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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自翻][角川文库][十文字青]蔷薇的玛利亚.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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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3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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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蔷薇的玛利亚 Vol.13 让罪恶沉没于悲伤之下
原名:薔薇のマリア Vol.13 罪と悪よ悲しみに沈め
作者:十文字青
插画:BUNBUN
扫图:(无)
翻译:入淮清洛(百度贴吧同名)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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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物填坑。
下载地址:http://pan.baidu.com/s/1nuhaP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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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thkid` + 100 感谢
夜游人 + 80 很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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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31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Les Confessions(译注:法语,意为忏悔状)”
  
  今天来讲一点本人的事吧。这故事说起来、就连本人都难免可能会有些感伤,关于这点请不要太为难本人。这是本人珍藏多年的、有关自己的故事。
  各位当然也想听吧。作为本人而言是想要回应各位的期待的,毕竟本人可是天下无敌、全能无惧、独一无二的Super·Star呀?所谓的Star,就是得满足你们这些臭尻毛一样的先生小姐们的梦想,这可是本人的责任呀。本人都明白。当然全都明白。本人可是天赋高到连自己都嫉妒的天生艺人。
  就这样,不多废话,来讲本人的故事吧。
  本人那略显沉闷还乱七八糟荒唐可笑的故事。
  这故事可是毫不掺假完全由事实构成的nonfiction,相不相信全由各位自行判断。
  本人只是将那真实、
  原封不动地挑明。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有一个老爷~爷和一个老奶~奶——
  他们根本不会在这个故事里出现。真不好意思。
  本人的故事,开始于一个深山中连破村子都算不上的小集落。
  那时的本人,还没有被称作如今这个配得上本人的真名。那时的名字,本人已经和感伤一并舍弃掉了。一干二净。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辛西亚还是西兹尼还是西蒙还是赛门还是新之助真的都无所谓了,总之就当作是叫希布亚(译注:与涩谷同音)吧。实际上应该是“希布亚(假名)”,但说起来太麻烦,就叫希布亚好了。
  在集落中一座临时搭建的小屋角落,希布亚因寒冷、饥饿与恐惧而颤抖。这处集落是难民们的聚居地,因此非常非常非常贫穷。一群流亡者聚在一起,甚至无法为抵御袭击者好好做些准备,仅仅祈祷着今日的平安无事捱过每一天。这是一处毫无未来可言的避难所。可怜的希布亚在破旧小屋的角落里蜷缩着,用微弱的声音嘟囔着自己的不满。
  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啊。这也太不讲理了。听不见。听不见。怎么会变成这样。听不见。这样难道不奇怪吗。我听不见。怎么会。为什么。弱者连最起码的生存都不被允许。只能被掠夺。只能被屠杀。这不对劲。这真的不对劲。完全不对劲。这个世界有问题。不对劲。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搞错了什么。我可不是为了吃这种苦头才来这里的。集落的原居民们接二连三地倒下。一开始希布亚在这里还有几张熟识的面孔,到后来便只剩下了陌生人。每当有新的流亡者前来,基本上都对希布亚白眼相待,不过倒也不至于将希布亚驱赶出村。但若是万一真的起了冲突,希布亚一个人定然对付不过。就算想要彼此团结起来,也完全无法判断这些人中谁值得信任。实际上说白了,所有人也都没有那个兴致。就算想要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也没有交换情报的余裕。到底发生了什么,希布亚不清楚。一点信息都不清楚。而这是最令人恐惧的。这样苟且地活着,就算突然死了也毫无办法。啊呀,要是死了,这个故事不就结束了吗。好吓人哟。好害怕哟。谁来救救希布亚。救救希布亚呀谁来。一~个人都没有来。谁会管你啊。集落里明明有一百多号人,希布亚却是孤独的。不仅是他,每一个人都各自孤立着。每个人都品尝着孤独的恐惧。
  不久,一只魔爪伸向了这屎一样不如说连马粪都不如垃圾堆都比它好的差劲集落——其实就是世间常有的土匪罢了。
  在这世上有两种人群。掠夺者和分享者。这是两种生存战略。所谓的分享是分享已有的资源,而没有的东西,便只能去掠夺。记好了。若是粮种充足,耕土施肥等待收获的季节也是可行的。但种子并不是永远都有的。不如说,种子这种东西,本就是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东西。绝大多数人手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的人,就只能从有的人手里去抢。
  这些土匪通过掠夺来填肚子、睡床铺、干女人。
  来袭击那小小的集落时,他们首先干了什么呢。他们首先这么喊。“有想要加入我们的吗!想的话、就砍了自己的邻居!割下肉来献给我们!这样我们不仅饶你一命,还会赏你一小片!”对此希布亚是作何反应呢?这还用说吗?
  他想要逃呀。
  也许加入他们比较好——当然希布亚也是这么想过的。但是呀,这“邻居”,虽然完全没有说过话,但脸还是认识的。而且呀,说实话,扪心自问,真的一点点、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吗?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偶尔,还是会说上几句的。去村后的小河汲水的时候,偶尔会一起的啊。这样总归会互相寒暄一下、哎呀真是渴死了呀、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呀、这种闲言碎语总会说一些的。和那家伙虽称不上是亲近,但行动模式相近,低头不见抬头见,远称不上是朋友,但多少抱有一些“邻居”的意识。下不了手。希布亚这么想。要我杀掉那人,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于是他从小屋里奔了出来。想要逃出村落,却当面撞上了那“邻居”。他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嗯……这样吧,就叫他“塔马奇(译注:音同“田町”,和上文“涩谷”一样可以作为日本姓氏。考虑到原文为片假名,以及后文的故事展开需要,在此特意按音译处理)”如何。
  塔马奇手握一根粗大的木棍。毫无预兆地突然冲过来撞倒了希布亚。塔马奇骑在希布亚身上举起木棍,希布亚见状大喊:“塔马奇!你干什么!?”塔马奇的面容扭曲如恶鬼,也喊叫道:“闭嘴!去死!”随即将木棍朝希布亚挥下。希布亚急忙用双臂挡住脸部。塔马奇一边高喊着“去死!”“去死!”“去死!”一边不断用木棍击打着希布亚的手臂。话说回来,不管多么粗,木棍终究只是木棍而已。并不是能够一下子将人杀死的武器。当然,被这样暴打还是很疼的,希布亚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塔马奇拿着的一截棒子杀起人来可不好使,也就是说,希布亚不会死。就算这么说,还是很疼。疼死我了,你这混账。希布亚火气上来了。搞什么,这个塔马奇。平时一副好邻居的样子说翻脸就翻脸,甚至还想要杀了本人,真不像话。这家伙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
  希布亚使出浑身解数将塔马奇推开,随即一脚踩在他的股间。在塔马奇发出惨叫痛苦不已的时候,又朝脸上踩、踩、一个劲的踩。随后又捡起塔马奇掉在地上的木棍,不管是塔马奇的头还是手还是脚还是肚子,都使足劲一通乱打。木棍折断了也要继续打。即便如此塔马奇也还在痉挛,为了下死手他用双手紧紧绞住了塔马奇的脖子。说实话,希布亚很害怕呀。追究起来可是塔马奇先动手的。但光为此自己就报复到了如此地步,既然这样只能让塔马奇去死了。如果塔马奇活下去的话自己肯定天天都要提心吊胆。希布亚直到塔马奇一动不动为止都紧紧攥着他的脖子,确认一切结束之后才松开双手。
  于是希布亚加入了那伙土匪。土匪们说到做到,分给了希布亚一块肉。塔马奇的腿肉。还要求希布亚在他们面前把那肉生吃下去,做得到的话就接纳他成为同伴。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应该会杀了希布亚吧。希布亚不想死,因此斩断思考去吃塔马奇的腿肉。费了很大力气才吞下去,却又吐了出来。本以为要完蛋了。却出乎意料。那些人咕哈哈哈地大笑着,原谅了希布亚。于是希布亚成为了土匪,成为了掠夺者。为了生存的掠夺者。
  希布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虽从未注意过,但恐怕他是有天赋的——在掠夺这方面。而且,通过塔马奇,希布亚学到了:所谓的人类,到了紧急时刻为了保命会毫不在乎地牺牲别人。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但是,希布亚一开始可是觉得塔马奇是挺亲切的人。在那悲惨的集落的居民中,算是开朗的,说得来话、好相处的人。然而,剥去外面一层皮就会变成那样。一个人危机的时候到底会像狼一样袭击过来、还是像妈妈一样抚着自己的背送上安慰、还是像羊一般只会咩咩叫着发抖,这种事不到危机时刻真的到来是看不清的。说白了,人就是不可信任的呀。不要放松!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掉啊!既然会被背叛,就在那之前先背叛别人!塔马奇教会了希布亚这些道理。
  几年后,希布亚成为了麾下有数十人的队长。手下的家伙全是废物。贪图小利、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指使这帮家伙的诀窍很简单。满足他们那点欲望就好。让他们去抢、去吃、去侵犯。这样他们就不会有丝毫抱怨。别说背后捅刀子了,连坏话都不会说一句。他们都是猪。只要把饲料喂好就只会哼哼唧唧屎尿横流地呼呼大睡。希布亚成为了带着五十头猪袭击难民村落的队长。猪的队长,也就是猪长罢。
  希布亚对这样的生活还算满足。到最后,希布亚也变得与猪无异。但随着土匪的数量增多,逐渐演变成了村落不够他们去抢的可笑状况。到底是漫无目的地继续寻找猎物呢,还是采用另一个仅剩的手段——
  掠夺者与掠夺者之间的掠夺。这已经不是掠夺了,而是战争。
  对于希布亚来说,若是爆发了战争,虽说只要赢了就好,但输赢总是无法确定的事,说实话,他是反对的。然而猪长希布亚仅仅是处于千人规模的土匪集团的底层、区区一个队长而已。他只能遵从上面定下的方针。与其他的土匪集团一样,希布亚所属的土匪集团选择了战争的道路。
  那是一场无比漫长的战争。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都死了无数的人。斗争凄惨无比。在这场战争中不存在所谓负伤者。负伤的人只会是累赘,所以都被同伴们杀掉吃了。敌方我方的尸体,全部当作了食粮。正因为战争带来死亡,而死亡能为生者带来食物,因此只要战争持续下去,敌我双方便都不会挨饿。偶尔战斗停上那么一段时间,立即就会面临食物不足的困境,因此只能一刻不停地持续这场战争。这是为了生存的战争。只要人死了,就有的果腹。只是相较而言,比起吃自己人、还是更愿意吃敌人而已。为了更有效率地杀死敌人,就需要强有力的同伴。强大就是生存价值。是评判一个人绝对的、唯一的基准。很快便根本没有什么“集团”了,所有人都只是聚集在强者身边而已。但是,一旦所有人群都集中在同一面旗帜之下,互相之间就无法战斗,于是就有人吃不饱。于是强者命令自己手下的部队互相厮杀。这也太过分了、这是何等的造孽何等的残暴,于是不断有部队叛逃。这些叛逃的部队又联合起来将强者杀死吃掉。接着,昨天的同伴又成了今天的敌人,为了吃饱总要杀人才行。
  其实呀。除此之外还是有几种其他的方法的,但是希布亚他们已经完全无可自拔了。而且,不管是所谓的同伴还是敌人,不管是谁、谁都不能相信。一旦稍有松懈就会被杀。一天二十四小时与敌人战斗,反倒还比较舒服。毕竟敌人要杀希布亚,希布亚也不得不杀敌人,简单干脆。战斗的时候只需要注意敌人就好。一旦战斗告一段落,平稳的时刻到来,反倒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可怕起来。不知敌人何时会奇袭过来,也不知会不会被同伴翻脸坑害。还是战斗比较好。一个劲地战斗。最终希布亚终于迎来了那个时刻。
  没有人。这世上没有谁、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胜利下去。胜者总有一天会迎来败北,随后被杀身取肉。这是注定的。希布亚的部队最终也在某个战场上失败了。但是呀,希布亚是执念很深的。他舍弃了手下们,或者说牺牲了手下们,自己逃跑了。他逃呀逃、逃呀逃。途中下起了雨,而风原本就很大。电闪雷鸣、风暴袭来。这是上天垂怜。上天庇佑。明明天上只有空气,根本不会有什么怜悯世人的东西,希布亚这么想着却又陷入了狂喜。被暴雨打湿了全身、大笑着在原野上不住狂奔。
  感到疲累的时候,回过头来,已经看不见追兵的影子。即使如此希布亚不愿停歇。说是不愿,但毕竟这等狂风暴雨,就算想要休息也无处落脚。就没有什么像样的藏身之所吗。希布亚在山脚下找到了一处似乎能遮风避雨的洞窟。便顺势进入稍作休息。他脱下身上的所有衣物拧去水分,期望能够晾干,随后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躺下,希布亚立即睡着了。毕竟他身心俱疲,刚一躺下眼皮便沉重起来,意识远去——随后便突然啪地睁开眼。
  有声音。有奇怪的生意。唰唰、不,嗖嗖、不,咻咻,大概是这种感觉吧。那像是洞窟之外风暴的声音,然而却吵醒了洞窟深处的希布亚。也就是说?没错,那声音很近,就在洞窟之中全裸着睡去的希布亚耳边。
