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的颜色,母亲的道路 0 我的长期记忆总是有些混乱,虽然不影响我的学习和工作,但总会在我回想起来的时候不停的刺痛我。最让我痛苦不是自己伤心失落的回忆,恰恰是那些曾经的幸福,温暖。 90年代电视里《芝麻街》上那些可爱的毛绒玩偶,是那么的逗趣,我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坐在电视机前的样子,我记得快乐的事情,却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否快乐。 记得有首叫《老水手行》的诗歌说过:“此后,说不准什么时刻,那痛苦又会来临,又得把故事再讲一遍,才免得烈火攻心。”那么快乐呢,幸福呢?那些逝去的美好,再猛然间被回忆起的时候,会化作匕首,沾满毒药,一刀一刀,轻轻的刮着你的心。 尤其是对母亲的回忆,虽然充满色彩,但我却连那个人的体温,她曾经给过我的温暖都想不起来了。 一片绿色的灌木地边,无数红色的小球一般的花朵随风轻轻的摇曳。 年幼的女孩轻快的跑向了花朵,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是她生命中无数个第一中的一个。 她在脑海中寻找着和这朵花相似的东西来对比,辣椒,苹果,葡萄……但是,没有,不清楚这朵花的颜色是怎么样。 “丽塔?”母亲温柔的声音像是一曲充满温情的钢琴曲般在耳边回响。 “妈妈,这花是什么颜色?”孩子总是这样,对见到的东西会去问为什么。 “啊,这朵花呢。”母亲跪坐在孩子旁边,将她轻轻抱在怀中。“丽塔觉得它是什么颜色呢?” “不清楚,像红色的辣椒,又像紫色的葡萄……” 母亲笑了,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额头,“丽塔真聪明,记得辣椒和葡萄的颜色呢。” “那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啊,妈妈?” “嗯,关于它的颜色呢,和它的名字有关系。”母亲轻轻的抚摸着那一团小小的花堆,像在抚慰一位老友的脸庞。 “很久以前,当人们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有人说是紫色,有人说是黑色,就在大家争论的时候。突然有人听到了一声呼喊声,‘不是红色么?’大家都在找,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到底是谁喊的呢?” “是啊,到底是谁喊的呢?”母亲微笑着答道,“有人说,既然不是我们喊的,大概是花自己喊的吧?既然花自己都这么说了,就应该是红色吧,于是,大家就按照它所喊的内容给它起了名字,那名字就叫做‘吾亦红’。也就是:我也是红色的,这样的意思。” “诶……原来,这也是红色的啊。” “是,至少,只有自己知道是红色,也要努力的说出来,让人知道那是你的选择,不需要在乎别人是怎么看的。” 曾几何时,那白纸一般的记忆中,我的脑海中的颜色,多了一种红。 4 在人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出现闪回的记忆。 这对我而言就是胡扯,只要你像我一样经历濒死体验看看,你就知道了。在窒息和休克的过程中,你的感觉会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就消失,黑暗会占据一切,然后随着你的复苏,黑暗中,会逐渐出现光。 然后人会醒来。如果,你没有醒来,估计就是死了。 那些关于闪回的传闻,都是没有死过的人流传的,那么,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他们在胡说,另一种就是我的人生果然是烂到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了。 “至少我没有死。”我这样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鼻子上的氧气导管现在被呼吸面罩取代了,手臂里似乎也被插入了多次注射用的软针头,一些监控仪器用吸盘接着我的身体。好好的人,一被加上这些东西,就感觉瞬间变成了人和尸体两者中间的东西。 