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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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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水城水城][個人錄入]PSYCOME煉愛學獄 UNPLAGUED OMNIBUS[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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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14 04: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20 00:37 编辑

  學生黨掃圖盡力了,有模糊的自行腦補
  另外歡迎提供更好的圖源、抓錯字 (6/20放出文檔    
 
 

                                                        ---------------------------------------------------------------------
  書名:PSYCOME煉愛學獄 UNPLAGUED OMNIBUS
  作者:水城水城
  插圖:  生煮え
  翻譯/錄入:c21_blue
  掃圖:c21_blue
  校對:無
  輕之國度: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内刪除,LK不擔負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


簡介:
  「PSYCOME最終安可——
   愛意與瘋狂滿載的有病短篇集!




  『殺人鬼學院的七大不可思議』
  習慣煉獄更生學院的生活後,京輔等人閒得發慌。
  在煉子的提議下,他們跑去探究學院七大不可思議的真相,
  還發現隱藏版的『第八不可思議』……
  『煉獄‧DAYS』
  京輔等人退學後,舞那成為了理事長的助手。
  第一次在學院內巡邏就聽到大家的戀愛傳聞!?

  同場加映,紗魔夜剛入學時引發的大騷動、
  人格驟變的雞冠頭和久瑠宮展開一場危險暑修等等。
  共收錄五篇滿載愛意與瘋狂的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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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2轻币 +16 收起 理由
qfxl + 11 工作辛苦
linying201126. + 5 lz你可以用日版扫图啊,这样就不用拆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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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4-14 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18 23:38 编辑

Track 1  殺人鬼學院的七大不可思議
              Seven Murderers Wonders




  「誰看到那個留言就會死翹翹——」
  
  粗糙的水泥牆、天花板,地板及課桌椅都被塗鴉得密密麻麻,整間教室雜亂無章。放學後,煉子來到京輔他們一年A班的教室——少女戴著令人發毛的防毒面具,嘴裡說得煞有其事。

  「我也只是聽說啦……聽說舊校舍某處有那串留言,看到的人會死得很淒慘。事實上,去年就有一年級生『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在校內慘遭殺害」

  「……慘遭殺害?被同學殺的?」

  京輔將文具收進書包裡,聽他這麼問,煉子「嗯」了一聲並點點頭——

  「事情發生在老師看不到的地方,人就死在廁所隔間裡……加害者跟被害者都是女生,聽說被人痛毆亂踹,折磨個徹底後,眼睛還遭自動鉛筆狂插!沒多久就斷氣了。」

  姑且不論煉子的話有多少真實性。學生殺學生,這種重大案件很少發生,一旦發生了肯定會鬧得沸沸揚揚——對,一般而言。

  不巧的是,京輔目前被迫上的學校極不尋常。

  『煉獄更生學院』——之所以用拉丁文的『煉獄』(讓死者洗淨罪孽之地)來替學院命名,全都是因為這裡像為成年殺人犯聚集的監獄。學生們殺來殺去也沒什麼好訝異的。

  「之後,大家就繪聲繪影說那個被害者慘死的原因『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會不會就是那個塗鴉。沒有人知道那個塗鴉在哪。有人說它在很難找的地方,或者一被人看到就換地方顯現¬¬¬¬……總之好像是用血寫成的遺言,裡頭帶有死者的怨念跟痛苦就是了?要大家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吚吚吚吚吚吚吚吚吚吚吚吚!?」

  一直壓低聲音講故事的煉子突然間提高音量,還高舉雙手。舞那在旁邊從頭聽到尾,整個人怕得直發抖,這時又嚇了一跳還往後翻——

  「哈啊——唏咕!?」

  銳利在附近的座位上打呵欠,胸窩突然吃了一記鐵肘。害她痛不欲生地發出悶叫,人朝桌面趴去。

  「銳利——!?妳、妳妳妳妳、沒事——」

  「快住手!別二度傷害!」

  京輔趕緊起身,從背後架住正要衝向銳利的舞那。

  舞那先是僵了一下,接著就開口道歉:「……嗯。堆、堆鋪起。」咬住嘴脣、眼眶泛淚的銳利則抖著聲回:「沒、沒關係……」

  「錯不在舞那。是某人害的——」

  「我看看,在哪呢……死亡留言跑哪去啦~?」

  銳利朝煉子狠瞪過去,她正好挪到教室的角落,擺明在找傳說中的留言。看得銳利「……嘖」地咂了下舌。

  她一臉不悅,上頭還留有至今尚未痊癒的擦傷和割傷。除此之外,剛才被舞那肘擊的肋骨還在兩星期前傷過,被摘下『安全裝置』——防毒面具的煉子折斷。兩人看起來已經和好了,但她們原本就水火不容,關係還是很緊張。不過——

  「……嘶咕。抱、抱歉……我只是想炒熱氣氛。沒有要傷害妳唷?真的很對不起嘛?對不起……」

  煉子臉上帶著防毒面具,沒辦法看清表情,相對地,那模樣就顯得非常沮喪。

  銳利聽了「嗯——」地斂去銳氣,一臉尷尬地別開視線。接著就嘆了一口氣。

  「………唉。是是,算了啦。既然妳不是故意的——」

  「銳利——————!」

  煉子朝銳利抱去。還用防毒面具磨蹭她的臉頰,一面說著:

  「討厭,妳真是的~~~!我最喜歡溫柔的銳利了,銳利——!」

  「好痛!?笨蛋……這樣會痛,很痛欸!痛——去死一死!」

  「唔呀!?」

  銳利推開黏過來撒嬌的煉子,臉龐往旁邊撇去。煉子「……嘶咕」著起身,將連帽外套的帽子戴好。

  「啊啊,我又惹她生氣了……」

  她們兩個老是這樣,一整天下來要吵好幾次,吵完和解,和完再吵。儘管如此,看她們相處的模式,都不知感情好還是不好。

  煉子跑到銳利腳邊跪坐,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反省』氣息,這樣的舉動似乎激起罪惡感,讓銳利開口道「對了——」,試圖緩和氣氛——

  「煉子的話讓我想起一件事,傳說會在體育館廁所出沒的『眼子小姐』……該不會就是煉子提到的被害者吧。」

  「……眼子小姐?那是什麼。」

  京輔還是第一次聽到。煉子跟舞那好像都知道這件事,紛紛表態贊同:「啊,聽妳這麼一說事有那個可能!」、「哈哇哇。或、或許拔……」

  京輔完全狀況外,銳利則替她解惑。

  「那是體育館的女廁怪談。最裡面的隔間特別髒……有類似血跡的汙點,牆壁凹凸不平,門板還開了一個洞,就只有那裡特別亂。聽說去年有學生在裡頭慘遭殺害——」

  「……原來是這樣。」

  『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被同學殺掉的學生是吧。銳利眼簾半垂,用陰沉的嗓音續道。

  「……女學生是在放學後被殺的,下午四點四十四分,挑這個時間進入無人的殺害現場,進到廁所隔間裡……就會憑空出現一道聲音,問妳『挑右眼?還是左眼』有回答就選的那眼遭殃,沒回答就兩眼遭殃……聽說會被『眼子小姐』挖眼挖到死。不想死只有一個方法……聽到眼子小姐的聲音、感受她的視線後,在八秒內離開廁所。」

  「……原來如此。對了,為什麼是八秒?」

  「不曉得。」

  「啊,好像速因為……殺眼子小姐的鞋姊殺過這麼多人!入學前殺了七個,入學後殺了一個……啊嗚啊嗚。」

  「好、好多……」

  去年還是一年級生,也就是說現在升二年級——才高京輔他們一學年,竟然有這麼兇惡的屠殺犯。怪談還是其次,這傢伙更可怕。

  煉子解除跪坐姿態,起身後「唔~嗯」地盤起雙手。
 
  

  「可能是環境的關係,常常聽到這類血腥傳聞……像是夜夜在學校徘徊的殺人鬼亡靈啦,把學生活埋的牆啦……」

  「還有理科室的人體模型和白骨是真貨,走某些樓梯會突然踩空,目的是為了絞死學生之類的……?」

  「無人音樂教室傳出不像人聲的死亡嘶吼,某個地下室上鎖打不開,關有殘忍的瘋狂殺人犯……啊哇哇。」
  
  「哦~傳聞還真多。」

  在學生宿舍裡住單人房(單人牢房),京輔盡量不跟其他人接觸,所以不清楚這方面的傳聞,幾乎一無所知……

  「既然有這麼多,要不要挑些傳聞列出『七大不可思議』?」

  京輔不經意地提議,煉子過來附和,嘴裡說著「好欸!」

  「老實說,最近實在閒得發慌……列出七大不可思議後,大家一起來確認這些傳聞吧。剛好可以打發時間嘛?」

  煉獄更生學院一個禮拜上五天課。星期六不上課,可以自由自在地調配時間。平常放學後也有兩小時可用,休息時間出乎意料的多。

  不過,學院裡沒什麼娛樂,能做的事有限,京輔他們老早就沒事好幹了。這時銳利「……呼哇」地打了個呵欠。

  「……也對,拿來打發時間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反正大部分都是假的吧。」

  「啊哈哈。說、說的也是……肯定都是大家瞎掰的!什麼頭被扭斷還留著脊髓到處晃啦,被切成兩半的學生只剩上半身,為了找自己的下半身,在走廊上爬來爬去——

  「叭啊啊啊啊啊啊啊!」

  煉子神不知鬼不覺地移形換位,從舞那背後嚇她。

  舞那嚇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地彈起,整個人又翻過去——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嘶咕!?」

  這次換煉子遭殃,兩人跌到地面上,還變成舞那的肉墊,後腦勺大力衝撞,惹得她「唔唔……」呻吟,銳利則用看垃圾的眼神俯視她。

  她換翹另一隻腳,涼涼地說著。

  「第一個七大不可思議就用這個好了……『為什麼煉子這麼白痴』。」

  「那第二個就決定是『為什麼銳利這麼貧乳』囉!」

  「既然這樣,第三就叫『為什麼巨乳這麼煩人』!」

  又來了。為什麼這兩人那麼會吵啊……

  過一陣子她們終於吵完了。煉子跟銳利消停前總共舉了四十二個怪談(該說是外表大批判),那些全遭到駁回,京輔等人最後選這些當七大不可思議——

  煉獄更生學院『七大不可思議』
  1‧死亡留言
  2‧像火葬爐的焚化爐
  3‧廁所的眼子小姐
  4‧每日廚餘定食的肉
  5‧水泥牆~活埋學生的牆~
  6‧徘徊的殺人鬼
  7‧為什麼久瑠宮都不會老

  以上,總共七樣。主要是由煉子命名,再一一列於筆記本內。京輔他們之後會利用休息時間驗證傳聞真偽,將謎底一一解開。

  ——不過。他們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往那個方向發展。調查七大不可思議時,京輔他們得知絕不能外傳的煉獄更生學『機密』——令人寒毛直豎的恐懼、背脊發涼的絕望即將襲來……


  ●讓人不爽的男學生S證詞

  『事情就發生在某天放學後,當時我在校園裡亂晃。這時突然有道溫熱的風吹來,從來沒聞過那麼臭的臭味。有點焦又很腥,那股惡臭給人一種黏稠感……我很好奇就循著臭味過去,看到焚化爐在燒,還冒出黑煙。那焚化爐特別大,不知道在燒什麼東西。後來我突然想起這件事,就趁焚化爐閒置時打開蓋子觀察。結果看到灰燼裡有又長又細的白色物體……看到這就把蓋子輕輕蓋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焚化爐嗎……的確很大。」

   隔天放學後。京輔他們造訪立於舊校舍跟新校舍中間的焚化爐。上頭都是煤灰、看起來很髒,是座灰色的焚化爐,約能放入二到三個成人,正上方有掀蓋式鐵門。跟校舍一樣,這個焚化爐布滿塗鴉,煉子繞焚化爐一周後走回正面,「嘶咕……」地逸出嘆息。

  「這裡也找不到『死亡留言』……焚化爐四周並沒有特別奇怪的地方。要不要打開看看?」

  「好、好啊」

  邊找看到就會死翹翹的留言,京輔他們決定先調查這座『像火葬爐的焚化爐』拿來燒垃圾有點大,怪不得大家會傳得繪聲繪影。

  正所謂『為了燒垃圾以外的東西,才會蓋得這麼大』

  「哎呀。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

  當時京輔正好掀開厚重的門扉,在窺探焚化爐內部。突然有人從背後搭話,害京輔嚇了一大跳。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到開口上方,害他疼痛難當。他按著頭呻吟,疑似是學長的男學生朝他走去。

  「你們是一年級生吧?來丟垃圾的嗎?」

  對方是一名長相和善的好好先生,語氣跟態度都很委婉。眼睛細得跟線一樣,正看著聚集在焚化爐前的京輔一行人,打量這群低年級生。碰到平常沒什麼機會接觸的高年級生,京輔答得很緊張。

  「啊……是、是的!沒錯,我們來丟垃圾——

  「這樣不行啦。不可以撒謊」

  謊話一秒破功。學長的眼睛微微睜大

  「一年級生清垃圾的日子不是昨天嗎。為什麼要撒謊?」

  「唔!?這、這是因為……那個……」

  學長的眼睛睜得更大,眼裡精光閃動。

  「……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你們手上沒有垃圾,看起來也不像記錯日子。為什麼會跑來這種地方——

  「有垃圾要燒啊,就在這裡。」

  銳利涼涼地插話,抬手指向京輔。別說是被指的京輔了,就連學長都困惑地「咦?」了聲。
  
  「……他是垃圾?」

  「沒錯。我們正打算燒他。」

  「…………銳利。妳在說什麼啊?」

  「說這話一半是在開玩笑的啦——

  「那另一半不就是認真的了。」

  無視給白眼吐槽的京輔,銳利繼續補充。

  「……我們聽到某種傳聞,才跑過來這邊調查。聽說這座焚化爐還燒垃圾以外的東西——好比是人。」

  學長聽銳利這麼說立刻屏住呼吸,手頭力道一緊。他一雙手各提著鼓鼓的垃圾袋兩包。兩包都是黑色塑膠袋,看不出來裡頭裝了什麼。

  剛才一直很溫和的學長變了,嘴角浮現冷酷的笑容。

  「……哦?這傳聞挺有趣的。假如那是真的,我現在提的垃圾袋搞不好就裝了些『零(屍)件(塊)』,來自被肢解的學生喔?」


  
  學長邊說邊朝他們緩步走去。這時舞那「咿!?」地慘叫一聲,伸手抓住煉子。另一方面,銳利若無其事地撩起頭髮——

  「說得也是。要不要讓我看看裡面裝什麼?」

  「哈哈。可以啊,如果裡面裝人……我打算趁大家不注意毀屍滅跡,知到真相的妳就得跟著進焚化爐了。」

  學長來到銳利面前,不帶笑意地望著她。接著——

  「哈哈。騙妳的啦?那是玩笑話。」

  ——他笑了。是調皮的微笑。

  「這裡可是讓殺人犯更生的設施,怎麼可能放大家殺人呢?那只是空穴來風的傳聞。」

  「……有很多學生聞到奇怪的臭味呢?還有人在灰燼中看到疑似白骨的東西——

  「這裡燒垃圾都不分類的。燒起來肯定會很臭……骨頭應該是處理肉品剩下來的廚餘吧,也有可能是小動物的骨頭。應該不是人骨」

  學長笑著回答,一面將垃圾袋塞進焚化爐。再拿出火柴點火——

  「……這樣有沒有替你們解惑?我要燒垃圾了,煙味會沾在衣服上,勸你們還是離開比較好。燒起來真的很臭。」
      
      ×            ×            ×       
      

  ●又高又壯的女學生G證詞。

  『差不多是兩個禮拜前,那天我失戀了,跑去沒有人的化妝室隔間偷哭。然後就覺得有人在看我……對方似乎還跟我說了些什麼,但我更在意偷哭的事被人發現!心裡很焦急,當下趕快衝出化妝室。隔天我才聽說「眼子小姐」的傳聞。如果我沒有離開那裡,可能已經沒命了吧?居然鎖定剛失戀的女孩,真是沒血沒淚……眼子小姐好可怕!』

  體育館附近的廁所不論男女都很少去上,平時沒什麼人。

  也因為這樣,學生們想幹不為人知的事,這裡就變成一塊寶地了。例如突然拉肚子啦、想找個地方痛哭啦、想去廁所吃飯啦……

  ——或是殺人。

  「距今約一年前,有學生死在這裡吧……」

  「嗯。相田眼子小姐,享年十五歲。我已經問過老師了,肯定沒錯。」

  跟燒垃圾的學長道別後,他們返回舊校舍。此時時間點正好吻合,所以京輔他們四個就順路前往『有眼子小姐幽靈出沒』的廁所。

  煉子翻開拿在手裡的記事本。

  「殺掉眼子小姐的學生是田中‧熱沃當‧春代學姊。在二年級生裡惡名昭彰,入學前殺過七個人。跟傳聞說的一樣。」

  「啊哇哇。再十五分鐘就是眼子小姐出沒的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哩……那個……隨要進廁所隔間?」

  「……不就京輔嗎?」「京輔吧……」

  「不不。那裡是女廁。」

  見銳利跟煉子異口同聲,京輔趕緊吐槽。他可不想進去。

  可是傳說中的時刻就快到了,只好靠猜拳決定驗證眼子小姐傳聞的人選,結果——

  「煉子、銳利、京輔同學……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們這摸照顧我。再見了。」

  猜拳猜輸的舞那對他們深深一鞠躬。她兩眼無神地微笑著,煉子則精力十足地拍拍她的肩膀,邊說「沒事的、安啦!」

  「反正一定跟焚化爐一樣,只是傳聞罷了。這個世界上又沒有幽靈,殺得了就殺給我看啊!我還這麼想呢。」

  「……萬一有什麼異狀,第一時間衝出廁所就沒事了。別擔心。」

  「我們會待在遠一點的地方,但只要妳大叫,我們就火速衝去。不會讓幽靈殺妳的——好不好?」

  「……啊嗚啊嗚。些、些些你們……」

  簡短地講個幾句,京輔他們三人離開廁所,留舞那一人。

  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三分。如果什麼事都沒發生,五點就去舊校舍的鞋櫃區會合。他們會利用等待時間瞎晃,順便找找留言在哪,以上是預定行程,不過……

  「「「………………」」」

  下午四點十一分。話說京輔他們三個,正待在前不久離去的女廁——前面數來第三間、也就是最後一間隔間旁,大夥兒屏息以待。隔著破爛的門板,可以感受到舞那有多害怕。京輔不由得看向銳利,她正用欲言又止的冷眼注視獨自暗爽的煉子。這讓京輔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    (紅字是我自加的,時間對不上應該是書中漏打了)

  事情就發生在五分鐘前,離開廁所後,京輔跟銳利打算前往舊校舍。

  『喂。妳要去哪?』

  煉子在那時轉身,朝廁所方向折返。京輔發現後開口叫住煉子,不知為何,煉子顯得很興奮——

  『……欸?啊啊,嗯……體育館牆壁上不是有很多塗鴉嗎?我想去那找找。分頭找更有效率啊?』

  京輔跟銳利認為事情不單純,決定尾隨煉子,不去舊校舍了。果然不出他們所料,她進到舞那待的廁所。為了不讓舞那發現,還躡手躡腳地靠近最後一間隔間,當她發現京輔等人尾隨,立刻將食指搭在防毒面具排氣口前『噓——!噓——!』幾聲,要他們保持安靜。

  這樣就不能出聲罵人了,是說也不能放著不管……所以他們就在旁邊監視煉子的一舉一動。

  京輔個人不想在女廁待太久,但這次情況特殊。想說有什麼狀況就躲到附近的隔間裡,時間一分鐘、兩分鐘過去……

  下午四點四十四分。

  廁所的氣氛緊張起來,舞那「咿唔——」著屏住呼吸。

  就在那瞬間。

  「妳想選右眼?

  「「「…………!?」」」

  突然間,不知從哪傳哪一到聲音。聽起來飄忽不定、帶著抖音,還有不可思議的透明感,聽起來不像是從外頭傳來的,似乎出自廁所內部,是年輕女孩的幻惑之聲。

  ——不會吧,真的是眼子小姐!?京輔開始感到害怕,不過——

  「還是左眼?」

  聲音從京輔身邊——黑色防毒面具底下傳來。這傢伙到很會模仿人聲,聽起來不像她本人的。銳利傻眼,表情似乎在說『……果然是妳』,並伸手按住額頭。但舞那不知道煉子在惡作劇——

  「咿——

  大概是嚇到整個人撞上牆壁吧,隔間裡「碰!」的一聲,發出劇烈聲響。原本還以為她會陷入恐慌狀態,結果——

  「啊、啊哈哈……聽這聲音,是煉子在說話吧?別嚇偶嘛,真是的……我沒那麼好騙喔?」

  舞那出乎意料地冷靜。隔著廁所的門板,她嘆了一口氣。

  「煉、煉子常常捉弄我……我早就猜到妳會跑來嚇我了。很可惜我沒上當,煉子——

  「要選右眼?」

  「啊哈哈。妳真不死心呢,煉子。如果銳利也在那邊,麻煩妳說說她!京輔同學……要是你在這就很變態了。總之——

  「還是左眼?」

  ……還要繼續玩下去喔。京輔正要離開廁所,在他背後的煉子不死心,繼續偽裝演子小姐。

  「請妳適可而止,煉子!我要生氣囉——

  舞那忍無可忍,開始拉高音量,事情就在那時發生。

  「不選嗎?

  剎那間,眼子小姐(CV:冰河煉子)的語氣變了。清澈的嗓音變得低沉混濁,虛弱的感覺全沒了。這讓舞那「——唔耶?」一聲,似乎很錯愕。

  「妳……妳是煉子對吧?啊、啊哈哈……快、快住手啦!真、真得很恐怖!既、既然妳這麼會演,就趕快去當配音員——

  「妳不選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鏗鏗鏗鏗鏗鏗鏗鏗!煉子先是歇斯底里地尖叫,接著就狂敲舞那待的廁所隔間門。她站在透過門板洞口看不到的位置上,像瘋婆子般狂搖隔間。

  就連懷疑煉子在惡作劇的舞那也不敵這股魄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經、經過趴秒惹呃呃呃!我會死!兩顆眼珠子都會被挖出來,死定惹呃呃呃呃呃呃!」

  「喂!?妳、妳這是——

  「玩過頭啦,笨蛋!去死一死!」

  京輔跟銳利趕緊阻止煉子,但不管他們怎麼叫,舞那就是無法從恐慌狀態中回神。

  「妳冷靜點,舞那!都是煉子在惡作劇——

  「哈哇哇哇哇,怎摸辦怎摸辦怎摸辦怎摸辦怎摸辦,啊哇哇哇哇……」

  她已經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了,緊接著——

  「噗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好像大爆炸一樣,隔間的門板爆開了。京輔跟銳利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人正對廁所的煉子則跟門一起飛出去。

  「唔呀!?」

  她大力撞上背後的牆壁。舞那連滾帶爬地逃出隔間——

  「——啊。」

  她撞見煉子,雙眼瞪得老大。緊接著——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唔呀啊啊啊啊啊!?原、原諒我——!」

  看煉子看傻的舞那摔個狗吃屎,直接朝煉子的肚子撞去。以前虐過班上同學大野木跟宇佐見的戲碼再次上演,來個連環追擊,差點撞出第二位犧牲者。

      ×            ×            ×       

      
  ●在室內也不摘墨鏡的男同學O證詞

  『這學院的主打菜色「每日廚餘定食」有夠難吃……加什麼菜梗啦、皮跟肉類脂肪啦,還有魚的內臟等等,這哪是什麼廚餘,根本垃圾吧?可是之前突然出現讓人難以置信的奇蹟。廚餘定食放了超好吃的肉!又軟又多汁,瞬間在舌頭上融化……太夢幻了。不是牛肉不是豬肉也不是雞肉,我從來沒吃過這種肉。到底是什麼肉啊?』

  「哎呀~舞那今天也好可愛唷!可愛可愛,超級可愛的!怎麼會這麼可愛呢?可愛到爆,好想抱一下。」

  「請妳別碰我。」

  「……嘶咕。」

  煉子的惡作劇害舞那暴走,廁所陷入半毀狀態,他們四人負連帶責任通通被抓去調教,時間來到隔天中午的午休時間。舞那冷淡地撥開試圖抱自己的煉子,一張臉氣呼呼地別開。她很少生氣,就連這樣的舞那到現在都還無法原諒昨天那場惡作劇,直接無視沮喪慘澹的煉子進入餐廳,開始跟其他學生一起排隊。銳利跟煉子擦身而過,順便補一句「……自作自受」,京輔則拍拍煉子的肩膀,要她「別在意」。

  煉子不死心,繼續糾纏舞那。

  「吶吶,舞那~妳別生氣嘛?我為昨天的事道歉!就像這樣、像這樣!」

  她用手臂夾住豐滿的胸脯強調。看煉子彎腰擺姿勢,舞那冷眼瞪她,嘴裡回道「這樣是哪樣?」

  擠出來的胸部事業線夾了一張餐券。

  「今天就讓我請妳吃『每日廚餘定食』——好不好?」

  「唉。煉子,妳不是都吃自備的果凍包嗎……餐券對妳來說是多餘的吧?好吧,既然妳要請我吃飯,我就給妳請。」

  舞那一面碎碎念,一面收下餐券。

  「不准吃剩!要吃得像豬,妳這畜牲!」

  端著領飯還要被罵的『每日廚餘定食』,舞那找位子坐下,煉子一坐到舞那的左邊,舞那就換地方坐……在一連串煩死人不償命的互動後,京輔他們總算開始吃午餐,這時——

  「…………!?」

  突然間,舞那的身體震了一下,動作也為之停擺。坐在旁邊的京輔、正對面的銳利跟著頓住筷子,望向睜大雙眼外加渾身僵硬的舞那。

  「……妳怎麼了?」

  「飯裡面有奇怪的東西嗎?像是骨頭之類的——

  「有肉……」

  舞那抖著聲回答。

  「有灰常好吃的肉!」

  「…………!?難道說,那是——

  『每日廚餘定食的肉』。是京輔他們預計要驗證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就連剛才遭舞那冷淡拒絕、無精打采的煉子也跟著湊過來說「什麼!?」

  「味道怎樣!?舞那妳覺得那是什麼肉?」

  


  「唔、唔~嗯……一吃下去就融化掉了,我不太清楚。總之是很好吃的肉!味道……很接近牛肉。可是,又帶點不一樣的味道,應該不是牛肉。到、到底是什麼呢……啊嗚啊嗚。」

  肯定很好吃,舞那想起肉的味道,嘴角開始流口水。銳利難得露出興致勃勃的樣子,整個人站起、朝前方探身。

  「舞那,肉通常都不會只放一片吧?我們來找找看吧?」

  「好、好的!我看看…………」

  舞那開始翻找『每日廚餘定食』的蔬菜炒肉,尋找疑似夢幻肉片的肉。

  「——啊。就是這個,找到一片哩咿咿咿!」

  「真的嗎!?」

  舞那用筷子推開其他食材,將那塊肉小心翼翼地放上。厚度約一公分,切成一口大小,內部帶點微紅,看起來是半熟肉。仔細觀察那片肉就會發現一件事,肉上含有漂亮的脂肪紋路。

  「這塊肉是怎樣……超扯的、根本不該出現在這。」

  「這不是……普通的肉吧?假設傳說是真的。那麼,有學生在學院內被殺,肉就會用在廚餘定食裡……

  「聽說人吃的比牛跟豬都好,所以人肉很好吃。特別是脂肪的品質一級棒……如何,舞那?吃起來像人肉嗎?」

  「窩、窩窩窩窩、窩怎摸知道像不像————!」

  被人這麼一問,舞那慌得嚷嚷。臉色鐵青,還用手摀住嘴巴。

  「啊啊啊啊……吃、吃吃吃吃、吃下企了……我把人肉七下肚——!?哈哇啊啊。」

  「不、不會有事啦!又、又不確定那是不是人肉……啊哇哇。」

  煉子才剛請舞那吃廚餘定食,現在又跟她一起驚慌失措地叫喊。

  「那、那個……銳利有吃過人肉嗎?」

  「怎麼可能。」

  「京輔呢?」

  「沒吃過。」

  「嘶咕——……我也沒吃過。」

  煉子垂頭喪氣地說著,這時她靈光一閃,突然一股腦地站起——

  「在座的各位,有沒有人吃過人肉————?」

  ——她開始喊些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在餐廳裡吃午飯的學生們全都納悶地看向煉子。她拉高嗓門,活像空姐在飛機上找醫生——

  「拜託各位了!有誰曾經吃過人肉的,請你盡快趕到這張桌子前!麻煩你了————!」

  「……………………肉?」

  就在這時,坐在附近餐桌旁的某人顯露出興趣。她是留著長長黑髮、雙眼通紅的矮小女孩。女孩停下遲遲提不起興致的用餐動作,迅速跑到京輔他們那桌。伸手抓住煉子穿的連外套衣擺——

  「…………有人肉、嗎?快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給我——喀呣。」

  「啊好痛——————!?」

  女孩咬住了煉子的手指。那對血色雙眸閃者詭光,此時煉子口裡大叫「不是我,不是我啦!」一面將長著發達虎牙、以銳齒咬人的女孩扒開,手朝舞那的座位一指。

  「是那女孩吃的蔬菜炒肉,裡面好像有疑似人肉的東西!希望你去吃吃那個肉。確認看看是不是人肉。」

  「……嘶嚕。嗯,我知道了!」

  女孩擦去流下的口水,在桌子底下鑽動,來到舞那的座位上。舞那吃驚地「哈哇!?」一聲,她的臉則從舞那腳邊竄出,還一屁股坐到舞那的膝蓋上,盯著放在盤裡的肉片左看右看。接著向後一仰,抬頭望住舞那——

