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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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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时雨沢惠一]奇诺の旅ⅩⅨ[台/繁][插图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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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29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mooooch・∀・ 于 2016-7-29 11:02 编辑

奇诺の旅Ⅹ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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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时雨沢惠一
插图:黑星红白
图源:chaosfigh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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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是這麼說的:『在我漫長的旅途中,那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國家之一。那個國家的事情,我想忘都忘不了。』」「原來如此,要那位師父說那國家的細節,想不到還這樣賣關子,可見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國家呢!」「或者,其實是印象糟糕到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連要告訴我都有所顧忌的一個棘手國家吧……」當奇諾這麼說時,開始看得到遠方的城牆了。「好了,究竟是什麼樣的國家呢?」奇諾開心地如此說道,並且催起漢密斯的油門。(以上節錄自「美好記憶之國」)本書共收錄12話作品。
  這次「後記」是15週年特別XXXXX。

CONTENTS
彩页轻小说
「談幸福」-Blue Birds-
彩页轻小说
「項圈之國」-What We Need.-
序幕
「拋棄之國·b」-Till You Drop·b-
第一話
「美好記憶之國」—Beautiful Memories-
第二話
「天才之國」-Finding a Genius-
第三話
「秀才之國」-Finding an Error-
第四話
「守護之國」-Out of His Tree-
第五話
「無法戰鬥之國」-Vise Men's Forecast-
第六話
「膺品之國」-Trade Make-
第七話
「前來援助之國」-Under the Rainbow-
第八話
「拚命射擊之國」—Busters—
尾聲
「拋棄之國·a」-Till You Drop·a—

 楼主| 发表于 2016-7-29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談幸福」
-Blue Birds-


  「奇諾我問妳,人類的幸福是很難定義的東西對吧。」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漢密斯。難不成!你哪裡故障了嗎?」
  「我沒故障啦!——哎呀,人類不是為了得到幸福才誕生到世上嗎?」
  「這個嘛,是沒錯啦。師父常說,那就是人類跟其他勤物不一樣的地方。其他動物只為了留下後代子孫才存活在世上,但唯獨人類不一樣。還說既然有人覺得『一心一意為了信仰的神明而奉獻己身,讓肉體與精神都被逼到極限的幸福』,那麼也有人覺得『照自己的欲望行動是種幸福』。」
  「我想應該有人覺得『毫無意義地殺人是種幸福』吧。應該說,那種人妳實際上不也見過不少?奇諾。」
  「這個嘛,的確是說明『個人的幸福,並不一定也會讓他人幸福』的絕佳範例呢
  「就是那個!」
  「嗯?咦?什麼?」
  「也就是說,人生下來明明是為了得到幸福,可是一旦想要追求並掌握幸福,有時卻也會造成他人的不幸。再說,也是有人覺得『看到別人不幸就是至高幸福』呢。」
  「原來如此,這樣就回到漢密斯講的第一句話了呢。」
  「沒錯沒錯,所以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
  「咦?要結束了啊,算了,反正我覺得它的確就像前面說的那麼複雜。順道一提,也讓我說說我的想法好了——」
  「就讓我恭聽高見。」
  「人類的幸福,不見得只有一種。除了特別想讓追求某種事物達極限的人都會同時追求好幾種幸福。在得到其中一種幸福時,每次每次,都能感受到大打小小不同的幸福。所以既能稱為人類不會輕易絕望,也能說是否則就無法以人的身分活下去。」
  「嗯。」
  「只不過,人類最可怕的,就是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適應』的才能。如此一來,就能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地度過。」
  「雖然沒有主詞跟受詞。主詞是幸福,受詞是人類嗎?或者主詞是人類,受詞是幸福?」
  「或許可以認為兩者是一樣的。」
  「喔,是嗎?」
  「老是說『自己很不幸』的人,就會變得無法察覺到幸福。這是很不幸的事情呢。」
  「這算正確的自我認知嗎?或者不算?」
  「或許可以認為兩者是一樣的。」
  「喔,是嗎?那麼,既然奇諾姑且也是人類——」
  「姑且?」
  「換個說詞,就當作奇諾是人類——」
  「當作?算了,你繼續說。」
  「當幸福陸陸續續到來,請敘述一個妳剛剛捕捉到的幸福。答出來有十分。」
  「是在考我嗎?很簡單。」
  「哦?答案是什麼?」
  「像這樣,跟漢密斯聊一些無傷大雅的話題就是我的幸福」


  「項圈之國」
  -What We Need.-


  我的名字叫陸,是一隻狗。
  這是發生在我跟西茲少爺,還有蒂造訪的某國城門前的事情。
  希望移民到這國家的西茲少爺在城門前遭到拒絕,不過鳥了休息與補充物資,他還是決定要入境。
  「不好意思,只好請你忍耐一下了。」
  他開始幫我套上皮製的項圈。對於平常身上沒戴任何物品的我來說,那是讓我覺得很煩的東西。不過——
  「了解,西茲少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為了進入這個國家必須這麼做,那也沒辮法。當我嚴肅地讓西茲少爺幫我戴上項圈時——
  「…………」
  蒂露出感覺很稀奇的表情。
  不太有什麼表情,或者該說是幾乎沒有表情變化的蒂,最近連我都開始能預料她在想什麼。
  西茲少爺也發現到這件事。
  「啊,妳說這個嗎?這叫做『項圈』,套在脖子上使它不至於脫落後,再用繩索連接在一塊。在這個國家要帶狗外出散步時,依法有義務得幫牠們戴上。所以在出境前,陸都必須戴著這個項圈。」
  「…………」
  經過幾秒的沉默之後——
  「為什麼?」
  蒂問道。她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思考過,結果卻沒想出答案吧。這點也是我最近才慢慢摸清楚的。在沉默的那段時間,蒂會以猛烈速度思考某些事。
  搞不好蒂的腦筋運轉速廑,比我跟西茲少爺還要快上許多。也可能不是,這點我不清楚。
  西茲少爺回答她。
  「這應該是為了防止狗擅自行動,或隨便咬人、給他人添麻煩吧。我們當然非常清楚陸並不會做那些事,但是這國家的人們卻無法馬上明白這點。總之這麼做是為了安全起見。」
  「…………既然這樣——」
  「怎樣?」
  「那為什麼人類,不需要,戴項圈呢?」
  蒂一面把手伸進斜肩包,一面這麼問。
  「人類明明會比狗,做出更可怕的事,或更恐怖的事呢。」
  然後她拿出手榴彈。
  「哇哇哇!」
  西茲少爺連忙用手蓋住好藏起手榴彈。


  序幕「拋棄之國·b」
  -Till You Drop·b-


  然後,兩人找到了那個家。
  傍晚很快就降臨的冬季森林裡,矗立著一棟小小的木屋。在毫無人煙的道路上,只看到延伸的電線而已。
  房子裡透出日常生活的燈光,準備晚餐的炊煙則從煙囪冉冉上升。
  這對男女,在沒發出腳步聲的情況下迅速接近,終於站在房子門口。
  「…………」
  「…………」
  兩人不發一語,互看對方並點頭示意之後,便蒙面把臉遮起來。那是只有雙眼跟嘴巴開洞的黑色面罩。
  然後,兩人沒敲門就把門打開。
  是很突如其來的造訪。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正準備開動晚餐的餐廳。還有距離他們超近,訝異得目瞪口呆的一家之主,是位年約四十多歲的男子。
  蒙面男子撲上去揪住他的領口,並輕易把他摔到木板地上壓制住。接著取出口袋裡事先準備好的繩索,不一會兒就將他反手綁起來。
  至於蒙面女子則像貓一樣敏捷,同樣把大聲慘叫的妻子撂倒在地,並很快地將她綑綁起來。
  坐在餐桌前的是只有看起來年約十歲的女孩,與看起來比女孩年紀更小一些的男孩。
  蒙面男子對害怕到僵住的兩人說:
  「就這樣別動,就這樣別動。嗯,乖乖坐在位子上喔。不准站起來,也別亂動,要乖喔。」
  他的語氣仿彿他們是多年好友般,聲音非常非常溫柔,也宛如魔法的咒話般,讓兩個孩子都不敢離開他們的位子。
  僅花幾秒就壓制住這一家四口的兩名蒙面者,立刻在屋子裡奔馳。他們彷彿早就熟悉環境似的穿過走廊,衝進只有小燈泡當照明的糧食庫裡面。
  接著,毫不猶豫地打開位於擺放起司與義大利麵條的櫥櫃後面的密室門。
  往旁邊打開的門後,比糧食庫還要昏暗的小房間裡——
  「怎麼?你們找我這個老太婆,有什麼事嗎?」
  坐在床上瞪著兩人的,是一名體型嬌小的老婆婆。

  「求求你們!請不要帶走我母親!」
  遭到綑綁的一家之主依然趴在地上,拚命抬頭對兩名蒙面者大喊。
  蒙面男子輕鬆地背起老婆婆。
  蒙面女子從倒在地板上的妻子旁邊走過,跪在一家之主的前面。
  「我們辦不到。」
  從她蒙面的孔洞發出冷靜的聲音。
  「這都要怪你把應該送出國外廢棄處分的人,偽裝成『已經死亡』來藉此隱匿。這已經違反『老人廢棄法』,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雖然一家之主剎那間呆住,但他拚命反駁:
  「當、當然有!這個國家根本瘋了!為了減少人口就把老人放逐到國外,這種行為太瘋狂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可是,法律就是法律。這國家不是民主主義國家嗎?既然你覺得瘋狂,就應該靠大家的力量改變它才對。」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警察——應該不是吧!」
  對於這個質問,蒙面男子回答:
  「當然不是。如果我們是警察,就會正大光明地敲門並拿出拘票了。好了,你打算怎麼做?是打算現在就報警說我們闖入你家嗎?但如此一來,你們全家將會因為『隱匿廢棄老人罪』被逮捕,你希望變成這樣嗎?」
  「…………你、你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啊哈哈,為了錢啊。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有個組織只要找出隱匿老人並交給他們,就會給我們錢。」
  「…………」
  此時在蒙面男子背上的母親,代替沉默不語的一家之主說話了。
  「啊,已經夠了。這些日子以來真的很抱歉。說真的,我早就應該要從這個家消失了。乾脆就藉此機會,結束老是擔心你們可能被逮捕的生活吧。」
  她那位仍然趴在地上的兒子,剎那間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而張開嘴巴。
  「…………」
  最後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原本抬起的臉往地板低下,並且別開視線。
  老婆婆把臉轉向蒙面的兩人說:
  「你們兩位,請偷偷把我帶出這個國家。然後,在附近山區隨意找個地方把我丟下就好。」
  「好吧。妳還有什麼需要帶的行李嗎?」
  對於蒙面女的問題,老婆婆只回答她一句話。
  「沒有。不論是地獄或是天堂,快點帶我去吧。」


  第一話「美好記憶之國」
  —Beautiful Memories-


  一輛摩托車(註:兩輪的車子,尤其是指不在天空飛行的交通工具)奔馳在荒蕪原野中的一條道路上。
  摩托車有著銀色的油箱,以及漆成黑色的雙缸引擎。顏色略為暗淡的銀色排氣管,則從車體左右兩側各伸出一支。
  後輪兩側有黑色箱子,上面附有鐵管製的載貨架,上面還綁了大型的皮革包包。甚至還看到捆起來的睡袋。
  這輛滿載旅行用品的摩托車揚起了沙塵,在筆直的道路前進。
  周遭只有紅棕色的乾燥大地與呈現暗綠色的仙人掌,還有四處聳立如巨型蕈類的岩石而已。
  而陸地與天空均不見任何生物的蹤跡。冬季的天空非常寒冷,擴展於高空的湛藍,則顯得相當淡薄。
  朝陽在東方天空較低的位置,正發出微弱的光芒。幾乎沒什麼風在吹。
  摩托車的騎士是名年輕人,年約十五六歲。
  她的臉上纏著淡綠色的領巾,保護臉頰免受冷空氣侵襲,眼睛戴著銀框的防風眼鏡。
  頭戴附帽簷與護耳的帽子,並用防風眼鏡的鬆緊帶把護耳片壓住,以防帽子被強風吹走。
  她的身上穿著被塵土汙損的棕色大衣,過長的衣襬則捲在雙腿上固定。
  道路的環境只是比其他地方少一點岩石與凹凸不平的路面,若沒有車輛往來,感覺這條路似乎不久就會消失不見。雖然這條路偶爾赫了閃避岩山而蜿蜒曲折,但幾乎是往正西方延伸。
  望著前方占據整片視野的寬廣地平線——
  「漢密斯,有關前方的那個國家呢,是師父告訴我的旅行故事之中,印象最鮮明的,讓我忘也忘不了。」
  摩托車的騎士時隔許久才開口說話。領巾隨著她的嘴巴蠕動著。
  名叫漢密斯的摩托車從下方開心地回話。
  「是喔是喔!能夠讓奇諾那麼說的國家,倒是有點稀奇呢。」
  「是嗎?」
  「是啊。妳明明還曾經在入境以後,才想起『啊,這裡是之前師父提過的國家呢!』」
  名叫奇諾的摩托車騎士為了方便說話,把領巾從嘴邊往下拉。然後,微微歪唇回答摩托車。
  「這個嘛,到了這個年龄,記性就會變差……」
  「妳不必突然開始裝老人也行喔,奇諾。」
  「反正,人類的記憶力不管是年老或年輕,一定會有極限。」
  「那麼,就當妳說得對好了。然後,師父說那是個什麼樣的國家?」
  漢密斯問道。奇諾只是簡短回答:
  「她並沒有告訴我。」
  「什麼?」
  「師父她完全沒告訴我。像是那個國家內部的狀況、居民的生活方式、在那裡發生過什麼事等等。」
  「什麼~?」
  「只不過,師父是這麼說的:『在我漫長的旅途中,那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國家之一。那個國家的事,我想忘都忘不了。』」
  「原來如此,要那位師父說那國家的細節,想不到還這樣賣關子,可見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國家呢!」
  「——或者,其實是印象糟糕到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連要告訴我都有所顧忌的一個棘手國家吧……」
  「可是啊,除此之外,我們旱就聽過許多棘手國家的故事了吧。還是說,這國家比那些國家還要棘手?」
  「嗯……如果真是那樣,我根本完全無法想像呢。不論如何,我再過不久就要抵達那裡,這點我倒覺得裉開心。」
  當奇諾這麼說的時候,已經開始看得到遠方的城牆了。彷彿從地平線緩緩升起的城牆,在朝陽的照耀下,發出暗灰色的光芒。
  「好了,究竟是什麼樣的國家呢?」
  奇諾開心地說道,並且催起漢密斯的油門。


  第一話「美好記憶之國」-Beautiful Memorres-

  「奇怪?」
  奇諾微微驚叫。
  「怎麼了?」
  漢密斯從下方詢問。
  奇諾先放開油門,為了節省燃料也馬上熄掉引擎。讓漢密斯靠慣性往前滑行,快停止前再拉剎車。
  荒野突然變得安靜無聲,連風的聲音都聽不到。
  奇諾把戴在眼前的防風眼鏡往下拉到脖子的位置,並且直盯著前方看。在岩石四處散布的大地前方,是延伸的地平線。在地平線上方,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
  然後。
  「…………」
  奇諾不發一語地慢慢扭頭。
  映入她眼簾的是城牆。正面被稍微過了正午的太陽所照耀,還發出暗灰色的光芒。
  「…………」
  幾秒後,奇諾緩緩張口說話。
  「我說……漢密斯……」
  「什麼事,奇諾?」
  「我……原本打算入境那個國家的……沒錯吧……?」
  「嗯,沒錯唷。」
  「可是……咦?為、什麼……?我怎麼會、就這麼、通過了……?」
  「只不過,那是前天的事情唷。」
  「啥?」
  「別急別急,我仔細解釋給妳聽。總之妳先下來吧。」
  「…………知道了。」
  奇諾用側腳架把漢密斯立穩,然後從漢密斯上面下來。她摘下防風眼鏡與帽子,把黑色短髮撥鬆後,再次盯著在東方的城牆看。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漢密斯。」
  「嗯,簡單來說就是——」
  「簡單來說就是怎樣?」
  「奇諾妳入境之後,盡情享受,然後出境。就這樣。」
  「什……麼?」
  漢密斯一股勁地對目瞪口呆的奇諾說道。
  「我的意思是,奇諾前天午後從那個國家的東城門入境,然後跟往常一樣停留三天到今天午後離開,妳剛才出境後就一路騎到這裡。」
  奇諾在寒冷的世界裡大喊:
  「我怎麼沒有那些記憶!」
  「那是一定的啊——那麼,奇諾,我記得左邊箱子最後面的角落夾了一只信封,妳拿出來看看。」
  漢密斯輕鬆地說道。
  「『那是一定的』……?信封……?」
  奇諾露出愈來愈疑惑的表情,但還是照漢密斯的話做。她打開箱子,從最後面的角落拿出夾在那裡的咖啡色信封。
  「……我完全沒印象,曾經放這信封進去耶……」
  「裡面放了給奇諾的信,妳讀一下吧。」
  「是誰、寫給我?」
  「妳讀過就知道了。」
  奇諾打開用蠟封住的信封,並拿出裡面的信紙。打開後,開始讀起寫在上面的文字。

  『給我自己——
  也就是,奇諾寫給奇諾。』

  「這是什麼啊!」
  奇諾彷彿被迫拿著拔掉安全栓的手榴彈,整個人遠離手上的信紙。
  「放心,那不會爆炸。上面的字有印象嗎?」
  漢密斯問道,於是奇諾再度端詳那封信。
  「…………是沒印象——不對—百印象,這完完全全是我的筆跡……」
  「0K。只要妳能夠理解這點,那麼謎題就解開了。好了,妳繼續把信讀下去。啊,不唸出來也沒關係。我已經知道內容了。」
  「…………」

  『在唸這封信的時候,想必我一定很訝異。
  可是,請冷靜下來。這並沒有任何危險。
  這是我在入境前,在東城門前寫的信。
  這個國家對於我的入境,提出一項條件。
  那就是「同意在出境的時候,用藥物消除我滯留境內時的記憶」。
  這個國家不希望讓別人知道他們國內的情況,可是又希望旅行者能夠愉快地停留。為了消除這自相矛盾的狀況,據說從幾百年前就持續這種處置方式。
  所以,師父也是以同樣條件入境的吧。
  這次我,同意接受這個處置方式,並預定進入這國家三天。
  旅行者姓名:奇諾。』

  在這些文字的最後,還附上奇諾的簽名,甚至還按下十個,也就是雙手的紅色指印。
  「等一下!這個——」
  奇諾的視線從自己寫的信轉移到漢密斯那邊。
  「正如上面所寫,奇諾聽過入境審查官說明一切,也接受後才選擇入境。那些指印,也是妳憑自己的意志按下去的喔。」
  漢密斯淡淡訴說後,再補充道:
  「奇怪?這部分妳連模糊的印象都沒有?對方說會盡可能不消除妳入境前的記憶耶,嗯,會不會是『藥效』太強了啊?」
  「…………」
  奇諾目瞪口呆了約三秒鐘,不久開口說:
  「那麼……漢密斯……我跟漢密斯進入那個國家——」
  「嗯!我們住在相當漂亮的飯店裡,一連三天不斷吃東西,吃的都是非常美味的佳餚——」
  「我沒印象!一點印象都沒有!」
  「畢竟就是那樣的處置,這也沒辦法啊。這些是入境審查官說可以告訴妳,所以我才說的,奇諾妳還到國內四處觀光唷。不僅跟居民聊天,也進了民宅接受款待。大家都很開心地聽奇諾說旅行的故事,大家都非常親切。哎呀,真的是很棒的國家。」
  「…………」
  奇諾無言以對,此時她頭一次發現到一件事。
  「等、等一下!」
  她臉色劇變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漢密斯會記得那些事情,還記得那麼多?」
  「咦?這很簡單。『因為摩托車不是人類』。以上證明完畢。」
  「…………那是……也就是說……」
  「嗯。」
  「漢密斯全都記得……?」
  「當然。」
  「我在那個國家裡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吃過些什麼,你全都記得?」
  「那還用說。」
  「這麼說——」
  「可是,不行。我跟那國家的人說好了。入境前,因為沒有方法可以消除摩托車的記憶,於是他們給了我兩條路選擇。第一!就是在城牆外待到奇諾出境為止。第二!就是答應不對任何人說這國家的事,不僅能得到酬勞,還能跟妳一起滯留在這國家。由於我當然是選後者,所以什麼都不能說。很遗憾。可是,妳看妳看!我的前後輪全換新囉!太棒了!」
  「…………漢密斯……」
  「等一下,即使妳威脅我、拷問我、分解我,或是說要在下個國家把我賣到中古市場都行不適的。摩托車會遵守約定,只要我還裝著這兩個輪胎的一天就不會說!」
  「…………」
  「可是妳放心,奇諾。奇諾仍舊是以往的奇諾。妳沒有不小心把奇諾的祕密滔滔不絕說出來,也沒有迷迷糊糊地就拔出說服者(註:這裡是指愴诫),把看不順眼的人殺掉,這些事妳一點都沒做。」
  「…………」
  「更重要的是,在過去我們入境的國家中,這次的停留期間無庸置疑是最享受的。我覺得已經好久沒看到奇諾如此爽朗的笑容了。我認為妳是打從心底享受那裡的環境,連我光看都感受到妳的快樂。至於證據,妳拿出放在右側箱子裡的信封看看。」
  「…………」
  奇諾照漢密斯說的摸索,裡面果真放了一個大信封袋。
  「我沒印象放了這個……」
  然後她打開信封。放在裡面的,應該是從素描簿撕下來的畫紙。
  利用木炭,巧妙運用白色與黑色所描繪出來的——
  「是我……」
  站在中央的,是奇諾。然後聚集在她四周的,是從未見過的人們。
  上面畫了大人與小孩,還有嬰兒。連同奇諾在內的所有人,各個都露出燦爛笑容。
  「當時有位厲害的畫家在場,他三兩下就迅速幫忙畫好了。雖然完全禁止拍照,不過城門的衛兵也許可,說如果是畫就沒關係。」
  手上拿著圖畫的奇諾,不由得抬頭仰天。
  然後大叫:
  「可是……我……完全沒有印象啊!」
  「那是沒辦法的事。」
  「…………」
  「怎麼辦?還是說妳要再入境一次?」
  奇諾低頭看著漢密斯。
  「咦?」
  「哎啦,入境審查官在我們入境前曾說,我們想入境幾次都沒問題。」
  「…………」
  奇諾失望地低著頭,手撐在漢密斯的油箱上靠著。
  「這就是師父無法告訴我的原因啊……畢竟她根本就無法告訴我呢……」
  「嗯,然後奇諾也是第二次察覺這點。妳在準備入境前,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啃。」
  「…………」
  此時奇諾抬起頭來。
  「漢密斯——你的燃料如何?」
  「是加滿的。攜帶糧食跟水也都補給完全。連輪胎都換新的了!」
  「我知道了……」
  奇諾小心翼翼地把信紙跟那幅畫收進信封裡,再放回箱子裡。
  「喔?我還以為妳會因為過度悲傷而撕破丟掉呢。」
  「不……我準備晚上升火的時候用。」
  「原來如此。」
  奇諾戴回帽子與防風眼鏡,然後跨上漢密斯。腳踩啟動桿發動引擎後,把側腳架踢回來。
  奇諾一度回過頭。
  「…………」
  又不發一語地重新把臉面向前方。
  「我們走吧,漢密斯。」
  「走吧,奇諾。」
  然後騎著漢密斯往前進。


  第二話「天才之國」
  -Finding a Genius-


  這是發生在某個春天的事情。
  奇諾與漢密斯造訪那個國家時,剛好有一組團體在同樣時間點入境。
  這組男女加起來有五人的團體,是搭乘大卡車來的。他們所有人宛若醫師似的全穿著白袍。
  「這麼說,你們是醫師囉?」
  漢密斯問道,但他們全都搖頭。
  「那麼,是商人?」
  又是否定的回答。
  「那麼,單純來觀光?」
  結果對方又回答說不是。
  當奇諾不解地歪著頭時,對方便主動說出他們入境的目的。
  「我們,是來尋找天賦異稟的人類——也就是『天才』唷。」
  「天才、嗎……?」
  「是的。遠比我們這樣的平庸人類,具備清晰的頭腦,能夠為社會帶來很大貢獻的人類……在我國正需要那種人類,所以我們才會拚命尋找。」
  「你們將如何找到天才呢?」
  「那個嘛——對了!如果你們有空閒的話,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尋找天才呢?」

  這個國家非常樸實,人們不太擅於應酬,也沒什麼可以觀光的地方——
  那麼說的奇諾,便決定跟白袍一團一起進行「尋找天才」的行動。
  「其實妳很有興趣吧?奇諾。」
  「我不否認那個可能性。」
  隔天早上,白袍團體的卡車從城鎮出發。
  當他們來到人數眾多的農村後,首先是拜訪村長,明確告知他們是來尋找天才的。
  然後,只要有人願意讓他們調查未滿一歲的嬰孩,就答應給予相當於這村莊賺得的十天份酬勞的金額。
  當村長一發出這個消息,村人紛紛帶著自己的孩子過來。
  畢竟這是個小孩出生很容易夭折的國家,也是個大量生育的國家。不一會兒,村長家門口就排了長長的人龍。
  白袍團體的每位成員便開始調查嬰孩。
  他們從公事包拿出附有纜線的機器,再使用纜線前端的細長金屬棒,不斷在距離嬰孩頭上的不遠處動來動去。
  「那是什麼?」
  漢密斯問道。白袍團體的其中一人回答:
  「那正是我國的偉大發明,『天才發現器』。不需要做任何接觸就能調查腦部狀況,明確分辨這孩子將來是否會成為天才。」
  「喔,好厲害!是怎麼樣的構造?」
  「唯獨這點是我國的最高機密,不能在這裡說出來。」
  「真可惜。」
  白袍團調查了好幾名嬰孩,不過這個村莊似乎沒有發現到「天才」。於是他們決定前往下一個村莊。
  這時候奇諾與漢密斯
  「現在怎麼辦?奇諾。」
  「如果真的找到天才,我倒是有興趣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孩子。」
  於是他們決定繼續跟著卡車走。

