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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电击文库][虎走かける]零之魔法书 6 咏月之魔女<上> (5.5 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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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16 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6-5-5 21:5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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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零之魔法书 6 咏月之魔女 (上)
作者:虎走かける
插画:しずまよしのり
图源:
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提供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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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卷中对索蕾娜的称呼是奶奶,但准确来讲应该是外婆
因为阿尔巴斯母亲是魔女 父亲是一般人类 索蕾娜应该是妈妈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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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与兽人佣兵的旅行故事,回到起始之地维尼亚斯王国——

零一行为了调查企图引燃『魔女』与『教会』的战争的谜之组织<不完全数字>,来到了零的故乡<弓月之森>——但是说出『十三号』这个名字的瞬间,一行人坠入了黑暗之中……
十三号使用的『强制召唤』将零一行带来了已经转变为魔法国家的维尼亚斯王国!一行人终于完成了与国家主席魔法使——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的再会,但却发现国家与阿尔巴斯莫名有些奇怪……







「啊,吾辈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何等温暖,柔软,舒服的睡床。
吾辈愿意一生都睡在这里」



「这……好厉害啊……」
「嗯,挺壮观的」
「对吧?我刚开始演说的时候脚都紧张地发颤,说实话现在也在极力忍耐着」

举办舞会的大厅大门敞开。
那一瞬间,亮的耀眼的光芒涌入了眼中。
——紧随而来的是众多的目光,目光以及目光。

看来这就是现在的阿尔巴斯的世界。




「——呐,外婆,换作是外婆的话,又会——」

——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已经拼命努力了。
但不管是佣兵,零,还是霍尔德姆——
——都不好好对我。



目录
第一章 从零开始
第二章 背叛
幕间 向自由
第三章 魔女与野兽的舞会
幕间 索蕾娜的人偶
第四章 七号
第五章 熟悉的面容
后记



 楼主| 发表于 2016-4-16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6-4-26 21:01 编辑


序章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外婆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第一章  从零开始

1

先整理一下情况吧。
不整理一下情况根本活不下去——事态就是如此糟糕。
一切的开始是维尼亚斯王国发生的魔女叛乱。
作为狩猎魔女的战斗力进入维尼亚斯王
的我与零相遇,以让她把我变回人类为条件,成为了她的保镖。
结果任务渐渐变成了『收集从维尼亚斯王国流出的魔法的情报』,现在又变成了『追踪名为<不完全数字(Sestum)>的一伙混账』。
问题就在于这个<不完全数字>。
这帮棘手的家伙在克莱昂共和国利用圣女引发魔法事件,将黑龙岛当成魔法的实验样本,在乐园之港鲁特拉诋毁教会的名声。
为了搜寻『那位大人』的情报,我们打算先去<弓月之森>找以前被叫过『那位大人』的零的哥哥——十三号。结果扑了个大空。
也就是『专程来找十三号,没想到他却不在』这种状况。本应带着弟子们回到<弓月之森>的十三号并不在藏穴里,并且状况变得越来越糟。
「十三号」
零说出名字的那一瞬间。
『强制召唤』——十三号的拿手魔术突然发动,将我们从好不容易到达的<弓月之森>强行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而现在。
让我来说,现在的状况比之前更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是谁,怀着怎样的意图——来找我麻烦!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埃布鲁波尔啊啊啊啊啊!?」

在我摇了摇因为强制召唤而眩晕的脑袋,抬起头来的瞬间——
第一,比我巨大。
第二,非常愤怒。
第三,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
发现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埃布鲁波尔朝我冲来,我有了死亡的预感。
在千钧一发之际,找了找应该就在周围的零的身影。没找到——又去寻找莉莉和神父的身影。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既然周围没有任何需要保护的对象,面对激动的埃布鲁波尔我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毫发无伤地逃跑。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已经不可能躲避近在眼前的埃布鲁波尔的冲撞了。
于是我决定故意『被它撞得远远的』。
双手护住脑袋蜷缩身体,在撞到的瞬间蹬地往后跳,做一定缓冲。
虽然还是会埃布鲁波尔撞得全身发疼,但兽化者不至于这样就死掉。
被撞飞的我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后,马上站起来进入了临战态势。
埃布鲁波尔因为停不下来而撞到了一棵大树上,现在正晕头转向的。
在我的打算趁机逃跑时——
「佣兵!」
听到了叫我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去,在远处的树荫中看到了熟悉的黑色长袍。
「魔女!?你在那里干嘛——!」
「神父和老鼠的意识回不来!在吾辈唤回他们灵魂的这段时间,你要负责吸引那个横冲直撞的肥肉的注意力!」
「吸引注意……怎么可能那么……!」
——轻松啊。
虽然想这么说,但发现零抱着神父和莉莉,确实是动弹不得。
强制召唤其实是非常危险的魔术。没有魔法潜力的家伙被召唤时,似乎有很高的概率直接死亡。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被强制召唤时若是没有零的救助我早就死了。
正因为有了那次经验,这次我才能正常地动起来——虽然还是有点晕。
但是,就算如此。
「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对付它啊……!」
情况迫不得已,那么嫌恶地咋舌也是情有可原。
埃布鲁波尔盯上了零就完蛋了。如果不能逃跑,那就只能杀掉。我做好觉悟,从自己藏着的大树背后跳出来,与巨大的它正面对抗。
「放马过来吧大肥肉!让我把你大卸八块然后拿走最好吃的部分!」
埃布鲁波尔双目充血地瞪着我。
我从包中掏出炸药,将其投降呼哧喘气,一路撞倒树木直冲过来的埃布鲁波尔鼻尖。
虽然这只是个没啥威力的闪光弹,但声音和光对野生动物很有效。
被吓到的埃布鲁波尔惨叫着翻身,将柔软的肚皮——它最大的弱点露了出来。
我一口气冲到埃布鲁波尔肚子面前,把剑完全刺入了它的肚子,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挥起大剑,在它肚子上开了个纵向的大口。大量的血与内脏从埃布鲁波尔肚子里喷出来。
确认到它完全死亡之后,我才无力地垂下双肩。
「哼,想起以前和巨龙战斗的经历,一头大肥猪根本不在话下」
「真是漂亮啊佣兵。没想到你能单独,并且轻松消灭那头大肥猪……吾辈更加迷恋你了」
零佩服地拍着手走了过来。
「很荣幸被您夸奖,不胜惶恐——那两只怎么样了」
「嗯,刚才已经清醒了。老鼠已经完全正常了,该说不愧是兽化者吧。而神父在醒来的瞬间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也好受多了」
「然而我现在依旧感觉糟糕透顶」
哄笑着的我背后出现一个包含恶意与杀意的气息。
回头看去,发现了虽然脸色很差但稳稳地站起来的神父,以及担心地仰望着他的莉莉。
「什么嘛,这不是挺精神的么」
「神父对痛苦很有耐性,普通人类根本站不起来——不过,真没想到会被召唤到森林里啊」
「话说,十三号在哪啊,不是他把我们召唤过来的么」
「理论上讲这样想是没错……但很奇怪,这里没有十三号的气息」
「没有气息……强制召唤不是『把人叫过来』而是『把人传送到任意地点』的魔术吗……?」
「不,据吾辈所知,是『把人叫过来』的魔术。只能将别人转移到施术者的所在地」
那施术者十三号不可能不在这里啊……
「我们刚才不是还在<弓月之森>的洞穴里吗……?你们所说的『强制召唤』,也是某种魔术吗?这到底是怎么——」
神父想必是对这情况一头雾水。
然而我们对这个状况的理解也不足以详细地给他说明清楚。
「山,好大啊」
莉莉转过头,张开大嘴发出感叹。
山?我追问了一句,顺便转了转头。
原来如此,眼前确实有一座像墙壁一样巨大的山脉。
巨大的野猪埃布鲁波尔,加上挡住旅行者去路的山脉——
「似曾相识的景象呢,佣兵」
零有些怀念地低语。
「嗯……不会错了」
我也用有些怀念的口吻作答。
我和零看过这个景象。
说得更详细点,就是在这个国家相遇,并定下了保镖的契约。
脑中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地图一角上读过的文字。

——维尼亚斯王国地图 修订版
商人集中的佛米卡姆集市——各国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王都普拉斯塔在每周的女神祭里都会有艺人在广场进行表演!
特产:埃布鲁波尔烤全猪(王国特有的超大型野猪)。香满四溢的肉汁和入口即化的肉。
注意!森林里有野生的埃布鲁波尔。禁止狩猎。务必沿着大路走。

我心情复杂地仰望天空。
「维尼亚斯王国——看来我们是回到了开始的地方啊」

2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将自己明白的情况告诉神父以后,神父眉头紧锁地反问道。也不知道他是理解了还是没理解。
「我们是从大陆东南的<弓月之森>瞬间转移到了大陆中心的维尼亚斯王国。这是那个名叫十三号的魔术师的力量所致——然而十三号并不在这里,而且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大体来说就是这样」
「这也大体过头了吧……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鬼知道啊——虽然想这么说,但现在必须『知道』。
「总之,应该先寻找十三号吧?」
目的本来就是逮住十三号,调查他是否与<不完全数字>有联系,让他说出情报。
我看向零,征求她的意见。零纠结地嘟哝了一声。
「吾辈试着搜寻了一下十三号的气息,他似乎藏得非常好,虽然毫无疑问是在维尼亚斯,但吾辈没法精确找出他的所在地」
「特意把我们传送到这里,然后玩躲猫猫?真是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十三号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不过既然知道不到他,也没法问他为什么这么干。既然必须要想办法找到他——」
「那么——」
结论已经很明了了。
我这么一说,零也认同地说了句『没其他办法了』
「什么什么,到底决定干什么了?」
莉莉不解地来回看着我和零,打算拼命跟上我们的对话。
「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回到少年那里吧。她肯定能和十三号取得联系」
「少年……是指……?」
神父惊讶地问。
看他那厌烦的表情,他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了。机会难得,我就来亲自应验他不好的预感。
「维尼亚斯王国首席魔法使——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大人那里哦」
「……言下之意是叫我去暗杀她?」
「怎么可能!那个小鬼死了的话就天下大乱了!」
「请不要张开血盆大口对我嚎,我只是开个玩笑。就算是我,也不会在没接到教会命令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从你口中说出来就不像是玩笑了,你个杀人神父。
再者,这并不是能用玩笑打发的严肃问题。
维尼亚斯王国被封印魔法的结界笼罩,只有阿尔巴斯认可的人才能使用魔法。
所以,这个国家的魔法使的数量,名字,品性都是可以轻易查明的。要是谁用魔法干了坏事,就能让他再也用不了魔法。
阿尔巴斯也要一直贡献自己的魔力维持结界,因此,可以说她是结界的命门。
阿尔巴斯一死,维尼亚斯将会再度失去对魔法的抑制力。
结果如何不必多谈。
「不过,没想到偏偏要去找类似万恶之源的那个人……神明还真是喜欢给我试炼呢」
零开心地指着由衷感到不悦的神父,看着我说。
「看,佣兵,这种不想去找魔女的抵触感——和刚见面那时的你一模一样啊」
「别拿我和他比!」
「请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
「哇,步调一致」
莉莉佩服地说完,神父就用拐杖的尖端敲了她的头——虽然打我的时候都是用全力,但对她还是手下留情了。似乎莉莉在神父心中姑且算是『女性』。
话虽如此,他会动手打就表示他不把莉莉当『人类』了……
「总之,就让我好好搜集一下教会之敌的情报吧。既然标榜着人类与魔女的共存,那就表示她会好好欢迎我吧」
「小鬼特别讨厌差别对待和迫害,只要你不太过分,应该是不会被丢进监狱里」
大概吧——在心中补上这一句。
从行李里掏出『魔女的信』,写上很形式化的报告。

现在在维尼亚斯王国,我们去城里。

「你的信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
「最近小鬼的回信也变成这种风格了」
一开始,阿尔巴斯送来的信长得能把人逼疯,但最近甚至连回信都不怎么有。
「就是因为你太冷淡,所以她闹别扭了吧」
「她又不是小屁孩了……」
「但她也不算大人啊」
确实如此,我实际上也叫她『小鬼』,把她当小孩看。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维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使,也没有必要把我写的信太当回事。
我如此说服自己,将信卷起来塞进包里。
「要爬山吗?」
莉莉担心地侧过脑袋。
「不,既然是有埃布鲁波尔,那就表示这里已经是维尼亚斯国境内了。爬山的话就会出国,再说,要爬山进入维尼亚斯王国的,只有无法得到入国许可的通缉犯之类有内情的人了」
就算是那类人,也会选择别的道路绕过山脉。
维尼亚斯周围的山并不适合攀登,非常陡,有很多石头,海拔也很高。就算充分准备之后再去爬也很可能会丧命。
所以维尼亚斯王国才可能成为中立国家,并在转变为认同魔女的『魔法国家』后没被教会骑士团攻陷。
只要维尼亚斯王国将隧道封锁,军队就可能翻山越岭进犯。
翻完山估计就死大半了。
不过,似乎不熟悉维尼亚斯周边地理的莉莉一直说着『但是』『不过』『不明白』之类的话。好像还不能理解。
只要对着地图说明就能说明清楚,然而现在没地图。
脸色依旧很难看的神父轻轻嗅了嗅空气。
「不管这里是哪,我们得马上离开。嗅到血的味道的野兽会聚集过来。必须趁太阳落山之前找到大路,但我不知道该往哪走……」
「我也不懂……不过一直靠着山走的话,最多走几天就能找到大路」
「几天吗……虽然能带一些这家伙的肉走,但水坚持不了多久,必须要找到河流……」
「用吾辈的占卜决定大致的方向吧。方向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定下来」
这时,莉莉拉了拉我的裤子。
「干嘛?怎么了?」
怀着『现在正忙着呢』的心情俯视她小小的身体。
莉莉用小手指指着东方。
「据说最近的是这边」
「……啊?」
「那个,大路。然后,人很多的地方……马上就能到,大家都这样说」
「大家……」
我看了看地面。
地上有几只小老鼠,它们看到我的视线以后吓得跳了起来,四处逃窜开来。
对了,这家伙能和老鼠交谈。
而老鼠是全世界到处都有的。
也就是说随时都能问到路。
「……你们别跟我说要相信老鼠说的话……」
神父一脸不悦地透过眼带看着莉莉。
莉莉生气地鼓起脸颊,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抓住我的脚。
零轻轻拍了拍莉莉的头。
「吾辈相信,倒不如说没有怀疑的余地」
「我也是。喂,小豆丁,快带路」
「莉莉才不是豆丁」
「不就是豆丁么」
「为什么!大哥哥之前还好好叫我名字的……!」
「感觉叫名字太麻烦了,叫豆丁的方便点」
「呜呜呜……!」
莉莉用细细的尾巴敲打地面,宣泄着不满
神父虽然仰天长啸『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愿跟过来的话也随便呀。
我和零还有莉莉不由分说地走起来,神父极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既然终究要跟过来,何必发那么多牢骚呢」
故意呛了他一句后,被一如既往地被手杖招呼了。大家都呵呵笑起来。

——结果。

在莉莉的带领下,没等太阳落山就来到了大道的一端——打通山脉,穿越维尼亚斯国境的隧道。
虽然是叫『隧道』,但道路宽敞得能并行五六台马车,天花板也很高。
隧道里挤满了旅店和小摊,与其说是道路,还不如说是一个小城镇。而且那些店铺甚至延伸到了隧道外。各种店家都在拼命揽客。
虽然有守门的人,但没有所谓的『门』。现在已经黄昏,然而人与马车依旧熙熙攘攘。
「看来到了」
零低声说。
「似乎是的」
我也点点头。
「路,好大啊」
莉莉张大嘴发出感叹。这家伙不管看到什么都是这句么……
顺带一提神父砸了咂嘴表明了自己的败北。
但是下一秒。
「……真是奇怪」
他又皱紧了眉头。
「什么奇怪」
「如果我的耳朵没听错的话,那边应该有个聚集了很多人的地方吧」
神父指向了在山脚开了个大口的隧道。
隧道近旁有一个很宽的屋子,旅行者们在那里排起长队。
仔细看了看,小屋墙壁上有一排窗口,统一戴着帽子的疑似工作员的人排排坐在窗口后面。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那边似乎是入境审查的窗口。通过审查的旅行者才被允许走近坑道——也就是说,这里还是包围维尼亚斯王国的山脉外侧
「别说蠢话,山脉外侧是不会有埃布鲁波尔的」
「不——似乎并非如此哦佣兵,快看这块板」
插在大道上的看板上用引人注目的红字写明了注意事项。

注意!
不沿大道走的话,会被警备用的埃布鲁波尔袭击。
出入国家时,请雇佣国家魔法使作为护卫(免费)。

「……什么意思。之前有这东西么」
「至少在吾等启程离开时是没有的」
国家魔法使护卫,也就是在看板附近待机的几个穿长袍的人吧。每有十个客人,就派出一个魔法使作为护卫。
「警备用埃布鲁波尔——也就是说……为了防止别国的侵略,特意将国内的埃布鲁波尔抓来,放到国外的森林里?」
恐怕是吧——神父回答。
「公认魔女的话,邻国的教会信徒不会善罢甘休。从鲁特拉大圣堂那听到了些情报,说是最近隧道还发生了爆炸事件」
「听起来好危险啊」
鲁特拉大圣堂,是位于拥有乐园之海的海云国家提尔泽姆的大圣堂。
它是建立在大陆各个主要都市的七大圣堂之一,在那个大圣堂,能听到世界各地的信徒和圣职者提供的最新情报。
话虽如此,从维尼亚斯王国到鲁特拉大圣堂,不论多赶都要花上两个月时间。先从维尼亚斯王国进入克莱昂共和国,再从克莱昂的港口城市
伊迪亚贝尔纳走海路进入提尔泽姆是最短路线,但是一般人只是『在路过大圣堂时顺便传达情报』,所以想要等到情报必须花上更长时间。
这么一来,这个爆炸事件大概是在我们乘船离开
伊迪亚贝尔纳时发生的。如果我们在克莱昂共和国逛悠时事件就发生了的话,一定能很快知道。
「所以,维尼亚斯王国也加强了戒备,将野猪放到国外的森林去了么。确实,森林里有那种家伙乱转的话就很难执行秘密任务了。有规模的军队也无法安心野营……不过这也太危险了吧?」
「正因为危险,才会派遣护卫吧?让魔法使当护卫的话,区区肥猪不过是好吃的肉块——这下总算是明白了,这里还是维尼亚斯王国外侧」
「莉莉早就知道了,不去山对面不行。但是大哥哥不相信我」
「啊是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我随便地道了歉。莉莉不满地抱怨着,捡起路边的小石头小树枝朝这边扔过来。
零来回摸了摸莉莉的脑袋。
「大功一件哦老鼠。多亏了你,今晚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能在热水里洗澡,能在柔软的床上睡觉」
「嘿嘿嘿……」
莉莉高兴地眯起眼,不再向我扔石头了。
看起来很温馨,但是零的手变得渐渐放肆起来,莉莉的表情也从『舒服』转变为『恶心』。
零紧紧抱着莉莉的身体不放。
「那个……有点痒痒……不,不要不要……啊呜……」
「嘿嘿嘿,这丝滑的触感……柔软而又蓬松,你知道吾辈在期待什么吗?用上等的香皂将你洗干净,好好烘干后做成吾辈最好的抱枕。佣兵是吾辈的床,你是吾辈的抱枕……吾辈终极的睡床就此完成——」
「快住手变态魔女!没看人家很反感吗!」
「啊咕!」
将正在抵抗的莉莉抱到自己身边,用拳头敲了敲正在用下流的手法抚摸莉莉的零的脑袋。
零双手捂着头蹲下来。趁此机会,我将莉莉举起来放到肩上,让她免遭恐怖的魔爪袭击。

「没收,没收!接下来这家伙就由我来扛着」
「啊啊!吾,吾辈的抱枕!夺走了吾辈的特等席……!」
「这家伙不是你的抱枕,我的肩膀也不是你的特等席!」
「太过分了,佣兵!比起吾辈你更喜欢年轻的女孩吗!你已经厌倦了吾辈光滑的肌肤,转而追求老鼠那蓬松的体毛了吗……!」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老是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大,大哥哥……是这样吗……?」
「不是!为什么你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像是我背叛了你似的!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很抱歉打扰你们俗不可耐的交流……」
神父做作地干咳一声,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
回头一看,不知对我们说什么好,一脸倦怠的神父背后跟着一个有些得意的打杂小工。
「住处已经找好了。两个兽化者,魔女,还有神父——人家似乎能容忍这种阵容……虽然看到你们后开始面露难色」

3

「反正最近兽化者顾客也很多。在维尼亚斯魔女不是被优待的吗?因为强大的魔女能将兽化者变回人类,所以他们就从各地聚集过来了……」
神父找到的——倒不如说是被安利的——旅馆就在隧道入口的近旁。
这个打工仔似乎也很习惯应对兽化者,在给我们带路时还不断和我们谈天,看到莉莉时甚至还感叹说了『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兽化者』。
我们离开维尼亚斯王国后大概过了一年——以前虽然是会被作为『讨伐魔女的战斗力』而接纳,而现在气氛更加随和了。
「客人也是这个目的吗?还来当魔女的仆从的?」
「……魔女的仆从?」
皱了皱鼻头问一句,然后看了零一眼。
然而零似乎抱着大量的鹿肉串正忙着吃,完全没听打工仔的话。
「兽化者对魔女来说是很有用处的吧?之前是收集兽化者的头颅,但实际上兽化者的血和指甲都能有类似的效果。活着的兽化者现在需求量也很大」
「哦~原来如此……」
「不过,想要变回人类的话,需要排很长的队呢。并且就算变回了人类,也有很多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了。所以很多人选择作为兽化者被雇佣,而非变回人类——毕竟像我这样找到工作的很少」
我不解地凝视着打工仔。
他露齿大笑,仰望着我。
「已经完全变回人类了对吧?」
「真是难以置信……变回人类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啊?」
「与其说『变回』,不如说『变成』吧。还没习惯人类的身体,照镜子时也会想『卧槽这谁啊』。以前能很轻松地扛起重物,现在却因为扛不起来而很消沉——现在反倒有点怀念是熊的那会儿了,虽然我这样说大家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想变回兽化者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懂……作为熊的时候,我觉得变回普通人类百利而无一害,但有时也会觉得不是这样。不过,在作为熊的时候,有很剧烈的吃人冲动……客人你也听说过吧?『兽化者越是憧憬人类,越快堕落为野兽』」
「听是听说过,但这不过是传言吧?」
「谁知道呢」
男人耸耸肩,故弄玄虚地笑起来。
「总之,保持兽化者状态的话,我会完全疯掉的。据说发疯了的兽化者是没办法变回人类的。就算身体变回来了,灵魂也还是野兽的,活不长久——并且,变回人类也有好事」
你看——男人笑着抬起下巴示意前方。
阳光照不到的隧道内部是被每家店的各色油灯照亮的。似乎有规定让每家店都必须点一盏灯。
在此之中,一个点着红灯的小旅馆入口,一个女人正朝这边招手。
「老婆——我想客人身为兽化者,应该能明白这是有多可贵吧」
「想秀恩爱的话小心我劈死你」
冷酷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打工仔豪爽地捧腹大笑——这毫不为我威胁所动的样子,确实是原·兽化者特有的。
「——秀秀恩爱也无所谓吧」
吃完鹿肉的零从旁插嘴。
「你或许是没有老婆,但不是有吾辈吗,对吧,佣兵?」
「……你怎么看,豆丁」
我没有回答零的话,而是将话题抛给肩上的莉莉。
「咦!?问莉莉吗!?」
莉莉慌得从我肩上跳起来。
「那个,呃,那个……唔……!我,我不知道……」
这时,神父用法杖的前端戳了戳莉莉的脑袋。
「这时候不用认真回答的,说句『鬼知道啊,笨蛋』,就足够了」
「谁是笨蛋啊!」
「我还以为你是时候有身为笨蛋的自觉了……没想到你的学习能力比想象中的差呢」
「增进感情是没关系……不过,我能方便给你们带路了吗?」
小工对我们有点无语。他的态度像是在说『旅馆早都到了,能不能先安顿好?』
然后,神父完全无视了之前的对话——
「我住单独的房间」
说完就迅速进入了旅店。
「吾辈和佣兵一个房间」
「咦!?那,那个莉莉……就去储物室之类的……」
「笨蛋,你和我们住一起不就好了」
听了我的话,莉莉的耳朵和尾巴都竖得直挺挺的,慌张地到处看。
「但是,莉莉,很危险……大哥哥可能没事,但大姐姐就……」
似乎是在担心传染病菌。
身为老鼠兽化者的莉莉能携带病毒。她至今还惦记着当年因为自己而死的小孩们和自己的父母。
自从莉莉加入后,我们就一直在住马厩或是野营,根本没住过像样的旅馆——她肯定是在狭小的空间里担心和我们呆太长时间吧。
零对在我肩上慌张地挣扎的莉莉笑了笑。
「不用担心,只要不怀有明确的恶意去咬,你的那个就不会有事。如果一点点唾沫就能出事的话,你也不可能和你的养父母——那对普通人类生活平安生活那么久。不管你有多小心都不行」
「……是……这样么?……」
「而且,吾辈是稀世的魔女,根本不可能被你这种小毒杀死。别看吾辈这样,其实吾辈比佣兵还强哦」
能明显看出莉莉放心了。
正因为是她自己坚持要跟过来的,所以才会很害怕伤害到我们。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住了一间房。
旅馆像是打穿了洞窟造的蚁穴,入口虽小,但里面的空间宽阔。
暴露在外面的土墙挂着红色和蓝色的灯,总觉得色彩搭配有些奇怪。
莉莉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寻寻觅觅,最后抱着几个垫子走到房间一角。
「……你干嘛啊」
「做床」
「床那里不是有么?」
万幸的是房间里有两张床。反正零肯定会强行上我睡的床,所以剩下的床必然属于莉莉。
听完我的说明后,莉莉双目发光地打算爬上床——但又停下了。
「……莉莉,太脏」
「啊?」
「嗯」
她举起双手。
确实手很脏。
刚才零也说了想用香皂洗她。看来是她白色的毛占了尘土变得稍微有点黑。
感觉到视线看向一旁,发现零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那格外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如果老鼠只是『脏』的话,那现在的你简直就是污秽的团块」
「能请你换个好听点的说法吗!?居然说污秽……你太伤我的心了!」
「这全身沾满干掉的血迹的姿态,怎么说呢,对了……『黑之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你别再调侃那个诨名了!那名字的由来很可悲的啊啊啊啊!」
用亮出爪子怒吼着,零大咧咧地笑着说『别生气,别生气嘛』
但是确实,被埃布鲁波尔的血从头淋到脚后,我只是胡乱擦了擦,并没有用水洗。漆黑的血块已经凝固在毛上,上面还有虫啊,叶子啊之类的东西。
「……洗澡,么」
「嗯,就你现在这个状态,吾辈也会犹豫是否要抱着你睡觉」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把我们带来旅馆的那个打工仔打开了门。
「热水准备好咯,老兄,还有洗澡的桶——你要的对吧?」
不愧是原兽化者,完全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我正打算接过巨大的木桶,打工仔便皱着眉头把桶收了回去。
「这是给小姐们用的,你去浴场去洗」
「凭什么就我要去——」
「……那你是想和她们两个洗吗?」
听完合理的吐槽,我静静地走出房间。
好险,差点就若无其事地在零和莉莉面前脱衣服了。
看来最近被零的价值观毒害得很厉害。
「你这痕迹,是血对吧?必须要用水来泡,否则就弄不掉了」
「你说的没错……不过问一个比较迟的问题,你怎么会愿意请我们入住呢?一般来说,看到满身是血的兽化者直接就免谈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商法了。如果有客人不被其他的旅店接受,他们自然愿意出高价寻找住处对吧?说白了,这家旅馆就是兽化者专用的」
「毕竟你也是原兽化者」
「没错」
男人笑了。
「那这家店的其他人知道你原来是兽化者吗?」
「嗯,我说了。因此我的工钱也比其他人的稍微低点」
「因为是原兽化者,所以工钱低一点也乐意去干活?真是了不起的商法」
「别说这种扭曲的话了。光是愿意雇佣我我就很高兴了。所以不想抱怨太多——其实因为兽化者的习惯还没改过来,犯了不少事」
「比如?」
「全裸出现在客人面前,还有闻初次见面的女性的味道」
我笑喷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并不好笑,是我的话我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就算如此,还是挺过来了。没有利爪,牙齿以及毛皮以后感觉像是赤身裸体一样,不过现在也习惯了这种新感觉」
「……呐,变回人类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就是等着魔女念完咒文吗?」
「知道我是原兽化者后,大家都会问这个问题呢」
男人开心地笑着,指向自己心脏附近。
「先死一次——就是将作为兽化者的自己杀死。这样就能转生为人类了」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其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咯。我作为兽化者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魔女们,你们竟敢骗我』——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被杀了」
因为零理所当然地说『能变回去』,所以我还以为是有多简单……看来过程比想象中的危险啊。
不过,这家伙也确实变成了人类。
我的梦想,是变回人类,在乡下开一家酒馆。
娶一个漂亮的老婆,养调皮的小孩,每天其乐融融,过着平凡安稳的日子。
这个男人完全和我的理想重合了。
然而,我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和『嫉妒』又有些不同。
是疑问。
真的不后悔吗。就没想过再变回兽人吗。
作为人类生活的好处,真的足以让你舍弃野兽的强大吗。

——不是有吾辈吗。

零那挑衅似的,开玩笑似的笑容闪过脑海。

——对吧,佣兵?

