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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3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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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 必須穩固才行
「好比剛才的例子，英語和日語即使是在簡單的單字或文章上，也經常會出現表達含意不同，或是意思本身就有落差的情形。所以與其花費心思翻譯得更正確，不如直接說出你想表達的事情，對方倒還比較能夠理解。」
寶萌學園國中部三年B班，週五的下午第一堂課。
環顧教室裡三十四名學生後，唐渡健太郎接著解說道：
「例如翻譯『請問可以便宜一點嗎？』，不需要特別說『Would you reduce the price a little more?』，直接講『Cheaper, please』，對方也是聽得懂的。」
健太郎先是故意選擇誇張冗長的句子，再講兩個簡單的單字配合手掌往下壓的手勢，教室裡馬上充滿著輕鬆的笑聲。
他在這所學校擔任英語會話講師已經過了大約三週，也比先前還要更加習慣『教師』這個身分了。
而他掌握到的授課訣竅之一，就是必須加入一點輕鬆的節奏，不能只是死板正經地授課，讓學生感覺到無聊。
授課重點著重於實用的日常會話。畢竟訓導主任和教務主任也都對自己說過『希望培養學生們的溝通能力，而非一般的應考英語』。
「老師！我！」
班長美里花菜很有朝氣地舉起了手，輕盈的動作讓長髮也隨之搖曳。
只要是上健太郎的課，她幾乎每次都會舉手發問。
「我明白老師的意思，可是考試時要是不翻得正確無誤，應該就拿不到分數吧？」
她的問題，是學校在教授英語時最常遭到指責的點。
「嗯，妳說得沒錯。不過大家想一想，妳們平常說話時和國語考試填寫答案時，其實就是以兩種不同的角度在思考句子吧？英語的情況也一樣，其實可以將實用會話和學校的書面考試，想成是兩種不同的語言。」
教室此起彼落地有女生點頭表示同意。
關於這一部分，健太郎是透過留住在自己家裡的美國人和父母之間的對話，所得到的知識。當時那位熟人認為日語太拘謹繁瑣，自己的父親則給了他這份建議。
「所以意思就是說，課本上的文法其實並不怎麼實用嗎？」
「不對，完全沒有那回事。像國語課所教的知識在讀寫嚴肅的正式文章時，不是就派得上用場了嗎？我想想，例如……」
花菜提了另外一個問題，但是健太郎雖然非常擅長英語對話，對於讀寫方面卻只有「不會感到棘手」的程度，因此一時之間想不到適當的例子。
「例如求職活動中會看到的申請單——這個例子如何呢？」
一縷平靜的聲音，從最前排正中間、講桌正前方的座位上傳來。
座位上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少女，她將長髮在左右兩邊各綁了一小撮。
「嗯，沒錯沒錯，就像那個例子一樣。神月同學，謝謝妳的例子。」
健太郎道謝後，未優也以眼神回應，點頭示意。
「在英語世界裡，機場、車站的資訊告示牌或商品說明，也都是文法結構相當完整的文章。並且，如果能夠熟記基礎單字和文法，對於會話也會有所助益，簡單說就是兩者都很重要。」
健太郎說完之後，再一次於轉瞬間以視線對未優表達感謝之意。
只有她一個人和其他學生不一樣。
她知道健太郎實際上只有十六歲，可說是健太郎唯一的共犯。
好比剛才的情況，也是為了引導健太郎說出『大學畢業的求職新鮮人最可能舉的例子』。
雖然健太郎在陷入身無分文、無家可歸的空前危機時，因為某個小契機而受到寶盟理事長幫助，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於『健太郎是大學畢業的求職新鮮人』這個誤會上面。
要是真相敗露，別說是工作，無依無靠的他甚至還有可能失去包括住處在內的一切，然後被放逐到這座城市裡。
而那還算是好的情況。要是因為偽造身份而遭問罪，被警察抓起來關都不無可能。
儘管健太郎並沒有主動行騙，只不過是搭上理事長誤會的順風車，結果也是一樣。
身邊圍繞著一群女孩子而且還頻頻向自己獻殷勤的現況，說實話感覺實在很不錯。儘管只是被找來充數，自己還是在老師這份工作上獲得了不小的充實感。
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守住現況。
叮——噹——叮——咚——
說明告一段落時，鐘聲也正好響了起來。
「好了，今天上到這裡為止。」
呼。
總算又一次成功扮演了『老師』這個角色，讓健太郎不禁鬆了一口氣。
同一時間，未優的表情也稍稍和緩了一些。由於是坐在最前排，所以只有位於正面的健太郎看得到她的表情。
「好的，那麼今天就到這裡結束。」
健太郎笑著招呼了一聲，然後在講桌上收拾點名簿和課堂講義。
「啊，對了！老師，你應該沒有忘記放學後那件事吧？」
花菜又一次舉起了手發問。
「嗯，我沒忘記。」
健太郎也笑著點頭示意。
雖然健太郎上任之後馬上碰到運動會之類的事情而一直忙亂不堪，不過如今總算諸事告一段落，因此學生們決定舉辦一場歡迎會，重新歡迎他到任。只不過會場並不是在這間教室，而是在第二視聽教室，讓他感到非常特別。
「那就請老師放學後在教職員室等候，我們準備好就會過去接你！」
花菜這一句話，讓班上頓時因興奮而變得鬧哄哄，就連未優也貌似很開心地微笑著。
太好了，看來她已經融入班上了——眼前的景象，讓健太郎也感覺到心頭暖暖的。
原本健太郎成為老師只是因隨波逐流；可是在未優的問題獲得解決之際，他多少也幫上了一點忙——這件事獲得的成就感，讓他有了想要繼續當老師下去的想法。
他身邊現在圍繞著一群可愛的女孩子，衣食住的問題也相繼解決，甚至還獲得了至今為止完全沒體會過的『完成一件工作所帶來的自豪感與充實感』。
這是不過短短一個月前，在幾乎要餓死街頭的當下，他所完全無法想像到的幸運。
當然，他現在有一堆諸如事前備課之類的麻煩工作，也依舊處於由誤會與隨波逐流所築成的謊言危樓之上；但是和剛抵達這座城市時，連下一餐都不知著落的狀態相較之下，完全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