  希布亚跳了起来,环顾自己至今为止睡着的地方。眯起眼睛观察。洞窟中虽然很暗,但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不是晚上吧。这到底是什么……?是从希布亚湿透了的头发和皮肤上滴落下来的雨水吗。不、不对。不是雨水。的确也有雨水,但混在雨水之中、还有蠕动着的东西。雨水可不会蠕动,别说是水了,连液体都不是。
  那恐怕是蛆虫吧。也就是苍蝇的幼虫啦。一般来说都是白色的。但那东西的颜色是十分浓郁的青、以及紫色。不只是一只、也不是几只、更不是十只二十只或是更多——不如说,量词就错了。比起用“只”,似乎得按“坨”来算。总之是数也数不清。就在希布亚睡觉时头枕着的地方旁边。就在那里。蠕动着,活着的,看上去像是一只一只的,又有些奇怪。希布亚虽然既震惊又害怕,但仍仔细观察清楚,那些东西,该怎么讲——虽然好像是分成一只一只存在着,却又黏黏糊糊地聚成一团,好像互相连接着一样。但非要挑出每一个个体也是做得到的。
  刚才咻咻的声音无疑就是它发出来的。而且它们不仅只在希布亚枕过的地方旁边,还向洞窟的深处延伸过去。希布亚想,这些东西恐怕是从洞窟深处一边发着咻咻的声音一边爬到这里的。这想法也并不奇怪,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同样的推断。只是,希布亚接下来的想法就不一般了。不管各位能否理解,总之希布亚这么想了:这家伙能吃吗……?虽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希布亚也感到了饥饿。而且,不仅限于希布亚,所有的人类,基本上都常常忍不住食欲。就算实际上并不饿,只要食物送到眼前,总会伸手去吃。因为,如果现在不吃,下一次有东西可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面临真正的饥饿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这样的。已经饿到极限的希布亚接下来如此想:要是这东西能吃的话就太棒了。
  在这里不得不说明一下。当时,希布亚他们虽然以同类为食,但这绝不是想要吃才吃的。如果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希布亚他们也不会跨越那个界限。然而,就是没有呀。动物、植物、所有应该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吃光了。这不仅仅是人类所为,在希布亚他们生活的土地上,还有其它的大型肉食动物。
  如今回想起来,它们应该是亚龙吧。当时我们称之为可怕的怪兽——骗你的。再怎么说那个时候也没有这种说法。一般是叫它们“大个儿的”或者是“厉害的”。甚至还会给它们一个个起名字。像是“巨黑”、“恶红”这样的格式。总之那些家伙的真面目应该就是亚龙——龙界的异端。本来,龙只会吃龙。但那些家伙不同,它们除了龙什么都吃。但是,亚龙有活跃期和休眠期,就算是活跃期它们的活动规律也基本是一成不变。因此只要不接近过于荒凉的地区,就能够避开亚龙。只是,它们受食欲驱使将人类的食粮全数夺去,迫使人类陷入了只能同类相食的境地。当然也有试图杀掉亚龙的人。当时的希布亚他们手头只有比石头好上那么一丝的武器。亚龙那么大,还会飞,根本赢不了。
  因此,希布亚便如此想。这东西要是能吃的话,就太棒了。虽然老早就习惯了食用同类,也熟知将人肉加工得好吃起来的方法,但希布亚又不是特别喜欢人肉和人的内脏,同样的东西吃得久了总是会腻的。
  于是希布亚开始尝试。这种事不能犹豫不决。抓起那像是蛆虫一样的东西,飞速往嘴里一丢。唇齿一动,便涌出一股甜味。“好吃。”希布亚低声嘟囔。于是再来一把、再来一把——放在嘴里不断地咀嚼,没错。的确很香甜。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如此味道甜美的东西了。真的是很久很久了。一不留神,希布亚就将这一坨蛆虫一样的东西吃光了。于是他便晕晕乎乎地向着洞窟深处走去。为什么?他是沿着蛆虫一样的东西的行迹。希布亚这么想,肯定这洞穴深处就是那些蛆虫一样的东西的栖息地。肯定的。不论是颜色也好、浆液迸裂的口感也好、那股甜味也好,真是完全让人搞不明白的类蛆虫生物。但以亚龙为首,希布亚也没少跟这些奇怪可怖的生物打交道。事已至此就算发生什么也不会感到不可思议。若是发现了这类蛆虫生物的巢穴,至少肯定不会再受食物问题困扰了。直到厌烦为止,都留在这洞窟里饱食终日,养精蓄锐,以期从头再来吧。到时候重新召集手下,成立新的军团。希布亚向着洞窟深处前行,时而抓起类蛆虫丢进嘴里,从没想过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该如何应对。洞窟深处本应完全漆黑,希布亚的道路却畅通无阻。最初没有注意,但这种蛆虫实际上是发着一点点、真的非常微弱的光。这蛆虫不仅是希布亚的食粮,也是希布亚的路标。
  希布亚前进着。像是被吸引一般前进着、一个劲地前进着、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前进着。
  前方有光。蛆虫发出的淡淡光线向着深处那一团亮光径直延伸过去。希布亚确信了。果然。找到了。希布亚露出了笑容——只是那一瞬间。
  至今为止引领希布亚来到这里的蛆虫身上发出的微光,一齐熄灭了。一齐飞散了。希布亚回过身,来路上的微光痕迹也同样。希布亚“喂喂喂……”地嘟哝。这是怎么回事。道路变得一片漆黑。如果不是蛆虫们引导,本就无法来到这里,自然也无法回去。这样的话,就回不去了。怎么会这样。
  即便震惊着,希布亚也仍旧前进。因为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团明亮的光就在前方。到了那里就可以吃呀吃呀吃个不停,吃到死都可以。死了的话又会怎么样呢。正因为不想死,咬住一丝希望也不放,以至于同类相食、牺牲了无数事物才活到今天。没错。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希布亚到达了那里。那是一片光之墙。那蛆虫每一只身上的光虽然微弱,但若是如此这般集中起来便明亮起来。那光之墙想必占据了相当宽广的空间,在那其中又有多少数量——不,是多少体积的蛆虫密布着呢。希布亚漏出一句:“别开玩笑了。”伸手试图去触碰,“啊……?”
  奇怪。胃的附近。在发痒。不,不仅是痒的程度。内脏在不停地震动。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恐怕内脏都要翻个个儿了。话是这么说,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希布亚捂住肚子跪在地面上。唔呃呃。咕呃呃地低声呻吟,突然,从胃的位置传来火烧一般的感觉。好热。太热了。怎么这么热啊。希布亚咿咿惨叫着。糟糕。虽然不明白究竟怎么了。但真的糟糕了。是不是该逃跑。但是又怎么逃?洞窟已经被漆黑笼罩,无路可回。但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胃好热,似乎在溃烂。希布亚能感觉到。自己的胃恐怕已经不成样子了。不仅是胃,食道和肠子也变得奇怪起来。希布亚站起身来,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吐意,强烈的痛楚袭来。希布亚吐了什么,吐出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就连对此稍作思考也做不到,只顾拔腿便跑。
  就在这时,光之壁压迫而来。
  希布亚立时便被光淹没了。也就是,被无数的蛆虫淹没了。它们通过希布亚身上每一处称得上是洞的洞钻入希布亚的体内。此时不论做什么都已无力回天。希布亚的身体外侧已裹满了蛆虫,希布亚的身体内侧也被蛆虫填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希布亚感受到了无可言喻的痛苦,却又沉溺于至今为止从未品尝过的快感之中。希布亚的意识无数次几乎断绝。濒临消散的边缘。却仍是保存下来那么一息。感受变得暧昧起来。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摇摆不定无法明了。这究竟是痛苦?还是快感?这是在身体的表面?还是里侧?我究竟在哪里?在这里的是我吗?希布亚就是我吗?谁是希布亚?我又是谁……?
  
  “本人呀,优优优安。优安安安安安安·桑桑桑桑桑瑞斯斯斯斯斯……”
  点缀着金属扣件装饰、无比COOL的纯牛皮沙发,沉稳的酒红色满溢着厚重感,将他一丝不挂的身体温柔而又紧密地包裹着。
  他的左手中握着一只毫无瑕疵、外形兼具优雅与力度的水晶高脚杯,杯中自然是最高度数的特制蒸馏酒。
  他只为自己而酿造的爱酒“FIRE BALL”,乃是精选上等帕都·尼白薯与赞加拉小麦作为原料,反复蒸馏七十至八十次,最终实现了九十六度的超高酒精度数。理所当然极为易燃,因此此处严禁烟火。
  毕竟他已经无法醉酒了。他的肉体会在不知不觉中将酒精全部分解,除了他自己,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醉上一回。而这早在千年之前他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嘛,心境到了就好,关键是心境。为了营造那种类似醉酒的心境,他需要最为强烈、比世界冠军的压箱底绝技还要强烈的酒。这也是为了表演效果。是啊。表演效果最重要。同样的戏剧,舞台上的表演效果就会决定它是名留青史还是淹没于历史的尘埃。毕竟不论是谁都希望观赏一部名作,这乃是人之常情。
  “太久……本人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刚才跟你说的故事,就是一切的开端呀。”他抿了一口被他的玩具流出的血染红的酒,稍稍品味了一番那股刺激随后咽下。“……本人呀,可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今天不知为何就心血来潮。嗯嗯~~是因为你还算可爱吧?是因为本人实在太过爱你,想要和你变得亲密无间才会这样的么。当然这肯定也是错觉。本人也早就明白。Ku·Kukukukukuku……”
  作为屎尿不如的银虱们、愚蠢至极的秩序守护者的象征,承载着“义之灯塔”的银色城寨已然陷落并堕落,成为了他所率领的“GENOCID”的巢穴。
  而其名也被改为——
  极!恶!城!
  起这名字根本没动过脑子!怎么看都渣得要命,逊得根本不忍直视!烂到这种地步反倒让人欣赏起来了……!咿哈哈哈哈哈哈……!
  不久之前还在这个地方行礼如仪品行端正纪律严明的那群阉猪一样的银虱若是看到如今这幅光景,到底会说什么哪。这还真是让人兴趣斐然。他们会悲伤?愤怒?会哭吗?哭得令人愉悦?说不定,反而会笑呢。除了笑以外不知还能作何反应、笑得抱着肚子、眼角渗着泪、或者是放声大笑。还是说,会羡慕呢。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决不能擅做断言。人类这东西剥去表面的一层皮,底下都是一样的。有区别的仅仅只是他展现出来的是本性还是伪装、而那伪装又有多厚而已。剥露出的本性实在太过贪婪暴躁肤浅以至于让人心痛,于是每个人都披上一层人类的外皮来装作无辜。而他们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那仅仅是一层外皮而已——啊啊,这正是人类这一打骨子里愚蠢透顶的生物的可爱之处啊!
  总而言之,银之城寨已化为恶之城寨。获得了新生。
  即便是所谓名为秩序的光已经消散的这座极恶城中,也不是毫无规矩的。只有那么一条总纲。
  并不复杂。遵从作为城主的他。结束。在此条件下想干什么都可以。在中庭设起酒宴嘎嘎吵闹也好、在楼梯上压不住兴奋就地性交也好、乱交也好,哪怕搞得过猛在墙上开了个洞,只要他不责怪,就一切无妨。作为GENOCID总统、大独裁者,只要不碰他的逆鳞,一切自由。
  他的手下们如今正沉醉享受着这所谓自由。吞云吐雾、酒池肉林。干女人、又或是男人。三人成行、四人同乐、五、六人也随处可见。他偶尔也会下几个命令。比如把墙壁涂黑,比如把银虱的尸体好好分解、零件挂在城墙上展览。手下们便纷纷把自己的阴部从别人的阴部里拔出来遵从他的命令,就像是调教得极为出色的狗,暂且收拾起自己的欲望,按照他说的话行动。
  这种时候他们毫无疑问无一例外都是披着外皮的。
  所谓理性与理智的外皮,是弱者为了生存而构筑的外壳。
  他又饮下一口酒,漏出灼热的吐息。
  “无趣啊……真的很无趣啊……你觉得呢,优安。”
  优安·桑瑞斯没有回答。不管问什么,他都不会给出任何有意义的反应,贯彻始终。
  现在,优安·桑瑞斯在他的脚边躺倒。侧着身子,蜷缩着背,像是被晒干的毛虫一样。两肩的关节全部脱开,两脚的跟腱都被彻底切断,就算还能挪动肢体,想要行走甚至爬行都已是无比困难。顺便一提理所当然、可怜的优安小娃儿也是全裸的。一丝赘肉都没有、饱经锻炼的肌肉上紧贴着皮肤的可爱臀部,也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搞得肮脏不堪。作为光荣的秩序守护者的副长这幅样子真是情何以堪、不忍卒睹——肯定有很多人会这么想,但对此他有不同意见。完全不同的意见。
  他眯起燃着鬼火一般的双眼,端详着如同放弃生存的欲望与执着的优安·桑瑞斯。不由得又一次重新考量。
  这真是个意外收获。
  被如此地侵犯、被如此地侮辱、玷污、贬低,也不做丝毫抵抗、仅仅只是漏出野兽一般的微弱哀鸣。这种人可不是随处可见的。
  “若是世界上能满是像你这般有气节的人,那本人说不定还能对这世界怀有一丝希望。话这么说,意思可不是说本人绝望了。本人活到今天也学到了些东西。所谓希望这玩意儿,可不是随处可捡的。不是人去寻找希望,想要的话,就得自己去创造希望。自己亲手去生产呀。”
  优安看上去,像是要将无抵抗主义贯彻到底。仿佛放弃了所有。且慢。这种态度会让他有多萎靡不振,想必优安也是清楚的。他想要看优安哭叫的样子,想要看优安求饶的样子,想要看优安乞求宽恕的样子。满脸鼻涕眼泪啜泣不停、只要饶他一命就什么都肯干的优安。把自己费尽心力制作的名为人格的外皮撕破丢弃、变成其他生物的优安。若是那样的优安出现在眼前,他的胸中将会荡起何等的波澜——而优安正努力让这一切无法实现。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也除此之外再无反抗。就算明白这一点、想要反抗,也无力再做什么。对此优安就这么将就过去了。没有人为他孤独的战斗送上声援,假如有观众的话,说不定还会对副长殿下那不像样的姿态感到失望。谁也不会对此赞赏有加,谁也不会对此报以期望。在他的前方没有胜利,只有败北。然而即便如此,优安仍与这绝望为友,持续着独自一人的无用战争。
  “为何……”他从喉头发出低鸣,“你为何如此的惹人疼爱啊。UNBELIEVABLE!本人可是打心底里觉得啊,假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遇见像你这般贯彻始终的家伙。本人是说,假如啊,塔马奇是像你这般纯情又爱闹脾气的家伙,本人的道路说不定会有所不同。当然啦,这都只是假如。说也是白说。呀,本人就是如此这般地看中你呀。Nu·Kukukukukukuku……”
  不过,可不能光是沉迷于意外收获的玩物。为了他自己,他也有必须要做的事。为了实现他精心筹备的构想,他至今为止做了许多必要工作,而在这之后也有众多事务不得不完成。
  “总之——”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准确地说,是本应是自己右手的那处空间。“亚亚亚亚亚济安。这个Funky的暴力小娃儿也真是让人困扰呀。就算是本人,只凭一条左臂来办大事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九雄……!”