「你在发什么呆啊?来,肥皂,洗干净以后就用浴室里的布随便擦擦,反正都是些准备扔掉的布了所以没关系」
说完,打工仔准备离去。
我突然回过神来叫住他。
「喂,这个」
将用布捆住挂在腰间肉块扔给他。这是在森林里杀掉的埃布鲁波尔身上最好吃的部位的肉。
「晚饭就用这个吧,多出来的肉就由你和你老婆分去」
「真的吗?太感谢了!我老婆是厨师,你就满怀期待地等着晚餐吧」
目送着喜出望外的男人离去,垂下了肩膀。
环顾整个浴场后,发现这原本应该是给客人牵来的马匹洗澡的地方。架子上有很多保养马匹的工具。房间一角有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着疑似做饭扫除等工作中没用掉的水。因为没看到其他的水,所以应该就是用那个洗吧。
「总之,这就足够了……」
脱光衣服用凉水冲头后,凝固的血便随着水流到地板上,像是我在流血一样。
「——好一个毛泡怪物啊,佣兵」
正在用冷水清洗全身的血时,零说着莫名怀念的台词登场了。
她的头发湿润,散发着和我的肥皂不同的高品质香皂的芳香。看来是刚刚在房间里洗完澡。
「又想起第一次和你住旅馆那时了——要不像那时一样帮你擦擦背吧?」
「算了吧,和那时不同,现在是冷水」
「没事,只要吾辈有那个意思,瞬间就可以把冷水变成沸水」
「那我不就要烫伤了!?话说你没帮豆丁洗澡吗?」
「当然洗了,细致入微地洗了。已经将她的毛皮调教到吾辈理想的手感了,本来还想多摸一会儿的,结果她像鼹鼠一样钻进床里了」
「节哀……」
「对啊,吾辈好不容易才享受到那舒服的感触的……」
「这不是对你,而是对豆丁说的」
我冰冷地说完,零不满地撅起嘴巴。
虽然她还接着说了『又帮老鼠说话么』『果然是喜欢年轻的姑娘』之类的蠢话,但我好歹也该明白那是在开玩笑了。
——一年,么。
说是老交情未免有些短。
但是,也不能说是刚刚认识。
「……那你是来干嘛?只是像往常一样来偷窥我洗澡的么?」
说着,我再用冷水将全身的泡泡冲干净,冲掉的水中已经没有血色了。
「说的真是过分,没有吾辈的话,你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晒干皮毛吧?殷勤地来浴场帮忙的绝世美女应该得到你更多的欢迎,不是吗?」
说着,零啪地打了个响指。
沾了水的皮毛瞬间干爽了。
「……多谢」
「不用谢」
零温柔地笑了起来。
「机会难得,用梳子理一理吧」
「才不要,搞那么漂亮也没用,反正马上是要被弄脏的。话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来增进与你的爱——这么说的话你似乎不会相信吧。偏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来给你带神父所说的隧道爆炸事件的情报吧?」
「嘿?有什么好玩的发现么」
「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爆炸骚动的主谋……是一个与维尼亚斯王国接壤的小国的贵族,是狂热的教会信徒。好像是打算雇佣土匪炸掉隧道,堵住通向可恨的魔法国家的道路。维尼亚斯王国当然也严正抗议了,但那个贵族说这是无理取闹,并且还说维尼亚斯王国是卑劣的骗子」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有点……哎哟喂……的感觉啊」
我皱着眉头这么说着。零也认同地点点头。
「顺带一提,给吾等带路的那个打工仔——当时正好碰上爆炸现场,因为保护了一个女性,才被这个旅馆雇佣了。因为危急关头『觉得自己不会受伤』,结果这个已经变回了人类的男人在鬼门关附近徘徊了十天左右」
他苦笑着说了——没想到人类的身体会那么脆弱。
「一般市民也受到了伤害,与邻国的关系也极具恶化。维尼亚斯王国国内对教会的不信任情绪高涨,邻近各国又开始传出了『维尼亚斯王国有点蹊跷』的传闻。隧道入口不是有个雇佣魔法使护卫的告示牌吗?」
「嗯,那个用来对付埃布鲁波尔的」
「不,那不是用来对付埃布鲁波尔,而是用来对付『雇佣土匪』的。似乎有很多教会狂热信徒给出赏金雇佣匪徒袭击通往维尼亚斯王国的道路上的旅客」
「这还真是……」
「哎哟喂,对吧」
零模仿地我的口气笑了起来。
维尼亚斯王国的入口,就是贯通山脉四处的隧道。因为周围被一圈国家包围,所以要进入维尼亚斯王国,必须先要途径另外的国家。
而现在前往维尼亚斯王国的人,在教会信徒眼中恐怕都是一些不正经的家伙吧。
想当魔法使的人,想当仆从的兽化者——无法容忍这些人通过本国领土的狂热者们开始打算炸掉通往维尼亚斯王国的隧道。
「明明他们知道自己国家的商人去不了维尼亚斯的话受影响的也是自己,这事真的有必要做这么绝么」
「确实无可救药。但『嫌恶』这种感情,是人类持有的感情之中最难控制的,你也难免会有讨厌得无法容忍的事情对吧?」
「杀人神父之外的?」
我开了个玩笑,零开心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
「——怎么了?外面那么吵」
感觉到不安稳的气氛的我竖起耳朵,听旅馆外的声音。
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怒骂声连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情况非常紧迫。
「气氛并不安稳。佣兵,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请你穿上衣服吧」
「可惜是什么意思啊,可惜!」
「你想知道的话吾辈倒是可以说明——」
我挥挥手打断零的戏言,把脱掉的那件衣服又穿上。
就算把身体洗得再怎么干净,穿上沾满血的衣服后依旧会脏。
虽然感觉自己洗澡毫无意义,但现在没工夫再洗衣服了。
在我穿着衣服的这段时间,吵杂的声音越靠越近了。
似乎吵闹的元凶来到了这家旅馆。
「我们正在寻找将警备用的埃布鲁波尔杀掉的人!听说有个全身是血的兽化者住进了这家旅店!听到的话就快点出来!」
高声喊犯人出来的那声音让我和零四目相对,然后双手抱头说了句『哎哟喂』。
「若吾辈没有幻听的话……那是在说你吧?」
「如果杀掉埃布鲁波尔不是我的幻觉的话……那应该是在说我」
隧道上的警示牌中确实写了『警备用埃布鲁波尔』。
也难怪会引起恐慌。
「但是他们发现的也太快了吧」
「或许是有什么办法监控野猪的数量。怎么办?要逃吗?」
「要回到房间向豆丁和神父报告?——很不巧,没那个时间咯」
你们等一下啊——
虽然听到那个打工仔阻拦的声音,但吵杂的脚步声马上就往这里靠近了。
站在入口附近的零探头看了看走廊外面。
「嚯嚯,真是有趣」
她两眼放光,跑到我身边说『看到了少见的东西』。
——其实我隐约察觉到了。
这种气味,这种气息。
「——找到了!是兽化者!」
「确实衣服上沾着血!」
「喂,你别抵抗哦,就算你是兽化者,你也打不过我们三个」
三个巨汉吵闹地挤进浴场的——不,应该说是『三只』会合适点吧?
「好厉害——全都是兽化者」
「是牛,狗,还有蜥蜴吗?把爬行动物叫成『兽人战士』还是有点抵触啊……」
我戳了戳兴致勃勃的零,双手背在脑后表示自己无意抵抗。零也学着我把手背到背后,用像是在问『这样就行了吗?』的眼神看着我。
三人顿时懵逼,开始讨论起『如果不抵抗要怎么办啊?』『是不是绑起来会比较好啊』这种非常外行的话。
怎么说呢,引进兽化者做保安是不错的办法,但总觉得上岗培训做得不够啊。
这时,零故意干咳了一声吸引那三只的注意力。
「这样想不就简单多了——吾等抵抗了,被你们镇压了,现在吾辈正被你们捆着——那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那当然是审问啊,杀掉埃布鲁波尔的目的,还有敌人的规模」
「也就是说带到队长那里就好对吧」
在类似『就这么办,就这么办——』的轻松气氛中,我们被带走了。
开始有点担心这帮人到底能不能当好保安。
我叹着气,看向了那三只的背后——走廊那边。
神父散发着猛烈杀气站在那里。只要他有那个意思,恐怕能瞬间斩杀这三个蠢货吧。
莉莉也紧贴在他脚边,准备随时放出大量老鼠攻击。
但是,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里是维尼亚斯王国,阿尔巴斯是这个国家的大人物。比起贸然行事造成伤亡,老实听从指令让阿尔巴斯调停此事会更好。

4

最后,我和零被带走,神父和莉莉留在旅馆里。
虽然拿到埃布鲁波尔的肉的打工仔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但还是转头对背后的人说了句『不说出去就不会被发现,偷偷吃了吧』。
反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太可能回到这旅店了。
兽化者们的队长似乎是在隧道的入口——国的外侧。
因为我们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所以也没被绑上绳子或是项圈之类屈辱性的道具。
也多亏了这一点,零的心情才没被破坏。她像是散步一样走着——光是这样还不算,还时而看看蜥蜴的鳞片,时而摸摸牛角。实在是没有比这更烦的事了。
更蛋疼的是,身为押送我们的执法者的那三只,完全被零的美貌牵着鼻子走。
「小姐你真的是魔女么?我要不试着应聘一下仆从算了……」
「确实确实,被那个队长压榨劳动力还不如当美丽的魔女的仆人……」
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你们的队长就那么可怕么」
「可不是用『可怕』就能形容的啊!明明是个兽化者,却很擅长剑术,凭蛮力根本打不过他」
牛粗声粗气地说。
确实,兽化者基本没受过良好教育,只能耍刀弄枪。
对待普通人类的话用是可以蛮力解决,但面对同等力量的兽化者,剑术高明的当然会占上风。
「而且,还是主席魔法使大人的直属仆从,要是反抗的话还会被当做不法分子抓起来处分掉,到时就玩完了」
垂耳朵狗全身金毛倒竖。零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要被变回人类!」
「……那不是好事么」
我不禁嘟哝了一句,就引来了三人一致的『怎么可能好!』的怒吼。
「变回人类的话就没办法战斗了!对除了战斗无法做到其他事的我们来说,这就是死刑啊!会饿死的!」
确实,这帮人看起来弱智得除了战斗以外什么事都做不到。我因为点了料理技能,所以有『开酒馆』的梦想,但这帮家伙根本无法拥有梦想。
「在排队变成人类期间,要呆在家畜小屋里,弄个不好在变回人类之前就死掉了……」
「家畜小屋是个什么意思……」
「喂,到了,聊天结束咯」
离开隧道后过了一会儿,蜥蜴停下脚步。
他眼前的,是一个披着华丽刺绣披风的骑士背影。尖尖的耳朵,长长的鼻子,毛茸茸的尾巴——毫无疑问是兽化者的背影。
那个打扮华丽就是队长……?
不过总觉得……这个背影在哪里见过。
「——队长!杀死埃布鲁波尔的兽化者找到了!」
蜥蜴大声报告后,骑士竖起耳朵回头看向我们。
啊。
我叫出了声。
「……犬面?」
「我不都说了我是狼吗!到底是哪个混蛋在胡闹——!」
我下意识地嘟哝了一句,使得全身白毛的狼露出牙齿夸张地大吼着。
但在他看到我的瞬间,他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下巴快要落到地上去了。
「老……老老老哥!?还,还有泥暗……!我还说气味怎么那么熟悉……没想到是本人……!」
我终于领悟了。
之前他们说过是会剑术的狼兽化者,还是主席魔法使的直属仆从。
「啊啊啊~主席魔法使的直属仆从,也就是小鬼的仆从对吧!那当然是在说你咯」
这家伙以前是人类,是后天通过『伟大的索蕾娜』的魔术变成兽化者的特例。因为出生在贵族家庭,曾经担任过国家的正规骑士,所以系统地学过剑术。
但是,印象之中,这家伙完全不是『强得可怕』的兽化者啊……
「老哥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嘛」
「不,只是觉得你虚张声势工程做的还挺好」
「才不是虚张声势,这是实力!你以为我镇压了多少次那帮脑残的叛乱了!」
「就凭你?给半路出家的魔女当带路党想陷害我,结果差点自己被杀的你?被我家的魔女全身脱毛颤抖着的你?」
「喂等一下快住嘴!求你别在部下面前说这个!」
因为犬面似乎要拼了老命阻止我说下去,我就拿出自己仅剩的温柔闭上了嘴。
零嘿嘿嘿地笑起来。
「你真是被部下敬畏呢——好久不见啊,犬」
「都说了我不是狗……哦,话说,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啊?」
「是被你的部下带来的啊」
我抬了抬下巴——对着因为发现我们是老相识而陷入困惑的那三只。
然后,犬面露出獠牙——这样做倒是有点像狼呢——狠狠地盯着部下。
零平静地劝阻了。
「别瞪他们了,吾等——倒不如说是佣兵——确实是杀了埃布鲁波尔。他们只是完成了他们应做的工作而已」
犬面耳朵无力地贴在脑袋上,尾巴垂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话说前不久不是还通过『魔女的信』说你们要去<弓月之森>吗!」
「这边也遇到了特殊情况啊。明天准备一大早就进城,这也用『魔女的信』向小鬼报告了。埃布鲁波尔这件事是无可奈何,同行者当时动弹不得,所以只好把它杀了」
「什么『无可奈何』……逃跑不就好了,你知道抓住一只并把它活着运到山脉外侧要废多少劲吗!」
「鬼才有功夫考虑这种事啊,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这种情况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啊」
犬面用手捂住脸,垂下双肩。
干嘛啊,意思是要怪我咯。
「那么,犬」
「狼」
「——狼」
零做作而郑重其事地改口。
「你为什么要在这?你不陪在少年身边,这让吾辈觉得有些蹊跷」
「我也想陪在大小姐身边啊,但这是大小姐亲自下的命令。说是有贵人从克莱昂共和国前来,最近局势紧张,让我担任护卫。特别是这个南隧道,和邻近国家的关系急剧恶化,非常危险」
「毕竟有过爆炸事件嘛」
你知道么?——犬面很惊讶地竖起耳朵。
「在大道上抢劫的土匪强盗,对打算进入维尼亚斯王国的旅客的无端阻拦,无理取闹的拘禁——问题堆得比山还高。如果警备用的埃布鲁波尔死了的话,贼人就可能趁虚而入重演之前发生的恐怖事件」
「你别那么怨念地一再提起它啊……我都说了是无可奈何了」
犬面用放弃了似的声音说『好了好了知道了』。
「不过,说是护卫贵人入国,我护卫的也不过是『替身』。真身其实早就成功进入维尼亚斯了」
据说这个『替身』也被不明情况的土匪袭击了好几次。
肯定是打算制造『无法保证贵人不被土匪所害的无能国家』的印象,让民众不更加倾心于魔法吧。
感觉就是固执地断定魔女既是恶的家伙们想方设法给维尼亚斯泼脏水。
「总之,你们能回来是个好消息。大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最近她压力挺大的,肯定会很愿意见你们吧」
犬面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在惊讶与愤怒之类的心情过去之后,剩下的就是再会时的温馨了。
——就在这个瞬间。
隧道那边响起怒号与刺耳的尖叫,等待入境审查的旅客们同时拔出了剑。
大概有二十多一点——可以说是排队旅客总人数的一半。
然后——
「以高洁的女神之名,向邪恶的魔女降下铁锤!把通往地狱的洞穴堵上,想无力的民众们神之援手!」
有人这么叫唤着,拔出剑的人们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别人。
「还来呀!」
犬面大叫道。
「这已经是十五天内的第三次了!就不能消停点么!」
「那帮人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是因为仇恨认可魔女的维尼亚斯而聚集起来的教会狂热信徒」
「因为那帮人种有某权贵的子弟,杀掉还会惹麻烦。所以不管把他们赶走多少次,他们还敢回来放肆」
「呜哇,好麻烦……」
犬面飞快地说完,对身旁的部下下了『快去隧道看看情况』的指令,冲出去打算保护旅客。
我轻轻打倒了不知天高地厚敢袭击零的家伙,环顾四周思考该怎么办。
「明明是战乱的情况,佣兵却出奇地冷静呢」
「因为这特么就不是战乱」
我基本是遇事先想着逃跑。不过这次的对手所有人都是门外汉,从武器的用法来看似乎是受过训练,但感觉没有胆量杀人。
——也就是,单纯的闹剧。
只是在不被杀掉的前提下演出的不杀人的戏码。
「肯定是想随便闹闹,传出『去维尼亚斯王国很危险』的传闻吧。如果犯人背后有靠山的话,就算抓住也会被赎出来。万一把他们杀了,还能给维尼亚斯套个『残忍的国家』的帽子——这种找茬手段倒是挺常见的」
「真是令人伤脑筋的找茬方式呢」
「我倒是想看看有什么找茬是不令人伤脑筋的。总之,我加入战斗的话情况反而会变糟。不论是哪一方,哪怕死一个人,这个闹剧假戏真做了」
不知是想着不能杀掉他们,还是担心他们的攻击会造成民众伤亡——魔法使们更优先防御与保护民众,慢慢消磨对方的体力。
用<岩藏>制造防御的墙壁,在墙壁后用<治愈>对伤者进行治疗,又用<逐鸟>攻击无脑杀过来的家伙的脚。
魔法使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袭击,但旅客们都因为突然遭遇恐怖袭击而颤抖,开始惶恐地求神拜佛。
「这出闹剧——让吾辈有些不愉快。只要将这些人全部活捉就行对吧?」
「能吗?」
「可笑——瞬间就能解决」
零露出邪恶魔女般的微笑,双手朝前举。
光是这一举动,就让周边的森林吵杂起来,感觉地面下有什么巨大的像蛇一样的东西蠢蠢欲动——
「Mirza·Le·Chivu 蠢动并紧缚吧!捕缚之章·第八页——<藤笼>!认证吧,吾辈即为零」
零咏唱完的同时,无数只藤蔓从地下钻出,窜上空中。
埋没视野的大量他藤蔓迅猛地,并且广范围地朝目标飞去。
没过多久,二十多个引发暴动的笨蛋们被缠住,下一秒他们又被固定在地面或是树干上。
从零咏唱完咒文到解决战斗只过了几秒。
虽然我以前见过这个魔法——
「好厉害……真是瞬间就能解决啊」
「<藤笼>属于第八页的高阶魔法不无道理哦,佣兵。效果要看施术者本身的力量,吾辈的话,就算以一敌千也能瞬间像这样解决战斗」
零自信地笑着。
周围看呆了的民众们都发出欢呼。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刚才那是魔法!那就是魔法啊!」
「何等强大……竟然能瞬间解决那么多贼人……!并且一个都没伤到!」
「你看,我就说吧。我绝对要成为魔法使!我已经受够了只会说教的教会了!」
旅客们的精神状态从恐惧瞬间转变为兴奋,他们围到袭击自己的犯人前开始围攻他们。
虽然犬面慌忙地进行劝阻,但这毫无用处。
到处都在向犯人扔石块,吐唾沫,咒骂,这和菜市场处刑的状态没什么不同了。
虽说那帮人是自作自受,但下手不知轻重的民众很可能就这样把他们弄死。
必须要趁早阻止——
「——到底在干什么呢!」
一个
『胜任者』像是看准了时机一样出现了。
两眼被眼带包裹,头发翠绿,穿着神官服的——<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
「所有人往后退!私刑是被教会禁止的,想必各位不会不知道吧!」
凛然的怒骂声让热血冲头的民众们冷静下来。他们将手上的石头扔到地面,装出『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被绑在地面上的人们恢复气势,开始大喊『没错没错!』
「不愧是打算进入魔女巢穴的家伙!你们身心都腐败殆尽了!维尼亚斯的魔女们杀了国王,篡夺了王位!在踏入沾满血污的国土瞬间,你们的灵魂就会被诅咒。来生只能成为悲惨的野兽算着自己的死期——!」
神父用法杖的尖端狠狠地敲了一下喊得最响亮的那个男人。
「住嘴,你这恬不知耻的家伙!如果进入维尼亚斯王国就要被诅咒的话,守护王国里的教会的圣职者又该如何!明明这智商都没有,就别因一己私利妄用神之名义犯罪!」
被本以为是同伴的神父训斥的男人面红耳赤地闭上嘴。
大概这就是那个权贵的儿子吧。他身穿高档的衣服,剑上还有无谓的装饰。
「喂,神父,隧道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神父一脸愤怒地皱起眉头。
「一群人突然拿起剑到处乱挥,然后又有下手不知轻重的兽化者们乱入,搞的乱七八糟的」
「你该不会把他们杀了吧……」
「你问问本人吧?」
神父用法杖指了指身后。犬面的那三个部下拖着被紧紧捆住的犯罪者们走来——姑且所有人都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们像作了噩梦一样不断嘟哝着『老鼠,老鼠……老鼠……』,可以推测是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大的兽化者看到跟到他们背后的莉莉也都害怕得跳起来。
「笨蛋不管来多少个,都无法成为战斗力……部下的愚蠢就反映了长官无能。连十几个普通人都解决不了,如何去管理国家」
不愧是神父,才刚出场就毫不停顿地把所有人都婊了一翻。
被绕弯子骂了的犬面也理所因当地对神父露出獠牙。
「这神父真是口无遮拦……明明是教会信徒弄出的骚动,怎么还敢厚起脸皮居高临下地说教」
「停一停,你们两个!骚动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如果你们还不让吾辈省心的话,就把你们以非常羞耻的姿态捆起来!」
这家伙到底要怎么捆他们啊。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过,心怀恐惧的只有我一个。犬面对零说道。
「话说这神父是怎么回事!是老哥你们的熟人吗?」
「呃……与其说是熟人……唔……算是同行者吧」
「同行!?」
犬面惊讶地嚎起来。
「这,这家伙不是神父吗!?」
反问了一句已经众所周知的事。
犬面,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实际上我现在还在扪心自问『为毛老子要和这家伙一起行动』。
「不光是这样哦,他还是<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
「裁,裁定……喂……啊啊啊啊啊!?你们是疯了吗!?」
「没错,就是这样,正因为脱离常识,吾辈才是魔女」
犬面无言以对,他垂下双肩以手抚额。
他的视线也自然向下,看到了收入视野之中的小家伙。
「话说……刚才我就很在意了。这个小家伙……是兽化者吗?」
他指着无事可干,呆呆站在原地的莉莉。
莉莉吓了一跳,跑到神父脚后躲起来——的时候,被神父的脚避开,自己摔了个跟头。
但她马上站起来,咬紧嘴唇看着犬面,像是在克制自己哭出来。
「……莉莉」
莉莉小声自我介绍完以后,犬面不知为何用很僵硬的动作转身看向我。
「……喂老哥……这,该不会是……那个……诱拐幼女,之类的……」
「为什么你要马上往那方面想啊!我至今为止,何时,在哪里,不择手段将什么人据为己有了吗?啊!?我可是个每天晚上都和魔女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一点都不兴奋,无害得像个布偶一样的男人哦!」
「老哥,你这话说的难道就不觉得悲哀么……?」
「看来有作为太过无害的男人的自觉啊……」
「我还以为每晚都要嘿咻呢……」
犬面和零还有神父擅自说出了很不负责任的话。特别是你,神父,你的感想是最污的!赶快把你圣职者的旗号撤下!
「而且,你被外表欺骗了哦,犬面狼。这家伙虽然是个豆丁但是挺强的。这让人大意的可爱也是她的武器之一!话说别看她这样,她都已经十七岁了!年龄也够大了!」
「咦!?这,这不是比大小姐都年长么……!」
犬面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莉莉的脸。莉莉受不了那个视线,慌忙了一阵之后躲到了我的脚后面。
「你被讨厌咯」
零逗了逗犬面。犬面尴尬地摸着鼻子。
「不过啊……你们在报告中可没说和神父同行的事哦。话说,老哥的报告内容太简略了,根本读不懂」
「身为兽化者的我能写字就值得褒奖了」
「总之……既然是老哥和泥暗的同行者,那应该是没问题吧……」
「那,那个——」
无力地垂下耳朵的犬面背后传来了畏缩的声音。是他那三个部下。他们一脸懵逼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犬面的表情马上恢复成队长模式,用接近怒吼的声音给出指示。
「这不是废话么!把这帮制造骚动的家伙全部五花大绑押送到普拉斯塔!搞定之后用马车将客人送到城里!」
「遵命!队长!」
牛,狗,还有蜥蜴很有气势地回应完,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似乎完全没有『分工』的概念。
「这帮家伙……真的没问题么?」
「明确地说……有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兽化者,雇佣他们至少有利于治安」
「治安?」
「维尼亚斯王国变为魔法国家以后,有很多人想向王国贩卖兽化者头颅。这种危险的人进出王都不会出治安问题吗?于是大小姐就宣布『国家魔法使不会买兽化者的头』……所以现在兽化者才会聚集到维尼亚斯来」
「这也难怪」
兽化者的天敌,就是盯上他们头颅的魔女和盗贼。『能不受那些家伙袭击』这一理由已经足够吸引兽化者不远万里移居到维尼亚斯来。
「我还是觉得比起聚集堕落的象征,还不如让强盗土匪进出国家」
犬面面露难色肯定了神父的话。
「简而言之,在并非战争状态的国家聚集那么多兽化者肯定会出现动乱——所以就先雇佣兽化者了」
原来如此,与其让他们在国家各处胡闹,还不如把他们拉进组织管理起来。
「也就是所谓的雇佣魔女的仆从吗」
「温故而知新。原本兽化者就是魔女创造的,像大小姐和我,老哥和泥暗这样兽人与魔女的组合其实很有优越性。这个措施非常成功,雇佣兽化者当警卫以后,土匪骚乱的数量锐减。虽然还说不上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犬面一直得意洋洋地说着,越说越含糊了。
问题?
在我这样追问之前,神父抢先指出。
「兽化者导致的犯罪事件增多,对吧」
犬面不愉快地皱了皱鼻头。
「笨蛋很让我不爽,但这种太机灵的家伙我也很烦」
「就当你是在夸我吧。我听说最近有一个村落因为兽化者被毁灭了。一般的魔法使没办法镇压,最后让主席魔法使出面才得以解决。犯罪的『数量』减少了,但严重程度却在加深,对吧。兽化者一多就会发生这种事,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看你是老哥的同伴所以不多追究,但要说国内出现的问题的话,教会关系者也有份哦。维尼亚斯王国有大大小小两百七十三个教会设施,那帮人日日夜夜在鼓吹阴谋论,煽动民众暴乱。还有收集武器并分发给信徒的神父,甚至还有很多强烈要求恢复已经被视为禁忌的魔女狩猎与火刑的。这对已经决定要共存的国家来说是有多麻烦——显而易见吧?」
哦哦,嘴炮不错啊,犬面狼。
看来这家伙是对教会怀恨在心了。
但是,神父就是神父,不管犬面怎么说,他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关于这个,我没有除『非常支持』以外的感想了」
犬面无言以对,张大嘴巴僵在原地。然后他像是放弃了似的捂住额头叹道。
「所以我才讨厌教会的人啊……」
「别担心,这个神父其实人还挺好的。温柔,细致,还纯真。吾辈甚至觉得他有点像佣兵——」
「再说这种蠢话我就要把你处死了」
「我来帮忙,神父」
我和神父同时拿出武器。
『你看』——零则是笑了笑。

因为太阳已经落山,不方便派出马车。所以就决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了。
犬面说为我们准备旅馆,但我们已经有了住处。所以最后定下第二天早上在隧道口集中。
「啊对了,神父大人的衣服——麻烦换一件。现在局势特殊,人们知道我把神父带进城里的话又会引发不必要的猜测和传言」
神父无言地接受了犬面的请求。
再说,神父主要的任务就是收集情报。为了隐藏身份便装成农民之类的也很正常。
回到旅馆以后,那个原来是兽化者的打工仔出来迎接。
「被释放了吗?真是遗憾,我还以为可以独享埃布鲁波尔的肉呢」
打工仔大咧咧地笑着,手上还缠着透着血的布条。
「是刚才的袭击吗?」
「嗯。那帮人似乎知道我以前是兽化者,专门瞄着我来的」
男人看着柔弱的人手的眼神中,果然还透着些对兽化者时期的留恋。
「呐,神父大人,我变回人类以后,还是堕落的象征么……?那帮人说我是『利用魔女的邪术欺骗了周围的人』,不管姿态变成什么,内心依旧是怪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
「你为了保护妻子,第一个上前去对抗冲进来的匪徒。所以我才保护了你」
男子不解地看着神父。
「啊?那个……」
「裁定官绝不会为了保护『怪物』而挥舞神器,仅此而已」
说完这些,神父快步回到了房间。
零笑嘻嘻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真的,吾辈并不讨厌他哦。你呢,佣兵?」
不知为何她来征求我的意见
我摸了摸自己下巴的毛。
「你怎么看,小豆丁」
将话题抛给脚边的莉莉。
「咦!?问莉莉吗!?」
不出所料,突然被问话的莉莉吓得跳了起来,慌忙地左顾右盼。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呃,那个——鬼,鬼知道啊,笨蛋!」
这么说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4-16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6-5-5 21:50 编辑