想到這裡，健太郎不禁以輕快的腳步（當然，他並不是真的蹦蹦跳跳了起來。畢竟身為老師仍必須以身作則，他只是在走廊上以緩慢步伐前進）回到了教職員室。
「打擾了——！」
「打擾了。」
活力十足且落落大方的花菜，以及平靜沉穩且彬彬有禮地未優，兩人的聲音先後傳來。
「唐渡老師，已經都準備好了，我們來接你過去了！」
「呃、嗯。」
健太郎客氣靦腆地站了起來，花菜緊接著握住了他的手。
總是很活潑熱情的她，手掌的體溫也是那麼高。
「呃、嗯。」
「啊，對不起。我真是的，一不小心就……」
花菜吐了吐舌頭，然後放開了手。
未優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尖銳了起來，不過健太郎認為只是自己看錯了。
「黑岩老師麻煩也請一起過來。」
健太郎重新看向未優，她以一如往常的冷靜表情，對著坐在健太郎旁邊位置上的體育老師黑岩燿子低下了頭。
燿子是體育老師，擔任國中部三年B班的級任導師，也是負責指導健太郎的人。
她的年紀大約落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不過由於短髮加上運動夾克，整體造型動感十足的關係，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一些。
「哎呀呀，唐渡老師可真有異性緣呢。」
聽著邁入初老年紀的讃岐老師在背後調侃，健太郎和燿子離開了教職員室。
國中部的第二視聽教室，位於特殊教室大樓的三樓角落。當課程上需要使用聽力教材時都會利用這間教室，因此健太郎已經來這裡上過了幾次課。
「老師。」
「請進。」
花菜和未優走到厚重的隔音門前面，像衛兵一樣站在左右兩側。
「呃、嗯，那我進去了……」
健太郎重新繫緊領帶，調整好眼鏡位置之後，隨即打開了門。
啪！
「哇！」
在門的另一邊迎接他的，是響亮的拉炮聲。
從無數拉炮中心發射出來的彩帶，掉落在他的臉和肩膀上。雖然煙硝味有一點刺鼻，但他還是忍住沒有打出噴嚏。
「歡迎唐渡老師——！」
女孩子們齊聲高呼，形成了明朗的優美合聲。
這間教室的設計著重於教學機能，室內氣氛原本因此顯得有些寂寥，不過現在卻四處裝飾點綴著用繽紛色紙摺成的小紙鏈和紙花。正前方的白板上則使用了紅色、藍色、綠色、黑色等等各種顏色的白板筆，大大地寫著『唐渡健太郎老師·KTV歡迎派對』。
「來來，老師，主賓請坐這裡。」
這間教室和一般的教室不同，採用階梯式設計，因此桌子都是固定式的，沒辦法佈置成派對風格。
健太郎被花菜帶到專門為他精心佈置的第一排座位上，而桌子上則鋪了一塊大桌巾，上面擺著各種小點心和烏龍茶。
「拿特別教室當KTV來使用，不會有問題嗎？」
健太郎轉頭問旁邊的燿子。
就算這間私立女校的校風再怎麼自由，還是很難想像居然能夠使用特別教室舉辦這種派對。至少，在他到去年為止就讀的那間國中裡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本校只要正式提出申請，都會給予學生某種程度上的方便。只不過，當然也不能少了善後收拾。」
「黑岩老師講得好像事不關己，可是其實就是她在前年，以『總比學生頻繁出入鬧區要好』為由說服了學校，幫我們爭取到首例的。」
「因為到KTV包廂唱歌畢竟太花錢，而且也不可能容得下一整個班級的人嘛。」
「這樣子啊。」
燿子先進行說明，再由其他學生做補充，健太郎也不禁對對話內容深感佩服。
「因、因為以老師的角度而言，當然還是會希望學生們喜歡自己的學校吧。」
健太郎和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的燿子，一起坐到最前排的指定位置上。
花菜緊接著走到正前方的講桌前，未優也走到一旁的視聽設備控制桌旁。
班上所有人都對她投以期待與擔心的眼神，未優對此則是微笑著頷首，表示『操作上沒有問題』。
她這次似乎不是像運動會時一樣，壓抑自己的想法並且一肩扛下大家不喜歡的麻煩工作，而是事先和其他人達成共識，然後才選擇自己擅長的領域工作。
「呃……那麼，雖然時間點有點奇怪，不過我現在宣布，為本班新上任的副班導唐渡老師舉辦的歡迎會，正式開始。」
花菜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室內，其他人也緊接著鼓掌致意。
「首先，請唐渡老師再一次向大家打聲招呼。」
被花菜點了名，健太郎於是起身往講桌前進。
途中，他往未優的方向一瞥。
未優也裝做不經意地以側目盯著健太郎看。
她用眼神傳遞著無聲訊息，提醒健太郎『冷靜應對，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健太郎點了下頭並輕輕把眼鏡往上推，以此方式回答她『我知道啦』。
這副眼鏡裝的是沒有度數的鏡片。
這是十六歲的健太郎，用來讓自己的外表和氛圍更像一名老師的裝飾小道具。
「呃……我本來只是個菜鳥老師，不過在認識大家之後的這段期間，我感覺到自己身為老師或許稍微有了一點進步，因此非常開心。當然，我現在依然還是個菜鳥，也可能會在很多地方出錯，不過我仍然希望能夠和大家一起成長。所以要是我又犯了什麼錯，請儘管指出我的錯誤。」
健太郎慎選措詞，結束生疏的致詞後，彎腰一鞠躬。
眼前的燿子首先鼓起掌來，其他學生們也跟著仿效。
『儘管身分是教師，也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做到完美。要是犯了錯，大方承認並改過就行了』。告訴健太郎這件事的人，正是燿子。
「好的！那麼再來就是大家盡情玩得開心點吧！」
嘩——！
花菜一宣布這句話，台下立刻興奮地歡聲雷動。
不只掌聲，連手鼓和鈴鐺的聲音都出現了。
「我來我來！第一棒打者的任務交給我吧——！」
搖著一頭側馬尾的辰野朱里，首先跳了出來。
她是個雖然上課不是很專心，但卻非常開朗活潑的女生。她的節奏感很好，上英語會話課時也會充分活用她的良好音感。
她唱的是知名偶像團體的暢銷歌曲，而且連動作都從頭到尾模仿得如出一轍，最後獲得了全場熱烈掌聲。
緊接著接過麥克風的人，是在一頭蓬鬆秀髮上綁著蝴蝶結的上國南美，以及相貌成熟、戴著眼鏡的尾去澤有紗。這兩人似乎都是漫畫研究社成員，感情融洽地合唱了一首動畫歌曲。
在運動會大大表現了一番的田徑社成員三隈妙子，則是熱唱了一首女子搖滾歌曲。她的音調雖然不如歌曲一樣高，但渾厚的嗓音依舊是魄力十足。