  他正置身于曾经的总长办公室、如今的总统办公室中。这房间是彻底的私人空间。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禁止进入——这话说得,好像这里是什么天上人间一样。而实际上,这总统室很是煞风景。原本在这里的桌椅摆设全都搬了出去,换上了他认为高品质的沙发、茶几与床铺,以及疼爱玩物时使用的各类道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实际上,这也正合他的心境。只是这话说出去,又会有谁信呢。
  虽然擅闯总统室是明令禁止的,但为了在他需要下命令时随时都能赶到,SIX NINES——那些家伙也有各种各样的工作要办,因此轮流在门外待命。一夫、次郎、三郎、四郎、五助、六郎、七海、八兵卫、九雄。作为他替身的骨敌已在之前的宴会上作为诱饵牺牲了年轻的生命。因此一共九人。全员,都是他不折不扣的直系血亲。七海是女儿,其余的都是儿子。
  不一会儿九雄便打开房门进入了总统室。身穿恶德再生首席设计师、原M·S·R主设计师理查德·“迪克”·考克为他专门打造的泛用战斗服“STORM”量产型的九雄,看上去与其父虽极为相似、却难以称之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九雄在SIX NINES中最为年少,因为身高的缘故看不出来,但实际上才十三岁而已。而容貌虽不全然是十三岁的模样,但也残留着不少年幼之色,性格上也多少有不成熟的地方。其狡猾和残酷还太过直白。为了赢得他的关注,一直十分拼命、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努力家,这般矛盾的人也是并不多见。
  九雄没有朝优安瞥上一眼,只是单膝跪在他身边垂下头:“久候多时了,九雄在此拜见父亲大人。”
  “嗯。”他又饮了一口酒,“没错,正是本人在呼唤爱子呀,九雄。”
  “谨遵吩咐……”九雄将头埋得更深、更深,前额几乎都要碰到地面。那颜面想必已彻底染红。高兴吧。被父亲称呼为爱子,对于九雄来说一定是无上的欢喜与快感吧。找到的确能够怀上孩子并抚养其长大的女人,勾引女人让她迷上自己迷得无法自拔,再像马一样留下自己的种子、变成孩子。就连我这副身体,至少还能够产出子孙。了解这一事实后,他便如此在世界中到处播撒种子至今。
  “九雄啊。爸爸现在很是不便啊。你明白是为什么吗。”
  “那、那是……!”九雄抬起头、随后又慌忙伏了下去,“右手!因为您失去了右手——当然,父亲您就算如此,也是世界最强,比谁都要美丽啊!”
  “Fu·Kukukuku……真讨人喜欢。不仅讨人喜欢,九雄,你也挺聪明的嘛。爸爸为你而骄傲啊,九雄。”
  “这、这可……我……能得到父亲大人这样的评价、我……”
  “兴奋起来了吗?想要被爸爸疼爱了吧?”
  “但、但是、就凭我、这……”
  九雄身为末子,承蒙诸位兄长姐姐关照——当然,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实际上每个人都期望压人一等,独享父亲的宠爱。想要独占父亲——心底里肯定是这么想,却不会表现出来。九雄这点小手段,自然瞒不过身经百战的为父的双眼。当然这分天真不仅毫无罪过,更是可爱得让人食欲大开。
  “九雄。不必忍耐,爸爸什么都知道。”
  “父……”九雄抬起眼瞄了他一眼,那眼瞳溢满了期待、脸颊被欲望的火焰燃得炽红。“父亲……我……”
  “我答应你,九雄。最终爸爸会好好疼爱你的,在那之后,你将会和爸爸合为一体。”
  “父亲大人、和我……?”
  “是呀,九雄。就让爸爸将你吃掉吧。”
  “哎——”九雄全身仿佛冻结。
  “已经告诉你了吧?”他睁开左眼,头向右一歪,“爸爸现在很是不方便啊。要是不做点什么,这只右手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爸爸呀,可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真是遗憾。”
  “所、所以,要把我……?”
  “是呀。就是这样。爸爸会把你吃掉。和其他的食物完全不一样,你们马上就会习惯爸爸的身体的。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变成爸爸的血肉,与爸爸化为一体呀。”
  “我、我……”九雄绽放出鲜花盛开一般的笑容,“我很开心!能够帮上父亲的忙!以及、不管比起谁都要与父亲更加接近……!永远在一起……!”
  “没错。”他眯起眼睛缓缓点头。“我们会在一起,永远。”
  
  当初,变得只剩一只左手的时候,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毕竟是头一回。而如今,对此已经是内行人了。本人花了漫长的时间来重新生成一个本人,本人已经是关于本人这方面的专家了。只要事先做好准备便无须忧虑。绝无纰漏的本人,正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如此准备。
  从一只左手费尽力气才变成婴儿姿态的本人,被本人的忠犬、大白痴·愣头青·“八公”·杰伊侍奉着,在诸国之间漫游。
  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为了本人的孩子们。
  将已经成长得不错的子女们吞食,化作自己的血肉与骨骼,借此本人才以最快的速度成功复活。而真正有天赋的孩子们,光是用来吃掉显得有些浪费,用来组成亲卫队倒也不错,这也是本人的一着。在那一趟旅程中,也发生了各种事,这些下次有机会再讲——
  总而言之,本人便是这样才能重返这美丽的艾尔甸。
  在疼爱了九雄一番之后,吞咽着的时候,脑海中唐突地出现了几个印象。“去死!”“去死!”“去死!”地叫着挥动木棒的塔马奇的模样;将塔马奇推开、踩在他股间时、塔马奇那扭曲的表情;被紧紧钳住脖子、最终连抽搐也无法做到的塔马奇的脸;以及看着将塔马奇的腿肉不加咀嚼直接吞下、却又马上吐出来的悲哀男人放声大笑的土匪们。本人只顾不断吞食、连一声“好吃”都顾不上说。人肉是生的最好吃。没错吧,塔马奇。想起来了,你并不知道这一点。在还对此一无所知的时候、你就已经成为了他人口中之食。
  或许那样反而比较幸福——本人断然不会有这种想法。
  没错吧,shibuya(译注:希布亚/涩谷的罗马音拼写)。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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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8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六区

  自银之城寨陷落已过去十日。莫莉·利普斯收容所仍平安无事。只是若进入其中,就会发现和表面上有那么一点——不,是相当大的不同。
  秩序守护者与各种各样的组织、机构结有保护契约,守护者派人保护这些组织、与之相应这些组织则给予守护者金钱上的支援。而如今守护者总长“死神”罗叉痛下决断,将这些合约都暂时搁置。理所当然,拜之所赐,在这段时间里,守护者无法再得到援助。就算对方来请求恢复,恐怕也无力答应。只是,作为贯彻大义的守护者,一日之中仍会数次无偿巡视街道,这也是守护者的矜持——近乎于任性的虚张声势,状况就是已经如此严峻。只有收容所,即便如此状况下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其周全。
  因此而组建的收容所护卫队,裹在银色的铠甲头盔之中,手持摩德洛里刀与盾牌,在收容所外构成了坚固的阵线。由马修·修奈特副长率领,共一百七十一人。除去患者与家属,连一只老鼠也绝不放过。考虑到上次SmC的行动,守护者做如此决定便很好理解了。收容所中的孤儿们,长年来大多选择了加入秩序守护者的道路,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是如同圣地一般的场所,也是他们的软肋。
  在玛利亚罗斯对面啜饮着茶水、淡金色头发的女性,也是如此成为了守护者,而后又退出。对于她来说,恐怕是有比守护者的义更为重要的事物吧。
  在夜幕即将降临的莫莉·利普斯收容所会诊室中,与佩尔多莉琪两个人相处,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久之前莫莉也在,但刚刚被人叫出去了。佩尔多莉琪本打算从旋转椅子上站起来跟着一起,却被莫莉说着‘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好。马上就回来,你陪陪玛利亚吧’制止了。‘好……吧。’这样低声嘟哝之后便重新埋进椅子里的佩尔多莉琪,之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玛利亚罗斯也陷入了沉默。明明有话想说。不如说、这话本就是打算除去莫莉、和佩尔多莉琪两个人说的。发生了那样的大事——收容所中也运来了大量的伤员,状况的发展速度远远超出预期,就连玛利亚罗斯也忙得腾不出手来。实际上,上次像这样各自安稳下来的会面已是很久以前了。正是因为想要交谈,有不得不说的话,才刻意来拜访收容所的。然而却……
  在事情还仅仅是“存在可能性”的时候,本有机会向佩尔多莉琪挑明,好让她做好心理准备。我却错过了。因为那个时候还仅仅是可能性而已。我想尽可能地不让佩尔多莉琪回想起她讨厌的过去。所以才没有说。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说仅仅是,说不出口、不想谈及。就没有一点这种念头吗。有的。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的。但是,真的应该在那个阶段就说清楚吗。我觉得这样不好。恐怕,就算能让时间回溯,让他重来一回,玛利亚罗斯也同样不会开口。但,那时的沉默与现在的冷场是不同的问题。
  如今必须通过我的口好好说清楚才行。又该怎么说才好,关于这点完全没有头绪,但我仍必须面对。不能逃避。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莉琪她自己期望的话、我希望能帮上她的忙。像我这样的又能帮上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只是,如果真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真心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玛利亚罗斯看了看窗外的暮色,叹了一口气。
  随后又转向正面的佩尔多莉琪,紧紧注视着她深青色的眼眸。
  刚想要开口,却被抢先了。
  “你想要说那个吗。”
  声音极为沉着。不仅是声音,佩尔多莉琪眯起眼睛:“真是的,你总是这样。”如此说着,甚至还回给他一个微笑,“你知道吗,玛利亚罗斯,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副超厉害的表情。”
  “哎……”玛利亚罗斯伸手捂住脸,“真、真的……?真的很厉害?话说,厉害的表情、又是什么表情啊……?”
  “唔,”佩尔多莉琪手指抵着下巴微微倾首,视线飘向斜上方,“任其发展的话,会说出爱的告白一样的表情?”
  没想到、会从佩尔多莉琪口中飞出这种话来。稍微——不,是相当出乎意表。说实话,这让我很困扰。该作何反应才好呢。
  “啊——”佩尔多莉琪的脸一下子红了,“别、别误会!哎哎、也不是说误会、总之、就是——只是打个比方、也就是单纯的比喻而已!明白吧!?”
  “呃、啊、嗯、我懂、我懂的。比喻是吧。比喻。啊、呀、说的是呢。那种时候的确会很微妙。比起微妙更像是……”
  “你、你有过经验吗?”
  “经验!?呀、没有哦!?这种经验、怎么可能有嘛!?”
  “虽然我觉得就算有也不奇怪啊……”
  “是——”玛利亚罗斯的目光在右手紧紧包裹着的杯子中垂落一瞬,马上抬起视线看着佩尔多莉琪,“——这样吗?”
  “不是吗?”佩尔多莉琪微微耸肩,“你我的年纪可都称不上是小孩子了。”
  “这么说……确实。”玛利亚罗斯撅了噘嘴。为何我、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不如说是烦躁不安、无法释怀一样的情绪呢。
  佩尔多莉琪漏出一声微小的叹息。如果不仔细注意根本不会察觉到——不过,那肯定是在叹气。“怎么样啊。”
  “怎么样、你说什么怎么样?”
  “午餐时间的头领。”
  这才是真正出乎意表的东西。
  “亚济安。”
  “诶……?”