  然後,這是在當天傍晚,發生在第三個村莊的事。
  當金屬棒在不知道是第幾個的嬰孩頭上移動時,忽然間有了反應。
  公事包型的機器發出嗶嗶聲,金屬棒的前端也閃爍紫色光芒。
  「找到了!」
  白袍團體所有成員都非常開心。
  然後,他們開始與那名嬰孩的雙親交涉。孩子的雙親都才十幾歲,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
  白袍團體毫無掩飾地坦言道:
  「經過我們的檢查,證明這個孩子確實是天才。可是,如果他繼續留在這個國家成長,想必就跟你們一樣,這輩子都會過著樸實的生活。但是,如果把他交給我們,這孩子就能接受完整的教育,培育他成為可以在社會發揮才能,為許多人帶來幸福的人。還請你們為了這孩子的未來,是否願意考慮把他交給我們呢?」
  雖然這對非常年輕的夫妻,因為無法立刻回答而煩惱不已。
  「如果你們願意把孩子交給我們,我們將會支付你們這麼多的報酬。」
  白袍團體出示的,是媲美他們年收入的金額,兩人見狀都露出滿臉笑容。

  隔天,也就是入境後的第三天早晨。
  奇諾與漢密斯出境了。
  而白袍團的卡車也跟他們一起穿過城門。
  在森林裡的叉路,奇諾將跟往北走的他們分道揚鑣。於是,便在那裡舉行茶會順便休息。
  奇諾一面喝著茶,一面看著他們很寶貝似的輪流哄著接手撫養的嬰孩——
  「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們。」
  然後對他們這麼說。
  「你們國家誕生的嬰孩,也全都用那個機器進行檢查嗎?」
  他們看著奇諾,然後露出微笑。其中一人這麼說:
  「奇諾,妳那個問題並不成立。」
  奇諾歪著頭感到不解。
  「哦,為什麼?」
  茌她身旁的漢密斯也提出疑問。
  他們先聲明「因為妳是旅行者,所以特別告訴妳」,接著回答問題。
  「那是因為,我們的國家任誰都生不出孩子。雖然不曉得理由為何,但現今我國的居民,並沒有能力傳宗接代。所以,只能像這樣以合法手段,從其他國家接收嬰孩。但是,帶回國的人不知為何,也沒有傳宗接代的能力,所以我們只能夠在各個國家,不斷重覆做相同的事情。」
  「原來如此……」
  目瞪口呆的奇諾,停下喝茶的手並這麼說。然後——
  「所以你們才使用那種機器,找出具有才能的嬰孩並接手撫養啊。」
  白袍團體所有成員,對著終於領會的奇諾搖頭。
  「不,那個機器是騙人的。那不過是靠拿著的人按下按鈕,就會發出聲響與亮光的裝置罷了。其實那才是最高機密。」
  「…………」
  此時奇諾無言以對。
  「然後呢?然後呢?」
  漢密斯開心地問道。
  「我們要接手撫養什麼樣的孩子,全是看他的雙親再決定。若是生下孩子後,只能夠讓他過貧窮日子的父母,看得出來對孩子沒有愛的父母,只會施暴折磨孩子的父母——我們都是從這種父母手裡接收孩子。對他們而言,或許也需要理由抹去自己賣掉孩子的罪惡感。所以我們才會讓他們堅信『這孩子是特別的天才,既然我們沒有能力撫養,交給別人也是萬不得已』,這種方便彼此的藉口。」
  「也就是說——」
  奇諾繼續問道。
  「孩子是不是天才,完全不是問題,是嗎?」
  他們則如此回答:
  「奇諾,那個問題並無法成立。」
  「?」
  「因為,孩子都是天才。」


  第三話「秀才之國」
  -Finding an Error-


  那是發生在某個冬天的事情。
  奇諾與漢密斯穿過草木皆枯的寒冷世界,好不容易抵達某一個國家。
  那是四周圍著城牆的大國。奇諾他們跟往常一樣獲得入境三天的許可,接著眼前的城門便打開了。在城門前方的冬季夕陽,正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裡呢,漢密斯。之前我們詢問過的商人,說這裡是『完成度非常高的國家』呢。」
  「是嗎?——雖然他那麼說,可是所謂的『完成度高』,具體來說又是如何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明天起我們到處逛逛吧。」
  「好極了。」

  隔天。
  奇諾與漢密斯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在這遼闊的國家裡到處走走看看。
  然後——
  「這裡的道路又大又乾淨呢!來往的車輛,性能看起來也很棒!而且駕駛也全都遵守交通規矩!」
  「住宅全都很寬敞,居住的感覺似乎很舒適。」
  「建築物的設計感很酷呢!整體配置也很機能化!」
  「燃料的品質優良!加油機的流量計也非常正確!」
  漢密斯對許多地方讚不絕口。
  奇諾也一樣。
  「雖然看不出來是假日……但看得到悠哉休息的工作者呢。這表示他們的工作算輕鬆嗎?」
  「而且街道真的非常整齊美觀。完全看不到任何垃圾落地。」
  「無論走到哪裡,警察都不會很神經緊繃。也沒有全副武裝,證明這裡的治安良好呢。」
  她不斷說出誇獎這國家的言詞。
  那天晚上。
  躺在床上的奇諾,一面在非常漂亮的飯店寬敞客房悠哉休息,一面與停在地毯上的漢密斯交談。
  「原來如此,我現在非常明白何謂『完成度高的國家』。」
  「實在是太無懈可擊,完美到令人害怕呢,奇諾。」
  「就我所看過的國家之中,的確是最無懈可擊呢。」
  「妳想住下來了嗎?」
  「嗯?不必了。」
  「奇諾還是老樣子呢。話說回來,妳覺得完成度能高到這種程度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嘛,我想應該是國民的素質高吧。」
  「原來如此。那麼,妳覺得素質高的理由是什麼呢?」
  「是——」
  「是什麼?」
  「我打算明天再找人問。晚安。」
  「嗯,晚安。」

  隔天,是奇諾入境後的第三天早晨。
  離開飯店的奇諾與漢密斯,思考到底什麼人有可能告訴他們「這國家的謎團」。
  「我想,應該還是市公所吧?」
  「過去看看好了。」
  於是她前往在地圖上一看即知的所在地,也就是這個地區的市公所。
  「妳是旅行者對吧,需要我們當嚮導嗎?」
  笑咪咪前來接待的,是一名穿西裝的年輕男性。他帶著奇諾與漢密斯,進入漂亮的會客室。
  奇諾坐下來,說她想知道這個國家,也就是國民為何能優秀到這種程度的理由。
  漢密斯說這就是「短刀直輸入」對吧?奇諾略微思考以後,回問你是說「單刀直入」嗎?漢密斯馬上說:「對。就是那個!」說完就變得好安靜。
  坐在對面的男子,聽到奇諾的問題後就露出訝異的神色。
  「我國——真的有那麼優秀嗎?」
  他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表示謙遜就說出那種話。
  「這裡的居民自己並不了解這點唷,奇諾。」
  漢密斯的話一點也沒錯,所以奇諾把自己與漢密斯跑遍這國家的感覺——也就是把這裡的國民比她以前參觀過的國家還要優秀,還要遵守規則與道德等等,做了簡單扼要的說明。
  接著男子說:
  「能夠聽到妳那些讚美,我真的感到很開心。然後是那個理由對吧……我覺得,應該還是教育吧。因為創造國民的是教育。我從其他旅行者與商人們的口中得知,我國的系統跟其他國家的並不一樣。」
  「這樣啊,有什麼差異呢?」
  漢密斯問道,奇諾則是等待男子的回答。
  「針對孩子,我國是採取統一教育的方式。」
  「嗯,怎麼樣的教育方式呢?」
  「我依序向你們說明。首先,嬰兒生出來後馬上會送往國營的托兒設施。他們將在那裡由育兒專家撫養。」
  「這樣的話……父母照顧小孩這件事呢?」
  奇諾問道,男子搖搖頭說:
  「完全不需要。照顧小孩這種事情,是非常非常辛苦的作業。會讓他們夜晚無法成眠,把時間全花在那上面。或許這樣的說法很不妥,但那並不是『外行人』的夫妻能夠勝任的工作。」
  「原來如此,接下來呢?」
  「孩子將在設施接受符台他們年齡的保育與教育。由於設施兼具學校的功能,所以大家在那裡一起讀書,有時候一起玩耍,然後快快地長大成人。這樣的作業將持續十五年。」
  「十五年,是嗎……」
  「這樣很漫長呢——在那期間,他們都無法跟父母親見面嗎?」
  「是的,即使父母親有哪一方因為生病而不久於人世,也都無法見面。」
  「不覺得這太嚴苛了嗎?難道沒有人反對嗎?」
  「沒有,完全沒有。因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做法。而且『這裡的居民自己並不了解這點』。」
  那麼說的男子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又說:
  「過了整整十五年以後,才會跟父母、兄弟姊妹,或是親戚等等見面。那可是瞳得高興的一刻。在我國,這一天就被定為『生日』。」
  「原來如此。在那天到來以前,都算是『在胎內』囉?」
  「一點也沒錯。」
  這時候奇諾詢問:
  「那麼,你的意思是靠那十五年的教育來培育這國家的人們,才讓社會變得如此安定嗎?」
  「是的,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以我國的教育方針有這樣的說法,那就是『世上沒有天才。但是,卻能培育出秀才』。」
  「也就是說,你的意思是透過紮實的一貫教育,才讓國民們都成為秀才。」
  「是的。」
  「雖然我已經有所了解,但還剩一個問題。」
  「請說,是什麼問題呢?」
  「有關孩子們的事,我認為只要是人類,都有可能出現試圖反抗這種教育的人,抑或是跟不上這種教育的人。也就是說,是否有『無法成為秀才的人』呢?」
  「妳會擔這種心也是再當然不過。不過請放心,在我國並沒有那種人,一個也沒有。」
  「……?」
  奇諾不解地歪著頭,然後詢問男子: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完美地成為秀才嗎?」
  男子搖頭說:
  「沒有。正如剛剛奇諾妳說的,要讓全體都成為秀才是不可能的事,雖然全都能成為秀才是最理想不過了。」
  「……?」
  奇諾再次浮現出充滿疑惑的表情。
  「啊,我知道了!」
  在她旁邊的漢密斯則開心說道。
  「或許正因為你是摩托車才能夠明白呢!」
  男子又開心地如此回答。
  這時候漢密斯,出手幫助被撇在一旁的奇諾。
  「奇諾我問妳,無論摩托車或說服者,只要在人們的手裡都能順利操作對吧?」
  「這個嘛,若無法順利操作就傷腦筋了……」
  「那麼,那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從工廠出貨的產品,都能夠毫無差錯地順利操作呢?」
  「那是因為——」
  奇諾的話說到一半,雖然只有一下下,但她的雙眼瞪得大大的。
  察覺到她臉色變化的男子,則是笑咪咪地說:
  「是的,看來奇諾也明白了呢。在我國,經過檢查後若沒有達到規定數據的『不良品』,絕對不會『出貨』到社會上。那些都將確實廢棄處分。」


  第四話「守護之國」
  -Out of His Tree-


  我的名字叫陸,是一隻狗。
  我有著又白又蓬鬆的長毛。雖然我總是看似愉快地露出笑咪咪的表情,但並不表示我總是那麼開心。我是天生就長這樣。
  西茲少爺是我的主人。他是一名經常穿著綠色毛衣的青年,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並開著越野車四處旅行。
  同行人是蒂。她是位沉默寡言又喜歡手榴彈的女孩,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後來成為我們的伙伴。

  在很複雜的情況下成為西茲少爺專屬「旅馬」的越野車,今天仍順暢運行。
  自從某一天,修理過引擎以後——
  自從某一天,打消賣掉它的想法以後——
  「我還能動!不要賣掉我!」
  簡直像如此大喊般,變得不知故障為何物。
  載著我們的越野車,車體隨處滿載著糧食、水、燃料以及旅行用品,輪胎與避震器被塵土妝點,奔馳在草原中唯一的一條道路上。
  西茲少爺在左邊的駕駛座上,穿著往常那件綠色毛衣。他臉上戴著平時那副防風眼鏡。隨身的佩刀,總是在左手往下移就碰得到的位置。
  蒂坐在副駕駛座,穿著往常那件短褲與長袖襯衫。因為我常常縮在她雙腳之間,就算風吹進越野車,她似乎也不覺得冷呢。
  此處是一整片的平坦世界。在好暖好舒服的春日底下,開始生長的草變成了綠海。
  可能是氣候的關係,這瑰土地的樹木並不容易成長,因此幾乎看不到什麼樹木。就算有,也都比人類的身高還低矮。
  道路是用灰色的大石塊所鋪成。整條路非常筆直,也相當寬敞。平常的話,應該有不少商人之類的卡車往來吧。由於視野遼闊路面也很平順,因此可以用相當快的速度行駛。
  西茲少爺看起來心情不錯地踩著油門。
  在之前去過的國家,因為蒂的導航而認真狂鯛以來,西茲少爺已經養成開快車的習慣——
  其實也不是那樣,是為了趕在傍晚前抵達目標中的國家。
  我們是在幾天前聽到那個國家的傳聞,是當時遇見的商人說的。
  「穿過草原有一個自由自在的國家,那兒應該沒有特別禁止外國人移民唷。」
  聽到這樣的消息,便讓西茲少爺想過去看看。如果商人說的距離無誤,照這個速度應該能在今天之內到達。
  西茲少爺開口詢問:
  「蒂!不休息沒關係嗎?」
  聲音完全不輸給吹進車內的風聲。
  「…………」
  蒂回答沒關係。

  在天色還明亮的時候,我們抵達目標中的國家。
  它就位於遼闊的草原之中,有著寬闊的護城河,聳立在後面的是高大又雄偉的城牆。若沒有什麼特殊的地理因素,所謂的城牆基本上都是呈圓形。因此旅行者能夠從城牆的曲率,也就是有多彎曲來推測這國家有多大。
  「很大的國家呢。」
  「是啊,西茲少爺。」
  「…………」
  到底這個國家,是否能成為我們安居之地呢?
  這時候手持步槍的衛兵,從護城河前方的檢查哨走過來。

  「啊,你們想移居來我國是嗎?我只是個入境審查官,就立場上來說無法斷定,但我想愿該是沒問題。」
  因為對方說得太簡單了,讓西茲少爺跟我感到有些沮喪。
  其實這國家很大方,入境審查都很寬鬆。就連西茲少爺的佩刀、蒂攜帶的爆裂物,只要誠實申報的話都不會被追究。
  就這樣,西茲少爺又突然振作起來。他決定立刻四處調查,確定這裡是不是適合自己,更重要的是適合蒂留下來定居的國家。
  於是我們花了兩天時間到處走走看看。
  我們看到在平坦的大地綿延不斷,足以餵飽居民的遼闊農地。
  看到許多矗立在國家的中央即首都所在地的建築物。那裡有道路與行駛的車輛,也有彩色的電視節目。科技倒還算是循序漸進地進化。
  也看到往來城鎮的人們。明顯看得出來這不是個管理社會或居民們並非不幸,完全沒有那種不好的感覺。
  就結論來說,是個缺點非常少的國家。這裡國土遼闊,人口也眾多,但是國家穩定,貧富差距也不大。國民每天過得很無拘無束。
  一想到或許能獲准移居到這樣的國家——
  「好了,今天再去什麼地方看看吧?」
  「…………」
  「真教人期待呢。」
  我們連第三天都很起勁呢。

  我們搭乘越野車前往距離首都不遠的郊區。
  那裡有整排又新又漂亮的住宅。是專為在首都工作的人們設計的住宅地,也就是所謂的「住宅區」。
  房屋的構造結合了木材與紅磚。根據我們在首都聽說的,木材是國內利用造林增加的,紅磚則是利用附近河川沖刷而來的泥土燒製的。
  可能是因鴆人口增加的緣故,才建造了新的住宅區,所以不時有卡車與推土機等工程車來來去去。就連通往那裡的聯外道路,也正用新的紅磚鋪設。
  在那樣的環境裡,我們看到格外顯眼的物體。
  是整排的行道樹。
  高度應該有十公尺以上吧。粗壯高大的落葉樹約有二十棵,以等距的間隔成列。每棵樹大大張著枝幹,剛長出來的葉子非常鮮綠。
  我們能看到居民們在那片樹蔭下散步。在這個只有人工種植針葉林,其他樹木都看不見的國家,倒是相當罕見的風景。
  「我們過去看看吧。如果真能在這國家定居,那裡或許會變成我們平日散步的路線呢。」
  西茲少爺,你太心急了。
  於是我們坐著越野車過去,並且在行道樹前面停車,因為無法再往前進了。既然只剩下二十公尺,我們便決定用走的。
  西茲少爺理所當然把腰部的佩刀,鎖在越野車上的箱子裡。至於蒂,只帶了小小的肩背包。
  不久我們已經站在行道樹下。
  「這真的好壯觀喔。」
  「…………」
  西茲少爺與蒂抬頭看的,是整排樹龄超過幾十年的大樹。
  樹木整整齊齊地種成一排,左右則有草皮與花草檀栽,甚至還有碎石子鋪成的散步道。另一邊是潺潺流動的清澈小溪。
  在過度整齊,看起來顯得乏味枯燥的住宅地正中央,是一處充滿綠意的空間。
  樹木的枝葉形成舒適的綠蔭,有居民正在那樹蔭底下愜意休息。粗壯的樹根在泥土上方蜿蜒曲折,也有人把樹根代替長板凳。
  在那樣的環境裡,打扮跟居民們比起來顯得奇特的我們,變得格外突出,也馬上被眾人團團包圍。
  「你們是旅行者對吧!歐迎來到我國!」
  「這位小不點好可愛喔!這麼小就在外頭四處旅行啊!」
  「這位應該是爸爸……看起來不太像,是她的哥哥嗎?」
  「狗狗全身毛絨絨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這麼說。
  西茲少爺面面俱到地一一回答,很快就跟他們打成一片。接下來,是向他們詢問這些行道樹的事。譬如這裡是很棒的場所,為什麼只有這裡,留下這麼一片壯觀的樹林等等。
  結果居民們笑容燦爛且七嘴八舌地說:
  「這問題問得好!」
  由於一下子太多人說話,現場顯得相當混亂,但因為我們的時間相當充裕,所以還是把這漫長的故事聽完了。
  經過整理之後,故事似乎是這樣。

  這列行道樹所在的位置,原本是一處農地。
  這是發生在大約三十年前的事。因為要實驗性地種植其他種類的樹木,於是透過商人進口二十株樹苗,在國家的主導下被指定種在農地交接處的小河畔。
  然後經過了二十年左右。樹木都還算順利地茁壯,但因為生長速度太慢了,便放棄當成木材的用途。整排樹木的維持管理也因此打住。
  過沒多久,其周邊決定要改造成住宅區,而農地也賣給國營的住宅開發業者。
  然後,理所當然會出現把礙事的行道樹全部砍掉的計劃。計劃是把樹木全砍掉,將粗壯的樹跟全數挖出來,然後在小河的上方加蓋變成溝渠,將農地改造成道路與住宅區。
  十年前的當時,根本沒人在意這排行道樹。行道樹固然很少見,但儘管如此,卻沒有人反對為了住宅區建地而砍樹的計劃。
  但是有一個人除外。
  就是這位,如今大家稱呼為「教授」,年近六十的男性。
  「絕不能砍掉這麼珍貴的行道樹!住宅區的計劃大可以稍做變更,我們有必要為後代子孫留下這些樹!」
  他開始如此主張。
  其實,他並不是什麼草木專家。只是個土木工人而已。雖然在種植那排行道樹時,他曾經參與植樹作業,但也就僅止於此。
  剛開始的時候,沒任何人理會這名男子。對他的認識,似乎也只限於「有個專說怪話的人」。但是他還是使盡全力朝反對運動邁進。
  男子送了好幾次請願書給國家與業者,還自費製作傳單在首都與住宅區發放,甚至不畏風雨地站在大馬路上演講。
  他拚命地告訴大家,這個國家再也找不到這麼壯觀的行道樹,也不可能再種植出這樣的樹林。樹木只要好好照顧,就能夠維持幾十年,因此說什麼都該保留下來。
  當工程開始進行事前調查,男子就擋在行道樹前面,用自己的身體阻礙工程。所以引來警察關切,也不是一次兩次。想當然爾,他原本土木工人的工作受也因此到阻礙,似乎還導致他陷入連吃飯都有問題的生活。
  儘管如此,男子仍持續反對運動。不過他的熱情,連居民們都開始隱約感受到了。雖然速度很慢,但贊同他想法的人開始增加。
  最後,報紙與電視台等等媒體開始把男子當做話題,並介紹他的主張。似乎還有某報社特地連續好幾天籌劃他的特輯。
  結果,就連遠方從未見過這行道樹的居民們,也基於好奇心而前來參觀。然後實際看到樹木壯觀的模樣而大受感動,反對活動因此一下子就被炒熱。
  活動一旦過度炒熱就會成為媒體的話題,還會更加擴大。
  這個國家好像原本就有話題一炒熱,就會一整個延燒的風氣。而一名男子單打獨鬥開始的運動終於開花結果,開發業者屈服於反對運動的浪潮,只能夠承擔經濟上的損失。這排行道樹與小溪,最後決定被當成住宅區建地裡的自然公園,永久保留下來。
  男子當時喜悅的程度,至今似乎仍是茶餘飯後的話題。曾坐在這片土地不肯動彈的他,據說一聽到決定保留的新聞後就不顧眾人眼光嚎啕大哭,還緊緊抱著樹根呢。
  男子後來一躍成為新聞人物。他守護行道樹的行動不僅被媒體報導,甚至有人希望能邀請他去演講。
  當他為了募得保護行道樹的款項而四處演講時,不知不覺中就被大家稱為「教授」了。
  據說他現在一面進行演講活動,一面努力維持這些行道樹,而且似乎還在這國家各個角落進行植樹活動。
  為什麼他對這些行道樹,會灌注如此龐大的熱情呢?
  根據教授在演講上邊流淚邊述說的內容——
  原因是來自妻子,對自己感到厭惡而離開他。
  過沒多久他就參與植樹工程,結果只要看到那些行道樹,就會想起離家出走沒再回來的妻子與四個孩子。對他而書,守護這些樹就跟守護家人有相同的意義,他不想再失去珍愛的事物了。
  聽了這故事的西茲少爺,真心感到佩服。
  「那真是非常感人的故事呢。」
  他對居民們那麼說。
  居民們也很驕傲地露出笑臉說「對吧,對吧,對吧」。
  對於一連串讚揚教授偉大之處的言詞,西茲少爺也不時邊搭腔邊聽。
  那麼,至於蒂——
  「…………」
  雖然她跟往常一樣默默聆聽別人說話,聽完以後到附近生長的草皮蹲下來仔細看,或是觀察行道樹的根部,或是啪啪地拍打樹幹,總之就跟往常一樣,不曉得她在想些什麼。
  至於我,原則上以監視蒂的名義陪在她旁邊。
  就在此時,看到有車慢慢接近這邊。
  分別是一輛黑色轎車,以及一輛廂型車。轎車是一般常見的車子,但廂型車倒是做了相當大的改造。它沒有車窗,車頂還裝了一大堆天線,車體側邊還寫上大大的文字。
  「…………」
  蒂一副感到不可思議地眺望那輛廂型車。
  「那是電視台的轉播車。」
  我代替西茲少爺告訴她,因為以前在其他國家看過。是為了讓電視攝影機拍到的畫面,經由電波傳送到電視台的車輛。
  也就是說那是來取材的,而採訪的對象應該是這些行道樹吧。
  周遭看到採訪車的人們,則鬧哄哄地靠過來。那兩輛車就停在我們的越野車旁邊,接著有人下車了。
  「天哪!是教授耶!」
  女子嘈雜的聲音,讓現場的氣氛更加熱絡。
  從轎車後座下來的,是穿著灰色西裝.頭髮夾雜著些許白髮的中年男子。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到」啊。本尊來看這些行道樹,電視台記者們為了採訪他才會跟來。
  教授帶領著幾名攝影記者到這裡。
  不愧是常常辦演講活動的人,看來已經習慣受眾人注目呢。他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滿是皺紋的臉,露出給人和善印象的笑容。
  如今的居民們似乎也有不少人參加這場活動。
  「教授——!」
  他們衝向男子跟他握手,電視攝影機不斷捕捉到幾乎想說「讚啦!」的畫面。現場並沒看到類似播報記者的人,所以這次並不是實況轉播,似乎是先預錄的報導。
  「旅行者你們運氣真好!竟然能遇到教授!」
  西茲少爺聽到居民們對自己這麼說,他委婉地回答「是啊」。至於蒂——
  「…………」
  她的綠色眼睛,看著走在草地逐漸靠過來的男子。我當然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或許她只覺得肩膀扛著大型電視攝影機的電視媒體很稀奇吧。
  教授來到行道樹旁後,他在距離我們所在位置約二十公尺的地方,緊抱住一棵樹。
  當他憐惜地把臉頰靠在樹上,周遭的人們不禁陶醉他的舉動而嘆氣。當然,那個畫面也被攝影機捕捉到了。在電視上播放的時候,想必會配上感人的背景音樂吧。
  鬆開與樹木擁抱的教授,再次對周遭的人們露出笑容並握手。他的舉止簡直像政治人物,或許他有打算朝那方面前進也說不定。
  教授發現到西茲少爺。畢竟在場只有他的穿著與眾不同,更別提他身邊還帶著一位小女孩跟一隻白色大狗。
  他應該也跟附近的人們有過「那一位是誰?」「他是旅行者唷!我們剛剛跟他說了教授的故事呢。」諸如此類的對話吧。教授穿過人群,帶著攝影記者群走向我們。
  然後教授與西茲少爺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話題。周邊的人們,則站在一旁不打擾他們。
  對話從「歡迎光臨,旅行者」,到行道樹的事情,西茲少爺也坦率地讚許教授的行動。教授在最後——
  「國外一定有各式各樣的樹木呢。可是,這國家的樹木不多。因此往後我還想繼續守護下去。」
  做了如此漂亮的總結。
  旅行者與守護行道樹的英雄邂逅——為了拍攝這樣的畫面,記者群一直黏在旁邊。
  因為錄的畫面似乎已經夠節目播出,教授與電視台記者們便離開了。居民們也跟著離開我們身邊。
  真的很慶幸教授並沒有把話題拋給跟蒂。因為蒂什麼話都不說,拍她也只會拍到不能用的畫面吧。如果是現場直播,將會是直播意外,真的好險。
  「好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去吃什麼好吧,朝住宅區過去好像有餐廳。」
  西茲少爺說道。
  由於快到中午,因此太陽的位置變高了。看來我們花費相當長的時間看這些行道樹。
  「蒂?」
  西茲少爺語帶疑惑地喊蒂。我也看著她,只見蒂把上半身鑽進粗大樹根扭曲形成的空洞裡。
  是什麼東西掉了嗎?是找到什麼生物了嗎?只是想鑽進去嗎?
  看到蒂充滿謎團的行動,我以自己的方式猜想,結果卻出乎意料。
  我唯一想得到的是,幸好周遭沒有任何人在。要是她對受保護的樹木做些什麼,可不是件好事。
  而且現在大家都瘋狂圍著教授團團轉,完全沒在看我們。
  「蒂,那是大家很寶貝的樹木,千萬不能做傷害它的事喔。」
  西茲少爺也那麼說,並且走向蒂。
  「…………」
  蒂好不容易從空洞鑽出來並站起身子。
  她髒兮兮的右手裡,似乎握著什麼東西。
  我知道那是什麼。
  是手榴彈的「插硝」——是一旦拔出,再幾杪鐘後就會引爆的導火線。而那個,還是蒂持有的手榴彈之中破壞力最強大,還附有木柄的反坦克兩用手榴彈。
  「唔!」
  西茲少爺抱起嬌小的蒂,然後奮力往前衝。我隨後也跑起來。