健太郎原本已經相當瞭解三年B班學生的人格特質和人際關係，不過在這次KTV歡迎會裡還是有了新的發現。例如看似溫文儒雅的女生其實獨鐘於剽悍的重搖滾樂，又例如拘謹認真的資優生會為了逗同學發笑而故意高唱老牌演歌。
在一旁聽著學生們唱歌，健太郎的身體也很自然而然地隨著音樂節奏左右擺動，仿佛是通了電的節拍器一樣。
「老師，差不多該輪到你們唱了啦~」
「黑岩老師，我想聽妳唱平時最愛唱的拿手歌曲~」
學生們紛紛向燿子指定了歌曲。看樣子，燿子似乎偶爾會參加學生舉辦的這種KTV派對。
「被妳們那麼一說，看來我不唱是不行了呢。」
燿子站起來向負責操作視聽設備的未優點了歌之後，前奏曲的音樂很快地就傳了開來。
（啊，這首歌感覺挺懷念的。）
健太郎沒有說出這份想法，而是吞下了肚裡。
印象中，這首歌應該是大約七年前一位當紅女歌手唱的一首流行情歌。燿子配合著旋律高唱，歌聲比平時略顯清脆悅耳，而且還有點咬字不清，讓她唱起歌來的感覺比平時更年輕一些。
唱完之後，花菜等一干學生們立刻給予了至目前為止最熱烈的掌聲和喝彩。
「嘿嘿。我從以前就很喜歡這首歌，所以經常在唱呢。那麼，接著就請唐渡老師上台把氣氛帶到最高點囉。」
「好、好的！」
接過殘留著燿子雙手餘溫的麥克風之後，健太郎往前方正中間前進。
他此時心想——慘了。
既然是KTV派對，當然不可能只需要坐著聽女孩子們唱歌，自己也必須上台獻唱才行。
並且糟糕的地方在於，自己是接在唱了老歌的燿子後面。
這種情況下，自己難道也必須選擇『從以前就喜歡的老歌』嗎？
可是自己實際上才只有十六歲，要說『以前』也頂多只能夠回溯到小學時期。現在一時之間根本想不起來，那段時期到底有什麼暢銷歌曲。
要是在此時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很有可能會被發現自己其實根本就不是成年人。
就像健太郎自己剛才親身感受到的感覺一樣，個人對音樂的興趣，出乎預料地會大大顯露出一個人的個性和本質。
不對不對！等等！
要是為這種小事緊張，那不是會顯得更詭異嗎？
總之必須快點決定要唱哪一首歌才行。
轉眼間健太郎已是心亂如麻、毫無頭緒，背後冷汗也直流不停。
「老師，你怎麼了嗎？沒有必要那麼緊張……難道說，你其實很不會唱歌嗎？」
看到健太郎僵在原地不動，花菜於是出聲關心他。
「啊，哈哈……那個，因為我旅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很久沒有唱KTV了。」
「不如唱西洋歌曲怎麼樣呢？我想恭聽老師精湛的英語發音。」
負責操作視聽設備的未優，在此時出了聲。
「啊，也對，唱那種的應該不錯。」
「我想聽我想聽——」
未優的建議一出，立刻獲得大多數人的贊同。
「呃，嗯。既然如此，那我就唱大家都知道的經典歌曲……」
健太郎轉頭向未優點了披頭四樂團的歌曲——『Yesterday』。
這首歌知名到幾乎所有人都聽過，而且也是他出生前就已經出現的老歌。
既然是經典至此的老歌，當然也沒辦法從選歌上判斷健太郎的年齡和興趣。
健太郎在內心感謝未優出面解危，然後盡力唱完了這一首歌。
「老師的英語果然好強喔——」
「那是他的專長，當然厲害啊。」
「哈哈……謝謝誇獎。」
健太郎一邊用袖口擦拭額頭的汗，一邊回應學生們的喝采。
很久沒唱歌這句話是真的，而且他當初住院時不只突然長高和長鬍子，甚至還變了聲。他原本很擔心現在的歌喉能不能唱好這首歌，不過似乎是挺過這關了。
「……老師，幸好呢。」
一旁的未優指的究竟是『幸好沒有露出馬腳』，又或者是『幸好唱得不錯』，健太郎此刻也無從判斷起。
又輪了幾個人之後，還沒站上台的花菜也向未優點了歌。
輕快的前奏曲傳了開來，這首歌是健太郎也知道的近期暢銷歌曲。
「老師應該也知道這首歌吧？來和我一起合唱吧！」
「咦？」
花菜抓住健太郎的手，往她身邊輕拉過去。
確實，這首歌是男女合唱的歌曲。
「啊！花菜好奸詐！」
「我也要唱我也要唱！」
一些女生也紛紛出聲，只是聽不出來她們究竟是不高興這個情況還是純粹在起閧。
「哈……哈哈……那不如知道這首歌的人大家一起唱怎麼樣？」
健太郎在前奏曲結束之前趕緊提出建議，可是台上其實也不可能一次容下所有人，所以除了花菜之外，只有四、五個人站到前面去。
或許是人數變多讓心情也放鬆許多，花菜和朱里各從兩側挽住了健太郎的手。
留在位置上的女生們也是有的跟唱、有的打拍子，氣氛頓時活絡了起來。
「……請問，下一首可以給我唱嗎？」
所有人都唱完了一輪歌之後，原本一直在操作視聽設備的未優出聲詢問。
「嗯嗯，妳唱吧~」
「點歌手辛苦囉。」
「那麼……」
獲得同意後，未優立刻插進了貌似事先已決定好的歌曲。
恬靜的前奏曲傳了開來。
學生們似乎不知道這首歌，臉上寫滿了疑問，不過健太郎對這首歌倒是很有印象。
和剛才那一首『Yesterday』一樣，這一首也是他的父母以前經常在聽的懷舊西洋老歌。並且，也同樣是雙人合唱歌曲。
「老師，請和我一起唱。」
「唔、嗯。」
像是被未優伸出來的手吸引住似地，健太郎往前走到中間拿起第二支麥克風。
「呿，神月同學好奸詐，居然和老師兩人獨唱。」
朱里雖然嘟起了嘴，但是看得出來她的眼神在笑，並不是真的在生氣。
「她今天一直在幫大家操作視聽設備，讓她佔一點便宜應該不為過吧？」
「就是就是，反正我們也沒辦法跟唱英文歌。」
妙子和伊緒點頭同意的同時，歌曲也已經進行到了歌詞部分。
未優唱起歌來感覺有一些生硬不習慣，可是音調和英語的發音卻都非常正確。
對了——健太郎嘴上唱著歌，腦海裡則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這是一首非常煽情的情歌，以她的程度，應該知道歌詞內容是什麼意思吧？
這首英文合唱獲得了滿場如雷的掌聲，派對最後則再點一次花菜剛才點的歌曲，然後所有人一起歡唱，之後才結束這場歡迎會。
「唐渡老師，你的歌聲很動聽哦。」
「哈哈……過獎了。」
健太郎回到教職員室後立刻被燿子誇獎，於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玩得開心固然是不錯，不過最令人高興的還是神月同學似乎融入了班上生活，這都是你的功勞，唐渡老師。我在運動會那段期間很忙，幾乎沒有時間去照顧到三B班的學生們。」
燿子坐著伸了個懶腰，然後微笑說道。
「謝謝抬舉，可是那應該只能說是歪打正著，腦子一熱就把心裡所想的事情全說出來，結果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意外地順利……」