  「…………這個嗎?」

  「是、是的……」

  「……我可以、吃嗎?」

  「可、可以……」

  「謝謝妳!我要開動~了!」

  女孩笑著亮出犬齒,頭大力轉回,連筷子都不用,直接咬住那塊肉。在抬起被醬汁和配料弄髒的臉,閉上眼睛咀嚼。

  「「「……………………」」」

  京輔等人緊張地看著,等那女孩發表感言。

  最後她總算吃完了。

  「…………嗯。」

  品嘗完畢的女孩點點頭。睜開紅色眸子說道。

  「吃不出來。」

  ——唔喔喔喔喔喔!?京輔他們四個聽到這句話全都傻眼到跌了一大跤。

  「怎麼會分不出來!?妳不是吃過人肉嗎!?」

  「……嗯。吃過啊?吃了三個。加起來總共五十公斤喔?」

  「既然這樣——

  「可是。每個人的肉都不一樣。」

  「…………是嗎?」

  「嗯。不像牛豬雞,每個人吃的東西都不大相同吧?所以肉的味道很容易出現差異……年齡跟性別也會產生影響。我最喜歡年輕女人跟小孩的屁股肉了!吃起來好柔軟……嘶嚕。」

  「哈哇!?撇、撇撇撇撇、撇碰偶!」

  女孩一直用手摸舞那的屁股,口水滿溢而出。

  「……只是。雖然很不一樣,人肉還是有共通特徵喔?」

  女孩把醬汁跟口水擦掉,開始講解起來。另一隻手豎起手指——

  「第一……有腥味。」

  「腥味!?」

  「……嗯。應該說有獨特的味道。我想,大概是因為……人類吃太多加了化學調味料跟食品添加劑的東西吧?雜食動物的肉通常不好吃。第二就是……吃起來很膩。」

  「又腥又膩!?感覺挺糟的……」

  「也不是膩,該說脂肪比較多吧?就好像和牛……有脂肪的霜降肉,吃完嘴脣都黏黏的。這種脂肪有味道,沒辦法放太多天……放比較久的肉可以加一堆辛香料調味,再拿去灌香腸什麼的,很好吃唷!總之呢,一人份的肉放好幾天也吃不完,大腿肉跟肋肉很適合做火腿培根!但還是新鮮的肉最好吃囉?還能做成排餐、拿來烤或嫩煎之類的。」

  「原、原來如此……」

  多虧這女孩,害大家長了完全不想長的知識……實際上殺過人又吃過人的她講起話來特別有說服力,閃著兇光的眼好可怕。

  「……剛才我吃的肉囊括所有特徵。有一般肉類沒有的獨特腥味,入口即化的油脂。按以上的特點判斷——雖然我無法斷言……不過,八九不離十……應該是人肉吧?很好吃唷。多謝招待!」

      ×            ×            ×       


  ●陰沉又詭異的男同學U證詞

  『嘻、嘻嘻嘻……舊校舍後方牆壁上有詭異的突起物……怎麼看都像人……肯定被活埋了……嘻嘻。之前,我曾經貼在上面聽兩小時,最後什麼都沒聽到,但他好像死很久了沒聽到正常。嘻嘻嘻……被埋進去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忤逆老師嗎?得知不該知道的秘密?要是你們查得太深,搞不好也會被埋進去喔?嘻嘻……到時我會過去摸摸你們的。嘻嘻嘻嘻嘻。』

  從喜歡吃人的女學生那聽取駭人結論後,時間來到隔天的午休。京輔他們四個去福利社買完麵包就到空教室集合,開始進行後續的作戰會議。

  會這樣是有原因的,昨天放學後——繼『每日廚餘定食的肉』他們打算接著調查七大不可思議之一『水泥牆~活埋學生的牆~』……

  「……嘶咕——看樣子真的不行呢?」

  「不行。有膽再幹一樣的事試試看,當心這次被宰掉。」

  京輔整個人都虛脫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旁邊還有貼了大塊紗布的銳利,她正語氣不悅地吐槽。

  「……這還用說。所以我才反對嘛……要查一定會弄壞部分校舍,免不了被人調教。妳白痴喔?這麼喜歡被人虐待?」

  銳利恨恨地賞煉子白眼,瞪視這個裝無辜的始作俑者。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昨天放學後,大家打算去確認『水泥牆』的真偽——舊校舍後方牆壁上有奇妙突起物,看起來很像人的形狀,就被傳成『活埋學生的牆』。卻不知煉子從哪弄來鏟子、鐵鎚、鐵撬、拔釘器——

  『來吧各位,用這個破壞牆壁!挖出傳聞中被活埋的學生白骨,速速釐清真相!』

  以上是她的提議。京輔他們自然投反對票了,但煉子半是一意孤行地開挖,大夥兒在走投無路下只好十萬火急開工,希望事跡不會敗露——

  ——一分鐘後,他們被久瑠宮發現。

  之後有什麼下場……可想而知。這時舞那「啊嗚啊嗚……」地摸摸後腦勺的腫塊。

  「我、我們別管牆壁的事了……沒辦法確認滴。」

  「唔~嗯,也是啦……雖然久瑠宮老師趕來的腳步異常迅速,感覺滿可疑的。但我又不是被虐狂,只好放棄了。」

  「對啊。單純打發時間還可以,我可不想為了這種事被人爆打。除非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被虐狂,如果是雞冠頭,應該會很樂意幹這檔事——

  「就是這個,京輔!還有這招!」

  「……啊?」

  京輔皺眉,正對面的煉子猛然起身,手朝桌子上一搭——

  「去拜託他幫忙不就得了!問他能不能幫我們打壞牆壁。那傢伙不是每天都被久瑠宮老師調教嗎?」

  「對喔——

  原來如此,確實是個好方法。不過——

  「……我不覺得那個問題兒童會接受他人請求欸?」

  銳利說得沒錯。很可惜,他不是能溝通的類型。

  不過,煉子卻顯得自信滿滿。

  她搖晃那對豐滿的胸脯斷言:

  「不,要他聽話很簡單!只要這樣說就行了——

  放學後。

  「……你有沒有聽說舊校舍後方的牆壁上有個地方特別凸。知道裡面埋了什麼嗎?埋了久瑠宮老師的秘密。之前我們打算破壞牆壁時,她火速趕到現場……好像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只要把那個東西挖出來,久瑠宮老師肯定會覺得很丟臉~會大發雷霆~到底埋了什麼東西呢……雖然很在意,但我還不想死~只好放棄挖掘囉~好可惜唷~難得工具這麼齊全!啊啊,可惜可惜……」

  「咿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久瑠宮美眉的秘密歸本大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才剛聽說水泥牆傳聞,雞冠頭就從煉子手中奪走工具,一溜煙地跑走了。

  目送那抹「——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消失在校舍後方的背影,煉子「呼咻——」一笑。轉頭回看在鞋櫃區那呆若木雞的京輔等人,得意地挺起胸膛。

  「看吧?這不就乖乖聽話了。」

  「的、的確……」

  原來要這樣說喔。埋在裡面的東西不是人類,而是久瑠宮的秘密。雞冠頭三兩下就聽信煉子的謊言,在第一時間採取行動,京輔則對他抱持半是傻眼的憧憬。

  「那傢伙是有多愛久瑠宮啊……動作也太快了吧。都不懷疑一下。」

  「啊嗚啊嗚。一跟久瑠宮老師扯上關係,那個人就變得很厲害呢……或許只在意久瑠宮老師的事吧。」

  「……大概吧。除了『找久瑠宮麻煩』沒見過他做別的事。那傢伙會不會被埋進牆壁裡?」

  「真的。我覺得他到現在都沒死真是奇蹟……」

  「唔~嗯,是不是該把他加進七大不可思議裡啊?」

  京輔他們已經不是佩服,而是渾身身發毛了,耳裡聽見校舍後方傳來鏗鏗鏗鏗鏗、像是破壞牆壁的聲音,過沒多久——

  「雞冠頭————————!?你這混帳,這次又幹了什麼好事!?去死,該死的爛貨人渣大白痴!」

  久瑠宮一臉肅殺地衝出校舍,趕去校舍後方發動制裁——

  「嘎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雞冠頭的慘叫聲響徹雲霄。喀嘰。喀嘰。喀嘰。喀嘰!京輔他們藏在鞋櫃區暗處,聽著人類身體代替牆壁慘遭破壞的聲響,邊等久瑠宮調教完畢。過一陣子終於——

  「…………呼。」

  雞冠頭渾身是血、昏迷不醒,久瑠宮抓住他的頭髮拖行,帶著一身血漬歸去。打算直接將他抓進『懲罰室』拷問個徹底——

  「喂,你們這幾隻豬!」

  ——還以為是這樣,久瑠宮卻停下腳步。充滿殺氣的半垂眼眸射向京輔等人藏身處,也就是鞋櫃區後方——

  「——是你們唆使的嗎?」

  又低又濁的問話聲傳來。

  久瑠宮的大眼目露兇光,一隻手提著煉子弄來的工具。

  應該是拿去調教用吧,鏟子前端沾滿血跡。久瑠宮放開雞冠頭、改將鏟子扛起,慢慢朝京輔等人走近。

  「你們昨天打算幹一樣的事吧?躲在那種地方有什麼目的?該不會就是你們教唆雞冠頭破壞校舍吧……」

  「嘶咕!?怎、怎怎怎怎,怎麼會呢——

  「我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煉子相當驚恐,京輔則到前方袒護她,拚命找藉口蒙混。

  「雞冠頭連久瑠宮老師的話都不聽了,怎麼可能聽我們的話!我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說服他……」

  「對啊對啊,沒那麼大的能耐!對偶們來說太難哩!」

  「跟我們無關——

  舞那立刻搭腔,銳利也跟著開口。

  「……是那傢伙自己會錯意吧?聽我們說想破壞牆壁時老師跑過來關切,就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我看他是想被老師調教吧,真是隻無可救藥的畜牲呢。」

  久瑠宮目光不善地盯著聳肩的銳利瞧。就此沉默了一會兒——

  「……哼。好吧,就信你們一次。」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離去時不忘抓住雞冠頭的後領。拖著那虛軟無力的龐大身軀,從京輔等人身旁經過——

  「這次先這樣,給我記清楚了?」

  她轉過頭、瞇起眼睛放話。

  「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們搞怪,事情可沒這麼簡單……我是不曉得你們這幾隻豬有什麼企圖啦,最好別讓我抓到?否則,下次就換你們步上雞冠頭的後塵。給我牢牢記住!」

      ×            ×            ×       


  ●會跟自身手部對話的男學生S證詞

  『一個無月的黑夜,亡魂乘著夜色徘徊於煉獄間——曾有那麼一次,吾碰到那個「闇夜追跡者」。事情就發生在距今一周前,夜裡下著大雨……嗯?汝說這一星期來都是晴天?唉呀,少囉嗦!給吾安靜聽好!當時的吾跟「片翼死亡天使」共享片刻寧靜,大半夜卻發現他們的蹤跡。不屬於現世的「魔物」之氣……讓吾想起吾魂的故鄉「 零 世 (Ground . Zero)」既危險又讓人懷念……咦,喂喂。汝要去哪?等等。等等啦,神谷京輔!吾的話還沒說完。是汝先跑來問吾的吧!?好了,仔細聽好。所謂的「零世」就是——

  深夜。京輔在學生宿舍的臥房裡睡覺,睡到一半突然醒過來。外面靜靜地下著小雨,以五月來說,這個夜晚很熱。他推開硬邦邦的棉被,過沒多久又閉上眼睛。

  免於被久瑠宮調教後——他們看看被雞冠頭弄壞的牆,結果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還跑去跟一年B班的學生打聽,結果瞎聊太久,被迫拖到刑務勞動都快開始才打住,害京輔覺得今天比平常還累。想快點入睡,盡量多睡一點,不過——

  「……喉嚨好乾。」

  他自言自語,再次掀開眼簾。可是他懶得去洗手臺那。猶豫十秒後嘆了一口氣,京輔這才從床上起身,事情就發生在那個時候。

  ——啪噠。

  有腳步聲傳來。他反射性繃緊身體,開始專心聆聽。

  屏住呼吸,開始探索聲音出處,接著——啪撻。床頭那又傳來腳步聲。害京輔背脊發涼。他想起『徘徊的殺人鬼』,經煉子命名的幽靈怪談。

  傳說殺人鬼怨靈會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大家都睡著的夜半時分現身——那傢伙生前很凶殘,以殺人為樂,絕不會放過自己盯上的獵物,殺掉再吃他的內臟……因為他太凶殘了,最後被老師殺掉,但他死後依然夜夜在校園裡遊蕩,尋找新的獵物。如果在半夜聽到某人的腳步聲,必須裝睡來避免對方發現,等那傢伙通過……否則他會穿過牢籠的鐵欄杆襲擊當事人,在無路可逃的情況下,身體將遭亡靈吃空……

  ——啪噠。混在跳得飛快的心跳聲和雨聲中,腳步聲依然健在。它走得緩慢,每隔五秒就響一次,那腳步聲就來自床頭,也就是走道上。

  不僅如此,腳步聲越靠越近。

  視線一角就是面對走廊的鐵欄杆。外頭一片黑暗,比屋內還要暗。京輔雙眼大張地僵住,喉嚨咕嚕一聲。

  (怎、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要睜開眼睛,看看七大不可思議的真面目嗎?這個世界上又沒有幽靈,應該不會有事吧……不,假如傳聞是真的,我會被殺吧?這、這樣就不能跟綾花相見了……)

  當京輔還在苦惱時,腳步聲已經來到他附近。——啪噠。是打赤腳的聲音。學生宿舍裡有舍監,但他們都有穿鞋。學生們都被關進牢房裡,老師也在宿舍裡休息。

  這到底是誰的腳步聲……

  ——啪噠。京輔越想越毛。在他心裡,好奇心與恐懼這兩種相反情感正在天人交戰,緊接著——

  ——啪噠。視線一角、鐵欄杆邊緣出現一道黑影

  「…………!?」

  京輔硬把差點噴出的慘叫聲吞回,呼吸也跟著憋住。他緩緩移動目光,看向立於鐵欄杆對面的黑影。外面很暗,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但能看出那傢伙是人。從體格來看應該是男性。身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身形相當壯碩。

  看得京輔血色盡失。好奇怪。事情明顯詭異。現在這個時間,學生應該沒辦法外出才對。房間裡就有廁所,房門還是從外頭上鎖的,舍監也沒那麼大隻。這麼說來……難道是老師?還有很多老師京輔都沒見過,也不無可能。然而,就在這時——

  「…………在、哪……?」

  黑影開始低吟。還啪噠地踏出一步——「…………到底……在、哪…………?」

  「咿——

  這次京輔確實發出短促的悲鳴。

  當他驚覺時,一切已經太遲了。黑影突然靜止不動。京輔感覺得到,黑暗中有一道強烈的視線盯著自己看。他連動都不敢動,背脊一陣戰慄,心裡充滿絕望。下一刻——

  ——喀鏘!

  黑影一把抓住鐵欄杆。喀鏘、喀鏘、喀鏘、喀鏘!地搖晃欄杆。京輔這下連像樣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黑影搖晃鐵欄杆時,他甚至連發抖都辦不到,整個人縮成一團,別說是換氣了,還把眨眼的事拋到腦後,光顧著害怕。不久後——

  「喂,你在那做什麼!?」

  舍監尖銳的怒斥聲響起,是從黑影現身的道路傳來的。黑影的動作在瞬間定格——

  「你就不能安靜點嗎,神谷京輔!」

  舍監快步跑來。拿起手裡的手電筒,照亮京輔待的鐵籠。剛才在房間前的黑影不見了,如幻覺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舍監煩躁地說著。

  「少在那作亂!剛才那個要扣你五分。扣到十分就要關『懲罰室』,給我做好心理準備——

  舍監說話說到一半突然沒聲,接著就倒吸一口氣,用顫抖的聲音問話。

  「喂、喂……這些血是哪來的……?」

  ——血?京輔納悶地挪動視線看去——

  「唔哇啊啊啊啊!?」

  一看到那些景象,京輔就從床上滾下去。面對通道的鐵欄杆上,有部分沾著血跡。就是剛才黑影用雙手抓住的地方……還不只這樣。

  「呶哇啊啊啊啊!?」

  舍監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向後跌坐。京輔好奇地靠過去看——

  「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麼東西————!?」

  繼舍監之後,京輔也跟著腿軟。舍監走來的通道——也就是黑影現身的通道,上頭留有一整片血跡。看起來就好像拖著染血的身體走過……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輔開始發抖。大概是看京輔抖成這樣,認為他跟這件事無關吧,舍監趕緊起身,去跟老師們通報。現場警鈴大作,在震耳欲聾的警報聲中,京輔依然癱坐在鐵欄杆附近,聲音微弱地喃喃自語。

  「是、是是是是、是真的……『徘徊的殺人鬼』是真的……嚇、嚇死人……如果舍監沒來,我大概會直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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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4-14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18 23:41 编辑

  ●永遠學不乖的男學生S證詞
  『蛤啊啊啊~?久瑠宮美眉為什麼長不大?嘎哈哈!這還用說。她本來就長不大啊……蛤啊啊啊~?竟然說算哪門子理由?這理由很像樣啦。久瑠宮美眉那麼小隻看起來像小鬼頭完全是個蘿莉,永遠當小學生幼稚園生小不點全都是因為……咿哈————!果然來了,久瑠宮美眉————!?不愧是順風耳,嘎哈哈哈哈哈哈!都沒變,還是連一毫米都沒長嘛~?這傢伙確實配稱七大不可思——啊唄嘻!?』

  隔天,京輔他們一來到學校,就看見雞冠頭在鞋櫃區前被人綁著示眾。

  身上只穿一件內褲,模樣接近全裸,雙手手腕跟腳踝都被粗大的釘子釘住,人被綁在木頭十字架上。從頭到腳都是瘀青、渾身是血,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地杵在那。京輔抬頭望著那張又痛又爽的表情,右邊的煉子則「……呼咻——」地苦笑著。

  「他真的好厲害……一天到底要被調教幾次才甘心啊?我昨天說應該要把他加進七大不可思議才對,看樣子沒那個必要。他早就已經是七大不可思議了!」

  「……也對。」

  京輔一陣無力,左邊的銳利則「……呼啊」地打著呵欠。

  「大半夜的突然響起警報聲,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結果是這傢伙逃獄?都被人大力調教了,虧他還有那個精神。」

  「哈哇哇。聽說最後沒有接受治療,直接被人丟進牢房裡。假如京輔同學沒發現,他或許會跑去夜襲久瑠宮老滋!」

  「……也對。」

  聽舞那這麼說,京輔深深地垂下頭去。昨天晚上京輔遇到謎樣暗影——那不是死去的學生怨靈,而是命只剩半條的雞冠頭。

  順便補充一下,這不是雞冠頭第一次逃獄,會有那種傳聞肯定是他的關係。自己當初怕成那樣真是太沒種了。男生宿舍跟女生宿舍分開,京輔又一個人住,所以其他學生都不知情,在『徘徊的殺人鬼』其實是雞冠頭的事水落石出前,他一直窩在棉被裡發抖,一想到這樣的自己,他就羞恥不已。為了拷問&調教雞冠頭,久瑠宮很忙,忙到沒在今早的刑務勞動上露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呼咻——這樣一來就只剩兩個不可思議的傳聞了——好像只剩『為什麼久瑠宮都不會老』跟『死亡留言』吧?後者怎麼找都找不到,先來調查前者吧!」

  「是可以啦,要怎麼調查?」

  「嗯。今天放學後直接去問本人如何?」

  「不不……好歹排在明天或後天吧?今天去問太危險了。妳也想跟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一樣,被人綁起來曝屍喔。」

  今天的久瑠宮焦躁到極點,一看就知道她很不爽。在這種時候問她『久瑠宮老師為什麼這麼小隻?』無疑是朝火裡丟炸彈。搞不好會被她當場打死。然而,煉子卻抬起食指、「嘖嘖嘖」地左右搖晃——「要問就趁現在唷。久瑠宮老師昨晚被他害到睡不安穩,還陪雞冠頭鬧了一整晚,體力肯定透支了。趁久瑠宮老師累到極點的放學後突擊她,應該能將傷亡壓到最低!」

  「……妳這話是以傷亡為前提欸。」

  「那是當然的嘛……她最討厭人家談自己的外表,我們已經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是說,為什麼連這個都弄進七大不可思議啊。」

  「啊嗚啊嗚。這、這是因為——

  「因為……我很在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舞那支支吾吾的,煉子插進來大叫。還靠近嘴裡「……唉」了聲,在玩頭髮、一臉厭煩的銳利,壓低聲音說:

  「……聽說那個人長這副模樣,年紀已經二十五歲有了。妳相信嗎?明明怎麼看都像個小孩子!應該有什麼原因才對。人們眾說紛紜,卻無法釐清事實真相。為什麼久瑠宮老師會這麼幼……妳應該也很在意吧,銳利?」

  「嗯!」

  被人這麼一問,銳利擺起臭臉。視線從煉子的面具鏡片上別開——

  「是、是沒錯啦……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嗯嗯!對吧,很在意吧~就讓我們查明事實真相吧!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會把大家說的原因都寫在紙上,問老師『這裡頭有沒有人說中?』反正又不是我們在外面傳的,她應該不會大發雷霆啦……頂多暴怒大吼,要我們『去死!』吧?呼咻——

      ×            ×            ×       


  「去死!」

  放學後的『教職員室』裡,一道娃娃音正爆出滔天怒吼。頂著一張紅通通的臉暴走,久瑠宮右手握著染滿鮮血、歪歪扭扭的鐵管——

  (…………抖抖。)

  煉子全身是血,被她用左手指住後頸。被打好幾次的煉子早已失去意識,不斷微微抽搐。

  「你們幾個別想逃啊?」

  京輔等人正朝門逐步後退,這時三人全都在瞬間定格。銳利語氣不悅地小聲道「……衰斃了」。舞那則瑟瑟發抖。

  久瑠宮用鼻子「哼」了聲,粗手粗腳地將煉子的身體丟開。京輔瞪大雙眼,煉子重重地落在他的腳邊,防毒面具的鏡片碎裂,破掉的頭蓋骨流出紅黑色液體。看到地上那一大灘血跡,京輔已經做好受死的心理準備了。

  久瑠宮動動空出的左手,一把抓住放在辦公桌上的紙片,接著——

  「為什麼久瑠宮都長不大——

  ——像在宣讀死刑判決,開始朗讀內文。

  「理由一『鈣質不足。每天都很火爆也是因為這樣。』……理由二『練過頭了。成長期長一大堆肌肉,再也長不高。』……理由三『謊報年齡。小女孩裝大人。』……理由四——

  久瑠宮越念,眉頭的皺紋越深,拿著紙的手也開始顫抖。難以壓抑的怒氣超標,聲音越來越低……

  「理由十『她是生化人。因為這樣,就算變老還是長不大。』……原來如此,最後的理由很耐人尋味嘛。我當然不是生化人,但這有個最接近理由十的『殺戮機關』在呢。」

  ——所以?久瑠宮說著就看向京輔等人。

  「你們向我透露這種爛芭樂傳聞,有什麼目的?剛才煉子好像在解釋什麼,但我看得太專心了,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去。一回神就把她宰了。吶,你們這些畜牲……就那麼想死?」

  紙被捏個稀巴爛,久瑠宮一雙眸子燃起殺意。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她確實是累了,煩躁度也跟著加倍。煉子料得大錯特錯,害京輔等人陷入無路可退的窘境。

  「哪、哪有……我們一點都不想、被殺……」

  「 是七大不可思議。」

  「…………七大不可思議?」

  久瑠宮皺起眉頭。銳利則應說「沒錯」並點點頭——

  「就是在煉獄更生學院裡傳得煞有其事的七大不可思議。煉子那傢伙提起這件事,還說要『調查看看』。之前弄壞校舍牆壁、今天跑來這裡問妳,全都是要確認傳聞的真實性……都是煉子的計畫。寫在那張紙上的理由也是煉子收集來的。」

  「喂喂……」

  妳這樣推給煉子會不會推過頭啦。話雖如此,事實上幾乎都是煉子的主意沒錯。聽完銳利所說,久瑠宮「唔嗯」地將手搭到下巴上。

  她丟下鐵管、回到辦公桌前,再度吃起剛才吃到一半的餐點——

  ——內容是什麼?」

  ——吃著吃著還問出這句話。讓人意外,她似乎很感興趣。久瑠宮拿刀叉切著最高級的和牛牛排,京輔則朝她做出回應。「就、就是……第一個不可思議是『死亡留言』。聽說看到這個留言的人就會死——

  他說了好一陣子。聽完京輔的說詞後,用餐完畢的久瑠宮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再拿餐巾擦擦嘴,拋出一句話。

  「有夠無聊的。」

  「「「……………………」」」

  說著就看向沉默不語的京輔一行人——

  「看了會沒命的留言根本不存在,焚化爐也不會拿來燒人。更不會有死去學生的亡靈、活埋學生的牆壁。至於混在廚餘定食裡的肉——

  她說到這頓住,拿起裝了飲品的大型酒杯喝了一口。

  「是我偶爾吃剩的東西。霜降肉是很美味啦,卻滿油的……三天前還有羊排吃剩。應該會用在隔天的午餐裡吧。」

  「啊——

  舞那啊了一聲。前天中午,舞那的『每日廚餘定食』裡混了某種肉,那不是人肉,搞不好是最頂級的羊肉。聽說羊的脂肪有特殊腥味。遲了兩天總算得知真相,舞那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哈咿……太、太好了。那件事在我心裡留下陰影,看到肉都吃不下。完全把那些肉想成人肉了……」

  「怎麼可能。死掉的人都拿去解體了,賣給業者處理。」

  「啊哈哈。那、那個……這是玩笑話吧?」

  舞那扯出僵硬的笑容,久瑠宮則閉口不答。她一面擺弄酒杯,一面說著:

  「——知道嗎,畜牲們?」

  久瑠宮發問了。臉上浮現虐待狂特有的笑容——

  「這所學院每年都有新生繪聲繪影談論傳聞,然後就多出新的七大不可思議……但就只有一個傳聞,每年都不會改變。你們想不想知道?」

  「不想。」

  「咯咯咯。是嗎,想聽啊!這個不可思議就是——

  無視銳利冷淡的回答,久瑠宮臉上的笑意加深。她故意賣關子停住,來回環視京輔等人,然後——

  「知道七大不可思議的真相後,這些學生會得知絕不能洩漏的第八不可思議……然後被人殺掉,就是這麼一回事!」

  ——咻!久瑠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挪動右手,一道白光隨之掠過眼前。接著背後的門就響起撞擊聲。冷汗自京輔的臉頰滑落。他驚恐地轉頭。

  「咿——

  看清刺在門板上的東西是刀,舞那一屁股跌坐在地。京輔摸摸白光劃過的左頰,只見手上沾著紅色物體。冷汗自他背後一口氣湧上。

  他重新看向剛才出手丟牛排刀的久瑠宮。下一秒——

  「就告訴你們吧。」

  「唔哇!?」

  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移動的,久瑠宮離開辦公桌,逼至京輔等人眼前,還露出小虎牙不屑地笑著。京輔驚訝極了,叉子就抵在他的喉尖上——

  「以一個讓殺人犯『更生』的設施來說,這裡疑點重重,就讓你們聽聽煉獄更生學院究竟有什麼內幕!」

  「「「…………!?」」」

  銳利跟京輔完全沒料到久瑠宮會說出這句話,臉上盡是動搖的色彩,久瑠宮則瞇起雙眼。

  「這所學院不是讓殺人犯更生的地方……畢業後也無法回歸正常社會,更不可能回到你們以前待的地方。」

  這是因為——

  「你們這些學生全都是『死刑犯』。讀完三年就能快快樂樂地受刑,從這個世界畢業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蛤?」」

  銳利&京輔,這兩人目瞪口呆。學生們全都是『死刑犯』……?久瑠宮在說什麼啊。跟銳利面面相後,京輔小心翼翼地提問。

  「不、不對吧……那個、久瑠宮老師。妳是不是搞錯了?」

  「沒搞錯。」

  「……不不。」

  不對吧。京輔他們知道,這所學院其實是——

  「…………騙、人……」

  此時。癱坐在地的舞那虛聲細語著。亞麻色瞳眸張得老大,臉色慘白——

  「這、這不是真的……那些話、肯定速假的……速、假的……」

  諸如此類,一直反覆囈語。垂眼看受到打擊後腦子一片空白的舞那,久瑠宮「咯咯咯」地笑了。

  「沒騙妳。因為我討厭說謊啊?五十嵐舞那——

  她蹲了下去,嘴巴靠近舞那耳畔。用威脅的語氣低語。

  「……只不過在這讀了三年,殺人犯就能回歸社會?妳可是殺過三個人呢。殺人不就該償命嗎,這隻骯髒的豬。」

  「——————

  舞那的顫抖和淚水突然間止住,眼裡也沒了生氣。銳利生氣地回嗆「喂!」京輔則激動地叫著「久瑠宮!」然後——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那尖叫著起身,一股腦地奔出教職員室。被人大力打開的門扉發出刺耳噪音,插在上頭的刀因衝擊力道鬆脫。

  「舞那!」

  銳利趕緊追過去,跟著離開教職員室。

  京輔被她們拋下,「……喂」了一聲,轉眼怒瞪久瑠宮——

  「…………為什麼要說謊?」

  「我沒說謊啊?」

  「最好是啦————!」

  久瑠宮在那裝傻,京輔則抓住她胸前的衣領,開始質問對方。

  「這所學院不是把殺人犯培養成殺手的地方嗎!?學生們怎麼會是『死刑犯』,一畢業就讓人殺掉——

  「所以我才說這不是謊言嘛。別讓我說這麼多次,你個白痴。」

  「——咦?」

  京輔不知道自己被人怎麼了。才剛感覺久瑠宮抓住自己的手,視線就開始旋轉,當他回過神,人已經跌到地上了。流血昏死的煉子「嘶咕!?」一聲,變成肉墊順便醒來。「哼!」不屑地哼完,久瑠宮回到辦公桌前。

  「成為殺手的人會從戶籍上消失。也就是說,在正常社會視同死人。我說的『這個世界』是指正常社會。所以,我沒說謊。就是這樣。」

  「………………」

  轉得好硬。京輔帶著憤恨的目光起身,還撐起按住毀壞鏡片、在那演搞笑劇大叫「眼睛!眼睛啊啊啊啊!?」的煉子。枉費他剛才還在擔心煉子的安危,看樣子沒什麼生命危險。

  「對了——

  久瑠宮靠在椅子上抽菸,開口說道:

  「你們有照我說的守口如瓶,還沒告訴五十嵐舞那吧?咯咯咯……我原本是想說看她的反應怎樣,再決定要不要調教你……你『合格』了。看在你口風很緊的份上,今天就先放你一馬。快滾吧。」

  「啊啊——」原來如此,她還有這層打算。久瑠宮揮著手說「去去」,京輔見狀只覺得傻眼,同時也鬆了一口氣。這時煉子過來找京輔說悄悄話:「問你喔,京輔……」

  「結果你有問到久瑠宮老師長不大的原因嗎?」

  「——啊!?