  其實蒂的行動,我們這一路上被她嚇過好幾次。
  被她的記憶力,她的判斷力,還有行動力。
  其中——這是排名前一、二名的荒唐行動。
  老實說,這比西茲少爺被刺傷時更嚇人。
  我們拚命跑了十公尺後,手榴彈爆炸了。
  因為是在樹木形成的空洞深處爆炸,聲音並不是很大。話雖如此,卻已經足以讓在場所有人嚇死。
  把蒂夾在腋下的西茲少爺回頭看,我也回頭看。
  如果使用得當,甚至能破壞裝甲車的手榴彈,一面把大樹轟得往上飛,一面從內側讓樹根往外噴飛。碎片散落在周邊五公尺左右。
  真的很慶幸四周並沒有人。不過既然是蒂,應該也是在了解爆炸威力的情況下才動手的吧。
  根部有一半被炸掉的樹木,咯咯作響地開始傾倒。樹木往根部噴飛的方向傾斜,不久樹幹啪地發出巨響而應聲斷掉,然後完全倒在地上。
  大樹倒得非常豪邁,倒在草地時還發出地鳴呢。枝葉也不斷飛舞。
  樹木倒下的模樣,隔著樹木在對面的人們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當然還包括教授,以及架著攝影機的記者。
  而他們的表情再也沒有比目瞪口呆更貼切的形容,這麼說雖然不妥,但確實很有趣。攝影記者真應該在這時候立刻回頭。
  然而如此一來,我們就無法移居到這個國家了。只是,或許得在監牢裡待上一陣子呢。
  「太順利了。」
  站在西茲少爺旁邊的蒂,心滿意足地如此說道。
  我發現蒂的爆破技衞,磨練得愈來愈精進。也就是能用最低限度的爆炸威力,在不造成其他損害的情況下破壞構造物的能力。真是精湛的技術。
  可是,現在不是讚美她的時候。
  「蒂……為、為什麼這麼做?」
  西茲少爺因為過度驚嚇,問起話來變得結結巴巴。
  不過在蒂回答前,已經看到有人臉色驟變地跑過來。
  不過,即使沒看見對方臉色劇變的瞬間也知道,他應該是來問我們幹了什麼才把樹弄倒。畢竟在這個國家,沒有任何人會想要弄倒這些行道樹。
  他們正朝我們過來。他們在生氣。我們的所做所為任誰看到都會生氣。
  西茲少爺的刀放在越野車上。我覺得我們最好趕快逃。而且要在蒂從包包裡拿出下一顆手榴彈出來以前。
  蒂一扭動身體,就從西茲少爺的腋下掙脫。然後,我以為她要逃得遠遠的,想不到竟是走向倒下的樹木。
  然後她比居民們先抵達樹木那裡,接著突然開始用雙手挖掘翻起的樹根底下的泥土,簡直像狗一樣。
  「…………」
  西茲少爺跟蒂一樣都沒說話,但最後他還是跑向不斷挖洞的蒂那裡。我也隨後跟上。
  西茲少爺跟我跑向蒂拚命挖掘的地方。從對面過來的居民們與教授,幾乎跟我們同時到達。
  我們一起承受眾人的怒罵。由於激動的罵聲幾乎異口同聲發出,根本就無法清楚分辨哪些話是什麼人罵的,但是可以確定沒半個人讚美我們。
  「啊,不是啦,這是……那個……」
  儘管西茲少爺想要解釋,但實際上連他都不曉得理由為何,所以也束手無策。
  值得慶幸的是,那群歇斯底里大叫的居民們並沒有出手毆打我們。不過西茲少爺如果認真起來,就算是赤手空拳也不輸給他們。正因為如此,我們的立場變得更糟糕。
  正當我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男子像發疯似的大叫,還一把揪起蒂。
  根本就不用說是誰,那個人正是教授。
  這些是他豁出性命守護至今的行道樹。如果用永遠無法重生的方式把樹弄倒,就算是只有一棵,他會像那樣瘋了似的生氣也不足為奇。
  教授在西茲少爺出手前,就揪住拚命挖泥土的蒂的脖子,再用力把她拉開。輕盈的蒂被拉出來後,宛如在半空中飛翔,最後背部摔落在草地上。
  她那副模樣,被在場的攝影機清楚捕捉。
  『瘋狂少女野蠻的行為!樹木被炸毀,教授正義的怒氣爆發!』
  我腦海隨即浮現出這類標語在播放畫面上不斷循環的樣子。
  「找到了!」
  連我都過了好一陣子,才聽出這清晰高亢的聲音是來自蒂。
  西茲少爺、我、教授、居民們,還有攝影記者們,全都看著仰躺在草地上的蒂。
  蒂在她那被泥土弄髒的右手裡,高舉著某樣物體。
  只要是人類,都分辨得出那是什麼。
  雖然沒看過,但畢竟每個人「都擁有」那個,就在自己體內。
  是骷髏。

  原本鬧哄哄的世界,一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那也難怪。
  因為剛才挖掘樹根的少女所找到的物體,竟然是人類的頭蓋骨。
  那是小孩子的頭蓋骨。尺寸明顯很小,就跟現在的蒂差不多大小。還沾滿了黑色泥土。
  原來如此,結果是這麼回事啊。我,終於明白了。
  大約四秒鐘的寂靜被劃破。
  「蒂……那是什麼?」
  西茲少爺問道,蒂回答他:
  「是頭的骨頭。」
  嗯,這看也知道。
  「沒錯,是人類的頭蓋骨呢。那是在哪裡找到的?」
  「樹的、下面。」
  這個嘛,的確沒錯。而西茲少爺,肯定也是在原本就明白的情況下才提問。西茲少爺也跟我一樣,已經清楚理解了。
  當著電視台的攝影機、眾多的居民,以及教授的面——
  理解這是怎麼回事的西茲少爺,更進一步問道:
  「這是誰的骨頭?而且為什麼,會埋在這棵樹下呢?」

  爆炸風波過了二天後的傍晚。
  「請問!妳是旅行者蒂法娜對吧!我在電視上看過妳好幾次!結果本尊可愛得多呢!」
  一名年輕男子,走近坐在越野車副駕駛座的蒂。他是背著步槍的衛兵。
  越野車停下來的這個地方,是我們在五天前懷抱希望穿過的城門內側。
  然後接下來,西茲少爺則抱持複雜的心情,準備穿過城門到境外。而對我來說,無法定居在這個國家其實也無所謂。
  「…………」
  我想一直沉默不說話的蒂,應該也覺得無所謂吧。
  照理說這位年輕衛兵最好回到檢查哨,打電話跟長官做再次確認。
  「哎呀!當時妳那名偵探模樣真教我感動!實在太帥了!」
  但是他把工作拋到腦後,毫不隱藏自己熱烈的視線,已經完全成為蒂的粉絲。現在的蒂,宛如偶像一般。
  此時那位年紀與階級都在之上的長官衛兵回來了。出境手術已經辦妥,再來只要等城門打開後出國而已。
  「旅行者,等一下好像還有新聞特輯,要不要在檢查哨看呢?」
  連這名衛兵都說出那種話。
  「謝謝,不用了……我已經看過好幾次了。」
  在駕駛座的西茲少爺,有如洩氣的氣球般如此回答。
  那也難怪。
  畢竟從前天的白天到剛剛不久前,也就是說到今天白天為止,電視台就不斷播放西茲少爺跟我,更重要的是蒂的臉。
  蒂難得講一長串的話
  「因為,那個人,把樹的新芽,踩在腳底下。他把新生命,踩在腳底下。如果他,真的喜歡這棵樹,就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情。」
  在電視上播放了好幾百次。
  接下來即將開始的特別節目會是怎樣的內容,不用看大概也知道。
  首先節目一開始會播出這種敷衍的字幕。
  「本節目接下來將播出非常暴力的畫面,與人類遺骸的畫面,但是有鑑於事件的重大性而照實播出。家中若有孩童還請家長注意。」
  接下來,應該就會播出目前在警察醫院的「教授」,如野獸般襲擊一手拿著骷髏的蒂的那副摸樣吧。
  還有他被西茲少爺拉開,手臂被反手扣住無法動彈的模樣。
  由於警察被爆炸聲引來,所以大批警察迅速蜂擁而來的畫面,也被電視台完全錄下來。
  鑑識人員針對蒂炸倒的樹根繼續往下挖,陸陸續續挖出人骨。從手臂到腳部到胸部,挖出來的幾乎是整副人骨。
  在這個國家,習慣幫孩子戴上防止走失的金屬製名牌。而在骸骨裡找到那個名牌,也判別出孩子的名字。
  即將屆滿退休年資的刑警,迅速地下了決定。
  他把在附近開發住宅用地的重機具調過來,不由分說就下令將所有行道樹連根拔起。
  雖然支持者中有少數人持反對意見,而且嚴格說來,那名刑警的行為已經越權,不過他卻還是硬幹到底。
  然後從每棵陸陸續績拔起的行道樹根部,至少會發現到一具,最多是三具的人骨。
  數量總計有三十一具。
  對這樣的結果,西茲少爺跟我都很訝異。
  因為我們原以為遭男子殺害,假借進行作業而埋在樹下的——「只有教授失蹤的家人」而已。
  昨天我們幾乎都待在警局協肋搜查,但那位刑警告訴我們這件事。
  他說自己還是個年輕氣盛的刑警時,曾經負責偵辦某起案件。那是大約三十五年前,發生在這個國家的兒童連續失蹤案。
  在國家偌大的範圍內,原本獨自玩耍的孩子忽然消失不見。至於人數,其實有二十人以上。
  他們大多數就從此不見蹤影。但由於有幾個人,會在附近的沼澤或河川發現他們的浮屍,所以眾人就推斷其他孩子的失蹤也是出了什麼意外。
  結果那些孩子的死,全都是那名「教授」的罪行。男子綁架孩子後,會狠狠虐待過他們再予以殺害。
  鑑識人員截至昨天調查過的骨頭,殘留了生前加諸的可怕痕跡。甚至還發現到被折斷的指骨或肋骨,以及被好幾根短鐵釘刺入的頭蓋骨。
  教授抓走小孩後凌虐過再殺害他們,然後把遺體藏在住家的地下室。
  然後三十年前,他假借要進行植樹工程,把遺體混進肥料袋裡埋起來。至於他下落不明的家人,也是被他親手殺害。因為家人察覺他的犯罪行為,就順便被一起處理掉。
  接著男子逍遙自在地生活二十年之後
  然後距令十年前,他從新聞上得知行道樹將要被砍伐,那個地方將被挖掘。
  於是,他拚命守護那些行道樹。豁出自己的人生守護。
  把細節鉅細靡遺地報導過後,特別節目的最後,應該是用電視攝影機捕捉到的衝擊性畫面做結吧。
  那是男子在傍晚被帶到警局時,所發生的事情。
  直到中午前原本很崇拜男子,還「教授!教授!」地喊的一對剛上了年紀的夫妻,推開警官隊攻擊他的晝面。
  用可怕力量從警官隊手上擄走男子的這對夫妻,不怕弄斷自己指骨地拚命毆打他的臉。
  他們之所以如此施暴還不斷大叫,可能是從樹下的骨頭與名牌找到兩人的孩子吧。
  至於「教授」則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有辦法再次說話。

  「好了,我們走吧。」
  城牆完全打開了,西茲少爺發動越野車的引擎。
  「這樣真的好嗎?我國希望西茲先生舆英雄蒂妹妹能夠永遠住下來耶。」
  聽到衛兵的話,西茲少爺搖搖頭說:
  「原本我想定居在這裡的意願就不大。」
  我感覺已經好久沒聽到西茲少爺說謊了。
  然後越野車開始行進。
 楼主| 发表于 2016-7-29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話「無法戰鬥之國」
  -Vise Men's Forecast-


  在下著傾盆大雨的森林裡,一輛摩托車以不輸給雨聲的聲音大叫:
  「奇諾——!妳醒了嗎——?」
  這場暴雨大到用「幾乎把水桶打翻」這句話都不足以形容。
  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老天爺降下瀑布的大量雨滴,持續敲打著枝葉與大地。那聲音宛如地鳴般響徹四周。
  那裡是巨木形成的森林,針葉樹以高密度聳立著。明明是白天,卻像夜晚般黑暗。
  摩托車以側腳架立在樹木旁邊。為了防止腳架陷入潮濕的泥土裡,車體下方有好幾根粗樹枝充當支柱。
  而距離摩托車不遠的大樹下,有一個三角錐狀的小帳篷。從樹枝落下來的豆大雨滴,啪答啪答地持續敲打帳篷的帆布。
  從那個帳篷裡面——
  「我醒了唷——!漢密斯。」
  叫做奇諾的年輕人,她回應的聲音好不容易才沒被雨聲蓋住。叫做漢密斯的摩托車則說:
  「那真是太好了!我覺得有點閒耶!總之就是閒閒沒事做!」
  「其實我也是啊。」
  「真羨慕奇諾!妳只要躺下來睡覺就可以!」
  「漢密斯也可以睡覺啊。」
  「可是那樣的話,我晚上就會睡不著了!反正就算是好天氣,妳晚上也不會騎車吧?」
  「那是當然囉。安啦,明天會是好天氣。如此一來,就能入境距離最近的國家,好好沖個澡呢。」
  「奇諾,妳昨天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還記得嗎?」
  「嗯?有嗎?」
  「有啊!然後大前天也是!我們已經在這裡避了三天雨囉?都要生根了啦!」
  「明天就會放晴了啦。『想必一大早就是個大晴天,風勢減弱,是個雲淡風清的日子』。」
  「氣象報告跟單純的期望,可是截然不同的喔,奇諾。」
  「嗯。可是,我希望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是喔。」
  「順便先說一下好了。根據商人提供的情報,這座森林的前方,在偏狹小的範圍內,好像有六個國家。聽說全部都是王國。」
  「這樣啊。」
  「就整體而言,它們的科技發展狀況緩慢,至今無論哪個國家好像都沒有電。就連武器也是,用的並不是說服者,而是弓箭、劍跟矛。」
  「這樣啊——那麼,沒有燃料的話就傷腦筋耶!奇諾!」
  「關於那點你可以放心,聽說商人在那些國家有批一些販賣用的,否則,旅行者或做小生意的商人無法四處往返呢。」
  「那就好。可是,我覺得有點怪怪的耶。」
  「咦?什麼怪怪的?」
  「既然每個國家距離那麼近,照理說應該會跟其他國家發生戰爭吧。」
  「這個嘛,我不敢說絕對會發生戰爭,但應該很容易發生呢。所謂的國家間,通常關係都不太好。正因為關係交惡,才會分別成為不同國家存活。」
  「然後,因為想贏得與敵人的勝負,才會想拚命開發武器,若無法開發武器,就轉而找商人購入強力的武器,或是得到相關的軍事技術。」
  「這個嘛,的確是呢。」
  「於是,科技的發展速度當然會幽現差異,但水準卻逐漸確實提高。然而那個國家到現在都還停滯在沒有電的狀況,真的有點怪怪的。」
  「嗯……那麼,那些事等入境以後再問問看吧。還有,商人也這麼說過。他說會看到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有趣事物,造訪那些國家的時候務必隨時注意天空。還說我們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天空?不太懂他的意思耶。」
  「我也不懂啊。會不會是有什麼大鳥在天上飛啊?」
  「如果是那個就沒什麼稀奇吧?奇諾也過過試圖把妳抓走的大鳥啊,雖然後來妳開槍射殺牠,還把牠給吃了。」
  「是啊……既然把牠殺了,也必須負起責任把牠吃掉,不過還真不太好吃呢。」
  「我覺得如果讓一流主廚來烹飪的話,應該會很可口。先不說那個了,我猜一定是魚!一定是魚在這地方的天空飛!如果是魚,應該會很吃驚吧?」
  「嗯。要是騎漢密斯的時候看到,我搞不好會嚇到摔車呢~」
  「太危險了!妳不要看!」
  「果然還是得專心看地面呢。入境以後,我想吃點什麼美食。」
  「在那以前應該先淋浴吧?現在的奇諾,全身髒兮兮喔。」
  「確實如此。」
  這是隔天發生的事。
  奔馳在極為晴朗,可是道路卻泥濘不堪的草原,奇諾與漢密斯抵達了某個國家。
  雖然沒小到足以稱為小國,但也沒遼闊到能稱為大國。而且跟事前所得到的資訊一樣,科技發展的步調緩慢,站崗的衛兵手上拿的並不是說服者,而是長長的矛。
  當奇諾以休息與觀光為理由,提出入境三天的要求時,該國也提出要她把手上的說服者全數繳出保管的條件。
  「這個嘛~這麼做也對。要是讓空腹的奇諾雙手拿著說服者發飆,那可就糟了呢。」
  「我才不會發飆呢。」
  奇諾答應條件,然後把被稱為「卡農」的左輪手槍,以及被稱為「森之人」的自動式掌中說服者,連同彈藥都交給衛兵保管。奇諾當場把它們分解,但唯獨帶走射擊時絕對必要的零件。
  然後漢密斯,因為國內禁止引擎動力的交通工具奔走,雖然允許它入境,但停留這三天期間必須僱用搭載漢密斯的馬車與馬夫。
  「這簡直是國賓的待過呢!」
  入境的奇諾與漢密斯,開始搭乘馬車移動。
  他們緩緩在有著廣闊農田與磚瓦屋櫛比鱗次的國內,還有紅磚鋪成的道路上邁進。
  雙馬車的載貨台上載著潑過水變乾淨許多的漢密斯,而且被繩索固定住,奇諾則是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至於他們上方,則安裝了用來遮蔽陽光的布篷。
  馬夫有兩名,均是打扮整齊又健壯的男子。服裝樸素的國民們,因為感到很稀罕而眾集過來看漢密斯。
  「好了好了!快閃開!旅行者要通過!」
  「你們不要對客人沒有禮貌!」
  兩名馬夫偶爾會凶巴巴地趕人。漢密斯小聲地說「感覺好像國王喔」。
  此時其中一名馬夫回頭對奇諾說:
  「旅行者,如果沒有身體特別不舒服的狀況,希望妳能空出明天上午的時間。因為國王陛下習慣跟造訪我國的人們打聲招呼。」
  「知道了。沒問題,我會空出時間。」
  「今天已經很晚了,那我們就直接送你們到飯店。明天早上,等妳用完早餐,我們會過來接你們。在那以前,請好好休息以消除旅途的疲勞。」
  「謝謝你們。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什麼問題?」
  「這個國家,有淋浴設備嗎?」
  隔天,奇諾伴隨黎明一起醒來。
  她打開木製窗戶,外面罩著淡淡的晨霧。雖然太陽還沒升起,但已經看得到居民們準備務農的身影。
  奇諾脫掉客房準備的睡衣,換上平常的黑長褲與白襯衫。
  然後準備進行每天早上的「卡農」拔槍練習。
  「啊,話說回來已經交給衛兵保管了……」
  結果沒能夠練習,於是奇諾開始洗襯衫。

  吃完早餐後。奇諾與漢密斯在秋高氣爽的晴空下,搭著馬車一路搖晃到王宮。
  在房屋密集的國家中心處,矗立著規模格外龐大的磚造宮殿。寄諾與漢密斯看過不少比宮殿還要大的建築物,對他們來說這宮座殿顯得可愛許多,但它卻是這國家最大的建築。
  馬車從正門進入後便穿過庭園,又穿過好幾道站了護衛的拱門,然後終於抵達中央的建築物前方。
  奇諾推著漢密斯從身穿威風凜凜的鏜甲,佩帶長劍的士兵之間慢慢前進。他們被帶到謁見大廳。
  這裡的空間在其他國家的話,只有學校教室那麼大,不過以這棟建築來說是很寬敞的房間。牆壁的紅磚經過打磨,窗戶鑲嵌了其他房屋看不到的彩繪玻璃,地板的顏色也渲染得非常鮮豔。
  奇諾用主腳架讓漢密斯穩穩立起來,自己則蹲了下來。因為有交待她不必低著頭,所以她就只是蹲著等候,然後這國家的國王便帶著隨從現身。
  國王看起來大約五十歲,個子非常高大,而且是體格比任何人都健壯的壯漢。滿是皺紋且粗線條的臉孔,長了看起來很豪邁的鬍子。
  有著波浪般長髮的頭上,戴著應該是代代繼承的黃金王冠,因為男子的頭很大,致使王冠看起來就像是袖珍模型。
  「嗯!這次的旅行者真的很年輕呢!歡迎來到我國!妳叫什麼名字?」
  穩穩地坐在國王專用椅的國王,因為身體龐大,說話的聲音也很響亮。
  「我叫做奇諾,國王陛下。這是我旅行的搭檔,他叫做漢密斯。」
  奇諾慎重地回答。
  「抱歉打擾了!國王!」
  漢密斯用他的方式恭敬回答,但實際上算是相當失禮,不過國王似乎完全沒放在心上,然後詢問奇諾許多有關旅行的事情。
  奇諾——然而有時是漢密斯——回答著國王的問題。他們把截至目前為止體驗過的國家,全都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喜歡聊天的國王愈聊愈起勁,最後想必是謁見室的地板硬梆梆,才讓奇諾感到疲勞吧,於是國王在王宮的露台準備了桌椅,甚至還請她喝茶。
  對話好一陣子後,聽了許多故事的國王反問奇諾。
  「奇諾,想不到妳這麼年輕,竟過著相當波瀾萬丈的人生呢!為了犒賞妳告訴我這些事,如果有什麼想問的事情,我都會回答!」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聽說這附近有六個國家,請問你們之間的關係如何?」
  問這問題的並不是奇諾而是漢密斯,但國王也毫不在意地回答:
  「嗯。有時候不錯,有時候很糟。以前還數度交鋒過。」
  「原來如此,那現在呢?」
  「嗯。那真是個非常好的問題呢!我認為你們聽到的答案,將有趣到不輸給你們說的故事喔。」
  「這麼說……?」
  「這麼說?」
  國王回答了奇諾與漢密斯的問題。
  「我們的關係非常糟糕。無論哪個國家,都想滅了對方的皇家,希望親手把住在那個國家的國民引至正道。可是,每個國家都無法戰爭!」
  「您是說?——無法戰爭……?」
  「是什麼意思?」
  「那個理由,你們馬上就看得到了。請拭目以待!」
  「看得到理由?」
  「是什麼意思?」
  「你們看!就是那個!」
  國王一面大喊,一面舉起粗壯手臂往前指的,是位於露台上方與前方的天空。在那蔚藍寬廣的空間裡,飄浮著一個小點。
  剛開始看起來像是甲蟲在飛的黑點,立刻變得愈來愈大。
  黑點不久變成一個形體。原本因為光線問題導致看起來是黑色的,實際上它是白色的,而且還呈橢圓形。
  該形體明顯朝奇諾他們所在的方向靠近,在僅僅幾十秒的時間,只見它變得愈來愈大。
  它行進的路線似乎有些偏離,所以看到的不光是正面,連側面的模樣也看得到。雖然距離看起來還相當遠,但形體已經相當龐大了。
  那是人工產物,從側面看得到機械性的模樣。橢圓形主體上半部像鏡子般光亮,蔚蓝的天空還倒映在上面。下半部有著像電風扇一樣的螺旋槳,還看得到收納螺旋槳的圓筒。
  飄浮在天空,宛如巨型雪茄的機械集合體。那是——
  「是飛行船呢。」
  漢密斯說出答案。奇諾則是發出驚叫。
  「飛行船……那就是飛行船啊……我頭一次看到呢……」
  「是嗎,不愧是摩托車,其他學識淵博的商人也那麼說呢。換句話說那是讓人類在天空飛翔的船舶,在那肥胖的肚子裡,裝滿比空氣還要輕的氣體。」
  國王也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所以開心地說道。
  飛行船愈來愈接近,看起來就像是巨大的白魚。它在王宮的上方,以相當快的速度幾乎無聲通過。
  奇諾目送飛行至建築物後面的飛行船,直到再也看不見時,把視線轉回國王身上。
  「真的,太令人訝異了……要是我在騎漢密斯的時候看到,或許會摔車呢。」
  「嗯,對吧!對吧!」
  國王簡直像自己立下功勞般說道。
  「那就是您說無法戰爭的理由啊?」
  「嗯!」
  表情豐富的國王,突然露出不悅的表情。
  「我們稱那個為『災厄的白魚』。不過,大多時候都只叫它『魚』而已。實際上是令人忌諱的存在。」
  然後國王,開始敘違關於「魚」的事。
  「那條魚在這個國家,還有周遭的國家上空不斷盤旋,是二百零三年前的事情。」
  「二百零三年,是嗎……」
  「那可真是非常久遠了呢。」
  「是七代前的國王的時代呢。某天突然出現的魚,不僅讓我國,連其他五個國家都嚇得發抖。任誰都認為是其他國家的新武器。六個國家逼不得已派快馬交換情報.卻發現那並非其中哪個國家的新武器。這下子所有國家真的害怕起來,也完全找不出理由隱瞞那種事情。」
  「原來如此……」
  「畢竟有那麼先進的技術,要毀滅其他國家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只要從上方不斷拋東西下來,就可以展開攻擊。不如說,就算它沒發動攻擊,只要放話,誰敢不聽話我就發動攻擊。就OK了,大家都會乖乖投降。」
  「嗯。然後剩下的可能性,就是遠方完全不相干的其他國家派來的。而我們的祖先應該非常害怕吧。因為跟科技的先進程度遠超過我方的其他國家戰鬥,根本就毫無勝算。」
  「的確,一點也沒錯呢。」
  「可是,所有國家至今仍存在,這表示應該不是來宣戰吧?」
  「沒錯,魚的目的並不是來戰鬥。在各國上方四處飛行的魚,在國家的郊區,空拋附有顯眼風旛的小圓筒。衛兵撿起來調查裡面的內容,發現裡面有封字跡非常工整的信。上面還標示了『請轉送國家代表人』,於是就送到國王那兒了。我們祖先還有其他各國的國王,在看了那封信之後全都啞口無言。」
  「那上面,寫些什麼?」「那上面,寫了什麼?」
  「你們很想知道吧,很想知道吧!那上面寫了類似這種意思的文字——『敬告居住此地汝等全員,若展開無謂戰爭將毀滅眾生。若刀戎相見也將毀滅眾生。吾等乃來自天上監視和平者』。」
  「意思也就是說……你們這些國家一旦發動戰爭,那艘飛行船將發動武力懲罰你們嗎?」
  對於奇諾的詢問,國王點頭說「沒錯」。
  「『毀滅』一詞,聽起來很聳動呢,衝突雙方都必須受到懲罰,真是很粗暴的做法。」
  漢密斯說道。國王又繼續說下去。
  「包括其他也收到內容完全相同的信的國家,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便在不隸屬於住何國家的草原,舉辦『第一回六國協議』,接著當時的國王互相討論因應措施。就漫長的歷史來看,六個國家的國王像這樣直接討論,還是頭一遭呢。然後議論到最後出現結論,而且是『除此之外無選擇餘地的結論』。」
  國王露出不甘心的表情說道。奇諾回應:
  「結論是不得再干涉其他國家的事務,也就是不得開戰嗎?」
  「是的。這真的讓人很難過,對方這樣子從上空監視,即使我國擁有再多勇猛果敢的騎士團,也束手無策。把周邊國家納入統治、擴大領土是我們務必實現的願望,但為此不僅讓自家士兵,連國民都被殺死就太不划算了。所謂戰爭,必須有戰勝的自信,而且容許為獲利所做的犧牲合乎道理,才第一次能發動。」
  「原來如此。」
  「然後就過了二百零三年?那麼,這段期間那艘飛行船一直……不是,那隻魚真的不眠不休地監視你們?」
  「是的。我們歷代偉大的國王們,原以為那個在天空飛行的機械,就算擁有遠超過我們的技術,但時間久了終究會損壞吧。而且,搭乘的人類也應該會死心離開。因此覺得大家耐住性子等那一天到來就好。」
  「可是,結果並沒有像當初預估的……」
  「畢竟它持續在天上飛行呢。」
  「沒錯!魚在這二百零三年間都以五天半的固定間隔,在所有國家的上空悠然繞行。無論天候如何,它那畫著圓環的行進路線與時間,都不曾失誤過。雖然不曉得是什麼人坐在裡面操控,但真的是很一絲不苟的傢伙呢……當我從先王那兒繼承這國家時,也發誓當那隻魚消失不見的那刻,就是我們攻打鄰國之時,可是……」
  國王相當煩悶地說完後,突然露出微笑盯著奇諾的臉看。被國王龐大的身體逼近的奇諾
  「怎、怎麼了嗎……?」
  一面後退一面反問。
  「我擬定了一個假說!那就是,那條魚,除了飛行以外沒有其他功能!」
  「哦!所以說?」
  漢密斯問道,國王開心地回答:
  「換言之,它早就沒有滅亡國家的能力!只要能夠證明假說屬實,就可以不用理會那條魚,毫無顧慮地開戰。」
  「話是沒錯,可是那要怎麼確認呢?如果是嘗試發動戰爭,風險未免太大了吧?」
  「那是當然。如此一來,或許只有直接進去一探究竟了。」
  「什麼?要怎麼進去?找誰進去?」
  漢密斯一再重覆提問,奇諾也一臉狐疑地看著國王。
  「那條魚繞行六個國家的上空一圈的期間,一定會降落在不隸屬於任何國家的巨大湖泊。而且會待在那裡一段時間都不動,過半天後才再浮上來。我認為那可能是搭乘者在補給水份。」
  「原來如此,意思是可以趁那個時候進入吧。可是,這國家或其他國家的人一旦兵戎相向,不是會被毀滅嗎?就算是靠近它,也不可能讓你們進去吧?」
  「沒錯!可是,如果不是『這六個國家的人』,又會如何呢?」
  看著邊笑邊說這些話的國王,奇諾回應:
  「如果是我這個『外人』,至少有可能進得去,對吧……」
  「沒錯!妳這麼明事理,真是幫了我大忙啊!——旅行者奇諾呀!我以國王之名命令妳,進去魚裡面豁出性命偵察坐在裡面的那些人,是否仍照他們所宣言的在監視我們!當然,如果妳平安生還,將會頒發相對的獎勵給妳!」
  「哇~太強人所難了吧~如果奇諾拒絕呢?要送她上斷頭台嗎?」
  「怎麼可能,我可不是惡魔。不會要她的命!隨隨便便就砍人民或客人的頭,那可沒資格當國王!」
  「那我就放心了。奇諾,國王說可以不用勉強去喔。」
  「沒錯。不過我會把妳旅行用的摩托車,當做應繳的稅金沒收,改送一匹馬給妳。」
  「奇諾,妳還是去吧,不如說快點去。」