被正牌教師如此一說，遠比歌聲被稱讚還要莫名難為情許多，讓健太郎耳根整個發燙了起來。
「我本來也一直很在意神月同學的情況，只是——」
照燿子所說，她去年並不是級任導師，不過有教那一班的體育，因此相當在意未優和周遭同學格格不入的情形。她曾經婉轉地詢問過，但是似乎不是遭到欺負，況且也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問題，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我這個人的個性直來直往，完全不懂應該如何應對那種學生。因此，我真的很感謝唐渡老師你願意活用年輕特點去處理這件事。」
「哈哈……幸好結果還不差。」
面對如此的過度評價，健太郎也只能夠苦笑以對。
燿子果然不愧為正牌教師，非常仔細地觀察且關心每一位學生。反觀健太郎，遇到三B班以外的學生時，還經常會有臉和名字對不起來的情況。
不能夠只想著享受現況，我必須更努力才行——健太郎重新繃緊了神經。
週六早上——雖然這麼說，不過時間也已經接近中午了。
健太郎一整個早上都在公寓內呼呼大睡。
昨天由於參加KTV歡迎派對的關係，他比平常晚回家，之後又忙著預習和備課，弄到很晚才上床睡覺。
健太郎到女校擔任教師的生活，真的過得很愉快。
不過也正因為過得愉快，他自知必須付出更多努力來維持現況。
再說，雖然理事長出於善意給了他一筆錢來購置基本生活用品，但是他姑且還是以身無分文的狀態開始新生活，因此房裡的娛樂道具非常少。有電視卻沒有遙控器，漫畫和雜誌也是少得可憐。他上一次毫無計劃性地跑出去旅行，這一次則決定盡量避免額外開支以當作反省。
正是上述原因，使他回到家後除了認真處理工作之外也沒別的事好做。
話雖如此，他為了犒賞自己辛勤工作了一個禮拜，也養成了在週六睡到自然醒為止的習慣。
老師和學生同樣都是週一到週五要到學校報到，可是累積的疲勞程度卻天差地遠。
叮咚——一道電鈴聲，破壞了這段安詳睡眠的時間。
「嗯~~？呼哇啊~」
健太郎一臉睡眼惺忪地爬出棉被，然後打開門。
「老師，早安。」
「哇啊！」
穿著一身制服的未優就站在他眼前。
健太郎甚至連睡衣都沒穿。由於天氣非常暖和，他只穿著一件內褲在睡覺。
「等、等我一下！」
他急忙關上門，然後慌亂地梳洗穿衣後，才重新打開門請未優進門。
「老師，你很缺乏學習能力。」
未優用平淡冰冷的語調，毫不留情地指謫健太郎。
「花菜在第一個週末假日來訪時，你好像也是剛睡醒不是嗎？」
「哈……哈哈……因為我還不習慣一個人住……」
健太郎硬是擠出笑臉，然後找藉口搪塞。
「那就更不能輕忽大意。以後不應該還沒睡醒就隨便打開門，門鏈一定要鎖好。剛才門外如果不是我，而是意圖不軌的人，你打算怎麼辦呢？」
「呃、嗯，說得也是，我會注意的。」
未優的論點正確無比，健太郎全然無法反駁。
「呃，所以那個……妳今天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在我回答問題之前，先稍微充飢一下怎麼樣呢？老師，你才剛睡醒，都還沒有吃東西對吧？」
說完之後，未優緊接著從大包包裡拿出圍裙，然後穿在制服上面。
「聽、聽起來是不錯，可是……妳忘記我這裡幾乎沒有下廚的工具嗎？」
未優在第一次來訪時就已經預見到這種情況，所以帶來的是速食品。
雖然現在已經比起當時只有一個水壺的情況好上許多，但也只不過是多了單手鍋、平底鍋、菜刀和砧板而已。這次一個人住讓健太郎明白到——對於不愛下廚的單身漢而言，烹飪工具準備得再齊全也沒有意義。
「我當然已經設想到這種情況了。」
未優用水壺煮水，從架子上拿出餐具。
然後再打開包包，把裝在密封容器裡面的食物拿出來盛在盤子上。其中的小保溫瓶裡裝的則是味增湯。
「考慮到烹飪工具可能不夠，我事先煮好帶來了。其實最理想的情況，是直接在這裡煮。」
豐盛的食物在健太郎眼前排開，主菜是鱈魚西京燒，然後搭配和風蘿蔔沙拉、涼拌豆腐和煎蛋卷，味增湯裡面的配料是豆芽菜和油炸豆腐皮。
白飯則是使用市售冷凍包裝白飯放進微波爐溫熱，但是溫好後也非常講究地盛裝在碗裡。健太郎平常總是嫌麻煩而直接食用，不過光是盛裝到碗裡面，整個感覺就有雲泥之別。
「都準備好了，請用。」
未優依然穿著圍裙，以標準的正坐姿勢坐在健太郎對面。
不是一起進食，而是單方面地被別人盯著看自己吃東西，讓健太郎感覺實在有些尷尬。話雖如此，他也不能叫未優不要看。
「神月同學，妳的份呢……？」
「我認為沒有必要特地帶兩人份的食物過來，所以先吃過了。」
「這麼說也對。那我開動了。」
健太郎向未優微微低頭示意之後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鱈魚肉放到嘴裡。
「嗯！好好吃！」
西京味增醬料非常濃郁香醇，鱈魚也很鮮嫩夠味、口感十足，讓他不禁脫口而出說「好吃」。
「謝、謝謝誇獎。」
未優聞言，稍微俯下了頭。
不只是魚，連增加了和風沙拉醬料的蘿蔔沙拉、味增湯和煎蛋卷的調味方式，都和健太郎母親煮出來的味道不一樣，但是卻不知為何讓他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神月同學，這全部都是妳自己煮的嗎？」
健太郎邊大啖眼前的美食邊詢問，未優於是默默地點了下頭。
自從出外旅行以來，健太郎每一餐幾乎都是吃外食。他前不久雖然有幸吃到女孩子送的便當，可是像這種溫熱的手工料理，是真的很久沒吃到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媽媽的味道吧。
不對，叫國中女生是『媽媽』未免太沒禮貌了點，真要說也應該是『嫩妻的味道』。
腦海裡浮現出這不夠得體的字眼，健太郎趕緊搖頭甩掉雜念。
「請問，難道有哪一點不夠周到嗎？」
「沒有，不是妳想的那樣！只是好吃到讓我有點吃驚，菜色也很合我的喜好。」
「外食和便利商店的便當普遍缺少沙拉和魚，所以我才會選擇這些菜。而且老師也說過，以前常會有外國人借住家中，因此猜測老師以前經常吃這一類常見的家庭菜，畢竟像天婦羅或壽喜燒等等的日本名產美食，在外面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吃到。」
「推……推測得真是精闢呢。」
健太郎雖然早就認為她知識淵博又聰明伶俐，但是也沒料到她會推測得這麼準。