  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在纯白而广大的脑内空间中仅有一只鸟飞过。那只鸟,是什么呢。什么类别的?什么科什么属什么种的?总归是有的吧。懒得管那么多。啊——总之,好想乘上那只鸟,就此飞至远方啊——没戏的吧。大概是没戏的。鸟也就是那么小的一只。虽然问题根本不在这个上面。这种事无所谓啦。但是真的好想把脑子全埋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啊……
  “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嘛。”
  佩尔多莉琪很平静。是装出来的吗。不清楚。完全搞不懂。
  从来都没有想过,那家伙的名字,会从佩尔多莉琪的口中出现。
  和那家伙发生过太多太多,错综复杂纠缠不清。正是因为太过复杂,因此希望不要再产生多余的牵扯,这应该是和佩尔多莉琪心照不宣的事才对——不,我甚至连“不想多谈”这样的想法都一直在极力避免,这才是实际情况。
  但是,既然已经被当头逼问,便无法出口欺瞒,也无法蒙混过关。
  能够与像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佩尔多莉琪对我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哪怕在各方面都面临着困难,也要好好重视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打算。
  而欺瞒蒙混不仅仅对朋友、对于自己也是一种背叛。
  “比起说是关系好……”
  但是,关于这个实在是……
  “更像是孽缘……之类的。危险的时候的确被他救过啦。好几回、好多回。不过就算这样,也从来没觉得他是什么救命恩人之类的……偶尔会让人觉得很麻烦。那家伙好歹也是一族之首——而且午餐时间也相当出名不是吗,那家伙也……呀,要说有名也的确是有名,该怎么说、跟同伴还是有所不同的,但要说是朋友的话,也总觉得……”
  越是想要坦言相告,内心里反倒越是迷茫。
  “要说朋友的话,总会一起吃吃饭、逛逛街、买买东西……这种肯定不会和他一起的呀。因为那家伙是变态。还经常潜伏在我家里,不过,你看,有啾在对吧。图谋不轨的家伙都会被他赶跑的。所以在这方面倒是没有担心。还经常好久都一面不见,十天二十天的。所以根本什么都称不上嘛——”
  并不是变得迷茫。
  而是本身便不想将其理清。
  也许是这样吧,我自己也有意识到。
  不知不觉中视线已垂落下去,低头不敢直视。
  “不过、呀,应该还算是、朋友吧……?因为情况很复杂,所谓朋友这个单词,也不是指那单单一种情况的吧。嗯。至少我觉得——是朋友哦?那家伙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我也懒得知道。反正也没有非要两边互相认可的义务。”
  毕竟。我也没办法。因为我是如此的不堪。
  ——说起来,你知道吗?那家伙……
  ——诶?那种人……
  ——他是怎么回事啊,感觉好恶心。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喂!看呀,这家伙……
  ——呜哇!
  ——快逃、快逃……!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本以为再也不会想起来的事。
  偶尔——会这样回想起来。会做有关的梦。然后惊醒。身体被冷汗浸透。于是便变得不知所措。我又该相信什么才好。我身上又有什么能够让自己相信的东西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真的是无可奈何。值得信任的事物,从来没有赋予过我——这是错觉。不是这样。应该有很多才对。我已不是孤身一人。我的身边有如此多的同伴,以及朋友。就连那等熟知世故的人,都能够接纳我。我无须再担心。无须再否定自己。因为我意识到——
  假如,我如今再否定自己的话,一定会惹大家发火。被大家责骂‘你是笨蛋吗’。甚至也会有人拥抱着我为我打气。
  我这么想——
  我真的是承蒙了太多恩惠。过于幸福、幸福得几乎让我感到恐惧。
  所以,已经够了。这样就足够了。我已经不敢再奢望更多。否则定会遭到天罚。不过反正像我这样的,受罚也是活该。只是若是殃及周围的人——想到这里,便不由毛骨悚然。这并非说笑。虽然显得过于奢侈,可我决不想将这幸福从手中放开。但同时,也不愿让那些对我很重要的人们再承受伤害。
  “是吗。”佩尔多莉琪这次给出了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叹息,随后又像是要遮掩一样笑了起来。“——呀,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因为、那个——听到了不少传言。就算是像我这样的木头人,传言也总会流进耳朵的。”
  “你怎么会是木头人嘛,这话说多玛德还差不多。”
  “是你那边的园长吗,那个人的确是有点迟钝的样子。”
  “相当的……应该说、非常的……”
  “要我说,你也绝对称不上是机灵啊。”
  玛利亚罗斯眨了眨眼。“我?”
  “是呀。”佩尔多莉琪浮现出恶作剧般的表情,“你的话,准确来讲是毫无自觉呢。”
  “自觉、指什么……?”
  “你看,你果然不懂吧。”
  “什、什么嘛。告诉我呀。”
  “唔……”佩尔多莉琪思考了一阵子,“你周围的人,比起你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在乎你。对于他们而言,你完全配得上他们的好意。只是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说的好听点,就是你太过谦虚、以至于算得上是失礼。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不信任对方的表现呢,在别人看来的话。”
  玛利亚罗斯低下头咬紧嘴唇。这番话在胸中回响,带来阵阵疼痛。“……我会牢记在心。”
  “比如我,就非常喜欢你啊。”
  先是一惊,看向佩尔多莉琪的脸。
  佩尔多莉琪毫不动摇地承受了玛利亚罗斯的视线。
  无法再别开眼去。真是意想不到。得说点什么才行。但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不过,或许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通过仔细思考筛选出的回答,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耍小聪明而已。
  “我也是,非常喜欢你啊。莉琪。”
  “嗯。”佩尔多莉琪露出微笑。“我知道。”
  如果都能仅仅是保持这样温暖的气氛就好的话,我就算是向更多的人送去“喜欢”这个词、将他们视作宝贵的事物、为之而活、为之而死也无妨了吧。
  莉琪告诉我说这样就好。仅仅这样就足够了。
  言语是如此的不便、不自由。只能将你称作“朋友”,这一事实让我胸口发痒、焦躁难耐。
  如果能有更加恰当的称呼该多好。至少,能让我将这心境一一解构,整理成简单易懂的形式,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去才好。只是恐怕就算花上千言万语,也是无法表达的了吧。
  佩尔多莉琪用指尖擦了擦眼角,伏下双眼,两手握紧了杯子。“玛利亚罗斯。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没有跟我提起过那件事。如果我是你的话,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那件事无须再提。别在意。”
  “嗯。”
  “我无法说自己毫不在乎。无法言之凿凿的说自己完全没事,这是撒谎。说实话,我已经无法整理自己的心情,不得不承认关于此脑中一片空白。简单地讲,我很动摇。”
  “……说的也是。”低声附和的同时,口中弥漫着苦涩。光是一句‘说的也是’就够了吗。佩尔多莉琪经历的痛苦的十分之一,玛利亚罗斯恐怕都无法体会。
  “但是,”佩尔多莉琪的手指摩挲着杯子,“如今我只有好好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只要分清了优先顺位,至少便不会迷茫。妈妈一直都是这样的。”
  “说起来,像莫莉这般行事干净利落的人,估计也是相当少见了。”
  “妈妈是我的目标。”
  “莉琪的话,肯定办得到的。”
  佩尔多莉琪面露苦笑。“我可认为那是个过高的目标啊。”
  “呀,但是,总感觉有相似之处嘛。莫莉和莉琪之间。”
  “是吗……?”佩尔多莉琪脸颊微微泛红。
  “莫莉在很多方面都很突出,也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所以倒也不是说所有地方都相似啦。该怎么说……”玛利亚罗斯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从根底里、本质上——这样的部分,我觉得有相通之处。”
  “真是这样的话,我很开心。”
  我从心底里想要守护她的笑容。
  我无法独自完成多么宏大的伟业。我没有那个力量。但是,渺小的我所拼尽的这一份力,若说要帮助谁、支持谁、使其最终能有所斩获——这种程度应该还是做得到的。这是我加入ZOO以来学到的东西。
  SIX。
  不仅仅是佩尔多莉琪。有无数人被他伤害,无数人被他夺去性命。而且,之前我自己也被他在肚子上开了个大洞。我对那家伙可以说是有私人的怨恨。所谓有债必还,无需利息,只要给予相应的报偿——这正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艾尔甸的一贯作风。
  
  “——准备。”对于盘踞在后方的人来说这似乎是一句命令,然而罗叉并没有期望过任何回答,这甚至也不是确认。死神只是前行。死神只为斩恶而出征。秩序守护者唯一的道路便是将妨碍理应守护之义的恶尽数铲除。这是所有人都早已清楚明晰之事。
  秩序守护者一号总长直属队十六人、与“小罗刹”李童晏所率二号亲卫队十六人、合共三十二人,在艾尔甸第五区的狭窄小巷中屏住呼吸。小巷的另一头连接着名为二十七号路的五米宽道路。在不远处二十七号路与三十四号路垂直相交。
  就在一小时左右之前,在那里出现了一群衣着惊世骇俗的男人,向路人们搭话。被他们叫住的人们,纷纷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之后便在二十七号路与三十四号路的交叉路口处聚集起了大批人群。
  这恐怕是一种游击战略。恶德再生【Revice】从七天前开始便采用这样的手段在城中现场贩卖各类服饰。不仅仅是每天一次,甚至一天中在艾尔甸各处要出现好几回。
  话题如滚雪球一般愈演愈烈,想要购买Revice商品的白痴不在少数。然而与人们乐观的预计相反,Revice的商品并不在一般的零售店中流通。甚至也不存在直营店、专卖店。那么,又该如何能够将商品买到手呢。Revice为这些蠢货准备的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这种集会。最开始的时候要聚集一批买家还要花不少时间,而如今甚至有不少脑残主动在街上游荡,只为碰见一次贩卖。
  Revice的风尚在艾尔甸急速扩张渗透。不仅在恶徒之中、对于流行较为敏感的年轻人们,也跃跃欲试地以能够买到并穿着Revice的商品为荣。
  而现在在那十字路口聚集着的男女们,正是这样一批嘲笑大义之人。因此、当斩——就算是死神也不会极端到如此地步,但至少Revice的爪牙们理当一个不剩就地诛杀。
  罗叉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呼出。无须战术配合。从小巷中飞奔而出,冲进十字路口的人群之中。用手肘膝盖开出道路,左右立时响起尖叫、怒吼、随即化为纯粹尖锐的悲呼。“呀——”“守护者……”“死神!”“快、快跑——”“让道!得赶紧跑——”“呜哇哇哇!”“死神啊!”“咕啊啊!”“杀人啦!”“要被杀啦!”“快跑啊……!”
  “我等为秩序守护者!”紧随其后的李童晏发出雷鸣一般的高声,“向我等大义之仇敌Revice降下天诛!无关人士若是想保住性命,就赶紧离开此地……!”
  罗叉对此不闻不问。一边又撞开三、四人,一边将手放在了名匠达古斯·多斯所铸大刀“日轮”的刀柄之上。那些衣着低劣惊世骇俗的愚蠢之徒一共七人。他们在地上铺了厚厚的黑色布毯,在上面陈列着无聊的商品,煽动着不明是非的无知群众。而其中一名,已在死神眼前。
  刀身甫一出鞘,便沿着那男人的右腰至左肩斜向上斩出。
  男人吐出“啊”的一声,身体化为两段。上半身刚刚落地,罗叉便踏过那头颅叩下第二人的首级。对第三人的问候则是贯穿心脏的一道闪光。踢倒尸体拔出来的日轮,顺势掀去了第四人的脑壳。在四溅的血液脑浆与红灰相间的脑髓之中那人轰然倒下。剩下三人中的转身背对死神便跑。愚蠢。真是愚蠢至极。死神端平刀身砍入第五人的后颈,在后背上补了一脚,被破坏了脊髓的男人便瘫软在地。回过身来,第六人弯腰试图从商品中拿起什么。死神将那手腕齐根斩断,又将日轮捅入左眼。第六人发出一声连惊愕恐惧绝望都来不及附上的“哎”,便垂下了无力的舌头。死神将日轮从第六人的左眼中拔出,一腿将仍半跪着的尸体扫倒。在那尸体的旁边,第七人正趴在地上拼命求饶。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在打工!因为有钱可拿、才……!”
  “废话少说。”
  死神削去了第七人的头颅。在那于地面滚动着的首级最为脆弱的部分上,不假思索地用右脚跟踩下。头盖骨虽然很硬,但若是以特定的角度击打在特定的部位上,便会如此轻松地碎裂。
  随后死神环顾四周。没有出场机会的队员们在死神周围聚集。一半的蠢货们已四散奔逃,另一半则远远地将这些义之志士们包围。
  一名队员咂了咂舌、在脚边的尸体上踩了几脚。大概是被蠢货们的态度惹恼了吧。可以理解。蠢货们的视线将自己团团包围,而那视线中绝不存在任何与赞赏、理解、亲近擦上一点边的东西。裹藏在眉眼里的感情,分明都是非难、反感、以及厌恶。
  “太过分了……”不知是谁低语道。“就是啊。”又不知是谁应和。“再怎么也不至于这样……”传来了如此说的女声。“我说啊……搞不懂你们在搞什么啊,不就是个衣服吗关你们什么事啊?”说话不动脑子的年轻人,声调也是一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实在是做过头了。”“根本就是在乱撒野。”“他们不是一直就是这样么。”“是呀对他们来说不要太普通。”“啊啊——真是可怜……”“根本就没搞清状况吧?”“是误会吗?”“小心。会被他们盯上的。”“真恐怖,还是不要反抗为好。”“好吓人好吓人。”“什么大义……”“开什么玩笑。”“别干这种事好不好,这里可是艾尔甸啊喂。”“有问题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没错吧?”“话说,他们老家都被人占了。”“烂爆了。”“这可是当众打脸啊。”“真是了不得。”“SIX的时代果然已经到来了呀!”“SIX最棒!”“SIX大人万岁!”“Revice万岁!”“Revice!”“Revice!”“Revice!”“Revice!”