  隔天,也就是奇諾入境的第三天早上。
  「總覺得事情發展得好奇怪喔……」
  「這個嘛,妳也知道這是國王的命令,不得不服從啊。」
  「問題是他用那種態度問耶……」
  奇諾與漢密斯乘坐豪華馬車,來到西側城門內側。附近有國王搭乘的更豪華的馬車,馬車四周有數十名騎的騎士,手持長矛嚴陣以待。還有步兵團,以及裝有補給物資的馬車在一旁待命。
  然後有許多居民,十層二十層地將那人數龐大的團隊圍起來,而且不斷大叫:
  「旅行者!拜託妳了唷!」
  「請妳要仔細偵察喔!」
  「陛下!魚如果死了的話,就請您快點打倒鄰國喔!」
  「騎士團也加油喔!」
  聽著這群熱情居民的叫聲——
  「奇諾,照這情形看來,妳責任相當重大耶?」
  漢密斯小聲說道。
  「一點也沒錯。既然放棄漢密斯就能了事,或許我逕自逃走還比較輕鬆。」
  「妳又來了,又講這種口是心非的話。」
  然後,城門漸漸打開。

  一行人聲勢浩大地行進在草原的道路上。
  奇諾與漢密斯則閒閒沒事做,只是隨著馬車悠閒搖晃。得知到目標的湖泊,需要花兩天的時間,漢密斯不禁開始抱怨:
  「讓我下去跑的話,只要半天就到了!」
  「他們覺得我們會逃走喔。」
  奇諾說道,漢密斯則問說:
  「因為我們的確會逃吧?」
  「嗯。」
  那天晚上,奇諾分配到一個氣派的帳篷。
  周圍有武裝的士兵們守衛,晚餐則是跟國王與他的臣子們一起享用豪華的全餐。
  回到帳篷的奇諾,輕聲跟漢密斯說:
  「這下子,我不能不工作了。」
  「妳到底是吃了多豐盛的佳餚啊!奇諾。」

  出國二天後的傍晚,一行人抵達大湖的湖畔。
  那一座湖大到看不見對岸,遙望無際的豐沛湖水,倒映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這附近並沒有國家。根據國王的說法,這座湖連一隻魚都沒有,所以沒有發展漁業。如果這裡能捕到大量的魚,應該早就被納入某個國家的領土了。
  「奇諾啊!明天就看妳的了!」
  「奇諾,要逃的話就趁現在喔?」
  「好了,今晚會款待我吃什麼呢?」
  「啊,沒救了。」

  隔天,也就是出了國第三天的早上。
  太陽從遠方的稜線逐漸攀升,天空染成一片蔚藍,今天仍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看不到半片雲朵。
  最後從絢爛照耀世界的太陽中,黑點出現了。是那條魚——或者該稱為飛行船。
  「嗯,果然跟往常一樣。」
  在湖畔設好陣地,國王坐在豪華的椅子上,雙手叉在胸前說道。
  湖畔漂浮著一艘小船。
  那是用馬車從國內運來這裡的小船,是把原木刨空成人可乘坐,為了防止翻覆還從左側延伸出木棒,上面安裝了另一艘更小型的船。船裡面有划船用的槳,連同備用的共有兩支。
  奇諾穿著平時那件黑色夾克,然後坐進那艘船裡。身上並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奇諾!加油喔!」
  聽到漢密斯從馬車上出聲加油,奇諾則是輕輕揮手回應。
  就在那一剎那,巨大黑影把奇諾的腳邊團團包圍。那是不斷接近的飛行船,正把太陽完全遮住的瞬間。
  飛行船緩緩降低速度與高度。此時可清楚看見白色船體的細節,但到處都看不到搭乘者的蹤跡。
  圓筒包覆的推進螺旋槳發出低沉的聲音,同時飛行船從奇諾與漢密斯,還有國王與他的臣子們頭上通過。
  過去從未這麼近距離看的那艘飛行船,大得非常嚇人。以它的大小要是掉下來,恐怕整座王宮都會直接被壓扁。
  「那與其說是魚,我看根本是鯨魚呢。」
  漢密斯說道。
  巨大物體朝湖面前進,最後停下來。然後真的慢慢往下降,它戰戰兢兢且慎重地降落在湖面,幾乎沒有掀起波浪。
  當飛行船停止動作時,奇諾便拿起木槳。
  「那麼,過去吧……」
  在國王與漢密斯,以及除此之外的男子們注視下——
  「好久沒划船了,只希望我沒忘記怎麼划。」
  奇諾的槳尖碰了水。然後,她開始動起雙臂。

  她划著船好一陣子。
  果真如國王說的,飛行船在中午以前不會離開這座湖,因此奇諾眼前的飛行船連動都沒動,宛如一般船似的浮在水面上。
  隨著距離的縮短,更能清楚看到飛行船的細節。
  它的上半部像鏡面般發亮,但仔細看其實是像玻璃般透明。裡面儘是縱橫交錯的細線。
  此時奇諾想起出境前跟漢密斯在旅館的對話。
  「那艘船身的上半部,是太陽能板喔。妳還記得嗎?就是把陽光轉變成電的便利裝置。在我們之前去過的某個國家,不是看到家家戶戶的屋頂跟城牆外側,都貼了滿滿的嗎?既然飛行船能在雲層上方飛行,照理說耗電量應該很大。所以要靠那些電發動馬達,也就是轉動螺旋槳。」
  「原來如此……不愧是漢密斯。像我就根本沒概念。」
  「哎呀,妳這話倒是很中肯呢。還有啊,它之所以定期在湖裡取水,大概是為了用電解的方式取出氫氣。這我以前也說過吧?就是在水裡通電,把氧氣與氫氣離解的方法。氫氣當然是當浮力使用,還可以液化之後儲存。夜間讓它跟空氣中的氧氣反應,以有別於剛才的方式產生電流。如此一來,就能夠日夜不停地持續飛行二百年以上喔。雖然是了不起的技術,但就我們一路見識過的國家中,也有國家能夠製造出來吧?」
  「的確沒錯。」
  「好了,接下來是最重要的部分。那艘飛行船就構造上來說,是能夠半永久性持續飛行的機器,但搭乘的人類就無法撐那麼久了。撇開水不說,食物根本就無法補給。如果能捕魚的話,倒還有些可能性。既然如此,那麼關於那艘飛行船所導出來的結論只有一項。妳應該知道是什麼吧?奇諾。」
  「雖然不知道剛開始是怎麼樣,但現在的話,已經沒人在裡面了……」
  「正確答案!國王一直認為某人拚命在操控它,不過靠自動駕駛就綽綽有餘了喔。所以,就算想跟裡面的人說話也沒用。照理說只要從外面說話,那台機器就會回答囉。」

  速度雖然緩慢,不過奇諾的船確實持續前進,不久終於進入飛行船船體的影子範圍。
  「好大喔……」
  奇諾抬頭往上看,船體擋住的天空,宛如被覆蓋似的幾乎看不見。
  她保留一點點距離後,就停住划船的手。船隨著慣性稍微前進一些,不久就停下來了。
  奇諾深深吸了口氣。
  「對不起!我有問題想請問你!」
  她彷彿造訪某人住處似的詢問,過沒多久——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一道冷靜,但不是人類,聽起來毫無感情的聲音回應了。
  奇諾詢問:
  「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人類,請問,你是誰?」
  那個機器回答:
  『是的。我是——』

  那天中午,就在太陽剛好移動到天空最高的位置時。
  奇諾划的船接近出發時的湖畔後,有另一艘船上前迎接她。
  船上有兩個人。一位是腰部佩戴長劍的國王本人,而划船的另一個人,是士兵打扮的年輕男子。
  當船接近到聽得見聲音的距離,奇諾向對方搭話。
  「這太令人訝異了,想不到陛下會親自來迎接我。」
  「沒什麼,我只是想快點聽到好消息而已。」
  奇諾停住划船的手,兩艘船隔著很短的距離停了下來。
  「那麼,結果怎麼樣?妳跟操縱那部機器的人們說到話了嗎?」
  對於國王的詢問——
  「說到話了。而且,我也成功提問了,也聽到答案。」
  奇諾如此回答。國王的兩隻眼睛,睜圓到前所未有地大。
  「喔喔!然後,結果如何?」
  「在那之前,我要說的事情讓那位槳手聽到沒關係嗎?我認為陛下特地親自出馬,應該是不希望讓臣子聽到吧?」
  「真是個機靈的傢伙。可是沒關係,這傢伙雖然目前是一名菜鳥士兵,不過是我兒子。」
  當國王這麼說,那名年輕人,也就是王子,便輕輕點頭跟奇諾打招呼。只不過,他可能知道負責說話的是自己的父王,所以完全沒開口說話。
  「我了解了……初次見面,殿下。那麼,我要報告了。」
  「嗯。」
  奇諾確實凝視國王的雙眼睛說道:
  「搭乘那台機器的人們,他們到現在的意志、能力都跟二百零三年前一樣,完全沒有改變。如果,其中一個國家試圖發動戰爭,就會毫不留情地予以懲罰。」
  「…………」
  國王豪邁長相的嘴巴半張開,兩隻眼睛睜得像球一樣圓。
  「妳、妳說什麼……」
  「您相當吃驚對吧?雖然假說沒能成立,但您應該也早就預料到了吧?」
  「…………」
  國王,把右手伸向左腰。在那兒的,是一把大劍。
  「妳……依我看,妳知道了吧?而且早就察覺到了吧……?」
  面對邊笑邊把手伸向劍柄的國王,奇諾誇張地歪著頭。
  「這個嘛,您在說什麼呢?」

  奇諾與漢密斯奔馳在草原上。
  轟隆隆的排氣音從二支排氣管發出,輪胎在硬得紮實的泥土上轉動。
  後輪兩側與上方是穩穩固定住的旅行用品,然後包包上面的箱于裝有作為犒賞收下的寶石。
  奇諾的右腿佩戴「卡農」,腰後則裝有「森之人」。空氣因為天氣晴朗而暖呼呼的,因此她的大衣綁在行李上面。
  背對著午後的太陽,奇諾他們在蔚藍的天空下一路往北前進。這時候即使回頭看,湖泊、國王、國王的臣子,都已經不見蹤影。
  此時漢密斯說:
  「差不多可以了吧?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了解。」
  奇諾一下子降慢速度,引擎聲也變安靜。
  「那艘飛行船——的確如漢密斯所說,是以自動方式移動。『操控機器』它——」
  「嗯嗯。」
  「它對我問的『你是誰?』這道問題是這麼回答的。它說『我是觀測與預報氣象的飛行船「Stratosphere 5590」』。」
  「這樣啊,原來是氣象預報船啊。所謂『Stratosphere』指的是平流層,是指位於天空的高處。」
  「這樣啊,大致上似乎都被你料到了呢,漢密斯。」
  「算是吧。說到無人飛行船的職務,通常不是那個就是當通訊中繼站。然後呢?」
  「我因為不是很懂,所以就聽了它的說明。也就是說,它是從高處觀察雲或風的動向,然後預測天氣的機器。為了觀測這地區的天氣,它被遠方國家的某人製造出來,並且放出來飛行。」
  「這樣啊。那麼,妳問了嗎?有沒有問『你是不是在監視這附近的國家是否會開戰』?」
  「當然問了。結果,它說『本飛行船完全沒有那方面的功能』,害我當場目瞪口呆。不,因為它的口氣太過平穩,或許只有我抱持那種想法呢。」
  「也就是說,國王的假設,完全正確對吧。」
  「的確是那樣呢。」
  「可是,國王剛才對他的臣子們這麼說。他說『很遺憾!旅行者證明我的假說不成立!』而且說得很誇張。」
  「他的確說了。那是因為我在湖泊的船上,這麼對國王說的。」
  「咦,為什麼?」
  「因為飛行船向我解說得很詳細。它說『本飛行船在二百零三年前,通知了鄰近國家的指導者。說我們是在預報氣象,也把為此的訊息終端交給他們』。」
  「啊!原~來如此啊!——也就是說這六個國家的國王們,從二百零三年前就全都知道真相了呢!然後卻還說『因為有那艘飛行船而無法戰爭!好嘔喔!』他們一直以來持續對臣民們說謊!」
  「沒錯。我也那麼認為——因此,當國王特地到臣子們聽不到答案的場所迎接我,我察覺到如果自己過於老實把那件事說出來,他或許會為了掩蓋情報而砍殺我,於是就順著國王的意思徹底裝傻。」
  「那位國王,鐵定露出看起來很不甘心的表情吧~」
  「他的確露出那種表情,然後對我這麼說——」

  「奇諾啊,渴望戰爭的並不是國王,而是民眾。因為一點芝麻小事就積怨的民眾,他們鬱積的憤恨會轉變成對他國的攻擊心。那種理由,往往是既可怕又無聊。而過去的國王,其中有人就是利用那點,也就是利用戰爭讓自己獲得愛戴。可是說真的,無論是誰,都不希望人民戰鬥,不希望他們犧牲性命!為了自衛以外的事戰鬥,是無謂的浪費!」
  奇諾在船上詢問緊緊握拳的國王。
  「所以這二百零三年間,一直用『就算想要發動戰爭,任何一個國家都辦不到』的謊言帶過對吧?」
  「正是。然後有時候,沒錯,在國王在位期間至少要有一次,像這樣派一名或是兩名的旅行者,到魚那裡進行確認。當然,被詢問的魚會實話實說。所以歷代國王,為了封住口風不緊的旅行者,逼不得已對他們格殺勿論。」

  「天哪~好可怕,好可怕!」
  漢密斯裉誇張地表示害怕。
  「奇諾!妳萬萬沒想到沒被宰掉,對吧?」
  奇諾一面讓漢密斯繼續行駛,一面迅速看一下在看得見範圍內的身體。
  「不曉得耶……?因為我沒有那方面的記憶,或許只是沒察覺到而已。」
  「嗯,就我所見妳沒問題。還是平常的奇諾。」
  「那真是太好了。接下來,國王對我說『這可是特別待遇喔』,然後我就聽到非常有趣的事。」
  「喔,是怎樣有趣的事?」
  「是有關國王的爺爺,也就是前二代國王的故事——」
  「我知道了!」
  「咦……?你已經知道了嗎?太快了吧!我還是聽到半途才察覺到呢!」
  奇諾露出看起來很不甘心的表情,並且瞪起夾在自己雙腿間的漢密斯。
  「嘿嘿!某天,來了雙人組的旅行者對吧?他們坐著破破爛爛的小汽車!」
  「啊啊,真是的!以上說明完畢!」
  「嘿、嘿、嘿!」
  打從心底感到不甘的奇諾,與感覺非常開心的漢密斯,怱然間進入黑影裡。
  萬里無雲的天空,根本就沒有任何能產生龐大黑影的存在,於是奇諾按剎車將漢密斯停下來,回頭往正後方看。
  擋住太陽的,毫無疑問是那艘巨大的飛行船。而且它一面慢慢降低高度,一面持續捕捉奇諾與漢密斯進入它的影子範圍。換言之,它正往他們這邊筆直前進。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奇諾,如果要逃的話就得趁現在。」
  「我們逃得掉嗎?」
  「當然是不可能。」
  束手無策的奇諾,與奇諾什麼都不做就只能束手無策的漢密斯,熄掉引擎在道路上等待。
  過沒多久,足以覆蓋天空的巨體來到奇諾的正上方,並且停了下來。就在他們心想,搞不好會就這樣直接被壓扁的時候——
  『奇諾,奇諾。我有話要說,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他們倆被叫住了。那是奇諾先前在湖面聽到的聲音。
  「你、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奇諾邊看上方邊回答。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對方似乎毫無問題聽得見。
  『是的,這是一項提案——』
  對方用平淡語氣回答。
  『請問你們是否需要氣象預報呢?』
  「什麼?」
  『只要奇諾妳同意,我會在奇諾行駛時從空中跟在你們後面。然後,每天傳達正確的氣象報告。當然,我不會收取任何報酬。』
  「那不錯耶!奇諾,這樣我們接下來的旅行就變輕鬆多了!」
  「你稍微安靜一下,漢密斯。如此一來,你最初接收的指令,也就是預報這地區六個國家的氣象又該怎麼辦?明明都已經持續二百零三年了。」
  『的確沒錯,但不曉得他們是否不需要氣象報告,都沒什麼反應。頂多就是數年一次在交付他們的訊息終端上,報告主旨為換過負責人的內容。雖然我沒有人類般的感情,但既然完全派不上用場,我的行動就算白白浪費了。於是我判斷,把「為人類效力,進行這個地區的氣象報告」的初期目標,變更成「為人類效力」——也就是可以不再提供氣象報告給這地區的六個國家,而是只提供給旅行者奇諾。』
  「可是,那不是嚴重違反命令嗎?」
  『是沒錯,但是製造我並發出指示的國家,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滅亡了。』
  「天哪!你早就知道那件事了嗎?」
  『我只是收到訊息而已。聽說是跟其他大國,展開把雙方擁有的技術全用上的大規模戰爭,結果以同歸於盡的形式全部滅亡了。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不對。』
  「原來是那樣子啊……」
  『怎麼樣?如果奇諾妳同意的話——』
  飛行船的話;
  「不行!』
  被奇諾打斷了。
  「我不需要什麼氣象報告,那對我反而是種危害。你打算奪走旅行者占卜明日天氣的樂趣嗎?」
  奇諾不客氣地這麼說。
  『這樣子啊,我不曉得還有那種事。』
  飛行船淡淡地如此回答。
  漢密斯則說:
  「這個嘛,你也不必沮喪啦。你接下來繼續預報這地區的氣象不就得了?還有,你大概還能運作幾年呢?」
  『是的。由於具備自我修復功能,因此系統可以毫無問題地運作。除非太陽消失不見,或是這地區補助水分的場所消失,結構體預估將在九百八十九年後出現金屬疲勞,在那以前保證都能正常運作。』
  「…………」
  一時說不出話的奇諾,深深地吸了口氣說:
  「想必在那以前,你就會收到大家的答覆了吧。我認為暫且維持現狀比較好。我認為大家只是沒說出口,但其實都很感謝你。」
  『是嗎?我知道了。那我先告辭了。不好意思我的出現影響到妳的行進,真是非常抱歉。』
  「啊!最後一件事想問你。」
  『沒問題,什麼事呢?』
  「既然你都特地來了,就這件事情想要請教你——就我們前進的路線來說,今晚的天氣如何?」
  『是的。是晴朗的好天氣。因為今晚是新月,將會是滿天繁星的美麗夜晚。』


  第六話「膺品之國」
  -Trade Make-


  這是發生在某天的事。
  奇諾與漢密斯奔馳在空無一人的草原,好不容易快抵達某個國家。接著他們看見城牆了,也愈來愈靠近那裡。
  「進了那個國家,我有東西想要買。」
  奇諾說道。
  「哦,什麼東西?」
  漢密斯問道。
  「我想換掉用來解體動物跟做料理的時候,最常用的那把中型刀。那把刀雖然非常好用,但因為過度研磨導致刀刃變細了。那是師父送我的,品牌名是『托連』,好像從很久以前在旅行者之間就是很有名的逸品。因為太搶手了,聽說商人們還把它銷到很遠的地方。」
  「喔~要是那個國家有那種刀子就好了。」
  「是啊。如果找不到『托連』也無所謂,反正功能若相同就將就點用。」

  然後奇諾與漢密斯入境了。也跟往常一樣,在那裡停留三天。
  奇諾與漢密斯一面在國內逛,一面尋找五金行。
  老闆說:
  「哎呀,旅行者!妳在找刀子嗎?這樣的話,知名的『托連』出的刀子怎麼樣?雖然不是在這個國家製造的,不過是商人特地大老遠帶來這裡賣的。價錢雖然昂貴,但實實在在是把好刀唷!如果是每天需要用刀的旅行者,應該知道它有多棒才對!」
  奇諾請老闆拿給她看,這把確實刻有「托連」商標的刀子——
  結果奇諾並沒有買。

  躺在飯店床上的奇諾,似乎很難過地跟漢峦斯交談。
  「嗯,真是被打敗了……」
  「的確很傷腦筋呢~」
  「想不到,這國家賣的『托連』刀——」
  「竟然全是膺品呢!而且這國家的人們,全都堅信是真品!根本就被騙了嘛!」
  「不過,畢竟是知名品牌,出現膺品也不足為奇呢。而且,我原本想說就算是膺品,如果做得不錯倒還可以買,可是——」
  「全都做得很爛呢!那根本是不值那種價格的刀子!」
  「嗯,真是被打敗了……」
  「的確很傷腦筋呢~」
  隔天,奇諾與漢密斯一樣跑了許多家店,但結果還是令人失望。
  「『托連』——只有膺品……至於真品,一把也沒有!」
  「我看還是放棄在這個國家買吧?奇諾。」
  看著眼前陳列大量刀子的櫥櫃,奇諾與漢密斯小聲交談。
  不久後店鋪老闆現身,可憐奇諾說:「妳是窮旅行者,應該是買不起『托連』的刀子吧。」
  「妳這樣也很傷腦筋呢!沒辦法,我真的是只特別告訴妳,但是千萬別跟別人說喔。妳可以到這個地址找找看。」
  那麼說的老闆,遞了一張紙條給奇諾。
  隔天,在出境以前,奇諾與漢密斯照上面的地址去看看。
  地點是在人煙稀少的樹林裡,那兒有一棟房子,裡面有個年輕男子正在製造刀子。
  看到造訪的奇諾與漢密斯,男子感到相當驚訝,但是當奇諾說她想要買刀子——
  「因為妳是旅行者,而且馬上就要出境,我想應該沒開係吧……我知道了。」
  於是,他拿出幾把自己製造的刀子給奇諾看。
  每一把刀子,都長得跟「這個國家賣的托連刀」十分相像,卻並非市面上看到的那種。
  漢密斯開心地說:
  「這全都是『這國家流通的托連刀』膺品嘛!原來如此,大哥你是專門靠製造膺品賺錢啊!你躲在巷子裡,偷偷跟客人說『這刀子是真品,但我可以便宜賣你』對吧!」
  「的確沒錯,可是在這國家請務必要保住這個祕密。就算是膺品,但因為我不想輸給真品,所以也是花費很大工夫製造出來的。」
  奇諾拿起其中一把,然後說她想要買。