  「唔呀啊啊啊啊!?我、我我我我、我什麼都沒說!」

  「我、我我我我、我先告辭了————!」

  被充滿殺氣的眼神狠瞪,京輔跟煉子連滾帶爬地離開房間。在那之後,現場只剩久瑠宮一人——

  「竟敢問我為什麼長不大……?」

  她將揉成一團的紙攤開,拿在手裡將內容由一到十從頭看一遍——

  「……哼。」

  接著就用力捏爛這張紙。使勁全力將紙丟向牆壁,嘴裡說著:

  「那種事,我才想問吧——

  ——去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大聲咆哮。在特大號酒杯裡倒了一堆牛奶,豪氣地一飲而盡。

      ×            ×            ×       


  「真是的。這次的遭遇好慘。」

  「……嗯,還不都是妳的錯?」

   京輔一行人離開新校舍回舊校舍,正往空教室去。銳利賞碎碎念的煉子白眼,伸手摸摸舞那的頭。舞那在揉哭腫的眼睛,模樣看起來非常憔悴。

  在她哭著跑離教職員室後,銳利過去安慰她,經過京輔等人的加油打氣,舞那的心情有些平復,不過——

  「啊嗚啊嗚。久瑠宮老師說那些話,真的是在開玩笑嗎……」

  「對啊,是開玩笑沒錯。怎麼可能是真的嘛。」

  「就是嘛。百分之百騙人。」

  「……你們怎摸這麼有把握?」

  因為他們知道『真相』是什麼——但久瑠宮都要他們閉嘴了,所以京輔沒辦法告訴舞那。代替詞窮的京輔,煉子拍拍舞那的肩膀。

  「呼咻——妳應該知道我是『專為殺人而造的東西』吧,舞那?久瑠宮老師也知道這件事。她還知道京輔沒殺人,銳利是殺不了人的暗殺者。這樣還判死刑不是很奇怪嗎!」

  「…………說這裡是讓殺人犯更生的地方也很怪吧?這麼說來,我以前都沒細想過,這所學院奇怪的地方未免太多了。」

  「很多啊。多到七大不可思議都不夠數!應該有百大不可思議吧?反正我們一天到晚都很閒,順便查查其他東西吧!主題就叫『煉獄更生學院詭奇祕辛大搜查』!」

  「我、我說妳……就不能學點教訓嗎。」

  「……唉。笨蛋沒死到臨頭就學不乖吧?」

  頭明明都被打破了,煉子卻生龍活虎、依然很有精神,看得京輔跟銳利一陣傻眼。見煉子這樣,舞那「啊哈哈……」地苦笑。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被蒙在鼓裡反而會比較幸福。那個……我們別再調查七大不可思議,確認它們是真是假了吧。要是為了這種事遭遇危險,再次受傷,甚至是死掉,到時就虧大了……」

  「……說得對。我們還是平平安安的過活吧。」

  要離開這所宛如監獄的學院,回到原來的歸處——也就是有妹妹守候的自家,這才是京輔的目標、是他的最終目的。俗話說『好奇心害死人』,今後就別以身犯險了……

  他下定決心,視線不經意朝地面射去。

  YOU WILL DIE

  「……………………咦?」

  靠近地板的牆壁上寫了些小字,那串血色留言竄入眼簾。

  ——你會死(YOU WILL DIE)。當京輔看懂這串英文的含意,呼吸就跟著停擺。強烈的惡寒自背脊湧上,凍結思考迴路。讓他的身體頻頻發抖。

  「…………京輔?」

  銳利皺起眉頭。煉子跟舞那也回頭並停下腳步,詫異地詢問他。

  「你怎麼了,快點過來啊。」

  「就把七大不可思議的事忘了,來玩個撲克牌吧——

  「我、我找到了……」

  「咦?」

  「我找到了,就是那個看到會沒命的留言!」

  京輔大叫,轉眼望向錯愕的三人。銳利「……蛤?」出聲,舞那嚇得「唔耶!?」叫,煉子則驚得後仰,嘴裡說著「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麼——————!?」京輔停在半路上,她慌慌張張地跑向京輔。

  「真的嗎!?在哪!?它寫在哪!?

  「就在那裡,剛好在妳腳下!用血書寫著『YOU WILL DIE——

  「我看看。」

  煉子挪開其中一隻腳,在那找血色留言。可是——

  「我找找、找找……抱歉,在哪啊?」

  「就在那裡呀!字很小很難找,不過妳看,就在這——

  京輔推開歪著頭的煉子,不耐煩地蹲下,此時——

  「——咦?」

  他抬著手指定格。一雙眼睜得老大——

  「不見了!?好、好奇怪……剛才我看確實是在這邊沒錯,奇怪……?跑、跑哪去了?」

  京輔到處找,卻怎麼找都找不到。他並沒有看別的地方,原本寫了血書的位置卻空空如也,留言就這樣憑空消失。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銳利涼涼地說著,一邊「……呼啊」地打呵欠。京輔聽了氣呼呼地回應。

  「才不是,血書確實在那!用紅色的字潦草地寫著,『YOU WILL DlE』……」

  「…………既然這樣,為什麼都找不到。」

  「這、這是因為——

  「大概換地方了吧。」

  「——換地方?」

  「嗯。傳聞不是說過嗎?留言寫在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一被人發現就會換位置……聽說是這樣。假如換位置的事是真的,留言消失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

  「啊——

  聽煉子這麼一說,這次京輔當真渾身發涼了。銳利則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

  「真蠢……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太不合常理了。」

  「哈哇哇。所、所以才會被當成怪談吧……事、事實上,塗鴉也真的消失惹。」

  「根本就沒有消失,純粹是京輔看錯吧?真無聊。」

  「……啊哇哇。希望速這樣。」

  銳利再次邁開步伐,舞那怕怕地跟在後面。京輔不認為是自己看錯,話雖如此,煉子的話也沒什麼可信度,他一直看著塗鴉消失的地方,待在原地不動。這時煉子「呼咻——」地笑了。一把抱住人在發呆的京輔——

  「一定是那個意思吧。不久之後,你會跟我兩情相悅死在我手裡囉?欸嘿嘿。前途一片光明呢!」

  煉子興奮地嚷嚷。有條亂塞的手帕從口袋露出。手帕一角沾著疑似血跡的紅色汙點。

 楼主| 发表于 2016-4-14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19 23:27 编辑

Track2  雞冠頭的仲夏夜之夢
           Mellow Love Of Bellows Maria






  ——去死。

  都不曉得今年第幾次罵這句話了。開學後整整四個月,每天都要罵十次以上,搞不好已經超過千次了。在高溫與怒氣的夾擊下,久瑠宮火冒三丈的腦袋閃過這念頭。

  夏天的豔陽透過玻璃窗射來,在地上照出一條條筆直條紋。有個男學生趴在紅色的血泊裡,頂著比血還要紅的雞冠頭。腦袋側邊被人打破,血正從那流出,眼看自己的學生頻頻抽搐,久瑠宮粗魯地抬腳踢他——

  「喂。給我起來,雞冠頭。」

  「……………………」

  她出聲叫人,但對方沒有回應。久瑠宮了下舌,扛起染滿鮮血的鐵管。壓抑想多打幾下的欲望,做出深呼吸。大口吸入溫熱腥臭的空氣,理事長的話隨之浮現於腦海。

  『我說。妳最近會不會打過頭啦?雞冠頭老弟好歹是妳的學生,妳就對他好一點嘛。總而言之,暑假少用鐵管打人。好好替他補習,讓他補考合格!補考沒過就扣薪,久瑠宮老妹扣薪~!』

  「……別強人所難啦。」

  她開口碎碎念,再次望向雞冠頭。雞冠頭被人用鐵鍊層層綁住,身體就縛在椅子上,雙手雙腳都上銬,整個人動彈不得。幸虧他被綁住,頭兩天才不用調教,但第三天下午,久瑠宮為了確認他對所學吸收多少,就解開他的口枷,沒想到這麼做大錯特錯。

  雞冠頭的嘴一恢復自由,就好像在說『本大爺等這一刻很久了!』——

  『蛤啊啊啊啊~?什麼補習,本大爺根本沒聽進去LA!都在注意妳這小不點!想跟久瑠宮寶貝玩親親!滿腦子妄想補習ingWAN想,在意淫妳的蘿莉肉體!想妳這又怪又搞笑的矮子,HEY!快幫我上健康教育!妳的發育讓人狐疑!怎麼會小成這樣,WHY?老大不小還穿小熊內褲!HAHA!笑死人了I’m Sorry,這女孩有夠迷你!喝牛奶也長不上去,妳的身高幾公分到底?咩~~~~?』

  『去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ut you hands up!?』

  雞冠頭用討人厭的臉演唱氣死人不償命的饒舌歌,徹底激怒久瑠宮。這三天來她一直在忍耐,累積的壓力大爆發(雞冠頭光『存在』都讓久瑠宮不爽),回過神時——跟椅子一起倒地的雞冠頭早就頭蓋骨破裂,整個人昏死過去。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醒來。

  「喂。你要睡到什麼時候?習還沒補完呢!?」

  「……………………」

  對方沒反應。久瑠宮垂眼看一動也不動的雞冠頭,心裡開始焦急起來。該不會力道沒拿捏好……

  久瑠宮是頂尖『殺手』,一身怪力在業界傲視群雄,平常都保留大把實力。當老師就不能『殺』,『殺個半死』才是她的工作。處置可恨的雞冠頭只開百分之三十力道,隨時提醒自己別用力過猛,但這次還是打過頭了。

  她突然渾身沒力,冷汗自太陽穴流下。

  ——扣薪。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她可能就沒辦法買想要的東西了。像是吃一顆長一公分的補品、非法改造的健身器材、喜歡的名牌秋裝、可愛的飾品、《黑貓謀殺者(TheBlack Cat)》的新歌、古董拷問道具、用鑽石過濾的夢幻名酒……

  「……開什麼、玩笑…………」

  久瑠宮瞪視可恨的雞冠頭,嘴裡發出低吼。

  ——全都是這傢伙的錯。休假預定計畫被打亂、學院對自己的評價越來越差、有被扣薪的風險,全都是雞冠頭這個無藥可救的問題兒童害的,最近花錢花很凶、喝酒喝更多、睡覺睡不好,都拜雞冠頭帶來的壓力所賜。要是這傢伙消失就好了……

  「…………殺吧。」

  一直以來在腦中盤旋的想法脫口而出。殺學生肯定會被處罰,還要面臨扣薪的命運,但她已經忍無可忍了。反正都要扣薪了,乾脆在補考前宰掉這傢伙順便扣薪好了,接下來還要跟雞冠頭一起獨處四天,光想就覺得洩氣。所以——

  「再見了,雞冠頭。你就安息吧?咯咯咯……」

  她拿起扛在肩上的鐵管,扯動臉頰。

  這樣一來總算能夠解脫了。把四個月來折磨自己的元凶幹掉,回歸原本的和平學院生活——打定主意後,久瑠宮的手開始使力,意外插曲卻在這時造訪。

  「…………唔……嗯……?」

  雞冠頭的身體動了。他抬起撲在地上的臉,眨眨眼道:

  「——唔!?

  先是整個人驚醒,接著就呻吟一聲。再來陷入混亂,嘴裡「……咦?咦?」地左顧右盼——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放聲大叫。身體依然被固定在椅子上,人開始胡亂掙扎起來。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頭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唔哇、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噗呸!?」

  為了讓吵鬧不休的白痴住嘴,久瑠宮揮鐵管代替巴掌。她打得不怎麼用力,雞冠頭卻被敲得老遠,接著——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會死!要被殺了!會、會會會會、會被殺掉……不要……不要啊啊啊啊!今天還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饒命饒命饒命饒命,求求妳求求妳求求妳求求妳求求妳——

  他開始大鬧特鬧。滿是刺環的臉非常恐懼,還在那「唔欸欸欸欸……」地眼眶泛淚,久瑠宮見狀不屑地「……哼」出聲。

  「搞屁啊,雞冠頭。一天到晚捉弄我,等我認真起來殺你才哭爹喊娘求饒?咯咯咯……」

  「呀!?」

  久瑠宮一腳踩住躺臥在地的頭,眼睛直盯著那張臉看。看得雞冠頭「咿!?」了一聲屏住呼吸。身體還僵住,牙排顫的喀喀作響。如驚弓之鳥的樣子活像換了個人。

  「……………………」

  看雞冠頭這樣,久瑠宮莫名心煩。不同於單純的煩躁,該怎麼說……感覺很沮喪,胸口很悶。這把火燒得讓人不爽極了——

  「你這傢伙——

  久瑠宮臉上的笑容消失。睜著冷酷的雙眸,瞪視瑟瑟發抖的雞冠頭——

  「你那假惺惺的態度是怎樣……說啊!?用來激怒我的新招嗎?少瞧不起人,你這畜牲——!小心我真的殺了你。就算你學乖求我也照殺不誤。」

  「咦咦咦咦咦咦!?那該怎麼做才好……?」

  「——蛤?」

  這第一人稱是怎樣……久瑠宮詫異地皺眉,雞冠頭似乎誤以為自己惹毛對方,立刻「咿!?」了一聲,發出短促悲鳴——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別殺我————!」

  居然開始淚眼婆娑地道歉。久瑠宮低頭看他擺出那副蠢樣,眉心的皺紋越來越深。雞冠頭的樣子似乎怪怪的。說是演戲未免也太逼真了,她不認為雞冠頭有辦法表現出這麼精湛的演技。難道——

  「喂。」

  久瑠宮移開踩在他臉上的腳,丟掉手裡的鐵管。拚命求情的雞冠頭「……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久瑠宮。他怕得要死、黑色眼眸都哭腫了,久瑠宮直視那雙眼,開口命令他。

  「說說你的名字。」

  「……名字?」

  「對,你的本名。說出本名就放你一馬。」

  「那說不出本名會有什麼下場?」

  「死。」

  「咦——

  雞冠頭嚇得噤聲。先是吞下一口口水,接著視線就往地面垂去——

  「我、我的名字叫…………」

  說到一半,他突然閉上嘴巴。沉默了一會兒後——

  「我、我我我我、我——

  「……我?」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開始號啕大哭。破掉的頭流著鮮血,雙眼噴出一大堆淚,哭得像個瘋子。

      ×            ×            ×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是、是的……不好意思。自己的事、老師的事,還有這所學校的事……我全都想不起來,對不起。」

  離開保健室後,他們兩人走在走廊上。久瑠宮面對前方問話,跟在後頭的雞冠頭則弱弱地應聲。之前那種傲慢又厚臉皮的態度全沒了。聲音聽起來非常消沉,道歉的語氣也很誠懇。

  失憶症。不曉得是打錯地方,還是久瑠宮力道過猛的關係——雞冠頭失去大部分的記憶,像牙被拔光的狼,人變得非常安分。

  事實上,替他解開束縛後,久瑠宮明明背對他、整個人疏於防範,雞冠頭卻沒有來襲的跡象。甚至——

  「請、請問……久瑠宮老師?」

  「——啊?」

  「咿!?

  久瑠宮半開著眼轉頭,只不過跟她四目相對,雞冠頭就嚇了一大跳。你是哪來的五十嵐舞那啊……傻眼之餘,久瑠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冷靜點。你要怕到什麼時候?我有這麼可怕嗎?」

  「……………………」

   雞冠頭閉口不語。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僵住,久瑠宮不再看這樣的雞冠頭,視線轉向前方,心想這也難怪。人家一醒來就拿鐵管痛毆,在他無法動彈的情況下暴力相向,還用認真的語氣威脅說要『宰了你』。不怕才怪。雖說不怕很奇怪……但對手畢竟是雞冠頭。她從未見過雞冠頭害怕的模樣,老覺得渾身不對勁。可能是因為這樣,久瑠宮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喂。」

  「咿!?」

  被人用低八度的聲音叫,雞冠頭再次縮起身子。久瑠宮按捺很想怒吼的心情,刻意放緩音調,再跟他詢問:

  「怎麼了?剛才你不是叫住我嗎。有事就快點說吧。」

  「啊,好……那、那個……不、不是很重要的事,就……真的沒什麼大不了,該怎麼說呢,就是……」

  「快說!」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久瑠宮忍無可忍地爆出怒吼;雞冠頭一聽嚇個半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迅速下跪。一直在走廊上磕頭謝罪。那模樣實在有夠慌亂的,反倒讓久瑠宮吃驚。喀喀喀喀,雞冠頭渾然忘我地猛磕頭,久瑠宮制止他、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我知道了,對不起。抱歉剛才凶你……你失去記憶了嘛。我不會生氣的,你說說看吧。想問什麼就問沒關係。問吧。」

  「久、久瑠宮老師……」

  久瑠宮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催促,這才讓雞冠頭抬起臉龐。他擦擦淚,下定決心提問——

  「像久瑠宮老師這樣的小女孩,為什麼可以當老師?」

  「我要宰了你。」

  久瑠宮雙手並用地抓住他的前襟。看那對激動的眸子朝自己靠近,雞冠頭立刻「咿——」地噤聲。

  「妳、妳明明說不會生氣的……」

  「閉嘴!」

  瞪視那雙淚水越聚越多的眼,久瑠宮沉著聲發話。

  「聽好了,雞冠頭……給我牢——牢記住啊?就我這副模樣好歹也二十了,是成年女性!有種再說我是小孩或幼女試試……下次就讓你小命不保。」

  ——去死吧!久瑠宮罵完順便把雞冠頭丟出去,雞冠頭則一臉吃驚。久瑠宮「……嘖」地咂了下舌,正要走掉時——

  「對不起!」

  雞冠頭剛好在那時大叫。「……啊?」地一聲,她轉頭看去,只見剛起身的雞冠頭彎腰,朝這深深一鞠躬。嘴裡還說:

  「我對久瑠宮老師的事一無所知……才會說出這麼失禮的話。對不起。我不會再說妳是小孩子了!幼女蘿莉幼稚園生小學生小不點矮冬瓜幼兒體型,這些也絕口不提!」

  「……………………」

  聽人超高速連發一連串NG字眼,久瑠宮只想伸手拿鐵管。她原本以為對方是故意的,沒想到雞冠頭抬起臉龐,看著她的表情非常誠懇。

  他失去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雞冠頭也因此變得純真無害,看到那種眼神,久瑠宮就是沒來由地覺得彆扭。心裡很不是滋味。聽到幼女蘿莉之類的禁忌字眼一樣不爽,但讓她更不爽的是雞冠頭剛才說『我對久瑠宮老師的事一無所知』。她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緣由。不過——

  「……哼。知道就好。」

  ——那些心情立刻轉變成無奈的威覺。她別開臉龐,口裡逸出嘆息。

  「你失去記憶了。些許的無禮或失言就不跟你計較。還有,你——

  她說到這停住,一雙眼瞇起。視線落在遭人毀壞的校舍牆壁上,工作人員正在進行修補作業。牆上處處是裂痕、碎裂,有的地方還凹下去,不然就是開了大洞,這些慘狀出自久瑠宮跟雞冠頭之手。

  事情發生在快要放暑假前。想當初,久瑠宮原本要以『假釋』的戒護觀察官身分離開學院出差,沒想到雞冠頭得知替自己補習的老師不是久瑠宮就大暴走、在那使性子。騎著改造摩托車亂竄,拿槍胡亂掃射,還抓學生當人質,找個地方龜著不肯出來,硬是讓學校變更替他補習的老師。這一換讓久瑠宮暴怒,把先前的損害算進去,舊校舍被他們破壞整整一大半。共有十三人受傷,真是前所未有的慘劇。

  想起那些苦澀的往事,久瑠宮的臉跟著皺起。

  「……在你喪失記憶前,一直是棘手的問題兒童。已經不是無禮或失言可以形容了。每天都不分晝夜的找碴,過來挑釁我,試著殺我,不然就是強●我。跟本是天災。」

  「——

  雞冠頭很驚訝。面色鐵青、聲音顫抖——

  「……我、我曾對老師……做過、那種事嗎……?」

  「對。就是你,是你。你應該不記得了,像是偷偷鑽進宿舍床鋪隱匿聲息,我要下床的時候就拿刀刺我,這些都是家常便飯……連喘口氣的空間都沒有。簡直跟夏天的蚊子沒兩樣,怎麼打都打不死。害我都快精神錯亂了。」

  「…………不可原諒。」

  「啊?」

  「不可原諒,怎麼會有這種人渣……」

  雞冠頭苦著氣到通紅的臉,緊緊咬住牙關。

  「把他殺了吧,久瑠宮老師!」

  「我在說你呢?」

  久瑠宮半是傻眼地吐槽。雖然他失去記憶後改邪歸正,但腦容量還是沒增加。過了一會兒,雞冠頭才恍然大悟道「啊,對喔!妳說的人渣是我……」

  「剛才一醒來就被人綁住,遭人無情的暴力相向,全都怪我本來是個無藥可救的人渣嗎……?我一直很怕妳,結果久瑠宮老師才是正常人,沒常識的壞人其實是我……?」

  雞冠頭開始自言自語,久瑠宮則點頭道:「沒錯。你說對了。」

  「這所學院聚集了凶殘的殺人犯,你更是窮凶惡極的學生……我當然會嚴加教育了。正如你自己所說,被殺也不能有怨言。」

  「……哈哈,說得也是……哈哈哈哈……」

  雞冠頭萎靡下去,頭垂得低低的。厚厚的嘴脣揚起一抹沉痛、似有若無的苦笑,看起來跟掛滿刺環的惡臉很不搭調。

  「……………………」

  久瑠宮胸口再度湧現原因不明的煩躁。正當她忍無可忍,要口出惡言時——

  「不過。」

  雞冠頭開口了。眼裡蘊含強烈的意志——

  「那個我已經死了!」

  ——他如此宣言。「——蛤?」久瑠宮嘴才張到一半就呆住,雞冠頭則換上爽朗的表情發話。

  「外表還是一樣,但骨子裡已經判若兩人了。之前給妳添很多麻煩,今後我要好好努力,期許自己能幫上久瑠宮老師的忙。我為之前犯下的錯道歉……我已經重生了,請妳多多指教!」

      ×            ×            ×       


  「7+6是多少?」

  「12,久瑠宮老師!」

  隔天。休息一晚的雞冠頭並沒有找回記憶,現在是第一節課的補習時間——久瑠宮出問題,雞冠頭則精神抖擻地舉手回答。他坐得直挺挺的,連筆記都乖乖抄寫,上課態度一級棒。不只專心聽講,還主動積極地提問,上起課來非常有精神。在問題學生群聚的學院裡實在罕見,是認真又有上進心的優等生。

  只可惜——

  「錯了。7+6是13,笨蛋……」

  「咦?怎、怎麼會……好奇怪喔。請妳稍等一下,我算算看……」

  雞冠頭用手指重新計算,久瑠宮只覺得頭很痛。

  「……你連十位數加法都不會啊?」

  「討、討厭啦!只是不小心算錯嘛,哈哈……」

  「原來是這樣。那8+4呢?」

  「是13,久瑠宮老師!」

  「……不對。是12,給我回去重讀小學!」

  久瑠宮不由得發出怒吼,雞冠頭聽了很沮喪,嘴裡說著:「……對、對不起。」

  難道他學過的東西都跟記憶一起遺忘了?不曉得他是不是天生的智障,但學習態度再怎麼好,這樣下去還是沒戲唱。久瑠宮一個頭兩個大,這時雞冠頭開口:「請、請問……」

  「……假如我補考不及格,妳會很困擾吧?」

  「沒錯。很困擾,非常困擾……」

  久瑠宮已經跟理事長報告雞冠頭失去記憶的事了,但她還是得面臨相同的扣薪條件,對方甚至還「勉勵」說『哎呀。我不是要妳手下留情嗎,妳已經對他暴力相向啦?振作點好不好,久瑠宮老妹~還打到他失去記憶……原本應該立刻扣薪的,但這麼做好像滿不通情理?若妳按當初約定助雞冠頭老弟補考通過;我就網開一面!』

  老實說,這「難得的人才」比紅羽銳利(學年倒數第二名腦殘妹。家裡有事逃過補習這關。)還要天兵好幾倍,久瑠宮根本不認為他能通過補考。不過——

  「我要通過補考,久瑠宮老師!」

  大概是他太笨了,笨到連有勇無謀是什麼都不知道;當事人雞冠頭幹勁十足。

  「昨天不是說過了嗎——

  他興奮地起身,伸手用力一握——

  「……咦?昨天說過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個白痴。」

  「啊!?抱歉,我想起來了!昨天不是說過嗎……之前給妳添了一堆麻煩,今後要好好努力!所以——

  朝一旁歪去的頭重新擺正,雞冠頭望著久瑠宮。久瑠宮在講桌上以手撐臉,已經放棄替雞冠頭補習了,雞冠頭則用熱血的語氣說:

  「我一定要通過補考!絕不讓久瑠宮老師傷心難過!請妳相信我,繼續幫我補習,久瑠宮老師!」

  「……6+7是多少?」

  「12,久瑠宮老師!」

  「是嗎?夠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錯了,是13才對————!請、請請請請、請等一等!別丟下我,久瑠宮老師~~~~!」

  久瑠宮唉聲嘆氣,正打算離開教室,雞冠頭則死命挽留她。

  連今天一起算進去,補習期間只剩下四天。根本不可能考過。

      ×            ×            ×       


  「久瑠宮老師、久瑠宮老師!」

  「什麼事,白痴。」

  早上的補習結束,目前是午休時間。鈴聲一響,久瑠宮就在同一時間離開,於走廊上超高速行走,雞冠頭則追在後面。她沒有停下腳步,回答時甚至加快速度,雞冠頭聽完露出親切的笑容,跟她一起快跑——

  「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不要。」

  「咦……不是『我拒絕』而是『不要』嗎。」

  「沒錯,我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死也不要!」

  「咦咦咦咦咦咦……」

  雞冠頭的笑容急速萎縮。久瑠宮則不屑地「哼」了一聲——

  「為什麼我非得跟你一起吃飯不可,去死。是想害我吸收營養順便累積壓力嗎,去死。看到你那張醜臉就食欲盡失,去死。看得我都想吐了,去死。生理上不能接受,去死。能死多快就死多快。最好死於食物中毒!」

  「好、好過分……我只是邀妳一起吃午餐而已,沒必要東一句死西一句死吧……妳很討厭我嗎?」

  「沒錯,很討厭。所以你快點去死吧。」

  「嗚嗚。又叫我去死……」

  被人冷言以對的雞冠頭淚眼汪汪。感覺超煩人。

  「是說,你怎麼會想跟我一起吃午飯啊……」

  第一節課是『數學』,第二節上『英語』、第三節上『社會』,雞冠頭把他的智障發揮得淋漓盡致,雖然不至於遭人暴力相向,但他還是被罵得狗血淋頭,好幾次都差點哭出來。邀差點弄哭自己的人共進午餐,除了苦痛還是苦痛。看樣子他就算失去記憶,喜歡被人虐的部分還是沒變。

  ——久瑠宮是這麼想的。

  「啊!?久、久瑠宮老蘇……啊嗚啊嗚」

  下到一樓後,久瑠宮正要前往鞋櫃區,在那遇到一名女學生。是她班上的五十嵐舞那。本想無視她通過的,不過——

  「…………唔?」

  ——久瑠宮撞見跟舞那同行的成員,因而停下腳步。有愛吃人肉的安藤千尋、情緒不穩的鈴木道郎、頭戴麵粉袋的巨人妹(名字忘了)——他們全都是隔壁班的學生。舞那既膽小又畏縮,居然跟死黨以外的人混在一起,這讓久瑠宮有點意外,也挑起她的興趣。接著就半是嘲諷地開口搭話。

  「哎呀。這不是五十嵐舞那嗎,咯咯咯……還以為神谷他們不在,妳會很寂寞呢,看樣子挺開心的嘛,是不是?我這幾天都在幫雞冠頭那傢伙補習,人很不爽呢——

  「嗚欸欸欸欸欸……等等我,久瑠宮老師——……

  雞冠頭遲了一會兒才追來。「——啊啊!?」久瑠宮轉過去瞪他,被人這麼一瞪,雞冠頭「咿!?」地縮起身子——

  「………………啊。」

  ——結果他跟舞那四目相對,人在那瞬間頓住。舞那則「啊哈哈……」地露出僵硬的微笑——

  「午、午安……那、那個……補、補習還孫利嗎?可、可以跟久瑠宮老蘇一起讀書真是太好嚕!啊、啊哈哈……可、可是,給她添太多麻煩不太好唷?可、可能會害我們掃到颱風尾——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轉眼間,雞冠頭發出慘叫,走投無路地藏到久瑠宮背後去。這行為來得很突然,聽他大叫的舞那也「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地嚇了一大跳。整個人腿軟跌坐在地,慌慌張張地跑到巨人妹背後。

  「怎、怎怎怎怎、怎摸了!?哈哇哇哇哇。」

  (……抖抖抖。)

  舞那大吃一驚,從巨人妹背後探出臉來。另一方面,雞冠頭將臉埋在久瑠宮背後,抓著她的上衣衣襬發抖。麵粉袋上開著小洞,巨人妹的眼睛在小洞後睜大。

  「——哎呀?他、他是怎麼了……看起來好像很害怕。」

  「咯咯咯咯咯。肯定是被吾發出的魔王瘴氣煞到了。這也難怪。儘管力量遭到封印,寄宿在吾之左腕的『片翼死亡天使』依然讓神界聞之色變,是破滅的代言人『破滅吐息(Blessthe fall) (註1)。還以為汝是看不出敵人實力的愚昧之人,看樣子汝多少有點長進了?呵哈哈哈哈哈哈!」  (註1:美國後硬核樂團名稱)

  「……道郎同學倒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呢?喀呣。」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道郎在那高聲大笑,千尋一口咬上他的右手。道郎拚命揮手、想盡辦法要將千尋扳開,舞那沒去管他們,轉而看向久瑠宮,嘴裡說著:「請、請問……」

  「雞、雞冠頭先生他……好像有點、怪怪的?」

  「嗯。這件事啊——

  久瑠宮思考數秒後——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從早到晚進行一對一調教,他好像瘋掉了。要不了多久就會痊癒吧。別在意。這畜牲就交給我,你們快走吧。」

  她含糊帶過,一面說著「去去」趕人。舞那聽了「唔欸!?」地縮住。

  「發、發瘋了……啊哇哇。聽起來好像很眼重……好、好可黏唷。那個、這個……請、請多保重……」

  「辛苦妳了,久瑠宮老師。那我們先告辭了……咦,千尋!妳又想吃道郎!真是的~這孩子完全沒長進!」

  「…………啊呣啊呣。」

  (……抽搐抽搐。)

  巨人妹拉開千尋抱起,舞那負責拖道郎走。四個人的身影逐漸遠去,等他們進到保健室後,久瑠宮才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喂。」