可能因为体力已经消耗过度,就算那个俄罗斯大妈一直在那里嚷着“窗户怎么又关了。”我也睡着了。 梦里,闪回才真的开始。梦被解释为回忆的整理,在这样痛苦寂寞的病号状态下,梦也特别的心酸。 平时,我做的噩梦最多是被汽车撞个粉身碎骨这样的内容。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开端很难被定义为噩梦。 首先是手牵着手的约伯和娜妮,想起来,这两位亲人也是够心酸。约伯干着一份很吃苦的研究员工作,认识很多大学教授,经常需要出差,听说还是很危险的工作,工资却不见很高。 娜妮则是早年就丧母,父亲根本就不知道是谁,虽然有人会管这样的孩子叫拖油瓶,但娜妮其实是很乖的孩子,从不主动会去要这个要那个,大概她也清楚,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约伯了。 这两个人,都是属于那种自己能照顾自己,即使我死后也不用担心的人,但是,一想到就这么见不到了,却意外的感到孤独。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我也就是那么一个在生日和节日偶尔出现的家伙。在约伯加班时,为小外甥女做顿饭,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盖上被子的人。我仅仅就是这么个“临时保姆”一样的家伙,也会奢望亲情呢。人还真是个不知满足的东西。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亲情居然成了我内心隐藏的弱点,在不经意间刺痛我呢? 梦境开始不断绵延,我终于追溯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魇的源头。 记得是叫“安东尼·高迪”的那么个人吧,有名的设计师,尤其是他设计的教堂。我是不清楚当时的那个教堂是不是他设计的,但给人的感觉就像不是地球上该有的建筑物。 巨大的穹顶上除了穿插的立柱外,顶部的花纹就像无数的眼睛,在凝视着你。横梁上依偎着被蒙着双眼的天使,石柱上则是干瘪如尸骸一般的人像雕刻。 阳光无法完全穿透被灰尘和常青藤淹没的老式彩色玻璃,在光中徘徊的灰尘像是某种神秘生物一样舞动,无力的阳光显然无法为这片沉寂的黑暗带来温暖。之是像一张微薄的纸张一样盖在那些石像惨白的脸上。阴暗潮湿的空气中满是这些石灰和水泥散发出来的味道。 空旷的大厅里,逐渐被白色的人影所填满,那些人全部披着纯白色的巨大袍子,用半透明的纱巾遮挡住了眼睛和头发,露出来的脸,也用白色的化妆弄得如同面具一般,淡紫色的口红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她们隐逸在深处,蜡烛微弱的光让周围的阴影被长长的拖到我的眼前。我记得她们被称呼为祭祀。 “妈妈?”年幼的自己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抱着兔子娃娃,在一大群像跳棋棋子的白色人形中穿行,寻找着母亲。 5 回忆的结局我已经知道了。 就在这些人的背后,母亲已经躺在了棺木里,虽然是回忆,但是我还是想对那时候的自己说一句,“不要再向前了。” “为什么?”年幼的我困惑的望着我。 “记住你母亲最好的时候吧。” “妈妈怎么了?” 记忆中自己因为惊恐丢下兔子娃娃跑掉的回忆,这些伤疤被狠狠的再次撕开。 我记得被其他的亲属告知:母亲的死是因为有人酗酒驾车酿成的惨剧,酒精从此在我的脑海里成了仇恨的代名词。我还记得嚷着要去找妈妈,长辈们大声对我呵斥,说“你母亲已经死了。”的事情。 但是这里,却不一样了。 “丽塔,是你?”“妈妈!” “什么!” 母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年幼时的我兴奋的追了过去。 这和我以往的记忆不同,我自己也不安的跟了过去,母亲死了,是梦境的话,难道我会再次见到她么? “你女儿?”一位白色的“大跳棋”对自己的同伴问到。 “是的。” “好吧,既然是你的孩子。你自己解决。”她用冷淡的语气说着,然后和其他伙伴一同走进了圣堂的深处。 “妈咪,为什么你穿成这样?”幼年的我困惑的望着一名祭祀。 “因为我已经是她们的一员了。”那声音确实是我母亲。 “那么我呢?” “你得自己决定。” “但是妈妈不是属于这里么,那我也应该是这里的人?” 