  奔馳在草原上的奇諾與漢密斯,離開了某個國家。城牆也漸漸離他們遠去。
  直到完全看不見後,奇諾停下漢密斯。
  她拿出放在後輪旁箱子裡的紙袋,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那是向那名製造膺品的男子購買的一把刀子。
  「哎呀~真教人吃驚。」
  奇諾不斷看著從刀鞘拔出的刀子並說:
  「這把『膺品中的膺品』,與其說品質跟真品一樣,我倒覺得是在它之上耶……那個人製刀的本領,真的很了不得呢。」
  「太好了呢,奇諾!能夠用便宜價格買到手!」
  奇諾把刀子收進刀鞘裡,並把它放在方便從箱子拿出來的位置。然後——
  「果然還是把一切告訴那國家的人們比較好吧……?」
  她喃喃說道。漢密斯也馬上問:
  「為什麼?」
  「…………不,還是算了。倒是——」
  「倒是什麼?」

  幾天後,奇諾在路上過見了搭乘卡車的商人。
  她把那把刀,拿給刻意前往那個國家,販賣大量「托連」膺品的商人看。
  「我知道有個人,能夠製造品質更棒的『托連膺品』唷。」
  然後把這項情報賣給對方。


  第七話「前來援助之國」
  -Under the Rainbow-


  我的名字叫蘇,是一輛摩托車。
  我被設計成能夠放在小客車後車箱隨身攜帶,是有點特殊的摩托車。我的車體原本就很小,當龍頭跟座椅摺疊起來就變得更小巧。不過,速度並不怎麼快。
  騎乘我的主人叫芙特,性別是女性,年齡十七歲。蓄有一頭至背部的黑色長髮。
  歷經許多風雨而好不容易抵達這個國家的我們,開始在這裡生活。而且又發生許多事情,讓芙特變成有錢人——但是她對照相愈來愈有興趣,目前正從事接受委託幫人拍照的工作。
  而芙特(Photo)這個暱稱就是從攝影而來的,她以前並沒有名字。

  這是發生在某夏日早晨的事情。
  「今天也好熱喔!可是,因為天氣晴朗,是適合拍照的好日子呢!」
  位於白楊大道的相館,店主笑容燦爛地拉開鐵捲門。
  無聲無息的光線,照進面向大道且最寬敞的房間,照亮了我用主腳架立在這裡的車體。
  這國家的盛夏非常炎熱。由於是綠意盎然的國家,而且不時有風吹拂,所以值得慶幸的是濕度並不會很高。因此,只要躲到樹蔭底下就能夠避暑。
  說起來,這跟身為摩托車的我沒有關係。像是我的引擎,只要不持續以馬力全開的方式行駛,就不會受到影響。
  氣溫從早上就很高的這一天,是相館的公休日。是我說脹曾經說每天開店也無所謂的芙特,讓她設定每隔幾天就公休一次。不那麼做的話,這位工作狂少女,鐵定會不眠不休地外出拍照呢。
  芙特把黑色長髮往後腦勺綁成一束,上半身穿著T恤,下半身則是寬鬆的七分褲,然後腳踩著涼鞋。如果沒打算出門,一整天這樣打扮應該也還好吧。
  反正是休息的日子,就讓自己休閒一點。她可以簡單整理家裡與店鋪,稍微清理一下生財器具的相機,全部弄完後,就在通風良好的房間毫無顧忌地睡午覺。
  當我心裡那麼想的時候,店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烤漆的轎車。我透過窗戶看到的。
  「咦?會是客人嗎?」
  把所有鐵捲門都拉開的芙特也發現到了,她滿臉疑惑地眺望那輛車。
  令天是公休日喔。不過話說回來,即使不是公休日,也沒有店家這麼早就開始營業呢。
  我打算代替濫好人店長發一下牢騷,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這麼沒常識地來訪。
  這時轎車後座的車門打開了,有兩名男子下車。在這樣的大熱天竟穿著西裝。
  會做這種打扮的傢伙,其真實身分只可能是下述兩者其一,一是黑手黨,二是政府官員。
  芙特在他們敲門前,就先從裡面把門打開。
  「歡迎光臨。」
  並且禮貌十足地請他們進來。
  等一下。如果他們真是黑手黨,妳打算怎麼做?話說回來,今天是公休耶。就算不是公休日,營業時間也還沒到呢。
  「啊啊,謝謝。妳是白楊大道的相館主人,人稱『芙特』小姐沒錯吧?」
  「沒錯。」
  她是芙特沒錯,難不成他們是來綁架有錢的芙特?如果真是那樣,我可是會挺身阻止。
  「我們來自這裡。」
  男子拿給她看的識別證——上面閃爍著這國家的政府標記。搞什麼,原來是政府官員啊。
  芙特請他們坐下,但兩名官員仍然站著,其中一人直截了當說明他們的來意。
  「我們之所以來是想委託妳拍照,而且,這是一件重大的工作。」
  「是的,請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工作量多大呢?」
  芙特反問對方。看樣子她把今天是公休的事情,早已經忘光光了。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立刻從今天開始。日期將連續好幾天,最起碼是十天以上,也有可能視天候的變化而長達三十天左右。至於照片,在那段期間請妳盡量拍攝。」
  天哪,那可是個大案子呢。
  這國家被大到令人訝異的城牆圍在裡面,換言之就是國土很遼闊,所以光是從我們目前所在的位置移動到另一端,就需要花一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這雖然是一趟前往遠方的攝影之旅,不過長達三十天的規模實在太大了。到底他們,打算讓芙特拍照拍到什麼程度呢?
  「請問……具體來說是怎樣的工作?」
  這次連總是沒經過大腦思考就爽快答應工作的芙特,也露出不安的表情。
  政府官員如此回答:
  「我們希望妳來一趟攝影之旅,而且是到這國家外面。」

  隔天早上。
  我們低頭俯瞰「那個交通工具」。
  如果用一句話形容被絢爛的晨光照耀的該物體——即是「在醜陋的船上裝了巨大輪胎,簡直像小孩亂塗鴉的物體」。
  全長應該有二十公尺吧。塗上灰色油漆的鐵板所構成的主體,就形狀來說是船。它有著尖銳的前端,線條逐漸往後方膨脹,接著後端猶如被切斷般平坦。船體上方也看得見類似甲板的部分,中央也有艦橋。
  這艘「船」並不優美。鐵板相當凹凸不平,而且整體看起來呈不規則的波浪狀,各個銜接處的處理實在很草率。
  老實說,它很破爛。雖然很想問設計者究竟是誰?不過該怎麼說呢,我唯一感受得到的,是這物體是「拚命打造出來的」。
  它跟船隻更進一步的決定性差異就在於——為了能在地面行走,主體左右裝了巨大輪胎。
  而且,一邊有四個輪胎。也就是兩邊加起來有八個輪胎。
  光是輪胎,就高過任何一名成人。鋼圈則像汽油桶一般。這種設計得亂七八糟的交通工具,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但也因為設計得太牽強,反倒讓我有些感動。
  這玩意兒有辦法動嗎?哎呀,這個嘛,畢竟它也大老遠地來到這個國家,說動也是能動呢。
  這奇妙的「能跑的船」,別稱為「水陸兩用車」,最讓我訝異的是,想不到有三輛一模一樣的排在一塊。
  那裡是位於東城門外的廣場,是讓商人們入境前待命,或是停放卡車的寬敞空間。在其周圍,能看到守衛這國家衛兵們的身影。
  我們在城門上方,俯瞰那些水陸兩用車。
  芙特穿的是出門攝影時的服裝。
  她把長髮往後腦勺綁成一束,在夏季長袖襯衫外面罩一件背心,背心上儘是塞滿底片與小物的口袋。下半身是穿著棉質的,當然也是有許多口袋的工作褲,以及長到腳踝的硬挺靴子。
  「也就是說,我跟著一起搭乘那個去旅行,再藉攝影好幫這些日子做記錄就好了吧?」
  芙特詢問站在旁邊做西裝打扮的官員,那傢伙點頭回應。
  剛好在一天前,這名官員來委託我們的——
  是規模相當大的工作。
  在三天前,有一支旅行團分別搭乘三輛水陸兩用車來到這個國家。男子大約二十人,女子大約十人。
  由於這國家非常大,有好幾條路與城牆連接。所以有想要做生意的商人,或希望休息與觀光的旅行者來訪也不足為奇。當然,也有「單純只是經過」的人。
  那一行人也獲准從北側穿過國內來到西側,這個國家也讓他們補給燃料與糧食。而後者的需求當然不是免費的。
  他們甚至於還詢問,這個國家是否有攝影師。
  詢問是否有人願意用性能佳的相機,把他們接下來的行動拍成美麗的照片。還說酬勞的話,只能夠支付對方旅行期間的食宿衣物而已。
  畢竟這是前所未有的委託,聽到這要求的官員也感到傷腦筋。因為國民如果來到法令觸及不到的國外,就代表這是場有喪命危瞼性的冒險。真的有那麼奇特的攝影師,想參與那種幾乎沒什麼酬勞的行動嗎?
  「感覺好像非常有趣!我想參加看看!能夠拍攝國外的景色,是多麼棒的事情啊!請務必讓我隨行!我願意去!就算是現在出發也沒問題!」
  能選中芙特的人,鐵定是個天才。

  「我叫做芙特!這是我的搭檔蘇!很高興能夠接下這次的攝影工作!請大家多多指教!」
  當芙特站在一行人面前打招呼,從男到女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啊,嗯,我了解你們在想什麼。
  就憑這個小女孩?她有本事拍照嗎?有辦法拿穩相機嗎?她有意志力熬過這趟旅程嗎?她知道這可能有生命危險嗎?沒有別人了嗎?
  他們想的應該是這些吧。
  再說鐵定還有人想說,「還順道帶一輛摩托車是怎樣?」這我選擇無視。
  因為我是製作非常精良的摩托車,這時候我會視現場的情況閉嘴不說話——
  畢竟在這個國家既是自由攝影師,又要像芙特這樣具備大量高性能攝影器材的傢伙並不多,也幾乎找不到像芙特這樣有旅行經驗的傢伙,大概也沒人像芙特這樣曾經死裡逃生喔?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集團的確很不可思議。
  所有男性都是肌肉男,他們甚至壯碩到讓人不禁想問,到底是如何鍛鍊才能有這般健壯的肌肉?而且他們身高也高,是群宛若熊一般的傢伙。年龄看起來上至四十多歲,下至二十幾歲不等。
  女性看起來也都很恐怖,身材以女性來說相當高大,體格也鍛鍊過。總覺得她們連眼神都很可怕,是群有如豹一般的傢伙。女性們的年龄層大多是三十幾歲跟二十幾歲。
  身上的服裝都如出一轍,是黑色薄質料的上下兩件式服裝,腰部繫著皮帶。看起來很像是軍裝,但是上面並沒有階級章,所以不確定是否為軍裝。他們的腰間都佩戴著放有左輪式說服者的槍套。其中也有人是揹著步槍。
  老實說我跟芙特完全不知道他們旅行的目的是什麼。因為在委託工作的階段時,對方根本不把任何細節告訴我們。
  若是為了防止洩漏情報,那的確是莫可奈何,因此我只能祈禱他們不是去幹「毀滅其他國家」,或是「綁架重要人物」的事。
  雖然他們訝異了好一會兒,但是在找不到其他人願意接受委託的情況下,只好叫棄車保帥什麼來著。最後看起來像是隊長,滿臉鬍子的四十幾歲男子用穩重低沉的嗓音說:
  「一切有勞妳了。」

  接下來就忙翻了。
  因為這一行人幾時出發,其實是看芙特準備的速度如何。所以芙特很慌張地打包行李。
  由於他們是坐政府機關安排的大型廂型車來我們這裡,因此芙特打算把所有攝影器材(包括我在內)堆在上面載走,但對方卻說接下來的旅行得把行李整理得更簡潔。
  所以我原本差點要被留下來,但因為堅持我是她的搭檔,是她的教練,才得以帶我一起去。真的好險。
  芙特挑選要帶去的相機與替換的鏡頭。相機的話,她挑選兩台性能最棒的同款機體。是耐操又值得信賴的機種。
  鏡頭從廣角到望遠一應俱全,但到底要不要把又大又長又重的超望遠鏡頭(是少年委託她拍全家福照片時買的那個鏡頭)帶去,芙特到最後一刻還煩惱不已。
  「妳應該不希望在拍攝的主體面前感到後悔吧?」
  聽到我那麼說之後,她才決定減少替換的衣物,把它跟腳架一起帶去。這個嘛,反正只要每天洗衣服,即陡換洗衣物只帶一點點也無所謂,況且現在還是夏天。
  就這樣,不知道將去哪裡做什麼事情的旅程,開始了。

  三台水陸兩用車,以排成縱列的隊形行進。往芙特來這國家時完全相反的西方前進。
  坐上去以後才發現,這是部相當豪邁的車輛。
  它只是以船身為基礎,然後搭載巨大的內燃機引擎,再勉強裝上輪胎。而且也沒裝什麼像樣的懸吊系統,所以坐在上面的感覺,絕對不算好。引擎還會一直發出聲響,所以車內又吵又臭,非常傷腦筋呢。
  不過裡面其實也保有生活空間,但當然很狹窄。像床鋪就是三層式的。儘管如此芙特也沒有發牢騷,只是做自己用照片做記錄的工作。
  事實上,對方有告知在抵達目的地莳不需要拍太多照片。儘管芙特努力要省點用底片,但她只要看到美麗的景色,看到一行人在休息時間露出的笑容,看到修理機器的男子辛苦的模樣,就會逐一收藏在照片裡。
  對於她工作俐落的表現,已經沒半個人抱持懷疑的態度。
  出發時,對方還分配一個職務為「負責人」的年輕男子給芙特,不曉得是當監察還是護衛,抑或兩者都是。
  對方說有任何不懂的事,或是有任何要求或問題,全部都可以問他。也就是說,不要去麻煩其他人。
  這名負責人的名字,叫做阿爾法。
  雖然沒問他幾歲,但看得出來大約是十幾歲後半。可能跟芙特同年,也搞不好比她還小。
  至於他的長相,說好聽一點是看起來很乖巧的少年,講難聽一點是看起來很靠不住的小鬼。
  阿爾法跟其他男性一樣身材高挑,手腳也很長,但因為體格纖瘦而顯得「弱不禁風」。在儘是肌肉男的男性中,明顯是個異類。如果跟女性打架,看起來似乎會打輸呢。
  為什麼這種傢伙,會被選為這趟旅行的一員呢?
  實際上他在這一行人之中,算是最派不上用場的。他既沒做任何勞動工作,也就只是一直待在芙特身邊發呆,或是回答芙特的問題而已。
  難不成,他們帶他來就只是為了監督攝影師嗎?若是那樣,還真是無太多用處的人選。
  這一行人默默地持續移動。
  他們趁還日正當中時趕路,傍晚若發現到寬敞的地點就在那裡駐留。然後把三台巨大交通工具排成三角形當做防禦陣地,手持步槍的守衛,則整夜站在上面輪流站崗。
  正餐則是一天吃兩次,分別是早上與傍晚。負責做飯的男女在車內的廚房烹調食物,然後提供一行人享用。地面如果是乾的,所有人就直接坐下來吃飯,如果是濕的就站著吃。
  至於菜單幾乎都一樣,譬如說把儲備的肉乾跟在國家購入的蔬菜一起煮成燉牛肉,以及烤過保存用的硬麵包。四周雖然有各種動物出沒,但他們似乎沒多餘的時間狩獵。
  我原本想悄悄問芙特那些料理好不好吃,但還是放棄了。因為這傢伙的想法是,「只要有得吃就是幸福」。

  「我覺得,差不多該告訴妳這趟旅行的目的了。」
  在我們出境後第二天吃晚餐時,鬍子男隊長開口這麼說。
  「啊,是的!」
  隊長對著將湯碗放在旁邊,然後正襟危坐的芙特那麼說:
  「不,妳繼續吃沒關係。因為這個故事很長,請妳邊吃邊聽我說。」
  接著隊長就開始娓娓訴說他們旅行的理由,以及目的。
  因為故事相當長,我自己歸納過後是這樣子。
  從結論開始說的話,這一趟旅行是為了救出他們過去被迫留下的同胞。是趟拯救之旅。
  那麼這裡所謂的「過去」是什麼時候呢?聽了以後真的大吃一驚,竟然是約五百年前。原以為大概是幾十年前的我,真的感到非常意外。
  那是距今五百零二年前的事。他們的祖先,離開位於其他大陸的大國。也可以說他們是被驅逐出來的。至於理由,他們只告訴我們說是「歧視」。
  就這樣,幾千人構成的族群開始了流浪旅程。為了尋求不被歧視、只有自己居住的新天地,他們決定要渡過大海。於是他們砍倒周遭的樹木,製造許多巨大的木筏並開始航海。
  不過想必過程應該很慘烈吧。每當遇到暴風雨的時候,木筏就一艘又一艘葬身海底。坐在上面的生命也都隨之消逝。
  有一天,他們好不容易抵達一座小島。這座島雖小卻綠意盎然,是能夠取得淡水的島嶼。
  儘管初次看到陸地讓眾人暫時鬆了口氣,但是那座島要容納所有劫後餘生的人生活,而且要創建新國家,實在是太小了。
  於是,他們做了痛苦的抉擇。
  就是讓看似能熬過接下來旅程的人繼續邁進,沒辦法再前進的人們,就暫時先留置在這裡。
  結果,他們留下眾多夥伴後從小島出發。而且堅定發誓,只要找到能夠安居的土地,絕對會來接他們過去的。
  然後他們歷經嚴酷的航海,最後終於牴達新大陸。
  但是,該稱為不幸嗎?此處周遭早已有好幾個國家。但由於沿岸捕捉得到魚類當食物,要建立國家倒是很容易。然而,相對來說也經常有糾紛。新來的人擅自跑到附近建國,原本的居民終究無法饒恕這點。
  於是他們,被迫繼續更辛苦又漫長的旅行。如今已經無法使用木筏,只能夠揹著沉重的行李,一股勁地往前走。不久冬天來臨,也陸續有人餓死。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繼續旅行。好不容易發現到的,是一處位於險峻山谷裡的小盆地。
  那裡附近沒有國家,也沒有對外的聯繫道路。是沒有任何人造訪的地點。沒有跟任何國家進行交流,就不必擔心會滅亡,但也代表有困難時將會求助無門。
  總數已經減少到數百人的他們,瘋了似的拚命建立新國家。他們開墾森林、耕田、飼養家畜,以確保食物來源。為了增加人口,盡可能生育許多小孩。
  至於馬上前去迎接留置小島的同胞一事,實在是強人所難,連取得聯繫都沒辦法。他們許下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要救他們出來的願望,並一股勁地拚命拓展國家。
  然後,時間無情流逝。
  記得把木筏上的同胞留置在小島那一瞬間的人們,把當初遠離時漸漸變小的島嶼深深烙印在腦海裡的人們,把所有願望託付給後代子孫,並逐漸凋零死去。
  這個願望當然不能忘記。繼承遺志的他們,也一直希望前去救出留置在島上的同胞。他們每年每年,在新年元旦都會表明要救出他們的決心,也確實教育孩子們這段歷史。
  可是,他們無法擬定具體的行動計劃——就這樣,經過了四百年以上。
  「結果,沒人願意冒那種危險。我們世世代代都找藉口說『因為辦不到』。而且,還逕自認定島上的同胞們可能早已經死亡,或是他們早就把我們給忘了等等。」
  隊長之所以表情悲傷地迆說,應該那些藉口都是原因吧。雖然他們還記得約定,但因為太艱辛了,所以認為無法轉為實際的行動。
  那麼他們為什麼又改變心意了呢?為何會像現在這樣,為了救出同胞而展開這趟旅程呢?
  那當然是因為,他們得到了「科學的力量」。
  超過四百年間,這個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而被孤立的國家,科技幾乎毫無發展。這裡沒有引擎也沒有車子,全都是靠人力與家畜的方量。
  可是,幾十年前發生了劃時代的事。
  兩名奇特的旅行者,來到了照理說應該沒人的土地,結果意外發現那個國家。
  聽說他們是俊男美女二人組。問說他們是怎麼找到這個國家的,據說他們回答「碰巧從比山還要高的天空,看到有人生活的樣子」,但內容的真偽不明。
  由於人類不可能在天空飛翔,因此直到現在,那兩人還被傳說是不是上天派來的使者。
  畢竟這兩個人,為這個國家帶來了「交流」。透過那兩名旅行者的訊息,開始有少許商人們來到這裡。他們來買工藝品,也販賣科學技術。
  他們也詢問訪客是否知道有一群人住在孤島上的事,但沒有獲得答覆。據說沒人知道那種位於海面上的島嶼的事。
  可是,知道引擎後的他們開始思考。只要有了這個,就能夠憑自己的力量把他們救出來。
  於是他們認真擬定救援計劃。
  然後從志願者之中,編制一團身強力壯的男男女女。全體成員大多是守護國家的士兵,或者在國內維持治安的警官,他們似乎都是這類的公職人員。
  他們想到用能夠在大地奔馳,也能渡海的交通工具,但因為自己還沒有能力打造,於是花大錢向能夠製造這種交通工具的國家下訂。完成以後,再學習它的駕駛方法。
  然後等待高溫日子較長的夏天再執行計劃,所以才會等到現在。

  其他人一面聽隊長對芙特說這些過程,一面因極其感動而落淚,而且是嚎啕大哭。
  可能是覺得自己肩負國家的希望,以及五百年的歷史重擔,才會如此感慨吧。該怎麼說,是群感覺太滿腔熱血的人,但這種想法我沒說出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感動喔!我好開心能夠助你們一臂之力!」
  竟然連芙特也大哭起來。不,等一下。
  結果在場沒哭的,只有即使感動到極點也因為物理性理由而無法哭泣的我。
  「…………」
  以及坐在芙特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阿爾法而已。
  唯獨個頭高又瘦弱的少年連哭都沒哭,只是不斷吃麵包。
  其實之前我就發現到,這傢伙的食慾異於常人。他的食量是正常人的三倍到四倍。
  因為有戒備周遭的職務,吃飯時必定是分成三組,但唯獨阿爾法是從頭吃到最後。不過真虧周遭的人們,居然願意容許他那麼做。
  瞧他不僅沒做什麼像樣的工作,食量又大,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感情——這位少年為什麼會被選上根本是個謎團,真希望有人能告訴我答案。

  載著了解旅行目的的芙特與我,這一行人又繼續前進。
  出境後到抵達海岸的這四天,中間發生了許多事情。
  譬如說曾經遭到山賊襲擊,然後把他們擊退。輪胎曾經陷進因為大雨而泥濘不堪的道路,為了脫困而吃了不少苦頭,還有幫助騎著馬卻無法渡河的旅行者。
  然後,我們終於來到海邊。
  那裡有不知綿延幾十公里也看不到盡頭,相當長的沙灘。被剛出現的夕陽映照的沙岸,顯得非常美麗。
  「這就是……海……這就是……這就是……這就是——大海!」
  芙特有生以來頭一次看到海,這個嘛,其實她跟其他人也一樣,都被那幅景象感動到哭。不過,雖然其他人也一樣在哭。
  但芙特卻為了自己拚命拍攝這些風景,然後——
  「我會生鏽的,還是算了吧?」
  「居然不願意在這麼美的景色裡盡情奔馳,蘇還算是摩托車嗎?」
  她逼迫從甲板放下來的我,在硬到紮實的沙灘上跑。
  芙特被這趟美好的旅行所感動,還向給予她這個機會的他們表示最大的謝意,不過——
  從隔天開始,她就一直為暈船所苦。
  從早上開始,水陸兩用車將扮演它另一個角色——也就是發揮「船」的本領。
  引擎全力讓後方的螺旋槳旋轉,三艘船在晴朗的天空下揚起白浪不斷前進。
  前進的目的地,當然是那座島嶼。他們堅信祖先代代流傳的位置情報,一面盯著指南針,一面記住太陽、月亮與星星的位置,一股勁地往前進。
  船身雖然不時咯咯作響,但是根據聽到的聲音判斷,似乎還沒問題。我想如果真的撐不下去,他們應該會立刻大聲疾呼地嚷著要折返吧。
  輪胎因為事先拆下並吊起來,所以沒有造成阻力。這個交通工具有別於破爛的外表,實際上可是相當優秀呢。不愧是賭上國家威信所擬定的計劃。
  船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結果是人。
  天氣雞然不錯,但風勢一直很強,而且波浪也很高,所以船不斷搖晃。
  原本在陸地上生活的人類,一旦面臨這種情況的大海,應該有自知之明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不管是男是女,全都嚴重暈船。
  雖然我覺得你們明明是經過嚴格選拔,最後勝出的勇者們,這樣子實在很丟臉。但仔細問過後,才知道他們當初只在大湖試乘過這個交通工具,這個嘛,老實說湖跟海可是差很多呢。
  在馬路上行進時拚命搖晃的這個交通工具,到海上時搖晃的方式則完全不同。而且,就算放棄跟陸路不同的跑法也無法遏止搖晃。反而快速行進時還比較沒那麼晃。
  儘管三半規管被整得很慘,身心都疲憊不堪,但他們還是讓船繼續前進。芙特搭乘的那艘航行在最前面的船,在艦橋_Ll_
  「跟搭乘木筏渡海的祖先所吃的苦比起來,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鬍子隊長他一面這麼大喊,一面吐個不停。
  因為我有這方面的知識,就轉告這群人。如果胃完全是空的,結果只會吐黃色的胃酸,那樣會更痛苦。反而吃點軟質的食物會比較好,還能顧到稍微攝取營養的考量。
  就連人生中頭一次坐船的芙特,也是暈船暈個不停。她在船裡一直待在搖晃度較不劇烈,還能吸到新鮮空氣的中央後方甲板,蒼白著臉坐在用繩索固定住的我旁邊c
  我為了幫她轉換心情,除了跟她說話,還告訴她許多減輕暈船的方法,像是叫她看遙遠的地平線,還有站著比坐著舒服些等等。
  不過即使在這種狀態,芙特仍不時窺視相機的取景窗,拍攝大海的景色或是在旁邊同行的姊妹船,真的是很了不起。不過拍照時她會覺得舒服點,也會忘記暈船的事,所以她還說想要更多底片。因為戰地攝影師在拍照時會徹底忘記死亡的恐懼,我想這兩者或許是相同的病症。
  不過奇妙的是——阿爾法。
  這名少年完全不會暈船,他總是在發呆,然後待在芙特旁邊看她是否有什麼問題要問,或是有什麼要交待的工作。
  有時候還代替暈船的夥伴,姑在甲板或艦橋監視。儘管大家沒什麼食慾吃飯,但他還是跟往常一樣保持三倍食量。也多虧有阿爾法才沒出現剩飯。
  他真的是個充滿謎團的少年。
  我曾叫芙特多多拍攝阿爾法,不過——
  「可是,他本人不喜歡啊。」
  她居然會這麼克制。妳這樣還配當攝影師嗎?給我到這裡坐好。
  「咦?你不是說站著比較輕鬆?」