  狂人们连呼SIX之名。愚物们高叫着恶德再生。在死神心中并未萌生愤怒,仅存有一片空虚。然而对于业已萎缩的战意,也必须将其重新鼓舞壮大、研磨锋利才行。
  罗叉与已故先代“太阳鬼”丹尼斯·桑瑞斯不同。先代懂得爱。并且是大爱、强有力的爱。先代所创造的大义之根本,便是对世人那宽广深厚的爱。而与之相对,被称作“死神”的罗叉,心中没有一分爱的存在。这个仅仅作为一柄剑存在的男人,永远只能描绘出爱所铸造的大义的表相而已。义恐怕就是爱人、并保护所爱之人。而我、只能贯彻从先代那里窥视得来的义的一种外形。
  优安·桑瑞斯。
  如今说来已经太迟了,但你本应能够做到的。你爱着自己的义父、也被义父爱着,为了回应那份爱、为了支撑起敬爱的义父所创造的义,故意选择了唱黑脸。明明爱着一名女人,却从未用双手触碰过她。你连队员们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甚至经历都清楚,将他们的生死背负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如此的你理应懂得爱才对。
  你说让我继承日轮的时候,我本应无论如何都拒绝才对。本来你才应该成为秩序守护者的下一轮太阳。拿下月明作为你手中之剑奉献自身血肉、这才是与我相称的职责。然而这都已经太迟了。
  你掩护琺瑠逃跑、却搭上了自己。故作伟大,然后孤独一人丢掉了性命。
  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作为凰州难民的我们一直都从远处艳羡地注视着你。对于别人伸来的援助之手、我们一直都打心底里感到烦躁。你那比谁都要强烈、以自身化为我等之盾的高洁与果断是最为可憎的。明明凭着自己的聪明伶俐可以先行一步,却总是配合着全员,以至于不知何时落到了最后面去,这种态度也令人无法欣赏。你又懂我什么。我以为你不懂,你却能够看穿。你总是能看清一切。所以我讨厌你。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你都让我讨厌得想要呕吐。
  然而,你不应该去死的。
  对于秩序守护者、对于我们、对于我,你是必要的。
  看看。看看那些蠢货们。看看渣滓们演的闹剧。
  我并非没有预见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琺瑠也对此当面提出过反对。唱反调的人除她之外也不在少数。将Revice的游击式传销彻底击溃。我此时能做的只有复仇一件事。这是近乎于迁怒的愚行。若你还在,为了阻止我想必连拔剑相向也在所不惜。不过原本,若你还在我就根本不会去做这种事。
  众多的团员在银之城寨失去了生命。包括你在内有八十九人死去了。说实话,那八十八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失去你一人让我更加心痛。对此我悔恨不已。即便如此恐怕你也会对我说。“你做这种事,难道就能让我复活吗。”带着冷笑,指出我的错误。“你如今作为约束着我团之人到底该做什么,站在这个立场上好好想想。若做不到何不干脆用日轮自我了断。”而你又看得清楚。我是决不会自我了断的。除了咬着怨敌的喉咙在互相厮打中战死、其他的死法我一概不会接受。你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说这种话。我几乎都能听见你的声音。然而你却已然不在。这是何故。
  看着眼前这些蠢货们得意忘形的傻样,腹底逐渐变得冰冷、干涸起来。
  寡言少语表情单一的李童晏虽然看上去不像,但实际上相当容易动怒。他冲着一名蠢货走去,手中摩德洛里刀直指那人咽喉。“吵死了。你这苍蝇。”
  十字路口瞬间陷入了寂静。
  “别搞错了。”李童晏的声调如同一块被杀意磨平的铁板。“我团无须你们这帮杂种的支持。我等仅行大义之道。若道中有障碍阻挡,便即刻铲除。哪怕挡路的是一只苍蝇、也是同样。”
  “你想杀人吗!”人群后方有人高叫,“什么都没干就要被杀吗!那你告诉我,你们的做法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刚刚多嘴的人。”李童晏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出来,看我不封了你的嘴。”
  群众之中一阵骚动。虽说也有数个非难之声,但大多数人明显开始畏缩。李童晏从不口出妄言、也从不威胁,一旦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这也不必多做解释,凡是看到了李童晏眼神的人,都能明白。
  罗叉轻叹一声。“够了,李童晏。”
  “总长、”李童晏瞥了一眼罗叉,然而手中的刀却并未收回,“但是——”
  “我说、够了。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没有任何益处。只能——”罗叉环视一眼四周,“——满足我等一时之快而已。”
  死神并非像李童晏那般纯粹。死神懂得威吓。若是派得上用场,对于计略与阴谋也不排斥。蠢货们看上去都打算赶紧逃命。看看这副丢人的样子。真无聊。
  为了这等无聊之事。
  “你们都给我记住。”罗叉一边转身、一边带着些许自嘲向逃跑的群众们丢下话语。“我是死神。可不像先代那般好说话。”
  我这是在亲手贬低我团的大义。即便意识到这一点,我也无法阻止我自己。
  
  “唔嗯嗯嗯呃……”飞燕在秘密基地整洁的小沙发上,一边踢着双腿一边挠着后脑勺。“但是,那东西呀。SIX吗。好像超他妈有意思的呀。感觉可以好好乐一乐呀?我说,最近一直都无所事事的。身体缺乏运动、好想打一架啊。一架不够好想多打几架呀。”
  “打架可以。”荆王在冰箱前蹲下打开冰箱门,没有看飞燕一眼,“先穿上衣服如何。你那样子会感冒的。”
  “啊……?”飞燕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背心和短裤以外什么都没穿。不仅是连帽衫、就连在那下面的长袖衬衫、手套和袜子都脱得满地都是。“……唔?我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完全不记得了。”
  “就刚才。”荆王站起来,用拇指撬开从冰箱里取出的瓶装啤酒盖子,直接便往嘴里灌。“叫着好热好热脱得几乎全裸好凉快下来。每次都这样。你也该注意一下了。”
  “嗯……”飞燕两脚底相对盘起腿来,“我说啊喂。荆。你丫、别一个人喝了个爽呀。真狡猾。也给我留一点啊。”
  荆王朝酒瓶伸了伸下巴。“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白痴。”飞燕不由皱起眉头,“你当我几岁啊。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我的实际年龄。这是常识啊。我们都一起混了这么久了……”
  “我给你泡杯茶。”荆王向占据了绝称不上是宽敞的秘密基地一角的厨房走去,“你凑合一下吧。”
  “我要啤酒啤酒啤酒啤酒啤酒——!老子想、喝、啤、酒!给我喝啤酒啤酒啤酒啤酒!”
  “不行。”
  “为毛啊!”
  “你先给我把衣服穿上。”
  “不、穿!你不给我喝啤酒,我为毛还要听你的话!听才有鬼咧!”
  “死小鬼……”
  “白痴。我是成、年、人好嘛!”
  “那就拿出点成年人的样子。”
  “我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成年人好嘛。我可连女朋友都有了。”
  “由莉卡·白雪是吗……”荆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将啤酒瓶放在厨房操作台上,用右手中指推了推墨镜。
  看上去像是想要说什么一样,飞燕鼓起脸颊等待着。然而荆王过了好久也没有开口。
  “……搞什么啊。”
  “没什么。”荆王又推了一次墨镜,然后从橱柜里取出几个茶罐。
  “嘛……”飞燕拍着脚掌抹了抹鼻子,“说是女朋友的话会惹由莉发火就是了。但是我觉得我们已经是在交往了呀。呀,不过我也是第一回?和女人交往这种事,我也没什么经验,很多地方不懂……说真的?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是普通一点呢还是怎么样……你说无所谓?我觉得不普通才好吧。但是不过嘛,老是在意这个的话就会越来越在意?你说要看对方……?”
  荆王一步一步地准备着茶叶。他作为将黑市掌控在手中的龙州联合双璧之一王龙的头目,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开始研究起与料理相关的东西。虽然完全不相称,却其实有那么两下子。偶尔会干净利落地端出相当好吃的东西。只是在手下面前绝不会展示出来。荆王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亲手做饭泡茶,或者、就是在秘密基地里如此和飞燕密谈的时候。
  “说起来啊。”飞燕拼命伸着右脚,试图将地板上的外衣用脚趾夹起来。“由莉她好像那啥、是茶叶发烧友之类的,貌似。”
  荆王本想回头,却又放弃了。“唔……”
  “超厉害的。算是在收集?应该是吧?好像——”飞燕将用脚趾夹起来的上衣披在身上。“说是她的同伴们,看到什么稀奇的品种也会帮她买回来。我上次在黑市也买了一点好茶送给她,她相当高兴的咧——”
  “是吗。”
  “但是呀由莉、她在做饭上、很不在行呀。我的话倒是能下咽,但是真的说不上好呀——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她很受伤,所以实在是说不出口哇。”
  “哦……?”
  “不过这也是一种可爱之处呀?我当时就应该这么说的呀,嘻嘻嘻嘻……”
  “我说你,”荆王朝着飞燕转过头来叹了一口气,“真的是很喜欢那个女人啊。”
  “废话。”飞燕哼了一声,“你有意见?”
  “没意见,但——”荆王重新看向茶罐,“会为难。ZOO本身暂且不谈,也有其他的麻烦之处。光是那个园长如此的非同一般,就已经让事情变得很复杂了。”
  “有什么关系嘛,那种事管他呢。”
  “如果你仅仅是飞燕的话、的确。”
  飞燕哑然无声。虽试图要反驳几句,却想不出话来。真烦人。要是以前的话干脆就撂下话来什么都不管了,但是如今不行。
  虽然与由莉卡完全无法相比,但手下们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尤其是从龙州历经艰辛流亡而来的、还有在第六区“屑街”出生长大的那些人。飞燕自己有这份力量,能够向他们身处援助之手,至少保障他们最低限度的日常生活。这种事至少还在龙州联合的能力范围之内。只要给予他们生存的权利,他们就会为了龙州联合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要为龙州联合工作,就会有与工作相称的美味食物可以吃、就会有光鲜亮丽的衣服可以穿。保证这些,就是头领的职责。手下们敬慕着亲切的头领,向头领献上忠诚,时而为了头领赌上身家性命。真是一帮可爱的家伙啊。
  飞燕长呼一口气,双手搭在脑后。“你自己不也是,荆。”
  “你指什么。”
  “之前某个时期,你不是相当的……该怎么说、执着?没错吧?对那个家伙、玛利亚罗斯。”
  荆王又伸手推了推墨镜,但镜架一动不动。随即放开手指,来回摇头。除此之外再无表示。说不定、果然、还是不要提这件事比较好……?
  “嘛。”飞燕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这次,他们好像跟守护者搞到一起去了。本来如果没有他们插手,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呢。”
  “ZOO,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族。”
  “因为有由莉在嘛。”
  “你只会提这个吗。”
  “呀,虽然如此吧,但我也相当的那个啥?变得相当的厉害了呀。越来越像个头儿了。虽然自己说自己有点不太像样啦。”
  “是呀。”
  “啊呀……?你居然承认了吗。”
  “因为的确如此。”荆王关掉炉火,朝地上伸了伸下巴,“先不管这个,总之先把衣服穿好。”
  “好好好。”飞燕捡起长袖衬衫和袜子。这家伙还真啰嗦,而且还是个变态,但是却并不是个坏人——我怎么这么恶心居然想这种事。不过,因为真的的确就是这种感觉,所以也没办法。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2
刻下烙印之人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0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秩序守护者如今的势力主要分为两股。
  一股是马修·修奈特副长率领的收容所护卫队,其余人则组成了另一股。
  被称作“本队”的那一股部队,全员二百四十六名,直接效命于第二代总长“死神”罗叉。
  自银色城寨陷落已过去十二日。失去了住所的秩序守护者本队,如同流浪狗一样在艾尔甸中四处游荡——在他们看来,这是在市中巡逻、为了击溃Revice的传销集会尽出精锐、收集情报——如此之类的。即便是过着如此繁忙的每一天,也总得保证有地方可睡才行。
  而他们的暂住之所,也不必隐瞒,竟正是第十一区第二王立银行内、以及其周边的金刚狮子公园!
  “——什么竟不竟的嘛,我激动个什么……”
  本想默默吐槽自己的想法,却一不留神就自言自语了起来。
  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周围。因为声音很小,似乎并没有被别人注意到。太好了。鄙人深感庆幸。容我稍作安心。但是、呀、这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好奇怪的呀。对,就是这句话。请不带抑扬顿挫地再读一遍。三、二、一。感·觉·好·奇·怪·的呀——这里、是哪里来着?第二王立银行内的动·物·园·办·公·室的呗——ZOO的休息站、或者说是谈不上“藏”的藏身之所,就是这·种·感·觉的地方呀——但是,如今在动物园办公室名物大圆桌周围环座着的各位基·本·都·不·是ZOO的成员呢——嘛,ZOO本来就没多少人,然而动物园办公室却大得有些多余,就算ZOO全员集合起来——虽然这种情况根本从来没出现过——也总感觉空空荡荡的,只会意识到这里真的好大,以至于直到彻底习惯为止都冷静不下来——但我已经是过·于·习·惯了呀?像这样突然聚集一大帮人,感觉真的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言归正传,时间已逾晚上八点,在动物园办公室中,ZOO方有园长多玛德(以下略)共六名、秩序守护者方罗叉总长、琺瑠副长、各队队长、队长候补共三十余人前来赏光出席。联合会议正开到紧要关头,随着作为谍报部队的无名队报告完如今的现状,办公室中陷入了极为沉重、沉重、重得让人难以呼吸的气氛。没有一个人有开口的意思——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估计有三分钟了。
  三分钟么。仔细一想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长。
  玛利亚罗斯并非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不如说正相反。不管是抱着双臂沉默不语用满是伤疤的脸摆出一副臭模样的死神先生、还是哗啦哗啦翻着文件的东方美女琺瑠小姐、或者是和死神先生琺瑠小姐态度大同小异的其他人——我说啊,你们在干什么啊?喂,说句话呀?这可是在开会。开会,懂不懂?所谓的开会,就是为了做某种决定而大家互相讨论呀。你们都不说话,还开个鬼的会——我好想把这些话说出口呀。
  但是想归想,真要我开口我也是做不到的。实在是、做人也是要有所顾忌的。
  玛利亚罗斯短短地叹了一口气,向身边的席位看去。
  多玛德君和死神一样抱着双臂,闭着双眼,半垂着头。仔细看的话,脑袋一点一点地逐渐前倾,然后突然顿了一下。
  于是抬起头来,眼睛仍是闭着。
  然后又开始垂落。
  玛利亚罗斯仔细听了听,点了点头。“……嗯。睡着了。这肯定是睡着了。”
  这句话故意说得有些大声。多玛德发出“唔”的一声挺直腰板,眼皮上仿佛挂着什么重得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但仍是努力睁开眼睛看向玛利亚罗斯。“……嗯。怎么。发生什么了吗?”