母亲坐了下来,将年幼的我抱在怀里,从袍子下面一本本的拿出儿时我看过的童话。 “灰姑娘”、“白雪公主”、“小红帽”这些故事我都是再熟悉不过了,只要主角是美丽善良的人,接下来的生活就会一番风顺。 然后母亲说,“你来,站上去。” 年幼的我踩着被堆叠的书,摇摇晃晃的站着。 “你看到了什么?”母亲这样问。 “漂亮的画。”墙上的壁画十分美丽,独角兽,仙子精灵还有天使在森林中愉快的玩耍。 “再加一点书吧……” 诸如“钟楼怪人”“美人鱼”“快乐王子”“卖火柴的小女孩”这样的故事被加了进来。 随着站的更高,壁画上所呈现的风景开始变得可怕,吐火的恶龙,长角的恶魔和地狱的骷髅狰狞的样子像是要时刻将下面的美景撕碎一般。 年幼的我开始颤抖,开始感觉到不安。 “还有一些书要加上。” 那些我在学校里读过的自然科学和社会历史的课本被叠加了上去,法律法典,科学技术…… 书被堆叠的和母亲一样高。 “那么,你现在又看到了什么呢?” 年幼的我视线已经越过了墙,墙的另一面,是无数的屏幕,上面是各种的新闻,有好的,有不好的,意外死去的人,被刻意夺走生命的人,发现新科技的人,一夜暴富的人……许许多多的人。 年幼的我惊恐的晃动着眼球,无力的爬回母亲的怀抱,试图寻找最后的避风港。 母亲轻轻的推开了我,“你得依靠你自己去了解。” “妈咪……” “抬起你的头。”母亲冷漠的对我说到。此刻她像是在做出一个郑重决定一般,“去看那上面,那最上面的东西。” 幼小的我,和现在的我同时抬起了头。 天花板的最上面,穹顶的横梁汇集处,被星云背景所包围的,是一幅画着某种“生物”的画。匀称的触手和精美的细节,浑圆丰满的身体,黑色如夜的眼睛。那种奇妙的本应被许多人所厌恶的姿态,此刻却在绘画中被表现的无比光辉和丰满,占据了那最高的地方,那金黄的颜色,宛如太阳一般在正空中闪耀。 6 “那是我们大神的形象。”母亲向我说到,如果我能看到她的眼睛,那么她一定是直直的盯着我吧。 我环顾周围,圣堂中早已没有童年时自己的身影。只有我,那个上班族,那个颓废孤单的都市人,身穿着病号服,与圣殿格格不入。 “大神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着一切,它知道了你所知道的事情,同时也超越了那份知识。大神已经在最高点了,你觉得为什么他还要俯瞰我们呢?告诉我,你的答案吧。”,母亲问我。 “我……不确定。”我的人生回溯之旅是那么的干瘪。“但一路走来,我体会到了一些东西。” “最初,我一无所知,母亲告诉我的,快乐幸福。只要我前进,就能听到母亲的鼓励声,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期待。然后我又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残酷的一面……” 我竭尽所能发出声音,似乎如果不说出来,就永远的要失去和母亲对话的机会了,“但是不是那么简单的,世界不是单纯的美丽或者残酷,它每天都是那么的丰富,那么的多彩。但是,却不属于我。我只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去关心别人,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只是在看,只是从表面上去观察这个世界罢了,甚至连评价的声音,都不知道会不会传达到别人的耳中。” 我凝视着天花板上被束之高阁的那位大神,就算是异端也罢,邪教也罢,全知全能也好,那孤独的神,它看到的世界无论是怎样,它的声音有传达给别人么?那孤独的身影和我之间又有多少的不同呢。 “母亲,你为什么会成为了祭祀呢?”我的记忆中,她已经去世了。虽然我记不清楚,但似乎是这么回事。 “我感受到了那位大神的存在。”母亲仰起头,从面纱下,我能依稀看到她的面庞,那是依然完好,和那天牵着我的手在花丛中散步的那个人。 “我想要更多的了解它所看到的这个世界的样子,想从它的高度看这个世界。于是,我找到了和我志同道合的那些朋友,成为了她们的一员。”母亲坐在了教会的长椅上,默默的说到,“祭祀也好,异端也好,只是因为我们恰好被那么称呼了而已,既然要达到那样伟大的事业,自然就不需要去介意什么别人的眼光,仅此而已。” “这种复杂的话,我听不懂啊。” “那就简单点吧。”母亲停顿了少许。