  航行不分晝夜地持續。
  夜晚則會點亮燈火,以防看丟姊妹船的位置,而且會降慢船速小心翼翼前進。很遺憾,他們並沒有無線電這種文明利器。
  現在這個時期大多是滿月,而且很幸運的是天氣又好,這可能是他們當初刻意挑選過的時間吧。因為夏天的關係,夜晚較短,沒多久就天亮,然後太陽升起。
  芙特淚眼盈眶地拍攝美麗的黎明與日出。她一次又一次說幸好來了,幸好能夠來,可是妳知道嗎?接下來才是妳真正的工作喔?
  當我們看到目標中的島嶼影子,是航海的第三天——是我們出境後的第七天早上。
  島嶼的確就在前方。
  它孤伶伶地位於大海正中央,堪稱是絕海孤島。周長大約有幾公里吧。是一座小島。
  這裡原本應該是一座火山島,島上有著漂亮的三角形尖山。想必火山活動早就結束了,整座島從上到下都覆蓋著茂密森林。
  據隊長所說,這兒的狀況跟五百年前的記錄一樣。
  當時搭乘木筏花好幾天時間,然後犧牲許多人性命的旅行距離——我們只花兩天兩夜就輕鬆抵達。
  怎麼樣,這就是科學的力量。不,我驕傲也沒用,所以當然是乖乖閉嘴。
  發現島嶼時,這群傢伙雖然算不上在嚎啕大哭,但還是一直啜泣,這點讓人覺得心煩。芙特也淚眼汪汪地拍照。唯獨阿爾法,還是一樣在發呆。
  「接下來好戲才要上場!大家打起精神來!然後,也不要忘記面帶笑容喔!」
  隊長大喊著,畢竟是經過五百年才來迎接同胞。不過若對方把離去的同胞忘得一乾二淨,會當他們是龔擊島嶼的可疑敵人也不為過。
  不,說起來……當時是否至少有一個人倖存下來?
  搞不好他們被留下來沒多久就全部滅亡了。或者雖然有可能存活到某種程度的年數,但最後還是全部滅亡。或者可能有其他船隻來這裡,將所有人移到其他地方等等。
  我想既然這裡有綠意就表示有淡水,有可燃燒的樹木就表示人數只要別太多,就能維持可能生存的條件——但是導致全部滅亡的因素也不少,像是疾病跟戰爭等等。
  抱持「希望他們的後代子孫能存活下來……」的願望,船慢慢接近島嶼。三艘船的桅桿高高掛著的旗幟,據說也是五百年前所使用的設計。只希望他們會記得呢。
  島嶼看上去愈來愈大,但目前看得到的仍然只有森林。
  看不到有人在此生活的跡象,譬如說屋舍等人工產物。由於森林蒼鬱又茂密,有可能他們就在這下方,但是我們看不到。
  說到有人活著的證據,譬如連裊裊升起的炊煙都看不到。但那也有可能是被枝葉擋住。
  不久水平線下降,開始看得見島嶼的海岸線,但那裡也不見船隻的蹤跡。我想如果要捕魚,有船當然是最好,所以船隻理應會停靠在海岸線。
  果然還是徒勞無功?該不會已經沒有任何倖存者了?
  在我旁邊的芙特,手拿著攝影器材當中能拍得最遠的望遠鏡頭窺視那座小島。
  「喂,有沒有看到什麼人?」
  「…………」
  芙特不發一語地輕輕搖頭回應我的詢問。
  我想也是吧。依這傢伙的性格,想必要是什麼發現就會直接報告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7-29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男性們,一直沉默不語。
  女性們,一直沉默不語。
  船緩慢卻確實接近——最後終於在距離島嶼五十公尺的地方停下來,那是從船上仍聽得到海浪聲的距離。這座島雖小,但接近到這個程度,就有如聳立的高山。
  這裡的景色很美。在我們背後的太陽,往島嶼注入明亮的光芒。樹木蒼鬱茂密,充滿濃濃綠意。隱藏在森林裡的鳥叫聲,聽起來非常熱鬧。還看得到有些乘著微風的鳥兒在上空飛舞的身姿。
  不過,就是沒看到任何人影。
  海岸只有好幾塊被怒濤柏打到失去銳角的圓形岩石。沒看到船隻,也看不到屋舍。
  當然,還有「島嶼這邊並沒有人住」的可能性殘留。也有可能在另一邊,蓋了密集的高樓大廈——不,再怎麼說應該是沒這可能。
  在隊長的指示下,船鳴了汽笛,而且是連續三次。那聲音大到足以讓船上的人產生耳鳴。還看得見受到驚嚇的鳥兒,搖動樹林振翅飛上天空的景象。
  然後,我們開始等待,而且等了相當久。如果有人在這裡生活,照理說也該現身了。我認為這座島若要繞行一周,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
  等待的期間,船身不斷隨波浪搖擺,但是沒有任何人嘔吐。可能是習慣了吧,抑或是緊張的關係。
  大家又繼續等待,等到影子的角度都改變了。然後,就在隊長命令部下們替移動做準備時。
  「請看一下正面稍微偏右的地方!」
  有人大聲喊叫,然後全體成員都往海岸看。
  那裡,出現了生物的蹤影。
  該生物體形龐大,身高達二公尺以上,而且是黑色的生物,全身不僅毛茸茸還黑漆抹烏的。身上並沒有穿衣服,他是用粗壯的兩隻腳站立,在海岸行走。
  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那應該是後來進化成人類的生物,也就是「猿人」吧。
  可是那傢伙的長相與其稱為猿猴,不如說比較接近凶猛的肉食獸。因此跟猿人有點不同呢。既然像是野獸與人類的混種,乾脆稱為「獸人」好了。
  獸人踏著沉重腳步走過來,然後在岸邊停了下來。他毛茸茸的臉面向這邊,然後用又大又圓的兩隻眼睛,直盯著這邊看。
  當然啦,船上掀起一陣歡呼聲。
  芙特則是先幫那個生物拍一張照。
  「蘇……那是什麼?」
  因為她只想讓我聽到,悄聲詢問著。所以我也小聲回答。
  「不知道。但目前可以確定的,只有那傢伙存在於這座小島呢。」
  「那麼……當初留置在此的人們都……」
  「或許吧。」
  「怎麼會這樣……」
  「雖然還不知道情況如何,但假如妳看到不想看到的景象。也得接受現實喔。」
  就在我們討論最糟的可能性時,海岸則發生更令人吃驚的事。
  大量的,數目不只是十幾二十隻的獸人,不斷從森林裡陸續冒出來。體型從大到小都有。
  獸人們的數量,不到一會兒就超過一百。光是有這麼多的獸人棲息,就能夠讓剛才提問的答覆從「或許吧」變更成「不用想也是吧」。
  比他們還要弱勢的人類要在這座島上生活,根本是強人所難。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這該如何形容才好……」
  我們聽到隊長大叫的聲音,那應該是讚嘆吧。
  「準備登陸!快點準備輪胎吧!」
  咦?
  我不解地歪著頭(這當然是比喻的表現),只見那些男男女女開始利索地作業。他們用絞盤把拉上來的輪胎往下放,再用螺栓把它固定在驅動軸上。
  當船變身成水陸兩用車後,隊長便下令登陸。
  科學的結晶憑著螺旋槳的力量前進,然後一接近岩岸,就直接衝上去。
  如果是一般的船隻,船底應該受到磨擦觸礁了,但這艘船卻非尋常船隻。只見船隻憑著那股態勢,讓巨大輪胎直接攀登到岩石上面,而且在沒什麼搖晃的情況下,順利地成功登陸。
  讓這種巨體登陸應該算是相當生動的景象吧,簡直像鯨魚上岸般。就連那些獸人們都往後退,逃往距離海岸約三十公尺遠的森林裡。
  可是,過沒幾分鐘他們又慢慢現身,一面保持大約二十公尺的距離,一面興致勃勃地眺望陸地上的船隻。
  至於獸人們之間的對話,在我聽來就像是發出喔哇喔哇、嘎啊嘎啊的聲音而已。
  我當然根本就聽不懂。雖說我是精通各種語言的摩托車,但聽不懂就是聽不懂,哪個人來幫忙翻譯吧。
  芙特戰戰兢兢地從甲板邊緣探出頭看,只見她下個瞬間就正大光明拿出相機對準目標拍攝。好不可思議的雙面人。
  不過話說回來,我實在不懂陈長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讓船隻登陸。要是這種人數的獸人們一起撲上來並爬上船的話,可是相當恐怖的。還是說他覺得有說服者,所以根本不是問題?
  「阿爾法!看你的了!」
  隊長呼喚他的部下。
  「知、知道了!那麼我過去了!」
  瘦弱的少年,用跟他的形象完全不搭的吆喝聲回答,他從甲板跑到前端。才想說他要做什麼,只見他突然開始脫衣服。
  他脫下黑色襯衫、靴子與長褲,終於連內褲也脫掉。
  「呀啊……」
  看到眼前突然上演的脫衣秀,芙特不禁小聲哀號。
  「喂,太有趣了,快點拍啊。」
  「我不要啦!」
  「妳不是負責記錄嗎?」
  「可是!」
  正當我覺得那景象很有趣而煽動芙特拍攝的時候,阿爾法把襪子也脫掉,整個人變得光溜溜的。
  他就這樣讓沒長什麼肌肉,膚色白皙又瘦弱的身體暴露在太陽底下。
  「呀!」
  然後做出令人無法置信的舉動。
  「咦!」「喔啊!」
  芙特與我的聲音完全同調。我們當然會驚訝,因為阿爾法從船頭縱身一跳,從四公尺高的地方跳落至海岸。
  我還以為這個笨蛋死定了。就算沒死,也會慘到雙腳骨折吧。
  結果阿爾法卻辜負我的期待——不對,是彷彿辜負我的不安般,輕盈地降落在大石頭上。他雙腳的肌肉突然隆起,穩穩支撐住他的身體。
  就算是職業運動選手,應該也不敢做這種嘗試吧。真是驚人的身體能力。這傢伙,根本是真人不露相呢。
  「芙特小姐,接下來就麻煩妳仔細攝影了。」
  不知何時來到我們旁邊的隊長如此說道。
  當然芙特她本來就做好隨時拍攝的準備,脖子早就掛著裝有照片能拍攝三十六張的底片的瞒用相機。
  「知、知道了。」
  當她這麼回答,已經拍下一張著地的全裸男。快門發出「啪嚓」的清脆聲音,緊接著是以手動的方式「唰哩」地捲一格底片的聲響。
  不過裸體男,就茌過沒多久開始出現變化。
  他那有如棍棒般細長,像去皮馬鈴薯般白皙的身體,忽然間整個隆起來。
  「咦?」
  儘管芙特大吃一驚,卻又拍了一張。
  我也非常訝異。如果就我看到的範圍描述的話——
  就是阿爾法開始產生變化。
  他纖細的身體急遽地變粗壯,二倍,不,超過三倍。從他的皮膚還長出毛髮,毛髮緩慢變長,直到他全身變得烏漆抹黑。
  「那是我們過去的模樣。」
  隊長告訴持續拍照的芙特還有我,他的語氣簡直像學校的老師那樣沉穩。
  「在我們過去居住的國家,我們好像是利用遠古的技術,改變肉體訊息而變成介於人類與野獸之間的一族。據說是為了在戰場有活躍的表現,所以用惡魔的技術創造出來的。」
  原來如此啊……哎呀呀,雖然我知道人類會創造非常離譜的事物,想不到連這種怪——不對,連這種「強大生物」都創造得出來。
  「平時我們就像正常人般生活,但是遇到重大狀況,就會像那樣憑自己的意志變化。」
  要不是眼前的阿爾法變身了,否則我會懷疑隊長是不是在說醉話呢。
  「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受到歧視,受到迫害。當戰爭逐漸減少的同時,全國就開始疏遠那種力量。」
  這個嘛,也難怪啦。要是這樣的傢伙造反,在國內大鬧,一般人類會感到恐懼呢。
  此時芙特又拍了一張照,眼睛沒離開取景窗地詢問:
  「所以……大家就離開國家了嗎……」
  「是的……如果繼續留下來,恐怕會被處死。即使將遭到那種對待,我們祖先也沒打算殺掉那幾萬人以君臨天下。」
  阿爾法的變化慢慢地持續。雖然他的肌肉一下子就變得發達,不過毛髮就沒長那麼快。而「島上的夥伴們」則一直凝視他變化的過程。
  「變化後的我們,有著超越人類的力量。還有剛毅的生命力。所以,在當初那嚴酷的航海期間,聽說眾人一直是處於變化的狀態。」
  啊,原來如此。否則,根本就不可能靠木筏橫越大海。
  「然後,留置在島上的時候,也是啊……」
  我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雖然我原本打算靜靜地聽,但如此一來話題進展會比較快吧?
  「咦?」
  芙特似乎完全沒料到,她訝異地看著我,然後再看向鬍子男的臉。
  「沒錯。」
  看到隊長堅定點頭回應,芙特又把視線移回取景窗,繼續她的工作。
  「所以,我們早就有心理準備。被留在絕海孤島這種嚴酷環境的他們,究竟該如河活下去。據說就連我們的祖先,在抵達新國家時,也為了使用力量而以變化的狀態活動好一陣子呢。」
  原來如此啊。所以,他們無法居住在會被周遭人們看到的場所呢。可是,因為我又有新的疑問,所以就毫不客氣地詢問隊長。
  「那麼,為什麼你們全都變成人類的模樣呢?在被那兩個旅行者發現前,維持那個模樣不就好了?」
  隊長很乾脆地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我們的壽命極端縮短了。若繼續維持變化的狀態,我們只活短短幾年就會死掉。據說老化速度,是人類模樣的十倍以上。」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總而言之,擁有超級力量的代價,就是劇烈加速新陳代謝的腳步。因為生物的細胞可分裂次數,好像有限呢。
  如果說強大的生命力與延長壽命,究竟要選哪一個,我想應該都是選後者吧。只不過,還要附上如果能居住在安全國家內這種但書。
  「然後在歲月流逝,與世代交替中,我們的祖先知道一件可怕的事……」
  聽到隊長這句話——
  「難不成……」
  仍然望著取景窗的芙特喃喃說道。這次連這傢伙也察覺到了啊,我當然也知道是什麼事。
  「沒錯,就是祖先們喪失了變化的能力。從他們孩子那一代、孫子那一代、曾孫那一代——力量不斷地喪失,到最後沒有一個人……」
  隊長之所以強忍著淚水,應該也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悔恨吧。無論如何拚命鍛鍊身體,無能為力的事就是無能為力。
  「原來如此。這幾百年來之所以沒去救他們,那也是理由之一吧?不,應該說,那反而是最重要的理由吧?」
  我毫不留情地詢問。如此痛苦的發言,與其讓他們自己說,倒不如經過詢問之後再答覆:心情會比較輕鬆點吧?這就是所謂的解圍呢。
  「沒錯……我們世世代代都在害怕。害怕留在島上的夥伴迫於需要得以變化的狀態活下去,該不會就此無法回復人類的模樣……然後,如同我們喪失變化狀態的語言一般,他們該不會也喪失人類狀態的語言……」
  啊,難怪他們會猶豫該不該前來救援呢。
  老實說那天吃晚餐的時候,我愕然心想「就算沒有科學的力量,既然都過了四百年,只要努力一下應該還是辦得到吧?」不過既然他們打從心底害怕去救夥伴的話,那就沒輒了呢。
  在海岸的阿爾法,他的變化結束了。
  那位身材瘦弱的少年已不復見,原本個子很高的阿爾法,現在全身的肌肉隆起,還覆蓋了剛毛,完完全全是名獸人。就字面的意義來說,確實是徹底變了個人。
  於是我說:
  「這次你們像這樣大陣仗地出發,應該不只是有了這交通工具的關係吧。我猜是託那傢伙的福。」
  「沒錯……阿爾法是睽違超過三百年才誕生的,唯一可以完全變化的人。雖然完全不知道理由為何……」
  這算是隔代遺傳嗎?還是說叫返祖?
  「你應該無法想像,當時全國的情緒有多麼沸騰。」
  算是吧,確實無法想像。
  「我們的目的,是途中不管有多少夥伴倒下,都要設法將阿爾法帶到這座島。」
  原來如此。可是,就結果來說算是全體成員平安抵達了,你也很了不起喔,隊長。
  獸人化的阿爾法,慢慢接近島上的獸人們。他們嘎啊嘎啊地不知道說些什麼,當然我們完全聽不懂是什麼意思。只能夠等待會兒他變回人類的時候再問。
  此時阿爾法被團團圍住。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才是阿爾法。
  然後,那團獸人消失在森林裡。無論是大的或是小的,全都從我們的視野消失了。
  如此一來,我們只能夠等待。
  在甲板上以威風凜凜的姿態站立的隊長,也因為部下的勸說而坐下來。
  在海上等待的二艘船,靠著手旗通信傳達訊息。全體成員都在一個勁等待,我跟芙特也在等待。
  「你覺得會變成什麼樣呢?蘇。」
  等待途中突然被這麼問——
  「不知道耶。」
  我也老實回答。

  當太陽的位置更傾斜時,阿爾法回到水路兩用車。
  等待的期間真的超無聊。不僅沒任何人說話,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有消息,所以只能在原地待命。
  還有,才想說天空怎麼開始烏雲密布,結果居然下起滂沱大雨。雖然知道夏天常會下西北雨,但是在甲板上被淋得濕答答的,對摩托車來說感覺也不好受。
  說到芙特,她披著自備的披風式外套,把相機抱在下面,並耐心等待。儘管芙特的高級相機稍微淋點雨是沒關係,但最好是不要被淋濕。
  當雨勢趨緩,逐漸能看見雲間狹縫時,阿爾法總算從森林裡現身了。那是負責監視的女子發現到的。
  當然,剛開始並不知道那是阿爾法。只見一名獸人搖搖晃晃地從森林裡現身,踩著不穩的腳步朝這邊走過來。
  芙特用望遠鏡頭窺視。
  「啊!」
  然後發現是阿爾法。我也看出是他了。他身上那些獸人毛髮,每當他邁出一步就不斷脱落,肌肉也慢慢消退。
  變回人類的阿爾法,設法走到水陸兩用車這裡,就當場癱坐在地。在那裡的是全裸而且身材瘦弱的少年。
  夥伴們放下繩梯,體格健壯的男性們輕輕鬆鬆把阿爾法扛到被雨打濕的甲板上。
  接著大量的食物與飲料立刻送上來。
  虛弱的阿爾法一坐起身,就維持全裸模樣以猛烈態勢開始大口吃東西。他雙手並用不斷地把食物塞進嘴裡,偶爾會從水壺讓水流進胃裡。
  對我還有拍照的芙特來說,都已經知道他食量驚人的理由。因為他的變化,會劇烈消耗身體能量。恐怕是細胞改造的關係,這也難怪。
  等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時,他已經吃了一日以上分量的食物。穿回之前脫掉的衣服,回復平靜的阿爾法——
  「……結、結、結果不行啊啊啊啊!」
  就在他大叫的同時還哭出來,而且是嚎啕大哭。
  什麼嘛,原來這傢伙也會哭呢。我格外地感慨萬千。至於芙特,雖然嚇了一跳,但還是幫他拍一張照。然後,連同隊長在內的夥伴們——
  「…………」
  都剎那那間無言以對。然後,才問他發生什麼事。阿爾法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回答:
  「不行!不管我說幾次,無論怎麼解釋,就是行不通!他們對我說『我們不認識你們』!」
  芙特拍下隊長臉色驟變的一瞬間。
  根據阿爾法的說法,對方似乎堅持不認識他們。
  儘管阿爾法嘗試向他們解釋大約五百年前,大家被大國驅逐後在這裡分道揚鑣,現在這些人是為了兌現承諾來接他們離開的。
  「那些人只是說『不知道,我們從好幾千年前就住在這裡』!就算我說他們原本是被改造的人類,他們也說。不可能有那種事』!還說,他們從上天造物時就是這副模樣』!」
  「那麼對於你的事,他們怎麼說?」
  阿爾法哭喊地回答隊長的問題:
  「他們說我是冒牌貨!說我只是變裝的!明明我們的語言相通!他們卻完全不肯接受我的說法!」
  大叫之後,氣喘吁吁的阿爾法又說出很驚人的話:
  「結果到最後,他們就說:講這些奇怪話的冒牌貨給我滾!還說如果不離開,就把你殺來吃了!」
  「隊長!請你過來看森林那邊!」
  一名女子大叫。
  全體把視線從阿爾法的身上轉移到沿岸的森林。芙特則是把鏡頭對準那邊。
  哇!這下糟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那群獸人。
  而且跟剛才看到的不同之處,是他們所有人,手上都拿著粗大的圓木。他們像是拿著普通的棍棒般,輕輕鬆鬆拿起粗約幾十公分,長約五公尺以上的木頭。可見他們的肌力非常驚人呢。
  「怎、怎麼會這樣!」
  就算隊長的膽子一向很大,看到這幅景象也應該嚇到了吧。
  獸人們拿那些圓木想做什麼,即使語言不通也知道。這個嘛,當然不是要升營火用。
  要是被那些木頭打到,就算是這輛水陸兩用車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吧。要是被他們入侵的話,天哪,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後退!立刻退到海面上!」
  鬍子男的決定非常快速。當下立刻發動引擎,車體也開始慢慢往後退。
  這時候已經聽到獸人們的叫聲。不是「嘎啊!」就是「咕呀!」等等,不過我聽不出是什麼意思啦。
  獸人們傾全力衝過來,揮起手上的圓木——
  不愧是科學的力量,水陸兩用車的速度很快,車體直接往後退到海裡並濺起水花,然後螺旋槳就立刻開始反向迴轉。
  只是獸人們,還在追趕不斷遠離海岸的我們。
  直到海水淹到他們的腰部才放棄追趕,不過卻把圓木朝我們這邊丟。幸虧命中的距離宪全不夠,只見落下的圓木在距離船頭相當遠的前方,噗通噗通地激起水柱。
  「呼咿……」
  芙特嚇得尖叫且仰躺在甲板上,在這之前她一直在拍照。大概也有捕捉到獸人攻擊的瞬間決定性畫面,真有她的。
  「哎呀~好危險喔,妳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
  「既然沒事,就再多拍一些吧。這次也拍一下那群蒼白著臉的傢伙。」
  在甲板上,除了隊長以外,所有人都露出彷彿明天就沒命的表情。至於在哭泣的,就只有阿爾法而已。
  此時的眾人如舉辦葬禮般,就某種意義來說,他們面對的是更悲傷的現實。
  「…………」
  至於芙特,只是默默拍攝他們。
  沒錯,因為留下紀錄是這傢伙的工作。

  當船撤退到海面,其他兩艘姊妹船靠了過來,並詢問發生什麼事。
  隊長把事情從頭到尾告訴全體成員。雖然他們果真受到很大的打擊,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此時隊長立即做出決定,他決定要盡快返回組國。既然視為一線希望的阿爾法也行不通,就目前的判斷來說,只能夠先回國再說了。
  那或許是痛苦的決定,不過做那種決定正是隊長的職務。
  於是三艘船背對島嶼,開始全速逃跑。這時候雨幾乎停了,四周也變得豁然開朗。
  芙特則是走向船尾。她似乎把我給忘了,所以我拜託其中一名男性,把我推到芙特旁邊。
  芙特對著島嶼拍了好幾張照。
  「為什麼……」
  然後難過地喃喃說道。
  「不曉得呢。」
  「哇!蘇,你怎麼會在這裡!」
  芙特訝異地跳起來。
  「我自己跑來的——這當然是騙人的。是我請人把我推過來。我只是想跟妳說,在意已經發生的事,並不在妳的工作範圍。」
  「…………啊,嗯……謝謝你。」
  然後,芙特一直看著那座島。她不發一語地一直望著那座慢慢變小的島嶼。
  我們所在地的雖然雨停了,但島嶼四周還稍微在下。由於背對太陽的關係,當陽光突破雲層照下來時,剎那間,形成一道美麗的彩虹。
  宛如是架在島上的拱橋。也讓我們在最後,欣賞到美麗的景色。
  「啊啊……非常美呢。」
  芙特不經意地喃喃自語。
  「妳不拍嗎?島嶼跟彩虹結合的景色,可是沒第二次的機會拍攝,這應該是絕佳的拍攝主體吧?」
  當我這麼問,芙特則回答我「已經太遠了」。島嶼的確是愈來愈小了。
  「妳不是帶了那個超整遠鏡頭嗎?」
  「啊!對喔……」
  芙特衝到自己擺在甲板的公事包,然後拿出腳架與超望遠鏡頭。她把相機固定在腳架,把鏡頭裝在相機上,然後對準島嶼。
  芙特推算船搖擺的時間點,並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快門。
  這趟旅行的去程花了七天時間,但回程只花四天就完成。
  可能是他們急著想快點回祖國報告吧,不過能夠這麼快回來的理由其實很多。
  像是不用太擔心燃料不夠,因此就全速渡海。還有已經摸清楚道路情況、天氣一直很好,還有大地也沒有泥濘不堪。在道路無比筆直的地方,雖說行進速度緩慢,但他們連晚上都在趕路。
  只是一路上,他們散發的氛圍一直很像是「參加完葬禮」。除了隊長,其他人幾乎都沉默不語,只有最低限度的必要對話。
  阿爾法看上去還是以阿爾法的方式,明顯變得非常沮喪。
  他什麼話都沒說,還忘記自己是芙特的助理,整天坐在甲板上動都不動。食量也鑾少了。因為,他只吃一般人二倍分量的食物。
  而幫那些傢伙拍照的芙特:心情也是很沮喪,然後對我碎碎唸。
  「嗯,好難過喔……好難過喔……」
  「我懂妳的心情,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接下來的發展,只能看他們怎麼決定。總之他們先回國報告,搞不好會拿什麼新的材料再去說服他們也說不定呢。」
  「對喔!說得也是呢!」
  「而且妳拍的照片,應該會派上用場,如果他們想要再次挑戰,或許會再來委託妳呢。」
  「嗯,我會加油的!」