並且，下廚手藝也是高超到沒話說。
姑且不論沙拉和味增湯，要把活的魚料理到能夠端上桌，如果沒有在平時就習慣烹飪，實在很難辦得到。至少以健太郎自己本身為例，要切肉炒肉是還沒什麼問題，但是碰到魚就完全束手無策了。
「嗯，我吃飽了。很好吃哦。」
「謝、謝謝誇獎。」
未優收拾好餐具，然後用剛才煮好的熱水泡了一杯飯後咖啡，使用的還是用完即扔的簡易咖啡濾掛包。會選擇這個，應該也是考慮到健太郎的餐具非常少吧。
健太郎悠閒地品嘗咖啡的期間，未優也手腳利落地洗好餐具、收拾完畢了。
「那個……所以妳到底有什麼要事呢？應該不可能只是為了帶一頓飯來給我吃吧？」
如果真是這樣子，那也挺讓健太郎高興的，可是那種想法只能說太自以為是，而且未優也不像是會只為這種事就專程跑一趟的人。
「當然不是，我是來穩固設定的。」
未優重新回到健太郎正前方坐下，然後如此回道。
「設、設定？」
「昨天參加KTV派對時，幸好我靈機一動幫你掩飾了過去。要是因為黑岩老師的獻唱導致有人要你唱喜歡的歌曲，你應該會非常傷腦筋吧？」
「嗯，關於那一點我也非常感謝妳。我得再次跟你道謝，謝謝妳。」
要是未優沒有提議唱西洋歌曲，健太郎保證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但是會面臨這次危機，主要也是因為老師太安於『姑且算是大學畢業的大人』這個身分立場，沒有考慮到要事先想好較為細節的個人資料。為了以後不再發生同樣情況，我認為應該明確決定好這部分的細節。」
未優一身制服套上圍裙的打扮，表情嚴肅地以手直指健太郎，展現出莫名的魄力。
「經、經妳這麼一說，的確是這樣……」
畢竟，即使學校的人都誤會健太郎并給予他『雖年輕卻有豐富人生經驗』的高度評價，但是他實際上也只是個國中畢業後就跑去旅行，最後搞到窮途潦倒的不諳世事的小鬼。
能夠成為寶萌學園的講師，以及處理入住這間公寓的各種繁複手續，全部都是仰賴於洛克威爾理事長的善意。
「例如，老師，你認為自己應該是幾歲呢？」
「呃，十……不對，二十三歲？」
健太郎差點脫口而出十六歲，於是急忙修正。
「那樣的設定就會是高中畢業隨即考上大學，然後一帆風順地畢了業。」
「很、很奇怪嗎？」
「不奇怪，或者應該說這樣最保險。既然不是想一下子謊報十歲以上的差距，和實際年齡的差距當然是愈小愈好，而且如此一來也沒有必要捏造無業期間的經過。」
聽到未優如此的評價，健太郎著實放心了不少。
儘管未優的個性有著像是——太過追求合理性以及不擅處理人際關係等等，如此不夠成熟的部分，但是以面面俱到且深思熟慮這一點而言，她還是比健太郎強太多了。
「那麼，出生年月日呢？」
「嗯，這個就沒問題。」
健太郎立刻予以回答。
他就算再笨，也還是猜得到接下來會是這個問題。
包括西曆和年號，他剛才已經事先計算好加上七歲會是哪一年了。而年份以外的部分沒有必要更改，因此是實際生日的四月七日。
「那麼，請問干支年份是哪一年呢？」
「咦！干、干支？尷尬了……」
「現在這種場合並不適合講冷笑話。」
「這不是在講冷笑話啦！是很自然就是讓人想直呼尷尬啦！」
未優一臉嚴肅不滿地鼓起嘴來，健太郎因此急忙做澄清。
「再說，一般只有在寫賀年卡的時節才會有人會想到干支吧？一整年當中的二月到十一月期間，一般人一定會忘得一乾二淨啦！」
「就算如此，普遍來說至少還是會記住自己的干支年份。要是以後被問到時沒辦法立刻回答，就有可能會被他人懷疑你是謊報年齡。」
「這、這麼說也對……」
「為了不在這種小細節上出紕漏，我認為有必要穩固身為『二十三歲的唐渡健太郎』的設定。」
未優邊解釋，邊拿出筆記型電腦。
「唔，嗯，我……明白了。」
「老師，你要是被趕出學校，我想班上同學都會很傷心……」
未優講到這裡，然後頓了一下。
「……而我也會覺得很遺憾。」
健太郎微笑著點了下頭。
因為未優清楚地說出這不只是『為了其他人』，也是『她自己的想法』——
「我們已經等於是共犯，而且保護老師你目前的立場對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要是哪一天事跡敗露，我就會是『知情不報』的罪人，立場同樣會變得很糟糕。」
「啊~這麼說也對。」
所謂共犯指的是共同進退，而非單方面受到幫助。不應該自私地只想到健太郎自己，更必須為了未優而保守秘密。
「那麼先來繼續問題。老師，請問你國中時參加過什麼社團嗎？」
「沒有，完全沒參加過。」
健太郎並不是很擅長運動，也沒有畫圖或彈奏樂器等特殊才藝。他以前的學校並沒有強制學生參加社團，因此他放學後都是隨便找個地方遊玩、打發時間。
「嗯，我自己也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所以沒辦法說得太理直氣壯，可是……」
未優仿佛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高中和大學，也都設定為沒有參加過社團活動或團體活動會比較保險。另外，有必要想一下其他曾經專注做過什麼事情之類的細節設定。」
由於健太郎本身就認識兩位——分別為了成為賽馬手和和樂器演奏者而拜師學藝的朋友，因此被未優這麼露骨地點出這件事，實在會讓他感覺自己有一點不中用。
應該說他是沒有主見，又或者是毫無特色呢。
「啊！既然只是『設定』，不如多加點料如何呢？例如我其實是有空手道段數的高手，然後遇戰則強之類的？反正都已經謊報年齡了。」
健太郎臨時想到這個主意，然後握拳擺出煞有其事的架勢。
理所當然，他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這個姿勢只是模仿漫畫和電玩內容有樣學樣罷了。
「老師，你錯了。」
但是，未優很乾脆果斷地否決了健太郎的提議。
「學校裡面雖然沒有空手道社，但是有些學生私底下會上道場訓練。要是那些人來拜託你陪她們交手訓練，你打算怎麼應付她們呢？」
「啊，不是，空手道只是一個例子，要設定其他的運動當然也可以。好比說……對了，要是說我很會打籃球，聽起來不是很酷嗎？我的身高這麼高，真的下場打球也不會顯得很不自然吧？」
健太郎在國中時期總是和男性朋友玩在一起，那時候並沒有意識到，但是他其實也希望女孩子會注意、喜歡自己。他不希望只因『唯一的年輕男人』這個理由而受到女孩子頻頻獻殷勤，他也想在女孩子面前多賣弄、表現一點。
他認為運動員身分是很容易吸引目光的特點，其中的籃球感覺更是會引來女生注意。