  雞冠頭仍黏在背上毫無動靜,久瑠宮沉著聲喚他。

  「你在做什麼?這樣很討人厭快放手。」

  「……………………」

  對方沒有回應。久瑠宮額際爆出青筋。接著就難以忍受地怒吼——

  「放手啦————

  「呀!?」

  被人粗手粗腳扒開的雞冠頭倒地,整個人跌到地板上。低頭看著這名壯漢仰躺在地、眼睛嚇得瞪大,久瑠宮只覺得錯愕。

  「受不了。有什麼好怕的,你這傢伙……對方不過是個小女孩,也太丟臉了吧。就算她是荒誕無稽的『殺人奇』也用不著這樣——

  「好、好可怕……」

  「啊?」

  「我好害怕唷喔喔喔喔喔,久瑠宮老師——————!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號啕大哭的雞冠頭起身,一個勁地抱住久瑠宮。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久瑠宮根本來不及反應,一聲「搞什麼——」後手忙腳亂起來,雞冠頭的臉則在她胸前蹭來蹭去——

  「有四個殺人犯——!他們在看我!還跟我說話!我、我還以為會被他們殺掉……要是久瑠宮老師不在,他們可能馬上就過來圍堵我,一起把我亂刀刺死!嗚嗚……這所學院專收那種人對吧?到哪都是異常分子,是不正常的地方吧!?我、我辦不到……沒辦法一個人獨處!」

  「……………………」

  雞冠頭哭訴著,久瑠宮能理解他的心情。失去記憶後,雞冠頭也不記得自己殺過人。也就是說,他的內在跟一般人沒兩樣。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邀我吃飯嗎?一個人很害怕,才會想找我作伴是吧。」

  「是、是的……」

  「除了我,你沒其他人好拜託嗎……?」

  「……是的。雖然妳很嚴格就是了,久瑠宮老師。但嘴巴上抱怨一堆,卻沒有放棄我,還是繼續教導我!對我來說,久瑠宮老師是唯一可以信賴、讓人放心的對象!所以說,那個——

  「我拒絕。」

  「呀嗯!?」

  雞冠頭可憐巴巴地哀求,久瑠宮卻拉開他、將他推到一旁。雞冠頭的頭撞上牆壁,帶著含淚的眼抬頭看久瑠宮。

  「哈嗚……好、好過分。我都還沒把話說完呢!」

  「閉嘴。」

  久瑠宮打斷他,當場轉過身去。

  「居然怕那些殺人犯?少在那撒嬌,沒用的傢伙。要求人之前先靠自己的力量闖闖,你這白痴!我確實是一名老師沒錯,卻沒那個義務拿休息時間陪學生。你太厚臉皮了。」

  「……還不是久瑠宮老師害我變成這樣?」

  「煩死人了!」

  久瑠宮轉頭,隔著肩膀用狠戾目光盯住鬧脾氣的雞冠頭。

  「追根究柢都是你這傢伙的錯!浪費我那麼多時間……你會失去記憶也是自作自受,大白痴!不想再給我添麻煩就乖乖聽話,畜牲!聽懂了吧!?」

  「…………我明白了。」

  「哼。」

  久瑠宮丟下沮喪的雞冠頭,直接跨步走人。

  這時,她好像聽到對方用微弱的聲音說「對不起」,但她把那聲道歉當成耳邊風。壓抑莫名煩躁的心情,朝新校舍的『教職員室』去。

      ×            ×            ×       


  ——逆神鬥真,十五歲。曾經殺過四個人。

  在沒有駕照的情況下騎改造越野車亂晃,襲擊邊境聚落,還拿輕型機關槍、摺疊戰術刀殘害所有村民。壞事做盡,在那「咿哈啊啊啊啊啊啊!」時正好被村裡強壯的男人們制伏,遭他們海扁一頓,最後就被抓起來了。

  不知道凶器從哪弄來的。他本人是說『在中午的婆媽網購頻道上買的啦!因為價格很划算,嘎哈哈哈哈哈哈!』這百分之百是謊言,逼他吐實也沒用,只會重複講些莫名其妙的話,『豬排蓋飯?本大爺才不吃那種東西咧!給我帶幼女過來!』 有問跟沒問一樣。逼不得已對他進行拷問,結果弄得他喜孜孜,一點效果都沒有。只好隨便找個地方塞,讓他進了煉獄更生學院……聽說是這樣。

  「也太糟了。」

  某人喃喃自語,將雞肉送入口中。新校舍B楝四樓,久瑠宮在每位老師配有一間的教職員室裡吃午餐套餐,邊看收在筆記型電腦裡的雞冠頭個資。
  新學期開始前她就已經看過了,現在又重新讀過一遍,才覺得這傢伙真的很瞎。根本生錯時代。當今社會又不是世紀末,虧他能平安無事活到十五歲……這麼一想反倒讓久瑠宮佩服。

  此外,他的背景成謎。復原能力異於常人,應該不是普通人,有可能是像『殺戮機關』那樣,基於某種特殊目的才被人製造出來。這想法是滿白痴的,保險起見,等零子回來再讓她調查這傢伙的身體吧……想著想著,久瑠宮逐步閱覽資料。然後——

  「喜歡的食物有咖哩、燒肉、漢堡、蛋包飯、聖代……討厭的食物是紅蘿蔔、苦瓜、青椒、青豆……?這傢伙是小孩子喔。」

  對不經意看到的資訊吐槽,久瑠宮莞爾一笑。接著又猛然回神——

  「……呃,干我屁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聲吼叫,一拳打進電腦螢幕。螢幕面板碎裂,碎片噴到桌子跟套餐餐盤上。這樣一打,久瑠宮總算徹底恢復理智,絕望地「啊啊啊啊……」叫。

  「寫、寫到一半的重要資料……還有幾乎沒吃的午餐……去、去死啦!」

  她用手抱頭,手肘朝桌面撞去。慘斃了。都已經面臨扣薪危機了,這下又多出額外開銷……未免太衰了吧?真是禍不單行。

  ——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

  「雞冠頭……」

  都是他害的。在『喪失記憶』這個意外插曲的捉弄下,久瑠宮原本沒那麼想殺他了,那股殺意再度燃燒,燒得她咬牙切齒。利眼游移至某處定格,嘴裡恨恨地說著。

  「……依我看,還是把他給殺了。」

  管他凶殘還是善良,雞冠頭就是雞冠頭,是久瑠宮的天敵。要是當初不把他清醒過來當一回事,直接將頭蓋骨敲個粉碎就好了——想到這,久瑠宮突然有個疑問。為什麼那個只要有心、隨時想殺都可以殺的下三濫會把自己氣成這樣,還讓她煩惱不已?對頂尖殺手久瑠宮來說,單手就能宰爛雞冠頭這個雜碎。事實上這四個月來,他根本傷不了久瑠宮。

  這就算了,為什麼她會不爽成這樣……

  「……嘖。」

  咂舌後起身。久瑠宮甩甩頭轉換心情,開始收拾辦公桌周邊。將碎片、午餐的廚餘包一包丟垃圾桶,再離開教職員室。

  「無聊……有夠無聊的!」

  冷靜下來想想,資料都已經備份了,午餐再去弄一份就好。再怎麼廢的雜魚一天到晚纏人還是很煩,但失去記憶的雞冠頭已經不是無力兩個字可以形容了,根本無害。完全不成問題。

  硬要挑毛病,就是他的外貌、拔尖嗓音讓人下意識感到厭惡,既礙眼又刺耳,不過,還不至於無法忍受,忍忍總能熬過。剩下三天,補習課程只剩一半,一對一教下去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他補考八成考不過,無法逃離扣薪的命運,但眼下這情況實在沒辦法過度奢求。雞冠頭原本是無可救藥的問題兒童,光只是變成優等生(只有態度)就強過扣薪了。他給的壓力降低,自己就不用多出無謂的開銷……

  久瑠宮自我安慰,準備面對後半段的補習生活。

      ×            ×            ×    

   


 楼主| 发表于 2016-4-14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19 23:31 编辑

  四個月前新學期到來,雞冠頭給久瑠宮的第一印象是『笨蛋』。才剛入學就捉弄她,無視忠告來襲,所以她毫不留情地痛扁雞冠頭。當時她還以為這傢伙是每年必定出一、兩個的囂張蠢材……

  當天下午,久瑠宮的看法立刻改觀。歷經第一節課的調教後,被送到保健室去的雞冠頭到第四節課就復活了,還過來妨礙她上課,開口挑釁久瑠宮,再次找她麻煩。也因為他幹出這種蠢事,雞冠頭就從普通的笨蛋晉級成超級大笨蛋,第一天上學就嘗到久瑠宮的全套拷問是什麼滋味——立下豐功偉業(?)。真是的,來了個不知死活、令人傻眼的傢伙……久瑠宮反倒為此驚嘆,沒想到隔天跟他碰面時,對方居然又過來找碴,還說『妳今天也很矮很可愛嘛~嘎哈哈!』當時久瑠宮就有個念頭。

  ——啊啊。這傢伙是認真的。

  在那之後,少則一日兩回,多則一日碰上五回麻煩事,在久瑠宮心裡,雞冠頭已經從單純的問題兒童變成棘手分子,讓她很頭痛,還是帶來壓力的元凶。在此同時,每天都要來找碴的雞冠頭被久瑠宮打爆已成例行公事,變成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或許是因為這樣,才——
  「久瑠宮老師,久瑠宮老師!」

  聽到拔尖的聲音呼喚自己,久瑠宮的意識這才回歸現實。定睛一看,乖乖坐在椅子上、一直在跟習題奮鬥的雞冠頭停下手邊動作,視線正朝這邊投來。

  久瑠宮單手撐在講桌上,邊憋住呵欠邊回答。

  「什麼事,畜牲。」

   「那、那個……我是人。」

  「我知道。」

  久瑠宮吐槽他,手從臉頰上移開。半是嘆息地問話。

  「——所以呢?有什麼事,噁爛畜牲。習題做好了嗎?」

  「啊,不是的……那個、有事想請教老師。」

  「有疑問嗎。哪一題,讓我看看。」

  久瑠宮起身,朝雞冠頭靠近。今天是第五天的補習日,第一節課上『國文』,久瑠宮要雞冠頭解她出的習題。失去記憶後,昨天對雞冠頭來說是第一次補習,結果慘不忍睹——

  「——嗯?什麼嘛,答題成果意外地好啊。」

  她是稍微降低難度沒錯,但答題欄上有八成都解出答案了,成果出乎意料地好。久瑠宮發自內心感到吃驚,雞冠頭則「欸嘿嘿」地用手指蹭蹭鼻子下方——

  「昨天我熬夜讀書!為了讓久瑠宮老師開心……」

  說著臉上還露出害羞的笑容。久瑠宮反射性回應——

  「……好噁心。」

  這讓雞冠頭「咦——!?」了聲,整個人大受打擊。

  「難得人家拚命努力,居、居然說……噁心……」

  「啊啊,抱歉。不小心說出真心話。」

  凶惡的面孔鑲滿刺環,再配上純真的羞恥表情,怎麼看怎麼怪,讓人不由得感到厭惡。「居、居然是真心話……」,雞冠頭都快哭出來了(這表情也很噁心),久瑠宮從他身上別開視線——

  「噁心的事先別管了,你挺努力的嘛。我很佩服。繼續保持下去,搞不好能通過補考。」

  「欸嘿嘿……謝謝誇獎。」

  經久瑠宮稱讚,雞冠頭的表情隨即開朗起來。這傢伙還真忙。

  她半垂著眼瞪視開開心心的雞冠頭,接著開口提問。

  「——好了,在哪。你哪裡不懂?」

  「啊……那個、這個……哈哇哇。」

  「嗯?怎麼了,有什麼好害羞的。我已經知道你有多低能了,別在意儘管問吧。是這嗎?還是這裡不懂?」

  久瑠宮彎腰打量習題紙,出聲催促雞冠頭。不知道為什麼,雞冠頭的臉紅到耳根子去了,嘴巴一張一闔,然後——

  「好、好近……啊哇哇。請、請問……久瑠宮老師?」

  「什麼事,章魚。」

  「妳目前有交往對象嗎?」

  「……………………」

  現場一片沉默。看久瑠宮沒回應,雞冠頭開始辯解。

  「啊,不是,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啦!?雖然沒有卻覺得、那個……我很在意這件事。就那個嘛,因為久瑠宮老師總是姿態凜然,又很帥氣!想說這樣的久瑠宮老師會不會跟心上人撒嬌——

  「去死。」

  「嘿噗!?」

  雞冠頭的臉頰被人賞一記鐵拳,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下來。久瑠宮低頭看倒在地上的雞冠頭,手指喀喀作響。

  「問這話什麼意思,王八蛋……說啊!?下次有膽再問跟補習無關的白目問題試試。小心我折斷你的骨頭。」

  「嗚嗚……對、對噗起~」

   雞冠頭摀著臉頰起身,語帶哽咽地道歉。那張臉痛得扭曲,不過,很快又換上欣喜的神色。

  「是那個意思吧?妳會氣成這樣,表示目前沒有男朋友對吧!呼、太好了太——

  「去死。」

  「呀嗯!?
  久瑠宮朝他的側腦送出飛踢,看雞冠頭再次倒下後,她抓起其中一隻手,直接發動地板技,打算把骨頭折斷。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得意忘形了,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原諒——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人了!別以為什麼事都能道歉了事,可惡的畜牲!是要激怒我幾次啊……既然你的腦子記不住,我就讓你用身體記住!今後只要你惹毛我,我就折一根骨頭。順便告訴你——

  久瑠宮按住瘋狂掙扎的雞冠頭,對他惡狠狠地大吼。

  「不是我交不到男朋友。是我不交!放眼整個世界,沒有半個男人配得上我啦——————!聽到了吧!?要是你有聽進去,就別再問這種蠢問題。Son of a bitch!」

  ——喀嘰。

  骨頭碎掉的清脆聲響、震耳欲聾的雞冠頭式慘叫同時響起。告知第一節課結束的鐘聲在無人教室裡迴盪。

      ×            ×            ×       


  「久瑠宮老師、久瑠宮老師!」

  午休時間到了。沒學到教訓的雞冠頭又過來找她講話,剛要出教室的久瑠宮停下腳步,打心底嘆了一口氣。連瞪人的力氣都沒了——

  「什麼事,蠢驢。」

  ——她轉過頭去。被人折斷的左手用三角巾吊起,雞冠頭帶著親切的笑容跑來。接著——

  「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

  他開口邀人。不過——

  「我拒絕。」

  「…………果然。」

  接獲回應的雞冠頭露出一抹苦笑,失望地垂下肩膀。久瑠宮再次發自內心嘆息,不耐煩地回問。

  「昨天就已經拒絕過你了。是學不乖喔?還是說你真的很M。」

  都已經被人無情地折斷骨頭了,雞冠頭對久瑠宮的態度依然沒變,一天到晚過來糾纏她。被人威脅是會感到害怕沒錯,但過一陣子又若無其事地跑過來找她,積極向她示好、想跟她拉近距離。纏人程度不輸失去記憶前的雞冠頭。真夠煩人的……

  「啊哈哈。我不是M啦。」

  「那不然是S嗎。」

  「怎麼可能!」

  「到底是哪種……」

  是M是S都好。久瑠宮不想浪費時間,選擇單方面結束對話,再度邁開步伐。久瑠宮往教職員室去,雞冠頭則追在後面。

  「久瑠宮老師、久瑠宮老師!」

  久瑠宮選擇無視。是想賞他一記反手拳啦,但他被打會很吵,所以久瑠宮只好選擇無視了。「那個……妳就這麼討厭我嗎?討厭跟我一起吃午餐……我、那個……很、很想跟妳一起用餐!想跟妳、多聊聊天!」

  這時久瑠宮從口袋取出耳機戴上,再跟音樂播放器接軌。吵死人的死亡金屬樂流淌而出。瘋狂的咆哮聲蓋過那些尖銳噪音——

  「討厭,久瑠宮老師真是的!」

  「………………唔!?」

  她的耳機被人拔掉。緊接著,掛滿刺環的臉擠到眼前,害久瑠宮嚇得停下腳步。

  「你、你這傢伙伙伙……就那麼想死嗎——

  「我想跟妳一起去吃午餐嘛!」

  打斷正要發出怒吼的久瑠宮,雞冠頭放聲大叫。久瑠宮「——啊?」地僵住,他則筆直望向她的眼——

  「身邊全都是殺人犯,一個人獨處確實很可怕。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跟久瑠宮老師一起吃午餐!我想跟妳一起吃飯嘛!」

  雞冠頭這麼說。

  而久瑠宮——

  「…………為什麼?」

  「咦?」

  「為什麼硬要跟我一起吃飯?」

  「咦。這是因為、那個……我、我想跟妳多講點話……」

  「為什麼?」

  「嗯——

  遭人追問的雞冠頭閉上嘴巴。他低下頭,整個人害羞扭捏,「這、這是因為,那個……該怎麼說才好,就……嗯嗯、這個……啊嗚啊嗚」,除此之外更紅著一張臉,開始進入結巴模式。害久瑠宮很想扁他。

  「——喂。」

  等了一會兒,雞冠頭還是沒有說出答案,結果久瑠宮忍無可忍地出聲。這時雞冠頭可憐兮兮地抬眼看她,嘴裡還「……唔耶?」了聲,雖然她很想揍人,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這麼想跟我一起吃午餐的話,我有個條件。」

  「…………條件?」

  「對。」

  久瑠宮頷首,銳眼瞪視雞冠頭。

  對方顯得錯愕,她則拿手指指著雞冠頭的鼻子說:

  「把補考考過!考過了,我就跟你一起吃飯。當然,要十科全過。少一科都不行!聽懂了吧?聽懂的話,補考及格前都不准邀我吃午餐。還有,只要你其中一科沒考過,這輩子都別想跟我一起吃飯!就是這樣。哼……你就好好努力吧。」

      ×            ×            ×       


  「我及格了,十科都考過了!」

  「你說……什麼?」

  暑假只剩兩天,這天是星期六下午。早上一公布補考結果後,雞冠頭就造訪教職員室。為求公正,分數是理事長打的,久瑠宮早就看衰他,認為他『一定會考不及格』,不過……

  「……怎麼可能。你這白痴連一位數加法都不會,居然十科都考過了……到底施了什麼魔法,雞冠頭!?」

  「欸嘿嘿……這是祕密。」

  雞冠頭自豪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答著。久瑠宮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站起,眼下就只能「唔唔唔」地低吟。

  攤在桌上的十張答題紙低空飛過,確實都及格了,沒有作弊的跡象。就算她拿出殺人目光也沒用——

  「哼哼。我贏了,久瑠宮老師!」

  只見雞冠頭意氣風發——

  「嘎哈哈哈哈哈!」

  ——接著就哈哈大笑。彷彿找回記憶,笑得非常惱人。

  「~~~~~~唔!」

  好想扁他。扁到他臉部變形,笑聲變慘叫——久瑠宮拚命跟心中的瘋狂衝動抗衡,拳頭陣陣發顫。

  可是,約定就是約定。當初是她先提的,怎麼能反悔。最後久瑠宮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這個結果。

  「……好吧。這次就認了,雞冠頭……你贏了……」

  「咿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久瑠宮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雞冠頭一聽立刻爽快地大叫。他的記憶果然恢復了——久瑠宮翻著白眼瞪去。

  「久瑠宮老師、久瑠宮老師!」

  難冠頭突然探身過來。純真的眼閃閃發光——

  「妳願意遵守約定了!?」

  「……對。」

  「願意跟我一起吃飯!?」

  「……對。」

  「呀吼喔喔喔喔喔————!那事不宜遲,今天的晚餐就——

  「我拒絕。」

  「哇~咿,太棒了!謝謝妳~」

  「我說『我拒絕』,我拒絕你了!你不只腦袋有毛病,連耳朵都廢了嗎!?」

  「咦——

  雙手(斷掉的左手已經治好了。超乎常人。)平舉、在房間裡跑來跑去的雞冠頭僵住。一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久瑠宮。

  「為、為什麼……」

  「……哼。」

  她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引火點燃香菸。「……呼」的一聲,悠悠哉哉地吐出煙霧後,雞冠頭就朝久瑠宮靠去。

  「久瑠宮老師!?太、太過分了!實在太過分了!妳這個惡魔!也不想想我相信久瑠宮老師的話,做了多大的努力——

  「煩死了。」

  被久瑠宮用菸燙額頭的雞冠頭大叫「好燙!?」腳下跟著後退。眼裡帶著淚水說「久、久瑠宮老師……」,久瑠宮則用菸蒂丟他——

  「我是說會跟你一起吃飯沒錯,卻沒說會按你的時間吃。等我有那個意思自然會邀你。要看我的心情,懂嗎?」

  「……那我要等到什麼時候?」

  「誰知道?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也有可能是十年後。」

  「……………………」

  雞冠頭的淚眼變成怒目。恨恨地低吟著。

  「這算什麼,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歪理。」

  「下次再說『小孩』 試試,當心我把你宰了?」

  「——————

  雞冠頭沒再出聲。嘴巴扁成『ㄟ』字型,盯著久瑠宮看了一會兒——

  「……好吧。那就算了,久瑠宮老師……告辭。」

  他說著就轉過身去——

  「啊——

  久瑠宮大吃一驚,雞冠頭卻拋下她離開教職員室。

  「……………………」

  被人拋下的久瑠宮僵在原地一陣子,之後——

  「我、我可能太幼稚了……?」

  喃喃自語完,久瑠宮從椅子上起身。原本是想過去追雞冠頭的,卻又火大地認為「為什麼我非得跑去追他不可!?」屁股再次坐回原位。話雖如此,這次明顯是她的錯。還是去跟雞冠頭道歉好了——不,等等,錯又怎樣?畜牲哪來的人權。我沒事同情他做什麼……就這樣,她一下站一下坐的,反反覆覆好幾次後——

  「煩欸,可惡……去死啦!」

  無處宣洩的煩悶灌入手中,讓她用力揮動鐵管。辦公桌一分為二,答題紙在空中飛舞。但她的心情並未平復,一肚子火的久瑠宮即將——

      ×            ×            ×       


  「——喂。畜牲。」

  隔天——暑假最後一個星期天。久瑠宮造訪雞冠頭的宿舍房間,雞冠頭正躺在摺疊床上,他懶洋洋地起身。

  「久瑠宮老師……有什麼事嗎,大清早的。」

  「不早了。都中午了,大白痴。」

  「咦?啊,真的欸……」

  十二點三十二分。雞冠頭確認時間後,揉揉眼睛再眨一眨。接著就不滿地嘟起嘴脣——

  「抱歉。這幾天我幾乎都沒睡!為了考過補考,我連睡覺時間都不想浪費,一直讀書讀到天亮!」

  「原來如此。這樣不是很好嗎,最後順利及格了。」

  「對啊——

  語氣呆板地答完這句話,雞冠頭不再看久瑠宮。看樣子還在氣昨天的事。雖然嫌他煩又很不爽,但人都來了總不能打退堂鼓,所以久瑠宮「喂」了一聲,再度開口喚他——

  「走了,雞冠頭。」

  「……走去哪。補習已經結束了吧?」

  轉身背對詫異回問的雞冠頭,久瑠宮越過肩頭答道。

  「去吃午餐。你不是想跟我一起吃嗎。」

  「咦——

  雞冠頭啞然失聲。整個人慌得語無倫次。

  「咦咦咦咦咦咦咦!?吃、吃吃吃吃、吃午餐!?咦、咦咦……可是久瑠宮老師說,要等妳有那個心情才……」

  「我的心情來了。有意見嗎?蛤啊!?」

  她開口威嚇,順便狠瞪雞冠頭。「……沒、沒有」,雞冠頭有點呆愣,久瑠宮這才高舉拿在手裡的包袱——

  「這是便當。去屋頂上吃!」

      ×            ×            ×       


  「……那個、久瑠宮老師。」

  舊校舍屋頂平常禁止他人進入。地面上鋪了野餐用的墊布,跪坐在上頭,雞冠頭朝久瑠宮提問。

  久瑠宮坐在對面,邊解開放在兩人中間的包袱,嘴裡應著「什麼事,雜碎」,邊回瞪他。雞冠頭坐立難安地左顧右盼——

  「就是、這個……是什麼感冒把妳治好的?」

  「正確的說法是『什麼風把妳吹來』才對。夏天最好是會感冒啦。暑假的課題、跟討人厭的笨蛋一起共進難吃午餐,這些討人厭的事最好早早了結。我只是這麼想罷了。怎麼可能突然轉性啊,你這噁爛的畜牲。」

  「好、好過分……」

  無視受傷的雞冠頭,久瑠宮攤開包袱巾。疊成四層的餐盒出現——是久瑠宮收集食材,精心製作的便當。雞冠頭都還來不及說些什麼——

  ——別搞錯囉?會準備這種便當是有原因的,我可不想跟你吃頓飯,被害得拿廚餘之類的豬飼料裹腹。做這便當心不甘情不願。是逼不得已的!聽懂了吧!?有聽懂就把那賊笑收起來!小心我殺了你。」

  「欸嘿嘿。我知道了~欸嘿嘿嘿嘿……」

  好想把他宰掉。

  「……哼,沒關係。你要爽也只能趁現在了,雞冠頭。看到這餐盒裡的東西,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咦?」

  「給我看好。這就是我——

  久瑠宮伸手搭上餐盒的蓋子,臉上浮現邪笑。接著——

  「這就是我親手做的便當————

  她掀開餐盒蓋。在那瞬間,雞冠頭一臉驚訝地瞪大雙眼。

  「這、這是……」

  「沒錯。是炒青椒。我最喜歡青椒了~沒用任何多餘的素材,就只有青椒而已。還有——

  甘味紅蘿蔔、什錦苦瓜、青豆飯糰……每層餐盒都放了滿滿的珍品料理,全都是雞冠頭最討厭的蔬菜,還用了一大堆。不是綠就是橘,顏色跟食材都嚴重偏頗,看到這種便當,雞冠頭似乎大受打擊。

  「——————

  他睜大眼定格,定睛凝望打開的餐盒。久瑠宮心情大好,笑咪咪地眺望那些反應。

  「咯咯咯……怎麼樣啊,雞冠頭,看起來很好吃吧?別客氣儘管吃。我吃很少的、這便當就分一大半給你吧。」

  久瑠宮冷嘲熱諷,她早就吃過午餐了(最高級的燒肉便當)。

  之前的便當讓她吃得很飽,豈止是一半,她還打算逼雞冠頭吞下九成以上的配菜。當然免不了說這句——

  「不准吃剩啊?我吃不完的東西,你要負責吃完。要是不小心吃剩,到時候——

  她斂去笑意,用凶惡的目光瞪視雞冠頭。再放出可怕的宣言。

  「到時就餵你吃鐵管全餐。打到你把胃裡的東西吐光,再逼你吞回去!不想那樣的話……」

  「……是。我不會吃剩的。會全部吃完。」

  雞冠頭答道,微弱的聲音頻頻顫抖。他用跟聲音一樣顫抖的手拿起筷子——

  「……………………

  接著吞下一口口水。額頭上浮現一大堆汗,絞緊的脣將心情表露無遺。雞冠頭閉上眼睛一會兒,他已經做好覺悟了——

  「我、我要開動了!」

  雙手合十。第四層餐盒塞滿驚人數量的切絲青椒——青椒炒肉絲無肉版——雞冠頭的筷子往那伸去——

  「~~~~~~唔!?」

  一吃進嘴裡,他就屏住呼吸。接著低下頭、雙肩顫抖——

  「好、好好吃…………」

  「啊?」

  「好好吃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久瑠宮老師——————!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激動地大哭。沒拿筷子的手捧起餐盒,狼吞虎嚥地扒起青椒。久瑠宮目瞪口呆,在她面前,雞冠頭三兩下就把青椒吃完了——

  「喂、喂——

  毫不在意困惑的久瑠宮,他一把抓住第三層餐盒,轉眼間又——「嗚嗚嗚嗚。好好吃……太好吃了……」

  眼淚撲簌簌地流,他開始吃甘味紅蘿蔔。看樣子似乎吃得很勉強,有時還噎到「嗯咕!?」怪叫,卻不見吃東西的速度減慢。

  「雞、雞冠頭——

  餐盒裡的東西逐漸減少,不到五分鐘,第三層餐盒就空了。他完全沒放下筷子,正打算吃第二層的什錦苦瓜時——

  「雞冠頭——————

  「…………唔!?」

  被人這麼一吼,他總算停下筷子。「那、那個……怎麼了嗎?」雞冠頭嚇到,久瑠宮見狀嘆了一口氣。伸手指向空空如也的餐盒——

  「我說。誰叫你全部吃完的?你這傢伙,是有多貪心啊……這樣吃下去連我的份都沒了。」

  「——啊。」

  被人這麼一說,雞冠頭才有所察覺,那雙眼睛跟著睜大。緊接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放下餐盒跟筷子,雞冠頭迅速下跪。額頭用力磕在鋪墊上,開始進入「對不起」瘋狂連發模式,這時久瑠宮不屑地「哼」了聲——

  「……無所謂。反正你吃的那些都是我隨便亂弄的。味道不怎樣,都給你吧。」

  「隨、隨便弄……?」

  「對」,久瑠宮點點頭,開始準備筷子。一面將什錦苦瓜分到小盤上、一面說著:

  「看也知道。又是青椒又是紅蘿蔔的,光只有炒蔬菜算什麼像樣的料理。我認真弄的就只有第二層。」

  說完,久瑠宮夾起「像樣的料理(什錦苦瓜)」並送入口中——嗯,好吃。炒豬肉、洋蔥、紅蘿蔔、豆腐(為了讓它吃起來硬一點,先冰過再解凍),除了這些好味道外,還多了鬆軟的蛋、苦瓜的苦味畫龍點睛,譜出絕妙的味覺重奏。

  本來是想全部亂弄的,但被人想成『不會做菜』又很不爽,才會挑一道認真做。對此,雞冠頭他——

  「那、那個……可是、這個……我剛才吃的菜也很美味呢?」

  「鬼扯。」

  「真的嘛!」

  久瑠宮皮笑肉不笑地冷聲回應,他則用認真的眼光望住對方——

  「不好吃的話,我也不會狼吞虎嚥、吃得那麼認真啊!素材是很簡單沒錯,可是這兩道菜的調味都很棒——

  「……喔?明明是你討厭吃的食材?」

  打斷說得滔滔不絕的雞冠頭,久瑠宮不屑地笑了。說起話來酸味十足。

  「還是說你失去記憶,對食物的喜好也跟著洗牌?那還直一是讓人失望呢——

  「我討厭它們。」

  雞冠頭語氣堅定地回答。聽得久瑠宮「啊?」地皺起眉頭,他則應道:

  「青椒紅蘿蔔苦瓜青豆,這些都是我討厭的食物喔?」

  可是——雞冠頭說著就目不轉睛地凝望久瑠宮。

  然後道出那句話。

  「但這些菜出自我最喜歡的久瑠宮老師!怎麼可能會難吃呢!」

  「…………………………………………」

  這傢伙在說什麼啊,久瑠宮心想。都什麼時代了,還有哪個女人會為這種臺詞心動的。當認真魔人鬼扯個屁啊,這白痴……

  久瑠宮都傻眼到不行了,雞冠頭還擅自加碼——

  「我、我喜歡妳!最喜歡了,久瑠宮老師!」

  ——居然開始告白。

  「邀久瑠宮老師吃午餐、想跟久瑠宮老師多說一點話、不惜犧牲睡眠熬夜讀書,全都是因為我喜歡久瑠宮老師——

  「去死啦。」

  久瑠宮打斷他,還惡狠狠地瞪過去。帶著冰冷的心情吃冷掉的菜,故意細嚼慢嚥再吞下——

  「你喜歡我的什麼?跟我認識還不到一週,這樣的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笑死人了。說那種不經大腦的甜言蜜語,別以為我會上當。」

  「不是的!」

  ——他出聲了。雞冠頭至今都不曾做出任何反抗舉動,這還是他頭一遭瞪久瑠宮。無所畏懼、正面回望久瑠宮的眼——

  「不只一星期。我——

  一字一句都說得斬釘截鐵。

  「自從我甦醒後,就一直喜歡久瑠宮老師!一開始的我搞不清楚狀況,總是很害怕……等心情平靜下來,我馬上就喜歡上妳了!那應該不是我的感——是失去記憶前的我這麼想!」

  「…………這話什麼意思?」

  被雞冠頭這麼一說,久瑠宮臉上的神色頓時一沉。

  雞冠頭他——

  「雖然失去記憶,對久瑠宮老師的愛卻不曾改變!失去記憶之前的我就是這麼愛久瑠宮老師……他很愛妳!」

  一聽到這句話——

  「………………唔!?」

  ——久瑠宮的呼吸隨之停擺。搞不好連心跳都停了。整個人受到莫大衝擊。然而,更讓她震驚的是——

  「咦……蛤?哼、哼……那又怎樣?這、這算什麼?那傢伙對我很執著,用不著你說,我早就知道了!現、現在又拿出來講是怎樣……去、去死啦!去死吧你,給我滾去受死!」

  就是這樣,久瑠宮震驚極了。震撼彈接連不斷地投下,害她無法繼續佯裝冷靜。臉頰瞬間變熱,不同於憤怒,另一種感情逼得她腦子一片混亂。這時——

  「久瑠宮老師——

  雞冠頭探出身子。滿是刺環的臉靠了過來。久瑠宮明明很想朝他的鼻梁打過去,卻不知怎麼的,身體完全無法動彈。昨天講電話時,零子曾說出這麼一句話——『你們兩個搞不好很合喔?會變成要好的男女朋友吧』,那句玩笑話突然掠過腦海。

  「開……」

  開什麼玩笑!久瑠宮本想大叫出聲,卻只吐出微弱的氣息。

  在她內心糾結時,雞冠頭——

  「我——我也很喜歡久瑠宮老師。不輸當問題兒童時的自己,真的很喜歡妳,我愛妳!或許我完全配不上妳……外表、頭腦、運動神經跟實力都比不上久瑠宮老師!」

  ——可是。雞冠頭筆直望住久瑠宮。道出堅定不移的心意——

  「我的心情絕對不輸給妳!在妳接受我的心意前,我會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對妳示愛(發動攻擊)。就算妳拒絕我,我也不會住手,死都不住手!」

  「唔………………!?」

  怎麼會有這種人,久瑠宮嚇到了。再怎麼邪惡也該有個限度。到死都——不,就算是死也要糾纏不放,這樣的跟蹤狂就只有「害蟲」兩個字能形容。還沒喪失記憶就已經夠煩人了,現在的他純粹為『愛』行動,反倒讓她更頭痛。雞冠頭有多煩人、多死纏爛打,這四個月來她已經領教到煩不勝煩。拒絕他,對方依然不放棄,把他打跑,他還是會繼續進攻,久瑠宮對這些再清楚不過。該怎麼辦?怎麼辦——

  「……………………」

  久瑠宮慌得六神無主,雞冠頭則在她面前閉上眼睛。還在納悶他要做什麼,那傢伙就——

  「久瑠宮老師~~~……」

  ——他的臉慢慢靠向久瑠宮。嘴脣凸成『3』字型,還發出可怕的啾啾聲,對準久瑠宮的脣襲去……

  「咿——

  看到這景象,對打時連同業都嚇個半死的殺手『蹂躪聖女』因而品嘗到久違的戰慄感。以前出生入死都沒驚恐成這樣。比所謂的生命危險還要危險,比死亡帶來的絕望還要絕望,讓她厭惡極了。接著——

  「嗚……嗚嗚……啊啊啊、啊…………」

  不明所以的熱情讓久瑠宮理智盡失,驟變更在下一秒找上門。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鐵管揮了下來,將雞冠頭的臉破壞。

  恐怕是防衛本能作祟。當她回過神,身體已經擅自行動了——

  「咕哇●×△※@久瑠宮#!?」

  雞冠頭被人毫不留情地痛毆,邊轉邊彈飛出去,用力撞上入口鐵門。吐著鮮血、噴著血花墜落——

  「——————

  癱在一旁頻頻抽搐,接著就了無動靜。

  這樣一來雞冠頭就死了,久瑠宮終於能安詳度日。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            ×       


  ——理說是這樣。

  「咿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暑假結束,今天是星期一清晨。久瑠宮正在教職員宿舍的床上安眠,門板遭打飛、破裂聲傳來,尖銳的咆哮聲同時竄入她耳裡,害她驚醒。

  「…………唔!?」

  她從床上彈起,在那瞬間揮出手刀。雞冠頭剛好蹬地,要朝久瑠宮發動突襲,臉頰卻中了對方的手刀,「噗嘎!?」一聲後敗北。往旁邊狠狠飛出,消失在視線範圍外。

  久瑠宮身穿圓點圖案的睡衣,頭戴尾端有顆小球的帽子,她徹底清醒了——

  「……雞冠、頭……?」

  入侵者按著臉頰起身,久瑠宮則呆呆地凝視他。慘不忍睹的臉龐包了一大堆繃帶,正下流地笑著。雞冠頭舔舔嘴脣,朝她露出邪惡的笑容。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早啊,可愛的久瑠宮寶貝!妳今天也一樣小不拉機,一樣可愛逆~咿哈啊啊啊啊!不過咧,是怎麼搞的~?今天早上沒用什麼力嘛~?太弱了,本大爺還以為自己被小嬰兒打到,連幼稚園生都不如呢,叭噗~想喝ㄋㄟㄋㄟ喔~?」

  「——啊啊?」

  上衣大開外加胸膛裸露,雞冠頭忙著激怒久瑠宮,讓久瑠宮的意識瞬間清醒起來。她皺眉提問:

  「雞冠頭、難道說……你的記憶已經——

  「久瑠宮寶貝————————!」

  雖然被打了。雞冠頭依然不以為意地衝向床鋪。雙手手指按捺不住地蠢動,一面向前伸去,打算捉住久瑠宮的身體。久瑠宮輕鬆閃過——

  「雞冠頭———————— !」

  不只閃過,她還趁機用右手勾住雞冠頭的脖子。繞到他背後,將他撂倒在床鋪上,一面勒住頸動脈——

  「是嗎,你找回記憶了……哼。陷入重度昏迷也殺不死你,居然又復活了。真是惹人厭的傢伙,你這混帳……」

  「久……久瑠宮、美眉……」

  手裡忙著絞殺拚命掙扎的雞冠頭,久瑠宮沉著聲應道。八成是腦部受重創才恢復記憶的,找回原本的人格(超級問題兒童)——

  『久瑠宮老師、久瑠宮老師!』

  「……………………」

  親切的聲音響起。這輩子恐怕再也聽不到他用那種語氣說話了,失去記憶前從未見過的表情再次浮現於腦海,讓久瑠宮有些寂寞。雞冠頭——應該沒印象了吧。這幾天以來,他一直認真地接受補習,熱心向學、怕殺人犯學生、補考順利及格、吃了久瑠宮親手做的便當。還對久瑠宮告白……

  呆呆地想著這些,久瑠宮的腕勁跟著鬆脫。在那瞬間——

  「有機可乘嗯嗯嗯嗯嗯嗯!」

  「唔——

  雞冠頭掙脫了——

  「噗啾啾啾啾啾啾啾~~~~~~!」

  扭頭的剎那,雞冠頭用力吻住久瑠宮的脣

  思考停擺。她無法呼吸。久瑠宮的小巧脣瓣被人包得緊緊緊,雞冠頭的厚脣密不透風地貼合,用力擠壓~~~~在上頭。觸感比想像中還要柔軟。溫熱的脣有點溼黏,就好像軟體動物——彷彿被巨大的水蛭吸住,感覺非常噁心,讓久瑠宮背後竄起一股惡寒——

  「~~~~~~~~唔!?」

  她想推開雞冠頭,卻撲了個空。雞冠頭早她一步脫身,直接退到入口附近,接著——

  「雞、雞雞雞雞……雞雞雞雞、雞冠頭————?混、混混混混、混帳……你、你你你你你、你搞什麼鬼……竟敢對我做這種事——————王八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雞冠頭哈哈大笑。久瑠宮用力擦著嘴脣,整個人盛怒不已,看她這樣,雞冠頭擺出極度得意的爽臉——

  「久瑠宮寶貝的嘴脣歸本大爺啦————!害羞的久瑠宮寶貝也很可愛嘛?這次順利成功、呀哈哈哈哈哈哈!」

  雞冠頭轉身,開超加速逃跑。

  「喂!?給我站住,看我宰了——

  久瑠宮拿起鐵管,正打算追過去,這時她突然發現一件事。

  ——這次?這次是什麼意思?腦海中率先浮現昨天屋頂上發生的事,做出那件事的不是『問題兒童』雞冠頭。不過,那的確是自己首次遭雞冠頭發動親親攻勢,還差點被他得逞……

  該不會是那樣吧

  「你、你都記得嗎……?」

  記得當初親她的事。

  

  記得——跟自己告白的事?

  「……………………」

  想到這,定在原地、整個人僵住的久瑠宮心中浮現某種情緒,那感覺難以言喻。她從未嘗過這種威受,胸口一陣騷動,泛起溫暖的感觸。

  「呼——

  緊抿的脣向上揚起。而後——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畜牲————————!?」

  久瑠宮發飄了,手一揮就將鐵管丟掉,接著拖出放在床底下的狼牙棒——『鬼殺』,一面放話:

  「鬼才對你動心——去死吧!竟敢強吻我,給我做好喪命的覺悟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雞冠頭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久瑠宮大叫,拔腿奔出教職員宿舍。

  過沒多久,在安靜的夏日晨空下,久瑠宮的怒吼、雞冠頭的慘叫、劇烈的破碎音接連響起。這天早上,慘兮兮的重奏又成了煉獄更生學院的鬧鈴。


 楼主| 发表于 2016-4-14 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19 23:41 编辑

Track 3  公主也瘋狂
                   Apex Predator





  ——大家好,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我是紗魔夜沙姬。生於外國長於日本,母親是法裔美人,父親是血統純正的日本人,今年十五歲。

  殺過二十一個人。用菜刀殺死、冰鑽刺死、斧頭砍死、高爾夫球桿打死、萬能剪刀剪死、金屬球棒插死、繩子吊死、氰化鉀毒死、瓦片砸死、來福槍射死、電鑽開洞、澆汽油、浴缸淹死、逼吞硫酸、拿電吉他揍人、電鋸鋸人、用湯匙狠挖、拿弓射人、用武士刀砍人、開山刀開膛剖腹、徒手絞殺。會用不一樣的凶器,是因為我想多方面嘗試。

  刺殺、斬殺、撲殺、絞殺、毒殺、槍殺、燒殺……變換殺人手法或殺人工具,挑選不同的性別、年齡、身分、職業、國籍、人種、宗教……一面變換殺害對象,在不同的地點、時間、狀況下享受各式各樣的殺法。唔呵呵呵呵。

  是的。我最喜歡殺人來著!

  行為本身自然不在話下,看那些在我手下死去的人是什麼樣子、有什麼反應,真是讓人難以自拔,沒有比這更幸福(高潮)的事了。請各位想像-下……一直不受教又無禮的男人氣勢全失,對自己低聲下氣,活像個窩囊廢。抑或一直很冷靜、冷淡的少女陷入慌亂,抓狂哭喊的模樣。有些就比較少見了,死前依然沒有改變態度,反而變得更冷靜~這種事,不殺是不會知道的。

  不過,這正是殺人的醍醐味。

  在最後一刻,死亡帶來的恐懼、痛苦、絕望將讓人心表露無遺,是死者最真的本質。平常肯定沒機會見到這一面,我徹底玩味一番才將他們收拾掉,全都歸我一人獨享。那種愉悅、那種優越感,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

  可以的話,我希望殺更多人——效法那些赫赫有名的前輩,如『三百六十人屠殺者』 盧卡斯大人、殘虐無情的『紅色撕裂者』齊卡提洛大人、殺少女吃人肉還致死者父母感想的『布魯克林吸血鬼』費雪大人等等,嘗試各種殺人手法……沒想到才殺了二十一人就被繩之以法,實在太丟臉了。讓人感到相當遺憾。唉……

  ——但我還是很走運。

  能像這樣進入『煉獄更生學院』就讀,跟各位殺人鬼相遇。

  我一直在找跟自己有相同興趣的朋友。但怎麼找都找不到,沒想到這次能一口氣碰到這麼多——認識跟自己年紀相仿的人,甚至有機會跟各位交流!啊啊,好像在作夢一樣……

  請各位多多指教!我們來聊個痛快,互相學習、切磋殺人技巧——過過刺激的生活吧?唔呵呵呵呵呵。

  ——她這麼說。

  入學第一天,時間是第一節課。紗魔夜興奮不已,滔滔不絕地做完自我介紹——

  「…………咦?」

  一年A班的教室飄散詭譎氛圍,讓她疑惑地歪過頭。沒有預料中的掌聲、喝采、認同與贊同——

  「「「————」」」

  室內異常沉默。班上同學凝視站在講臺上的紗魔夜,個個身形僵硬,臉上盡是畏懼、驚愕、厭惡、狼狽。紗魔夜先是靜止一會兒,接著——

  「…………哎呀?」

  她的頭歪到另一邊去。拿食指抵住臉頰——

  「大家怎麼了?」

  就算她這麼問,回答她的還是只有沉默。紗魔夜越來越納悶——

  「那個、不好意思。我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咿!?」

  最前排有個男學生——殺過一人。自稱曾經刺殺同學——紗魔夜一跟他搭話,對方就明顯露出害怕的模樣。紗魔夜的眉頭跟著皺起。

  「…………咦?這反應是怎麼一回事。你這樣對淑女太失禮了吧?我可是——

  「——喂。」

  男學生顫抖不已,紗魔夜正要對他發牢騷。

  這時站在她身旁的老師看看槍色手錶,出聲叫喚紗魔夜。身高一百四十公分,看起來很像小孩子,是個頂著妹妹頭的可愛女性。右手握著染血的鐵管,朝紗魔夜射來的眼刀相當鋒利。

  「超過三分鐘了。給我滾回去,廢渣畜牲。」

  「廢渣畜牲……」

  紗魔夜重複那句話,斜眼回看這位老師。

  「妳叫誰廢渣畜牲來著?」

  「就妳啊廢渣畜牲。去死啦。」

  「……………………」

  紗魔夜瞇起雙眼。邁步朝對方走去,垂頭看低她一顆頭、從那個高度抬首瞪視自己的老師。水汪汪的大眼充斥殺意,右手在剎間加重力道,這時——

  「對不起。」

  紗魔夜道歉了,朝對方深深一鞠躬。視線就定在地板上——

  「我馬上回座。給您添麻煩真的很抱歉,老師。」

  道歉的話一說完,紗魔夜就抬眼窺探老師的臉色。該名教師——紗魔夜他們一年A班的班導師久瑠宮聖「……哦?」地挑起單側眉毛——

  「很識相嘛。哼,也好……就原諒妳吧,紗魔夜沙姬。我不討厭聰明的畜牲。剛才被我打成肉餅的白痴真該學學妳。」

  久瑠宮口中的『肉餅白痴』,其實是學號編號一號的學生。久瑠宮進教室後先在學生面前做自我介紹,當她問完『——以上。有人要問問題嗎?』立刻有學生——

  『我我我~!老師妳怎麼會那麼矮呢~?WHY?』

  這句話剛好問到她的痛處,結果就遭久瑠宮拿鐵管狂毆紅,鮮豔的頭髮全染上血紅。人就這麼被擔架運走了。因此紗魔夜——

  『——這個矮子。是想被我挖眼珠嗎?』

  就算她這麼想,依然不敢付諸實行,只能乖乖聽話。玩弄弱者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她可不想被強者凌虐。目前誰占上風已經一目了然。

  「…………謝謝您。」

  她道謝並回到座位上。

  回座途中。

  「……………………」

  紗魔夜跟其中一個女學生四目相交。眼下學生們都呆若木雞,這女孩卻在臉頰上寫了『極惡』兩字,還歪嘴露出不屑的笑容,她是早紗魔夜一步做自我介紹的同學。名字好像叫五槍闇慈——殺過四個人。聽說那些人都被殺到不成人形,徹底遭受蹂躪,她還說『殺人是至高無上的快樂』,讓紗魔夜相當感動。

  不知道為什麼,超過半數的同學都被自己嚇到,若是她的話——想到這,紗魔夜輕輕地向對方展露微笑,結果——

  『妳很行嘛。』

  ——對方就像在說這句話似的,抬抬下巴回應。

  這讓紗魔夜心中湧現一股暖意。剛才做完自我介紹後心情變得好沮喪,那心情轉眼間撥雲見日,她喜孜孜地就座。衷心希望休息時間快點到來。

  「……唔呵呵。」

  雙肘撐在桌子上,笑靨自然而然地綻放開來,紗魔夜扶著臉頰,一面眺望五槍的背影。

  想著彼此該怎麼分享殺人的詳細過程、不容妥協的堅持、今後想嘗試的殺人方法、尊敬的殺人鬼等等,想聊的話、想問的事在腦海中盤旋,耳邊聽其他學生各具特色地做自我介紹。班上同學全都是殺人鬼——對紗魔夜來說,這樣的環境既不是煉獄也不是地獄……

  「喂那邊那個傢伙,紗魔夜沙姬!別笑嘻嘻的,很噁心欸!」

  久瑠宮丟出鐵管,狠狠命中她的臉,就算鼻血狂噴也不要緊,紗魔夜的笑容依然如故。

      ×            ×            ×       


  「五槍小姐。」

  「呀咿咿咿咿咿咿咿!?」第一節課結束,休息時間到來。說時遲那時快,紗魔夜立刻抓住眼前的單馬尾一扯,五槍發出尖銳的悲鳴,整個人向後仰——

  「什、什什什什、什麼事!?要打嗎!?要打嗎,妳這混帳!?」

  紗魔夜坐在她後面的位子上,對方正用激動的目光回瞪自己。紗魔夜這才「……啊」了一聲後放手,嘴裡「唔呵呵呵」笑,並以那隻手掩口。兩個鼻孔都用衛生紙塞住,看起來很可愛。

  「對不住了。瞧我興奮的,一不小心就……放這隻手不聽使喚亂來。因為我想快點跟妳聊天來著。」

  「——跟我?」

  「是的。」

  紗魔夜回望皺眉瞪視自己的五槍,點頭承認。接著將手擱在胸前,朝對方娓娓道來。

  「剛才上課時,我聽十五個殺人犯做自我介紹,確實讓人倘徉其中……但我對妳的殺人自白最感興趣來著!」

  「咦!?」

  五槍凶神惡煞的眼隨之大睜。紗魔夜則紅著臉別開目光——

  「妳剛才是這麼說的吧,五槍小姐……咳哼。」

  她咳著聲清清喉嚨。一腳踢開椅子起身——

  「呵哈哈!我是五槍闇慈。率領最強最狠最狂野的暴走族『渾沌大軍』,前太妹隊長,殘殺四個男人,是窮凶惡極的屠殺犯。把他們活活打死,活活輾死。先用木刀打個痛快,再用機車撞死!這麼做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爽。呵呵呵……對我來說,殺人是至高無上的快樂!療癒乾涸的心靈,是我唯一的樂趣。才殺四個人根本不夠……接下是誰要當我的獵物?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過呢,我也沒那麼冷血。只要你們不來找我麻煩,我就不會開殺戒。難得同學一場,我們就快快樂樂地互殺(相處)吧!」

  「……………………」

  「——咦。」

  她模仿五槍的語氣和表情,重現五槍的自我介紹。五槍愣愣地張嘴,凝視學完恢復原樣的紗魔夜。班上同學也嚇到了。

  紗魔夜不以為意,砰的一聲,手朝桌子上拍去——

  「我好感動!」

  那張臉倏地靠過去。染血的塞鼻紙「咚」地噴出。

  「呶哇啊啊啊啊啊啊!?」五槍向後退去,她則抓住五槍的肩膀——

  「妳跟我——愛殺人勝過吃三餐的我,在殺人這方面,擁有非常相近的價值觀!座位還一前一後……唔呵呵呵。簡直是命運的安排。是命運來著!哈啊哈啊。求求妳,五槍小姐。跟我一起——

  「唔哇啊啊啊啊啊!?等等妳暫停一下,等等啦!」

  紗魔夜氣息紊亂地逼近,結果五槍雙手並用地推開她。「啊……」,紗魔夜大吃一驚,這次換五槍「呼————」地激動換氣——

  「我、我不是說過嗎!?只要你們不來找我打架,我就不開殺戒!可、可是妳卻……」

  「……什麼?我並沒有要找妳打架啊。我只是想跟妳殺——

  「呀啊啊啊啊啊!?別說!別在大家面前說!」

  五槍按住紗魔夜的嘴。接著就低下頭,開始在那碎碎念。「糟、糟了……糟糟糟糟、糟糕了……來找我麻煩的傢伙眼神很認真……真、真的想跟我大幹一場……我會被殺掉……她、她想跟我互殺。怎、怎麼辦……該、該該該該、該怎麼辦……」

  五槍說起話來細小微弱,被周遭學生發出的嘈雜聲蓋掉,根本聽不清楚。她丟下錯愕的紗魔夜,開始環顧教室,然後才把手放開——

  「呵哈哈!好、好吧,紗魔夜沙姬……」

  她換上傲然的笑容。接著——

  「我接受妳的請求。」

  「當真來著!?那就快點——

  「先等一下——————

  五槍伸出手掌,制止迫不及待想靠近的紗魔夜。再抬抬下巴——

  「在這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吧。妳在班上殺最多人,太顯眼了……為了避免半路上有人打擾,我們去人煙稀少的地方吧。」

  「嗯——

  的確,從剛才開始,班上同學就一直在看這邊。有好幾個學生都是紗魔夜想聊天的對象,但她想先跟五槍好好地聊聊『殺人』這檔事。所以——

  「說得也是,我們走吧。五槍小姐……妳很機靈來著~我越來越喜歡妳囉?唔呵呵。胸部也很大……」

  「呀嗚!?妳、妳妳妳妳、妳做什麼!?快、快放手!別亂揉人家的胸部啦……唔?妳是女同性戀!?該不會是女同性戀吧,紗魔夜————?」

  「不。我是雙性戀。」

  「那我的人身安全還是很有疑慮啊!」

  「咕呵呵呵呵。」

  兩人和樂融融地互動,接著就離開教室。

  ——數分後。

  「咳噗!?」

  被紗魔夜出拳招呼的五槍軟倒下去,按著肚子縮成一團。舊校舍後方,五槍癱在地面上喘息,紗魔夜則報以冷淡的字句。

  「……妳剛才、說什麼了?」

  「嗚嗚……對、對不起——唔嘎啊啊啊啊!?」

  紗魔夜抬腿踢她的臉,要她閉嘴。整個人翻過去外加按住鼻子的五槍哭哭啼啼,看起來相當害怕。紗魔夜又一腳踩上她的肚子——

  「我沒有要妳道歉。是在問妳剛才說什麼來著。」

  「……………………」

  五槍沒回答。下一刻——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突然大叫著跳起。紗魔夜正用腳踩住五槍的肚子,這時她一不小心失去平衡,「呀啊、來著!?」地仰倒。在那之後立刻又撐起上半身——

  「我、我說妳……就只有蠻力特別驚人嘛!?真囂張!我要把妳的肉體跟精神破壞殆盡,讓妳沒辦法還手——

  「對不起咿咿咿咿咿咿咿!」

  紗魔夜殺氣騰騰,五槍則在她腳邊大力下跪。先是從地面上彈起,接著又朝地面發動頭錘,可以說是用盡全力下跪。

  紗魔夜拾起手邊的石頭握住,正要拿石頭打五槍的頭,卻在一聲「……欸?」之後僵住。眼下,五槍的頭狠狠磕在地上——

  「真、真的很對不起!我、其實我……我我我我我……我跟妳不一樣,不是喜歡才殺人的。那是意外。一打起架來什麼都忘了,結果做過頭——!可……可是……」

  蜷縮的身體頻頻發抖,她哽咽地續道:

  「我、我會害怕嘛————!這裡的傢伙都殺過人,一被盯上就完蛋了!所以我才會耍帥自我介紹,為了不讓其他人看扁……這所學院都是殺人犯,我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很『特別』。才會虛張聲勢的!我、我不是因為喜歡才殺人……不是妳盼望的瘋子,不是那種腦袋有問題的神經病————!」

  「腦袋有問題的神經病……」

  「求求妳!」

  五槍抬起沾滿淚水的臉,過去巴著紗魔夜的腳不放。

  「求妳別把這件事告訴班上同學!我、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話都聽!求、求求妳……求求妳了……拜託妳放過我……原諒我,紗魔夜大人!原——

  剎那問。瞄準苦苦哀求的五槍頭部——

  「呀!?」

  ——紗魔夜向下揮動右手。拳頭大的石頭長著尖角,朝五槍的頭蓋骨打去。混濁的悲鳴、悶悶的打擊聲響起。紅色的斑點在地面上擴散開來。緊接著——

  「咿!?住、住手——咕欸欸欸欸!?」

  「……………………」

  喀滋。喀滋。喀滋。喀滋!一次又一次,紗魔夜的右手朝五槍頭部打去。她板著臉、面無表情,有好一陣子都淡漠地揮動右手——

  「唔呵呵呵呵。五槍小姐~?」

  「……嗚嗚。」

  紗魔夜笑了。

  用另一隻手抓住單馬尾,硬是讓五槍的臉抬起。血順著頭皮流下,五槍的臉在恐懼中扭曲、在血水中染紅,紗魔夜則望住她的臉——

  「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呢。腦子還沒動,手就先動了……呵呵。頭一遭有這種心情來著。只覺得很不愉快、鬱悶……想快點殺掉妳。殺起來一點也不開心……感覺好煩躁。煩人來著……光看就覺得火大!」

  「紗、紗魔夜大人——

  「給我閉嘴!」

  五槍的臉用油性筆寫著『極惡』兩字,紗魔夜狠狠地拿右手搧過去。舉起沾滿對方鮮血的石頭,紗魔夜大聲嚷嚷。

  「這算什麼來著,那難看的模樣是怎麼回事!?這樣也算殺人鬼來著!?都不知道我有多麼期待跟妳說話……有多雀躍?我看妳根本不明白吧啊啊啊啊啊!」

  ——喀滋!石頭敲了下來。五槍「唔啊!?」地發出慘叫,那反應讓紗魔夜沒來由地火大,指節握得更用力了。嘴歇斯底里地臭罵——

  「不可原諒……絕不饒妳!好沮喪,我幻滅了,大失所望……夠了,五槍小姐。妳去死吧!給我下地獄去,好好反省。竟敢踐踏我的心情……讓我的心情盪到谷底,去那懺悔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紗魔夜執拗地毆打頭部,打到第二十下,五槍的慘叫停了,動作也跟著停擺。呼吸並沒有中斷,應該只是昏倒……

  「……………………」

  紗魔夜停下手邊動作,用袖子擦額際的汗水。五槍整張臉都是血,在地上微微抽搐,她垂頭看著五槍、順便喘口氣。宣告休息時間結束的鈴聲響起,紗魔夜默默地杵在原地一會兒。最後——

  「永別了。這是至今為止最爛的殺人經驗。」

  她拋開滴著鮮血的石頭,雙手朝五槍的脖子伸去。手伸到喉嚨上,打算把她勒死,就在那時——

  「紗魔夜沙姬。」

  紗魔夜覆在五槍身上,背後傳來低沉的娃娃音。

  

  「………………唔!?久瑠宮老師——

  她才要轉頭,頭部側邊就遭鐵管撞擊。威力跟衝擊都超乎想像,紗魔夜站不住腳地倒下,嘴裡發出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痛死人來著呃呃呃呃呃呃!」

  「哼……我還以為妳這畜牲很識相呢,看樣子是我想錯了……沒想到妳是這麼愚蠢的豬!給我聽好,爛貨畜牲……要牢牢——刻在腦海裡啊?在這所學院裡我行我素、不受教的畜牲只有一種下場——

  久瑠宮居高臨下地看著遭她無情痛毆、痛不欲生的紗魔夜,一面高舉鐵管。臉上掛著虐待狂特有的笑容——

  「我會好好鞭策他們。保證痛死人,鞭~鞭到肉……咯咯咯。先把妳殺個半死,紗魔夜沙姬。讓妳體會死在那邊的五槍闇慈有什麼感覺——去死吧!」

      ×            ×            ×       


  「下、下手真重……」

  午休時間到來。紗魔夜從保健室的床鋪起身,有氣無力地喃喃自語。

  事件發生後,紗魔夜被久瑠宮的鐵管凌虐個徹底,身體變得滿目瘡痍,原本的冰肌玉膚都沒了。久瑠宮下手實在很重。

  「那個老師算什麼東西來著……未免也太泯滅人性了吧?反對暴力!」

  「虧妳說得出口!」

  ——啪!她的後腦勺被人打了一下。

  「……………………蛤啊?」

  紗魔夜朝對方送去殺人目光,五槍原本在她休息的床邊大剌剌地站著,這時卻嚇到「咿欸欸欸欸欸欸!?」地叫——

  「怎、怎怎怎怎、怎樣!?要打嗎!?有種再對我出手試試,紗魔夜——小心我去告狀喔!?去跟久瑠宮老師告狀喔!」

  五槍開始威脅紗魔夜。

  「……………………」

  這女人都沒有自尊嗎?剛才一醒來,五槍就很害怕企圖虐殺自己的紗魔夜,整個人窩在棉被裡發抖,但一聽說『誰在學院裡面臨生命危險,久瑠宮老師就會出手相救』後立刻又狐假虎威起來——