“我曾在普通的生活中失去了一切的希望,而在这里,让我有了希望,人没有工作,没有财富,尚可苟活,但没了希望,就和死了差不多了。” “没有希望……” “对,我选择了活下来,不难理解吧。” “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只能这么评价,我呆呆的矗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母亲突然死亡也好,母亲加入了异端教派也好,母亲都已经不再在我的身边了,这就是一直以来的事实。 “如何呢,丽塔……想要来这边么?” “哪边?” “成为我们的一员,追寻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真实,不断的向上,直到达到那位大神视野的高度。” “那样有意义么?” “是你想不想要做,而不是这件事有没有意义。如果你不想加入我们。丽塔,作为曾经的母亲,我必须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么?” 母亲的问题,我找不到答案。一直以来,我只是随波逐流的活着,大学毕业,能找个稳定的工作,偶尔吃好吃的东西,看有趣的电视就觉得开心,但是,如果有人问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我不知道。 吃好吃的东西只是偶然吃到了,觉得好吃,并不是我在寻找它,也不是在奢望这样的事总会发生。 看有趣的节目,文章,图片,也仅仅是看到了就觉得开心。 我,漫无目的的活着。 “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么,来这边怎么样?这里有我在,尝试一下,说不定,你会觉得这才是你想做的。” 母亲向我抛出了橄榄枝,她戴着白丝手套的手伸向了我,似乎只要一个简单的握手,我就会成为她的同伴。 7 只是接触到指尖,就很冰冷,如摸到了雪一般。 我没有握住那只手。没有能去握住。我望着自己手,像是手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不,应该是少了什么才对。 “妈妈,你记得么?”我对母亲说到,“我小时候的事情,你带我去那片野地里,有很多很多的花,那些花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叫‘吾亦红’。” “是啊,就和那花一样,只有你自己能决定你自己的颜色。” “但是,不仅仅是这些。我第一次吃意大利面时,用手抓面条,弄得满脸都是酱汁。” “还有,你第一次骑自行车,明明因为摔倒了而哭的一塌糊涂,却依然不停尝试着骑上去,虽然学会了骑车,却没学会停车……” 是的,我的童年并不都是如童话般美好,大部分时间就是那样可笑而一团糟。“我给母亲添了很多麻烦吧。” “恩,十分麻烦,简直是麻烦接麻烦,每次你去挑衅邻居家的狗,跳水坑,钻井盖的时候,我都为你捏汗。”母亲说着,嘴角上却露出了开心的笑,“但是,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的快乐。” “然后,那时候,母亲的手是那么的温暖,每次,只要我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就会给我那样的温暖。” 母亲的那份温暖,明明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让我幸福,我却已经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明明这个人,现在就站在我的对面,我却怎么样也回想不起她的温度。我的眼眶中,那半透明的颜色开始聚集起来,像是承载着已经化为虚无的记忆一样,翻涌而出,最终化为泪水滴落。 “母亲……你……你已经不在了。” 是的,无论是那天死亡了也好,还是母亲其实没有死,加入了教团也罢。 “从那天起,你就不在我身边了,你就不属于我了。我再也不能依靠您了,对吧?” “那是自然的,决定了未来的我们不需要所谓的过去,既然要达到大神高度的视野,就不能在观测那些微不足道的人际关系了。” “这样是不对的”,我没能说出口,我没有资格这样去反驳母亲。我的手仿佛被一根几乎要断掉的红线连着,线的那一头是小舅舅约伯,和外甥女娜妮。