「老師，請問你實際上有多少打籃球的經驗？」
「這個嘛……上體育課時有打過幾次……只有這樣的實力果然還是不行吧。」
健太郎現在的身高雖然很高，但那也是這兩、三個月才突然長高的結果。國中時期他在班上頂多只能歸類於略高，體力和運動神經也沒有好到可以拿來炫耀，因此也從來沒有運動社團來挖角過他。
「我也這麼認為，最好避免與事情相去甚遠的設定。再說……老師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也……」
「咦？妳說什麼？」
說到後半段，未優不只突然別過頭，聲音更是微弱細小，因此健太郎沒聽清楚她說了些什麼。
「沒、沒什麼，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未優抬起了頭，她這次則像平常一樣口齒清晰地回答：
「總而言之，『設定』若和現實相去甚遠則容易出錯，我認為應該以國中時期的經歷為主軸延伸至高中和大學，不足夠的部分就靠想象和一般論來彌補。」
「嗯，我知道了。」
「舉例來說，直到KTV派對那件事之前我也沒發現到，十六歲和二十三歲——如果差距整整七歲，小時候常看的電視節目和喜愛的漫畫也會大不相同。現在先來查查看這部分的不同吧。」
「瞭解。」
健太郎也如此同意，大大地點了一下頭。
「所以……老、老師，那個……」
「嗯？什麼事？」
「請問……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啊，也對，兩個人相對而坐會有一方看不到螢幕嘛。神月同學，妳坐著就好，我過去妳那邊。」
「好、好的。」
未優移動到桌子一側，健太郎於是到空出來的空間坐了下來。
未優從裙子下擺延伸出來的白嫩纖細的膝蓋，頓時映入健太郎的眼簾。
兩人的肩膀碰在一起。
未優雖然是那麼聰明伶俐且辦事可靠，肩膀卻是如此纖瘦細小。
仿佛若不細心呵護，立刻就會斷掉一樣——
「老、老師，不坐得這麼近就沒辦法同時看到螢幕，所以你並不需要在意。」
「說、說得也是。」
和這麼漂亮的美少女近距離接觸，健太郎當然也會緊張。
可是兩人畢竟是老師和學生的身分，未優也已經清楚告知如此接近的用意，因此若健太郎想太多也不妥。
「按照剛才設定的出生年份，會是在這一年進小學就讀，然後在這一年升上國中。」
兩人比對搜尋到的資料和設定的資料，慢慢地決定出細節設定。
「上小學之前看過的特攝戰隊英雄……明明是同一系列，差別卻也滿大的呢。」
畢竟當『二十三歲』的人還是五、六歲兒童時，健太郎根本連個影子都還沒出現在這世上。
「有最基本的知識應該就夠了。除非是深度愛好者，不然小時候的記憶通常都會很模糊。要是記得太清楚反而會顯得不自然，讓人感覺是長大後才特地去搜尋的情報。」
「這麼說也對。」
「高中和大學也姑且先決定好是就讀哪一所學校，然後調查好必要的資料，除非逼不得已，否則要極力地避免講出學校名字。」
完全沒做任何調查的話，在必要時刻會很傷腦筋，可是知道得太過詳細反而顯得很不自然，並且也有可能會和細節設定有出入。這一點也讓健太郎非常同意。
「啊，對了，還有一個重點。」
健太郎又想起了某件事。
「老師，請問是什麼重點？」
「我雖然已經公開表明現在沒有女朋友，但提到以前談戀愛的經驗又該怎麼說呢？」
既然已經二十三歲從大學畢業，沒有任何經驗反而才是最不自然的情況。
再說，學生們投向健太郎的都是『雖然年輕，卻比自己更成熟』的眼神，因此有某種程度上的經驗，應該會顯得比較可靠吧。
這不是自己在思春或者虛榮心作祟，而是必要的設定。大概吧——健太郎如此說服自己。
「實……實際上的情況是如何呢？老師國中時有和別人交往過嗎？」
未優的這一句話，音調感覺有些生硬且高亢。
「絕對沒有！我和那種事完全沒有緣分啦！」
健太郎覺得自己像是在被未優責備，因此大力地甩手否認。
「那麼和女生約會的經驗呢？就算沒有交往過的對象，也可能有單戀過的對象不是嗎？」
「那個也沒有！真的完全沒有啦！」
說的人是健太郎自己，但他說著說著都覺得自己有一點不中用。
我為什麼要這麼拼命地對年紀比我小的女生解釋這種事啊？
「妳、妳先聽我說！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是告白後被甩，也不是從來沒有女生喜歡我，單純只是國中時並沒有特別去想到有關戀愛的事情罷了！十五、六歲的男生不去想那種事，應該也沒什麼不好吧？」
健太郎心想，至少讓我為自己做這些辯解吧。
他是在出了意外後的住院期間才開始『想談戀愛』，國中時是真的對那種事沒多大興趣，並且也天真地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我又沒有說不好，因為我自己就是那樣的情況嘛！」
「咦？」
「啊……！」
或許是因為不小心說溜了嘴的關係，未優用手擋住張開一半的嘴巴。
「那、那個……我的情況是因為就讀的是女校，呃……而且至今為止也完全沒有機會認識充滿魅力的男生……」
未優感覺上像是在辯解，還古怪地在『至今為止』四個字特別加重了音調。
「總、總之，意思就是，升上國中卻還沒有經歷初戀，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吧！」
「就、就是這個意思。」
兩人此時才驚覺到自己並不是在看筆電螢幕，而是互相在注視著對方的臉。彼此都在極近距離之下紅了臉頰，甚至有種可以感受得到對方體溫的感覺。
於是兩人保持著坐姿，各自往後拉開了數公厘距離。
「可、可是那種情況對國中生而言還能算是普通，但是我的『設定』是二十三歲，那麼多少有一些經驗應該會比較……」
「老師，你錯了！」
未優比剛才更直截了當地打斷健太郎。
「事實上明明沒有談戀愛的經驗卻為了虛榮心而編故事，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還要更危險！到時候要是穿幫，產生的反彈絕對會最劇烈，并帶來最糟糕的後果！」
「可、可是，妳想想……我對外而言已經是個大人……」
「世界是很廣大的，實際上當然也會存在已經二十三歲卻沒有女朋友，更沒有談戀愛經驗的人！不可能不存在那種人！」
「是……是這樣子嗎？」
世上應該是存在著那種人，可是十五歲的未優憑什麼如此斷定？
「戀愛根本不是什麼人生義務，對於初戀一定也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既然如此，即使有一些長大成人卻缺少談戀愛經驗的人，當然也不會顯得奇怪。」