第二章 背叛

1

就算兽化者坐在马车上,受过训练的军用马也能正常拉车。
与犬面再会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在两匹耐力较强的栗毛马的牵引下乘马车前往王都普拉斯塔。
徒步走要走好几天,坐马车的话最多就三天。
莉莉生来第一次坐马车,一直激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神父则一如既往的在马车一角跷二郎腿。
他照着犬面的要求换了身便服。感觉就像是偶然和我们拼车盲人旅行者。
零也理所当然地坐在我双腿之间,显得非常满足。因为『昨天刚洗完,毛茸茸的』。
「话说,亏你能那么快准备好符合条件的马车啊——真是飞黄腾达了呢」
「我原本就是在城里的贵族,所以只有『回到从前』的感觉。再说,兽化者基本个子都很大,这种特制的设备设施是必要的。这辆马车也是我的私有物,并不用多付钱」
「有兽化者专用的设备么?」
我作为佣兵走访了世界各地,看到的基本都是兽化者付钱租用人类的设备,并没有什么兽化者专用的设备。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为了关押兽化者而特别制作的猛兽笼子。兽化者基本上是被当作畜生对待。
「利用魔女的技术制作的东西,就算做起来不费什么功夫也能高价卖给国外。特别是药。虽然教会很反感,但多亏于此国库比较充实」
「这不是挺成功么。看这样子,小鬼也一切顺利呢」
无条件地做出了积极的预测。
但是犬面闪烁其词地说了句『算是吧』。
「……出什么事了么?」
「我想大小姐会亲自跟你们说吧……总之,现在情况并不乐观,本来邻国和教会的事情就非常棘手,魔法使集团内部又出现了看不惯大小姐做法的人。因为大小姐<许可>魔法使用是非常慎重的,所以总是得不到<许可>的见习生们积怨很大」
「不过少年应该也料到了吧。倒不如说不出这种问题才奇怪」
「话是这么说没错……还听说有某个魔术师在集中这帮子人图谋不轨」
「喂喂喂,又搞内乱么?这次是魔女之间的内斗?」
「现在对方还没有明显的行动,但是大小姐在高度警惕着。据说那个魔术师是个美男子,他的美貌能让人无法忘怀……但这么明显的人居然怎么找都找不到」
「既然风声都传能到小鬼耳中了,想必对方势力已经很强了吧」
所以她才会高度紧张啊——犬面两只耳朵无力地趴着。
「原来如此,这样就明白为什么回到<弓月之森>后发现十三号不在藏穴里了。他肯定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危机,回到维尼亚斯了吧」
零说出十三号名字的那一瞬间,犬面的表情变得险恶。
「啊,抱歉……对哦,你们还不知道呢。确实十三号已经回到维尼亚斯了。但现在事情变得麻烦了,因为——」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马发出刺耳的嘶鸣停下。
「怎么!?又是袭击吗!?」
我猛地拔出剑冲出马车,但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东西……」
是树。
无数树枝异常地伸长,缠绕,变成了一块堵住大道的墙壁。
马和司机都被树枝缠住,高高浮上空中。
客车与马连接的绳子也被完全扯断,这下根本动不了。
「这是……魔法……吧?」
「不,这不是<零之书>的魔法」
跟着我下了马车的零笑了起来——其中带着兴奋,同时也掺杂着痛苦。总之表情非常复杂。
「看来不光是萨娜蕾,其他人也独自发明了新的魔法……!本以为这种情况还要过上一段时间才出现,看来吾辈太乐观了」
「嘿,真荣幸能被泥暗之魔女如此评价」
让人毛骨悚然,腻歪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尾巴毛倒竖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她发声之前我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但在发现她的那一刹那,浓厚而香甜的气息就侵略了鼻孔。
「不过,这并不是我自己发明的魔法,而是将<零之书>里的魔法改装成更适合我用的而已。并且哪怕是这点小事,没有十三号在我也无法完成」
是个只能用『妖艳』来形容的美女。
她长着一头像烧起来似的红色及腰长发,肩宽脚长,还有一种让人不禁肃立的威严。
她全身上下毫无破绽,透过衣服也能看到一些适度发达的肌肉轮廓。还有那软趴趴地包裹着全身的套装挤起来的,过于丰满的——
「这……是个大家伙啊……」
「你到底是看了哪里才这么说的啊……」
我吞了口唾沫。零也少见地用冰冷的视线看着我。
不,我并不是看了她的胸部才这么说的哦,绝对不是。
「喂,魔女——刚才你是不是说了十三号?意思是这次的袭击是十三号命令的?」
「袭击——这说法真是夸张呢。为了不造成伤亡,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克制了」
「吾辈是在问你——这是不是十三号命令的」
零重复了一遍问题。女性有些困扰地皱眉。
「性格真是和十三号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呢。我并不是受到命令才来的。只是十三号想见你,所以我才想着如果把你带去的话,他那臭脸会不会好看些。如果能老实跟我走那就再好不过了——如何?能帮我这个忙吗」
脸上化了浓妆的女性对零微微一笑。
零也将自己的兜帽脱下露出素颜笑道。
「很不巧,吾辈和少年有约。希望你能转告十三号让他等吾辈处理完事。凡事都要讲先来后到吧?——还是说」
零看了看我,犬面,神父,还有莉莉。
「想强行把吾辈带走?」
「唉……真是麻烦,非要这样么?我完全没想过去做那种不高雅的事哦。而且,我受不了血。光是杀只鸡我都会怕得哭出来——不过我想,根本没有战斗的必要。因为你们也很感兴趣吧——」
女子停顿了一秒。

「<不完全数字>的情报」

我看了看零。
确实这足以让我们改变事情的先后顺序。
但是,下一个瞬间。
「咏唱<炎缚>!目标树木——放!」
尖锐的喊声回荡在森林里。无数炎蛇腾空而起,与恶心地蠢动着的树枝纠缠起来。树枝冒着黑烟燃烧,被树枝抓住的马和司机滚落到地面上。
「佣兵!零!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虽然她笑容惹人怜爱,但她背后站着骑士和魔法使的部队,这让我没有心情去感受她的笑容。
「少年也变得可靠了呢」
「话说为什么会在这啊,她不是这个国家的权贵么」
听到我和零的对话的阿尔巴斯生气地皱起眉头。
「我好不容易闪亮登场,你们就不能高兴点吗!我可是救你们于水火哦!」
「不,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危险……」
「面对比吾辈低等的魔女,吾辈不可能落下风」
我和零同时这么回答。阿尔巴斯恼怒地说了句『一点都没变,真让人火大』。
然后,她狠狠盯着那个女性。
「十三号的手下吗……我就知道你们会算准零和佣兵回来的时机行动。他们是我重要的同伴!不会把他们拱手相让的!」
女性缓缓眯起眼,小声嘀咕了什么。
如果我没听错,应该是在说『真是个傻孩子』。
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同情。
于是——
「唔,既然多了那么多人,光招待零一个未免有些失礼。虽然很遗憾,但还是择日再续吧」
她轻巧地这么说了。
然而阿尔巴斯并不能容忍。
「怎能让你逃掉……!一定要让你交代十三号的下落!全员咏唱!目标,红发的魔女!」
「喂,笨蛋你等——」
我话还没说完,阿尔巴斯背后的魔法使们便一同放出了<逐鸟>。
不过这些魔法在击中女性之前就被弹开,消散在空中。
「这是——」
阿尔巴斯惊讶地吸了口气。女性露出得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
「快退下,七(娜娜)!我明明嘱咐过你不要轻举妄动!」
是一个男人的怒吼。

这声音我听过。
环顾一周,发现在森林深处——的某个树枝上,有一个黑长袍的声音。
光看那极具特征的魔杖,我就知道是谁。
「十三号……!?」
红发女性惊讶地瞪大眼睛,回头看着十三号。
「你,你这笨蛋!为什么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因为不能失去你」
……哈?怎么,你们俩是那种关系么?
师生恋?好下流的关系啊,喂。
在我忙着进行下流的妄想期间,事态不断往坏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集中攻击!杀了十三号!」
阿尔巴斯大喊道。
背后的魔法使们开始整齐划一地咏唱。
喂,等一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十三号不是决定辅佐阿尔巴斯了吗?
阿尔巴斯不是原谅了十三号——就算没原谅,也决定利用他的力量治理国家了么?
那为什么要杀十三号呢。
毫无疑问,我们离开维尼亚斯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一直用『魔女的信』联络,我们却完全不清楚情况。
「喂,等一下啊小鬼!你为什么——」
「快住手——愚蠢之人们!」
零的怒号比我说的话有效得多。打算攻击十三号的魔法使们都停下了动作。
连阿尔巴斯都不知所措。场面一片寂静。
只有十三号没被零的气势压倒,趁此机会背对我们长袍一甩,逃了。
「——寻找我吧,零。到那时我会向你说明一切的。快撤,七(娜娜)!」
「别那么生气嘛,我好不容易想派点用场……再见咯,零」
十三号和谜之魔女说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个。魔女还搞了个飞吻。
啊——阿尔巴斯惊叫起来。
然后她眉毛往上挑,气势汹汹地逼到零面前。
「为……为什么要妨碍我啊!我差点就能杀掉他了!」
「少年,这话说得很可怕呢,那可是吾辈唯一的同胞,最后的同门——既然要杀,就该有充分的理由」
「理由……你看了还不明白吗!?十三号背叛了我……那家伙,想再一次把维尼亚斯搞得乱七八糟的!」

2

「从『魔女的信』上得知你们要回来以后,我马上准备好来迎接了。因为如果十三号有什么企图的话,零肯定会被盯上……」
这时,神父和莉莉——特别是神父——觉得阿尔巴斯所说的情况很复杂,所以就让我们去坐阿尔巴斯的马车了。
本以为神父会纠缠不休,没想到他意外的识趣。这也算是神父唯一的优点了。
马车行进了一段时间后,阿尔巴斯开始讲述这个国家的现状。
和邻近国家的关系,教会的情况——这些大致和犬面说的一样,但有件事我很在意。
「十三号把维尼亚斯的王子带走……软禁在了某个地方」
「啊!?你是说绑架吗!?」
「也不是,是王子自愿的」
「什么意思,维尼亚斯的王子和十三号私奔了?」
「有时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智障……」
阿尔巴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久违的想给这个小鬼脑袋上来一拳了。
「——大概是在一年前,十三号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同意零的话。
十三号演了一出火刑大戏后,偷偷从维尼亚斯王国启程回到了<弓月之森>,并且还带着几个自己的徒弟。而其中就有维尼亚斯的王子。
「因为是魔法国家,所以维尼亚斯树敌很多。王族被教会信徒暗杀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为了不让殿下被暗杀,十三号提议把他藏到安全的地方。当时我也相信并同意了他。但最近陛下被毒杀……」
阿尔巴斯马上就联络了十三号,让他赶快把王子还回来,但十三号却说『现在还不安全』,拒绝了。
「其他的王位继承人呢?」
「在陛下驾崩的三天之内全部去世了,原因不明。更严重的是,现在大家怀疑是我杀了他们」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唉——零也深深叹了口气。
「袭击隧道的匪徒们也说魔女杀了国王打算夺取国家,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定是有人想抹黑你」
失去国王的国家将会失去强制力,这时『魔法使杀了国王』的负面传言流出的话,教会派和魔女派的关系会再度出现裂纹,国外也在不断对维尼亚斯施压。
不仅如此,似乎还有新的魔术师集团图谋不轨。
「但是,我能处理好这些事,只要夺回殿下……为此,必须打倒十三号」
「杀掉十三号的话,王子的下落不就没人知道了么?」
「要怀着杀掉十三号的觉悟全力去对抗,反正十三号是死不了的。面对他我不需要手下留情」
「啊……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确实很难想象十三号嗝屁的样子,只要有魔法在,他应该无论如何都能活下来。除非是当即死亡。
那么,怀着『杀了他』的心情战斗是最妥当的。
「那个……零」
「嗯?」
「对不起,刚才吼了你,我看到十三号后就很激动……明明错在我没通过『魔女的信』报告情况」
「吾辈并不在意」
零温柔地笑笑,阿尔巴斯也稍稍放松下来。
但是啊——一开口,阿尔巴斯金色的眼睛便看向我这边。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啊。话说,之后的回信基本都是『明白,请继续调查』这样就结束了」
「这难道不是佣兵的错吗!」
阿尔巴斯咬紧嘴唇用苛责的视线看这我。
零也调侃我说『你看,果然是因为你太冷淡了』
什么嘛,怪我咯?
我皱了皱鼻子。阿尔巴斯轻声笑喷了。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都没变呢。怎么说呢……嗯,我高兴你们能回来。我正好,有些寂寞吧……而且,只要有零在,一定能很快抓住十三号」
「——十三号让吾辈去找他,然后他会说明一切。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有必要找到他」
『太好了』——
阿尔巴斯激动地抱住了零。
「冷静一点,少年。吾辈并没有说要杀掉十三号哦。只是说要确认他的意图」
「我知道的,不过,反正结果也会是一样」
阿尔巴斯抱着零笑道。她似乎已经笃定十三号的背叛,并且真心希望他去死。
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对了!』。
这小鬼真是咋咋呼呼的。
「维尼亚斯王国成为魔法国家后快到一年了不是么?最近打算举办成立纪念祭典。虽然也有很多人说在陛下驾崩后不久就搞祭典太不合适,但陛下生前比谁都要期待这个祭典,所以我绝对要办下去。城里还会举行舞会,国内外的大人物都会到场!零和佣兵也来参加吧!」
我和零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武会……这祭典还真热血呢。是打算决出天下第一吗?」
「你是故意卖萌还是真的不懂啊?」
「不是么?」
零皱起了眉头。看来她是真的不懂。
「不是去打架,而是跳舞。男人和女人穿着轻飘飘的衣服跳舞」
我大致说明了一下,零越发不解了。
「有什么意义?」
「鬼知道啊,好玩呗」
「不是很懂……」
零皱着眉头。阿尔巴斯兴奋无比地把身子向我们这边伸。
「所以才要来参加嘛!光是在旁边看看也行!你们两个来了我也会更开心,好吗!?」
「两人……难不成你还想把我拉到舞会去?」
「那不是理所因当的吗。兽化者被雇佣当警卫,霍尔德姆也会参加的」
「你当真么!?那样客人不会发出惨叫四处逃窜吗!?」
「没问题的!这个情况已经写在请帖上了,不愿来的人自然不会接受邀请啊」
我倒是觉得这事没那么单纯,但阿尔巴斯似乎已经肯定我们会参加舞会,哼着歌说着『我好期待啊』之类的话。
在去王都的半路,休息的时候,告诉阿尔巴斯同行者中还有老鼠和神父。但阿尔巴斯似乎没太介意,倒不如说很欢迎。
「我没有与教会作对的打算。虽然想着与他们共存——」
但进展的并不顺利——阿尔巴斯困扰地说。
很有知性魔女的风格,同时也有统帅一国魔法使的气概。
神父也只是对她说了句『你好』,没再说更多话。神父与魔女的第一次会面出奇平淡地结束了。

不知不觉中,马车来到了王都普拉斯塔。
行人络绎不绝,路边小摊和艺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处都是。染成各种颜色的布条妆点着店铺和民宅。
整个城市都弥漫在祭典的气氛之中,这比每周一次的女神祭典还要热闹很多。
莉莉被这幅景色吸引,依旧张开大嘴感叹『好大啊』。
阿尔巴斯下了马车,一大群学徒和部下便包围了她小小的身子,寻求她的指示。
阿尔巴斯的表情明显写满了不悦,她看了看我们,苦笑着说『我要工作了,毕竟我位高权重嘛』。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们晚餐时见。我还想听你们说很多旅行的故事」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被分配到了四间不同的房间。
零理所当然地来到了我的房间,但没想到连莉莉也因为不适应豪华的房间而逃到了我头上。
「莉莉,太脏……不,不敢走了……」
她紧紧抓着我的脑袋泪流满面的姿态太惹人怜爱,感觉放她下来是件残忍的事。所以我就由她去了。
话说,这家伙晚上睡觉时要怎么办啊……
「短短一年时间,变了很多呢」
零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风景,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是在说小鬼吗?」
「包括小鬼。吾辈说的是一切。魔女被公认,兽化者增加,国王驾崩——这个国家已经剧烈变化了」
「不光是这个国家。只要一个国家变动,周围的国家也会被影响」
「——比如说,隧道恐怖袭击那样的事……?」
她的表情很痛苦。
邻近国家对维尼亚斯王国的恶意导致了恐怖袭击——在那延长线上的是战争。
零虽然不谙世事但很聪明,不可能不察觉到这一点。
失落的她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说出『这是吾辈的错』,我也愁眉紧锁。
零笑着说『别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
「虽然是被别人『强制召唤』回来的,但吾辈并不认为回到战争的火种重新点燃了的维尼亚斯是偶然。如果凭吾等的力量能消灭火种的话,吾辈甘愿为此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是指找到十三号吗?」
「当务之急是这个。还有夺回王子,让他继位,并考虑保他性命的办法。还要找到企图掀起内乱的魔术师」
「<不完全数字>要怎么办?」
「一并调查」
「感觉这已经是全身复杂性骨折了……」
和无奈地垂下肩膀的我相反,零显得非常乐观。
「也并非如此,袭击吾等马车的那个名为七的魔女也说她有<不完全数字>的情报。只要在夺回王子的过程中顺便得到情报就行」
「真的会那么顺利么……」
「遇到什么问题再说吧。不管怎么说,『找到十三号』这一目标依旧没变——没错吧?」
这倒是没错啊——我的双耳耷拉下来。
「但是,战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法预测的,哪怕是明天,都有可能因为某个权贵心血来潮而引发战争。一想到伤筋动骨还会一无所获我就觉得好麻烦啊。毕竟我只要杀了萨娜蕾就满足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而又冷酷呢」
「大哥哥很温柔哦?」
莉莉有些不解地反驳零。
我一把抓住头上的莉莉,把她甩到床上去。
全身扎进软乎乎的绸子床垫上的莉莉因为恐惧和紧张而竖起全身毛发,从床上弹起来,飞快地逃到了屋外。
「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呢」
「我才没害羞!我可是冷酷的佣兵!『温柔』之类的话对我来说不是夸奖,而是单纯地证明我『容易被杀掉』!」
我愤怒地甩着尾巴抗议。
零毫无征兆地抓住了我的尾巴,我极力忍住不发出惨叫跳起来。
「温柔就是强大。佣兵,就连出生于普通环境的人的心灵都容易扭曲,你作为兽化者却保有着为他人着想的人性,在与吾辈相遇之前也是如此。说你温柔正是在赞美你的强大,你不觉得吗?」
我从高高在上地教训我的零手中无言地夺回自己的尾巴。
「……我去找豆丁,否则她可能就要被马厩一角的草垛给埋了」
本来觉得能马上找到,但因为零之前给她好好洗了个澡,身上的味道变淡了。通过味道追踪也变得困难。
并且,这个城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兽化者,四处都是强烈的野兽的味道,让我很不好找。
「犬的话大概有办法吧……」
「都说了我是狼!」
走廊另一侧传来吼叫声,我惊讶地回头。
发现白毛狼站在走廊的那一端。
看来是走着走着偶然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情不自禁喊出来了吧。犬面皱着鼻子跑到我面前。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犬和狼到底有什么区别……」
「完全是两码事吧!狼很聪明而且很高贵,狗只是家畜并服从人类」
「那,担任魔女仆从的你不就是狗了么?」
「不对!狼也很重视家人的!所以我是自愿保护大小姐的!因为没保护好索蕾娜,所以哪怕是作为补偿也要保护好大小姐!」
「真是了不起——话说你看到豆丁没?和我一起的那个老鼠兽化者」
「小莉莉吗?我没看到呀」
小……莉莉……?
这称呼是什么回事,你特么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我先劝你一句。对那个豆丁有非分之想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哦」
「什么意思啊!如果你以为我是个色情狂那就大错特错了!」
只要一想起原本是城里的正规骑士,结果被赶出城成为索蕾娜仆人的他的经历,就觉得根本没有误解他……罢了,现在找莉莉要紧。
「豆丁非常不适应豪华的软床和绒毯所以逃跑了。话说,就不能想办法换个房间么。比起那种房间,我更喜欢弄坏什么家具也没问题的房间哦」
「我也这么说了,但是大小姐执意要给你们安排最好的房间。否则传出去也不好」
「传出去?」
「不差别对待魔女,将他们当作普通人——这是维尼亚斯王国的方针。如果让大小姐的客人——而且是兽化者与魔女的二人组住在仆人用的房间的话,会被外人说三道四。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垂下耳朵尾巴以及肩膀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犬面的耳朵和尾巴也无力地软下来。
「这次的舞会,也是向民众传达平等理念的重要工具,但是,这世上还有很多家伙看不爽这种『平等』」
要说平等对待魔女的话的教会信徒当然不爽,不限制兽化者出入境的话,无力的人类就会害怕。
要贯彻平等,被欺凌的阶级是会快活,但剥削的阶级利益会受损,这世上有很多无法接受这种事的人。
即便如此,也要为了宣扬平等而举办让魔女和兽化者也参加的舞会。看来阿尔巴斯是铁了心了。
我们可不能用『住的不舒服』这种理由就辜负她的决意。
「那就,更加得找到豆丁了,如果不把她抓住并强行关在屋子里的话,她可能就要找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室角落藏起来避人耳目了」
「别那么担心,气味就在附近哦。至少她还在城内,并没有到地下或是城外去」
既然犬面说要带路,那我就承蒙他的好意。
虽说是让他带路,但总有点担心莉莉会遭他毒手。老实地把感想说出口后,犬面用『我对索蕾娜是永不变心的!』这种纯洁的理由回应。
「话说,你居然是对索蕾娜不变心,而不是对小鬼么」
「大小姐当然也很重要,但是我爱上的本来就是索蕾娜。她的孙女是很重要,但一心一意和这是两码事。不过,大小姐像极了索蕾娜,最近她也越来越成熟了,时常让我以为是索蕾娜复活了」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他还挺专一的……姑且在脑内这么评价。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我们房间的位置。
「喂,你走错了吧。豆丁是从这里逃跑的,要说气味的话,肯定是去找渐渐远离这里的气味才对吧」
「没走错,味道这边强一点」
「啊?」
犬面停下脚步,抽着鼻子指向一扇门。
「就在这里面」
犬面指向的,是原本分配给莉莉的那间单人房。

进入房间后,没有发现莉莉的身影。
但是看到房间一角的柜子敞开着,莉莉藏在了作为备用堆在里面的枕头和毛巾里。
「你到底在干啥啊……」
我无奈地说着。藏在里面的莉莉说了句『在躲』。
然后说。
「莉莉,害怕这里」
「那你干嘛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啊」
「不是……」
她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看到背后的犬面——猛地摇起头来。
「没什么」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豆丁害怕的事啊」
用批判的眼神盯了犬面,犬面剧烈地左右摇头。
而莉莉也无力地说了句『不是』。总之先不去追究她到底害怕什么了。
但是,也不能一直让她藏在储物柜里。
半强硬地把她从柜子里拉出来,再次带会我的房间。
因为我能理解她不想睡在豪华床上的心情,作为妥协,在房间一角用布垫了张床。
我在那里睡下以后,零也理所当然地潜到我的臂弯中。
零在这种状态下对莉莉招手,然后莉莉也磨叽磨叽地靠近,最后成为了零的抱枕。
「啊,吾辈的夙愿终于实现了……何等温暖,柔软,舒服的睡床。吾辈愿意一生都睡在这里」
零紧紧抱着莉莉,在我的手臂上辗转,缩成一团。
莉莉一开始虽然在『叽,叽』地挣扎,但不知不觉中,三人一起暴睡到了晚餐时间。

夜晚。
阿尔巴斯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明明最期待晚餐的就是她自己。
犬面传达了阿尔巴斯『会议要延长了,你们先吃吧』这样的嘱咐然后也匆忙地走开了。看来是真的很忙。
「这也太忙了吧,连饭都吃不好」
「唉,谁让她是大人物呢」
晚餐非常豪华,味道也很棒,但是要听我们冒险经历的阿尔巴斯不在,所以大家都没什么话可说。
神父也因为『想要向其获取情报的对象都没来,聚餐就没意义了』为由迅速离席了。莉莉也尴尬得不知所措。
零一如既往地积极给莉莉喂这喂那,理由是『脂肪增加的话抱起来会更舒服』。
然后突然看向我。
「你也应该稍微增加点脂肪哦。有弹性的肌肉是非常棒,但吾辈也不讨厌柔软的脂肪」
我试想了一下胖成球的自己,因为觉得那实在太难以直视,所以快马加鞭结束了晚餐。

3

「接下来还必须要去试穿一下舞会的衣服」
第二天早上。
阿尔巴斯还是那么忙,吃早餐时也没露脸。
本想和她说说十三号的事,但她毕竟很忙,结果变成了我们独自行动去寻找十三号。吃完饭准备离席时,犬面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出了奇怪的话。
「试穿……难道就不能穿平常这件衣服吗!」
「明显不行啊!这可是招待了国内外的权贵的舞会哦!」
「我总觉得让我们参加这种权贵活动本身就是个错误……再说,我才没有舞会用的那种轻飘飘的衣服呢」
「所以——」
犬面坏笑起来。
「大小姐料到会有这种事,就提前准备了老哥和泥暗的衣服!制作时间差不多一百天!在决定要开舞会的那一天,大小姐就想到你们可能会在这时回来,订制了衣服。臣服于大小姐的料事如神吧!」
犬面高声宣言的同时,在屋外等着的下人快步地将衣服拿了进来。
这件黑色与紫色的布上点缀着宝石的裙子肯定是零的吧。那,那件一看就很小的蓝色套装是我的……?
「因为没有仔细量过尺寸,所以只是个试作品。试穿过后再重新裁定。总之改好只需要三天左右。神父大人和小莉莉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不过神父大人可以穿现有的衣服,小莉莉穿的话,用小孩子的衣服改一下就行」
犬面滔滔不绝起来。像极了对服装很了解的花痴贵族。
「吾辈最讨厌不方便运动的衣服了,现在的装束就可以了」
「同上」
我赞同了零的意见,不知为何莉莉却竖起耳朵和尾巴看向我们。
「咦?咦?不要吗?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看!莉莉好想穿一穿啊」
「我拒绝!兽化者穿那种东西只会显得傻!」
我一这么怒吼,犬面便很厌烦地盯着我。
「这句话我可不能接受。看看我这高雅的打扮。纯白的毛皮加上深红的上衣——天生就有毛皮的兽化者,才是最华丽最能集羡慕的眼神于一身的存在,你不觉得么?」
「不觉得」
「不,确实有道理。如果能看到穿得漂亮的佣兵的话,吾辈也不是不能奉陪」
「我完全不能和这个花花公子狼产生共鸣,你也不需要去奉陪什么」
我吐吐舌头。零耸了耸肩,说『真是个无聊的男人』。
这时,莉莉扯了扯零的衣服,想和她说悄悄话。
零弯下腰,侧耳倾听莉莉的话。
本想试着偷听,但因为莉莉是用『连兽化者都听不到的音量』说的所以听不到。而且位置不好没办法读唇语。
然而,零却不知怎么的能理解莉莉的话,她认同地点了好几下头,说了『原来如此』之类的话,瞟了我一眼后看向犬面。
「改变主意了。吾辈就来穿穿这衣服吧」
犬面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我惊讶地看着零,下巴落到了地板上。
「啊……啊!?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喂豆丁!你到底跟魔女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秘密」
说着,莉莉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恶,这两个女人已经靠不住了。这样一来只能祭出最后的手段。
「呐,神父,你也是反对的吧?」
「不,我——」
「你同意么!?」
「人多的话,就更方便收集情报。穿和别人一样的衣服也方便混入人群中」
本以为他讨厌浮夸与豪华,但仔细想想,他也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下就三对一了。加上犬面和阿尔巴斯就是五对一,局面压倒性的不利。
——但是,这又如何。
就算我是少数派,我还是讨厌这样,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随便你们!我反正绝对不穿!」
我说完,愤愤地离开了房间。
小孩子气?
没有团队精神?
自以为是?
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已经习惯丢脸了,也习惯了被人嘲笑与惧怕。
但是,唯独不想在零面前被这样看待。
并不是某种纯真感情的具现,而是单纯担心零的感受。
之前也有过几次,零因为我被亏待而愤怒得打算将城市炸掉,或是在城里放魔法——总之干过各种出格的事。如果舞会上有谁嘲笑我的话,不知道零会对他干出什么事来。