  玛利亚罗斯咧嘴一笑。“没错。”
  “是吗……”多玛德君打了一个如同大型食肉动物一般的哈欠,缓慢地环视了一圈四周,随即又向玛利亚罗斯看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你在会议中睡着了这件事。而且这还是联合会议。”
  “唔……”多玛德君头点到一半又僵住,“不、我没睡着,虽然的确有点困。”
  “哼……”玛利亚罗斯刻意给了个冷淡得不能再冷淡的回应,“是么。”
  “嗯。”多玛德又瞄了一眼对面,“你看错了。我没睡着。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咳哼……”琺瑠清了清嗓子,“承您赏光,我等刚刚报告了现阶段已掌握的状况。”
  “唔。”多玛德向琺瑠送去催促一般的眼神。
  琺瑠拘谨地挪开视线。“总而言之,目前暂且就是这些。”
  “原来如此。”多玛德君点了点头,高高地扬起眉毛。“……唔?就这些?”
  “也就是——”玛利亚罗斯忍不住插嘴道,“什么进展都没有。”
  琺瑠低下头——那已经称得上是垂头丧气了。“真的十分抱歉……”
  “完——全没必要道歉哇!”半鱼人从椅子上抬起屁股来两手在大圆桌上猛地一拍,“顾名思义,这可是所谓的联合会议!正因为是联合,所以会议没有进展,我们——不!应该是、老子我也有责任呀!绝不是琺瑠小姐的错!”
  “是是是。全部都怪你。”
  “喂喂喂喂喂!?让老子一个人背锅吗……!?我们是同伴的吧!?不论是欢喜悲伤还是责任都应该一同分享才对吧!为什么你们就不能也分担一下啊……!?”
  “那么·跪下来求我。”皮巴涅鲁指了指地板。
  “什么嘛,这点小事……”白痴鱼明明是半鱼却像青蛙一样啪地一下跳起来伏在地上,又马上弹了起来。“——停!为什么非要下跪啊喂!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区区承担一下责任!区区负点责任你们都……!”
  “我薛啊。”由莉卡皱起眉头,即便如此其可爱也一如往常,“你很吵诶,卡塔力。这可系重要的会议,别胡闹了。”
  “就是……”莎菲妮亚用仿佛马上要消散一般的声音附和,“……说真的……太羞耻了……非常的……”
  腐烂的半鱼高叫了一声“嘎呯!”斜着蹦了一下瘫倒在地面上。虽说这家伙就保持这样再也不要站起来是最好的,但他生命力之顽强可比大脂羽虫,不管的话肯定不一会儿又要起来胡闹,真希望不要再有谁给他插话的借口。
  “真是的……”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看向卡塔力的椅子旁边、如今谁都没有坐着的位置。那里从一开始便是空席。
  这个联合会议,ZOO方面只派出了以多玛德君为首的六人。露西·阿什卡巴德最近一直留在多玛德君家中,和啾一起负责看家。
  对此玛利亚罗斯也曾犹豫过。但果然还是不要把他带过来比较好。秩序守护者与SIX,自不必讲,乃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宿敌。而露西恐怕就是那个SIX的儿子。所幸ZOO中的人都对此并不在意。留着恨入骨髓的仇人的血,光是这一点就不值得信任、不能原谅。对方之中就算有这么想的人也毫不奇怪。他们原本也就是一帮脑子生锈毫不通融的家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摩擦,最好还是不要让露西与守护者们接触为好。干脆在一切了结之前,就把他锁在家里算了。这样做既不复杂,也能让我们行事更加方便一些。对于守护者来说恐怕也是一样吧。
  但是露西本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玛利亚罗斯轻轻摇了摇头。又一次漏出叹息。
  罢了。如今就暂且如此吧。露西的事之后再作考虑。将此搁置之后把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问题上。这是参照佩尔多莉琪也在学习的莫莉·利普斯式思考。也就是所谓,万事都有其优先顺序。想要同时顾及所有方面,是不可能的。
  “那么,”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琺瑠,随后又鼓起勇气望向死神,“秩序守护者之后有何打算?今后的行事方针之类的,能介绍一下吗。”
  死神的眼神急速尖锐起来。我说……要溢出来了哦?杀气。真吓人。这人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杀气猛涨嘛……
  “当然是、击溃。”
  “对于我等而言,”琺瑠立即补充——不如说是翻译还比较正确,“只有将自称GENOCID的SIX一党彻底歼灭,夺回银之城寨,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恶理当诛灭。”
  “若是不处置他们,艾尔甸必将陷入更加昏暗无光的混沌风暴。强者可以肆无忌惮,而弱者只能被凌虐、掠夺、杀害。我等决不会坐视此等情景发生。此为先代锤炼得来之大义,亦为我等所抗之大旗。”
  “即使仅剩一兵一卒,也要将恶悉数斩杀。”
  “只要秩序守护者还存在于世间,哪怕仅剩一人,为了消灭GENOCID,我等也决不会松开手中之剑。”
  “杀了SIX。”
  “不论如何,只要GENOCID元首SIX仍然存活,这场战争便不会结束。将SIX彻底抹杀正是这场战争的战略要点,我等的所有行动都将是为了推进实现这一目标。”
  死神用一句“以上”作结,琺瑠也轻轻点头表示附议。
  玛利亚罗斯竟然稍微有些感动。真了不得啊,这种配合。
  “既然如此,”多玛德君缓缓扭动脖颈,“那就好办了。直接把银之城寨打下来不就好了。”
  “所以说你根本没听之前的报告嘛……”玛利亚罗斯皱起眉,“根据情报,SIX在艾尔甸各处都留下过踪迹。就算进攻银之城寨,也无法保证那时SIX就在其中啊。”
  “唔。”
  “另外……”琺瑠似有难言之隐,“说来惭愧,我等尚未恢复到能够组织起全面进攻的状态。”
  “先代尚在之时,”死神恨恨地举起拳头砸向大圆桌,挥到一半又收了力道,“——我等可不像如今这般不堪。不知何时开始,我团变得怠惰了。曾几何时只要总长一声令下,全员便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将恶灭除。如今正是不得不战之时,我等却——这都是怪我不称职。”
  一旁的守护者们也各自面露惭愧之色。
  喂……
  本想讥讽几句,总算是忍住没说。一瞬间脑中死命牵着的一根弦都要绷断了,只是在这里发火也毫无用处。只能说是被这帮人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的确守护者如今变弱了许多。太阳鬼尚未丧命之时的守护者,暂且不论善恶,要比现在更加目中无人好勇斗狠。人数虽比现在还少,但该怎么说、有一种异于一般组织的气氛,给人以不通情理的可怖印象。死神自己精进不少,比起原来不分善恶胡乱砍人的印象要更加吓人。但作为总长,肯定是比不上那个太阳鬼的。就算是作为一名战士,恐怕也达不到太阳鬼的境界。在太阳鬼的阴影下,死神不论如何都显得有些渺小。
  某种意义上,如果曾经的秩序守护者是伟大的天才率领着的非正常人类集团——如今就好比是一群良将同心协力试图撑起台面的和睦组织。
  到头来——至少现在、罗叉并没有成为秩序守护者的支柱。支撑他们的是所谓的义,也就是先代丹尼斯·桑瑞斯。死者虽然能够使他们团结起来,却无法告诉他们究竟该怎么做才好。也许,利用已故之人的威严,来实现本应由总长完成的任务,这其实是优安·桑瑞斯的想法吗。
  对于玛利亚罗斯而言,优安·桑瑞斯是一个从见面第一眼开始就看不顺眼的家伙。就算如此,如果他真的死了,也总会觉得有些可惜——会吗?不会吗?对我而言是有那么一点微妙。但对于秩序守护者来说,他绝对是一个必要的人才。
  玛利亚罗斯抱着胳膊,右手食指摸着下巴。好像逐渐能够看清了。这之后到底该做什么。应该考虑什么。不。不是那样。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有一点头绪而已。
  “唔……”玛利亚罗斯皱着眉低声嘟囔。
  我好像、在考虑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呀。但是。果然不行呀。嗯。没戏的。没戏。根本不可能嘛。虽说的确是个有趣的想法。但实在是有趣过头了,会掀起大波澜的。但是、一直风平浪静的是不是也不太好——这一点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总觉得,大家都习惯了。感觉这种气氛在蔓延开来。仔细想想,已经到了如此关头了哦?已经面临着如此严峻的状况,却还是、一点霸气都没有?要知道,我们也只是帮个忙而已哦?嘛,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因缘呀关系之类的,已经和当事人也差不了多少了,不如说几乎就是当事人了,但是绝对不是主角哦?作为一个配角,主角要是在那里拖拖拉拉的,也是会感到不爽的呀?你们就不能干脆一点吗?要是再不像样点的话,这个主角就给我来当如何?嘛,如果我来当这个主角的话——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嘛。当然啦,我又不是那个料。
  玛利亚罗斯偷瞄了一眼多玛德君。似乎是有所察觉,多玛德君也看向这边。视线对上了。
  玛利亚罗斯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唔?”多玛德君将身体朝玛利亚罗斯这边靠过来。看来是以为要说几句悄悄话。不过这说来话长,光是咬耳朵可不行。
  “跟我来……”玛利亚罗斯抓住多玛德君的手,将他带到了办公室的角落。考虑了一下,也把由莉卡、莎菲妮亚和皮巴涅鲁叫上了。“大家,过来一下。”
  五人在墙角聚集起来,半鱼人则像毛毛虫一样爬了过来。真想把他踩扁,不过暂且还是别管他了。ZOO的六人围成一圈秘密交流完毕。多玛德君“嗯”了一声顿了顿下巴。“这不挺好的吗。”
  “挺好……!?”玛利亚罗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呀,虽然就是我提出来的啦……”
  “我也赞成。”由莉卡鼓起脸颊、扭着可爱的眉毛瞪了一眼大圆桌附近。“因为,那些人,习在系……”
  “……我还是……有点……相当……担心……”莎菲妮亚来回摇头。“但是……只要多玛德君说好……”
  皮巴涅鲁浮现出微笑点了点头。“是的。”
  “腐、腐、腐……”半鱼人发出彻底腐烂的笑声,“看来事情要变得有趣起来了呀。”
  玛利亚罗斯耸了耸肩。“这可不是说什么有趣的时候……”
  “唔。”多玛德君看了看大圆桌的方向,故意提高了声音,“如果丹尼斯看到了那帮家伙如今的模样,毫无疑问也会感到火大,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吧。真可惜这是无法实现的了。”
  动物园办公室中骚动起来。有的人都已经抬起了屁股,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起立反驳。
  多玛德君悠然地——或者说、用教科书一般傲岸不逊的姿势、表情和动作回到自己的席位。玛利亚罗斯和其他人也跟着园长返回。
  “罗叉。”多玛德君向死神送去怜悯交杂着蔑视的眼神。“当年秩序守护者的前身、Morality,我也是其中一员。当时有个名叫Immoral的组织在艾尔甸成了气候,我们便将他们打得体无完肤。在那之后丹尼斯成立了秩序守护者,而我卸下肩上重担离开了。就算如此,我也不是那种说走就走不顾情分的人。所以我留下了一笔钱,作为秩序守护者的创业礼金。那笔钱因为用不上就存在欧米茄银行,我记得,应该是八百亿左右吧。”
  “哈——”玛利亚罗斯这下真的担心自己的眼珠子要蹦出来再也找不到了。嘴也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动物园办公室寂静无声。与玛利亚罗斯同样,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
  多玛德君是丹尼斯·桑瑞斯旧友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而他们当年是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事,经历过的自然也明白。只是,八百亿达拉。这么多钱、话说、八百亿是有几个零?呀,不管有几个零,这也不是什么寻常的数字。把这笔钱、怎么来着?礼金?诶?就这么送出去了?就这样?哈?笨蛋吗?虽然这个人的确就是笨蛋。但是、这么一大笔钱,是哪里来的?问题在这里?那么、到底又是哪里的问题啊……?
  “那时Morality资金周转困难。”多玛德君挑着眉毛抿着嘴唇。“那帮人一个个都一点经济观念都没有。就算是丹尼斯,他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满脑子只想着打垮那些人渣,从来没想过明天的伙食该怎么解决。清贫这个词,原本就是与那帮人完全无缘的,只是单论结果而言他们的确把自己搞得清贫困苦。我想说的是。你们一直以来住着的、前阵子被SIX那家伙抢走的银之城寨,就是丹尼斯用我给的钱建起来的。嘛,当年我和那帮人相处得很是愉快,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可惜。然而这一切都是过去时了。真遗憾。”
  动物园办公室中流淌着微妙的空气。当然,多玛德君正是如此打算的。但就算心里有底,也不由有些焦虑。
  “才一会儿不注意……”多玛德君故意叹出一口特大级的气,极为夸张地摇着头。“——你们就让我如此失望。我和丹尼斯努力创造出来的东西,就被你们全部败光了。”
  在罗叉眉间刻下的纵向纹路不断加深,他环抱着的双手在小幅度地颤抖。
  “听好了。”多玛德君环视着守护者们,“当年的Morality连一百人都没有,而我们的敌人、Immoral有千人以上。当然,我们也付出了不少的牺牲。实际上,当年与我一同作战的人,在与Immoral的战斗中、以及在秩序守护者成立之后、全都战死了。丹尼斯是最后一个。除了我以外,全都死了。而这正是大家原本的愿望。那些人正是为此而生,也为此而死。我可以断言,丹尼斯就算是那种死法,他对此也不会有丝毫后悔。每分每秒,他们都在燃烧着自己,直至燃尽最后一丝生命,才最终迎来死亡。怎么样。他们要是看到你们的这副模样,会如何的哑然失笑啊。”
  办公室几乎被各处散发出来的愤怒淹没。然而也有守护者低头不语、或是垂头丧气。愤怒的人恐怕是因为被戳中了软肋才火上心头,而意气消沉的人恐怕则是因为无法反驳吧。没错,多玛德君说的并没有错。
  “你们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多玛德君用他那宿着躁动光芒的黄玉眼瞳紧盯着罗叉。“尤其是罗叉。你是最糟糕的。不仅不将队员们好好统合起来,还沉迷于破罐破摔地打击什么传销活动——你要是想发泄的话随你便,但这是总长应该干的事吗?不是吧。”
  罗叉咬紧牙关瞪大双眼。“这都是……!”