「呃……嗯……這麼說……大概也對吧？」
理論上來說並沒有錯誤，可是健太郎總感覺自己只是輸給了未優的魄力。
「反正老師一定只是認為，戀愛經驗比較豐富的男人感覺也比較可靠一點，沒錯吧？」
「唔！」
未優完全說對了。
「確實也不能說沒有那樣的個案，可是有些人會對喜歡的人過去的戀愛對象產生嫉妒心理，因此經驗豐富並不一定等於有利。」
「真、真是那樣嗎？」
「當然是。再說了，戀愛情史本來就屬於個人隱私情報，不應該毫不顧忌地對其他人說。要是以後被其他人追問，總之盡可能模棱兩可、含糊帶過就對了！沒錯，要比母校設定更含糊帶過！」
「知、知道了啦。妳這麼說確實也沒錯。」
看漫畫時也經常可以看見類似的情節，編了一堆故事假裝對戀愛很有經驗，可是立刻就被拆穿，落得淒慘的下場。
兩人就這樣子繼續決定各種細節決定，於是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時分。
「那麼，我差不多該告辭了。」
「嗯，今天謝謝妳特地來一趟。」
未優收拾完東西準備回家，健太郎於是送她到門口。
「今天決定好的設定和查好的資料，請時常複習以免忘記。因為那對老師你而言不只是『親身經歷』，更是『一般常識』。」
「唔、嗯，我會銘記在心。」
「那我告辭了。」
未優最後再低了一次頭，然後就動身離開了。
「呼……」
健太郎關上門，然後按照未優所叮囑般拴上門鏈。
午餐吃了一頓飽飯，所以現在就節省時間別出門，直接拿家裡現有的事物解決晚餐吧。
自己不只需要複習『設定』，還需要預習身為二十三歲的老師應該要有的知識和常識。
而且儘管有理事長給的一筆錢和薪水，還是不可以胡亂開銷，今後必須慢慢地養成減少浪費的習慣。
嗯——健太郎對自己點頭同意後，隨即轉往桌子開始用功。
未優出了公寓後就佇足不動，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寫進記事本裡。
『拜訪老師家，討論有關設定的事。』
未優有個習慣，就是會手寫記下重要事情，以便隨時可以回顧。她此時想到，這本記事本最初被忘在老師的家裡，就是一切開始的契機。
她當時對健太郎的想法，只有單純的『新上任教師』和『大家都很喜歡他』，而撞見健太郎的秘密也不過只是碰巧而已。
她當時根本想也想不到，健太郎竟然會用那種方式來面對她，而且還變成對她而言這麼重要的老師。
「呵呵……」
並且，今天又多了一些只屬於她和健太郎兩個人的秘密。
神月未優今天的行動，保證不是出自於個人任性或自私。
保護老師的立場，設法讓他能夠留在學校裡，對大家而言都是件好事——儘管如此說服自己，未優卻仍然幾乎要抑制不住雀躍的心情。
她是第一次開心成這個樣子，因此她並不知道自己的這份心情究竟代表什麼。她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意。
健太郎以前是否有過交往對象的情報，也並不是她個人想要知道，單純只是在『穩固設定』的過程中有必要了解這件事——未優如此想著。
「咦？未優？」
驚！——未優原本有點輕快的腳步，因為緊張而僵直在原位。
未優被耳熟的聲音叫住，回過頭一看，對方正是某個熟人。
站在未優面前的人是班上的班長——未優的朋友花菜。
「花、花菜，午安！啊，現在這時間應該說『晚安』才對呢！」
未優趕緊把記事本收到口袋裡。
未優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慌張。
「未優，為什麼妳假日還穿著制服？我記得妳不是住在這附近吧？」
花菜如此說道。她今天的裝扮是稍大件的T恤搭配迷你裙的假日休閒打扮，手上還提著一袋裝得滿滿的購物袋，看上去就是剛買完東西正要回家。
「難不成妳去了唐渡老師家？我記得上次碰巧遇見時，妳也是穿著制服呢。」
「啊！對，就是這樣。」
和健太郎的『設定』一樣，要是不盡量把謊言抑制在最小限度，事後很容易會露陷。為了合理化假日穿制服這個不自然的打扮，最後未優還是把去了健太郎家的事實招出來。
「我今天也有事到這附近，所以順便繞了點遠路……可是妳找老師有什麼事嗎？」
未優怎麼也不可能回答『為了隱瞞老師的真實身份，來找他穩固設定』。
有什麼理由能夠符合『有必要和老師兩人單獨討論，但是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雙重條件呢？
「呃，這個……就是那個！升、升學的事！我來找老師，是因為想找他商量一些有關升學的事！」
未優腦海裡閃過這個詞，因此把它拿出來，打算藉此撐過這個局面。
「妳說升學……未優，妳不打算直升高中部嗎？難得我們都成為朋友了……」
花菜瞪大了眼詢問。
在寶萌學園當中，幾乎所有國中部的學生都會選擇直升高中部，只有極少數的人會去考外校。
「啊，不是，我還沒有決定……」
「太好了~」
花菜笑開了臉，大大地點了下頭。
「雖然和妳成為朋友，所以我很希望上了高中部後也和妳繼續相處在一起呢。啊，可是這樣一來就會變成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妳身上吧？」
未優還不知道自己應該和花菜保持何種距離最好，而同樣地花菜或許也還不知道，因此她急忙改口更正。
「我只是考慮到也有可能會去考外校的情況。因為我很擔心，不知道以後應該怎麼做比較好……」
未優盡可能解釋得合理不矛盾，可是一想到自己正在對『朋友』說謊，胸口頓時刺痛了起來。
「啊，也對，未優妳的成績很好，選擇比較多，所以當然也會比較煩惱呢。哪像我，腦袋裡只想著直升上高中部。」
「呃，嗯，那個……就是這麼回事，原本應該先考慮到以後想做什麼工作再決定這種事，可是我目前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工作……」
不知何時起，兩人已經並肩走在了一起。兩人回家的路到中途都是一樣的。
可是，兩人不只是精神層面上的距離，就連物理層面上的距離也都還抓不太準。
每當她們的肩膀快要接觸在一起時，兩人就會各自拉開一小段距離。
「我們還只是國中生，會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啦。班上沒幾個人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做什麼工作，而且就算有方向，那也稱不上是認真的想法，頂多只能算是希望或願望罷了。」