——为什么。

「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呢……」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走廊中部停下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零对我那带有玩笑成分的好意变得不可或缺。我也知道,自己心中对她那种没有任何理由与前兆的『喜欢』的抵抗渐渐变弱了。
我很讨厌这样,倒不如说——我很害怕。
把『好意』当作理所当然之后,如果何时失去了它,我又该怎么办?
『这是当然的』『被背叛是理所当然的』——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失去了这样断言的自信。
「可恶……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
「咦……佣兵。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霍尔德姆不是让你们去试衣服了吗?」
一个奔跑的脚步声接近过来,熟悉的小孩子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我猛地抬起头。
阿尔巴斯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地笑着。
「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所以我就想着去看看你们两个试衣服。你看到零的裙子了吗?看到了吧!?是不是很有泥暗之魔女的感觉!?话说,衣服已经试完了吗?这怎么行!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阿尔巴斯就擅自激动起来,拉着我的手。
「喂,再穿一次让我看看嘛!」
「我拒绝!话说我一次都没穿过!也没打算穿!」
啊啊?阿尔巴斯不满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嘛!那个衣服绝对很适合佣兵的!我也准备了特别的衣服呢。紫蓝色的丝制长袍,上面还有银色的刺绣。那是非常昂贵的衣服,但陛下说有地位的人就要穿好的——」
阿尔巴斯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
「……呃,是他在去世之前说的。我真的很喜欢陛下。所以在他倒下的时候拼命为他治疗了,但是没治好……」
「是被毒杀的吧?不是当场死亡吗?」
「倒下以后还存活了七天。本想查清毒的种类,但是不行。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肯定是十三号……」
她的表情越来越阴暗,沉重。
这气氛让我不好受,于是我用指尖戳了戳阿尔巴斯额头。
「好痛」
呆呆地望着远方的阿尔巴斯的目光再度转向我。
「你,你干嘛啊……」
「跟你讲个笑话。以前,为了找到毒杀国王的犯人,上百个仆人受到了拷问。连宫廷御医都没办法查清是什么毒,也找不到犯人。将名医从远方请来检查尸体过后,名医这么说了『是寿终正寝的。这就是国王的寿命』」
「……寿命……是……」
「死去的国王多少岁了?」
「六,六十七岁……」
「比想象中的还老呢……那他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你们魔女可以长命百岁,所以不是很理解人类寿命的短暂吧。其实五十左右死掉的人大把多」
「但是,除了陛下以外的王族都暗杀了!陛下也一定是——」
「他们确实是被暗杀的吧。杀一个国王,比杀一大群王亲国戚要复杂得多。而且国王已经六十七岁,比起毒杀,让他寿命耗尽自然死亡会更安全无风险。而且,王身边还有继承了伟大的索蕾娜血脉的主席魔法使,解毒根本不是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还用毒杀的方法不是很愚蠢么?」
「但是……他是进餐时倒下的……宫廷御医说是中毒……」
「那,你为什么相信这个医生的话?」
「为什么……?」
「宫廷御医只是『医生』吧?而你是擅长守护之章的魔法使。危及宫廷御医的饭碗的,是谁?」
阿尔巴斯睁大了眼睛。
她张口打算反驳,但又好像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表情渐渐不安起来。
「……意思是他说谎了?因为只要说是毒杀,我就不好过了……?」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王宫本来就是个勾心斗角多于一日三餐的地方。实际上在克莱昂共和国,也有很多医生因为擅长守护之章的圣女而丢饭碗。犬面也说过这国家里有很多想陷害你的人」
「这……倒是没错……!如果真的是毒杀那该怎么办?而且,令人不甘心的是,我根本不是十三号的对手。如果是十三号,肯定能轻易做出不留痕迹的,我解不了的毒……」
「那如果国王是自然死亡呢?十三号不就冤枉了吗?因为毫无根据的臆测而杀人——这不是你最讨厌的做法吗?」
「这……!」
阿尔巴斯的祖母索蕾娜就是因为冤罪被杀的。
为了拯救民众使用魔术,结果被民众当成『传播疾病的毒瘤』并杀害。
「或……或许不是毒杀吧,但是,十三号也确实将殿下软禁了啊!殿下是很为这个国家着想的!听到陛下驾崩的消息,不可能不赶回来啊!」
「我也没说十三号完全没锅哦。而且他似乎还和<不完全数字>有所关联……不管怎么说,必须要尽快抓住他。只是,你别什么事都怪到十三号头上。该好好分清敌我」
用爪子不断戳着阿尔巴斯,阿尔巴斯便抱住头喊疼。
「快住手啊!这种爪子戳人会受伤的!我是贵人!」
「嗯~是么?是贵人的话,就要做与贵人相称的事哦——」
「我已经够努力了!你明明什么都不懂!」
她胡乱挥开我的手,孩子气地鼓起脸颊。
然后——
「呐……佣兵」
她突然低下头,用很软弱的口吻说。
「佣兵……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她的无助。
——原来如此,确实还是个与外表相符的小鬼。
只是比别人头脑稍微好一点,有魔术的知识,能使用魔法的人。比莉莉还年轻……
「……你,在第一次和我们见面的时候是不是也说了这种话?然后擅自把我们当成同伴,把我们带到了学舍」
你也太大意了吧——我带着说教的口吻这么说。
阿尔巴斯生气地盯着我。
「因为那个时候零会使用魔法,所以我就觉得我们是同伴……!」
「就是这么回事。敌人会说谎,所以你的问题是无意义的。必须要自己分清敌我。就算我回答一句『是』,也未必真的是这样」
阿尔巴斯鼓起白皙的脸颊,说了句『我才不想被你教训呢』。
我直勾勾地俯视着阿尔巴斯。
「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自认为是你的同伴」
尽可能平静地说了。
有必要自己分清敌我——但在很多情况下,人们渴望有人无条件地成为自己的『同伴』,听到这句话也会感到安心。
阿尔巴斯闻言,露出了再会以后第一个自然而毫无紧张感的笑容。
然后——
「所以,求你了!穿那件衣服给我看吧!」
说了这种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我缓缓把拳头抬到阿尔巴斯脸的位置——
「那是两码事」
用爪子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4

将纠缠不清的阿尔巴斯强行掰下来,逃到自己房间躲起来后,零双手抱这大量的水果回来了。
「这是什么回事?」
「给吾辈的贡品。在试衣途中发现身旁不知不觉堆满了水果。是被吾辈的美貌迷住的下人们擅自送给吾辈的。那里还有很多,不过吾辈拿不完了,只好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
她平淡地回答。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利用着你那暴力般的美貌呢」
嘲讽地说了一句,零『美丽也是罪过呀』这样厚脸皮地回答。
她扔过来一个熟透了的果子,我谢谢都不说直接咬上一口。它口感香甜,让人不敢去想到底有多昂贵。我的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
「就你一个吗?豆丁呢?」
「在四处逃窜」
「啊?」
「她非常赞同吾辈和你穿上好看的衣服,但对自己穿礼服这事却很反感。神父很快就量完了尺寸,在犬面摆出小孩用的裙子准备给老鼠试衣服的时候,她就吓得冲出了房间」
然后犬面追在后头,想要强行给她选好衣服。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在怀着怜悯的同时笑喷了。
「放过她吧。老鼠穿礼服绝对会被人笑话的。我也是——肯定会被笑话的。别人表面上可能装得淡定,但背地里肯定都在偷笑」
「吾辈不会笑」
「那只是因为你是例外——」
「你不满只有吾辈吗?」
往下望去,发现零正以强韧的视线盯着我。
我慌忙撇开视线——甚至看向了背后的窗子。
「都说了不是这个问题……如果舞会上有谁骂我的话,你肯定会发飙吧」
「那是当然,吾辈还没宽容到同伴被侮辱时还能笑着原谅」
「这就是问题啊!你发飙的话会给小鬼添乱的!」
「那么,就有必要让客人们贯彻礼仪,确保吾辈不发飙吧。吾辈可不会为了保护会场气氛而宽容对待无礼与恶意」
似乎没有『忍气吞声』这个选项。
真是的,明明都知道魔女和兽化者参加舞会只会添乱,为什么她突然说要参加啊——
「……豆丁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嗯?」
「你原本不是没什么兴趣么,豆丁到底是怎么说服你的」
「哦,这个么」
零笑了起来。
「听老鼠说了她双亲的话,你一定还记得那对关系和睦的夫妇吧?」
「那个不服输的女强人和善良的男人」
「没错……就是他们。妻子在两人的纪念日上打扮得很漂亮,只让丈夫享受到这份美丽,丈夫非常感动。这和野生动物的求爱行为没什么两样。吾辈如果穿得好看点,你也一定会高兴——老鼠是这么说的。吾辈已经够漂亮了,但吾辈为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定是很令人高兴的事」
——呃。
你叫我如何回应。
我到底该怎么回答。
勉强从口中挤出一句『笨蛋』,但是声音毫无霸气。
「才,才不可能高兴……!不过是件衣服而已,无所谓的」
「无所谓,就算你不高兴,吾辈也会为你穿上漂亮的衣服。用宝石装饰自己,用口红妆点嘴唇,让皮肤白里透红。想象一下吧,佣兵。吾辈将会称你为唯一的朋友,比谁都要亲切地和你额头贴着额头谈天——人们会嘲笑这样的我们吗?大家一定都会用羡慕的眼神望着你。到那时,人们一定会揉亮自己偏见的浊眼,发现你的美丽」
——这对自己美貌的自信实在是——
而且毫不夸张地说,零确实是有与这自信相称的美貌。
不知不觉中,零已经双手伸向了我的脸颊。
我顺势低下头,她便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我额头上。
「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必要在别人面前展现那副姿态。吾辈只是想让你为了吾辈穿上那身衣服。少年准备的那件衣服,一定与你的白毛很相称——啊啊,没错,一定也和你人类的外表相称。它就是很『合身』。少年也是如假包换的魔女,她也看到了你原本的样子」
魔女能看清兽化者本来的面目——也就是说,看到了我身为人类的姿态。
零和阿尔巴斯竟然能看到我自己都没曾看过一次的姿态,这确实让我心情复杂。
「……喂,魔女」
「怎么了,佣兵」
「你……到底喜欢哪边?身为怪物的我……和身为人类的我」
零笑了,贴在一起的额头微微颤动着。她用青紫色的眼眸注视着我的眼睛。
「你是在问吾辈喜欢大海还是喜欢波纹吗?两者都是你。所以吾辈两者都喜欢。不管你是兽人战士,还是弱小的人类,不管毛发是红是黑,不管是秃头还是胡子拉碴,都可以。你太纠结于外貌。不管外表如何,你就是你——没错吧?」
没错吗?就算她这么问,我也不清楚。
一年前,零问我想不想变回人类时,我毫不犹豫地说了是。但是如果零——有『什么人』能不在意我的外表,与我在一起呢?
旅店打工仔的话闪过脑海。
变回人类后觉得困惑和违和,至今为止能做到的事情都没办法做,会失去战斗力。
零不是正在给我我不惜牺牲这些好处也想得到的东西么?
一年前,侵蚀着我心灵的食人冲动也不知不觉消失了。兽化者越是憧憬人类,越快堕落为野兽——如果这话属实,那就表示我已经不再希望变回人类了?
「怎么了,佣兵。干嘛露出那么纠结的表情,吾辈随时准备好听你爱的告白了哦」
她调皮地笑着。我板着脸摇了好几下头。
「既然你无所谓我外表如何,那我穿什么衣服也无所谓吧」
「那你愿意在吾辈面前全裸么」
「我是在说穿什么衣服,那大前提当然是『穿衣服』啊!」
我怒吼着反驳,零也开心地笑着。
她的体温突然远离——『唰』,用手指指着我胸口。
「当然,你就算全裸吾辈也不会在意。但吾辈偶尔会想看你穿新鲜的衣服。这在吾辈的任性之中,也算是极为无害而平和的吧?」
「你也知道平常的『任性』都很棘手啊?」
「忠实于欲望是魔女的美德」
零这莫名得意的态度让我垂下肩膀。
不过——确实,只是穿件衣服而已。
只在零面前穿的话,就不用担心被嘲笑。顺便给阿尔巴斯看看的话,她心情也会变好。
只要忍受一下这窄小的尺寸,衣服也不是不能穿。
就在我开始这样想的时候。
「很抱歉打扰你们难以直视的情话,不过能不能停一下?有重要的话要说」
神父像是把门踢开似的狠狠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他完全不在意不禁竖起全身毛发的我,坐在近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你,你你……你难道……听到了刚才的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外的!」
「大约在『你……到底喜欢哪边?』的时候吧」
「哇啊啊啊住口赶快忘了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偷听可是个坏习惯!为什么你当时不直接闯进来啊!」
「我情商还没低到在别人说话说到一半时闯进来……」
「不愧是神父,真是个暖男」
「喂魔女!为什么要夸他!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去夸奖他啊!」
因为太过害羞,感觉全身都要流出血汗了。
好想用尖锐的爪子把自己喉咙抓破自杀。
或者把神父杀了将一切埋藏在黑暗之中。
但是我的想法并不能得到共鸣。零和神父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根本没必要害羞吧。吾辈和你都什么关系了」
「什么关系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
「平时你们不都黏在一起么,这只会让人想说『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呢』……」
「才没有黏在一起!绝对没有!」
只是因为她说懒得走路才抱着她走,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因为这对双方都好,并不是在亲热——吧。不,客观地看确实有点那个,但主观上讲只是『情况所迫』……
还有就是零的任性……总之不是我的错!
但是神父对我拼命的辩解付之一笑。
「这种事无关紧要」
就这样转移了话题。
零也感到好奇。
「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
自然地跟上了话题。
这样一来,我也没必要独自一直捏着放不下去的拳头呆呆站在原地纠结了。
还有很多想辩解的话,并且还很想像莉莉那样冲出房间。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然后。
「那个名叫阿尔巴斯的魔女……并不讨人喜欢呢」
神父的话让我松开了咬紧的牙齿。
嗯?我呆呆地发出了疑问。神父便道出从城内各处收集到的阿尔巴斯的负面评价。

阿尔巴斯暗杀国王,计划夺取国家。
十三号其实没死,阿尔巴斯一定是和十三号串通好了。一年前的火刑也只是为了篡夺国家的戏码。
将没有魔法才能的人当作垃圾对待。
一发现城内有人是教会信徒,马上抓进监狱杀鸡儆猴。
不<许可>比自己有才能的人使用魔法。
将大批的兽化者关起来,活剥他们的皮肤和皮毛用作祭品。

数不胜数。
「就是给他泼脏水吧」
「十三号的火刑是假的,这倒是没错」
「虽然我不打算替魔女说话,但确实,戴着有色眼镜看的话,任何正当的行动都会被当成邪恶。也就是说那个魔女已经被疏远到能传出如此多恶评的程度了——然后,就会有人想暗杀她」
「——什么意思!?喂,你确定吗!?」
「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没听详细。但毫无疑问是舞会当天计划暗杀她。毕竟那是将外人招进城堡的唯一机会,主席魔法使在大群人面前被杀的话也不好捉拿凶手」
我和零面面相觑。
如果阿尔巴斯死亡的消息被全国——被全世界知道的话,一切就糟糕了。
维尼亚斯王国抑制魔法使的力量会消失,没有人统帅魔法使,也没有人掌握政权。
「——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吾等?对教会来说,少年的死是个好消息吧」
「你似乎不是很明白呢。魔女必须要由教会打倒。因为能打倒魔女平息魔女引发的骚乱的,只能是教会。而教会的意见——我个人的意见是,现在还不到打倒维尼亚斯的魔女的时候。因为准备还不够充分——」
零也非常赞同教父的话。
「那么吾等必须做点什么,既然不知道主谋是谁,那能做的就只有保护少年的性命了」
「直接终止舞会不就好了……」
「如果你还没发现自己是笨蛋的话——」
「好好好我知道的!根本不可能终止对吧,我知道不可能!所以别老是用你那法杖招呼我你这杀人神父!」
那是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与时间准备的,很有政治意图的舞会。事到如今不可能终止。
但是,既然要在不知道对方是谁,会从哪下手——甚至连是否真有暗杀计划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保护』小鬼,就只有『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了。
所以,我皱了皱鼻子。
想到了同样的事的零坏笑着看我。
神父站起身,打开房门催我出去。
「那就需要试衣服了。你该不会想穿着现在这身去当国家领导人的护卫吧」

【幕间 向自由】

一只怪物,被关在狭小的牢笼里。
被用锁链捆住,被用笼头套住嘴,动弹不得。
在黯淡无光的房间里充斥着血与屎尿的恶臭,周围不断地传来与它有同样遭遇的人的挣扎声和呻吟。
怪物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为什么自己这么痛苦。
也无法想起自己曾用人类的语言说话,曾经有过恋爱。
就连被自己所爱的人拒绝,恐惧,辱骂,伤害,最后绝望——这样被诅咒的过去都不会在梦中出现。
只有痛苦——和无可奈何的冲动与渴望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沸腾,让它喘不上气来。
人。
想要人。
那光滑的皮肤,柔软的肉,温柔的血,想要得不得了。
迫切想听到『救命!』这样的悲鸣。
求饶——啊,想听求饶。
明明完全不认同它是人类,却在大限将至时叫唤『求你放过我吧,你不也是人类么』的声音,是唯一能让失去人类意识的兽化者感到安详的东西。
唯有喝人血,吃人肉,才能给它人类的温暖。
一摇晃身体,就听到咔嚓咔嚓的锁链的声音。
只要没有锁链——没有笼头,没有枷锁。

咔嚓

就在这时,声音响起。
微弱的光芒射入,『那个』落在地上,闪闪发光。
钥匙。
锁链的,笼头的,枷锁的——通向杀戮的自由的钥匙。


 楼主| 发表于 2016-4-16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6-4-24 19:28 编辑


第三章 魔女与野兽的舞会


1

舞会就是贵族的社交场所。
这是政治的舞台,恋爱的舞台,以及美食的舞台,但是在我这种低等级的庶民看来,这不过是『奢侈』的舞台。
会场在城堡的一个长方体大厅中。
大厅中间全部搬空便于跳舞,圆形的餐桌沿着墙壁摆放。
餐桌上摆着的料理都是凝聚了厨师匠心的绝品,有用水果削出的展翅飞翔的鸟,也有用点心堆起的城堡。
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花形吊灯上有无数个闪闪发光的蜡烛,被这些光芒照耀的客人们的礼服也同样耀眼。
而我和零,阿尔巴斯,还有莉莉一起站在大厅入口前,有些惊慌失措。
「真的要进去吗……?我……?说实话,魔女一个人完全够当小鬼的保镖了吧」
不禁抱怨了一句。阿尔巴斯便用像是说『你怎么还说这个』的眼神瞪我。
「如果敌人趁零被食物吸引时把我暗杀掉该怎么办啊!那就是佣兵的错咯!」
怎么可能有这么蠢的——
不能如此断定真是件痛苦的事。
但就算真是那样,错的也不是我而是零吧……
「话说,这不是犬面的工作么」
「霍尔德姆忙着警戒外面很忙的!而且他不光要保证我,还要保证其他客人的安全。不管怎么说,佣兵必须要进大厅,别说那么多废话了」
「如果让我穿平时的衣服的话,我倒不会不愿当你的护卫……」
穿这么紧的衣服,别说是当保镖了,走路都困难。
阿尔巴斯穿的长袍感觉只是比平时穿的高级了一点,而我却很不喜欢紧紧套自己身上的无数纽扣,挂饰,还有长得烦人的衣摆。
真想马上把它脱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想把它撕了——但是,我是个一想到这衣服的价钱就不敢动手的胆小鬼。只希望能快点解放。
「放弃吧,佣兵。把这想成是一种枷锁,而这里是危险的战场,就觉得自在些了吧」
零嘻嘻笑着。但我现在甚至没法直视她的身影。
我一直认为她过分的美丽是种祸害,而最近也渐渐习惯了——的时候,这件长裙又来了。
漆黑的底子上衬着银色的刺绣,紧紧贴着零胸口到腰际的布料凸显着她的身材。
她的脸用黑纱挡住一半,但这让鲜红的嘴唇格外显眼,都不知道视线该往哪放。
一言以蔽之,就是『魔女』。
把视线转向脚边,看到了穿着粉色连衣裙不停地颤抖着的莉莉。
结果还是强行给她穿上了衣服。因为怕弄脏连衣裙,她自己不能脱,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逃进储物柜里,只好无奈跟来了。
她从刚才开始就不知自己蹲在哪会比较好,『啊呜啊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抱着我的脚,然后又撤开,又抱上去——如此反复。
这家伙,放着不管的话或许会因紧张而死。
「佣兵」
「啊?」
「嗯」
零朝我伸出双手,意思是让我抱她吧——唔,这样对我也好,把她抱起来的话,就可以不用看到她的姿态了。
遵照她的命令把她抱起来后,莉莉也抬起头尽全力求我『抱她』。
「抱你的话我不就没空闲的手了么……」
虽然平常都是绕到我脖子上,但现在穿着连衣裙,并不能那样。
「觉得碍事再放我下来吧!莉莉也想……!求你了大哥哥……!」
零和阿尔巴斯的眼神刺痛了我。
什么嘛,如果拒绝的话我不就成人渣了。
无奈地把莉莉抱起来之后,她总算是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与其说是护卫,更像是搬运工……话说,考虑到护卫的意义,抱小鬼是最妥当的吧?」
阿尔巴斯瞪大了眼睛。零咂咂嘴。
「没错啊,零!快换我上去吧!」
「吾辈虽然也很想让位,但贵为主席魔法使的你可不能让兽化者抱着登场吧?堂堂正正走入会场才是最庄严的登场方式哦」
「别说蠢话了赶快进去。客人们都等着呢」
因为双手都没空,所以用尾巴拍了拍阿尔巴斯的屁股。
明明不痛她却抱怨了一句『好痛
』,然后,深吸一口气。
「——那我上了」
然后,举办舞会的大厅大门敞开。
那一瞬间,亮的耀眼的光芒涌入了眼中——紧随而来的是众多的目光,目光以及目光。
大厅的入口比会场的地面要高一截,方便所有人看到入场的人。
上一次像这样被人注目,还是在港口城市伊迪亚贝尔纳被公开处刑的时候了。
好奇心,谄媚,恶意,恐惧——各种各样的感情混在杂一起,如波涛一般袭来。在这些感情的重压之下我忍不住想往后退。但在看到目光笔直朝前,毫不动摇的阿尔巴斯后,我站住了脚。
看来这就是现在的阿尔巴斯的世界。
「这……好厉害啊……」
「嗯,挺壮观的」
「对吧?我刚开始演说的时候脚都紧张地发颤,说实话现在也在极力忍耐着」
莉莉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将自己的脸埋在我手里不让别人看到。
阿尔巴斯朝前走一步,缓缓抬起一边手。大厅的吵杂声平息了。
等到会场进入完全的寂静之后——阿尔巴斯开口。

「我,维尼亚斯王国主席魔法使,代表结束今生驾鹤西去的陛下向大家致以诚挚的问候,欢迎各位国内外的朋友到场。各位希望并庆贺魔法使与人类共存,厌弃战争的来宾能不远万里到场,让我不胜惶恐。现在我国失去了陛下,可以说处于混乱的漩涡之中。但毫无疑问,混乱将会迅速过去,和平与繁荣将会到来。请今日到场的各位放宽心,好好享受」

阿尔巴斯高高举起手,袖口也顺势摆动。
她把手放在胸膛上,单脚向后滑并弯腰,行了完美的一礼。
确实是大气而又庄严。
大厅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观望该如何回应。
沉默片刻——有谁鼓起了掌,然后拍手与称赞声响彻了大厅。
其实在这个时候早早退场就不用担心被暗杀了——但是把权贵们大老远叫过来自己却早早退场未免太不懂事。
要走下楼梯才能到大厅。莉莉的恐惧与紧张已经到达最高峰,她把头埋在我手里一动也不动。
「这样看来,就像是你在抱着一个可爱的布偶呢」
零嘿嘿笑着,我无奈地仰天哀叹。抬头的时候又被特别豪华的吊灯闪瞎了喵眼,自己复杂的心情完全没有得到缓解。
「感觉强行让你参加舞会很对不起你啊……呐,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哦?要吃吗?我帮你拿吧?」
阿尔巴斯为了讨莉莉高兴,拿了装满果肉的烤点心。莉莉只抬了一瞬间头,用比眨眼还快的速度把点心放到嘴里然后又马上缩到我手里。
「刚才那下真的很像老鼠呢」
「我就是老鼠啊」
莉莉用含糊的声音回答。
「呐,呐,刚才那个能不能再来一次!看看看,这里有点心哦~」
「你们俩也太宠她了。正因为老鼠胆小,才能最快察觉到危机与变故。所以,就算只是被佣兵抱着,老鼠也足够胜任少年的护卫」
零说着,将阿尔巴斯手中的烤点心拿起来放进自己嘴里。
「是么……那危险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哦,小莉莉」
莉莉不满地『叽』了一声。
零大大方方地朝点心堆成的城堡伸手,拿了最上方的两个点心,一个塞到自己嘴里,一个塞到我的嘴里。
但是,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谁接近过来。大家都在远处望着我们。
是因为我担任护卫么,还是说我抱着的零太过妖娆让人不敢接近——
阿尔巴斯也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撅着嘴。
「这下麻烦了」
就算是要警戒暗杀者,这次舞会本来的目的还是与国内外的权贵增进感情。谁都不敢过来就没意义了。
这时,出现了一位勇者。
大摇大摆的,甚至有些旁若无人的脚步声,从人群的另一头笔直朝这边走来。是一个体格壮硕的白发男人,身高比别人高一个头。
「哎哟,失礼,如果各位没事找主席魔法使阁下的话,可不可以让一让呢?啊,谢谢,非常抱歉我块头太大了,哦,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个子太小我没看到」
他这么说着挤开客人们往前走。与其说是在人缝中穿梭,倒不如说是在人流中乘风破浪。
一边手拿着葡萄酒玻璃杯的那个男人走到我们面前。在看到阿尔巴斯的瞬间,便露出了夸张的带有好意的笑容。
「很荣幸能一睹尊容!维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使——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阁下!正如传闻所说的一样年轻有为啊!」
他优雅地将葡萄酒杯塞给服务生,稳稳抓住阿尔巴斯双手,吻了吻手背。
「如果可以的话,十年之后真想与您有无关乎立场的私交——不过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可能配不上年轻貌美的魔女阁下了吧」
说完还不忘眯起一边眼睛放个电。这是个教科书般标准的花花公子,而我莫名对他有印象。
本以为是看错,但这下就不会错了。
「伊……伊迪亚贝尔纳的色情领主!?」
「我觉得你倒是应该加个『大人』哦,毛茸茸君」
我发出了惊叫。而身材高挑的老头开朗地笑了。
克莱昂共和国的大港口——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加迪奥。
「为毛你会这里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难不成你的脑子里也全是毛球吗?我当然是被邀请来的啊」
毕竟我也是权贵嘛——他这挺胸得意的桀骜态度,依旧是纯粹得让人无话可说。
「犬面说过要给从克莱昂过来的大人物当护卫——看来就是你啊」
「正是,正是。毫不谦虚地说,在会场所有人之中我是最有地位的人。因此,主席魔法使阁下也特别派出了保镖——我可是克莱昂共和国的下任元首」
最后那句话是轻声说的。
钦定了吗?——我用眼神这么问他。他用自信的笑容暗示我路已经铺平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旧友,今天真是无比幸运了……从远处看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有幸近距离仰望睥睨我等的,如恶魔般貌美的绝世美女后,这个奇迹已经毋庸置疑。啊啊——零阁下,您还是一样,美得如泛着微波的海上挂起的明月」
「好久不见了,领主,你也没变呢」
零缓缓地伸出一边手,领主接过她的手,恭敬地亲了一口。
「喂……你们三个等一下!怎么回事?什么意思?为什么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大人会认识你们啊!?这种事在信中没写啊!」
「呃……确实是没写」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写啊!」
阿尔巴斯愤怒地挠着头,一瞬间前的国家魔法使的威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领主兴趣颇深地观察着阿尔巴斯,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孩子比想象中的更可爱呢』
然后,他把手搭到生气的阿尔巴斯肩膀上,嘻嘻笑起来。
「哎呀,失礼。我之前也从他们口中听说了阿尔巴斯阁下的事,所以应该由我来主动告知——但是,因为要躲避教会的耳目,稍微花了点功夫」
最后那一句是在阿尔阿巴斯耳边悄悄说的。他还做作地左顾右盼了一下。
但这个男人滴水不漏,来这里时肯定找好了不被教会反感的理由。