  就這樣,我們好不容易回到故鄉時,是出發後的第十二天晚上。天氣雖然還很熱,但似乎已經過了最熱的時期。
  首先,我很高興能夠平安回來。連城牆看起來都令人感到懷念,來迎接我們的政府官員們也很高興看到我們平安歸來。
  話雖如此,但芙特的工作還沒結束。她忙著把大量拍攝的照片立刻沖洗出來。那一行人在這段期間,無法離開只能等待,所以他們這次的出發,又得看芙特的進度呢。
  如果為了沖洗照片而回家,光是往返就要花掉兩天。但根本沒有時間可以那麼悠哉。
  為了盡快沖洗照片並交給他們,芙特跟我投宿在距離東城門不遠的旅館。那兒有睽違許久的大床,還可以沖熱水澡。
  芙特當晚睡得很熟。
  然後隔天早上,我們前往附近的沖印店。
  芙特租下那間店,不斷把拍好的照片沖印出來。這個程序是不可能交給別人做的。畢竟都是些不能公開的照片。幸好有政府官員在一旁幫忙趕人。
  芙特她獨自在充滿醋酸味的暗房裡奮鬥。
  我則是在一旁當芙特的聊天對象,也順便關心她會不會因為中暑而昏倒。所以很囉唆地提醒她要多喝水,多攝取鹽分跟糖分等等。
  結果,沖印照片的作業花費整整一天的時間。到了侍晚,終於晾乾的大量照片,整疊放進交貨用的紙袋裡。每一張照片都是很珍貴的紀錄。
  原本以為一切就這麼結束了,但芙特卻把另一張照片放進其他信封裡。
  「嗯?那張是什麼照片?」
  「是我個人拍的照片,我挑了一張漂亮的想要給他們。」
  「原來如此,是那張彩虹與島嶼的照片嗎?給我看看。」
  「好啊。」
  芙特把那張沖印成大型筆記本尺寸的照片拿出來。雖然是黑白照片,但明顯看得出島上出現一道彩虹。是很漂亮的一張照片。
  其實她拍了很多張,我也請她都拿給我看。有看得到森林的小島特寫,還有拍攝到海岸。
  而我能發現到那個——
  純粹只是偶然。我大可以什麼都不說,當做沒看見就好,但經過思考後,我決定不那麼做。
  「喂……剛剛的照片,可以把右下角的部分放大沖印出來嗎?然後把整張照片的明度加二左右。」
  「咦?是可以啦……?」
  「妳現在就去幫我沖印出來。」
  「可是,這樣交照片的時間會延誤到耶?我打算現在就送過去,明天再沖印可以嗎?」
  「不行。即使會延誤到明天才交也沒關係,現在就馬上沖印出來。」
  「…………知道了。」
  雖然芙特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聽到我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能也察覺到什麼了吧,所以她又進去暗房了。
  不久,她照我說的沖印出一張放大的照片,雖然還是濕濕的,不過芙特已經把它拿出來了。
  我看到那個並仔細做確認,然後叫芙特拿放大鏡看。
  芙特用洗衣夾把照片夾在曬乾用的繩索上,然後仔細看那張照片。
  她一看——
  「天哪!這個!蘇!這個!」
  包難怪她會大吃一驚。
  那張照片上面,有島嶼跟森林——
  然後還拍到在樹上,一起對著船揮手道別的獸人們。

  這是發生在隔天早上,黎明過後沒多久的事。
  芙特揹起裝有放照片紙袋的後背包,然後騎著我從旅館出發,前往那一行人休息的場所。
  他們並沒有住旅館,只是把水陸兩用車停在寬敞公園的停車場,然後直接在上面睡覺。不過,這國家的警察還守在他們四周,看來疲憊不堪的他們,大多數都還在睡吧。
  不過幸運的是——
  「過來一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咦?」
  芙特成功把剛剛獨自散步的阿爾法叫過來。原本很煩惱該怎麼只跟這傢伙說,但沒想到對方竟主動幫我們製造契機。
  在清晨涼爽的空氣中,芙特跟我還有阿爾法,來到距離水陸兩用車較遠的地點。小溪畔設有長板凳,於是他們兩人坐在那裡。背後是小河,前方是水陸兩用車。如此一來,也不用擔心談話被其他人聽到。
  雖然阿爾法現在已經不哭了,但他今天的表情,一樣看不出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他的腦袋在盤算什麼。
  可是,唯獨這點一定要問問他才行。芙特從後背包拿出照片給阿爾法看,是那張放大的彩虹與小島的照片。
  阿爾法面不改色,不過,他的眼皮是不是稍微動了一毫米啊?芙特當然是看不出吧。
  賓果。這傢伙知道些什麼。
  「果然沒錯。」
  我開了個頭。說起來,煽動芙特做這件事的人是我。雖然我有點討厭這麼做。
  阿爾法表情茫然地看著我。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他用聽起來睏倦的聲音說道。
  「無法變成獸人的國民們,與無法變回人類的島民們——妳認為他們有辦法一起生活嗎?」
  「…………」
  芙特屏住氣息沒說話。那也難怪,實質上來說阿爾法算是自白。果然,被我猜中了。
  這傢伙在島上,曾經跟獸人們推心置腹地討論過。
  他被追殺是一埸騙局,遭到攻擊也是演出來的。
  直到最後的最後一刻,獸人們覺得對方應該看不見他們了,才對船隻揮手道別。對於睽違五百年來迎接他們的同胞,是真心充滿感謝的。
  而那景象,碰巧被芙特的超望遠鏡頭捕捉到。
  「…………」
  芙特一直沒說話,她的表情僵硬,並且等阿爾法說下一句話。要芙特說刻薄的話是不可能的事,沒辦法,這時候只有讓我來了。
  「和諧融洽地一起生活?這個嘛,我想應該是不可能吧。畢竟你們那些同胞,是力量、壽命跟生活方式都不一樣的生物呢。」
  「對吧?島上的大家比我們還要清楚,也早就知道這點根本連爭論都不用。所以,就懇求我幫他們說謊,雖然我們談了很久,但實際上,我早就被他們說服了。」
  原來如此,雖然他用自己的方式抵抗,或者該說反抗吧。畢竟自己,的確是背負現在居住的國家誓必實現的心願而來呢。
  不過我很好奇的是,既然那樣,他為什麼在最後會讓步呢。所以,我毫不客氣地問他。
  「關鍵是什麼?」
  結果,他給了我完全預料不到的答案。
  「因為我,怎麼樣都哭不出來。」
  「什麼?」
  「旅行期間,還有現在,你們看我這個樣子,不覺得『這傢伙很愚鈍嗎?』。」
  「有啊,我有過好幾次這種想法。」
  芙特的臉色變了,不過先假裝沒看到。
  「我啊,感覺比一般人還要遲鈍。不僅對疼痛如此,心情變化也是,對事物感動的情緒更不必說。」
  的確,當所有人嚎啕大哭的時候,這傢伙卻顯得若無其事——看起來是那個樣子。
  「但那是有理由的。當我的身體一產生變化,就會突然變得很敏銳。所有一切,包括五感也是,還有內心的感動。眼睛看得到的一切,都變得比過去還要美麗,覺得所有事物都變得很棒。如果變成獸人時的感覺是一百,那麼當人類時的感覺,大概還不到二十。」
  「原來如此,力量變強大的話,感覺與感性也會跟著變強呢。雖然我無法實際感受,但我能了解你的意思喔。因為我是摩托車,感覺跟人類並不一樣。」
  「是啊,說的對。然後我心裡這麼想:『同樣無法哭泣的生物,是無法一起生活的』。」
  「原來如此,我理解了。我想問的事情就到此為止。」
  當我結束我們的對話時——
  「芙特,現在怎麼辦?」
  「咦?啊?什、什麼怎麼辦?」
  「就是我們是否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鬍子男。因為妳的工作是進行記錄,等一下妳不是要提交那些『紀錄』給他嗎?要把目前妳手裡的照片全給他嗎?」
  「…………」
  芙特沒有說話,視線也從我這邊轉移到阿爾法。
  然後,過了幾十秒,她說了答案。

  當初我們把屋子交給政府官員管理,看來他們似乎很盡責呢。
  在夕陽染紅的白楊大道,小小的相館還是跟出發時一樣佇立著。就連「本相館臨時休業一陣子」的告示牌,也掛得好好的。
  我們估計住家跟相館將會空著十五天,信箱大概已經塞滿委託工作的信件吧。
  芙特拉開睽違許久的鐵捲門,然後把我推進住家,再進入相館。
  她把我立在固定位置後首先做的事,並不是把店門口那幾個裝有器材的公事包搬進裡面。
  「找到了!」
  而是從櫥櫃下面的木箱,找出還沒裝任何照片的相框。
  然後,找個牆壁空著的位置,接著開始咚咚咚地釘釘子,好用來掛那幅相框。
  這時候我開口詢問:
  「話說回來,我們還沒問他下決心的理由是什麼呢——」
  畢竟我們一大早,就跟負責開車的政府官員在一起而無法交談。而且,累癱了的芙特在回到相館前,幾乎一路上都在睡覺。
  「怎麼了?」
  釘完釘子的芙特回過頭來對我微美。
  「我跟你說——」
  然後,說了她的理由。
  「那個人,就只哭那麼一次吧?」
  「啊?是啊,應該是他離開島嶼說謊的時候吧。」
  「沒錯。說自己『哭不出來』的人,明明處於人類的狀態,卻嚎啕大哭成那樣耶?看起來是那麼那麼的悲傷。」
  「對喔,說得也是呢。原來如此。」
  我都給忘了。
  連因為感覺薄弱而對事物毫無感動的阿爾法,都哭得那麼傷心。
  那傷心的程度,跟鬍子男與其他夥伴的眼淚在程度上就不一樣。當然隊長他們也很悔恨。
  但是比他們還要感到悔恨不已的,就只有阿爾法。
  因為他不能讓別人看出那是灌注如此深刻的用意,所做出來的重大決定呢。
  芙特打開桌上的相框,然後把後背包裡拿出來的一張黑白照片夾在裡面,再緊緊地合起來。
  接著把相框,掛在剛剛打上的釘子。
  在滿是照片的店裡,又多了一張。
  那是以彩虹為背景,靜靜佇立的小島。


  第八話「拚命射擊之國」
  —Busters—


  「旅行者——呃……妳的名字是『奇諾』對吧?奇諾妳是否帶了說服者之類的物品?」
  在城門接受入境審查官詢問,名叫奇諾的年輕旅行者說:
  「有。」
  她點了點頭,慢慢脫下穿在身上的棕色大衣。
  「借我放一下喔,漢密斯。」
  她一面那麼說,一面把大衣擺在剛才騎到這裡,載滿旅行用品的摩托車上面。
  奇諾改變身體的角度,讓入境審查官檢查她收在皮製槍套裡,懸掛在右腰的大口徑左輪手槍。然後又轉過身來,腰後是一挺收在塑膠製槍套裡,細長型的自動連發式說服者。
  「這兩挺是我全部持有的掌中說服者,如果入境之際有必要暫時繳出,我會遵守——」
  「不!」
  這名打斷奇諾的話,看起來三十幾歲,穿著藏青色長褲套裝的女入境審查官看似開心地說:
  「那沒有任何問題!請妳就這樣直接攜入境內,居民們反而會很高興!」
  「啊?」
  奇諾不解地歪著頭。
  「為什麼呢?可攜槍入境的國家雖然一點也不少見,但是『居民們會很高興』這句話,我倒是頭一次聽到呢。」
  叫做漢密斯的摩托車如此詢問。
  「咦,是那樣啊!」
  入境審查官笑咪咪地說道。
  然後,她解開身上的套裝鈕釦,用左手往前掀開,藉此代替回答漢密斯的詢問。在她的腋下,有個黑色皮製的肩掛式槍套,裡而收納一挺中型的自動式說服者。
  「這邊也有。」
  她抬起右腳,捲起西裝褲褲腳。腳踝上也有槍套,裡面收了一挺小型的左輪手槍。接著同樣捲起左邊的褲腳,那裡也有一挺。
  「我今天只帶三挺而已。」
  「天哪~」
  漢密斯如此說道,奇諾則是詢問:
  「這國家的治安有那麼糟糕嗎?」
  「什麼?——不不不,這些說服者並不是用來自衛的。」
  「妳的意思是?」
  「其實很單純啦。譬如說,有些家庭會在牆壁裝飾許多畫作,妳覺得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住在裡面的人喜歡畫?」
  「沒錯!這國家的居民,全都非常喜歡說服者!至於細節,妳入境後就馬上知道!奇諾、漢密斯,歡迎光臨我國!」
  入境後的奇諾與漢密斯,馬上就明白她那些話的意思。
  當他們進入城鎮,發現建築物櫛比鱗次,但裝飾在上面的招牌,竟是滿滿的說服者。
  「啊,這次是獵槍的招牌唷,奇諾。還標示了『非常適合窮盡追求長程與強大力量的你!』那邊的是新型彈頭呢。原來是連鐵板都能輕鬆貫穿的碳化鎢彈啊。可是,那應該很貴吧?」
  「嗯,說服者還真是多得嚇人……」
  看了一下走在路上的居民,每個人的身上都佩戴槍套。有的把槍套懸掛在腰部或腿部,有些穿著外套的,但明顯看到有物體從裡面鼓起來。
  而且不只是掌中說服者,也有人扛著步槍或散彈說服者走。
  攜帶說服者的不光是大人,小孩子也提著可愛的槍套,或是扛著小型且色彩繽紛的步槍。
  路上有汽車行駛,但是有不少車輛在座椅走間設置固定步槍用的架子,架子上當然也放了步槍。
  奇諾一面讓漢密斯慢慢推進,一面喃喃地說:
  「嗯:說服者密度。如此高的國家,還真的是頭一次過到呢。」
  漢密斯則回答:
  「沒帶說服者的應該只有嬰兒吧?我看十名居民,就有四十挺以上的說服者呢。奇諾妳只有二挺。這就輸他們了,妳毫無勝算,得逃離這裡才行。」
  「是勝負的問題嗎?不管怎樣,若是無謂的爭鬥我就會逃跑。」
  「所謂田螺只吸附在那個浮標上,對吧?(註:漢密斯其實想說君子不近刑人)」
  「…………」
  「對,就是那個!」

  天色漸暗,奇諾與漢密斯抵達入境審查官介紹的飯店。
  一走進裡面,服務生與櫃檯人員都理所當然般在腰際佩戴說服者。
  而且飯店大廳旁邊,就是室內射擊場的入口。只見客人們在推車載滿大量的說服者與彈藥,開心談笑地走進去。
  「您是旅行者吧?我有收到聯絡。但是有關住宿的房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這是入境審查官不小心忘記問的問題——」
  「是,請問是什麼問題呢?」
  「是那個啦,奇諾。應該是跟妳確認要不要住摩托車可進入的房間,會不會是那個問題!」
  漢密斯小聲說道,但結果並不是。櫃檯人員如此回答:
  「您要住附有室內射擊場的房間,還是沒附射擊場的房間。現在的話可以做挑選,您的意思如何呢?」

  隔天,奇諾隨著黎明起床。
  然後跟往常一樣,用稱之為「卡農」的左輪手槍,與稱之為「森之人」的自動式說服者進行拔槍射擊的練習——
  啪喀!
  然後也確實擊中。
  在圉著厚實木材與水泥的細長型房間裡,唯獨槍聲在裡面迴響好幾次。同時,垂掛在房間盡頭的圓形靶紙中央開了一個洞。
  「吵死了!」
  用主腳架立在房間角落的漢密斯,用不輸給槍聲的聲音大叫。
  奇諾把一槍擊中目標的「卡農」放回右腿的槍套裡,再從雙耳取出耳塞說:
  「早安,漢密斯。這房間好棒喔。」
  「哪裡棒啊!」
  「可以用槍聲叫醒漢密斯呢。」
  「過分!我想睡回籠覺啦,請妳安静一點。」

  啪喀咚喀滋嘎咚嘎啪啪啪啪啪啪。
  拚命射擊完後,奇諾就去沖澡、吃早餐。
  然後,騎著卸下包包的漢密斯,出發開始進行國內觀光。
  在氣溫雖冷卻晴空萬里的藍天下,奇諾在國內四處走走看看。稍微參觀過石板路與紅磚建築後,奇諾一度打開地圖,然後朝大型市場前進。
  「剛剛我先在飯店問過了,飯店的人說這個國家的首都郊區,有好幾處說服者交易很熱絡的市場。」
  「原來如此,會在郊區還真有點罕見呢。一般都會在市中心吧。就算無法設在市中心,也都會聚集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
  「的確沒錯,這樣會不會不方便啊?」
  於是他們好不容易抵達首都郊區。正如當初打聽到的,大馬路單側是櫛比鱗次的店鋪。
  為什麼會設在首都郊區呢?而且店鋪不開在馬路的左右兩側,反倒是單側呢?
  「啊,我明白了。」
  「原來如此。」
  奇諾與漢密斯從遠方瞥一眼,就立刻明白了。
  市場筆直地橫向延伸,至於隔著馬路的另一側,則是野外射擊場。射擊場占地非常遼闊,而且在從近到遠的各種距離都擺設了標靶。
  而標靶種類也是五花八門——像是把憑聲音就能確認擊中的金屬板做成人類的形狀,做成動物的形狀等等。以及為了測量命中的精準度,可從下方進進出出的紙製標靶。還設有在空中發射被稱為泥盤的陶製盤子,再用散彈槍擊落的泥盤射擊場。
  雖然才早上,但隨處均可聽到砰砰槍響。還能看見來這裡購物的人們,把裝有彈藥的木箱堆放到自己車上。
  「好,總之,補充子彈跟火藥吧。」
  「不補充說服者嗎?奇諾。如果在這裡,想增加多少都不是問題唷?」

  雖然店鋪多到他們不知從何選起,不過——
  奇諾挑選不是專門賣最新型的連發式,而是舊式說服者的店鋪,然後走進去。
  「歡迎光臨!喔,妳是旅行者吧!歡迎光臨我國,歡迎光臨本店!」
  中年老闆前來迎接奇諾。然後,由於這是間連手推車都能進來的寬敞店鋪,因此老闆一併替漢密斯介紹。
  奇諾推著熄掉引擎的漢密斯進入店內。
  在寬敞的店內,陳列滿滿的說服者。從玻璃櫃檯裡面到一整面的牆壁,都有金屬閃爍黯淡的光芒。
  奇諾首先購買「卡農」用的液體火藥與點四四口徑的子彈,還有「森之人」用的點二二口徑的LR彈。用來清潔的布、藥品及其他必需品也順便購齊。
  老闆看到這兩挺使用許久的說服者覺得感動,甚至還問奇諾願不願意賣他、是否願意跟他交換其他的說服者——奇諾理所當然拒絕了。
  不過,當奇諾說可以讓老闆幫這兩挺進行清潔工作,順便能盡情玩賞,老闆開心地將它們分解、清潔、更換彈簧等等消耗性零件,最後還拍下可以向夥伴炫耀的照片。
  結束之後,老闆招呼奇諾喝茶跟吃點心。奇諾坐在店內的桌子,心存感謝地享用。
  「這國家的說服者業如此興隆,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景象。這是為什麼呢?」
  奇諾如此詢問老闆。老闆單手拿著畫滿說服者的時尚馬克杯,這麼回答:
  「單純來說,因為這裡是產地呢。這裡從很久以前,就是聚集金屬加工廠的國家。四周可採集到品質優良的鐵、石炭、木炭、硫黃與硝石,所以我們持續不斷製造說服者。以前因為經常有戰爭,還會出口說服者給周邊的國家。基於那樣的傳統,才使得大部分的居民至今仍熱衷於收藏與射擊說服者吧。」
  「原來如此。」
  奇諾理解地點了點頭並喝茶。漢密斯則半開玩笑地詢問:
  「這座城市充滿那麼多的說服者,市區內會不會發生槍戰啊?雖然我們入境之後還沒看過,但人們私底下是否會偷偷舉行槍戰呢?」
  老闆邊笑邊回答:
  「啊哈哈,這個嘛!沒有耶。你們平常也用慣說服者,應該知道吧?知道『那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是的,沒錯。」
  「原來如此。」
  「在這個國家,父母親從孩子懂事時開始,就會教他們射擊的方法。同時,也會教他們射擊的禮儀與道德觀。小時候我們會收到威力較小的空氣槍,但就算是那種槍,假如隨便危險操作,就會被狠狠地臭罵一頓。如果想要持續喜愛危險物品,是需要自制心的。當我們在那種環境中成長,就不會萌生想用在犯罪上的意圖。順便一提,使用在犯罪的刑罰也非常重,或許那也是理由之一吧。」
  語落至此的老闆——
  「可是啊——」
  他的音調突然降了下來,然後難過地說:
  「最近,治安卻有點變糟。請你們要小心看起來像流氓的年輕人喔。」
  「什麼?」
  奇諾小聲說道並感到不解的同時,剛好店裡的電話鈴聲大作。
  「哎呀,抱歉我接個電話。」
  老闆衝到電話旁,可能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結果他一直在講電話。
  奇諾謝謝他請的茶以後,把亮晶晶的兩挺說服者佩戴在腰上,然後推著漢密斯離開店鯆。

  奇諾與漢密斯離開了愈來愈熱鬧的射擊場與市場。
  「奇諾?既然都來了,怎麼不好好射擊一番呢?讓大家見識見識旅行者的實力啊。」
  「我覺得那應該會耗掉許多子彈,所以算了。而且,我看大家的技術好像都比我還好唷?」
  走一段路後,奇諾打開地圖。看到田園地帶裡面,標示著「前首都,廢墟地區」的字樣。
  「我們去看看吧!奇諾。」
  「這個嘛,反正東西都買好了,現在也沒地方可去,就算沒什麼值得學習的事情也無所謂啦。」
  「咦,搞不好有喔?」
  於是奇諾把漢密斯的龍頭轉往那邊。
  他們在幾乎沒什麼車輛往來的道路,悠哉行進了一段時間。不久,好不容易看到道路兩旁那廢墟蔓延且冷冰冰的景象。
  殘留在昔日大馬路的並非招牌,而是建築物的殘骸。玻璃窗已經碎裂,四處都是枯草。
  「這些古老的建築物好有味道喔!有著現今大樓所沒有的什麼東西。」
  「你說的什麼東西是什麼?漢密斯。」
  「就是什麼東西啊。」
  當他們持續著沒有結論的對話,一面悠哉閃避瓦礫堆一面往前走的時候。
  「喂!等一下——!」
  有人從一間廢棄的屋子裡陸續衝出來。
  人數是五人。看起來全是二十歲左右的男性。從他們紊亂的服裝判斷,似乎是當地的流氓。
  奇諾把漢密斯停在擋住他們去路的五人前面。當她熄掉引擎,廢墟突然變得一片寂靜。
  奇諾從漢密斯上面下來,用側腳架將他撐住,然後摘下防風眼鏡掛在脖子上。
  「喂,妳這傢伙!立刻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下來!」
  看似流氓的男子,說著流氓般的話。
  「喔,老闆說的就是這個啊!」
  漢密斯開心地讚賞起來。
  「傷腦筋……」
  感到驚訝的奇諾,迅速脫下大衣。露出她右腿的「卡農」,以及腰後的「森之人」。
  「妳沒聽到我說的話嗎?看看這些!」
  男子這麼一說,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不是手插著腰,就是把手伸進懷裡。
  「…………」
  右手伸向「卡農」以便迅能速拔出它的奇諾所看到的是——
  「……?」
  男子們手上握著的武器——有的是棍棒,有的是鐵鎚,有的是皮製的打擊系武器。
  「我說大哥你們,是在鬧著玩嗎?」
  漢密斯問道。
  「別開玩笑了!我們幹嘛為了鬧著玩而刻意擋下你們!」
  站在中間疑似帶頭的男子,真的發飆了。他右手拿著金屬製的棍棒。
  「我想也是呢——」
  「我們是強盜!雖然不曉得妳是什麼人,但如果不想嚐到苦頭,就快快把值錢的東西留下。只准妳帶走那輛摩托車跟說服者!」
  「呃,你們是鬧著玩嗎?」
  「都跟你說不是鬧著玩了!這輛臭摩托車!看我怎麼把你打成廢鐵,可惡!」
  「呃,可是你們仔細看看奇諾唷。你們看,她腰部佩戴兩挺說服者喔?」
  「那又怎樣?她想用那個嗎?用那個打我們嗎?」
  「啥?」
  漢密斯的語氣充滿疑問。
  「…………」
  奇諾則是不發一語地歪著頭。
  「我說各位大哥,奇諾她是旅行者。她對這個國家的事情一點都不了解,要是你們願意做個說明,我們會很高興的。或許還會送上什麼謝禮喔?」
  「不會有什麼謝禮啦。」
  奇諾雖然這麼說,持棍棒的男子卻回答了。
  「既然你都那麼說了,沒辦法!」
  「不,我不會送任何謝禮的。」
  「我就特別告訴你們吧!這個國家啊,如果遭到沒有拿說服者的人攻擊,但是用說服者反擊的話,是最大的禁忌喔!」
  「什麼~?」「…………」
  「那還用說嗎?說服者是一槍就能殺死人的武器,是很可怕的武器。關於那點,你們應該沒有異議吧?」
  「嗯。」「…………」
  「妳打算用那種強而有力的武器,對我們進行反擊嗎?仔細看清楚,我手上只拿棍棒而已喔?我們所有人都把說服者留在大本營裡。即使如此妳還要開槍嗎?怎麼樣?要開槍嗎?妳敢對我們這樣的人開槍嗎?」
  「啊,我開始有些明白了。」
  漢密斯如此說道,奇諾也跟著說:
  「我也是。原來如此,這國家的人們正因為每天有如理所當然似的佩戴說服者,所以就變得無法輕易開槍啊。」
  「真的是很耐人尋味的現象呢。」
  「嗯,幸好能知道這件事。」
  「也就是說,即使在廢墟也有值得學習的事情呢。」
  「雖然很不甘心,不過我認同你的說法。」
  奇諾與漢密斯的對話終於有了結論。
  「你們兩個!」
  棍棒男抓狂了。
  「算了,我們動手吧!把她修理到半死不活的程度就好!」
  看著五名男子衝了過來,奇諾從右腿拔出「卡農」。然後,迅速將它轉過來,改握住它細長的槍管根部。
  奇諾她——
  用腳絆倒第一個人,讓他跌得嘴巴含滿沙子。
  接著用「卡農」的前端撞第二個人的心窩,讓他當場痛得蹲下來。
  對於第三個人,則是用「卡農」的槍托往他的側腹適度毆打,當然他也是痛到蹲下來。
  第四個人則是用左手往他的鼻尖賞一巴掌,讓他嚐到鼻血的味道。
  「咦?」
  至於最後第五個人——
  她用「卡農」的檜托,從旁邊往棍棒男的臉猛擊。
  「咿咿!」
  直到他的額頭快被打破前才停手。