两个人的手总是会像那样,既不是握在一起,也不是完全离开,只是轻轻的,娜妮的小手会拉着约伯的大手,对我而言,亲情已经到了那种只是轻轻的拉扯在一起的东西了。 但是,即便如此。 “母亲,你现在幸福么?” 母亲没有回答我,只是微微的一笑,“你呢?” 没有梦想,没有爱,几乎是平淡到水一样的亲属关系。简直烂透了,但是即使是这样,对于我而言,也是我的生活。 “我啊,整蛊那些讨人厌家伙的时候,简直是爽到不行了啊。”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呢。” “妈妈,我呢,认真考虑过了,确实我的人生一塌糊涂,但是,偶尔也有让我爽翻天的时候,如果要我放弃现在的一切,我只能说,抱歉了。” 没错,就算是再烂的人生也罢,至少,我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快乐,属于自己小小的幸福,而且,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跟随母亲的道路,并不是那份答案。母亲是母亲,我是我。 “这样啊。”母亲轻描淡写的接受了我的答案,“可是,有件事情我要提前警告你。” “警告?” “以后看到奇怪的东西的话,就尽量避免不要靠近吧。还有,如果真的承受不了,这里随时欢迎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小心什么?” “哈挼啊……”母亲的嘴在运动,我能看到她的舌尖,呼吸时候吐出的气吹散周围的尘埃,然而,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到声音,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的。 我努力靠近了母亲,想听清楚一些。我的耳朵几乎贴上去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母亲的呼吸已经接触到了我的耳朵。 我困惑的问道“你想说什么,母亲?” “醒来!” 8 “醒来,醒来吧,年轻人。” 第一声喊声确实把我惊醒了,但看到眼前的那个人更让我惊讶。 干瘪的像是晒干的枣子一样的老人,白色的头发被用绳子扎住,垂在肩膀的两侧,整个身体紧紧的裹在花麻布中。 “啊,你吓到我了。”我注意到了左边的床已经空了,她显然就是那位左病床上的老者,那装扮似乎是位印第安人。 “是啊,但梦先折磨了你,我听到了你痛苦的呼唤。”那老迈的身躯里,传出了如同风吹过古树林的沙哑声。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您。” “不论那是什么样的梦魇,它已经远去了。”老者那几乎已经淹没在皱纹中的眼睛依旧闪耀着光辉。“看……” 她干瘪的手缓缓地抬起,一个用羽毛装饰的圆润的木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最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个环中间的部分,红色的丝线被编织成了一张网,那红色我记得,在紫与鲜红之间的那个颜色。在那红色的丝线上挂满了露珠。 “你看,这些梦魇已经被阻挡在了这里。当太阳再次把它无私的光辉馈赠给我们的时候,那些痛苦就会消失。” 阳光下,露水被蒸发了,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但此刻,在老者的手中却显得很神奇。 不管如何,天亮了。 我环顾周围,那个神秘兮兮的老印第安人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帘幕将我们重新分隔开,只有右侧的那位噪音制造者没有回来,房间里变得安静了许多。 而我正对面的椅子上,约伯靠着墙睡的鼾声连连,嘴巴则长的大大的,哈喇子都滴到了胡子渣上。 我拿起了旁边桌子上摆放的彩虹豆小零食,虽然不知道主人是谁,反正我就是拿了,然后瞄准了约伯的嘴巴。 “她投篮,她命中了!”耳边仿佛响起了篮球职业解说兴奋的叫声和观众的欢呼声。 不久之后,医生过来查房, 还是昨天那位不苟言笑的女大夫,她先从里面的病床查起,问完之后,走到了我的病床前。 “早上好。”我打了招呼。 对方楞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口中念了一句:“早上好。”