果不其然——
「其实照理来说,我很难接受这次的邀请——不过我还是努力来了。向教会提出申请说要来『视察敌情』之后,他们才肯放我过来。更重要的是,对以运输业为主的我国来说,与陆路的枢纽维尼亚斯王国的交往是不可或缺的」
意料之中。
表面上看似乎脑袋空空,但其实思维缜密。
「不好意思,这里没什么『敌情』要视察的哦。维尼亚斯王国的内情早就通过留在国内的教会信徒们流传出去了……告诉您一个魔女的秘密或许还更有价值」
阿尔巴斯露出苦笑。领主捧腹大笑起来。
「不愧是魔女阁下。明明很年轻,处事却像个经验丰富的宰相。没事,我也是身经百战了。不劳烦您透露什么情报,我也能与教会谈笑风生」
「——未必吧」
一个生硬的声音在极近距离响起。领主也发出了『哇』的惊叫。
那个负责倒酒的服务生——原来是杀人神父。
还说怎么没看到他,原来他伪装成服务生了。
「好久不见了,领主大人——如你所见,我身为教会的耳目来到了这里,如果您对教会的报告太过随便的话,只会对自己不利哦」
神父对『普通人类』的态度很冰冷,这倒是非常罕见。
我想起了之前领主中伤过神父,将他赶出餐厅的事。
领主似乎也记得很清楚,他用自信的微笑迎击神父。
「哎哟喂,这不就是……那个『盲人神父』么。难不成还对同席就餐时说你坏话的事怀恨在心?身为神的使徒,这气量未免太小了吧?」
「我并不是想要报复。我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而已」
「那我也执行自己的任务好了。我的任务是追求自己与人民的利益。在教会高层来看,是我的话重要还是神父阁下的话重要呢——要不我们比一比吧?」
「别说了,领主」
零用手轻轻敲了敲领主的脑袋。
因为我现在抱着零,所以零能很轻松地碰到高个儿领主的脑袋。
领主捂着脑袋,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零。
「因为『利害一致』这一神奇的理由,这个神父现在是吾等的同伴。这个神父在教会中的立场受损的话,吾等也有点难办」
领主惊讶地睁大眼睛。
「魔女竟然与神父联手……真是有趣!我之前真是看低你了神父阁下!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善于变通的人!」
领主哈哈笑着拍打神父的背。
神父厌烦地将他的手挥开。
「总之,请别做有辱神之名义的事情」
说完,他便再次融入人群之中。
那个神父平常集眼带,绿发,拐杖这些引人注目的要素于一身,但打扮成普通服务生以后就能完全不被别人注意。
唉。阿尔巴斯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感觉那个神父大人,有点像魔术师呢。不仅性格上很像,应该也有才能。虽然大概是守护之章以外的……」
「你别在他面前说这个哦小鬼,小心被大镰刀砍头……」
说起来,还有一个不被别人注意的存在。
我这么想着,看向手中的莉莉。
莉莉没说一句话,一动也不动。这样已经持续很久了。
难不成是睡着了?我轻轻摇了她一下,她便竖起大耳朵不安地看着我。
瞬间,领主发出了赞叹。
「这个白色的东西原来是生物吗!?还说你这傻大个怎么会抱一个可爱的毛球……让我仔细观察一下」
「啊,喂!」
很不巧,我的手位置比较低。在我出声制止之前领主就抱住了莉莉的两肋,把她举起来了。
因为我还抱着零,所以没来得及制止。就这样轻易地将莉莉交到了色情领主手中。
「嚯嚯!何等,小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巧的兽化者!一点都不可怕,甚至让人觉得可爱!虽然水手出身的我很讨厌老鼠,但如果我有小女儿的话,一定会想要你去当她的玩伴」
莉莉因为受到太大惊吓,一瞬间像布偶一样停止了一切动作。然后又猛地回过神来『叽叽』挣扎着。
「喂,大叔!这家伙可不是玩具,快放下来。话说,这家伙看起来虽然弱,但生气起来很可怕的。如果你不想被老鼠大军吞没的话就赶快住手」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莉莉莫名慌张地辩解。
然后领主又发出了欢呼。
「说话了!还能说话吗!啊,不好意思,因为兽化者之中有很多是不会说话的,看你叽叽叫,我还以为你是那一类的……是吗,原来会说话吗!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别说是做女儿的玩伴了,做我的玩伴也没问题。怎么样,小姑娘,想不想来我城里过奢侈的生活啊?」
「住手大叔!你到底想让豆丁做你的什么玩伴啊!你简直是猥琐的化身!」
我暂时把零放到地上,从领主手中夺过莉莉。
莉莉颤抖着抓住我的手,像冷静不下来似的四处张望。
「你看,人家都被吓坏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下流而猥琐地曲解了我纯粹的爱心吗?你看我像是会对小巧的少女有非分之想的人吗?」
领主露出一副生气的表情,挑起一边眉毛。
「不,不是……!」
这时,莉莉慌忙喊起来。
怎么不是。
我看向她的脸,发现她脸上的胆怯越发严重了。
「……喂,豆丁,发生什么了?」
面对我的提问,她愁眉紧锁地说了句『我也不清楚』。零轻轻抓住她的手,端详着她的脸蛋。
「不用说明,老鼠。你只需要告诉吾等该怎么办」
莉莉看了看零,又看看我——
「——听得到吗?」
这么说了。
「大哥哥,你……听到那个了么?」
「『那个』是指……」
我竖起耳朵集中精力,尝试听出些什么。
音乐很吵。
还有大量的脚步声,说话声,笑声,餐具的声音——不知何处还传来了狗叫。
刷啦刷啦的被撕裂的声音混杂在其中。
「——『那个』……是……」
在察觉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一股恶寒从窜上脊背。这到底是什么?
这不断逼近的浓郁感情和杀意或是恶意有所不同——是『食欲』?
前一刹那还完全没发现,但现在已经明显到不容忽视。
「佣兵?听到什么了?」
「不知道……但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从庭院那边」
与此同时,男人的叫喊声响起。
窗户被从外面打碎,有什么东西摔倒了大厅里。

是全身筋骨寸断的兽化者——警备员的尸体。

2

「真是堂而皇之的『暗杀计划』啊喂」
这怎么能说是暗杀,明明就是明杀。
尖锐的惨叫声充满了大厅,在恐慌状态之中,我在破窗的对面看到了袭击者的身影。
我预料到会是个大块头的敌人。既然能将兽化者保安杀死并扔到大厅,那肯定有一定体格。
但是,这到底是——
「这到底是什么国际玩笑?」
『怪物』——看到它时,我甚至忘了我自己也是一个怪物。
是蛇。
它摇晃着长得让我仰望的上半身俯视着我们。躯体和我差不多粗,长得连尾巴尖都看不到。
摆出攻击架势的蛇头在吊灯齐平的高度,随时都有可能撞到吊灯。
最异常的是,那个蛇头上的是『人类的肩膀和手』。
明明怎么看都是蛇,为什么还有人手呢?
蛇的头,蛇的脖子,人类的上半身,蛇的下半身——这种感觉。
在黑龙岛遇到的拉乌尔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马。但这家伙比拉乌尔异常得多。
它扭动着身子前进,刷啦,刷啦刷啦——身体与地板摩擦发出声音。
零将自己头上的面纱取下,凝视着它,然后发出了感动的喊声。
「真是令人惊讶……多么巨大,多么可怕,甚至让人觉得美丽」
「你没把『美丽』和『丑陋』搞错吧……!那家伙是怎么回事!从哪冒出来的!」
这时,阿尔巴斯说了句『为什么那家伙会——』
我不解地看向她。她皱起眉头砸了咂嘴。
「它被关在地牢,已经没有人类的意识了……商人来向我们兜售,但我们没接收,它就被丢弃到森林里,开始袭击村落——」
所以才把它抓住,丢到了地牢里。
虽然我非常想吼一句『为什么不当场杀了它』。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说这个了。
不知不觉中,领主已经开始高声疏导来宾离开大厅。
冲过来的警卫们也都在帮忙,大厅里的人渐渐少了。
当然,袭击者大蛇并不容许这一点,它像是追着四处逃窜的蚂蚁的残忍小孩一样,朝客人们伸出了手。
不过,它的手碰到客人之前就停止了。下一秒,眼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它全身。它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倒下挣扎着。
在察觉到这是神父的丝线瞬间,我把莉莉推给阿尔巴斯,拔出了自己的剑。
「小鬼!你也和客人们一起逃跑!」
「我,我也要一起战斗!」
「不,您必须要逃」
领主抓住阿尔巴斯的手臂。将疏导客人的任务交给警卫们之后,他就开始担心还在磨磨蹭蹭的我们。
阿尔巴斯狠狠盯着领主,挥开他的手。
「我怎么能逃!我要保护大家!」
「充满正义感是件好事!但是请您看清现在的状况——对这件事的处理,直接影响到各国对您的评价。而您现在已经把入侵者放了进来。至少要有将其他客人招待到别的客厅,给他们上茶并说『这只是个余兴节目』的气度,不然您作为位高权重之人的面子就保不住了」
「就是这样,而且这里还有比你靠谱好几倍的泥暗之魔女在。豆丁就交给你了——快去吧!」
我推了她一把,她便老实被领主拉走了——并不是快步走,而是有点拖拉。
「政治真是麻烦啊」
「确实。吾辈果然还是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国家——结果还是变成了『武会』呢」
「既然有闲心在那聊天就赶快来帮忙!我可没办法一个人压制这种怪……!」
力——最后那个字说出口之前,神父就被蛇用力甩了出去。但他在与墙壁相撞前一刻就解开了蛇身上的丝线,稳稳着地了。
「鳞片和金属差不多硬,丝线是不行的。要不就用你的怪力把它的头砍下来吧?」
「最好吃的吃法应该是把刀插在鳞片缝隙先剥皮,然后再烤着吃……不过这个连能插入刀的缝隙都没有」
「佣兵,吾辈实在是有点不想吃它……」
「当然!你要是敢说想吃我就和你绝交——哦哦哦!」
蛇以与巨大的身体完全不相称的飞快速度朝这里冲来,我赶紧抱着零跳到房屋一角。
神父应该会自己想办法避开所以就没管他——就算避不开被弄死,我也很乐意把这当作不幸的事故。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喂笨蛋!你怎么真的被抓住了!」
蛇肥大的躯体缠绕着神父,打算把神父全身的骨头都拧碎。
神父虽然在挣扎,但并不能动弹。他因为压迫而发出痛苦的喘息,但还是咬紧牙关尽力对我怒吼。
「这家伙身体也太长了!它一开始就是瞄着我来的——嘎啊啊啊啊!」
嘎啦嘎啦的声音响起。神父某个部位的骨头断掉了。或许是因为碎掉的骨头刺穿了胃,他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呜哇,光看着就觉得好痛啊……!挺住神父!只要没有断气,就能用魔法治疗!」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话说这家伙……是把我当做人质……!」
真佩服神父竟然还有工夫说话。原来他是用法杖撑着,保护心脏和肺部不被压扁。
不过要是脖子被拧断还是会丧命的。之所以没这样干,是因为正如神父所说的想把他当人质吧。
不让猎物死的痛快,而是将猎物弱化并捉住——就算丧失了自我,也还有动物的智慧。所以才说发疯了的兽化者很棘手。
「这样就不能用魔法把蛇打飞了。如果连神父一起杀掉的话,今后的旅行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虽然也能让蛇睡着——不过,把它变回去更好」
「变回去?」
「——佣兵,想办法抓住它的上半身」
零用一个极其单纯——而又非常麻烦的命令代替了问题的回答。
「你让我干我倒是会去干……到底是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还会给你指示的,拜托你咯」
她拍了拍我的背。因为现在没有功夫抗拒,只好老实照做。
因为要捉住神父,所以它损失了一部分长度。头的位置比刚才的稍微低一些。
我以蛇的身体做落脚点冲了上去,用爪子勾住将神父紧紧缠绕着的身体,来到了上半身。
蛇张开大口打算咬我的肩膀。我勉强避开,等待零的下一步指示。
「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比想象中的还快呢……你等一下,现在还在准备」
「啊啊啊啊!?你是真心想让我死吗!就算我不死神父也要死啊!」
「别叫唤了,吾辈也在快马加鞭。吾辈不想让你死,并且对吾辈来说,神父也不是那么讨——」
「得了得了你赶快办正事吧!」
「好,可以了!」
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可以了』,但在零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的剑突然变得非常恶心,让我差点没拿稳。
但我还是忍住恶心感,抓紧了剑。
「快用剑贯穿蛇的心脏,佣兵!——现在这把剑绝对能刺穿」
「居,居然给我的剑施奇怪的法术……!你就不能事先说明清楚吗!」
我怒吼着,刺穿了蛇的心脏。话虽如此,因为我体位比较奇怪,没办法用力。并且对方是能用柔软的身体缓解大量冲击的『蛇』。
被鳞片弹开也是理所因当——
然而正如零所说,剑顺利地贯穿了蛇的心脏——这感觉与其说是贯穿,不如说是『正好滑进了空洞』里。
连手感都没有。
而刺穿蛇身体的剑尖上,还挂着怦怦跳动的心脏。真是太恶心了。
——下一个瞬间。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蛇发出了刺耳的惨叫。
它摇头晃脑,痛得在地上翻滚,将我和神父都甩飞了。
「怎么了怎么了!明明没有心脏了,怎么还在动啊——!」
「那是『兽』的心脏——失去心脏的话,它将变回人类
零一边听着它那绝命的惨叫,一边用沉稳无比语气说。

「变回——你说啥!?」
她把赤黑色的心脏从我剑上拔下来,不留情地捏碎了。
剧烈的变化发生了。
巨大的蛇的身体渐渐消失,像燃尽了的柴火一样粉碎崩塌。
灰烬被破窗外吹来的风吹散——一个人类出现了。
还活着。
「……『将作为兽化者的自己杀死。就能转生为人类了』……」
在旅馆里遇到的那个原兽化者的话闪过脑海。
如果他也被像这样贯穿心脏的话,会说『竟敢骗我』也是情有可原。
我走近不停颤抖,向蛆虫一样在地上匍匐的『原本是蛇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原来是女的么……」
在灰烬堆中蠕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
她的脸因为恐惧与混乱而紧绷,瞳孔放大。她似乎不明白该如何走路,战都没法站起来,并且还发出很难让人想象她是人类的怪叫。
就在这时,鼓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抬起头,本应在避难的客人们都透过门缝看着我们。
然后,拍手声渐渐变大,欢呼与喝彩充盈了大厅。

「太漂亮了!竟能将那么可怕的怪物轻易打倒——!」
「不愧是阿尔巴斯大人的护卫!真是太可靠了!」
「那个怪物,竟然一瞬间变成了人类……之前还在担心会变成怎么样——真是了不起的余兴节目啊!」

他们的声音中带有恐惧,也有战斗之后兴奋的余热,不过感慨和佩服是由衷的。
肯定是领主用话术把他们骗到了吧——就是所谓的假戏真做。
「所以你才没杀她吗?」
面对我的问题,零愉快地耸耸肩。
「因为还有观众在,不能有损少年的名誉」
话虽如此,大厅正中摆个裸女确实有碍观瞻,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尸体更加恶趣味。加上周围都在拍手喝彩,气氛就更诡异了。
零看来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她走近灰烬之中赤裸的女性,轻轻摸了她让她睡去。我拿起被掀翻的餐桌的桌布,盖在女性身体上。
环顾大厅,看到了背靠在柱子上痛苦地按着胸口的神父。
「活下来了么……真是命大」
「差点就头朝下落地摔断脖子了,不过老鼠救了他。她用大量的老鼠接住了神父,让他下落时没受伤」
「豆丁吗?明明她没必要这么做的,真是好心……」
打算在客人之中寻找莉莉的身影,结果和表情僵硬的阿尔巴斯对上视线。
她背后站着领主,领主对她悄悄说了些什么。
然后,她撅起嘴。
「——辛苦了」
高高在上地对我们这么说。
嗯,毕竟她立场如此,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虽然有所不满,但还是配合了一下。
但是零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阿尔巴斯然后撇开视线,走向了破窗。
「啊,喂……?」
「吾辈有事情想确认——但是,或许你别跟过来会比较好」
被她这么一说,怎能不跟过去呢。

将神父交给来收拾残局的工作人员后,我和零走到了大厅外。
循着蛇爬行的痕迹,走向地底下。
「是想去关押蛇的地牢吗?」
「没错——看来过去十三号的房间现在被当作了地牢。毕竟被吾辈的魔法炸过,除了当地牢也没其他用途了吧」
一年前,十三号住在城的地下。可以从城墙内侧进入地下。据说那是由地牢改装成的房间,所以现在只能算是回归了以前的用途。
在城背后走了走,发现了一部分城墙破了个洞,四处散落着木片。原来应该是个木门吧。
「毕竟是从那么狭小的入口钻出来,会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倒不如说,真亏能把它『塞进去』……一开始就杀掉或者变回人类的话,不就轻松多了么」
「嗯,是没错。那家伙,为什么会保持着兽化者的姿态被关进去呢」
我不经大脑地随口一说,零便停下了脚步。
「……你一定会受伤」
「——嗯?」
「或许会像以前那样害怕魔女,讨厌魔女。所以,吾辈并不是很想让你看到这前方的东西」
零少见地用悲伤的表情仰望着我。
就算我再怎么不通情达理,也知道她在让我『停下』。
这并不是命令。更像是恳求。
我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站在原地。零又很少见地自嘲地笑了,说了句『算了,你还是忘了吧』
「刚才吾辈说了些奇怪的话,说不像你看到……这仿佛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但是就算再怎么藏,事实就是事实——真是肤浅」
「……不,话说我现在也很讨厌魔女哦」
我依旧非常讨厌魔女,
没什么过去与现在的分别。
魔女这种生物阴森而又恐怖,她们毫无疑问只是将兽化者的头和血当作与恶魔交易的材料。
零非常意外地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但……但是……你对吾辈的态度比以前温柔多了。还是说,这只是吾辈的妄想?吾辈倒是觉得以前只会喊着『我讨厌魔女!』抗拒着吾辈的你最近已经对吾辈怀有好感……」
「这和什么好感没关系,只是因为你是特别——」
说到一半,我猛地闭上嘴巴。
刚才好像差点把什么很羞人的话说出口了。
「……您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虽然不只为何用了敬语,但姑且是将原本想要说的话修正了一下。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零光把『特别』两个字挑出来,用那红唇不停地重复着。
「特别……是么,特别吗。对你来说,吾辈已经是特别的魔女了」
「不,那个,只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不论我再怎么堆砌借口,零也完全当作耳旁风,一味地重复着『特别,特别』。
「——那就好,吾辈不用担心被你厌恶了。看到接下来的场景之后,你或许会更加讨厌,恐惧魔女。但你不会这样对吾辈,对吧?因为吾辈对你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呃,嗯……算,是这么回事吧……」
这让人冷静不下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暗杀骚动之后,在破坏的城墙边上应有的对话吗?而且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似乎还会引发我的恐慌。
我努力挤出严肃的表情,朝地下室那边看了一眼。
「那里到底有什么?」
「『家畜小屋』」
「家畜……?」
突然想起了最近在隧道里的对话。
把我带走的兽化者们说过——

——在排队变成人类期间,要呆在家畜小屋里。

——弄个不好在变回人类之前就死掉了……

「……难道说」
「没错……要说少年不杀那条蛇,也不把它变回人类的理由——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零走过被破坏的木门,走下楼梯。
我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也跟在她后头下了楼。
有血与野兽的臭味。
爪子敲打石墙的声音,锁链摇晃的声音,各种呻吟——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时,房间已经变得格外昏暗。零在指尖点起火炎,照亮周围。
「……可恶……那个笨小鬼……!」
不禁骂出声。
犬面的部下害怕犯下什么过错,被关到『家畜小屋』。
而在城里的时候莉莉说过『害怕这里』。
现在我才知道那指的是『这里』。莉莉肯定是从居住在地下的老鼠们口中听说了这里的惨状。
甚至不能说是牢狱的笼子里,关着无数被锁链捆住的兽化者。
他们被塞进金属制的方笼子,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低下身子咯吱咯吱地挠地板。
——还不只是这样。
有眼睛被挖掉的。
还有指甲被拔掉的。
舌头被切掉的。
被关在这个地牢的兽化者们,无一不是——身体的某个部位被拿掉的。
正所谓家畜小屋。
这是魔女为了得到魔术祭品,而活剥兽化者的牢狱。
「果然,么……看来少年的那些恶评,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3

回到地面后,发现犬面一脸沉痛地等着我们。
虽然不知道他是来确认蛇逃走的地牢的状态还是来追我们的,总之他已经知道我们下了地牢。
「喂,你们别太责备大小姐了,这其中是有很正当的理由——」
没等他说完,我就一拳打在他脸上。犬面没躲,正面接下了我的拳头。他单膝跪地,苦笑道『说的也是』。
「我可是阻止过了……但是,不行。大小姐不听我的话……我不是大小姐的仆人,而是索蕾娜的仆人……所以只会被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滚出去』」
「所以你就让她肆意妄为了?真是条没用的狗啊。小鬼干蠢事的话,哪怕是打一顿也要阻止。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唯有这次,犬面没有说『我是狼!』这句话。
零举起手,制止了想要接着骂垂头丧气的犬面的我。
「少年呢?」
「送走客人后回到了房间。她在一边治疗神父一边等你们。她已经看到你们去家畜小屋了」
「那就方便多了。就让吾辈来听听所谓『正当的理由』是什么吧——虽然想不出任何吾辈能赞同的理由」

在犬面的带领下,我们走向了阿尔巴斯的房间。
一打开门,阿尔巴斯便站起来用不自然的笑容迎接我们。
里面还有神父和莉莉。但是零无视了他们,大步走到阿尔巴斯面前。
「你们两个没受伤吧?神父大人的伤我已经治好了,这样就——」
啪——刺耳的声音响起,阿尔巴斯的话中断了。
零几乎是刚一见面就扇了阿尔巴斯一巴掌。我本来也想打她一拳,但既然零先下手了,之后就交给她吧。
阿尔巴斯呆呆地捂着自己被扇的脸颊,然后回过神来狠狠盯着零。
「你……你突然干嘛啊!我还好心治好神父的伤等你们回来!居然一句道谢都不说就打人!」
「神父之所以会受伤,也是因为你吧?」
「什——」
「兽人战士,是魔女制造出来的战士,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兵器。过去强大而著名的魔女顶多使役过三个兽人战士——你知道原因么?因为不好控制。而你,为什么不把那大量的——并且还是发疯了的兽人战士直接杀掉!你以为用锁链和笼子关起来就没害处了吗?你以为不设护卫,不用结界,就能封住他们吗!思考竟如此短浅,亏你有脸自称魔女!」
零愤怒批判着毫无还嘴之力的阿尔巴斯。
莉莉被一进门就突然发飙的零吓到,赶快颤抖着钻到了床底。
神父和我对视片刻,然后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反正在神父看来这不过是魔女之间的内讧。
阿尔巴斯嘴巴一张一合反复了好几次,然后强忍着眼泪,挤出颤抖的声音。
「我,我也没办法啊……!我们需要力量!而且,发疯的兽化者的灵魂会坏掉……把他们变回人类他们就会自杀!既然横竖都是要死,不如让他们作为兽化者活着,给魔法使派点用场,不对吗!我是觉得他们很可怜啊……!只要十三号想点办法的话,我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这和十三号无关。这是你的度量,你的选择,你的决断。也就是说,不管敌人是十三号还是谁——只要『敌人』还在,你就肯定会选择这条路」
「这——!」
「如果你能控制好的话,吾辈只会单纯地感到『不悦』。但事实上你没控制好,把事情导向了最糟糕的方向。如果吾辈当时不在场呢?你察觉到自己被暗杀的可能性了吗?如果当时领主不在场呢?今晚的事件,没有一项是凭你自己的能力能解决的!」
「这不也是十三号的错吗!对我的暗杀计划肯定也是十三号设计的!那个兽化者会暴走,肯定也是十三号放出来的!只要没有那家伙在,地牢里的兽化者就不会逃出来了!」
「不论什么事都是『十三号』——么。你真是找到了个万能的借口啊。只要这么一说,就没必要去找原因,没必要反省自己」
这次,阿尔巴斯真是无言以对。
虽然她开口打算反驳什么,但是她口中出来的只是嘶哑的呼气声。
最后。
「……为什么啊」
她低语道。
握紧拳头,用力对手边的写字台捶了一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把我抛下不管……明明都不怎么回话……明明无视了我写的『想见你们』『快回来』!——为什么还有脸教训我呢!」
她睁大金色的眼睛怒吼道。
眼泪从眼中溢出,顺着脸颊落下,弄湿了地毯。
我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阿尔巴斯从来没在信中写过『想见你们』『快回来』这样的话。
「大小姐,那是因为你在老哥他们读信之前就擦掉了——」
犬面慌忙赶来劝架,但是阿尔巴斯愤怒地将他推开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城里的所有人都让我干着干那的,没法完成的话就嘲讽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我只好彻夜不眠地工作工作工作!明明哪里都找不到答案,为什么非要我给出答案啊!」
「你不是为了让十三号给你『答案』,才放他一条生路的吗。为什么你不依靠他?」
说出『十三号』这三个字的瞬间,阿尔巴斯表情紧绷,目光中透着恶意。
「依靠他……喂,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十三号正打算破坏这个国家,我不是解释过很多次了吗!?一开始就是这样……正因为他把魔法带到这个国家,外婆才死了。只要他不出现,维尼亚斯还一切太平!你让我怎么依靠那种人!再说,如果要让十三号来治理国家的话,当初直接让他成为领导者不就好了!」
阿尔巴斯的声音已经不是怒骂,而是吼叫了。
一直无法对人倾吐,憋在心里的不安,不满以及愤怒迸发出来无法控制。
怒吼完后,阿尔巴斯无力地软下来。
「是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零原来是那么想的……原来零觉得我根本就不够格。所以应该让十三号来治理国家。现在也该将国家让给十三号——你是这么想的对吧!零已经不是我的同伴了对吧!?只是照着十三号说的,对我——」
「你冷静一点!」
阿尔巴斯吓得跳起来,闭上了嘴。
「将猜疑与臆测当作确信?只要与你意见不同就是敌人?——简直是不明事理的小孩。就这样还敢自称咏月之魔女吗?就这样还敢自称伟大的索蕾娜的直系吗!实在是太难看了」
说出『索蕾娜』这三个字的瞬间,阿尔巴斯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她灌满泪水的眼睛朝向地板。
「……外婆……是站在我这边的……」
「她为了不让我失败,一直在看着我……一直对我很温柔……和零不同,她不会抛下我离开!」
「原来如此……看来你心中的索蕾娜的幻想太宠你了」
「才不是什么幻想——!」
「够了。看来再和你说下去也得不到更多价值。吾辈去找十三号。关于夺走王位继承人这件事——至少,他会给吾辈更好的理由吧」
啪,零优雅地打了个响指,直到刚才还穿着的长裙消失,换上了她一直穿着的外套。
突然发现我自己也变成了平常的打扮。真是便利的魔法——不,魔术?这家伙,真是会冷不防地做很有魔女风格的事啊。
「在吾辈回来之前,你好好冷静一下吧。别忘了,少年。吾辈不是任何人的同伴。吾辈只会照着自己的愿望行动。而吾辈现在的愿望,是维尼亚斯王国的安宁」
零并没有告别。
我也自然地跟着零走了。神父无力地跟在后面,莉莉一边担心地望着阿尔巴斯,一边从床下钻出来追赶我们。
关上房门以后,听到里面传来了阿尔巴斯哭泣的声音。
她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
被阿尔巴斯的哭声逼出来的犬面对着我们的背影,深深地,缓缓地低下头。
他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明确听到了。
「请帮帮大小姐——帮帮我的主人吧」
他走投无路了似的恳求道。实在是很不像他。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举起了手,回应了他的请求。