  奇諾與漢密斯離開廢墟之後——
  被奇諾好好招呼過的五名男子一面大叫:
  「可惡啊啊啊啊!」
  「那個混蛋旅行者!」
  「去死吧吧吧吧!」
  「下次再讓我過到,絕不會放過妳的!」
  「給我記住!」
  一面用各自的說服者,拚命對著廢墟牆上用噴漆畫得精美,脖子掛著防風眼鏡的人像射擊。
  他們的射擊本事都很精準。
  射出的所有子彈,全被吸進那幅畫的左胸裡。


  尾聲「拋棄之國·a」
  -Till You Drop·a—


  一輛車奔馳在寒冷的冬季山路。
  那是一輛黃色且破破爛爛的小車,雖然看起來快要拋錨的樣子,但至今仍好好地奔馳著。
  四周是險峻的山區,因為正值冬天,葉子早已掉光的樹木,看起來好像大量的幽靈,或者宛如綿延的墓碑。
  緊貼著山坡般蜿蜒的道路非常狹窄,而且四處可見落石,因此行進變得難上加難。
  右側的駕駛座,坐著個子有點矮但長相俊俏的年輕男子,他單手握著細方向盤。
  而左側的副駕駛座,則坐著有一頭烏溜溜長髮的妙齡女子。她手上牢牢握著一挺步槍式且為自動連發的說服者,一副隨時可以開槍的態勢。
  「真難得看到師父妳這麼提高警戒……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國家啊?」
  駕駛座的男子神情略微緊張地說道,被稱為師父的女子則回答:
  「雖然只是傳聞——」
  「請儘管說。」
  「聽說是個可怕的國家。像是『全員都很勇猛果敢又不怕死的士兵們守護著那個國家』,或是『如果隨便接近就會被殺光』等等。」
  「哇~真可怕。」
  「清楚內情的商人還說,『因為答應過他們不會說出任何細節,不過那是個相當有趣的國家。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只不過,千萬別惹火那些傢伙』。」
  「嗯嗯。雖然有些可怕,但也讓人有點期待呢。在這種極為下便的深山裡,會有什麼樣的國家這點也很值得玩味。」
  如此說道的男子,稍微往左邊急轉彎沒多久,忽然有岩石落在兩人眼前。

  「哎呀~抱歉抱歉。我還以為是小偷或密探來了呢!」
  老人用完全不覺得過意不去的語氣說道。
  看他的年齡,應該超過八十了吧。
  他的臉上滿是皺到毫無縫隙的皺紋,頭也光禿禿的。不過他的背脊倒是很挺,是看起來非常硬朗的男性。
  在他的周遭有幾名年齡相仿的老人。是女性,看得出來是老婆婆。他們全都穿著棉質襯衫與長褲這類行動方便的服裝。感覺很朝氣蓬勃。
  而且更厲害的是他們全體持有的武器,每個人腰部都佩戴幾挺跟老人不搭,看起來很凶狠的大口徑掌中說服者。
  老人們的面前有兩名旅行者,旅行者後面是剛剛差點被岩石壓扁的車子。
  「你們是旅行者啊,請問你們到我們位於前方的國家要做什麼?如果你們願意爽快回答,大哥哥會很開心呢。我將會視回答,決定要不要留你們一條生路。」
  看起來像領袖的老人,不經意說出聳動的言詞。
  把步槍舉到胸前的女子回答:
  「好的。我們從商人口中得知有個奇妙怪異到其實很離譜的國家,不過並不清楚詳情。於是抱持到動物園看珍禽異獸的輕鬆心情過來。」
  「哇!」
  在女子旁邊的男子臉色驟變。
  這根本是刻意挑釁的回答。下一秒鐘,即使周遭發生被血染紅的戰鬥場面也不足為奇。於是男子的左手,稍微往位於腰部的自動連發式掌中說服者移動。
  然後,就在他思考該從哪個老人開始依序射擊的下一個瞬間——
  「噗哈哈哈哈哈!」
  領袖老人,以及現場的所有老人都笑了出來。
  「啊哈哈!妳敢那麼說還真了不起!我很欣賞妳,小姐。請來我國喝杯茶吧!」

  在老人們搭乘的馬車前導下,小車行駛在道路上。
  由於是又窄又險峻的道路,因此耗費不少時間。後來太陽西下,開始邁入冬天的黃昏。
  好不容易走完下坡的山路,前方有個國家。
  那是四周環繞著森林的小國。居民似乎利用有河川流過的盆地,進行酪農業。而且看得見幾十棟木造的房屋。
  然後,這裡並沒有城牆。
  「這個嘛,我們沒那個閒工夫建造。」
  領袖老人說道。
  「所以,就應用那個落石嗎?原來那裡是檢查哨啊。」
  男旅行者說道。
  「是啊,而且還兼墓園。」
  領袖老人說道,聽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在變得相當昏暗的天色中,馬車與汽車行駛在有整排房舍的碎石子路上,然後停在有房舍排列的地方。
  「喂,大家,有客人來了!還活著的傢伙出來吧!」
  領袖老人一喊,陸陸續續有人從房子裡出來。
  人數有一百人以上,而且——
  「天哪!」
  「…………」
  兩名旅行者非常訝異。
  因為這個國家出現在兩人眼前的居民們,毫無例外都是老人。
  完全沒有任何年輕人。別說是嬰兒或小孩,就連青年到中年都沒半個。他們所有人,看起來似乎都超過七十歲。
  身上的服裝是用毛線編織的毛衣或襯衫,然後是長褲。款式也很講究,但最重要的是顏色很鮮豔,就像南國花田般繽紛,與寒冷的空氣有如平行世界。
  這兒的居民們,或者說老人們,看到兩名年輕的旅行者——紛紛說好可愛喔,或是好帥喔,或是服裝好俗喔,或是車子好破喔,或是如果我也像你們這麼年輕的話等等。總之就是開心地暢所欲言。
  所有人都樂在其中,他們的態度,就像看到動物園的珍禽異獸而開心不已的小孩。

  不久被帶到某一棟房子的兩人,在那兒也是被老人們團團包圍,被他們拚命盯著看。女子一直都酷酷的,但男子則顯得相當不安。
  「啊,謝謝。」
  面對不斷對自己投以熱情視線的老婆婆們,他只能難為情地對她們笑咪咪。
  「等一下要吃晚飯了,你們兩個盡量吃,別客氣喔!」
  兩人幾乎算是在領袖老人的命令下來到餐桌,然後宴會開始了。大約十五人圍著餐桌,開心地吃起送上來的料理。
  料理幾乎都是肉類,蔬菜則是少得可憐。他們把雖然無法確認,但應該是牛的帶血大肉排,奮力用刀子切下來,再大口大口塞進胃裡的模樣,簡直跟年輕人沒什麼兩樣。
  兩名旅行者陪他們吃了一陣子之後——
  「我可以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女旅行者開口這麼說。
  原本狼吞虎嚥吃東西的領袖老人,停下手並且用沾滿油脂的嘴巴回答:
  「可以呀!憑我跟妳的交情,想問什麼儘管問,不用客氣。」
  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有什麼交情,但女子果真照他說的,毫不客氣地提問。
  「這個國家裡,只有像各位這樣沒什麼未來的老傢伙嗎?」
  男旅行者在她旁邊露出看起來很複雜的表情。然而在場的每一位老人,對她說的話根本就毫不在意。
  「對啊!我們所有人,豈止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根本已經是雙腳都踏進去了呢。昨天也有一個才剛起床,就突然蒙主籠召了呢!」
  「還有,我怎麼想都不覺得各位是在這裡土生土長的。你們大家是從哪個國家逃過來的嗎?或是……」
  「別猶豫,何不直接說出來呢?妳應該知道吧?」
  「或是,被你們的國家拋棄。」
  聽了女旅行者的話,在她隔壁的男子喃喃地讚嘆:
  「喔~原來如此。」
  「一點也沒錯!這個國家是『棄姥』、『棄爺』所衍生出來的。」
  啪一聲拍打膝蓋的老人開心說道,並開始述說這國家的歷史。

  在越過好幾座山頭的某個國家,有個「拋棄」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也就是把他們放逐到國外的硬性規定。
  理由當然是,為了保住國家。
  一旦讓腳力與腰力虛弱又無法工作的老人分享食物,就會餓到下個世代的年輕人。而且在嚴酷的大自然之中,這也是為了生存下來的智慧。
  當老人們迎接六十五歲的生日,他的兒子或女兒,如果都沒有的話就是由別人將他送到山上,然後棄置在那裡。
  其實說起來,這國家的人民平均壽命很短,沒什麼人能存活到那個年紀也是事實。
  然後,幾百年前的某一天,有一位老婆婆存活下來了。
  她發揮自己的智慧,在食物貧乏的山裡活了下來。接著,把同樣被帶到這裡的老人一個個聚集在一塊,開始過著壯烈的求生生活。
  他們在距離拋棄地點相當遠的山裡,找到一處有水且沒什麼坡地的場所,然後用枝葉造屋,飼養捕捉到的動物,種植可食用的食物——
  老人們拚命地活下來。
  那不是要報復拋棄自己的國家,單純只是「想再多活久一點」的欲望。
  由於原本就是老人,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儘管不斷有人因饑餓或疾病死去,但他們還是拚命地活著。
  然後,定期會有一批新的老人進來。
  他們說服那些原本放棄活下去的老人成為夥伴,於是堅毅老人們的國家,便慢慢發展至今。
  不久,發現到那裡有個國家的商人們,開始過來做以物易物的生意。於是他們得到生活的必需品,也一口氣提升生活水準。
  接著他們開始砍樹建造房屋、飼養家畜、擴展農田,然後終於得以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天哪……我被你們嚇到了……而且,你們真令人敬佩呢……」
  男旅行者一副非常佩服的樣子,對激動遊說這段歷史的老人投以尊敬的眼神。
  「了不起吧?如果想當我的部下,可以讓你留在這個國家沒關係喔?」
  「啊,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男旅行者立刻回答。然後——
  「直到現在,那個國家仍維持那條把老人趕出來的法律嗎?我覺得搞不好狀況跟以前不一樣,不再有糧食不足的現象呢?」
  他如此詢問。
  「仍然持續唷。」
  領袖老人輕鬆答道。
  「現在,已經不是糧食的問題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
  「在那個國家,居民們的腦子裡並沒有『老人』這個存在呢。其實,我年輕時也是。我曾經認為自己如果活到六十五歲,之後被趕出國家,就只有死路一條。這點在那個國家不僅是常識,也是傳統。儘管那條法律非常誇張,但置身其中的我們並沒有感覺——對不曾被囚禁在城牆內的旅行者來說,這算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過,現在被拋棄的老人們,全改在這裡生活,所以也都無所謂了。」
  「哎呀~謝謝你告訴我們這麼有趣的歷史呢。」
  這時候領袖老人對低頭感謝的男旅行者,以及他隔壁的女子這麼說:
  「哎呀~其實這還有後續呢。而且最近,還發生令人傷腦筋的事呢。」
  「那麼,我們就接受你的委託吧。就當做是你讓我們入境,還舉辦這宴會的謝禮。」
  聽到女子說的話,在她隔壁的男子首先驚叫:
  「啥?師父,妳說什麽?咦?這是在演哪一齣啊?」
  「真有妳的,小姐!」
  領袖老人一副「被妳擺了一道」地拍一下膝蓋,然後——
  「看來我果然沒看錯人呢。」
  現場非常慌張的只有男旅行者。
  「這對話也太跳躍了吧,我完全聽得糊里糊塗的……咦?難不成,我剛剛睡著了?」
  女旅行者開始向腦筋轉得有些慢的旅行搭檔解釋。
  「會讓這國家的人們感到傷腦筋的,可能性其實不會太多。其一可能是物質不足,但商人會定期過來的話,就沒必要告訴我們了啊。」
  「的確沒錯。」
  「所以,這是商人辦不到的事。那是無法委託做正經買賣的人執行的事情。」
  「啊——是是是。」
  「根據剛才說的歷史,如果是跟至今仍持續的棄老有關,但又不能合法委託人執行的事情——」
  「啊!我知道了!」
  這次換男子拍膝蓋了。
  然後對著期待他說話的領袖老人,說出自己的推理。
  「是不是『有沒被拋棄的人』?無法拋棄父母的孝子,明知道那麼做是非法的,卻隱匿事實假裝已經把父母拋棄了!然後你們希望我們在那位孝子不被逮捕的情況下,將那名新的老人帶來這裡!也就是——綁架!」

  隔天——
  女旅行者與男子前往那個國家。
  他們越過好幾座山頭,行駛在連開車都相當不好走的路線。
  當他們好不容易抵達圍著雄偉城牆的國家,便佯裝什麼都不知道地入境,接著迅速前往被告知的地址。
  然後,兩人找到那個家了。


  奇諾の旅十五週年特別企劃後記短篇
  「十五歲的故事」
  -FifTeen-


  我的名字叫陸,是一隻狗。
  我有著又白又蓬鬆的長毛。雖然我總是愉快地露出笑咪咪的表情,但那並不表示我總是那麼開心。我天生就長這樣。
  西茲少爺是我的主人。他是一名經常穿著綠色毛衣的青年,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開著越野車四處旅行。
  同行人是蒂。她是個沉默寡言又喜歡手榴彈的女孩,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後來成為我們的伙伴。

  我們的旅行仍然持續著。
  不斷持續,不斷持續。
  然後——
  「陸!幫我拿一下包包!我猜應該是掉在沙發與衣帽架之間!現在就幫我拿!拜託!在我喝完茶以前拿過來喔!」
  我被如此命令,因為反駁也沒用就只好乖乖聽從。
  我一步一步走在木板地板的客廳,照她說的把臉仲進沙發與衣帽架之間,然後咬住放在那兒的斜背包上面的吊飾邊緣,慢慢把包包拖出來。裡面是書嗎?好重喔。
  然後我走了五公尺抵達廚房,把包包拖到一口氣咕嚕咕嚕將參進牛奶的溫茶喝光的持有者腳下——
  「噗哈!——謝謝!」
  那名人類用沒拿空馬克杯的左手,粗魯地撫摸我的頭。然後,再用那隻手拿起包包上的吊飾,她皺著眉說:
  「唔嗯,怎麼都是口水!」
  「如果要忠實執行那個命令,鐵定會有這樣的結果。這是沒辦法的事。」
  一這時候你應該機靈一點,用手拿過來給我啊!」
  「不可能。」
  「對了,我從以前就在想這個問題。陸什麼時候會變成人類?明天嗎?」
  「我不會變成人類。」
  「那麼,後天呢?」
  「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話說回來,妳快遲到囉,不是有人在外面等妳?」
  「啊,糟糕。」
  那名人類把馬克杯放進流理台的水裡。
  「我出門了!」
  她精力充沛地轉身出門。
  她白色的長髮輕輕飄動,宛如禮服的裙襬一般。
  綠色的眼睛,因為窗外照進來的光芒而映出一條橫線。
  穿著牛仔褲與綠色長袖襯衫的她,衝進秋高氣爽的太陽底下。
  她的名字是蒂法娜,通稱蒂。
  已經滿十五歲了。
  西茲少爺跟我,還有蒂在這個國家定居,正好是二年前的事。
  坐著越野車好不容易抵達的這個國家,是優缺點都很極端的國家。
  首先,它的國土面積大到令人訝異。我們頭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國家。之前收到照片的那個國家也很大,但是這個國家在它之上。由於土地多到難以形容,為了增加人口,只要有人想移民就全部接受。
  然後,它貧富差距的狀況很嚴重。富人有錢到難以想像,但是今天三餐沒著落的窮人也一樣多。部分地區的治安也很糟糕。
  可是,那些富人並不是因為繼承財產或特權才有錢,而是「靠自己打拚抓住夢想」,所以沒人有任何牢騷。在這個國家,至令仍在困境掙扎的窮人,只要憑自己的努力跟創意還有運氣,就有機會成為富人。因此,這國家充滿年輕的活力,是令人感到有希望的國家。
  西茲少爺決定在這個國家住下來,開始為生活而努力。
  於是他去找工作,也馬上就找到了。
  對西茲少爺來說或許是無可奈何——但實在沒什麼人的「那個」像西茲少爺這麼厲害,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的工作,是指導軍隊或警察、保鑣這類戰鬥專家,以及想學習如何自衛的一般富人們戰鬥方法的教練。
  對於蒂,當然是希望她像一般學生那樣上學——西茲少爺原本是那麼想的,但礙於他的工作必須在這個大國四處跑,除非是念完全住宿制的學校,否則根本別想正常上學。
  照理說蒂不可能答應念那種學校,結果他們還是住在一塊,過著跟旅行期間沒什麼差異的生活。
  就結果來說,那麼做對蒂非常好。人生真的不曉得會有什麼變化。
  西茲少爺那些學生中,總有一兩個怪癖的男生,其中也有女生。他們非常疼愛總是孤伶伶地待在教官旁邊的蒂。西茲少爺在忙的時候,他們會教蒂許多事情。那些都是大可以收費教學的專門知識,而且是毫不吝惜地教她。
  結果,蒂那有如海綿般的頭腦,不斷吸收各種知識——
  「我開始覺得,人生很有趣!所以我,接下來要努力活下去!」
  定居大約經過半年的某一天,她突然笑容燦爛地那麼說。
  蒂滿臉的笑容固然令人訝異,但她流暢的言詞更令人吃驚,就連西茲少爺都嚇得目瞪口呆。
  沒錯,蒂她變了。從過去那位沉默寡書又冷漠,而且給人詭異感覺的少女,轉變成符合年龄的開朗個性,而且備俱威脅的天才少女……

  之後蒂的行動,不,是「活躍程度」只有嚇人可言。
  若列出這二年所發生的事——
  首先,她說「因為想稍微體驗一般年輕人的生活」,所以花費大約半年的時間念高中。她向西茲少爺工作的當地高中提出申請,然後在那裡受教育。開朗又美麗的白髮美少女蒂,無論在哪所學校都成為矚目的焦點。每天都有男學生向她告白。
  可能是覺得體驗夠了吧,接下來她花三個月的時間用功讀書。為了念大學,蒂靠自我學習把必要的科目都念完,在取得入學資格的考試拿下滿分的成績。
  那麼蒂上大學了嗎?結果並沒有,接下來的半年,她開始在家裡研讀大學水準的學科。她購買大量參考書,一股勁地拚命念書。
  蒂偶爾還會透過電話,跟知名大學的教授討論學問。有時候還會聽到她說「對不起,我沒辦法去」,是婉拒對方找她到個人研究室的邀請。
  然後半年前,在蒂快要滿十五歲之際,她以偶像歌手的身分正式出道了。
  個子徹底抽高的蒂,被模特兒經紀公司相中。剛開始只是當平面模特兒,但公司很快發現她歌喉不錯,於是她就成了歌手。
  白髮美少女偶像歌手蒂法娜,結果變成這國家的頂尖偶像。
  她每天上電視展露美聲。因為她將以女演員身分主演第一部電影,今天要出門參加該部電影的製作發表會。接著就聽到在玄關外面,等她的經紀人的車子離去的聲音。
  「啊啊……蒂她……已經出門了啊……?」
  當我在進行短暫回想時,聽到走廊有聲音傳來。是剛睡醒的聲音,而且是有氣無力的聲音。
  然後,西茲少爺走進客廳。他穿著皺巴巴的睡衣,頂著蓬亂的頭髮,鬍子也放任生長沒刮,表情看起來毫無生氣。
  西茲少爺已經沒在工作了。
  由於蒂賺的錢遠遠超過西茲少爺,所以他就沒必要工作了。他以後將一直過著「監護人生活」,這名詞雖然好聽,但他根本沒做任何像監護人該做的事,只是過著吊兒郎當的生活。如今的西茲少爺只是個小白臉,是尼特族,是飯桶,是廢人,是吃閒飯的,是笨蛋。
  其實今天早上,蒂也是自己就一大早起來,迅速做好兩人份的早餐,然後才出門的。至於她自己沒做的事情,就只有讓我幫她拿包包這件事而已。
  「蒂,她今天,幾點上電視啊……?陸。」
  西茲少爺一面那麼問,一面在餐桌前坐下,開始吃起蒂準備好的早餐。
  他那副模樣簡直就像個老人,西茲少爺已經老態畢現。
  他已經不需要保護蒂,也不用賺錢了。每天吃飽睡好,到晓上稍微陪蒂聊一下天。
  說到他白天都在做些什麼,就是一直在用蒂賺的錢所蓋的這個家發呆,不然就是到鎮上用蒂賺的錢賭撲克牌,雖然有時候會贏錢,但大多都輸到精光,簡直是把錢往水溝裡丟。
  「啊啊,好好吃喔……嗯嗯,好吃。」
  想不到,這位簡直像油盡燈枯般老頭的人就是西茲少爺,如果是兩年前的我,應該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但是,現實就是如此。雖然很殘酷,但也不得不承認。
  我一直這麼想。
  差不多該把主人,從西茲少爺換成蒂。
  以後喊蒂為「蒂小姐」,西茲少爺就直接喊他「西茲」好了。
  當我認真如此思想時,木板天花板忽然間劈哩啪啦地破裂,然後伸出一隻巨大的白手,彷彿要包著我鼻尖似的用力一打。

  那兒,是森林裡。
  我被包覆在蒼鬱茂密的樹林下方與草皮上方。世界被黎明剛降臨的光亮,與早晨濃濃的霧氣團團包住。
  我跳了起來,然後——
  「…………」
  嬌小的少女就站在我面前,不發一語地低頭看著我。是蒂,是那位沉默寡言、沒有表情而且短髮的蒂。
  「你剛剛作惡夢了。」
  蒂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轉過她嬌小的身軀,往並排的兩個帳篷的其中一個走去,她走向較小的那個。那是蒂的帳篷,在旁邊較大的是西茲少爺的。前方可以看到越野車的影子。
  我也發現到自己剛剛是在作夢。
  什麼定居,什麼蒂的顯著成長與華麗的活躍,還有西茲少爺無可救藥的墮落,全都是一場夢。然後,真正的蒂在我作惡夢時把我打醒。
  「好難得喔,蒂居然會叫醒陸。早安,陸。」
  邊那麼說邊走過來的西茲少爺,是跟往常一樣威風凜凜的西茲少爺。
  「早安,西茲少爺。然後,真是非常抱歉。」
  我向我打算直呼他名字這件事道歉。
  「什麼?」
  西茲少爺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蒂又回去睡回籠覺,趁我還沒有忘記前,我對升火開始泡茶的西茲少爺,說了我的夢境。不過,西茲少爺的事情我沒說。
  結果西茲少爺,在晨霧裡邊喝冒著熱氣的茶邊說:
  「好有趣喔,過去我也曾作過類似的夢呢。」
  那是怎樣的夢呢?
  「我們在好不容易到達的國家定屠下來,蒂她乖乖上學、成長,最後還成為建設公司的老闆。她確立能夠建造窮人們也買得起的便宜房屋的技術,一口氣提升那個國家的生活水準。她用賺來的錢經營慈善事業,拯救許多人,最後甚至還被稱為『國母』。」
  蒂她有活躍表現這個部分,的確是很像呢。活躍的程度比我夢境裡的大上許多,也正常多了。這個部分,應該是我跟西茲少爺的差異吧。
  「不曉得蒂,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呢?」
  我如此間道。當然我也不知道,即使有什麼轉變,但西茲少爺在她身邊的話,我一定也在。
  「說得也是……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我們完全不知道。」
  西茲少爺如此回答,而且開心地微笑。然後——
  「蒂她有無限的可能性。接下來,她能夠成為任何人。我跟陸就是知道這點,才會作夢呢。夢到蒂有非常活躍的表現,還發光發亮。」
  原來如此。
  「不過話說回來……蒂在十五歲的時候,成為既開朗又閃亮的偶像歌手兼女演員啊!那真的很有趣呢!我也好想作那種夢呢!」
  「我可能受在前一個國家,蒂一直看娛樂新聞節目的影響,真的是有夠丟臉。」
  「你等一下可以告訴蒂。不曉得她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搞不好她會說,希望十五歲的時候變成那樣喔?」
  那太可怕了,而且我會很頭痛。
  「話說回來,陸。」
  「是的,有什麼事嗎?西茲少爺。」
  「我在那個夢裡是什麼樣子啊?」
  「呃……很遺憾,我已經忘記了。」
  然後我刻意轉移話題。
  「那麼西茲少爺的夢裡,我是什麼樣子啊?」
  「呃……這個嘛,我想不起來了呢……」
  西茲少爺把眼神別到一邊。
  看來就不要再追問了。
发表于 2016-7-31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没能看见作者闲谈的后记了解近况挺不习惯的
发表于 2016-8-2 17:2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沒有看到這種能夠維持讀者思考活力和深度的作品出現了。感謝錄入
发表于 2016-8-3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奇诺可以永远就这么晃荡下去,然而越来越多的故事里,旅行的人似乎不是她了。
发表于 2016-12-29 0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奇諾之旅實在太好看了!
发表于 2017-1-2 1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少没有看到没有后记啊,一时不太习惯。
发表于 2017-8-19 01: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找了好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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