  “你还不明白吗?”多玛德君冷笑道,“所以说,我要纠正这一切。我再说一遍,罗叉。你是最糟糕的。如今你已没有资格名袭秩序守护者总长之位了。”
  “诶——”有人漏出了声音。“什——”也有人哑口无言。
  “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多玛德君眯起眼睛,“我正是你们第二代总长袭名式的见证人。以此身份我宣布,你不合格。给我马上从总长位子上滚下来。”
  “滚下来……?”“给我等等——”“怎么会、”“你说什么……”“区区一个外人……!”“这也太……”“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别开玩笑了!”“你不要太过分——”
  多玛德君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都给我闭嘴……!”
  玛利亚罗斯不由捂住了耳朵。这声音的威力大得无法形容。不仅是音量。还有其中的魄力与威压。毫无预兆地突然猛烈爆发,那冲击力真的是超乎想象。吵闹着的动物园办公室一瞬间便被寂静淹没。这寂静也并非一片空白,而是沉重得近乎恐怖,甚至让人能感到痛楚。
  在这如同冻结的沉默之中,唯有多玛德君一人泰然自若。
  罗叉的面貌扭曲如食人恶鬼,瞪视着多玛德君。
  然而他们的视线却没有一丝交汇。因为多玛德君从未把罗叉视作是对手,从各方面来讲都差的太多——多玛德君并不需要在这里表现出什么态度来证明这一点。光是自然地往那里一站,不论是谁都能一眼分清高下。
  “秩序守护者由我来接管。”多玛德君扬嘴一笑。“有意见的人便站出来,我会将你们全部碾碎。”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3
互相争夺的人们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在圆形的沙蓝德无政府首都艾尔甸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有一处、合计四处城门。从支配却不统治的我等之王古德王的居所、荣光闪耀宫殿所在的市中心开始,向北径直延伸出去的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大街的尽头,便矗立着城门之一,北斗门。
  北斗门与其他的三处大门——东门、南门、西门不同。乃是不以“方位+门”格式命名的唯一一处。除此之外也比另外三处都要大上许多。足以容许三十架马车并行通过,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得多余了。
  北斗门也被称作“无用门”。这是因为这大得连龙界的成年龙类都足以通过的门,却几乎没有人会去利用。一出北斗门,眼前便是库拉依德山脉。山中的库拉依德大矿洞也早已干涸,只要没有人试图去矿洞中探险的话,就不会有人使用这处大门。当然,也根本没有人试图从北斗门进入艾尔甸。也许在建设艾尔甸的初代古德王时期,情况会大为不同,但如今北斗门正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庞然大物。
  因此,北斗门附近基本都是闲置着的。在这里只能看到负责守备的魔导兵,一个人类的影子都看不见也是常有的事——若是往常的话。
  今日异于往常。在北斗门前空旷的石板路上,可以望见被近乎杀气的热气包裹着、异样热闹的人群。
  人群的中心是一处边长十美迪尔的正方形斗技场。说是斗技场,但也只不过是在地面上打了四根桩,再用绳子把桩围起来而已。为了以防万一,又在斗技场外周五米之处,又围了一圈。也就是在边长十美迪尔的正方形擂台之外,还有一圈边长二十美迪尔的保护围栏。
  而在那之外,便是包裹在纯血司祭盔甲制服中的守护者们——不仅如此,还有众多无关的男女老少前来围观。
  艾尔甸市民有着很强的戒备心,但同时,好奇心也极为旺盛。如果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也不会在这个满是危险的城市生活了。当然,也有不少人是迫不得已。这种人便只能屏住呼吸,尽可能不招人显眼,营造自己稳固的生活——总之,这里有无数好奇心过剩的家伙。如果不能小心地暗中传递信息,就会像现在这样招致一大批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人前来凑热闹。
  所以说,在ZOO的园长多玛德君居高临下地指责秩序守护者总长失职、提出挑战之后,不知为何就变成了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的形式,在那之后仅仅过了两天——明明已经尽快处理、当即实施了,却还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报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别说泄露了,这分明已经是天下皆知了嘛……?
  观众本应只有除去收容所护卫队的两百余名守护者而已,但实际上的人数要远远更多。恐怕有守护者数量的五倍、千人以上。呀,这还真是说不好,已经完全不是能够数得清的了。更夸张的是,随便扫上一眼,甚至还能看到身穿Revice服装的蠢货们的身影。一个个都是虽称不上年幼、但也最多二十岁左右、恐怕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实在无法认为是GENOCID的一员。大概只是在传销会上买到了Revice的衣服、穿在身上得意忘形的狗屎混蛋罢了。
  守护者们来回走动睁大眼睛,将这些家伙一个个揪了出来。虽然如今实在是不可能将他们就地抹杀,但恐怕只要那些人口无遮拦地骂上一句,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即便如此,狗屎混蛋们似乎也没打算离开。
  完全被小看了。
  这便是曾经被艾尔甸的恶徒们忌讳畏惧着的秩序守护者如今的现状。
  坐在设置于斗技场与外围保护栏之间的争夺战运营委员会席位上,玛利亚罗斯一边向四周投去视线,一边如此思考:恐怕银之城寨的陷落,不是秩序守护者如今境遇的直接原因,而是将秩序守护者缓慢进行中的变化,一口气暴露了出来。
  秩序守护者给人的印象,已不像从前那样属于又硬又倔的武斗派。虽然一下子也说不清为何,但玛利亚罗斯有这样的感觉。
  比如说,守护者的人员总数比起先代之时要增加了许多,与之相应的,是女性队员比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大幅增长。在ZOO拥有最强称号的是由莉卡,所以决不是说女性就不好,但总归会给人一种由硬变软的印象。
  保护契约的数量似乎也增加了。以前的银色军团,是靠着与秩序守护者的义产生共鸣的志愿者——或者说是拜倒于丹尼斯·桑瑞斯人格的人们的捐赠支撑着的。而作为报答,守护者们则保护他们周全。或许这其中也有不可言说的猫腻,但至少在外人看来便是如此。至于最近,向守护者付钱换取保护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不得不让人认为,守护者是在把这个当作生意来做。这样一来他们在城中的巡逻、对恶势力的讨伐、都变得像是招揽客户的样本一样。这么说或许有些尖刻,但最近的秩序守护者,实在是难免让人会产生这种猜测。
  而这些,虽不能说全部,但至少有一部分责任,得由如今没有坐在争夺战运营委员会席位旁边的争夺战参赛者席位上、反倒是就地盘腿、双臂交握、瞑目养神的第二代总长“死神”罗叉来负。这是毫无疑问的。
  与丹尼斯·桑瑞斯相比,罗叉的气量太过狭小。也许他作为一名剑士、或是现场的指挥官会很有才干。但十分遗憾,率领数百人规模集团所必须的领导能力,他从未拥有过。
  那种能力,恐怕是需要长年的积累才能培育出来的。秩序守护者先代当年也是历经漫长艰苦的道路。他也肯定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那般优秀的总长。作为第二代,说不定罗叉也得需要五年、十年的不断磨练,才能自然地扩大自己的人望,获得属于自己的名声。
  只是,如今已经等不起那般悠长的时间了。被人从根据地中赶出来,失去心底里支柱的秩序守护者,本应化悲愤为力量一举改变如今的逆境才对,却光在畏缩忍耐上用尽了力气。如同旱季的柔弱小花一样,被风吹日晒击垮,这样下去迟早会彻底枯萎。
  他们需要刺激。需要能够将他们一巴掌扇醒的强烈刺激。
  本次“第一届秩序守护者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正是为此而发起的。
  这本来只是玛利亚罗斯一时想到,向多玛德君提起,仅仅是为了征询意见,早已做好虚心接受批评的准备。没想到多玛德君直接说‘挺好,就这么办吧’,于是居然就真的这么办了。
  多玛德君正与其他参赛者一起,坐在参赛者席位上瞑目养神——不,他恐怕就是睡着了吧。
  玛利亚罗斯两手揉着从前天开始就处于痉挛状态的面部肌肉,试图使之放松。办不到,僵在那里完全柔软不下来。于是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我觉得不好的话,就不会像那样说出那种话来了。”
  昨晚、不如说是今天凌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
  玛利亚罗斯一晚没睡着,一直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最终厌倦了使自己睡着的努力,想要喝点什么,刚来到与厨房相连的客厅,便看到多玛德君横躺在沙发上。昨天晚饭后,他便马上在那里睡着了。试图叫醒他,叮嘱他还是去自己房间睡比较好,却完全不见他醒转。实在没办法只好拿了毛毯过来,比起盖上更像是把他整个人裹了起来,结果,他就保持那样睡了一整晚。
  玛利亚罗斯从冰箱里拿出瓶装苹果汁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喝光。瓶中还剩下一点,只够再喝一杯。稍作考量后,玛利亚罗斯又拿出一只杯子,在其中倒了水。然后拿着两个杯子回到客厅中,在沙发上——紧贴着多玛德君脑袋坐下。
  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稍微发了一会儿呆。
  客厅里仍有些昏暗。因为也没什么事好做,便观察起多玛德君的睡相。一直以来都觉得,多玛德君睡着时候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经常会表情大变、还会低声嘟哝。会在身体各处挠来挠去,还会吸鼻涕。偶尔还会打鼾,不过不一会儿就会停下。头发乱糟糟的。不会说梦话。只是时常“呼”、“嘿”地发出笑声。是梦见了什么东西吗。也会极其轻微地点头。偶尔也会紧皱眉头,露出似乎有些痛苦的表情。
  这相当苦闷的表情许久都不见缓解,不由担心起来。
  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叫了他的名字。
  “多玛德。”
  “……唔?”多玛德君呻吟了一声、唯独左眼慢慢地张开了。“是玛利亚吗……”
  “你没事吧?像是做恶梦了一样。”
  “唔……”多玛德也张开右眼,随后眨了好几下。“嘛……差不多吧。我做了梦吗……?”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那可是你自己的梦。”
  “是嘛。”
  多玛德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将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挠的更乱。
  随后安静了十秒左右。
  该不会……玛利亚罗斯又窥视了一眼他的脸。多玛德君已经开始打呼了。
  “……随便你啦。”
  “唔?”多玛德君啪地一下睁开眼睛看着玛利亚罗斯,“怎么了?”
  玛利亚罗斯耸了耸肩。“没怎么。”
  “唔……”多玛德君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杯子,先是把水喝了,又接连将苹果汁也一口气喝干。“啊……莫非,这是你的份?”
  “别在意。”
  “唔。”
  “虽然这是最后一杯苹果汁了。不过无所谓啦。你一直睡在这里,喉咙肯定干得不得了。光是一杯水也不够吧。”
  “唔……”多玛德君夸张地皱起眉,“抱歉了。下次我会再买一瓶回来的。苹果汁是吧,明白了。不过到时候我得记得住才行……”
  玛利亚罗斯蜷起腿来,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笑了。“我开个玩笑。”
  “你——”多玛德君像是很惊讶一样扬起一边眉毛,盯着玛利亚罗斯的脸看个不停。“没睡觉吗。”
  大概眼袋很深吧。玛利亚罗斯伸手在眼睛周围摸了一圈,随即也放弃了掩饰。“算是吧。因为会想很多事啊。”
  “嘛……”多玛德君在沙发上盘腿坐着,嘎哩嘎哩地挠着后脖颈。“老是东想西想是你的习惯了。ZOO【咱们】之中大多是些不怎么想事情的家伙,多亏了你也算保持住了平衡。”
  “我在想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我觉得不好的话,就不会像那样说出那种话来了。”
  “但是……”玛利亚罗斯双手紧抱着单膝,“如果不是我提出来,就不至于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也许吧。”
  “就我个人而言,也有一定要做点什么的理由。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你看,毕竟收容所还有莉琪也牵扯了进来。我也差点被SIX杀掉。”
  多玛德君露出如同不小心喝了什么极苦的东西一样的表情。“是啊。”
  “但是,对手实在是人多势众。站在我们的立场上、现实一点考虑,一定得好好利用秩序守护者的战力才行。”
  “不过,那帮人净是些没用的家伙,最好不要打算全依靠他们。”
  “我可没想到这么过分的地步呀。该怎么说……”玛利亚罗斯鼓起一边脸颊,“开会的时候,罗叉不也说了吗,‘这都是怪我不称职’。”
  “唔。你模仿的挺像的嘛。”
  “是么?”本来没打算要刻意模仿,大概是不自觉地用了与原本人物类似的腔调。不由感到有些害臊,于是笑了笑蒙混过去。“——总而言之,在大家的面前说这种丧气话倒也不是不行,但光是单方面地承认错误就不好了。承认了自己的过失,然后就该说我今后该如何改正、大家加油之类的话才对啊。光是一个劲地自责,之后却没有表示,手下也会很困扰的啊。”
  “使秩序守护者运转起来的,实际上恐怕是优安吧。”
  “啊。多玛德你也这么想?”
  “那家伙从还是个小鬼的时候脑子就很好使。当初本来要更加直率的啊。也许,丹尼斯还活着的时候,细节上的决策就已经是由优安来定夺了呢。”
  “我这个说法可能不太好。”玛利亚罗斯叹了一口气,“如果不进入他们的权力中心,就无法使他们派上用场。”
  “和你有点像呢。”
  “你说谁?”