4

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赶在夜晚出城。
本来等天亮了再走也行,但看阿尔巴斯那个状态,在城里待太久是不太好。
「表面上她确实还干得挺不错的……让她去依靠害死自己亲人的十三号反倒才是错误吧」
我在从城堡大门延伸到城市中央广场的长长阶梯上走着,回头望向耸立在空中的城堡。
城里的民宅都已经熄灯,周围一片黑暗。城里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并且能听到各种吵杂的声音。
肯定是在忙着捉拿把地牢的蛇放跑的犯人吧。
「——少年应该不至于那么愚蠢」
听的零的话,我把脸转回来。
「她虽然幼小,但是个熟悉理论明辨是非的魔女。就算走弯路,十三号也会帮轻易她扭正。就算十三号是真的叛变了——虽然吾辈认为这一定是个误会——也没法从那个状态的少年口中听取情报」
走在离我们有几步远的后面的神父也心情复杂地表示同意。
「尽快出城是很正确的。对闹脾气的孩子,放着不管是最好的选择——照那状态,或许明天早上就会把我们当作叛国者,发布处刑命令」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那样吧……」
不过,也不会一觉醒来就和好如初。
「那,魔女小姐?你说要找十三号——是想去哪找呢?」
「有个去处」
「不愧是亲妹妹,心灵相通啊」
我开了个玩笑,零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
「你应该也会想到吧,与十三号取得联系的最合适的地点」
我眨了眨眼睛。
我怎么可能想得到那种事。
我用一脸不解的表情看着她。她垂下了眉毛。
「你有时真的很迟钝呢,佣兵。吾辈是在让你回忆第一次见到十三号的时候」
是我第一次被强制召唤,差点魂归九泉那一回?
记得那时候是被阿尔巴斯带到了<学舍>——也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藏穴。来到藏穴所在的小镇,发现那里的人都死光了……藏穴的入口是在某个教堂的——
「……啊」
「想起来了吗?没错……是被魔女毁灭的小镇,拉泰德。那里应该在十三号的监视范围之下,并且,还有能进行强制召唤的魔法阵」
「那,就必须要去拉泰德的教会……」
「从以往的经验来想,你不觉得十三号很可能会强制召唤吾等吗?」
「那个——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和零在台阶中部热烈讨论着,引来了神父的抱怨。
「呃,说的是有一个叫作拉泰德的小镇——」
「不,通过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已经大致推测出来了」
正想要说明,神父便举起手打断了我的话。
「只是,你们说的强制召唤……就是那个把我们从<弓月之森>带到维尼亚斯王国的,那个……?」
「就是那个」
零点头。
「只要利用那个,吾等就能轻松去到十三号身边——」
「我绝对不干」
神父斩钉截铁地决绝了。
我不禁想问『你又犯什么毛病了』,然后想起了神父之前差点被强制召唤弄死,吐了一地的事件。
一想到这个,我就不自觉地坏笑起来。
「别这么说嘛,神父大人。我一开始也挺受不了的,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你那张丑脸在坏笑些什么,太可恶了!……请不要拿我和你这样的怪物来比!在习惯之前我会被折腾死的!」
「莉莉也没事哦」
至今为止都一句话没说的莉莉用像是在鼓励神父的口吻说。
不出所料,神父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了。
「说的好像你不是怪物一样……在我看来,你也是如假包换的怪物……」
听到神父这句话,莉莉十分失落地垂下脖子。看来是被伤到了。
这让神父尴尬地皱起眉头,突然停下脚步。
「……『明明你是被怪物救了一命』——你连这句话都不敢对我说吗」
「……嗯?」
「嘿嘿,原来你还清楚自己是被豆丁救的啊」
「我是被老鼠大军接住的。我的脑子还没秀逗到把这也当成是神的奇迹」
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老实对莉莉道谢。
「话说,为什么你要在这种情况下害羞啊……?」
我皱起鼻子俯视害羞地伏下耳朵的莉莉。莉莉扭扭妮妮地说。
「因为……我以为会被骂……让我别做多余的事……说与其被什么老鼠救命,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也太谦卑了,让人觉得恶心」
面对善良的老鼠,神父的发言依旧毒辣。
但是下一刻。
「你可以挺胸抬头,摆出『是我救了你』这样的表情,居高临下地要求我答谢你」
他突然说出很符合圣职者做派的话。
我也救了神父好几次,但他并没有对我说过可以索求谢礼。
莉莉不知所措,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裙摆。
「答,答谢……?但,但是……我只是做了点小事……」
「救我的命,还算是小事吗?」
神父不高兴地反问道。莉莉慌忙地说『不,不是』
「那个出口不留情面的神父难得想答谢你,你就老实接受他的好意吧」
「但是莉莉……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为了谢礼才救……」
「你不要求谢礼也可以——我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时限过了后,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幕间 索蕾娜的人偶】

零他们离开王城后,早上——阿尔巴斯和以往一样,缩进了索蕾娜的藏穴。
理由只有一个。
对一切感到厌烦。
一大早,霍尔德姆就吵嚷着说已经抓到了暗杀骚动的嫌疑犯。
将地牢的钥匙偷出来丢到蛇的笼子里的,是
几个没有得到阿尔巴斯魔法<许可>的学徒——理由是『只要阿尔巴斯死了,结界就会消失,大家就都能用魔法了』。
而且『就算阿尔巴斯没死,她也会因为舞会上的失态而不敢那么嚣张』
何等愚蠢而又肤浅的撒气方式,何等愚蠢而肤浅的嫉妒。
——『主席魔法使』的人望是何等低下。

——你真是找到了个万能的借口啊。

零冰冷的眼神以及她这句话闪过脑海。
阿尔巴斯咬紧了嘴唇。
——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已经拼命努力了。
但不管是佣兵,零,还是霍尔德姆——都不好好对我。
紧紧咬着的嘴唇渗出血液。血液啪嗒地滴在桌子上。
「流血了哦,我可爱的孩子。别这样折磨自己了」
坐在桌子上的人偶温柔地说道。
阿尔巴斯猛地抬起头,把身子凑到人偶近旁。
「外婆!太好了……看你完全没反应,还以为你消失了呢」
在接到霍尔德姆的报告后,阿尔巴斯就忍不住缩进了藏穴,对人偶哭诉。
但是人偶一动也不动,也没有任何反应。
当然,人偶也不是每次都有反应的。
死灵这种东西本身就很不稳定,何时消失都不奇怪。能像这样附身在人偶上进行对话已经是奇迹了。
这个森林也有结界,一般没有灵魂能在死了之后保持如此强烈的意志。
所以,阿尔巴斯确信这个死灵是索蕾娜。
虽然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但比谁都要理解阿尔巴斯。既温柔又聪明,能帮阿尔巴斯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但是,周围有个邪恶的死灵一直在妨碍我」
「邪恶的死灵……?」
阿尔巴斯屏息感受周围的气息。
森林和以往一样清凉,温馨。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让人不愉快的东西。
「我完全不明白。我不擅长死灵术,也害怕妖魔鬼怪……啊,外婆是例外!因为是我的外婆,而且还很温柔……」
人偶伸出小手摸了摸阿尔巴斯的头。
「听好了。这世上有很多愚蠢的人,他们说着漂亮话,却看不到现实。这些人正在让你受苦。所以,为了守护国家,你必须要掌握与这些人战斗的力量」
「嗯……」
「你也不需要太在意泥暗对你的责备。天才魔女是不会明白无力之人的烦恼与想法的。你只需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好」
「……但是,我不知道……」
什么才是正确。
阿尔巴斯轻声说着,趴在桌子上。
「——呐,外婆,换作是外婆的话,又会……」
换作是伟大的索蕾娜。
她一定会轻松解决烦恼着阿尔巴斯的种种问题。索蕾娜在去世之前,一直都是这样。
听取人类的烦恼,痛苦,用最好的手段解决。
如果索蕾娜还活着的话,她会怎么办呢。会怎么治理这个国家呢。就算问霍尔德姆,他也只会说『我从来就没搞懂过索蕾娜的想法』这种没用的话。
明明他心里肯定也在想『如果索蕾娜还活着就好了』——
「我呢……有很多办法……」
「真的!?」
阿尔巴斯兴奋地支起身体。
「嗯,但是……我并不像你那样温柔,所以无法作为参考。不论如何都要流血」
「……血」
「毕竟我的宗旨是『牺牲少数,拯救多数』」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魔女。
牺牲了自己,为了拯救多数人而死。
阿尔巴斯将那样的索蕾娜当做自己的骄傲,渴求着她那种强大。
「……我也是,外婆」
她径直地望着人偶。
「你愿意扮演恶角吗?大家都会苛责你,说你是可怕的魔女哦」
「没事。只要能守护这个国家……只要魔女和人类能和平共处……」
为此在所不辞。

——哪怕付出些许牺牲。



 楼主| 发表于 2016-4-16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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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七号

1

为了寻找十三号,我们踏上了前往一年前被毁灭的小村拉泰德的旅程。
拉泰德位于距地处维尼亚斯王国中心部位的弗米卡姆约半日路程的地方。坐马车从王城所在的王都普拉斯塔到弗米卡姆需要半天时间。走路的话要一天半。
现在开始走的话,第二天晚上能够到达弗米卡姆。
但是,弗米卡姆的城门太阳下山就会关闭,因此就算晚上到了也是进不了城的。
于是,我们便决定露宿一晚,不经过弗米卡姆直接前往拉泰德。
莉莉在路上闷头苦想了一阵要向神父寻求什么报答,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忘了纠结的事,开始像平时一样寻找起果物摘起花来。
神父看着那样的莉莉,不知是对她感到无语还是已然认命地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道谢啊』。
明明没有任何人预想到神父会做出报答也没有人对此抱有过期待,他却自己说了出来,真是个老实的男人。
——之后,我们走过至今以来最顺利的一段路来到了拉泰德。
太阳正要爬到最高处,天气晴朗得不得了。这实在旅行的大好天气,但很遗憾我们到达的是一座『已死』的村庄,心情是不怎么美好得起来的。
「……破破烂烂的」
正如莉莉小声嘟哝出的感想,拉泰德的建筑和街道都被放任荒废,一片狼藉。虽然至少尸体是收拾干净了,但再也没有谁想要住进这个村子。
「没人住的村落很快就会荒废。因为有盗贼和动物会作乱」
「但这再怎么说也曾经是魔女的藏身之处吧?感觉多少有点修整才……」
「这里情况挺复杂的」
听到低沉妖艳的女声,我们都惊愕地抬起了头。
一个女人像是在这里候着我们似的从废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长着一头及腰红发的妖艳魔女——十三号的手下。
「<零之魔术师团>诞生于此,因此死去了很多国民,然后<零之魔术师团>又因为十三号被驱逐。这是个对于魔女和人类双方都不大吉利的村子,所以变成这样对双方来说都是比较好的」
「又是这家伙……!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息……」
马车被这家伙袭击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开口搭话,我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藏身之术厉害到让危险探知能力极强的兽化者颜面无存。
见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魔女露出甚至让人感到亲近的笑容看向我说。
「别摆出一副那么吓人的表情啦。那么爷们的长相都糟蹋了。熟练的魔术师都很擅长消除自己的气息。零不也是,明明长成那样存在感却很稀薄么?」
这让我想起了刚和零相遇的那时。
那时我的确是注意不到她的气息,每次她从背后叫我我都会吓一跳。
「在吾辈看来,你还说不上是熟练的魔术师。你似乎是被十三号看中了,但真正熟练的魔术师只要消除自己的气息,就算在人的视野内唱歌跳舞也都不会被注意到。接下吾辈要装个逼——吾辈小时候,曾经和十三号玩『躲猫猫』,他找吾辈找了七天没找到最后还是开口求吾辈出来的」
零挺胸抬头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自豪着,红发女人却不知为何因此受到了冲击。
「等等……那个十三号会玩『躲猫猫』这种幼稚的游戏?」
「是啊……在吾辈的记忆中,那个时候的十三号都快要哭出来了」
「别向我的弟子灌输那种无稽之谈!」
在听到从极近距离传来的怒喝声的同时,我的脑袋被人从身后打了,我微微打了个踉跄捂住头吼道。
「好痛!突然干——」
转过身去,我愣得张大了嘴。
在触手可及之处,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男人。我对男人手中巨大的手杖有印象,同时也瞬间就理解到用来打我的就是这玩意。
「十……十三号!?」
就算看不见脸,光凭着声音和气场也自然会明白这是谁。
问题在于,在我被打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神父听到我的声音后反应了半拍向后一跃,架起镰刀马后炮般地警戒了起来,但不管怎么想,只要十三号有那个意思我们都早死了。
莉莉因为突然出现的阴沉男人全身体毛倒立了起来,还来不及制止就躲进了附近的树木背后。
唯独零一脸平淡地抬头看着出现方式超乎常识的亲生哥哥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在那里么,十三号。虽然料到你就在附近,不过这比想象中还要近啊」
「太近了好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那……话说刚才你为啥要打我!?」
「代替主任承受责罚是仆人的本分不是么」
「我才不是零的仆人!」
听我这么怒吼,零从旁走过来挡在了我和十三号之间。
「没错,佣兵是吾辈无可取代的唯一。这一点现在也没有变。但你这男人也真是——虽然你大概是想要来个富有表现效果的登场,但你的想法吾辈早就看穿了。很不巧,吾辈可没有空配合你的自我满足」
「平安么」
十三号丝毫不理会零一连串的话,伸手触碰起了零的脸颊。
他一边捏弄这零的脸颊,一边以他那依旧毫无波动的声音说『营养状况似乎还不错』。
零说着『还不快住手,真是烦人』挥开了他的手,带着言归正传的意思干咳了一声。
「——神父。虽然他如你所见是个诡异的男人,但现在是没有危险的。解除警戒应该也没问题。还有老鼠你也是,别藏了快过来」
「我可不认为面对这种人可以说解除警戒就解除……」
「他,他打了大哥哥……好可怕」
「虽然能够理解你们的感受,但就算警戒也没用。要是十三号打算要攻击我们,那在进入这个村子的瞬间除了零之外的人就都已经死了」
十三号就是这么个家伙。
是个彻头彻尾的妹控,有那种觉得只要零不介意就算世界毁灭都无所谓的倾向。
神父虽然犹豫不决但还是放下了镰刀,这时传来了女人『呵呵呵』的妖艳笑声。
「这登场方式可真是蠢透了啊,十三号。明明计划是由我带他们去藏身之处的,你却就这么出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说些多余的话,七(娜娜)」
「毕竟要不是有这种机会根本就无法了解十三号的过去啊。偏执又听不进去话的师父的弱点,自然是多抓住一些为好」
被叫作娜娜的魔女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零跟前,毫不顾忌地握住了她的双手说。
「我说,零。你能告诉我各种关于十三号的事的吧?这个男人真是,一点自己的事都不肯跟我讲」
「要是能得到关于<不完全数字>的情报——这点事不值一提」
零静静地这么回答,周围的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吾辈可不是为了开怀叙旧而特意来到这里的。而是来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十三号』的。是来问为什么少年会被逼到那种地步,还有这个国家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
「零,只要你想知道,我就会把我所能理解的一切告诉你。本来,我也就是为此把你们召唤到这片土地来的。虽然因为咏月的结界的效果超出预想,没能把你们召唤到原定的位置……」
似乎娜娜之前就是因为看不下去因此而焦躁的十三号,才会来迎接我们的。
「果然召唤吾等的是你么——真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三号。出现了大摇大摆地使用本应该只有你能用的强制召唤的人。还听说有个银发的魔术师在纠集魔法使企图揭竿打倒主席魔法使」
「——银发的魔术师……?」
十三号诧异地反问道。
然后他捂着额头失望地说『被传成那样了么』。
「哦……那看来你是心中有数了」
「还有什么有没有数的」
十三号受够了似的突然脱下了兜帽。
瞬间,闪耀到刺眼的银发便泼洒了出来,在风中灿灿地泛着光。
「那个说的就是我吧」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十三号应该是黑发。
至少,不会是这么一头用绢布绑起在风中舞动的及腰银发。
不,头发都还好。要说的话真是怎样都无所谓。
说不定是长长了,也可能是脱色了,说是假发也有可能。
最大的问题是脸。

「……你——你丫的谁!?说好的十三号呢!」
不认识。
我对脱下兜帽的男人的长相完全没有印象。
我并不是忘了十三号的长相。再说,根本不会有人能忘掉长成这样的家伙的吧。
就算想要忘记也忘不掉,能烙在脑海中的眉毛——。
这种凤眼一扫便能迷倒万千女子的倾国美男,要是我见过一次那可免不了要做上十年八载的噩梦。
但零却一脸不解地,这么回应。
「这就是十三号啊?」
不不。
不不不不。
「你该不会忘了我见过十三号吧?虽然到刚才为止说话之间都没有违和感,但这家伙绝对不是十三号的吧!我不承认!」
听到我的叫喊,美到令人发憷的美男子不悦地皱起眉头说。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十三号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
「是啊。在身为同胞的吾辈看来,这就是十三号」
「是啊。在身为直系弟子的我看来,这就是十三号」
亲生妹妹和弟子和本人都断言『这就是十三号』,我就算大叫这骗人的吧也没法反驳。
我破罐破摔地对神父和莉莉抛出求助的视线,但神父皱起眉头说『我怎么可能知道』,莉莉则是交互看着零和十三号,
「太像了」
给了我最后一击。
我耷拉下耳朵和尾巴,面对压倒性的败北陷入了消沉,零见状开心地笑着轻轻锤了下我的胸口说。
「别那么消沉,佣兵。那确实是十三号,但并不是你所知的十三号的样子。那是在和恶魔交易,放弃美貌之前的十三号——也就是说,是原本的十三号」

2

一直站在依旧毁灭的村庄正中说话未免太过显眼,于是我们便选择了向十三号的藏身之处移动。
虽然说是要移动,但用脚走的路只有到教会的一小段。这里似乎存在着能够一瞬间移动到藏身之处的『魔女之路』。
「以前通往<学舍>的魔女之路现在连向了我们的藏身之处。只是『入口之一在这里』而已,并不是把藏身之处设在了拉泰德」
这是娜娜做的解说。
十三号毫不解说只管往前走,所以说实话,有娜娜在旁边亲切地解释真是谢天谢地。
「这样的弟子给十三号真是浪费了……这么好一个女人」
我不由自主地这么一嘀咕,零便一脸不坏好心的表情抬头看向我说。
「你应该多锻炼下看事物本质的眼光啊,佣兵」
「什么意思啊。你意思是那个女人其实本质非常恶劣?」
「不是那个本质」
那到底是什么本质啊,就算我这么问零也不肯回答,我看向娜娜她也只回我意味深长的微笑。
「通道只有十三号能打开。『魔女之路』可是很有趣的,入口在这里,其实藏身之处却在别的地方。所以就算能找到入口,无法打开入口也是无法找到藏身之处的——通过把入口和藏身之处设在不同的地方就可以躲避魔女狩猎」
十三号走到教会侧走廊的柱子旁,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他用滴下的血在柱子上写下复杂的记号后,手就突然陷进了柱子里。十三号的身体就这样被吸入了柱子中。
我瞪大眼睛一看,柱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洞。洞对面是个静谧的书斋。
「喂,这啥啊感觉好可怕啊……!莫非是要进这里面去?」
「正是如此。和强制召唤比起来不算什么对吧?」
零两手把一点点向后退的我推了回去。
我被零那样推着,不禁站稳脚稳住了下盘。
「等等等等住手!我的心理准备还……」
「神父和老鼠似乎并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哦?」
「啊!?」
一看发现莉莉被娜娜牵着手轻松写意地进去到了柱子的对侧,神父也自然地穿过了魔女之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那么淡定?
「要是害怕的话,就由吾辈来牵你的手吧」
听她在背后以温柔的声音那么说,我一改刚才那副随时要逃的态度,抬头挺胸走向了洞。
我也有男人的自尊。
被零牵着手通过这个洞这种事,怎么说呢,我不干。
但是,真到了要过去的时候果然还是觉得可怕需要一些勇气。这个过去真的没问题么?
感觉洞的周围模模糊糊的……要是碰到那团模糊的玩意该不会死吧。
「佣兵」
「啊?」
「快点进去」
被用相当狠的力气踹了一脚后背,探着身子观察着洞的情况的我一个踉跄栽了下去。
——也就是说摔进了洞里。
之后零轻盈地跟了进来,我爬起身子便大吼道。
「你干嘛!?」
「吾辈觉得做什么事都得有点气势。而且,『路』刚才正要关闭。要是进到一半路关上了的话,吾辈就不得不面对被横向切断的你的尸体了。吾辈觉得唯独那种情况是必须避免的。稍微有点焦急了」
「那——那你倒是早说啊!」
「要是先说了的话,你不就更不愿意进去了么。明明自然走进去就不会有任何事,但恐惧这种感情会把本不存在的危险变成现实。真是讽刺」
虽然四十五度角抬着头忧郁地这么说着的零美如画卷,但我站起来照着她的脑袋就是一爪子——打算拍上去的时候我收住了手。
十三号带着明确的杀意面无表情地瞪着我。
我的本能告诉我,要是我伤到了零一根毫毛我就会瞬间变成灰烬。
「怎么了,你在顾忌什么,佣兵。平时的话你会揍到吾辈一拳吧。吾辈踹了你,所以你也可以打吾辈。来吧,像平时那样『哐』地一下」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也不想想在十三号面前说那种话会怎——话说我也没那么经常打你好吧!偶尔!真的只是偶尔而已,求你相信我啊大哥!」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你哥了……!」
不行了,要被十三号杀了。
在我确信这一点的同时,娜娜用手掌拍了拍十三号的头说。
「不就是打情骂俏么。溺爱不注意点分寸的话可是会被零讨厌的,十三号。好了,各位也累了吧?先随便吃点东西吧。之后在开始谈正事。没问题吧?十三号。我去准备吃的,就麻烦你陪陪客了」
——好强,这个女人好强。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零以外的女人能敲了十三号的头后全身而退。
十三号一副不悦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头,然后脱掉了长长的外套,粗鲁地坐到了暖炉旁的安乐椅上。

端上桌来的食物比想象中要豪华。
是烤火鸡配上面包和一些水果。
还有加入了山羊奶炖得浓稠的蘑菇汤,连零都评价说『很好吃』。
听了零的评价娜娜开心地微笑着说,
「能合你的口味真是太好了」
「这些是大姐姐你做的么?」
完全亲近了娜娜的莉莉一边把面包浸在汤里一边兴奋地摇着尾巴。
「是啊,老鼠姑娘。十三号的料理真是糟透了。其他弟子又都只会按照十三号说的做,那实在不是人吃的,于是就只有我来做了」
「正是如此,没错。十三号的料理实在是太惨不忍睹。吾辈在与邂逅了佣兵做的各种料理后,才总算知道了十三号的料理是多么糟糕」
「我可没闲到能把时间分出来去做多余的事。饭能吃就行了。而且说到底,那是藏穴里所有人都在吃的传统饭菜,不是以我个人的料理资质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藏穴里那些家伙全都不会做菜而且味觉失常么——
常年吃难吃的饭菜的话,那自然对味道也就不敏感了。
在吃饭的同时,娜娜一五一十地向我们道明了这个藏身之处到底是个什么建筑,位于什么地方。
莉莉不知是不因为吃饱了肚子,听着听着就败给了睡魔趴在地上睡了起来。
地点是山脉附近的森林中——也就是我们受到娜娜袭击的那一片——这里是贵族来狩猎的时候暂住的狩猎馆。
虽然我对十三号和娜娜为什么会选择贵族的狩猎馆作为藏身之处这一点抱以了疑问,但娜娜只说是『通过人脉』。
「——那么,十三号。你那样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因为我过去曾经作为国家魔术师——企图颠覆国家的邪恶魔术师的面相被人熟知。所以我才无可奈何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然而,拜此所赐似乎传出了些奇怪的传闻……」
那么简单就能变得回去的么。
之前零说过,这家伙是以美貌为代价和恶魔定下了契约来着?
撕毁了契约的话,也就是说他已经无法使用魔术了?因为能使用魔法,所以没必要使用魔术了么?
「——左半身的手脚。有两个的脏器各一个。用这些换回来的」
十三号像是看穿了我的疑问似的,撩起了长袍的一角给我看。
左腿是假肢。
然后回想一下发现,十三号从没有用过左手。
「不惜做到这种地步……话说,你在明面上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小鬼还会那么大张旗鼓地追杀你啊」
「她似乎是被什么人教唆『应该公开宣布我其实还活着,并且企图再度颠覆维尼亚斯王国』」
「什么人是指?」
「<不完全数字>」
听到十三号带着确信说出的这个词,我探出了身子。
「你确定?」
零以生硬的声音问道。
十三号沉重地闭上双眼回答。
「没有确证」
「十一年前——几乎在我在维尼亚斯王国建立<零之魔术师团>的同时,<不完全数字>就出现了。那些家伙深深扎根于<零之魔术师团>,企图暗地中积蓄力量——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但我当时太小看他们,觉得不足为惧便放过了他们。虽然那些家伙的目的和我一样,是『魔女的世界』,但他们想要的不是『共存』而是『支配』。据说那些家伙现在正在大陆中扩展势力,不断吸收对教会抱有不满的魔女」

——你不觉得世界会改变么?