,说完就准备走人了。 “等……等,等下!” “嗯?” “我呢,我呢?” “什么我呢?” “你查完那个病床为什么不查我的?” “昨晚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么,你还凑到我嘴巴边上听。” 没错,这个挂着黑框眼镜一脸严肃的女人,正是我的母亲,标准的工作服里是针织衫,脸和她在教团时没太大的区别,依旧是白的像蜡像,显得原本睫毛就很长的眼睛现在更像两个大黑球了。 “妈,你还活着?”难道那不是我的梦么。 “我当然还活着,你觉得我会像你叔父叔母期待的那样死了么?我加入教团成为祭祀那天她们确实觉得我不如死了更好,因为影响家族的名声,但是我活下来了,而且比他们活的更久,讽刺吧。而且,我不是最近还有回过家里么?” 母亲说着,随手拿了一颗彩虹豆,然后轻松的丢进了约伯的嘴里。“哼,和以前一样准,不愧是我。” 原来这招是我学母亲的么。话说“和以前一样准”,以前约伯也被这么戏弄过么? “之前和你说了,现在就再说一遍,虽然铂尔曼医生以为你是工作过劳,但是那可骗不过我的眼睛,你的验便样本里都能看到辣椒籽了,别再吃那种刺激性食物了。” “别当这本人面前就提到对方的排泄物啊!” “有什么的,反正你还不是把自己的鼻屎掺到饼干里喂别人吃?”母亲斜眼瞪着我,“回去以后要注意营养,休息,最好到空气好的地方住。对了,还有这个。” 一个圆形带着波浪纹边角的金属的小挂饰递到了我的手上,“这是什么,太阳?” “不是太阳,这个是我们教团的标志,等你后悔了,随着可以来,当作通行证吧。” “嗯。” “不过,你也是,比起我离开你的时候,也没什么大变化啊,高中到现在怎么说也该长成大人了,感觉怎么还是小鬼的样子,也成熟点吧。” “高中?”母亲离开我的时候不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么? “隔壁床的老年痴呆传染给你了么,我还以为那玩意不传染呢。”母亲说着看了一眼那个老印第安妇女。 “她有老年痴呆?” “对,明明是英国籍,却相信自己是印第安人。” 原来那老人不是印第安人啊,连我都误会了啊。 “这不奇怪,人靠衣服马靠鞍。你看我现在还像考特教的祭祀么?” “额……” “为什么你那么犹豫啊!” “算了,我走了,明天出院我就不送你了,免得见到熟人会被说三道四的,照顾好自己,别再进来医院了。”母亲说完,准备离开了病房。 “那个,不用等右边那位大妈,给她做检查了么?” “你在做梦么,她不是昨天死了么?算了,我看你整天都是这副傻乎乎的德行,以后注意点吧。”母亲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嘴,然后就离开了。来的那么普通,走的那么简单,简直比梦里更像一场梦。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那种特有的小鞋子发出的节奏,一听就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了。外甥女娜妮很快就推开了门,出现在了病房里。 “豆豆,豆豆,我的豆豆。”这个小娃娃一边在嘴里叨咕着一边跑到我的床柜边,拿起了那袋彩虹豆。 “欸,我的豆豆怎么少了?姐姐张嘴。” 是想确认是不是我偷吃了吧,我张开嘴,吐着舌头,这种彩虹豆都是色素,如果吃了的话,舌头很容易被染的花花绿绿的。 “不是姐姐,那是谁呢?” 我坏笑着指着约伯的大嘴,娜妮看到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就拿起彩虹豆向约伯的嘴巴里扔。不过胳膊太短,手也太小,好几颗直接就掉到了约伯的衣服里头。 “嘁!” “吗,等你再长大点就没那么难……喂!” 来不及阻止了,小妮子迅速的抽出了口袋里的弹弓,对准约伯的嘴巴就是一发彩虹豆。 再迟钝的人被真么射也会惊醒的。 “啊!什么东西。” “放心吧,是吃的。” “哦……”约伯很容易就接受了事实,轻松的咀嚼着嘴里的巧克力豆。 “下次别用弹弓了,万一射到他嗓子里,可能会被呛死的。” “不用弹弓……咯吱咯吱……也很危险吧!” “别边吃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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