  『呵哈哈!放心吧,紗魔夜。我這人心胸寬大。妳午休時間過來殺我的事,本小姐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高高在上地放話,五槍主動過來糾纏紗魔夜。甚至還說——

  『對了,順便告訴妳,我當時說的話全都是謊言騙人的啦!為了試試妳有多少本事,故意激怒妳,呵呵……很會演吧?』

  如此這般,但那些話百分之百是假的,她的腳陣陣發抖,根本沒說服力。不過——

  「……嗯?紗魔夜,妳要去哪?」

  紗魔夜起身離開保健室,五槍在她後頭跌跌撞撞地跟著。明明就很怕紗魔夜卻——

  「喔喔,要去餐廳啊。這麼說來,已經要吃午餐了呢。肚子餓就沒辦法殺人……妳喜歡吃什麼?人肉嗎?」

  ——裝作若無其事地找紗魔夜搭話。嗓門還很大。就算紗魔夜無視五槍,她還是依然故我,持續說些無關緊要的閒扯淡。此外——

  「不過咧,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原來還有所謂不殺不相識的友情。我們是殺友啦殺友,呵哈哈哈哈!和和樂樂地殺下去吧。」

  「……蛤?別擅自碰我。小心我打爛妳。」

  「唔!?哈、哈哈哈哈!什麼嘛,妳還在生氣啊。抱歉我差點把妳殺了,妳也差點殺死我,我們就扯平吧?」

  「…………什麼?」

  五槍親暱地摟住紗魔夜的肩膀,聲音大到整個餐廳都聽得見,不斷胡亂嚷嚷些毫無根據的話。

  「「……………………」」

  學生們原本邊吃邊談笑,這時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不約而同看向入口處。紗魔夜原本想推開五槍,看到這一幕也錯愕地僵在原地——

  「欸、欸欸……她們回來了說?果、果然跑去互相殘殺……好可怕……」

  「唔哇。全身都包著繃帶……是多激烈啊?」

  「聽說要是老師沒有跑去阻止,不是妳死就是我亡欸?未免太凶殘了……真不想跟那兩人扯上關係。」

  「尤其那個金髮女。聽傳聞,她在學院裡殺人數最多,好像有二十一人吧……好危險喔。那個黑髮妹突然跑去找碴,還跟她互相殘殺,也很可怕呢!」

  「——互相殘殺?」

  一旁傳來的悄悄話讓紗魔夜神色不悅。事實上,只有紗魔夜單方面殘殺五槍,聽起來這部分的詳細過程並沒有對外透露。

  至於說話方式讓人誤會的五槍——

  「呵呵……」

  她滿足地笑了。果然是故意的……紗魔夜傻眼。

  五槍的虛榮心旺盛,還很膽小。大概是想利用跟紗魔夜同行的事假裝自己很『特別』,藉此遠離讓她害怕的殺人犯,不過——

  「咕欸!?」

  紗魔夜朝五槍的肚子發動肘擊,接著就走掉了。丟下癱坐在原地的五槍,開始眺望餐廳的菜單。

  「『每日廚餘定食』、『每日廚餘咖哩』、『每日廚餘烏龍麵』、『每日廚餘蛋包飯』……全都是廚餘。根本沒得選。」

  「沒得選就自己開伙嘛,把那些傢伙殺了,再用人肉——唔嘎!?」

  五槍追了過來,紗魔夜賞她一記反手拳,順便點了『每日廚餘定食』。拿著餐盤排隊後——

  「呵哈哈!別、別生氣嘛,紗魔夜……妳知道嗎?越弱的人越無法原諒敵人。寬恕敵人才是強者的證明!」

  「……………………」

  很快就重新振作的五槍硬是過來糾纏她。就算紗魔夜用殺氣騰騰的眼瞪過去,她還是很在意周遭的目光,一面說著「喂喂,別生氣了。哈哈!」一面拍拍她的背,硬逼自己逞強。

  「…………五槍小姐。」

  「我在。怎麼了,決定原諒我——

  閉嘴。」

  「對噗起。」

  紗魔夜靠到她耳邊輕聲細語,五槍則哭喪著聲音道歉。紗魔夜這才撩動頭髮,在「……哼、來著。」的低喃下接過『每日廚餘定食』,邁步朝桌子移動。五槍一對脣瓣抿得死緊,拿著『每日廚餘漢堡排』跟在紗魔夜後面。

  「……………………」

  「…………妳為什麼坐我旁邊來著?」

  「……………………」

  「少給我當耳邊風!」

  「滋噗!?」

  五槍摀著被打的臉頰,忍住淚水之餘,一雙眼恨恨地看向紗魔夜。

  「是、是妳要我『閉嘴』的……」

  「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沒錯。」

  ——對不起喔!紗魔夜說完就用力打了另一邊臉頰。

  這時五槍激動地嚷嚷「妳這傢伙————

  「打太多了吧啊啊啊啊,給我適可而止!我又不是妳的沙包!?要是妳繼續對我暴力相向,我就——

  「哎唷哎唷,唔呵呵呵……妳就怎樣來著?」

  五槍起身吆喝,紗魔夜則衝著她抬起腰,在近距離下與之互瞪。這時五槍露出壞笑,張嘴朝紗魔夜耳畔靠去——

  「我就去跟老師講!」

  「…………好吧。」

  紗魔夜閉上眼進行深呼吸,開始循序漸進做著伸展操。脖子、肩膀、手腕……舒展完畢後,她抄起筷子——

  「HELLO!妳們兩個就是傳說中的瘋女孩嗎?HAHA!我很想會會妳們,爛貨!可以讓我加入嗎?」

  ——紗魔夜才正要拿筷子插五槍,無巧不巧,有人興高采烈地搭話。紗魔夜朝背後轉頭看去,那裡有個女學生,跟紗魔夜、五槍一樣全身掛彩。

  鮮豔的髮色特別醒目,那人是她們的同班同學,第一節課開始前曾被久瑠宮狠狠痛毆過。女學生揚起貼著紗布的臉頰——

  「我還沒向我介紹吧?我是有栖川栗栖。殺過五個人的連續殺人犯!就算不知道我的名字。應該也聽過那個外號才對。」

  ——『惡夢殺人劇場(Nightmare theater』。

  聽有栖川道出這個字眼,學生們一陣譁然。紗魔夜也睜大雙眼——

  「『惡夢殺人劇場』……」

  她先是喃喃自語,接著就跟女學生對峙起來。有栖川應該和自己同年,紗魔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惡夢殺人劇場』——前年秋天至去年春天,約莫半年間,這名殺人犯以都內為舞臺大肆胡鬧,還替自己取了那個綽號……應該說是『主題』才對。

  日本警察、媒體、一般民眾全都變成登場人物,按預先準備好的劇本引發事件,是劇場型殺人鬼。除了寄信挑釁警察外,還唯恐天下不亂地煽動媒體,讓他們瘋狂報導,刻意在一般人都會看到的地方擺設遺體……犯行高調,該殺人事件鬧得沸沸揚揚。

  紗魔夜當時也很興奮,一直很想見見這號人物,不過——

  「…………唔嗯。」

  她抬手抵住下巴,將有栖川從頭到腳審視一遍。最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妳就是那個……唔呵呵。」

  紗魔夜綻放笑靨。有栖川的壞笑跟著加深。下一刻——

  「對不起。我生理上不能接受來著。」

  「——PARDON(什麼)?

  有栖川得意的臉僵住。紗魔夜「……呼」一聲,手從下巴挪開,改為捧著臉頰——

  「我拿粗鄙沒品的人沒轍……特別是女性。不管當殺人鬼多有魅力,這種人我就是消受不起。怎麼會這樣來著,衣服穿得亂七八糟,講話又沒水準……明明是貧乳還胸前大開,亂用一些英文單字。妳應該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吧?我才想『PARDON』呢……長相也不是我的菜。扣分、扣分、扣分!來著。」

  ——胸、嘴、臉!紗魔夜依序指過這些地方,聳聳肩膀。

  有栖川的太陽穴開始抽動。

  「混、混帳…………」

  「——就是這麼回事。對不起囉,有栖川小姐?我對妳沒興趣來著。低俗的妳請找低俗搭檔,跟那些低俗的人一起找些低俗樂子吧。Sorry,Sorry,I’m sorry來著。唔呵呵呵呵。」

  「FUUUUUUUUUUUUCK!」

  話一說完,有栖川隨即暴怒。出手攻擊笑聲連連的紗魔夜。不過——

  「嘎!?」

  中招的不是紗魔夜,反而是有栖川自己。她腳步踉蹌,伸手搭上附近的桌子。頭髮被人——

  「……哎呀?吃痛的聲音很普通嘛。」

  ——被人一把抓住,還拉了過去。對方近距離窺探那對震驚的瞳眸——

  「妳應該要喊『OH』或『Ouch』才對……」

  ——重新來過吧。紗魔夜抓住有栖川的頭,使勁拿她的臉撞桌子。「呀啊!?」——聲慘叫隨之響起。紗魔夜則「……唉」地嘆了口氣——

  「就跟妳說不對來著。要裝就裝到底!快——

  ——One moreOne moreOne moreOne more

  鏗、鏗、鏗、鏗!拉了又撞撞了再拉——

  「唔呵呵呵呵。有栖川小~姐?」

  「嗚嗚……」

  有栖川已經沒力了,紗魔夜湊到她耳邊微笑。那張臉掛著鼻血,剛才的悠哉跟自信全沒了,身上只剩恐懼、戰慄。目睹這副醜態,紗魔夜嗤道:

  「妳太容易被人激怒,十分膚淺來著……有多少底子全攤在檯面上。我試著挑釁,結果妳二話不說殺來,跟路邊的小混混沒兩樣……很會激人,自己卻耐不住性子?不好意思喔、我平常並沒有那麼暴力……但剛才有點煩躁。才沒辦法控制自己~唔呵呵呵呵呵。」

  她左手繼續抓著頭髮,右手舉起筷子。反手握住前端,對準有栖川的左眼。「咿咿!?」有栖川倒吸一口氣,五槍喚道「喂,紗魔夜……」,打算制止她,卻遭到無視。就這樣——
  「去死——

  「住手。」

  紗魔夜正要用筷子插獵物的眼球,旁邊卻伸來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當場制止她。紗魔夜「……啊啊?」地瞪過去,半路殺出的傢伙——看起來溫穩的和善青年則露出一口白牙微笑。

  「別進行無謂的殺生。妳冷靜點,紗魔夜沙姬小姐。」

  對方用溫和的語氣安撫她。這名男學生的言行舉止很不像殺人犯。

  「……………………」

  紗魔夜眉頭一皺,打算甩開被人抓住的手,雖然用力了,那隻手卻文風不動。激動的腦袋逐漸冷卻,理智也跟著回籠。

  她放開有栖川,只瞥一眼就不再管她,顧著回問那名男學生。

  「……你是誰來著?我不記得自己有跟你報上名字。」

  「沒報也知道。因為妳很有名……」

  男學生說著就聳聳肩。他沒有正面回答紗魔夜的問題,臉上的笑容斂去——

  「妳殺過二十一個人吧?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原因?告訴我吧?」

  他突然提出一連串問題。態度上雖然有些惱人,男學生的身段卻讓她頗有好感,所以——

  「因為我喜歡殺人——來著。」

  紗魔夜說出這麼一句話。她決定照實回答。

  男學生似乎有興趣了,瞇起雙眼說:「……因為喜歡?」

  紗魔夜的心情略為好轉,語氣雀躍地續道。

  「是的。我最喜歡殺人來著!喜歡才殺得多。理由就只是這樣,唔呵呵……你呢?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為什麼殺人,殺了多少人,怎麼殺的來著?請你務必跟我分享——

  事情就發生在剎那間。男學生放開紗魔夜的手——

  「咕噗、來著!?」

  他出拳揍了紗魔夜的肚子。被人狠狠打上一拳,紗魔夜的身體彎成『ㄑ』字型。間不容髮,接著是下巴遭殃。另一隻手發動具有貫穿力道的上鉤拳,打得她腦袋搖晃,一回過神,紗魔夜已經——

  「原來是這樣啊,嗯。我懂了。」

  ——已經仰倒在地。男學生跨坐到她身上,帶著笑容俯瞰。

  「原來妳是『惡』。」

  「…………蛤?你、你在說——噗!?」

  臉突然遭人痛毆。男學生伸出右手,抓住紗魔夜的喉頭猛絞。

  「這麼晚才報上名號,不好意思……我是B班的綺里雨貴哉。為正義殺人。像妳這樣的惡人,我已經制裁六個了。至於他們是怎麼贖罪的……妳就親身體會一下吧,我現在就教教妳,紗魔夜沙姬。」

  「唔——

  綺里雨臉上的淡笑消失,指節的力道更加凶猛。紗魔夜想反抗,企圖握住右手的筷子,卻被綺里雨的左手擋下。任憑紗魔夜對自己的身體靈敏度有再大自信,被男孩子這樣壓住,論力氣根本就敵不過他。

  ——太大意了。徹底疏忽……

  缺氧導致視線模糊。意識變得越來越稀薄——失去抵抗力量。

  會被殺掉

  紗魔夜幾乎要放棄掙扎,就在那時——「紗魔夜——————!」

  五槍在綺里雨背後高舉雙手——

  ——啪鏗!她拿塑膠餐盤敲綺里雨的後腦勺。

  「……………………」

  綺里雨慢慢轉過頭。五槍先是「啊——了一聲僵住,接著就——

  「這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開始磅磅磅地敲起綺里雨的頭。綺里雨則「哈哈哈!」笑開。

  「沒想到這麼敲挺痛的。住手好嗎。」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不是要妳住手嗎啊啊啊啊啊啊!?」

  綺里雨爆出怒吼,左手使出一記反手拳打凹餐盤。

  五槍被嚇得「唔哇!?」大叫,綺里雨則朝她伸手過去。正準備瞄準她的側面時——

  「咕啊啊啊啊!?」

  ——紗魔夜拿筷子插向他。原本打算刺進眼睛的,卻被綺里雨避開,筷子從他的太陽穴劃過。絞扭脖子的手跟著鬆開,紗魔夜揮開他的手,才剛跳起又——

  「——你們幾個。在那做什麼?」

  紗魔夜張開大口,打算咬住綺里雨的喉嚨,這時突然有道沉靜、莫名具魄力的女性嗓音傳來。仔細一看「一年A班紗魔夜同學,一年B班綺里雨同學,還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妳叫什麼,妳是一年A班的誰?」

  一位身穿白色套裝、留著長長黑髮的女性緩緩走來。表情、聲音都溫婉可人,看起來脾氣很好。她的出現似乎讓五槍鬆懈下來,五槍開始「呵哈哈!」地大笑——

  「本人非泛泛之輩,名叫五槍闇慈。給我記好——

  ——砰!

  有人開槍打她。五槍的額頭被手槍擊中。

  「唔——

  五槍倒了下去。伸手壓住額頭——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就在地上打滾。該名女性則發出嘆息:

  「五槍同學?對老師要使用敬語。聽懂了嗎?」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答我。」

  「會死,我要死了呃呃呃呃呃————!?

  「快回答、我,五槍、同學!」

  ——砰、砰、砰、砰!臉、肩、手、腳——這些部位遭對方依序槍擊,害五槍變得更加慌亂。

  「妳冷靜點!」

  女子走向她,用槍柄敲她的後腦勺,到此五槍總算安靜下來。五槍翻白眼外加昏死,頭上留有紅色的痕跡。

  女子更換彈匣——非實彈,應該是橡膠彈吧——換完再度嘆一口氣。

  「才剛入學,都沒什麼分寸……算了沒關係。誰先來說明一下事情原委吧?」

  「美槌老師!」

  綺里雨起立並端正姿勢。該名女性——一年B班班導師美槌美裕回看綺里雨,臉上掛著微笑。

  「好的。請說?」

  「我在制裁惡人!」

  「……這話怎麼說?」

  綺里雨的背伸得直挺挺,口裡應道「是!」供出在遠處觀戰的有栖川。

  「那邊有個髮色鮮豔的女學生,這個大壞蛋對她施暴……不肖綺里雨貴哉才會出面審判,對惡人進行正義的制裁。」

  「原來如此。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哼。你最好下地獄來著。」

  紗魔夜未對美槌的詢問做出回應,光顧著嗆綺里雨。「妳才該下地獄,這個惡棍!」綺里雨粗聲回應,這時美槌出手制住他,將槍口對準紗魔夜。

  「退下。給予懲罰是我們教師的工作……紗魔夜沙姬同學。妳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有。要動手就快點。」

  「呵呵。很乾脆嘛。那麼——

  「哈哈哈!真遺憾,紗魔夜沙姬!正義必勝!妳就好好為自己犯下的惡行後侮吧,哈哈哈哈哈哈!接受正義的制裁!」

  ——砰!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陽穴在極近距離下遭擊,這一槍讓綺里雨腳步踉蹌。美槌又補上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第五發,臉上滿是笑容。額頭卻浮現青筋。

  「綺里雨貴哉同學。你也是調教對象喔?殺人並無善惡可言……你太煩人了,先管教你吧。正義的子彈!」

  ——砰!

      ×            ×            ×       
 楼主| 发表于 2016-4-14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19 23:45 编辑


  「唉唉,真是的……這所學院的老師為何都這麼火爆來著?真沒想到,第一天就受兩次重傷……太奇怪了,這裡肯定有鬼來著!」

  時間來到放學後。全身包滿繃帶的紗魔夜拄著拐杖,嘴上不留情地謾罵,一面在走廊上前進。此外,一起接受調教五槍剛醒來就——

  『嗯?仔細一看,妳的臉頰上……不是寫著「極惡」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義當前,好大的膽子,接受正義的制裁吧————

  剛醒來就被綺里雨抓包,還被殺個半死,綺里雨本人則——

  『你也半斤八兩。剛得到教訓就為非作歹,膽子還真大,綺里雨同學……廢物一個。受死吧。』

  一被美槌發現就慘遭蹂躪。兩人都回保健室躺了。

  紗魔夜獨自一人離開保健室,朝教室走去。途中——

  「很危險欸喂!?妳小心點好不——咿!?沒、沒沒沒沒、沒什麼!」

  她在轉角處差點撞上男學生,對方一發現來者是紗魔夜就嚇得臉色大變——

  「欸!?那不是A班的『殺人姬』嗎……我、我們回去吧?」

  「也、也好……換條路走吧,小佐。」

  幾名看出是紗魔夜的女學生轉身,慌慌張張地離去。

  後來又有別的插曲上演。

  「「「——————」」」

  紗魔夜現身瞬間,教室裡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她自前方入口露臉,慢慢環顧室內。

  多數同學都在快要跟她對上眼之前挪開目光,不然就是開始東張西望,幾乎沒人敢看她。明顯對她感到害怕。

  有栖川差點繼五槍之後死在她手裡,自己還兩度從老師的調教下存活歸來,怪不得會這樣……

  ——這些沒用的傢伙、軟腳蝦,居然跟自己同為殺人鬼?說老實話,她太失望了。雖然剛才差點被殺,但綺里雨還比他們好。

  要找跟他一樣有膽識、和自己興趣相投,還能暢談殺人話題的友人,果然是件難事……紗魔夜心想。

  她滿心悲嘆,此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請妳讓開。」

  聽起來冷淡、毫無感情,是很像機器人的少女嗓音。「……什麼?」紗魔夜向後轉頭,對方則說——

  「妳擋到我了。麻煩讓開……我沒辦法過去。」

  對她發話的女學生——綁著麻花辮,戴銀框眼鏡,生著和老土打扮不搭的端整面容。這名學生一直定在入口處。

  紗魔夜觀察像雕像般靜止的女學生好一會兒,接著——

  「從後門進去就行了吧?」

  她瞇起眼,沉著聲低喃。對方聽到這回答就——

  「…………就是說呢。」

  眉頭連皺都沒皺,就這麼同意了,之後便邁步朝教室後方移動。目睹如此平淡的反應,紗魔夜「……哎呀?」地睜大雙眼。抓緊時機朝她喚道「稍等一下」,開口叫住對方——

  「妳不怕我來著?」

   她這麼問。女學生則轉過頭說:

  「…………就是說呢。」

  越過肩頭,轉眼朝紗魔夜看去。聽得紗魔夜挑起眉頭。

  「當真來著?」

  「…………就是說呢。」

  「完全不怕我?」

  「…………就是說呢。」

  「這樣啊。換言之,妳沒把我看在眼裡來著?」

  「…………」

  女學生沉默不語。似乎不是為了該怎麼答而傷透腦筋,單純只是因為心裡所想並非『就是說呢』,所以才沉默的——感覺就像這樣。甚至是她懶得回答。

  「…………哎呀真是的,膽子還不小。」

  紗魔夜露出淺笑,腳步往前挪動。就算她靠近,女學生還是沒有逃跑的跡象。不僅沒逃,還轉身面對紗魔夜——

  「……………………」

  「……………………」

  兩人正面對峙。她沒有因紗魔夜眼神銳利就別開目光,甚至連像樣的反應都沒有。持續用冷淡、不帶威情的眼注視紗魔夜。

  「妳是……黑城冥小姐,對吧?」

  「……就是說呢。」

  紗魔夜搜索記憶中的自我介紹片段,朝她這麼一問,女學生——黑城依然態度淡漠地點點頭。這時紗魔夜像在確認般呢喃道:「……黑城小姐。」

  「妳曾經殺過一人。方法是——

  「讓對方吃很多東西。」

  黑城打斷她的話,用呆板的語氣補充。

  「從對方身上挖出眼珠,切下肉塊,拉出內臟,剝皮等等,再逼他吃下去,不知不覺就死了。」

  「——對。」

  紗魔夜想起來了。她只殺過一人,但手段極其凶殘,聽她自我介紹後就一直很在意。紗魔夜是有吃過殺害對象的肉,至於讓殺害對象吃自己的肉,就連她都做不出來。

  非自相殘殺的『自殘』……真是沒血沒淚。對話到此,紗魔夜重新對眼前這位冷漠的少女產生興趣,甚至抱持好感。

  「唔呵呵。只有惡魔才做得出這種事。真有趣來著。不過,妳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就這麼恨他嗎。」

  「…………不」

  還以為對方會回『就是說呢』,沒想到黑城否認了。她垂下眼簾,臉上映著昏暗的陰影——

  「我沒有感情。」

  她這麼說。

  「喜悅、悲傷、憤怒、憎恨、愛意、恐懼……這些我都感受不到。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黑城定定地凝視紗魔夜。用不帶感情的——冰冷眸子。

  「我殺了自己的青梅竹馬。他是男生。我們從小就一直待在一起,他好像很喜歡我,但我什麼都感受不到……某天,我突然有個想法。」

  ——不知道殺人有什麼感覺。

  「或許這樣就能感受些什麼也說不定……我懷著那樣的想法,立刻著手謀殺青梅竹馬。我絞盡腦汁,想出最殘忍的殺害方式……」

  「……………………」

  「可是,直到他氣絕身亡為止,總共經過十三小時二十九分四十一秒,我什麼都感受不到——

  「什麼都感受不到?那麼,這樣妳也無所謂囉。」

  紗魔夜一直默不作聲地聽黑城說話,聽到一半突然揮動右手拄的拐杖,朝黑城的臉痛毆過去。黑城失去重心,朝嵌了鐵欄杆的窗戶撞去。班上同學屏息觀望兩人的一舉一動,看到這一幕不免發出慘叫。另一方面——

  「……………………」

  真城痛得皺起臉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脫除眼鏡後,那雙眼看起來更冷酷了,她並沒有回瞪紗魔夜,就只是望著對方。紗魔夜見狀微微一笑。

  「黑城小姐——

  她呼喚黑城的名字,臉跟著貼過去。

  「既然殺人也無法激發妳的感情,下次何不殺自己試試?」

  ——我會幫妳的。

  紗魔夜在她身旁輕聲細語,距離近到連呼吸都能感受得到,這時黑城——

  「…………就是說呢。」

  ——面無表情地回應了。

  「這麼做、或許是個好方法……就拜託妳了。」

  她不帶感情地微笑。

      ×            ×            ×       


  「唉…………」

  臉頰牢牢貼在滿布塗鴉的桌子上,紗魔夜發出陰鬱的嘆息。

  唉聲嘆氣時,五槍正好在收拾課本跟筆記本,嘴裡說著「嘆氣會讓幸福溜走喔,紗魔夜」,一面轉頭朝後方看去。紗魔夜則一把抓住五槍的馬尾——

  「……幸福?那種東西早就溜走了好嗎……唉。好憂鬱來著。」

  她聊勝於無地拉拉那束馬尾,再次吐出嘆息。毫不理會大聲抗議、嘴裡嚷嚷「欸,快放手啦」的五槍,呆呆地眺望處處是塗鴉的教室內部。

  進入煉獄更生學院就讀後,時間已經來到第五天,上完平日最後一節課,紗魔夜疲憊至極。並不是在異常之處度過異常的每一天害她精疲力竭的關係。

  事實上正好相反,她清楚地說著——

  「好無聊。無聊來著……」

  ——這五天來。紗魔夜為了尋找未來的『同志』,曾跟好幾個學生做過地毯式搭訕。有剝下獵物臉皮、拿來做收藏的獵奇殺人犯,還有用嫉妒之炎燒死情侶的炸彈魔;不然就是對心愛之人的愛扭曲變質,進而行凶殺人的病態殺人鬼,還有精神分裂的多重人格患者……諸如此類,雖然有多位光聽殺人內容就讓人興奮不已的同學在,不過——

  『啊……啊啊……』

  『剝臉男』一直發出類似哮喘的聲音,根本聊不起來——

  『那、那那那那、那個那個、我、那個……那個那個、這個……』

  炸彈魔男學生則是紅著臉、神色慌張,一直沒辦法好好交談。

  至於女神經病,一開始還聊得挺投緣,但——

  『哎呀!這個人就是妳的男友來著!?長得好抱歉……』

  看到照片時,紗魔夜老實發表感想,結果就被攻擊了。

  最後是那個多重人格患者——恐怕是胡謅的。稍微威脅個幾下,立刻換回原本的人格。

  第一天上學時,曾跟自己聊過幾句的黑城應該能變成好朋友才對,然而——

  「…………就是說呢。」

  她的回應大多是這個,由於是個沒有感情的人,處事方面並無太大的堅持,所以她們的對話一直很冷場。聊不到一天就膩了。

  「啊————————好無聊喔!生活不夠刺激來著——什麼殺人鬼?根本全是些膽小弱雞跟溝通障礙者啊!」

  似乎怕大家聽不見,紗魔夜大聲宣洩不滿。放學後,班上同學們聚在一起聊天,視線全往她身上集中,惹得五槍急道:「喂,紗魔夜……」紗魔夜繼續讓臉頰貼在桌上,從鼻孔「哼」了一聲——

  「……有什麼好怕的,五槍小姐?他們又沒膽跟我互殺來著。只敢背地裡說我壞話,互相撫慰受傷的矜持跟自尊心,在那當一丘之貉罷了!啊————————無聊死了!都是些雜碎煩死人來著。雜碎雜碎雜碎雜碎,除了某個人(就是我),其他人全都雜碎!」

  「——喂。別太過分了,紗魔夜沙姬。」

  肆無忌憚地嚷嚷沒多久,突然就有人開口嗆紗魔夜。紗魔夜「……哎呀?」一聲,就地撐起身子,對方則用狠戾的目光瞪視她——

  「…………●●栗栖小姐?」

  「只有栗栖啦!那兩個字是多餘的,臭婊子。」

  來人是學號一號的『惡夢殺人劇場』有栖川栗栖。

  入學當天中午被紗魔夜施暴後,她就沒再來找過紗魔夜,都快忘記有這號人物了……「悶著不說話,就聽妳一下雜碎一下膽小鬼的……別以為自己殺最多人就可以這麼囂張,自以為●●教主喔!」

  白眼瞪著激動臭罵的有栖川,紗魔夜傻眼地「……蛤?」了一聲。

  「妳才該把罩子放亮點吧……我不是臭婊子,也不是●●教主來著。我是處女,處女。最淫蕩的才不是我來著。」

  「那不是在說淫蕩,是罵妳自以為是好嗎。妳耳朵爛掉喔,爛貨處女!?」

  「…………唉。」

  紗魔夜發出嘆息。人再次趴回桌上,聲音裡的殺氣全沒了——

  「妳以為這樣挑釁我,我就會出手嗎?不會出手啦,笨蛋……又不想被調教。」

  第二天開始,紗魔夜就在暴力行為上有所節制,就算被殺人犯襲擊也盡量不反擊。紗魔夜只愛殺人,並非沉溺於暴力。第一天上學是滿亂來沒錯,但她自說平常為人溫厚,所以這幾天都沒被調教到。

  見紗魔夜這樣,有栖川嗤之以鼻。

  「哈!妳這才叫膽小鬼吧。還會怕老師?HAHAHA!」

  「……………………」

  臉頰貼在桌上的紗魔夜陷入沉默。看著持續發笑的有栖川,下一秒立刻採取行動。

  ——咚!地一聲,她敲桌起身。

  「咿!?」「嗚欸欸欸欸欸!?」

  有栖川嚇了一大跳,五槍從椅子上摔下,紗魔夜在她們面前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接著極盡所能擺出笑臉——

  「我去摘些花來著!」

  ——笑完後隨口說出這句話。往附近的桌子靠去、睜眼僵住的有栖川傻眼道「……蛤?」紗魔夜則對她綻出嘲弄的笑容。

  「我要去化妝室一下……唔呵呵。妳在怕些什麼來著,有栖川小姐?以為我要揍妳嗎?膽子還真小、基本上,妳跟我接觸時,瞳孔一直是開著的唷?嘴巴上說得多厲害都沒用,一看就知道妳在害怕。身體最老實了~唔呵呵呵呵。」