突然,萨娜蕾的话在耳边响起,我咬紧了牙。
的确萨娜蕾说她是加入了<零之魔术师团>并写下了抄本。据说在黑龙岛遇见的星瞰之魔术师银也曾经在<零之魔术师团>中。
一切的开始是<零之魔术师团>——是维尼亚斯王国。
那么<不完全数字>那群人对阿尔巴斯做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从国王驾崩的不久前开始,咏月就开始采用除我之外的某人的建议了。咏月对那个人抱有绝对的信赖,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根本不听我的劝告,甚至还对我抱有很强的猜忌。那个『某人』的目的,显然是魔女和人类的战争」
「原来如此……目的是『支配』的话,就需要『胜利』。所以就需要有战争么」
要是在位于大陆中心,世界中的人们来往不断的维尼亚斯王国魔女和人类达成了共存,那么『魔女和人类共存的可能性』便会扩散到全世界。
但要是在维尼亚斯王国建立起的魔法国家崩坏了,人类和魔女就会展开真正的战争。
并且,<不完全数字>还在为了那场战争茁壮地扩展着势力。
「——那么,你带走了王子并将其监禁这件事呢?」
听了神父的问题,娜娜苦笑道。
「那是阿尔巴斯的被害妄想和先入为主。王子是以自己的意志躲起来的。因为害怕被暗杀」
「但小鬼似乎认为那是『十三号不肯归还王子的借口』」
「唉——真是个傻孩子」
娜娜粗鲁地叹了口气。但从她的语气中并没有感受到恶意,不如说,让人感觉话语中透着对不成器的妹妹感到无奈似的亲近感。
「在陛下驾崩了的现在,要是连王子都被暗杀了的话,魔女和人类在维尼亚斯王国和平共存的可能性就会破灭。但阿尔巴斯却听信『来路不明的家伙』的话,想要杀死十三号。在这种情况下,你要王子怎么回王城去?」
神父对此表示同意。
「未能注意到自己就是危险所在,抱着善意反而酿出恶果的人并不少见。就像蚂蚁会满心欢喜地把有毒的食物搬回巢穴一样,同伴有可能在并不背叛的情况下成为敌人。在我看来,主席魔法使有很多敌人,但她并不能分辨出敌我。的确,向她走漏情报会有危险」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也持相同意见。
阿尔巴斯也注意到了敌人的存在,但她并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她陷入了疑神疑鬼的状态,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十三号——现在这种状况这么想比较妥当。
将王子的去向告诉阿尔巴斯会很危险,让他们见面更是不用说。
王子很有可能在眼前被阿尔巴斯信赖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杀死。
阿尔巴斯本来就很反感十三号。在第三者的嗾使下,阿尔巴斯想要真正除掉十三号也不足为怪。
——这么想的确是很妥当的。
「……于是,证据呢?」
听了我的话,娜娜和十三号诧异地看向了我。
「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没证据。小鬼决定要杀十三号的直接原因是十三号『不肯让王子回到王城』吧?如果那是王子本人的意志,那至少得见见王子本人才行啊」
娜娜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把手伸到红唇边用手指按着嘴唇,
「……意外地不傻啊。还以为你会照单全信呢」
说出了这种稍微有点坦率过头的感想。
「多谢你直言不讳的意见。当佣兵当久了怀疑心比较重。而且我们本来就在怀疑<不完全数字>和十三号的关系性。连小鬼追杀你这件事都是你一手操办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首先我就曾经有在十三号的怂恿下抛弃了零的苦涩回忆。
要是阿尔巴斯的话没有假,十三号真的是企图颠覆国家,带着恶意监禁了王子的话,那么我的工作就是全力揍趴他夺回王子。
「证据的话有啊」
「啊?证据是——」
我话音还没落,娜娜就不知在想什么开始脱起了衣服。
「你——喂,干什……!」
虽然我慌忙站起身想要阻止她,但已经迟了。
娜娜把包裹着全身的长袍扔到了地上,然后连里面的贴身衣物也都脱了下来。
我就不该看她的裸体。
但是,已经看到了就没法了——既然已经看到了,就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
她的肩很宽。
然后,还有发育得起到好处的胸肌,和线条分明的腹肌。
然后缓缓把视线移向地面,便看见模仿女人胸部形状的填充物滚在脱下的衣物附近。
娜娜脱下衣服后露出的,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完美男人身体。
「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维尼亚斯王国第一王位继承人,十三号的直传弟子——七(娜娜),也就是七号」
「……哈?」
「我说过叫你看清本质的吧,佣兵。七号是男人」
「啊……啊啊啊啊!?」
听零以无可奈何的语气这么说,我发出了愚蠢的惊叫声。
「魔术师不能被人知道真名。也就是说,为了成为魔术师,魔法使,我需要不同的外貌和名字。在潜伏的必要迫在眉睫时,十三号给了我『番号』。然后就觉得,干脆连性别也一起变掉好——其实我本来是想连语气也向女人靠齐的哦?但十三号却说『别那样,很恶心』,你不觉得很过分么?」
七号以极像女人的妖艳姿势闭起一只眼对我放电。
「不……我可不会被你骗到!国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的话,那王子应该也是个大叔了才对!」
「是啊。原本的王位继承人是身为王子的我的父亲。但他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因流行病去世了,所以王位继承权现在在身为嫡孙的我手上」
「怎,怎么可能有那么巧——」
「我和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托雷斯交情也不浅。你们也认识他的吧?他跟没有父亲的我讲了很多稀奇事。你们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阿克迪奥斯的圣女事件。你们和洛塔斯城寨的卡尔合力揭穿了山羊刻印的秘密不是么。真是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呢」
「……您知道得真清楚……」
「这个宅子也是他在这个国家滞留时住的别墅。是我特别许可他在森林保护区中建造的。不是说了么?是靠『人脉』」
我皱起鼻头看向零。
「说得通」
零这么说道。
「也没有撒谎的样子」
神父似乎也接受了。
那我也只有认同了。
「于是,所谓的番号……到底是什么?」
听了神父正当的疑问,零有些怀念似的答道。
「是类似泥暗系统的传统的东西。在泥暗的系统中,向来有着代表二,三,五,七,十一,十三这些数字的魔女。这些数字是素数,只有自己能解构自己——即是能够成为『师』的存在。每个数字各有各自的意义,比如十三号就意味着『终结』。是给一切议论做出决断的数字,在魔术上也是极为强力的数字」
「那『零』呢?」
「是特例」
十三号低声答道。
「零这个数字是『不存在』。是表现根本虚无的概念。我们的师长怀着敬畏授予了当时还未满十岁的吾之同胞零这个数字」
「也就是说吾辈是天才」
虽然说着『怎样,很厉害吧』骄傲起来的零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但就算看起来不厉害我也深知她有多厉害。
「本来像我这种新手上路的魔术师是不可能被授予番号的——但毕竟现在泥暗的系统中,除了十三号以外全都是缺席状态啊」
十三号做作地干咳了一声。虽然现在聊得很和气,但泥暗的系统中出现缺席,是因为十三号把那些人都杀了。
「话说,等等。也就是说和十三号同级别的魔女在藏穴里至少还有五个吧?十三号一个人就把那些家伙全杀了?」
「是的——但是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的战斗。没有任何一人真正做出抵抗,他们死的时候的眼神都像是接受了早已明白的现实一样——就那样被杀了。我在藏穴中决不算是最优秀的魔术师。只是被授予了十三这个代表终结的数字而已」
莫名其妙。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基本习惯了魔女和魔术师这类人的思考方式,但有时还是会碰到这种决定性的分歧感。
「我能说的就这些。让咏月清醒过来,灭掉在背后牵线的人是最佳手段,但我无从下手。就算我做到了,咏月也只会更加固执地拒绝我吧」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去抽那个笨蛋一顿让她和<不完全数字>断绝关系就好了?」
「没错。之后我便会全力歼灭<不完全数字>。在被零托付的维尼亚斯王国诓骗我宣誓效命的咏月的罪孽——要让他们偿还到后悔自己降生于这个世界」
零和十三号生气的方式非常相似。他们的怒火都非常沉静,但全身透出的气场却令人战栗。
我面对那种气魄正在暗自胆怯,十三号便缓缓站起来说。
「今晚就在这里修整,明早出发吧——零」
「嗯?」
「——要不要稍微聊聊」
零一瞬间诧异地眨了眨眼。
然后她便露出笑容,以带挑衅的目光看向了十三号。
「嚯……像以前在藏穴的时候那样么?」
「正是。你见证了我未曾见过的世界。那么理应产生了新的见解。如果可以的话,你不想尝试一下去导出过去议论中无法得出的结论么」
「正是如此。虽然也是很久没有与你议论过了,但现在的吾辈,恐怕连过去导出过的结论都能够颠覆」
原本懒散地坐在地上的零这么说着站起来走到了十三号身边。
拥有超凡美貌的零和十三号站在一起,让人感觉光是看着就会被摄去魂魄。
见我一脸僵硬的表情移开视线,七号也同样从那两人身上移开了视线,同时用女人的语调调侃道『简直就是视觉的凶器』。
然后他抱起了睡在地板上的莉莉。
「好,我带你去寝室,跟我来吧——啊,对了佣兵。你之前看我的胸看得那么热切……千万别来夜袭啊?」
「谁会去夜袭你!话说我又没看!就算看了也是不可抗力,没有什么热切!」
「那就好。毕竟很不巧我只对女性感兴趣。要是零来夜袭的话我倒是非常欢迎」
「很不巧,吾辈只对佣兵有兴趣」
听到零干脆的回答,七号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我。
「原来如此,是那种关系啊——那我还是就别出手了。反倒有可能在睡着时被砍掉脑袋」
见他对我报以早已看穿一切的笑容,这次我真是乏力到了连大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3

由于零和十三号开始了彻夜的——虽然现在才傍晚——的议论,所以今天我久违地一个人呆在了房间里。
我将装备整理一番后便躺倒在了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甚至有些阴森的寂静便渐渐浸入了身体。
从前比什么都让我感到安心的这片寂静现在却让我有些微妙的焦躁。想着睡着了就没事了闭上了眼,但还是睡不着。
说到底,现在还不太说得上是睡觉的时间。太阳都还没有完全落下去,而且我虽然疲劳,但睡眠是充足的。
不过我基本上来说很懒散,要是时间允许的话睡一整天也是可以的……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具体来说,就是缺了类似抱枕的东西。
从和零一起踏上旅途到现在,不管我以什么姿势睡觉,回过神来都会发现零钻上了我的床。
虽然最开始觉得很碍事……
不过,怎么说呢。就和我对于零来说是『平时睡的床』一样,在不知不觉间我似乎也把零当成了『平时抱的抱枕』。
察觉到这一点后我越发沉不住气,撑起身子来挠起了后脑勺。
「……抱枕……啊……」
男女授受不亲。
但这话并没有什么卵意义。
「说要夜袭……但这身板到底要怎么夜袭啊」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有正常人两倍大小的巨大手掌。姑且还是有五根指头,动起来也还算自由,形状倒还像人。
但用这尖锐的爪子去触碰女人柔嫩的肌肤实在还是太可怕,不敢去想。
「接吻也是……没办法吧……深的那种」
只是碰一碰的那种接吻还没有问题,但所谓能让男女火热起来的那种是没办法的。那画面毫无疑问是『恐怖!午夜的惨剧!』这种感觉。
要是我作为第三者遭遇到那种场面,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当事兽揍飞吧。
不……其实我也明白,真要做的话是可以做的。
事实上也有拐走女人的兽化者,这种案例多到数不过来。
但是,再怎么说那也是霸王硬上弓的情况。两情相悦的案例我至今还没听说过。
所以,想要做那些果然不变回人类……是不行的么。
但当事者零好像完全不在意是不是兽化者……
「——不对……我从刚才开始就在想些啥啊……?」
我恍然抬起头来,猛地摇着头甩开了多余的想法。
想这些事有什么用!我是傻子么!
「不想了不想了!想个毛啊!」
总之,睡不着。
我下了床,出门吹吹风。
——瞬间。
「……可以进去了么?」
发现莉莉在脚边不安地抬头看着我。
……不。
怎么。
那个……
「刚才那些……您都听到了?」
「……只听到了一点……」
「一点是……?」
「夜袭……之类的……接吻……之类的……?」
「不就是全都听见了么你偷听个啥啊!你也好神父也好,怎么都喜欢在我房门前偷听啊!」
而且,为什么还要想是顾及我的感受一样不马上进门。
要是一开始就直接进来的话我的内心创伤就会浅很多!
「因为,莉莉能够理解啊……」
「……嗯?」
「大哥哥你在烦恼的事……莉莉知道啊……」
……是么。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这样但也有十七岁了——是如假包换的大人,也就是说是个女人了。
她的烦恼大概比身为男人的我要多得多,而且苦处也要多很多的吧。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很难堪,我弓下身子拎起了莉莉的身子。
然后就那样把她放到了我脑后让她抓住说。
「陪我散下步。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对吧」
「……嗯」
莉莉点了点头抱紧了我了脑袋。

宅子周围被驱赶野兽用的高墙所包围。
我本想去林子里走走,但由于门关得很严实,所以我便放弃去林子转而逛到了后庭。
据说这里是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拥有的狩猎馆,的确在馆内各处都能看到船形的纹章。
虽然这种宅子一般是有佣人负责管理的,大概是十三号为了藏匿,把佣人都支出去了吧。
「……你为什么会来我房间门口偷听?」
我在后庭一角发现了一张看起来似乎能让人心情平静的长椅,便把莉莉放了下去,我也坐到了旁边。
夕阳的红光从树木之间射了进来,将莉莉白色的毛皮染成了红色。
「……我去拜托了神父大人。因为他说会答应莉莉的要求」
「是么?你决定了啊?你要求了什么?」
「我拜托他让我看看他的脸……虽然之前见过一次,但那时候他满脸都是血,没能看清楚……所以」
说起来,莉莉真正看到神父的脸,只有他被另一个裁定管——名叫『背德』的女人抓住并绑在椅子上拷问的时候那一次。
「真是浪费……提点更火爆的要求啊。别光是脸,叫他任你看全裸之类的」
「莉,莉莉才不想看那种东西!笨蛋笨蛋!」
「啊好好好,真是清纯」
莉莉握起拳头打了我好几下,但一点都不痛,我甚至想跟她说声抱歉。那力量真是轻到在发呆的话根本注意不到被打了的程度。
「大……大哥哥你还也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我会想看神父的裸体……」
「不是,是大姐姐的」
「为……为什么我会想看零的全裸啊!」
被莉莉一本正经地反问『不想看么?』,我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说『并不想看』。
「不如说,其实看过几次的啊」
「咦!?」
「不,只是看见了而已啊……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你干嘛用那种看禽兽的眼光看着我。还有不要跟我拉开一段的距离」
我用手指啪地弹了一下试图一点点和我拉开距离的莉莉的额头。
莉莉发出像极了老鼠的叫声按住额头,恨恨地瞪着我。
「那,你看了那家伙的脸之后怎么了」
「他没让我看……」
「什么意思」
「他说那当不了报酬……说只是想看脸的话普通地拜托就好……」
「真有道理」
神父说这话大概是出于善意,但莉莉似乎有些不满。
「说到底,你是为什么会想要去看神父的脸啊」
「神父大人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倒是觉得关于这件事谁都会提出同样的问题来着」
「……神父大人明明是男人却很漂亮不是么?」
「嗯,脸长得是不错」
十三号和七号也是一样,但十三号那是非人的美貌,而且莉莉当时睡着了,应该也没有注意到七号是男人。
「莉莉很喜欢漂亮的东西。看着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很幸福,想要一直看下去。
说起来舞会的时候,她看见那些服装也是兴奋得不得了。
考虑到这家伙的生长环境之严酷,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对那种漂亮东西抱有憧憬的感觉。在贫穷的兽化者这种『悲惨的代名词』的心目中,所谓漂亮的东西比在普通人心目中要遥不可及得多。
「所以,莉莉就说了好羡神父大人。说莉莉也想变成神父大人那样。那样的话,照镜子的时候就会一直很幸福不是么?但是,神父大人说,那样的话变成人类不就好了……就像在城堡里的,那个变成蛇的人那样,莉莉也能变成人类」
我眨着眼,低头看像莉莉。
「……啊,这样啊。你不知道么。哦,那是当然,你之前肯定不知道的」
我在与零相遇之前,一直都以为变成兽化者是前世作恶导致恶魔附体的结果。
当然也没有想过能够变回人类,而且根本就没有『要变回去』这种意识。
保持兽化者的模样找个地方开个酒馆过安稳日子,顺便再来个能爱上兽化者的女人就好了——我曾经的想法非常乐观。
「……你想变回人类么?」
听到我的问题,莉莉不安地看向了我。
我本以为她会立刻点头,但莉莉却不安地埋下了头。
「要是莉莉是人类的话……神父大人会喜欢上莉莉么……」
「……啊?」
刚才有说喜欢讨厌这一类的话题么?
而且还说是神父,什么?
「嗯?什么,你是,那个意思……?对那个神父?」
我不禁追问。莉莉用小手捂住了脸,伏下耳朵,连尾巴尖都僵硬了起来。那也就是说,答案是肯定的。
「不就是看脸么!」
「才,才不是……!神父大人很温柔的……!」
「哪里温柔了啊!你不是受到了很不好的对待么!」
「神父大人就算打我也打得不怎么痛。也没有受伤。我找他说话他也会回应……我救了他,他还要回报我」
这要求基准有点低过头了。
虽然觉得太低——但毕竟这家伙是鼠形兽化者。这家伙所受到的迫害,大概和我这种会成为人恐惧的对象的兽化者完全不同吧。
「但是……但是……莉莉就算变成了普通人,说不定也不会很漂亮。就算漂亮……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真正的莉莉……而且要是变成了人类的话……莉莉就会失去朋友们」
你所谓的朋友,就是大量的老鼠吧。
这家伙在成长的过程中应该一直在和老鼠们说话吧。
老鼠这种生物到处都有,所以莉莉不管做什么大概都和那些家伙在一起,她恐怕是没法想象不存在老鼠声音的活法吧。
舍弃那一切,将一切赌在不确定的赌局上,甚至不惜抛弃用到现在习惯了的身体——即使那样也还是想要变成人类的样子么。
「……从常识上来考虑……就算是在普通人类之间,男欢女爱这种事能不能顺利也说不清楚吧?说就算我们变回了人类,也不会立刻一帆风顺」
「……也是呢」
「就算神父不行,也还有能吸引到其他男人的可能性啊?」
「但是……还是神父大人比较好」
「这可真是不好办」
「呜……」
说实话我是没辙了。
要是迪奥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听到更好的建议,但很不巧我没有聆听死灵声音的力量。但是,有一点是我也知道的——只要神父还厌恶兽化者,莉莉在还是兽化者的时候就不可能和他心意相通。
「……能不能只变过去一瞬间呢」
「啊?」
「一瞬间变成普通人,要是神父大人看了说不行的话,就变回来」
「你在大厅看到了的吧?可是要刺穿心脏的啊」
「……看起来很痛」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蛇在大厅发出了惨叫,莉莉害怕得脸都绿了。
之前十三号做了魔药,告诉我只要把那个泼在身上就能变回人类,但从现在还没有普及这一点来看,那个做起来也没那么简单的吧。
又或是,十三号故意隐瞒了制作方法,或者是在传授给阿尔巴斯之前就与她诀别了。
「说到底,是不是本来就有点那啥啊?我记得神父是不能结婚的吧。而且<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基本还都是死刑犯。我感觉那种家伙没法结婚的啊」
「我,我不是……想要……结婚什么的……」
莉莉紧紧地握住了小小的宝石首饰。
在莉莉生长的大陆南面,有和将要成为伴侣的对象互相赠送首饰的习俗。
「不管怎么说,神父还是算了吧……虽然我不是很懂恋爱之类的。但这个先不提,要是你变回人类回家里去的话,你父母不会很开心么?」
听到我这个提案,莉莉毅然摇了摇头说。
「莉莉……因为莉莉是老鼠,所以家里的东西不会被老鼠咬。所以衣服也好食物也好都能保存得比较久。而且莉莉因为是老鼠,所以不用吃多少东西也没问题。但要是普通人的话,你想想?不行的吧?」
莉莉接着说道。
「而且,就是那个……领主大人他。他不是问过我要不要去他的城堡么?莉莉说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他就说可以一起去。我跟他说妈妈很擅长料理,他就说可以派船来迎接。这也都是因为莉莉是兽化者吧?」
「毕竟那个大叔是个怪人啊……」
「嗯……但是我很开心……他因为莉莉是兽化者而很开心……喜欢现在的莉莉的,就只有大姐姐和领主大人……」
我没被算进去啊。算了,毕竟同样是兽化者……。
不知是不是想说的都说完了,莉莉深深叹了口气。
「大哥哥你呢?」
这么对我问道。
「我怎么?」
「不变成普通人么?」
我不由皱起了鼻头。
——那是我无数次自问后依旧没能得出答案的问题。
我默不作答,莉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竖起了耳朵。
「这样啊。大哥哥是不需要的啊」
「什么不需要……」
「毕竟,大哥哥你有大姐姐啊——所以,可以保持现在这样」
莉莉嘿嘿笑着,羡慕地看着我。
我——兽化者憧憬人类的理由是『变成人类的话就不会遭到迫害』。
是因为那样就能的得到走上『正常人生轨道』的机会。
但如果保持兽化者的模样也能得到那样的机会——便没有必要执着于人类的外貌。我有一点这样的感觉。
虽然以前曾讨厌这幅躯体到了要把皮剥下来的地步,但现在倒觉得还是挺方便的。
不管是被零当成床铺还是被她夸赞毛皮——倒也都还意外地感觉不赖。
我用力挠了挠脖子。
真是的——从刚才开始脑子里一直都是零过来零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思考方式都变得以那家伙为中心了,真是不像自己。
我站起身来,莉莉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时。
莉莉突然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莉莉耳朵比我还要好使。我也把耳朵贴在地上尝试能不能听到些什么,于是便听到了逐渐靠近的马蹄声。
「什么?为什么会有马来这……」
我抱起莉莉,像正门跑了过去。
于是,便看见零,十三号,七号三人齐齐站在正门前。
「喂,到底是——」
「是来紧急报信的。『魔女之路』中的一条打开了」
十三号打断我的提问回答道。
似乎根本轮不到我和莉莉着急,十三号早已注意到有人接近。
七微微打开正门等了一阵子,一匹马便在夕阳之下冲进了狩猎馆。
披风上是船型的纹章——也就是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的纹章。
「托雷斯大人的传令!这封信——」
传令官跳下马便读出了信件。
十三号无言地接过信,扫了一眼内容。
那个瞬间,十三号的脸色变了。
表情基本上没什么变化的十三号表情变化这么大实属罕见。我对信的内容抱起了警戒,但信中的内容刺激程度却远超我的想象。
「这是何等愚昧……!咏月她——她放逐了国内的教会相关人员,还发出了抵抗者将被处以火刑的布告!还说首先要将袭击坑道的贼人处刑示众!」
我目瞪口呆,只在心中自言自语了一句『开玩笑的吧』。
——那也,就是说。
「……对教会的宣战么。事已至此,教会骑士团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神父简直像是算好了时机似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然后——
「会发展成战争的。维尼亚斯王国和教会的——不,是会将周围国家也一并卷入的,魔女与教会的大规模战争」
他这么说道。
零猛地转过身去走向宅内说。
「十三号!把吾等送回拉泰德。吾辈要赶紧回到王城,再去抽那个蠢货一耳光!」


 楼主| 发表于 2016-4-16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6-5-5 21:47 编辑


第五章 熟悉的面容

1

我们穿过十三号打开的魔女之路,再度回到了拉泰德。
虽然周围还亮着,但夕阳依旧下山,天空已经开始渐渐染上蓝色。
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从这里回到王城需要整整两天。
「基本连修整的时间都没有啊……」
「嗯。并且,看起来接下来也不太会有休息的空挡」
见我受不了般地垂下尾巴,零也露出了一丝倦意这么说道。
十三号和七号说是要通过和我们不同的渠道试图阻止战争。
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是尽快揍醒阿尔巴斯,并让他撤回发出的宣战布告。
如果只是宣战,解决方法还很多。
但要是她做出了实际行动,教会大概就会全力进攻维尼亚斯王国吧。
然后在大陆中心爆发的战争会顺势发展成接受魔女的革新派和不认同魔女的保守派之间的战争。
为此——
「神父。你能骑马么?」
神父似乎通过我的问题就察觉到了我的全部意图,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
「要是在晚上,没有光亮的大道上是可以的」
「再合适不过了。从现在开始全力奔走的话,应该可以赶在在弗米卡姆关门前到达吧。魔女和神父就在弗米卡姆买马先行前往王城。这样比起徒步或是坐马车去要快得多」
「那你怎么办?」
「我带着豆丁之后跟过去。总之现在得先搞到马」
我扛起了莉莉和零。
但在冲出教堂的瞬间,笼罩全身的违和感便绊住了我的脚步。
『别踏出去,退下』我遵循这样警告着我的本能,猛地向后跳去。下一秒,一把投枪插到了我脚边。
「怎么!?有埋伏——」
「啊哈哈哈哈!偏了!真是遗憾啊拉乌尔。没投中。我还说你投中就给你奖励的呢,你可真是个无能的仆人」
听到响彻小村的刺耳笑声,我全身的毛都倒立了起来。
零的身体也僵硬了起来,神父则是忌恨地咋舌。
莉莉说着『那里』指向了建筑物的屋顶,那上面有两个影子。
就算看不见,也能通过那声音,那语气,还有那样的台词分辨出那是谁。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全身甲胄的马形兽化者和跨在他背上的,一头亚麻色头发带着单边眼镜的女人。拉乌尔和黑龙岛的公主阿姆尼尔——也就是抢夺了公主身体的死有余辜的魔女萨娜蕾。
「真是久违了啊,零,佣兵,神父大人还有——咦?那个小只的是什么。之前有那样的来着?」
「那,那个……」
「不用回答!那家伙是敌人」
我制止了打算坦率地回答的莉莉,并把她和零放了下来让她们躲到后面。
「妈的……偏偏挑这种紧要的时候……!」
对于想要把萨娜蕾碎尸万段的我来说,和她对峙是求之不得。
但现在首先还是赶往阿尔巴斯那里。虽然上上策是逃跑——但对方有拉乌尔。就算想逃也甩不掉他。
「难免一战么……」
「似乎是这样。而且还不能杀死公主的『身体』。不过,就算丢了一两只手脚,用魔法倒也还能接上……」
「有奶真是重要。可以不用顾忌太多」
「你们啊……吾辈说过很多次了,魔法不是万能的。人类的身体是极为脆弱的。要是受到了致命伤,有时就算堵上了伤口也是没得救的」
见我拔出剑,神父架起了镰刀,萨娜蕾跳下拉乌尔的背站到了房顶上说。
「真不友好,这么杀气腾腾的,真是血气旺盛,真是可怕,明明我只是来拉拉家常的」
零唾弃道。
「——是『拖延时间』才对吧?你为了将这个国家导向与教会的战争陷害了十三号,诓骗了少年。你以为吾辈没有注意到?那天小鬼在舞会上说的『反正都要死,不如让他们作为兽化者活着为魔法使们做出贡献』这种话——简直就是你的思考方式」
「完全正确!没错,就是拖延时间。毕竟难得计划进行地这么顺利,不想被妨碍也是当然的吧?但就算你们知道这一点,也只能被拖在这里。没错——就像『背德』的裁定管小姐在提尔泽姆的港口都市鲁特拉肆意横行的时候一样」
听到这句话,莉莉猛然竖起耳朵看向了萨娜蕾。
『背德』的裁定管在鲁特拉引发的事件与莉莉也关联很深。她的双亲都被抓去,父亲还受到了拷问。
「你们以为那个事件是什么?为了什么?谁都没认为就凭那一个事件能引发战争啊!只是争取时间,拖住你们的脚步而已。只是想要多赢得一点时间,好让小阿尔巴斯对我敞开心扉而已。多亏了它,现在那孩子已经完全成了我的笼中小鸟。什么都会按我说的做——很好笑对吧,她竟然还叫我『外婆』!」
萨娜蕾像是乐得合不拢嘴似的,仰起身子发出了没品的笑声。
站在她身旁的拉乌尔的表情隐藏在甲胄之下无从分辨——但毫无疑问,他是在毫不放松地警戒着我们的。
「简直简单得惊人。寂寞,孤单,想要受人认同,想要有人安慰,无比想要得到关怀——要操纵那样的小孩,是何等的简单。你们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你们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对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啊,对了对了——是从在黑龙岛捡到一封有意思的信的时候开始的。看到『魔女的信』这么好玩的东西,我兴奋得忍不住拿来玩了」
黑龙岛——『魔女的信』?
她在说什么?
我在黑龙岛的确是暂时弄丢了『魔女的信』。
在船被击沉,被抛入海中——被公主关进牢里的时候,连着装备一起被夺走了。当时『魔女的信』被当成垃圾丢掉,但在之后还是平安回到了我手中。
她——捡到了那个?
「咦,想不明白?啊,也是呢。毕竟我可是好好地『还给你』了啊。当时我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写了一大串可有可无的东西,就帮你们回了一句『请只说要事』之后再还你们!我是靠着抄写的才能加入<零之魔术师团>的。我很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所以她肯定以为那是佣兵回的信吧」
突然,阿尔巴斯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佣兵的错吗!
在我询问为什么信的内容变简洁了的时候,阿尔巴斯是那样说的,
阿尔巴斯的最后一封长信,是在我们刚离开黑龙岛的时候。
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被顶着我的名字的萨娜蕾嫌烦后,那家伙像往常一样写下了一长串怨言和借口。并且我又像往常一样,依旧冷淡地回应。
就那样,阿尔巴斯的信开始渐渐变短。我注意到了有违和感。但没有追究这一点,显然是由于我的怠惰。
说实话,我当时是觉得有点烦。
甚至想过报告这种东西是不是根本没意义。
甚至觉得没了阿尔巴斯那些多余的近况报告后轻松多了。
「她的信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想要有人体谅自己的感受。那样的心意只换来不带一丝暖意的回应,那孩子会怎么想呢?一定会很伤心的吧。于是我就在想,要是我在那种情况下去宠爱她一下会发生什么。于是就试着付到了她身边的人偶上,没想到她竟然说那是『承载着与外婆的回忆的人偶』,这怎么能不利用一下呢?」
「……你看,豆丁。这家伙很恶心对吧?」
我低声对莉莉这么说道。
莉莉小小的身体中渗出了扎人的怒气。
「嗯……莉莉,很讨厌,她……!」
回过神来,发现村庄里各处的老鼠开始变得显眼。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老鼠们接二连三地窜进了一间民房。
「都是因为她……大家才会伤心……都是因为她……」
拉乌尔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开始警惕周围的情况。
要是让他注意到了他们就会逃掉。要上的话只有趁现在了。
「——动手!豆丁!」
做出指示后,我和神父便同时冲了出去。
听到我的信号,莉莉便指挥无数老鼠扑向了拉乌尔和萨娜蕾。
「这些老鼠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

拉乌尔被无数的老鼠啃咬了腿部,跪倒在了屋顶上。
萨娜蕾也同样被老鼠包围,惊叫着蜷成了一团。
在那期间,我和神父冲上墙壁跳上了屋顶。
力气大的我按住了拉乌尔,神父则用线把萨娜蕾绑了起来。
「不好意了拉乌尔。得让你睡一会了……!」
我掐住拉乌尔的脖子让他失去了意识,被埋在鼠群中的萨娜蕾叫唤道。
「真是讨厌!这是什么啊——!把女人绑起来是什么嗜好啊?拉乌尔你真是废物!怎样都好快把这些老鼠解决掉啊!」
「想要解脱的话就给我从公主身体里出来。虽然最终是要杀了你,但你现在只会碍眼。快滚!」
萨娜蕾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了起来——但在下一秒。
她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真是遗憾。二位。你们『杀不了我』表示你们没有任何胜算」
「什——!」
啪叽一声,萨娜蕾在被绑着的状态下打了个响指。
我的视野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五感全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到底——」
从黑暗的对面,传来了萨娜蕾呵呵的笑声。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溶于黑暗中般消失了。
在失去全部感觉的前一刻——