花菜彎著指頭一一舉出幾個同班同學的名字，然後笑了出來。
而被她列舉出來的「希望從事的工作」，則是像漫畫家或偶像明星這一類，比較和一般生活脫節的職業。
若單論成績、身體能力或大致上的性格之類的情報，只要在教室裡仔細觀察就能得知了，因此未優對這種資料非常清楚。可是若要說個人願望或心事的話，未優就不是這麼瞭解了。
「花菜，妳對未來是怎麼想的呢？」
「我也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不過嘛……我大概會比較想從事走入人群當中，可以直接感受到自己幫助他人的工作吧？最好不要是坐在辦公室裡處理業務之類的工作。」
花菜仰望著晚霞，如此低喃道。
「那種工作很適合花菜妳，聽起來不錯呢。啊，我認為……很適合妳。」
未優不希望這句話帶給花菜一種自己高高在上的感覺，因此急忙改口。
「我認為真正重要的事情，應該要考慮到個性是否適合，而不是單純盡早做出決定。畢竟專注于想做的事情然後增進實力，總比改變性格要好多了，不是嗎？」
「只要當事人如此希望，性格當然也可以改變啦。未優，妳最近不就變得開朗多了嗎？」
啪！
花菜輕輕拍了未優的肩膀一下。
「那句話的意思……是指我以前很陰沉嗎？」
「咦？這、這個嘛……老實說……我原本認為妳很難親近，又或者該說是搞不懂妳在想什麼吧。」
「嗯，關於那一點我也有自覺，況且我的個性本來就不擅長社交。」
未優露出微笑，想藉此表示剛才那句話只是在開玩笑。
「搞什麼嘛，原來妳也這麼想啊。哈哈哈……」
只不過花菜回給未優的笑容，卻有些生硬不自然。
就算兩人現在已是朋友，但那也不代表可以立刻無條件闖入對方的內心禁地。兩人現在仍然還在摸索對彼此而言最適當的距離。
「講到工作和性格便想到，唐渡老師其實就是個例子呢。」
「嗯？」
未優聽不明白花菜把話題轉到這裡的用意，於是歪了下頭表示疑問。
「或許是性格或個性的關係，妳不覺得唐渡老師非常適合當一個老師嗎？」
「……或許……是那樣吧。」
「我沒說錯吧？」
花菜邊走邊前傾上半身，把臉湊近未優。
「老實說，其實我剛開始只是因為他是個年輕男老師才會興奮成那樣，而且每次接近他都會有好大的反應，有趣極了。」
明明才經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花菜卻講得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一樣。
「……原、原來是這樣子啊？」
看到自己的朋友意外的一面，讓未優驚訝不已。她原本認為花菜儘管會在合理範圍內胡鬧取樂，但是基本上還是個非常懂事的資優生。
「可是像現在這樣每天見面才發現到，他雖然不是這一行的專家，卻非常努力，還一直很盡心盡力處理我們的事情……」
「對，真的是如此呢。」
「就算拜託他有點無理取鬧的難事，他也會盡可能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原本還以為那種熱血教師只會出現在漫畫情節當中呢。黑岩老師當然也是個很可靠的好老師，可是她就不會毫不顧慮地親近我們，不是嗎？」
「嗯，或許應該說她懂得謹守分寸吧……反觀唐渡老師的情況，則給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呢。」
「就是說啊！」
未優的一番話，讓花菜眉開眼笑地點頭同意。
「所以我現在不再總是捉弄他，反倒是希望扮演好協調班上同學的角色，幫助唐渡老師讓他不至於再傷腦筋。」
「我認為……那是不錯的想法，但不應該是花菜妳個人幫助他，而是班上所有同學一起幫助他才對吧？」
「啊，也對，一不小心就說錯了。」
花菜眨了下單邊眼鏡，吐了吐舌頭。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種話中有話的感覺？——未優悄悄地如此詢問自己。
如果想讓健太郎繼續當老師，花菜採取這種態度是很有助益的一件好事，可是為什麼自己會在聽到那句話之後做出那種反應呢？
「啊，好像不小心離題了呢。原本是在講唐渡老師適不適合當老師吧？」
「呃，對，是在講那個沒錯呢。」
「我不知道老師是去應徵什麼公司而失敗，不過他要是一開始就朝教職路線發展，一定會非常順利吧。」
「……那也很難說。」
說不出口。
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健太郎其實根本只是個和應徵工作或教師證照完全毫無關連的十六歲小毛頭，這種話未優怎麼樣都不可能說出口。
「啊，不過也正是因為老師沒有直接走教職路線，我們才能夠遇見他，我和妳也才能夠成為朋友，所以應該算是結果勝於一切吧？」
花菜不曉得未優隱藏在內心的煩惱，開朗地笑著。
回過神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不同回家方向的十字路口了。
「我往這邊回家，學校見囉。」
「好的，禮拜一學校見。」
目送花菜揮著手走過斑馬線，然後小跑步離開遠去之後，未優也在原地等待著綠燈。
快樂時光之後的孤寂感受。
不過，那同樣讓人感覺頗為心暖。
過去，未優曾經認定自己一個人獨處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而現在的感覺，則和當時所體會到的冰冷感受有很大的不同。
只是，她心中同時也有著——對最珍惜的朋友說謊的愧疚感，以及另一股在心底更深處隱隱作痛，連自己也無法言喻的感覺。
紅綠燈在此時轉成綠燈。
未優於是將所有想法深藏進心中，拖著長長的影子邁步回家。
回到家後，自己得打一通電話給健太郎。必須先和健太郎套好話，說今天去拜訪他是為了商量升學的事。
沒錯，只是因為有必要，所以才如此做。
絕對不只是因為自己想聽見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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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3 09: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