  「唔——

  「多多保重。」

  朝咬牙切齒、目光充滿狠意的有栖川揮揮手,紗魔夜就此離開座位。五槍已經癱坐在地上了,並沒有追上去。受不了,真是的——

  「……這裡的人都好無趣。」

      ×            ×            ×       


  「在這遇到妳算我走運,今天一定要誅殺妳、替天行道,紗魔夜沙姬」

  「…………欸、來著。」

  數分後。剛出女生廁所,紗魔夜就遇到麻煩人物,讓她不由得皺起臉龐。綺里雨剛好要進男生廁所,一看到紗魔夜就倒帶回去,迅速後退,衝過來擋住她的去路。人一就定位立刻進入戰鬥模式——

  「正義的鐵拳!」

  就在他要擊出右直拳的剎那——

  ——砰!天外飛來一顆子彈,擊中他的後腦勺。

  「我們班有這種笨蛋真對不起。我會好好調教他的——你這人渣!射一百次還不知悔改,小心我射一千次,聽到沒!?」

  「咕啊啊啊啊啊!?」

  美槌趕至現場,拿槍柄狠敲綺里雨,讓他痛不欲生。之後綺里雨被老師抓住頭髮、在走廊上拖行,直接帶到『懲罰室』去。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還以為他遭受體罰會學乖,結果又幹出同樣的蠢事,該說綺里雨腦子有問題,還是他熱愛主持公道……總而言之,這傢伙沒救了。

  「…………唉。以殺人鬼來說,這位仁兄挺讓我中意來著……卻不投緣。一直正義制裁正義制裁,都快把我煩死了——

  「妳一直來著來著也很吵啊,紗魔夜?」

  「——妳說什麼、來著?」

  「呵哈哈哈哈!說笑說笑,別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看我嘛。」

  五槍挺起那對大胸脯,扯著大嗓門、跨著大步走近。這女人還是老樣子,就愛裝闊氣。紗魔夜「唉」了聲,抬手撩起頭髮——

  「妳也來得太慢了吧,五槍小姐。就妳這顆金魚糞來說,還真稀奇……莫非嚇到腿軟來著?」

  「……嗯。對、對對……就是這樣,呵哈哈!妳突然站起來,嚇死我了。我也真是的,長這麼大第一次嚇到腿軟呢?」

  「……………………」

  ——哎呀?就那麼一瞬間,紗魔夜感到納悶。五槍不論何時都態度傲慢,總是虛張聲勢,竟然會老實承認自己出糗,還真稀奇。紗魔夜雖然感到詫異,卻提不起興致探詢。

  「哎呀,是這樣來著?恭喜妳啊,五槍小姐。這下子,妳就是如假包換、名副其實的超級軟腳蝦了。」

  「呵呵……」

  「我不是在誇妳來著。」

  五槍的腦殘依然沒有改善跡象,對此感到傻眼之餘,紗魔夜亦佩服五槍始終如一的態度。這五天來,紗魔夜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藉此狐假虎威,到處虛張聲勢。明明之前差點死在自己手裡……

  「……不過呢,算了——

  紗魔夜轉身背對五槍,嘴裡小聲說著。

  「她的確是軟腳蝦沒錯,但我應該比較能接受這種的吧?怕歸怕,還是敢過來黏我……雖然有點煩人,卻不至於雞同鴨講。事實上她也殺過四個人。第一輪下來,我對她期望最高、失望最大,才沒對她手下留情……結果居然是這個冒牌殺人愛好者最得我心。」

  「……………………咦?」

  聽到紗魔夜的喃喃自語後,五槍為之一愣。「……哼、來著」,紗魔夜應聲後盤起雙手——

  「並不是這位小姐好,而是其他人太爛了……這不是絕對評價,是相對評價喔。我選得很勉強——

  「紗魔夜————!妳說這話真令人開心,好傢伙————!」

  「呀啊!?」

  紗魔夜在一旁喃喃自語,五槍則跑過去抱住她的腰。「煩人來著!」紗魔夜嫌她礙事,掙扎著想脫身,出手打了上頭寫著『狂人』的臉頰。

  「我只是在自言自語罷了!剛才不是說我選得很勉強嗎!?啊啊,好煩……快放開我,五槍小姐,當心我又把妳殺個半死喔!?」

      ×            ×            ×       


  週末到來。紗魔夜善用星期六一整天,把功課寫完,順便預習下星期的份,星期日中午時,她正打算前往『某個地方』,途中順道造訪五槍的房間。來是來了——

  「她好像不在……」隔著鐵欄杆縫隙看去,室內不見人影,五槍出去了。五槍害怕那些殺人犯學生,紗魔夜還以為她會龜在房間裡——

  「…………就是說呢。」

  「哎呀?」

  意想不到的回應傳來,紗魔夜順著聲音轉頭。身穿制服的黑城手拿牛奶跟『廚餘麵包』,人就佇立在那。朝五槍的臥室瞥去一眼——

  「剛才我經過這裡時,她還在……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前後相差不到三十分。」

  黑城將吸管插進飲料盒,開始簌簌地吸著。「哎呀,原來是這樣來著……」,見紗魔夜一臉失望,黑城興趣缺缺地問她:

  「……妳找五槍同學有事嗎?簌————

  「不,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紗魔夜說到這頓住,開始凝望黑城。她的嘴從吸管上離開,邊打開麵包袋、邊不帶感情地催促「什麼事?」紗魔夜也答了:

  「我等一下要去新校舍那邊看看。想跟學長姊們交流一下,但那邊是敵方的大本營吧?為了以防萬一,我想找人當替死鬼——說錯,是找互相照應的夥伴來著。」

  「原來如此。互相照應的夥伴——更正,為了以防萬一要帶替死鬼,才想找五槍同學去吧?嚼嚼。」

  「…………沒錯來著。」

  「是嗎?」

  吞下麵包後,黑城轉身。她不是要回自己的房間,身體正對出口處——

  「也好。我剛好閒著沒事做。就代替人不在這的五槍,跟妳一起去吧。

      ×            ×            ×       


  「紗魔夜同學,妳都一個人吧……」

  紗魔夜跟黑城一起出學生宿舍,兩人啟程前往新校舍。黑城基本上都當傾聽者居多,鮮少主動發言。在一聲「……什麼?」後,紗魔夜轉頭看去——

  「突、突然間這種事還真失禮呢,黑城小姐……雖然妳說的是事實。不過我也沒辦法啊?找不到會想跟他當朋友的人選來著。就因為找不著,才特地遠道而行,前去拜訪學長姊來著。」

  「…………是嗎?」

  「沒錯來著。」

  ——對話結束。兩人沒繼續說話,默默地走在學院的步道上。黑城沒有感情,不聊天也無所謂,但紗魔夜就是覺得這樣怪怪的。平常當跟屁蟲的五槍話很多,所以她才這麼認為吧。

  雖然她話多很吵,不過話一多,紗魔夜就不用費心找話聊了,或許還比較輕鬆呢……紗魔夜出神地想著,這時——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似曾相識的高笑聲傳入耳裡——

  「……哎呀?五槍小姐——

  五槍正好從十公尺外的步道經過,那身影被紗魔夜撞見。只不過,她不是一個人。臉頰上大剌剌地寫著『猛虎』字樣,五槍正抬頭挺胸、昂首闊步,後面跟著身穿制服的四名男學生,還有一名女學生。她的頭髮既鮮豔又誇張——

  「……有栖川小姐?」

  是有栖川栗栖。前天才過來找紗魔夜麻煩,今天不曉得吹什麼風,居然跟五槍一起行動。黑城繼她之後發現五槍等人,跟著喃喃自語道「……哦?」

  「那不是五槍同學嗎?搞外遇被妳抓包了。」

  黑城說著,臉上的眼鏡鏡片有道光閃過。紗魔夜則沒來由地感到不悅。

  不知道是黑城的玩笑話使然,抑或撞見五槍跟自己以外的學生交流。總之她停下腳步,目送絲毫沒有察覺她們兩個、直接拐進岔路的六名學生——

  「……好。」

  她再度邁開步伐。

  「嗯?紗魔夜同學……妳不是要去新校舍嗎?」

  紗魔夜無視黑城的問話,直接在步道上轉彎——

  「……原來如此,要變更預定行程嗎。要去調查她外遇的事吧。」

  「妳好吵,黑城同學。就不能稍微閉嘴一下嗎。」

  紗魔夜賞開她玩笑的黑城白眼,放輕腳步跟在五槍一行人後頭。

      ×            ×            ×       


  「我前天就說過了,闇慈……」

  這裡被樹木包圍住,一塊空地就介於舊校舍跟新校舍間。有栖川一面玩弄鮮豔的髮絲,一面放話。跟盤著手、站姿威風的五槍面對面——

  「妳繼續跟那傢伙攪和下去,大家會連帶討厭妳的!」

  「……………………」

  接獲忠告的五槍閉口不語。有栖川並未理會,自顧自地續道:

  「妳應該知道吧?那傢伙是很屌的殺人鬼沒錯,大頭症卻很嚴重。狗眼看人低,把大家都當白痴。認為自己是『特別』的……還不收斂那種態度,故意在大家面前賣弄,這樣肯定會樹立敵人。事實上——

  有栖川環顧站在一旁的男學生們,暗自竊笑起來。

  「已經有人不爽囉~?不只他們四個,還有一大票人看那傢伙不爽呢?HAHA!相對的,那傢伙高高在上,身邊沒其他夥伴。這樣下去會發生什麼事,用不著我點明吧……?」

  「……嗯。」

  五槍點頭,接著又低下頭去。這時有栖川靠近五槍——

  「——我都知道啦,闇慈?其實妳是個膽小鬼吧。已經很明顯囉?前天還嚇到腿軟……所以說,我要勸勸妳。別再跟那傢伙來往了。否則,妳也會在某天被人殺掉的……她說自己殺過二十一人,但總不可能一次殺這麼多吧?班上同學超過一半都不爽她,她怎麼可能贏得了呢!所以囉——

  有栖川伸手環上五槍的肩膀,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加入我們吧。來跟我們聯手,闇慈……我很看好妳。第一天上學就跟那傢伙互尬,這氣魄好樣的,還能在暴走族裡當隊長,想必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吧?我不會叫妳跟我們一個鼻孔出氣一起把她搞掉——就來嘛?」

  「我拒絕。」

  「呶哇!?」

  五槍奮力甩開有栖川的手,有栖川因此倒下。「喂,妳搞什麼鬼!?」她嚷嚷道,五槍則低頭望著有栖川,不以為然地笑了。

  「呵哈哈!要我跟妳們聯手?背叛紗魔夜?我會被殺?呵哈哈哈哈哈!這哪來的玩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聽起來有夠無聊。」

  五槍斂去笑容,換上認真的表情。

  放眼睥睨那些臉色大變的男學生們——

  「……說老實話,我也知道,大家為什麼會看紗魔夜『不爽』。她自信過頭、自我意識太強、我行我素又自私,一天到晚來著來著聽了都煩。裝淑女不說,還嘴上不饒人,對人也很壞,心情不好就找人發洩。崇尚暴力、攻擊性很強,按正常人的眼光來看,會覺得她是個瘋子。腦袋有問題。」

  「……………………」

  「不過,她是我的跟班!」

  五槍說得斬釘截鐵。當著五個殺人犯的面,語氣堂而皇之——

  「討人厭的點確實不少,但她也有很多優點!例如,我想想……例如……這個……比方說…………」

  「……比方說?」

  「一、一時間還想不到!不過,紗魔夜是我的跟班。是我的同伴。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背叛她。對不起囉?」

  五槍二話不說地回絕,有栖川聽了立刻跟男學生交換眼色。一聲「嘿咻」後,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髒汙灰塵——

  「怎樣都不願意就對了?」

  「對。難得這次特地約在假日,抱歉,我的回答還是一樣。」

  「……哦。O——K——我知道了。既然這樣,就不能怪我啦……」

  有栖川露出苦笑。接著——

  「喔噗!?」

  五槍的拳頭朝那張臉打去

  四名男學生本來要按有栖川的指示行動,卻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有栖川就這樣被打飛出去。她按住遭人痛毆的臉頰,慌張大叫「What!? What Happened!?」至於眼前是什麼情況——

  「先打先贏。我早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才故意順你們的意走。要不然,我也不會沒事來這種地方——喂,你們幾個。」

  握成拳頭的骨節喀喀作響,五槍一對利眼瞪去,被那眼神射中,正打算撲過去的男學生們心生畏懼。五槍則扯動寫有『猛虎』二字的臉頰——

  「殺得了就試試看啊!我可是最強最狠最瘋狂的暴走族『渾沌大軍』前太妹隊長,就讓我五槍闇慈對付你們幾個!可別以為五對一就能打贏啊?我殺那四個人的時候,對方有二十個。做掉你們根本不需要武器(機車)。看我把你們全都幹掉!」

  她像隻野獸般「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地咆哮,男學生們被五槍嚇到,五槍則瞄準其中一人、蹬地縱身一躍。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緊接著,她踩到長長的裙襬,當場出糗。

  「「「……………………」」」

  沉默持續數秒。五槍跌個狗吃屎,都還來不及抬臉——

  「把……把她幹掉————————!」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學生朝五槍圍過去,對她拳打腳踢。過了一會兒,有栖川也加入戰局,一群人開始圍毆她。

  ——隔沒多久。

  「STOP!你們幾個,暫停一下!」

  有栖川阻止大家施暴,居高臨下地望著五槍的臉。她身上不是血就是塵土,奄奄一息地「……嗚嗚」呻吟——

  「呵……呵呵……怎麼啦,殺人犯們……這樣就沒了?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根、根本不值一提——

  「妳這臭婆娘!」

  「呀!?」

  有栖川用力踢她的頭,用腳來回踩她,口裡說著:

  「剛、剛才還嚇唬我們……HAHAHAHA!搞屁啊,我看妳只剩一張嘴嘛。太弱了,弱到嚇死人、隊長是這副德行,妳們那族有多少斤兩可想而知、根本是雜碎聚集體吧?還什麼一對二十,對手是小學生喔?」

  「…………吵死了。」

  「HAHA!算了沒差。雖然妳不中用……還是跟我們聯手吧,闇慈。加入就放妳一馬。過來當我們的走狗——

  「少囉嗦——————

  「喔哇!?」

  五槍突然惡狠狠地跳起,將有栖川撞開。順著那股氣勢——

  「別小看我的同伴——————!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開始大暴走。猛踢倒在地上的有栖川,迎擊對自己出手的男學生,對他們以牙還牙。臉頰被拳頭打到也不害怕,被踢中肚子亦不放在心上。硬是像隻蠻牛般橫衝直撞,將四個男學生修理得慘兮兮。不過——

  「FUUUUUUUUUCK!」

  「——唔嘎!?」

  後腦勺遭到重擊,五槍就此倒下。鮮血隨之飛散。至於打倒五槍的有栖川——

  「FUCKFUCKFUCK YOU!」

  ——她窮追不捨地補了好幾下。

  「呼……呼……呼……總算安靜了,這可惡的臭婊子!害、害我費這麼大的勁……」

  有栖川放下右手握的凶器——打磨手掌大的岩石,讓它變得如刃器般鋒利。凶器前端沾滿五槍的血。此時栗栖嗤笑出聲。

  「妳以為我不會準備傢伙?HAHAHA!這是最後通牒,闇慈……」

  「……咕唔唔。」

  她用另一隻手抓住五槍的頭髮,粗魯地提起那張臉——

  「追隨我們吧。不聽話就宰了妳。剛才笑妳弱的話我收回……妳也不用當走狗了。所以,快離開那傢伙——

  「不要。我拒絕。」

  鮮血沿著額頭流下,五槍的臉染成一片赤紅,但她還是堅定地拒絕,瞪向有栖川。接著——

  「……我很愛惜自己的生命。為了活下去,什麼都願意做……捨棄自尊,求對方饒命也無妨,要我怎樣都無所謂……但我就算死也不會拋棄同伴。休想!」

  五槍大聲咆哮。聽到這句話後,某人立刻有所反應。

  「——蛤啊?」

  她就是躲在樹後面,準備看五槍『怎麼死』的紗魔夜——

  「我什麼時候變妳的同伴來著?拜託妳別胡思亂想,五槍小姐。這樣我很困擾。」

  「咦!?紗、紗魔夜沙姬……」

  紗魔夜突然現身,讓有栖川一陣驚愕。凶器高舉在手上,人目瞪口呆。五槍也傻眼了,一直望著紗魔夜。

  「紗、紗魔夜……妳怎麼在這……」

  「沒有啊?因為之前聽到讓人耿耿於懷的話,才跑到這來著。說什麼同伴,真是的……不舒服。讓人火大來著。」

  「咦咦!?怎、怎麼這樣……」

  「不過。」

  五槍大受打擊,紗魔夜則將臉別開,嘴裡吐出嘆息。

  「這倒勾起某些回憶。入學當天,我差點被綺里雨先生殺掉……妳當時曾經幫過我吧?欠妳的人情還沒還清,妳就先走一步,這讓我挺不是滋味……」

  她環視包圍五槍的五名學生——

  「雖然很不情願,但我決定幫妳來著。把這些人全都殺光也無所謂囉?」

  「紗魔夜——

  「FUUUUUUUUUUCK!」

  栗栖放開淚眼汪汪的五槍,朝紗魔夜比中指。齜牙咧嘴地怒嗆。

  「要殺我們全部?有種就來啊,愛裝淑女的母豬婊子!沒帶武器還這麼囂張。好啊!看我宰了妳——呀!?」

  紗魔夜用右手抓了把沙子,朝有栖川的眼撒去。接著再拿左手的石頭丟那張臉,有栖川「呀!?」一聲鬆開手中凶器,紗魔夜則衝過去,動作俐落地撿起那把利刃——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撿起就立刻揮出,攻擊朝自己撲來的男學生。男學生的眼球被劃到,嘴裡吐出震耳欲聾的慘叫,整個人向後仰倒。紗魔夜再朝他的跨下使出膝擊——

  「慢走不送。」

  紗魔夜以雙手揮動凶器,男學生向前傾、後頸疏於防範,她打算刨開對方的頸椎。這時——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名男學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她發動突擊——

  「紗魔夜————!」

  五槍從一旁衝出,將那個男學生壓倒。兩人扭打一陣,五槍跨坐到對方身上,這時又有一個男學生大喊「混帳——!」朝這邊跑過來不說,還把五槍拉開,一舉勒住她的脖子。

  「…………唔!?五槍小姐——

  紗魔夜的注意力跑到五槍身上,說時遲那時快。

  「去死吧——————!」

  「呃、來著!?」

  紗魔夜的頭大力震盪。她搖搖晃晃地轉頭,只見有栖川殺紅眼,剛才紗魔夜奪走她的凶器,不料她又拿了一模一樣的石製凶刃(第二把!),將那東西高高舉起,打得紗魔夜視線一片模糊。

  「糟糕——

  「正義的正拳!」

  事情來得突然。一顆拳頭如閃光般急馳而來,打中有栖川。有栖川的臉頰遭拳頭痛毆,向外飛了出去,從紗魔夜眼前消失。換另一個人跳進視野,是帶著柔和表情的男學生。

  「……綺里雨先生?」

  「嗨,紗魔夜沙姬。妳沒事吧?」

  「怎麼……」

  「怎麼?這還用得著問——

  剛才一名男學生被紗魔夜踢中跨下,人就蹲在地上,綺里雨惡狠狠地踢了男學生的頭,再豎起大拇指。

  「因為我是正義使者。」

  「喔、喔嗯……」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綺里雨使出渾身解數,用最帥的表情宣言,正當紗魔夜不知該做何回應時,五槍的咆哮聲就來了。仔細一看,五槍逃脫敵人的箝制,正發狂痛毆兩名男學生。

  在她對面——

  「……………………」

  有另外一名男學生,黑城不知哪時跑過來加入戰局的,男學生被她用領帶絞住脖子,陷入暈厥狀態。綺里雨見狀露出笑容:

  「哈哈,活該!惡人註定遭受制裁。」

  接著他就看向紗魔夜——

  「我還沒原諒妳……但這次的事讓人有點刮目相看,紗魔夜沙姬。居然搶先嗅到罪惡的氣息,還對他們進行制裁,真有一套。」

  「……嗯。」

  「妳就不同了,有栖川栗栖。」

  綺里雨冷眼看去。只見有栖川躡手躡腳,打算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悄悄離去,這時她嚇得渾身一震。綺里雨的殺氣越來越重——

  「——妳罪不可赦。我要懲惡揚善,正義的制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Help meeeeeeeee!

  「站住——————!」

  他上前追逃跑的有栖川。「FUCK!給我記住,紗魔夜沙姬——————!」樹林彼端傳來有栖川不服輸的聲音。紗魔夜聽完嘆了一口氣。

  「五槍小姐。」

  她開口叫五槍。五槍雙手各攫住一名男學生,先是把他們抓起來甩,接著就猛敲地面,此時的她終於停下手邊暴行。

  「……嗯?解決了嗎,紗魔夜……?」

  「是的。所以說,妳那邊就打到這吧?黑城小姐也是……殺人會很麻煩,妳還是住手吧。」

  「…………就是說呢。」

  黑城鬆開領帶。

  男學生向下軟倒,拚了命地咳嗽。紗魔夜放眼環視躺倒在地的男學生、按著胯下痛不欲生的男學生,一面說道——

  「…………真是的、來著。」

  心中那股激情急遽冷卻。五槍皺眉問她「……妳不殺嗎?」紗魔夜則朝五槍走去——

  「我不殺,不過是些小角色。太無聊了……還是先去保健室來著。妳身上都是傷呢,真是的,盡給人添麻煩。」

  「——啊。」

  紗魔夜還借肩膀給她靠。五槍見狀睜大雙眼:「紗魔夜……」語帶哽咽。

  「妳人好好啊啊啊啊啊啊,這個傲嬌!其實妳並沒有那麼討厭我吧!?呵哈哈哈哈哈!我也不討厭妳,紗魔夜————!」

  「……唉。果然,看樣子該對妳見死不救才對?」

  寫有『猛虎』二字、沾滿血跡的臉頰磨蹭紗魔夜,本人則是不斷碎念。一旁的黑城微笑著:「…………就是說呢。」

  當年那些光景——

  「沙姬!」

  ——在一聲叫喚下煙消雲散。紗魔夜緩緩睜開眼睛,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

  馬尾配長裙,五槍闇慈今天也一身過時的不良少女打扮,人就蹲在樹縫間。她忿忿不平地噘嘴——

  「我在找妳欸。妳在這做什麼啊?」

  跟態度一樣囂張的大胸脯晃啊晃,來人毫不客氣地靠近。紗魔夜回道「沒什麼……」,說著就將視線拉回,看著樹林間的空地。靜待五槍來到身邊——

  「只是在緬懷往事罷了。」

  她這麼回答。

  說是往事,其實也不過三年前的記憶。五槍似乎也想起當時的事——

  「……嗯嗯?喔,妳說那時候啊!妳來救差點被栗栖那傢伙殺掉的我……呵哈哈!好懷念、那時的妳還很狂暴,對人的態度一向帶刺,就只有我願意跟妳走在一起呢~呵哈哈哈哈!」

  五槍說些有的沒的,開始挺胸大笑。

  換做平常,紗魔夜一定會立刻讓她閉嘴,但今天她故意無視五槍,傾聽那刺耳的狂笑。五槍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奇、奇怪……妳、妳不打我啊?」

  「不打。那什麼表情,一臉遺憾來著……?」

  唔呵呵呵呵,紗魔夜笑了,五槍見狀只覺得憤慨。

  「最好會遺憾啦!我又不是被虐狂,少逗我——啊啊!?」

  「補剛才的。」

  「妳、妳這惡魔~~~~!」

  五槍的肚子被人灌上一拳,緩緩倒了下去,眼眶泛淚地瞪著紗魔夜。紗魔夜不以為意地回望她,聳聳肩說「不好意思囉?」接著——

  「五槍小姐——

  她呼喚她的名,翠玉色瞳眸瞇起——

  「——這三年過得很愉快!」

  紗魔夜笑容滿面地自白。

  「……………………欸?」

  五槍愣住,臉上寫著『畢業』二字。今天是三月十四日,紗魔夜她們這些三年級生在煉獄更生學院的求學路宣告結束,將以職業『殺手』身分進黑社會自立。

  「沙、沙姬——」五槍欲言又止,紗魔夜拋下她,獨自一人轉身離去。

  黑城、綺里雨還有美槌。五個月前,自己在『退學死驗』上殺了那三人,想起離別的那一刻,紗魔夜臉上的笑痕又更深了。

  『無心鬼』黑城冥死前露出驚訝的表情,就此氣絕身亡——

  『虔誠判官』綺里雨貴哉直到最後都貫徹正義,不改初衷——

  『絕對獵域』美槌美裕臨死之際從支配者降格,任人擺布,讓紗魔夜盡情欣賞至今為止未曾見過的一面。大家都死得很棒——有幸目睹那些死狀讓紗魔夜心中幸福洋溢,她慢慢回顧過往。

  當時的衝突過後,五槍越來越黏紗魔夜,煩人度也跟著增加。綺里雨的態度軟化,紗魔夜逐漸融入群體。參加『林監學校』時差點殺了高年級生,在『體育災』上殺人,升上二年級後,她徹底改頭換面,在綺里雨的邀請下加入『風紀委員』。背後不知不覺多了後援會,當初入學時曾有一票人害怕紗魔夜,嫉妒她、離她遠遠的,後來都變成她的粉絲。只剩有栖川繼續把紗魔夜當敵人看,動不動就找她麻煩。升上二年級後,依然只會『就是說呢』的黑城讓她很頭大。

  還有——

  (…………京輔大人。)

  紗魔夜想起升上三年級、當上風紀委員長,在那之後愛上的少年;還有他的朋友;讓她很想●的學妹;再來是第一印象很差,現在卻跟她最要好的學妹;最後是整天面具不離身、●態到不行的異常殺人取樂者……她打算把這傢伙忘得一乾二淨。

  真的,這三年過得很愉快。即將到來的殺人生活也很吸引人,但在這所學院度過的日子、青春歲月、感受、遇見哪些人、跟哪些人別離,這一生肯定都會牢記在心。能進這所學院就讀,真是太好了……

  「喂等等!那爽快的態度是怎麼一回事!?殺了要好的同伴,居然還笑得出來……真是沒血沒淚不對至少有血,沙姬————!?」

  紗魔夜還在回憶當年,沉浸於感傷之中,五槍則追了上來,用手拍她的後腦勺。「——啊啊?」一聲,紗魔夜轉過去瞪視五槍——

  「……真煩。我說妳,這樣也算殺手來著?我特地留妳活口之後可別一不小心就死掉啊。」

  「咦。妳在撒嬌嗎?在跟我撒嬌嗎,沙姬!?」

  「……並沒有。妳想被殺來著?」

  五槍過了三年依然沒變,紗魔夜對此感到傻眼。另一方面——

  (總覺得,唉……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吧。)

  她再次回想這三年來的生活,五槍一直出現在那些片段裡。一直就讀同一班,紗魔夜花最多時間共處的人肯定是這個偽殺人愛好者。她個人深表遺憾,混在一起情非得已,不過……

  她有種預感。就算畢業後變成殺手,雙方分隔兩地,這個『緣分』肯定也剪不斷。但話一出口,五槍又要得意忘形了,所以她打算藏在心裡不說。

  然而,紗魔夜還是——

  「多保重。」

  風和日麗的春天到來。紗魔夜整理剪至齊肩目前仍未習慣的頭髮,跟習以為常的過去告別,和五槍一同踏出嶄新的一步。

  
 楼主| 发表于 2016-4-16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21_blue 于 2016-6-19 23:47 编辑

Track 4  煉獄.DAYS
                        From Plague To Pleasure



  「舞那。別當殺手了,來當我的助理好不好?」

  新學期四月中。舞那當時上殺手課程上得很不順利,正在消沉時,零子對她道出這項提議。

  ——五十嵐舞那。會耍笨殺人,是荒誕至極的隨機殺人犯。

  跟舞那本人的意志無關,她會隨機爆出突發性殺人行為,規模好比一場大災難,將身邊的人殺個精光。

  威力相當猛烈,同時也帶來嚴重的問題。

  因為是耍笨引起的,所以她沒辦法控制,這樣下去就派不上用場了;但硬是調教她,有可能抹殺舞那身上最強大的天賦與武器『絕對奇襲突襲』……也是種隱憂。

  不僅如此,舞那還是被稱作『災厄傻妹』的謎樣人物。大家都拿她沒轍,不曉得該用什麼方法教才好。可謂是千奇百怪光怪陸離的『殺人奇』。

  就連黑社會都不敢收,儼然成了特異分子。所以——

  「太好了。今天早上,『組織』已經下達命令了。」

  時隔一星期。零子提出的申請讓人跌破眼鏡,居然輕易獲得許可——

  「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的助手(玩物)!呵呵。」

  五十嵐舞那正式從『煉獄更生學院』退學。變成理事長冰河零子的部下,開始在她底下工作。

      ×            ×            ×       


  「請、請問……我該做些什麼才好,零子老師?」

  隔天一早。舞那脫下制服,換上人生第一件套裝,造訪位於新校舍地底的『理事長室』,神情緊張地問出這句話。零子坐在豪華的辦公桌前,一面替堆積如山的文件蓋章,一面思考,嘴裡說著「唔、嗯,我想想看喔……」

  她沒有穿具有個人代表性的白衣,上半身只套著一件襯衫,襯衫前方開了幾顆扣子,胸部就放在桌子上。好強大的狀態……

  「那妳可不可以先幫我揉揉?」

  「唔欸!?」

  「揉肩膀。我肩膀僵硬。」

  「啊……原、原來是肩膀。是,我知道了!」

  舞那趕緊從辦公桌前方繞到後面去,伸手搭上零子的肩。手指慢慢使力,開始替她按摩。零子嘴裡「哈呼……」一聲,逸出一口嘆息。

  「好棒,妳很會捏肩膀嘛。舞那真有一套。」

  「有一套……謝、謝謝誇獎!」

  被人稱讚似乎很開心,她揉肩揉得更賣力了。利用體重替拇指加壓,用力按壓肩膀。按得零子「咕哈……」地顫了一下。

  「好、好舒服喔~嗯,這個力道剛好。」

  「是,我明白了!」

  舞那精神抖擻地回應,繼續替人揉肩。零子邊看那些文件邊說:

  「真是的,討厭……還以為處理完『退學死驗』的事可以喘口氣,沒想到後面的工作一直來!工作、疲勞、壓力連日堆積。煉獄更生學院太黑了~~~~~~!」

  「啊哇哇。從各方面來看,真的都很黑呢,這裡……」

  「對啊。別說是勞基法了,他們根本連法律都沒在遵守吧?對了舞那,恭喜妳啊,從今天開始成為黑心企業的一分子。」

  「啊嗚啊嗚。這、這樣啊……希望我不會過勞死!」

  看舞那怕得發抖,零子隨之一笑。

  「啊哈哈。別擔心,放心吧。妳的工作都由我這邊指派嘛?如妳所見,我一點也不黑心。」

  零子正在翻閱文件,袖子捲到手肘上,又白又滑的肌膚偷跑出來露臉。舞那笑著回應「啊哈哈。這樣我就放心了」,接著又說:

  「……具體而言,要做哪些工作呢?除了揉肩膀。」

  她提出疑問。零子則「唔、嗯……」地思考一會兒——

  「如妳所見,我的胸部很大。」

  「——耶?啊,是的……相當宏偉呢,記得好像是J罩杯。」

  舞那歪頭下望,深邃的事業線竄入眼簾。她自認胸部不小,但跟這對大胸部一比,還是不免覺得自己的胸部很小。

  「……這對胸部很重呢。」

  「也、也對……」

  「所以說,我才會像這樣『放在桌上』。一站起來,胸部就沒地方放了。像這種時候,助手就該出馬!」

  「…………?」

  「舞那妳可以繞到我背後去,用雙手撐住我的胸部。這可是最重要的工作。」

  「唔耶!?最重要的工作是這個嗎!?」

  「沒錯。很簡單吧?」

  「真的很簡單!」

  這工作內容也太超乎現實。零子聽了搔搔臉頰說:「沒有啦……」

  「學院會照料我的生活起居,我目前也沒空替妳的身體跟料理解謎……總之呢,那只是要讓『組織』通融的藉口罷了。目前真的沒工作分配給妳。」

  「這、這樣啊……」

  ——那妳為什麼要收我當助手呢?這句話她問不出口。

  不問也知道為什麼。

  舞那『不想殺人』,零子是為她著想。

  她不想當殺手,但回歸正常社會,又不知何時會殺人。她沒地方去,找不到容身之處,所以零子才對走投無路的舞那伸出援手。

  兼任煉獄更生學院的理事長跟『組織』科學家,蠟燭兩頭燒,在忙碌的生活中依然抽出寶貴時間應付舞那……這讓舞那更——

  「那、那個!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妳儘管告訴我!我會好好努力的!」

  ——讓她更想報恩。想成為零子的助力。舞那激動、奮力地說著,零子轉頭看她,冰藍色的瞳眸溫柔瞇起——

  「嗯,謝謝妳。妳真的是個好女孩,舞那……呵呵。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調查妳的身體時,順便把妳這樣那樣吧?呵呵呵呵呵。」

  「咿!?」

  零子露出邪惡的笑容,舞那看了只覺得害怕。這時零子「啊哈哈」地笑了出來。

  「說笑說笑。我不會對妳使壞,讓妳吃苦頭啦。不過,我真的沒工作給妳。唔~嗯,該怎麼辦才好……」

  ——啊,對了!零子雙手一拍。放眼望向牆壁上的時鐘——

  「早上的刑務勞動就快結束了,可以請妳出去巡視嗎。」

  「巡視……」

  「嗯。一年級生目前還野性堅強,舊校舍那邊不去沒關係……麻煩妳去巡視新校舍,二、三年級生在的地方,大概看一看就好。妳穿套裝很有型,去給以前的同學跟那些學長姊們看看吧!」

  「——嗯。很、很有型嗎……?」

  被人這麼一說,舞那重新審視自己的穿著。米白色套裝給人成熟的印象。舞那目前十五歲,身高不高、看起來像小朋友,這衣服跟她不是很相稱,但不知為何,穿在她身上莫名像一回事。零子聽她這麼問,立刻「嗯嗯!」地點點頭。

  「超有型喔?有這樣的助手帶去哪都好看!妳是我的部屬,立場上也等同這所學院的職員……今後校內巡邏、例行公事的協助工作就拜託妳了。所以說,妳就去打個招呼,上工第一天去跟大夥兒拜一下碼頭吧。可以的話,我是想陪妳一起去啦……」

  「啊,不用了!請妳別放在心上。零子老師是大忙人……那邊是之前上課的地方,我一個人去沒問題的!」

  舞那握拳、胸有成竹地宣示,零子看了直笑說「真可靠!」她停下手邊作業,開始伸伸懶腰。豐滿的胸脯離開桌子,重重地下垂。

  在那瞬間,舞那「啊!?」了一聲,拳頭跟著鬆開——

  「好。肩膀已經揉得差不多了,妳就去外頭轉轉……咦,妳在做什麼啊,舞那?」

  「工作啊!支撐零子老師的胸部!」

  「……………………」

  舞那兩隻手從零子腋下穿過,從下面抬起左右兩側的乳房。零子伸懶腰伸到一半定格,舞那則向她徵詢意見。

  「那、那個……抬這樣可以嗎?像是高度之類的……要不要再抬高一點?還是要下面一點——

  她一上一下地挪動胸部,順便問零子的看法,此時零子要她「STOP」。

  「啊,是的!高度到這就可以了吧?手的位置呢——

  「……STOPSTOP,舞那。」

  

  「好的,這裡是吧?我記住了!不過,您的胸部真的好重唷……感覺沉甸甸的,讓人不敢相信它們是胸部。不曉得有幾公斤。」

  「……單邊大概一公斤吧。」

  「唔耶耶耶耶!?有、有一公斤嗎啊啊啊啊啊!?合計兩公斤!好、好膩害……跟剛出生的小寶包差不多重呢?」

  「舞、舞那——

  「啊嗚啊嗚。難怪妳會肩膀痠痛,我總算知道零子老師為什麼會說這是『最重要的工作』惹。手、手好痠……不過妳晃心,零子老師!我會撐住的!為了不讓零子老師感到疲憊——

  「不用撐沒關係啦!」

  零子大叫。

  「我剛說有這工作是開玩笑的,在說笑!妳、妳別當真……是說,別一聲不響地實踐啦!嚇我一大跳!」

  「…………堆噗起。」

  舞那的手從零子胸部移開,整個人了無元氣。她太認真了,結果分不清玩笑與真話。看舞那垂頭喪氣,零子「啊——……」地搔搔後腦勺。

  「……我才該跟妳說聲抱歉。開這種奇怪的玩笑……沒關係,我沒生氣。妳別那麼失落。來,提起精神巡邏吧?」

  「嗚嗚。堆噗起……謝謝泥。」

  舞那拿出圓點圖案的手帕擦淚。零子則摸摸她的頭說「好乖好乖」——

  「嗯。妳這樣垂頭喪氣的,大家會擔心吧?要面帶笑容,表現出有精神的樣子。別在意時間,慢慢巡邏吧。」

  零子露出微笑,舞那看了也跟著微笑。

  她又找回原本的精神了——

  「咕嘶咕嘶……是,我明白了!那我馬上出發,零子老師!」

      ×            ×            ×       


  打開四道鐵門,舞那回到地面上。離開樓梯附近的置物櫃,朝B楝一樓去,順便看看槍色手錶。八點五十分。差不多是刑務勞動結束、大家在換衣服的時間。換完衣服,大家各自去吃早餐,九點二十分回教室。九點半開始上第一節課。舞那思考一會兒,接著——

  「總之,先去鞋櫃區看看吧……?」

  她決定去迎接上學的學生們,跟大家打招呼。鞋櫃區在A楝一樓,跟B棟以兩條渡廊相連。其中一條通往一樓。

  「好、加油喔喔喔喔喔喔……加油、加油、加油————

  她打出拳頭,幹勁十足。正當舞那要踏出腳步時——

  「……蛤啊啊啊啊啊…………」

  ——有個聲音傳來。聲音來自遠處,聽起來有點耳熟……維持單腳踏出的姿勢,舞那「——唔耶!?」一聲後僵住。她看向面對外側的窗戶,下一刻——

  「咿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久瑠宮美眉的味道——————

  有個男學生留著紅色雞冠頭,突然朝這衝來——

  「唔耶耶耶耶耶!?雞、雞雞雞雞、雞冠頭先——

  ——砰唰!

  雞冠頭衝破窗戶玻璃(跟舊校舍不一樣,沒裝鐵欄杆),朝校舍內部入侵。

  「哈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那嚇到腿軟翻倒,慌慌張張地退開。在走廊上轉轉轉,設法避開粉碎的玻璃碎片。此時——

  「傻妹——————!?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雞冠頭來襲。他張開雙手跳來,打算捉住舞那。舞那拚命將頭壓低,雞冠頭左右手在上方交叉畫過,巨大的身軀跟著飛離。雖然舞那第一時間就設法逃跑,玻璃碎片卻擋住她的去路,因為她的拖鞋掉了。

  「嘿嘿嘿……妳無路可逃了。小妹妹~?」

  「咿——

  雞冠頭兩隻手頻頻蠢動,朝她步步進逼。舞那害怕極了,對方則在她眼前動鼻子嗅聞味道——

  「……這味道。果然是久瑠宮美眉————!給我聽好,傻妹~妳身上那件套裝該不會是久瑠宮美眉的……?」

  「迷、迷迷迷迷、迷錯!是久、久瑠宮老蘇給我的——

  「交出來——————!」

  「鼻要——————!?」

  「去死吧!」

  雞冠頭正打算襲擊舞那,背後突然有道人影跑出來痛毆他。頭部側邊被鐵管狠狠命中,雞冠頭先是「咿嗲噗!?」一聲,接著那巨大身軀就朝側邊猛飛出去。間不容髮,人影再以另一隻手來個碎頸擊,手朝頸部橫掃將他撂倒,接著——

  「雞冠頭啊啊啊啊啊啊!」

  來人丟下鐵管、騎到雞冠頭身上,開始雙拳並用地連毆那掛滿刺環的臉。

  「你這傢伙一大早幹什麼壞事,啊啊!?又把窗戶玻璃打破……知不知道這是第幾片了?第五十片,從你入學後算起————!小心我把你的頭蓋骨打碎,王八蛋!討人厭的雞●廢渣!你是不是該對我說些什麼?有話要對我說吧!?」

  「久、久瑠宮老滋……」

  雞冠頭的臉遭人痛毆,腫脹的臉滿是血跡,這時他動著那張臉回應。

  「——我愛妳。」

  「應該說對不起吧————!?

  「唏嘰哩(註2)!?」

  久瑠宮的拳越打越用力,速度也跟著增加。一陣子後,走廊上出現血海,雞冠頭的慘叫聽起來又痛又爽,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小聲……

  「…………嗯?喔喔,那邊那個人不是五十嵐嗎?」

  雞冠頭的慘叫聲到一半突然中斷,久瑠宮立刻中止這陣爆打,這才發現舞那在場。久瑠宮那雙拳頭跟上半身都沾滿血跡,「嘿咻」一聲後起身——

  「對了,是從今天開始嘛……咯咯咯。我給妳的衣服很適合妳呢?尺寸也合得沒話說。

                      註2 原文為「ひじり(Hijiri)」,久瑠宮的名字「聖」之讀音。

  她朝舞那走去。用手帕擦擦染血的手——

  「喂。能站嗎?」

  「——唔耶?啊,可以……謝、謝謝里。哈哇哇。」

  舞那戰戰兢兢地握住朝自己伸來的手,久瑠宮光憑一隻手就輕鬆拉起她。久瑠宮甚至還看著舞那,替她整理亂七八糟的衣服——

  「嗯,這樣就可以了。套裝別亂穿,要穿整齊。」

  「好、好得……」

  「回話講『是』就好,笨蛋。」

  ——久瑠宮用手指輕彈舞那的額頭。舞那則是「哈唔!?是、是的……對不起」道起歉來,總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那、那個……久瑠宮老師。妳遇到什麼好事嗎?」

  「……好事?沒有啊。壞事倒有一堆……」

 久瑠宮看向昏死的雞冠頭,嘴裡吐出嘆息。舞那苦笑著說「也、也對……」,接著——

  「可是,那個……總覺得,今天的久瑠宮老師好像很溫柔?」

  聽她這麼一問,久瑠宮坦承回應:「是啊。」

  「因為妳已經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變成『職員』了。從被虐者變成施虐者,換句話說立場跟我一樣。」

  「……施虐者。」

  「別在意,不一定要虐待人啦。總之妳已經脫離學生身分了。不是學生就沒施教的必要,調教起來也毫無意義。因此,我不需要嚴格對待妳……再說,妳還是零子的助手。好友這麼寶貝這個助手,我怎麼可能故意找碴?更別說行使暴力了。」

  「 久、久瑠宮老師……」
  「別叫我老師,加個『小姐』就可以了。叫我聖小姐也行。咯咯咯……妳跟我體格相似,有種親切感。會給妳舊的套裝跟手錶也是一樣的道理,因為對象是妳。那可是訂做的高級品喔?」

  「聖小姐……」

  穿著米白色套裝的舞那將槍色手錶抱在胸前,眼裡泛起淚光。

  套裝不可思議地合身,全是因為一開始就配合久瑠宮的(幼兒)體型量身訂做吧。雖然手錶樣式有點粗獷,戴起來又很重……

  「這套裝是用特殊纖維做的,能擋刀,具備防彈功能。遇到突發狀況,手錶還能拿來當鈍器,之前忘記跟妳說,裡面還藏了麻醉針。被那種畜牲襲擊就可以派上用場囉?」

  說著,久瑠宮指指雞冠頭。還教舞那怎麼放麻醉針——

  「……總之呢。我跟妳去年還是『老師與學生』的關係,妳可能不太適應……零子那傢伙就拜託妳了,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商量沒關係。」

  「……是、是的。謝、謝謝泥……啊嗚啊嗚。」

  她還是不習慣。不由得畏縮、緊張,久瑠宮則拍拍舞那的肩膀。

  「別在意。要報答我,就幫忙照顧零子吧。」

  「是、是的!我會加油!」

  「嗯。耍笨的事也要多加防範啊。」

  拿這句忠告做總結,久瑠宮從舞那身邊離去。她走向昏死的雞冠頭,一把抓起長得像雞冠的頭髮。再轉頭看舞那——

  「辛苦了。」

  丟下這句話,久瑠宮從走廊上離去。還拖著渾身是血的雞冠頭……

  「……咦,怪了?久瑠宮老……聖、聖小姐。保健室不在那個方向。」

  久瑠宮在舞那的叫喚下停住腳步,轉頭回問「——保健室?」

  親切的氣息消失殆盡,肅殺之氣從她身上飄出。久瑠宮發出嗤笑。

  「我要去的地方是『懲罰室』。還沒虐夠呢,咯咯咯……」

      ×            ×            ×       


  「舞那!」

  久瑠宮把雞冠頭打包帶走後——舞那打算清掃玻璃碎片跟血跡,從掃除用具櫃拿出畚箕跟掃帚,另外還有拖把,插曲就在那時發生。

  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舞那轉頭一看……

  「發生什麼事了,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這裡有好多血……」

  長寬高都異常巨大的女學生×1出現,看到碎裂的玻璃、走廊上的慘狀立刻大吃一驚。左手臂別有印著『風紀委員』字樣的黃色臂章。

  「鮑伯!」

  舞那開心地叫喚,朝以前的同學兼友人揮手。鮑伯小心避開玻璃碎片,慎重其事地步行靠近,深怕踩到血滑倒——

  「衣服換到一半就聽到玻璃碎裂聲,我馬上趕來這……該不會又是雞冠頭吧?」

  「是的。聖小……他被久瑠宮老師調教,還被帶走。」

  「哎呀,原來是這樣?那我來晚了……沒關係,交給久瑠宮老師處理就行了吧?總之妳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早安,舞那!」

  「早安,鮑伯!兩天沒見了呢。」

  「是啊。妳好像遇到不少挫折,能平安無事退學真是太好了。跟妳重逢好開心……」

  鮑伯來到舞那面前,用力抱緊她。舞那靠在鮑伯粗壯的手臂裡,一面答道「是的……我也很高興見到妳,鮑伯。」

  「唔咈咈。不過,真沒想到舞那會變成零子老師的助手……套裝打扮好有新鮮感!今天開始是不是該叫妳『五十嵐老師』?」

  「五、五十嵐老師……別這麼叫我嘛~像之前一樣,叫我『舞那』就行了!就算我們不是同學,還是可以當朋友啊。」

  鮑伯升上二年A班。三天前,舞那還是她們班上的成員。鮑伯聽了笑著說:「哎呀真是的。我好開心~謝謝妳,舞那!」

  ——她已經沒套麵粉袋了。半年前從麵粉袋『畢業』。

  鮑伯瞇起圓滾滾的眼珠,嘴邊綻放微笑,舞那也跟著露出微笑。

  「……好了」,鮑伯說著放開舞那——

  「來把這裡打掃乾淨吧!」

  她從舞那手中搶過掃帚、畚箕。趁舞那吃驚到「唔耶!?」時,快手快腳地出動,過去把玻璃碎片掃起來。

  舞那手忙腳亂地制止鮑伯。

  「不、不用了!我一個人掃就好……鮑伯,妳還沒吃早餐吧?早上通常都很忙,掃地的事就交給我吧——

  「不礙事不礙事。讓我幫忙吧?」

  「啊嗚啊嗚。可是,鮑伯……」

  「沒關係啦。兩個人一起掃,馬上就掃完啦?要是舞那一個人掃,不小心受傷就麻煩了。我這個風紀委員可不能坐視不管!」

  真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堪稱風紀委員的典範——舞那聽了感動萬分。半年前,舞那的朋友全都離開這所學院,當時鮑伯適時對她伸出援手。這恩情永遠都還不完。不過——

  請問。鮑伯都不在意嗎,那個…………」

  「妳是指來這所學校就讀的事?」

  舞那邊拖地邊支支吾吾地問著,鮑伯則雲淡風輕地回問。舞那這才點頭說:「啊,是的……」

  「上殺手課程,跑去當殺手……往後的人生大概都得跟殺人為伍了?這樣實在……」

  「……是啊。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

  鮑伯停下手邊動作,臉上浮現苦笑。舞那才要對此做出回應,對方就趕在她開口前——

  「可是,人生本來就充滿變數。」

  鮑伯呢喃道。語氣聽起來就像在閒話家常——

  「或多或少都要忍受討厭的事。我是想說就盡量殺殺看囉~實在殺不下去,到時再看著辦。也可以轉換跑道啊。」

  鮑伯輕輕帶過。舞那聽了驚訝地說:「轉換跑道!?」

  「可以換工作嗎!?」

  「可以吧?不能換的話,到時再看著辦。來日方長,慢慢想就好囉?我這個人偏好活在當下。因為我是時下的年輕女孩嘛!」

  手橫擺在臉邊比YA外加吐舌,鮑伯「鏘啷」地擺了一個可愛姿勢。可能是脫除麵粉袋的關係,她的情緒轉折變得有點詭異。整個人莫名的HIGH

  鮑伯會持續套麵粉袋的理由,據她本人說是因為『少女的羞恥』,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羞恥……

  「——別管那個了,來談戀愛吧,談戀愛!戀愛比工作更重要!」

  「——唔耶?」

  鮑伯握住拳頭大力主張,舞那則呆呆地張嘴。

  「鮑伯,妳現在在談戀愛嗎……?」

  「對。」

  「咦咦咦咦咦咦!?」

  舞那還是頭一遭聽到。拖把在地上滑行,人也跟著靠過去,再來就是一連串提問。

  「……跟誰?學長嗎,還是同學?該不會是學弟……」

  「跟學長、當風紀委員很受他照顧,三年A班的——


  舞那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哪裡好啦、哪裡吸引她啦、當初是怎麼認識的、最近還發生這種事啦,諸如此類,鮑伯滔滔不絕地說著——

  「舞那呢?有沒有喜歡的人?」

  「嗯——

  被人這麼一問,舞那的拖地動作跟著停擺。在那瞬間她想到——

  『——舞那很強。』

  『做什麼事都很拚命、有始有終……所以,我很想替妳加油。』

  『舞那的心意一定能傳達出去。我敢保證。就算傳達方式很笨拙也沒問題吧?』

  『舞那很努力,希望能幫上妳的忙——

  「——舞那?」

  發現鮑伯盯著自己的臉看,舞那這才回神。她「啊哈哈……」地搔搔臉——

  「……沒有。我現在光自己的事就忙不過來了。」

  她這麼回答。瞬間,鮑伯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

  「哎呀,也……也對啦。說得也是!沒錯,妳說得對!舞那從今天開始就是社會人士了。沒空在那作夢談戀愛。要工作,先工作才對!」

  鮑伯刻意用開朗的語氣、連珠炮似的說完這段話,還拍拍舞那的背。舞那在她的蠻力肆虐下踉蹌個幾步,順便虧她「鮑伯,泥說的話怎麼跟剛才相反……」

  話雖如此,多虧鮑伯這段話,沉重的心情煙消雲散,讓舞那再次重拾心緒。走廊也變得很乾淨。不過——

  (…………京輔同學。)

  舞那心裡還惦記著『那個人』,一直在她腦海中縈繞不去。

      ×            ×            ×       


  流理臺用小瓷磚拚貼而成,上頭有淡粉色的水流過。打掃工作結束後,鮑伯為了吃早餐跟舞那告別,舞那開始單獨行動,在那洗沾滿鮮血的拖把——

  「……有血的味道。」

  「唔耶?」

  好像有人在一旁細語。舞那不以為意地轉頭。接著——

  「嗅嗅。肚子、好餓……」

  ——她撞見一對血色雙眸。距離近到兩人的鼻子都快碰在一起。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舞那嚇了一大跳。上半身倒在流理臺上,下半身浮起——不,是她自己抬起來的。舞那由下而上踢出一腳,速度快到肉眼無法辨識——

  「……嘶嚕。」

  對方避開了,還伸舌舔了一下。發達的虎牙跟著露臉。下一秒,那人張開大口——

  「我要開動了——

  「等等。口下留人,千尋!」

  舞那差點在剎那間遭人活咬。女學生朝她撲過來,後方則伸出一隻手抓住女學生的衣領,用力將她拉回。這讓那些牙「喀嚓!」地撲了個空——

  「咿!?唏咿咿咿咿!?」

  舞那嚇到六神無主,在流理臺上旋轉——雙腳胡亂甩動,女學生的頭直到剛才都停留在某處,她的腳則於該處瘋狂亂踢。

  「呼、呼……妳別嚇我好不好,千尋……」

  「……舞那才是。剛才那是什麼……街舞嗎?我的頭差點被妳踢爆呢……?」

  舞那從流理臺上滾落,按住溼濡的胸口,女學生——安藤千尋則對她小聲叨念。一名男子抓住千尋的衣領,嘴裡說著「不乖」,用另一隻手賞她手刀。

  「算妳自作自受,這是妳自找的!都跟妳說過好幾次了,不要看到人就吃……抱歉,千尋老是給人添麻煩。舞那。妳還好吧?」

  「啊、是的……我、我沒事。哈哇哇。」

  舞那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眼前的男學生瞧。除了黑色長髮及肩外,沒什麼醒目的特徵,看起來很平凡。舞那稍作思考一陣子後——

  「多謝你救我——魔境院喰餓同學。」

  她朝對方道謝。這話一出——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別說了!別用那個名字叫我,笨蛋!會害我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欸!?我的名字是道郎、道郎!鈴木道郎!」

  他紅著臉,開始覺得難為情。這時千尋小聲開口:

  「…………『片翼死亡天使(Azrael)』。」

  「咕啊!?」

  瞬間,魔境院喰餓——更正,是道郎,就好像被人打中肚子一樣,下盤搖搖晃晃。這反應太有趣了,所以——

  「《灼天地獄炎(Heaven Shall Burn)》……」

  「住口!」

  舞那有樣學樣,只見道郎摀住耳朵。舞那、千尋互看彼此一眼,接著——

  「《地平線彼端(rina me the horizon)》……《為災禍祈福(Pray for plagues)》……」

  「快住口喔喔喔喔喔喔!」

  「『魔耀蒼穹羽慟(Skylit Drive)』……『扼殺希望的絕望巨鐮(Hopes Die Last)』!」

  「別、別說——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冷靜點!冷靜啊『片翼死亡天使(Azrael)』!現在解放您的力量『什麼跟什麼』,後果將不堪設想……『零世』會這個那個!」

  「求求妳們別說了拜託——

  舞那跟千尋接連學魔境院喰餓講話,道郎向她們下跪。按住左手、情緒高漲的千尋總算恢復平靜——

  「…………噗。」

  「笑屁————!」

  道郎抓狂,一把抓住千尋的領口。千尋則笑著露出虎牙——

  「……抱歉。那我跟你賠罪——喀呣。」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口咬住道郎的脖子。道郎方寸大亂地嚷嚷,不過,看千尋的血色瞳眸幸福地瞇起,在那「……嚼嚼。」「好好滋~嗯咕嗯咕……」「我吸~~~~~」,還一個勁地吸血,道郎便發出嘆息。

  「…………真是的。拿妳沒辦法、只能吸一點點喔……?」

  他的手繞過去抱住千尋,彎腰方便她吸食。邊摸千尋的髮邊看舞那,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

  「對了舞那,現在才說或許晚了點,但妳穿套裝了!已經開始工作了嗎?」

  「——唔耶?啊,是的……今、今天開始上工……」

  千尋吸住道郎的脖子,啪滋啪滋響的水聲很色情,讓舞那答得無所適從。道郎聽完後應道「是喔~」。

  「這樣啊。妳已經是零子老師的助手了。話說,妳都做哪些工作啊?」

  「唔~嗯,我也不太清楚……目前是巡視校園。當糾察隊!還有幫忙處理校內的例行公事……」

  「是喔!聽起來很像某種職業,像校內工友?工作內容意外正常,這樣我就放心了。加油!」

  「好的!謝謝你,道郎同學。」

  道郎的個性也變正常了呢……舞那有感而發。

  約莫兩個月前,道郎總算不再發表那些愚蠢的妄言,從廚二病(白目死小孩)『畢業』。他不像鮑伯,在大家面前宣布『我要脫了!』之後才脫胎換骨,事情突然在某天發生——道郎來上學,老綁在左手上的黑色繃帶失蹤,換綁白色繃帶,眼罩也拿掉了。

  學院裡頓時掀起一陣騷動,不分學年,聽到這傳聞的學生全殺到一年B班教室。

  『你怎麼了,魔境院喰餓!?』『吃錯藥喔,魔境院喰餓!?』『片翼死亡天使怎麼了,魔境院喰餓!?』『 快回來!回來啊「暴蝕的死帝Beelzebub)」(註3)!』

                           註3Beelzebub,又譯別西卜,意為蒼蠅王,聖經七罪裡的「貪食」。

  一大票學生蜂擁而至,至於那個到昨天為止都還自稱魔境院喰餓的少年——

  『魔境院喰餓……呵。他已經回去了。回到原來的住所「零世」……』

  他目光惆悵地望向遠方,在微笑中道出這句話。

  這說明無法讓大家接受(因為太謎了),直到『某件事』真相大白後,劇情才急轉直下。這項驚人事實就是——

  「——喀呣。」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微笑著眺望舞那的道郎突然發出慘叫。一臉驚恐,整個人慌亂不已——

  「住手,別咬我!吸血可以吃肉不行,脖子的肉——嘎啊啊啊啊啊啊!?冷靜點,妳冷靜點安藤千尋!唔哇啊啊啊,救救我,『片翼死亡天使』!」

  「哈哇!?千、千千千千、千尋!妳在對男朋友做什麼!?」

  道郎苦不堪言,舞那趕緊要千尋從他的脖子上「住口」。這讓千尋鼓起腮幫子——

  「…………我嫉妒。道郎,都怪你用色色的眼神看舞那……」

  「我哪有!」

  道郎按住出血的脖子,出聲反駁千尋。

  「我只是覺得……那件套裝意外適合她!」

  「……騙人。這些肉有、騙人的味道……!」

  「那什麼味道!?可惡,血止不住……妳咬掉一大口吧!?」

  「嗯。因為我很生氣……你不說真話,我會更生氣喔。」

  「…………就覺得她意外成熟……」

  (瞪…………)

  「穿、穿的內褲意外成熟——

  「唔耶!?你、你你你你、你刊到惹!?」

  「果然!唔嘎————!」

  千尋一陣光火,朝道郎發動攻擊。道郎被壓倒在走廊上,不忘辯解「不是我主動看的,是它自己跑出來!」一隻手拚命抵擋千尋的牙。

  舞那用雙手按住裙襬,直盯鬧成一團、難分難捨的兩人——

  (……他們好恩愛。)

  看著看著就笑開了。千尋跟道郎。這兩人目前是男女朋友。

  聽說告白的人是千尋,道郎之所以會從廚二病畢業,似乎跟這件事脫不了關係。道郎會害羞,千尋嫌麻煩,所以他們沒告知詳細情形,但一向話少的千尋曾經這麼說:

  「……『片翼死亡天使』,已經被我吃掉囉?很好吃呢!」

  以上就是她的說詞。

  舞那知道道郎自稱『魔境院喰餓』、左手寄宿『片翼死亡天使』的緣由是什麼。是在一年級的暑假得知的,鮑伯曾跟她說過。

  道郎不小心失去理智殺人,認為犯案都是左手寄宿惡靈的關係,持續用這種方式弭平罪惡感,扮演魔境院喰餓——在他變回『鈴木道郎』那天,左手換上新的繃帶,上頭還滲著些許血跡。

  想必是道郎決定結束自欺欺人的生活,鼓起勇氣面對現實吧。千尋吃下他的肉,一併吞食『懦弱』……

  「……唉。我可能會在某天被人吃到連骨頭都不剩吧?鮑伯跟我讀不同班,最近老覺得有生命危險。」

  一陣扭打後,道郎總算順利安撫千尋,說話時臉色蒼白。千尋露出沾染道郎血跡的虎牙笑說:

  「……咦?這還用說。因為我很喜歡你啊!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想吃!我討厭吃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會這樣想很正常吧?」

  「前提是妳沒吃人肉啦!?受不了……真是的。我怎麼會喜歡上這種傢伙……對『平凡』的我來說,這擔子太重了。」

  我又不是神谷京輔——道郎說著就嘆了一口氣,再牽起千尋的手。另一隻手按住脖子,血從縫隙間撲簌簌地湧出。

  「…………抱歉,我的意識開始渙散了,先去保健室一趟。舞那,工作加油喔?有什麼事別客氣,儘管找我商量——

  「啊嗯——…」

  「儘管找人商量,好比鮑伯!哈哈哈……」

  道郎冷汗直流地笑答,千尋這才闔起大開的嘴——

  「……拜拜,舞那。下次遇到妳,可以讓我咬一口嗎?」

  她這麼問。舞那則笑應「不行」,接著說:

  「千尋喜歡的是道郎同學,想吃的也是道郎同學……妳才是,搞外遇不好。要對道郎同學忠誠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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