「死之章·第二页——<死憧梦(Morkdiem)>。这就是新作魔法的『无咏唱发动』。用公主大人的身体使用魔法真是很方便,好开心。你就舒舒服服地做个美梦吧」

听到了那样的声音。

2

回过神来,我一个人伫立在一个不认识的村庄里。
建筑全都是木造的,周围环绕着森林——是那样一个,让人怀疑人是否真的能住得下去的偏僻山村。
「这……又是强制召唤?只有我被甩到其他地方去了……?」
至少,直到刚才为止我还在拉泰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那该怎么办?
不,等等。
我记得强制召唤没有魔法阵是使用不了的。要是在屋顶上有魔法阵的话,神父和那个该死的魔女应该也被一起送过来了才对。
应该先找到神父。
在远处的零和莉莉应该还在拉泰德,所以去揍醒阿尔巴斯的事交给他们就好。
「喂,神——」
「不要啊啊啊!」
这时我听到女性的尖叫声,立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的惨叫声不可能和我们毫无关系,而且就算是没有关系,前往惨叫传来的地方也应该能够和神父汇合。
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跑,不一会便到了村子的中心——一个有井口的广场。
看见眼前的光景,我完全僵住了。
「……这,这到底——」
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为什么,我会以为这里是个『不认识的村庄』?
别说认不认识了,这里——这个村子是。
广场上摆着三具尸体。
每具尸体旁都围着村民,村民们反复哭喊着『为什么会这样』。
在远处,一个小鬼凝视着那些尸体和围在尸体旁的人们。
那个小鬼是个浑身白色体毛,上面有着灰色横条纹路的兽化者。
虽说是小鬼,但个头跟周围的大人没什么区别。力气也足够大,爪子很锋利,只要他想打就没多少人能赢他,我是清楚的。
但那个小鬼却将长长的尾巴卷在腿上,全身因恐惧和紧张而僵硬着。
「他们为大家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围着尸体的人中的一个一字一句地这么说道。
「强盗们……冲着兽化者的脑袋……」
听到那句话,兽化者小鬼猛地一抽搐。
——那是我。
十三岁——刚要离开村子那时的我。
这是幻觉。
证据就是,不管靠得多近,这里的人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
「住手……让我看这种东西是有什么企图!还想拖延时间么,萨娜蕾!这不就是一场幻觉么!妈的,快点给我醒过来我这个蠢货!」
我握紧拳头揍向了自己的脸。
有痛觉,但并没有醒。
畜生,当我这么骂着摇了摇头时,周围的景色突然变了。
是在某人的家中。
窗外很暗,早就入夜了。
明明如此,村里的达人们却聚集在一起。
于是,我想了起来。
在遭到强盗袭击的那个晚上——父母把我留在家里出了门。
「不用担心。你没有错」
那么说着的老爹的背影,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可怕。
「好了,快睡吧。我们稍微出去一下」
老妈笑着那么说,那副强颜欢笑显得苦不堪言。
所以我偷偷跟在了出门的双亲身后——
我环顾屋内,是从哪里——没错,我记得是后门。冲出家外一看,果然就看到了贴在屋子墙上蹲着的,小时候的我。
「是冲着那孩子来的啊」
「所以早就说了,兽化者该早点赶出村子……」
「你说什么……我家孩子有什么错么!」
「不就是这样么!因为你们家的小鬼都死了三个人了!」
「怎么能这样说!又不是那孩子杀的人,更何况,在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不是大家一起决定不杀他让他在村子里生活的么!」
「但是,强盗……还会来啊。虽然那家伙是没错,但强盗还是会盯上他的头……然后就又会……下次说不定就轮到我家孩子……!」
「各位冷静点!」
「但是村长!你家儿子不也——」
「他是为了保护村里的人而死的!然后,那孩子不也是这村里的孩子么。虽然是兽化者但却是个温柔的孩子。就算被人打了,也从来都没有还过手。那么大块头却一心热衷于料理……你难道要把那样的孩子交给强盗?」

大人们一下陷入了沉默。
——啊,没错。

当时因为我村里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村长的独生子。
他才刚结婚生下女儿不久,还让我抱婴儿,我很高兴,每天都去看他家孩子。
我当时还想着,我长大了也想要这样的家庭。

那样的家庭,被我破坏了。

我没能忍受住。
究竟是为了什么有这样的力量。
这尖爪,这利牙究竟是——。
在强盗来袭击的时候,为什么我逃走了?
为什么止步不前,为什么不去保护村子里的人。
我冲出了村子。穿过森林,循着血的气味,发现了那群强盗野营的洞窟。
看着他们磨着剑准备下一次袭击的样子,我全身发热。
觉得必须得杀了这些家伙。
要是我不在这里杀了这些家伙,他们就又会去袭击村里的人。就算我离开了村子也一样。必须得杀了这些家伙——不杀不行。
虽然当时没有剑,但我有爪子和牙齿。
只是一挥爪子,便轻易地击碎了人的脑袋,肉末横飞,血溅四方。
强盗的人数大概有二十多——我杀得忘我,杀了又杀,追上逃跑的家伙,丝毫不理会他们的求饶声将他们撕碎。
令人喉干的血味染遍了全身。有股铁的味道,很腥。
我看向自己的双手。
回过神来,小时候的我已经不见了。
唯独我一个人站在血泊之中。
「我可没有后悔……这是为了保护村子……」

「——明明就没有保护我」

从背后很近处传来了少年响亮的声音,我愕然地回过头去。
「……迪……奥……?」
被太阳晒掉了色的茶色头发,满是雀斑的脸。
但曾一直笑着的那张脸,现在冰冷地僵住没有任何表情。
「明明,就没有为我而战」
迪奥的腹部渗出血来,跪倒在了地上。
「迪奥!」
我慌忙抱起迪奥,但他那小小的身躯不断渗出血液,原本温暖的身体眼见着冷了下去。
「帮我报仇,大叔……杀了那家伙……杀了……那个魔女……」
发青的嘴唇吐出这句话后,迪奥便不动了。他的身体在我怀中溶化,消失在了血泊中。
心脏狂跳了起来——
我无法顺利地呼吸,按住胸口蹲了下去。
「幻觉……是幻觉,是幻觉……幻觉——」
这湿滑的血的触感也好,铁锈味也好,迪奥的话也好,全都是幻觉。
正在这时,我感觉有个声音在呼唤我。
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模糊人影立在那里。
人影像是被泼了墨般,看不见脸,声音也不清晰,不知是在说什么。

——杀了那家伙。

听到了迪奥的声音。

——杀了那个魔女。

我站起身来俯视着那个影子。
把那个,杀了就行了么。
杀了那个魔女,就结束了么。
这个幻觉就会消失么。
啊是么——那家伙。那个魔女。
「只要……杀了你……」
我握紧了拳头。
「——萨娜蕾!!」
我挥起剑,扑向了那个黑影。
人影没有要逃的意思。只是动了动身子。
突然便是一阵骇人的爆炸声响起,我的身体被击飞了。眼前一切都被刺眼的光吹散,令人窒息的冲击从背后贯穿到腹部。
几乎是在我理解到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什么的同时,无数的瓦砾倾注了下来,砸到了我的头和肚子等部位。
「好……痛……!可恶,刚才那是……!}
「偏偏还喊着其他女人的名字袭向吾辈——看来是连袭击女人的规范都不知道啊你。是吾辈,别看错了!」
露出至今为止最不悦的表情的零在月光之下俯视着我。
没错——是零。
在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冰冷的新鲜空气便灌满了肺部,原本模糊的视野也清晰了。
我总算是回过了神,扫开瓦砾跳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会……」
「还不冷静一下,你这蠢货!」
「啊呜!」
被用拳头揍了鼻梁,我痛得叫出身弓下了背。
「你干什——」

零伸出食指用力抵在了正想说『你干什么』的我的鼻尖上。
然后——
「还不是!因为你!被区区!萨娜蕾的!幻觉!迷惑!打算!杀吾辈!」
以要用指甲戳进我鼻子的劲头戳了好几下我的鼻头,疼得我连呼好痛。
「我知道了!我错了!等,等等快住手,会见血的!」
「吾辈很生气,佣兵!而且是难得一见地气炸了!不仅是对萨娜蕾,对你也一样!吾辈还很期待……期待你靠着和吾辈之间的爱与羁绊的力量打破萨娜蕾的幻觉,期待你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但你却气势汹汹地要来杀吾辈!」
「爱与羁绊的力量……太强人所难……!」
「阴谋得逞的萨娜蕾骑在马的背上逃了。好了,快站起来佣兵。没时间磨蹭了」
零像是推开我一样,粗暴地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站起身来,低头看向忿忿不平的零。
——我。
刚才差点杀了这家伙么。
确实,是差点杀了她啊。
「……太好了」
「有什么好的。一点也不好」
「不……我是在想,没杀你……真是太好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话。
要是我就那样杀了零,我会后悔得自杀。
零听了我的话惊讶得无言以对,然后皱起眉头表情复杂地说。
「为什么你就是这么……不合时宜……!要坦率的话,也应该在状况更好的时候坦率啊……」
「不合时宜?」
我环顾四周。
——说起来,神父应该也中了和我一样的魔法的吧。
那家伙怎样了?零处理好了么?
虽然我这么想,但看不见神父的身影——而且,也没看见莉莉。
我脸一下就绿了。
我中了萨娜蕾的恶梦魔法,把零当成敌人对她发起了攻击。
要是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了神父身上——。
我的思维总算是跟上了零,理解了她的焦虑。
「豆丁和神父……去哪里了……?」

†††

莉莉全身颤抖着爬上了高高的树木,紧紧抱住了树枝。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神父踩过草地的声音便传进了耳中。
逼到了很近的地方。像是慢慢追逼猎物一样,一点点地,以像是散步一样的脚步逼近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就算在心中不断自问,也得不出答案。
为什么自己会被神父追杀。自己只是跑到了中了萨娜蕾的魔法显得很痛苦的神父身边而已。
不——理由什么的只会有一个。
在夜晚的黑暗中,神父取下眼罩看了莉莉。
他首先说出的那句『你这肮脏的兽化者』这句话,便说明了一切。
神父自始至终就讨厌兽化者。而且,他肯定从最开始就厌恶莉莉到想要杀死她。
萨娜蕾的魔法让他这样的想法表面化了。
真像笨蛋一样,莉莉这么想到。
明明被如此憎恶,却还想着『如果自己是人类的话他会不会喜欢自己』——。
就算变成了人类的样子,莉莉原本是兽化者这个事实还是不会改变。
那个神父不可能会容忍这一点——那种事,就算是在这种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还是让莉莉非常伤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藏在树上。
不逃的话会被杀。
但是,要逃到哪里?
就这样一直逃避——逃到完全甩开。
那样又能如何?
正在对此抱以疑问的瞬间,附近的树枝伴着锵地一声被斩落了。
在想糟了的时候为时已晚,莉莉抱着的树枝也在眨眼间被斩落。
莉莉悲惨地掉到了地上,惨叫着开始逃跑。但是,脚却被看不见的线绊住拉了过去,就那样动弹不得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找到你了,堕落的象征。本来以为已经了结掉了你,竟然还活着,命还真大。这次我要彻底结果了你」
神父以冷酷的眼神俯视着莉莉。肩上扛着的镰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不……不要……不要不要神父大人!莉莉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没做!」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曾是我一切的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莉莉不知道神父在说什么。
她只知道神父那锈红色的锐利双眼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远方的某人。
那双眼中埋着似乎随时会奔涌而出的,满满的憎恶。
「至少,给你个痛快——!」
神父举起了镰刀。
——啊,要死了啊。
在这种地方,像这样——像这样,像是作为某人的替代品一样。
「不要……」
莉莉的小手抓起了泥土。
「不要啊啊啊!」
瞬间。
「噢——啦啊啊啊啊!」
「什么——!?」
巨大的热量块猛冲向神父,撞飞了他瘦小的身体。
被神父的线缠住的莉莉也顺势被抛到了空中。
莉莉做好了摔倒地上的觉悟,但却被壮实的双臂接住了,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好险,真是千钧一发」
然后,听到了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起头来,便看到大型肉食动物的可怕嘴脸正呲出凶恶的牙齿对莉莉露出笑容。
「差点,神父就被豆丁杀了」

4

实际上,那是在无数的老鼠扑向神父的前一刻。
无论是老鼠,还是松鼠,总之所有的龋齿类都为了救正要被杀的莉莉而露出尖牙冲向了神父。
……虽然我是为了从那恐怖的死法中救神父才全力冲撞了他——
「佣兵啊……他肋骨全部骨折,内脏也有破裂。吾辈觉得这样还不如被老鼠裹满全身」
零在检查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神父后这么说道。
「这么会有这种蠢事!那家伙可是<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抵消冲击避开致命伤这种事不是轻而易举么!」
「神父被幻觉所困失控了。他恐怕根本没有注意到你的接近吧」
的确,我在产生幻觉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看到周围。
甚至没有注意到模糊的迷之人影是零,还差点杀了她。
听了我和零的对话,莉莉 挣脱我的怀抱,慌忙冲向了神父。
「神,神父大人会死么?」
「很幸运,吾辈是魔女。这种程度的伤能用魔法治愈。还好他受伤之后还没过多久。由于失血导致的衰弱也还不重吧」
「那家伙受到的魔女的恩惠大概比我还多啊……治疗方面的话」
毕竟普通人类比起兽化者要脆弱得多,所以要说当然也是当然……
「萨娜蕾的魔法也驱散了。等他醒过来应该就恢复原样了吧」
「……能恢复原样?」
莉莉不安地问道。
零来回抚摸着莉莉的脑袋回答说「那是当然」。
「他应该不会再来杀你了。如你所见,佣兵也没再想杀吾辈了」
我被戳到痛处,无言以对。
莉莉闻言目瞪口呆,惊叫道『大哥哥竟然会!?』。
「那……那是因为产生了幻觉!」
「……那么……神父大人,并不是讨厌莉莉么……?」
「你是问神父追杀你的理由?那大概只是因为你在他附近而已。按照佣兵的说法,这似乎是一种让人把身边的人当成恶梦中憎恶的对象的魔法」
「是啊,我把这家伙看成了萨娜蕾。所以神父看到的应该也不是豆丁,而是别的什么人」
「……果然是这样么?」
「你注意到了么?」
莉莉点头嗯了一声。
「感觉,他说的话……很奇怪……」
说起来,他是说了『夺走了全部』什么的来着。
「呜……」
「——醒了么,神父」
听到零的声音,神父微微睁开眼睛,猛地挺起了身子。
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自言自语说道『梦?』。
「好像……做了个以前的梦……」
「没错,看来你做了个相当糟糕的噩梦啊。那是萨娜蕾的魔法造成的,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了」
反刍着零的话的神父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状况。
但是,他注意到落在旁边的手杖变形成了镰刀这一点便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注意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是谁?我……刚才追赶的兽化者是……」
「那当然——」
「是他」
我话还没出口,莉莉就指向了我。
——的确,在神父看来,知道自己企图杀死的是我心里会比较好受一点吧。但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而摘下了眼罩的神父又看见了我的表情。
这样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神父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了默默低着头的莉莉。
「你还在顾及我么……?」
「……才不是」
「明明差点被我杀死——」
「莉莉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莉莉鼓起了脸颊。她差点被杀,所以不管是生气还是责备都是合理的,但她似乎丝毫没有那个打算。
神父默默捂住额头,
「——算了,对我来说是谁都无所谓」
这么说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确实,就算追究也毫无意义。既然莉莉没有要责备神父的意思,那无论是哪边都无所谓。
「不过……这偏离大路偏得有点远了啊」
拉泰德周围本来是牧草地,但这里是远远偏离了那里的森林中。
「嗯……因为莉莉逃了很远……」
「就是啊。要逃的话你倒是朝着弗米卡姆逃啊」
我说这话只是想开个玩笑,但神父毫不留情的一击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当场便抱头蹲了下去。
零也说『刚才确实是你不对』,不肯为我说话,只有本来最该发火的莉莉在为我担心。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赶不上弗米卡姆的关门时间了。虽然威胁贿赂一下门卫强行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买马出城肯定是没办法的」
「这么一来,最快的方案就是你跑着去普拉斯塔了?」
「不……就算不眠不休地一路跑过去,也至少要明天晚上才能到。和等弗米卡姆开门去买马没多大区别。而且,魔女我倒是可以扛着跑,但那样就得丢下豆丁的和神父了」
「真是的」
零满是厌恶地叹了口气说。
「完全被拖住了么。想到如果在关门前到达弗米卡姆就能买到马,在天明前赶到普拉斯塔,就感觉慢了这一步的损失有点大」
「总之,先回一趟拉泰德吧。比起就这样走野路,大概还是从拉泰德走大路会比较快一些,而且赶在开门前到达弗米卡姆的话也能有些时间休息下身体。毕竟,我们被拖在这里了」
神父想说的事我理解。
也就是说,我们陷入了被动。
萨娜蕾是不可能不利用拖住我们的这段时间来给我们设下阻碍。
萨娜蕾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们妨碍了处刑。为了不让我们到达普拉斯塔,不知她会设下什么障碍——

障碍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早。
地点是拉泰德的教会前——换言之,就是起点。
又有一个人影,挡在了打算从那里前往普拉斯塔的我们面前。
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是犬面。
「原来如此」
零厌烦地按住了额头。
「她告诉了小鬼吾等已经联系上十三号了了么。那么狼会来也是必然」
「光是犬面倒还好——但这可真是隆重的迎接」
我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很幸运这里是下风口。从不远的地方飘来的武装军队的气味告诉我前方有来者不善的埋伏。
「——十三号呢?」
他连招呼都不打,开口便是这句。
「听说你们要驱逐教会?」
我也不回答便这么问道,犬面全身紧张了起来。
「而且,还要把不响应的驱逐的教徒公开处刑是吧。还要杀了袭击隧道的那帮蠢货开个头?这计划挺有趣啊,一场华丽的战争即将开始咯」
「这是大小姐的决定」
「于是,你就服从了。挺有不懂思考的狗腿子范儿嘛」
犬面的表情僵住了。
「要是你们不愿意合作,我也不会强求。小姐说要是你们不加干涉,她不打算加害于你们。沿着这里向东走,就能去到通往东隧道的大路」
「你傻么!这可是魔女和教会的战争。这规模可不是出了这个国就能跑得掉的。你们将要开始的战争会扩展到全世界。连这种事都不明白的话——」
「反正迟早也会发展成战争的!」
犬面撕声吼道。
「从建立魔法国家那一刻开始,与教会的冲突就无论如何无法避免了。我们有必要区分清敌我。同盟者候选人都聚集到了国内参加舞会。在这时候将教会的相关人员公开处刑,只和参加处刑的人正式结盟」
「——那么,拒绝参加处刑的人呢?」
听了零平静的质问,犬面露出僵硬的笑容说道。
「你知道的吧……?会成为战争的筹码」
原来如此,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在邪道国家的路上一路狂奔了。
放逐教会相关人员,将袭击隧道的贵族子弟公开处刑,将不赞同这种做法的客人作为人质——派出教会骑士团的正当理由都给凑齐了。
「你丫的在前往普拉斯塔的路上布好了阵的是吧。还特意让军队在上风处野营,是想威慑我们?是不打算让我们去小鬼那了是吧?」
「要是你们想要与小姐为敌的话」
「哪怕是来硬的?」
「哪怕是来硬的」
犬面拔出了剑。
零和神父摆出了架势,但我抬起手让他们俩退下了。
「也就是说交涉决裂了么……真是遗憾,老哥」
「要打的话就把人叫来,犬面。难道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我和魔女还有神父?」
「只要有泥暗在,有多少人都一样的吧。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们有那个意思我就会死。就算如此,我还是受索雷娜之托,要在种种情况下保护好大小姐。现在小姐决定了要扮演『恶人』。那我也只有遵从。要是老哥你想与小姐为敌——」
犬面笔直地瞪向了我。
那凶恶的眼神,露出的獠牙——的确是很有狼的样子。
「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不能从这里让开!」
犬面架着剑,弓下了身子。犬面的剑刃幅很窄,跟我的大剑相比看起来有些不太可靠,但从突刺这方面来看还是很难对付的。能刺入甲胄的缝隙伤及本体,并且兽化者的天然防具,厚实的毛皮和鳞片之类在这种突刺之下也显得脆弱无比。

从犬面带着的那些部下的态度来看,这家伙作为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人的实力应该还是没有假的。
原来如此,只要稍微大意一点,我就会被犬面刺穿心脏而死。
——至少,犬面似乎是这么想的。
「只要有泥暗在……是么。你真是有够小瞧我的啊犬面狼」
我嘎啦一扭脖子,把挂在腰间的剑丢到了地上,不作任何架势,信步缩短和犬面之间的距离。
看到这样的行动,犬面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你那是什么意思……要空手和我打,是有多小看——」
我握紧了拳头。下一秒,我一口气逼近了犬面,一拳头揍到了他脸上。犬面眉间结实地挨了我一拳,打了个踉跄向后退去。
他勉强站稳了脚重新架好剑瞪着我,口中低吟着『你他妈』。
「别再胡闹了!」
犬面握紧剑猛地踏出一步。到了这个地步,他手中的剑瞄向的却还是我的腹部。
「到底是谁在胡闹。你有没有必要对对方手下留情都看不出来么?给我看准心脏再出手好么蠢货!」
我没有后退,反倒向前踏出一步故意用腹部承受住了剑刃。我握住剑身,注意着不握住剑刃用力向这边拉了过来,我的拉力加上突刺的势头让犬面失去了平衡。
我用握紧的拳头揍向了犬面探到前面的侧脸,他的几颗牙齿随着一声钝响飞了出去。
抓起痛苦呻吟着站不稳脚的犬面的手臂,同时折断了他的手腕和手肘。
「嘎——啊啊啊啊啊!」
犬面的剑掉在了地上自己也跪了下去,我抓起他的头强行拎着他让他站了起来,他被打掉了牙的口中不断滴着鲜血。
「于是?」
「啊……呜……噶——」
「你有几成是认真的,犬面。你有几成是认真想要阻止我们的?是想要我们冲过去么?如果你是需要曾经试图阻止我们的证明的话,那被打成这样也够了吧。求饶吧。那样的话魔女会把你的伤治好,你要跟我们走的话我们也可以带上你」
犬面的手在空中划着,抓住了我的手臂。他尖锐的爪子刺破了我的皮肤,撕裂了我的肉,鲜血滴了出来。
——这就是答案。
我把犬面丢到了地上。
「……暂时撤退了,你们几个。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让我们过去」
见我背对着犬面这么说,神父大声对我骂道。
「你是傻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那个兽化者打成那——」
「开始了」
听我这么说,神父愣住了。
「犬面会拼上命来阻止我们,也就是说靠我们已经阻止不了小鬼了。袭击隧道的那些贵族家的小鬼……已经没救了吧?处刑」
倒在地上被自己的血呛住的犬面挤出声音答道。
「日出时分……就要火刑……战争……阻止不了了……」
——日出时分。
那要是没有被萨娜蕾拖住就能赶上。想到了这一点的神父发出了圣职者不应有的谩骂,零也不悦地陷入了沉默。
「也就是说就算杀了这家伙前进,再把在前面布好阵的那些家伙也杀光,回到小鬼那里战争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我们还会被作为残忍杀害国家骑士的犯罪者被追捕,那样小鬼就不得不来追杀我们了。现在抽身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的话,就只有杀了小鬼夺取这个国家么——要是七号把小鬼的头献给教会以示忠诚,那么开始了的战争倒也会结束……」
「我支持这个方案」
「你当然支持啊」
听到神父从旁插嘴,我伸出舌头鄙夷地说道。
但是,他是拜了十三号为师的魔术师。不管怎么说,和平的条件都会加入『王子的处刑』或是『永久软禁』这一条吧。
然后维尼亚斯王国就会在教会钦定的新王家手中,被改造成让教会称心如意的国家吧。
那样的话,魔女会受到比至今为止还要猛烈的打压。
「喂魔女。那家伙的伤可别给他治」
「你不说吾辈也明白。交涉决裂了。狼表示出了对小鬼的忠诚,为了不让吾等前进而英勇战斗了一番——结果他让佣兵负了重伤。但狼也身受重伤,失去了意识的狼无从得知吾等的去向」
不愧是零,早已看穿了一切。
「真是蹩脚的剧本」
「大,大哥哥……!肚子,伤……!」
莉莉看着我腹部的伤口面色发青,但这种程度的伤我早就家常便饭了。就算零不给我治疗,明天也就会开始愈合的吧。

公开处刑的效果十分显著,圣职者们宛如退潮般地逃出了维尼亚斯王国。
同时反教会派的人开始流入,对事态非常重视的教会立刻便以教会骑士团为中心编成了魔女讨伐部队——加上各国领主的私人兵力其总数超过四万,军队在通往维尼亚斯王国国内的隧道外形成了包围网。
战争开始了。
阿尔巴斯对隧道内部的居民发出了避难通告,并在隧道内设置了大量的炸药。虽然她的意图是在教会骑士团侵入隧道内部的同时进行爆破将他们活埋,但这些炸药突然被不知什么人——虽然这么说但其实那就是十三号——全部爆破,在教会骑士团向国内进军之前所有隧道便全都崩塌了。
结果,为了参加舞会而聚集到维尼亚斯王国,并成为了俘虏的各国要人都还被关在国内,事实上维尼亚斯王国和教会的正面冲突被延后了。
自不用说,这是个规模浩大的『时间争取』。
在这些隧道被再次开通,教会骑士团攻入维尼亚斯王国之前,我们要找到怂恿阿尔巴斯的萨娜蕾并把她碎尸万段
为此——

「首先要抓住公主,夺走萨娜蕾的容器——好了各位,反击即将开始。啊,真是令人期待。一根根地拔掉那只臭虫的腿,好好观赏她动弹不得在地上蠕动的一幕吧」

——下接『零之魔法书7 —咏月之魔女—<下>』


 楼主| 发表于 2016-4-16 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6-5-5 21:49 编辑

后记

好久不见了,在下虎走。
故事终于进展到了第六卷,如第五卷后记所说,分为了上下卷。
这也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
和往常一样,因为要避免剧透,所以我打算写些和故事没关系的东西。
我经常以『取材』为名目出国旅行,但是英语能力却是垃圾中的垃圾。
要问我有多垃圾,那就是在计程车上该说『在这里放我下来(Let me out)』的时候,会不小心说成『你特么给我下车(Get out here)』。
结果司机并没有停下计价器,让我白花了不少钱,而且他好像根本就听不懂英语,所以说错也没关系——总之我的英语就是那么差。
就算如此,在国外还是能勉强沟通成功了,这应该要归功于初中高中时接受的英语教育吧。
机会难得,一直认为『Thisis a pen』这种句子绝对不会在实际生活中派上用场的我就跟大家说说我去布拉格时的有趣英语对话吧。
去年十一月。我去到了有魔法之都美称的布拉格。
布拉格是个观光城市,所以就算英语很差也能顺利购物。买了三杆帅气的笔作为留念,金属制的,外形是步枪子弹的。
聪明的读者想必已经察觉到我会遇上什么麻烦了。
没错,就是机场的安全检查。检查登机旅客有没有携带危险品的那个扫描仪。
在法兰克福机场,我的登机行李过安检时,屏幕上赫然出现了闪亮的步枪子弹的影子……机场工作人员顿时紧张起来,逼问我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说『啊啊啊啊,Thisis a pen.』
就在这瞬间,我突然发现上课时学到的句子还是有用的。
在机场警察用机枪威吓下从行李里拿出笔做实物确认的那段时间真是把我吓出汗来。
确认真的是笔以后,整个机场都在爆笑。我鞠躬道歉完后,顺利地上了飞机。本以为笔会被没收,没想到他们还好心还给我了。很抱歉给法兰克福机场的各位添麻烦了。
顺带一提,那个有故事的笔被送给了一直帮我大忙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
非常感谢他一贯美丽的插画。每当人设和草稿出来的时候我就感动得全身颤抖:『让しずま老师负责插画真是太好了』。
还有负责正传漫画化的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いわさき老师画的角色表情非常可爱,我很喜欢。
顺带还有负责迷你漫画化的安岳老师。是不是很有趣啊?是不是很好笑啊?他那搞笑天赋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啊。
然后,衷心感谢为本书的出版贡献力量的所有人,以及个各位读者。感谢的话说再多遍都不够。
最后,真心感谢我的朋友们,他们给了我签名时使用的印章,以及『作者照』上使用的老虎照片。


发表于 2016-4-16 17: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传说中的前排?开坑辛苦(明明刚完坑)
发表于 2016-4-16 20:2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前都没觉得小老鼠有这么小只,这回的插画真是迷你啊。
发表于 2016-4-16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挖 好快 第6集要出了  這次冒險又有神摸驚奇呢
发表于 2016-4-16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尔巴斯。。。光看插图看来是因为佣兵和零太久没理她闹别扭了吧233
。。。。而且我感觉阿尔巴斯中了精神魔法的样子?
发表于 2016-4-16 23:5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LZ开坑,为了第六卷,第5卷都没舍得看
发表于 2016-4-17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萌萌的庸兵和零再次出動了呢!庸兵穿正式服裝個種不搭www

話說阿爾巴斯也要掉到反派的陷阱裡嗎?!
 楼主| 发表于 2016-4-19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更新置顶
发表于 2016-4-19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庆祝开坑~但是我仍然打算再养肥一点一起宰杀食用~
发表于 2016-4-20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總覺得莉莉一直這樣被零玩弄,再加上神父教她罵人,結果會由一個純真的女孩變成毒舌耶

不要啊啊啊啊啊!
发表于 2016-4-20 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玩偶说话怎么又想到萨娜蕾故弄玄虚,十三号不出面是他也解决不了?
萨娜蕾冒充索蕾娜挑拨阿尔巴斯与零的关系,咏月的魔女要复活了吗(笑)?
发表于 2016-4-20 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第一章节的名字我最先想到的居然那个万年大坑从零开始
发表于 2016-4-20 07: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第一卷时候我就想了这种冒险记到底哪地方符合轻小说的定义呢
发表于 2016-4-20 14: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翻译辛苦了,顺便校正下:第一章开头“进入维尼亚斯国王”应该改为“王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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