  多玛德君咧了咧嘴。“优安呀。”
  “诶……”
  如果此时照照镜子,一定能好好观赏一番露出厌恶至极表情的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多玛德君晃着肩膀、发出“嘻嘻嘻”的低劣笑声。“别露出这种表情呀。只是一点点而已。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罢了。”
  “呀,完全不像吧。一点点都不像。”
  “是吗?他也属于心思细密的角色呀。别看他那样,其实也是个把自己放在最后、总是为其他人考虑的家伙。”
  “虽然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一直都相当自说自话的。还很任性。”
  “谁知道呢。”多玛德君又一次嘻嘻嘻地笑起来。
  “绝对不是的呀。”
  “你应该更加——”多玛德君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放在玛利亚罗斯的头上,“更加任性一点才好啊,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说,”玛利亚罗斯缩了缩脖子,“这回已经足够任性的了。”
  多玛德君的右手在玛利亚罗斯头上来回摩挲。力气太大了,真希望你能稍微手下留情一点。虽然倒不至于疼,但实在是很痒。
  突然注意到。
  那双黄玉般的眼瞳之中虽映着玛利亚罗斯的身影,多玛德君看着的却不是这里,而是遥远的某处。
  玛利亚罗斯举起双臂扣住多玛德君的右手。“……多玛德?”
  “嗯。”多玛德君暧昧地点了点头垂下视线、呼、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回握玛利亚罗斯的手。“让人头疼啊。”
  到底是什么让人头疼?这话没有问出口。就算不问,也大概能够明白——虽然这预感也有可能落空。
  玛利亚罗斯紧紧握住多玛德的右手,将它放在自己胸口。原本没想过要笑,却不由强作欢笑。一旦感情出现裂痕,为了修补起来,就不得不用糟糕透顶的笑容来掩盖。“说的是呀,大事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多玛德君也短促地笑了笑。“是呀。”
  我们就算失去了什么,其中最重要的东西也绝不会消失不见。正相反,每当失去的时候,我们便会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它的存在。
  我们业已失去的那些不可替代的事物,若是要让我们将其彻底放弃,恐怕也是做不到的吧。
  
  “停停停……”
  玛利亚罗斯左右晃了晃脑袋。到头来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种事就算再想也没用。因为争夺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另外,想要参赛的人比之前预计的要多。玛利亚罗斯打开自己带来的文件夹,确认了一眼列着参赛者名字的纸页。
  
1 罗叉  秩序守护者总长
2 琺瑠  秩序守护者副长
3 李童晏  二号亲卫队队长
4 拉德·瓦侬  六号突击队队长
5 切斯·彼得  七号突击队队长
6 夏特·古雷哈  八号突击队队长
7 迪特尼希·波尔本泽  九号突击队队长
8 太台子  十号游击队队长
9 乔比·加拉玛  十一号游击队队长
10 夏洛特·琳迪  十二号游击队队长
11 海因茨·库尔艾尔冯  二十五号无名队队长
12 卡洛丽娜·谢尔贝格  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候补  JMA会长
13 康拉德·亚瑟  原三号副长直属队队长候补  现五号副长直属队
14 幸司·庚  原三号副长直属队  现五号副长直属队
15 多玛德君  ZOO园长

  除了指挥着收容所护卫部队的马修•修奈特副长不参加,其他勇猛果敢的突击队、游击队队长们都如同商量好了一样全部名列其上,几乎可以说这份名单上包括了守护者中所有知名的勇士。
  三号副长直属队又称“优安队”,康拉德·亚瑟曾是该队队长候补,幸司·庚则是队员。如今他们都被编入了五号副长直属队、也就是“琺瑠队”中。对于已经身故的优安·桑瑞斯的深切怀念,驱使他们参加这场争夺战也毫不奇怪。海因茨·库尔艾尔冯,二十五号无名队也曾是优安副长的直属部下,因此大概也有类似的动机。
  玛利亚罗斯稍微有些困惑。
  搞不懂的是这个。
  卡洛丽娜·谢尔贝格。
  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候补。这倒是很正常,问题是,JMA会长,这个称号又是什么来头?
  JMA。
  看上去像是什么的缩写,说是会长也是相当的夸张。难道这个JMA是个很大的组织吗。组织内部的组织……?这恐怕也是先代亡故后秩序守护者内部混乱的一个缩影吧。
  嘛,无所谓。
  总之,这场争夺战算上多玛德君共有十五人参加。
  作为提案者的玛利亚罗斯原本的构想是——
  罗叉和多玛德君在守护者们面前一对一决斗——结果当然是多玛德君的胜利,而且是碾压般的胜利——多玛德君以先代的立场为罗叉以及全体守护者们鼓舞信心——局势逆转,罗叉奋发图强,守护者们也重燃斗志。
  本该如此才对,然而多玛德君一不留神说了多余的话。
  ——‘有意见的人便站出来,我会将你们全部碾碎’。
  虽说当代总长不如先代可靠,但你当面辱骂总长则是另一回事了。我们每个人都有意见,有本事你就把我们全部碾碎看看呀——于是就演变成了这种结果。
  而对于我们这边来说,都已经主动挑衅了,‘呀,那只是修辞手法而已’——这种话也实在是说不出口。话虽如此,守护者一方报名的可是有十四人,多玛德君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
  多玛德君自己似乎认为这样也无妨,但玛利亚罗斯无法接受。
  守护者一方对此也心有不安,认为以多敌少不太合情理,所以经过双方协调之后,得出了这种所谓“不规则淘汰赛”的形式。
  玛利亚罗斯将参加者一览表翻过去,看了一眼对战安排表。

    (图)
  
  如此一来,多玛德君便只要打上七场就够了。虽然仍是不少,但比起与十四个人车轮战要好得多。罗叉只用打一场,感觉似乎有些不公平,守护者们若是对上总长的话想必也难以使上全力。这也是无可奈何。
  除罗叉和多玛德君外,剩下的十三名参赛者分为了A、B、C三组,各组都有各自的种子顺位。
  A组顺位最优,包含副长琺瑠、外号“小罗刹”的李童晏、似乎在守护者中剑术最强从而被称作“神剑古雷哈”的夏特·古雷哈、以及挥舞一把刚猛大剑的巨汉拉德·瓦侬。各自均是名副其实的强者。B组则是其他的各队队长。队长以外的则被分在C组,与多玛德君顺位相同,处于最次。
  参赛者们按照分组各自分开来坐着,等待争夺战开始。
  在参赛者席位前抱着抽签箱的由莉卡、莎菲妮亚和卡塔力,从刚才开始就在等待玛利亚罗斯的指示。
  多玛德君也在参赛者席位上。露西今天也和啾一同看家。玛利亚罗斯身边只有皮巴涅鲁。实际上,争夺战运营委员会席位上,还有其他的队长候补之类一共七名守护者。但是除了有公事相商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靠近自己。恐怕是被他们敌视了吧。
  顺便一提,皮巴涅鲁穿着白色立领衬衫、打着领结、下身是西装长裤,在这场赛事中,他正是负责裁判的职务。
  让ZOO的成员来判定胜败真的没问题吗——当然也有人提出这样的异议,然而争夺战的规则很单纯。无时间限制,只要身体踏出斗技场之外一寸,便算输。主动投降算输、失去意识算输。假如当场死亡——自然也算输。武器仅有一柄带握把的木刀。规则仅有这么几条,除此之外一切合理。因此基本不会出现裁判的主观判定影响战局的情况,于是最终守护者一方也同意了。
  玛利亚罗斯看向皮巴涅鲁。
  皮巴涅鲁的眉眼之间显露出些许柔和、淡然一笑:“没问题。”
  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回应了一个“不必勉强”的微笑。
  看了看表。
  马上就要十三点半了。
  玛利亚罗斯将视线投向由莉卡、莎菲妮亚和卡塔力,用力点了点头。
  抽签开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4
未显大哥风采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大家注意……!」大白痴半鱼人的声音、伴随着某种奇怪的杂音,以过高的音量在北斗门前一带轰鸣。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一声K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的怪声直刺耳膜。玛利亚罗斯立即用双手捂住耳朵。围观群众、运营委员会席位上的守护者们、还有参赛者席上的参赛者们,都双手抱头发出惨叫。半鱼人将手中的棒状物体稍微从嘴巴边上挪开了一点。「噢噢噢……不好意思。稍微有点用力过头啦!嘿嘿。所以,再来一遍吧,这回就用百分之八十的力气好啦!」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玛利亚罗斯瞥了一眼那个棒状物体,“那玩意儿是什么。”
  「呼?你说这个?」卡塔力在那棒状物体的尖端用手指弹了两下。于是便发出了“波”“波”两声令人讨厌的巨响。「这是那个啥呀。麦克风呀。老子可是为了这场盛大的鳃事特意从EMU借来的,虽然不久就会正式上市,不过还没怎么试验过呢。超厉害的吧。不、超伟大的吧!嗯哼!」
  “……麦克风……”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仔细一想好像又没见过、不对果然还是见过——这些都暂且放到一边,盛大的鳃事?是赛事才对吧?呀,这种事也不要管了。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非得坐在这里不可?虽然倒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啦。
  紧贴着斗技场的边上,摆着一张长桌,数把椅子,近处还放着像是某种大型机械的箱子。那箱子和卡塔力手中的那什么麦克风用线连接着,除此之外还有数根线连向别的方向。这也都是从EMU那里借来的装置吧。椅子上坐着卡塔力、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以及不知为何、似乎是秩序守护者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却看上去完全不像、留着黑色麻花辫身材格外娇小顶着一张童颜的阿尼亚·库尔蒂巴也坐在一旁。她似乎只有十九岁,尚未满弱冠之年,与玛利亚罗斯同岁。这么年轻就当上队长真是让人惊掉下巴。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玛利亚罗斯拧着卡塔力的耳朵将他拉过来。卡塔力发出「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这种夸张的嚎叫。懒得管他直接在他耳边小声问道:“莫非,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都是你干的好事?”
  「吼哦?」卡塔力瞪大了半鱼眼,「噢噢、是呀。不过也只是跟朋友说了一下嘛。但是你知道,老子的人脉不是很广嘛?这正是所谓的面子宽(译注:这句话是一个双关,既可指人脉广面子大,也可以指面部过宽,是半鱼人一贯的自黑梗)呀。是呀是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就算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叫来这么多人也是绰绰有余,绝对稳妥。嘻嘻嘻嘻。所以怎样?对此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玛利亚罗斯只觉一阵眩晕,抵住额头。“……虽然根本不想问,但还是容我问一句。你那连金鱼脑都比不上的一点点脑子,一天到晚都是在想着什么让你过活的?”
  「这话还真失礼啊。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比金鱼还小啊。按照常识来想,怎么也比金鱼要大那么一点嘛。」
  “那可薛不定……”由莉卡的叹息一如既往惹人疼爱。
  莎菲妮亚微微摇了摇头。“关于这点……很是成疑……我觉得……”
  「腐、腐腐、腐。」卡塔力摆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显得相当勉强,太过刻意了。「好嘛!好嘛!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脑子这东西,重要的不是大小。还要看褶皱的数量、以及深度!老子的脑子是那个啥、为了节省空间而采用的战斗型大脑!那可是褶皱横生啊!」
  一股强烈的倦怠感袭来,玛利亚罗斯垂下头去。“……随你便。”
  「大家注意……!」
  K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
  「——呀,又喊过头啦。抱歉抱歉。超抱歉。大家注意!哦吼!这次没问题了嘛!事不过三嘛!诶呼呼呼。」卡塔力那让人不舒服的笑声持续了一阵,又突然清了清嗓子。「——那么。第一届秩序守护者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对了对了,还没有做自我介绍。老子是卡塔力!ZOO一族的士气之印!以热血斗魂为傲的正统派珍稀物品收集家!Great·半鱼——等等谁是半鱼人呀!All是Perfect的人类呀!总之!本人卡塔力就是如此这般,事到如今大家可能也都明白了,本人将担任本次大赛的实况解说!老子就是卡塔力!请大家多多支持!诶接下来接下来……」
  “诶……?”玛利亚罗斯一睁开眼便吓了一跳。卡塔力突然将麦克风推到了自己面前。
  “自我介绍呀!”卡塔力压低声音说道,“自·我·介·绍!你可是解说,总要跟观众打个招呼吧!”
  “解说……?”
  “是呀!快!随便说几句!”卡塔力用力把玛利亚罗斯的手扣在麦克风上。
  「诶……那个……」
  呜哇。
  明明只是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自己的声音却响亮地传播开去,比赛场地周围保持着安静。能感觉到别人的视线。而且、数量很多。不仅仅是几个人、几十个人、恐怕有几百个人都在看着我。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不可理喻。汗。心脏。好热。玛利亚罗斯低下头。「那个……我是、解说……玛利亚罗斯。请多指教。」
  刚一说完就感到后悔一波一波地袭来。解说……?真的要做?话又说回来,解说到底是干什么的?
  “感觉没什么精神呀。算了,无所谓。”卡塔力从玛利亚罗斯手中拿走麦克风。「接下来、竟是一位特邀嘉宾!」
  随后麦克风传到了卡塔力的另一侧、坐在椅子上的库尔蒂巴队长手中。
  库尔蒂巴平静地握住麦克风:「此次有幸担当解说,在下是JMA副会长阿尼亚·库尔蒂巴。礼数不周,还请多多指教。」
  “……JMA?”玛利亚罗斯思索起来。副会长?所以说,这个JMA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神经大条的半鱼人肯定不会注意到这点,乐呵呵地从库尔蒂巴手中接过麦克风。「接下来大家注意!——呀,大家注意大家注意的也说了好几回了,刚才那已经是第四次了吧?无所谓!这种事不要在意!诶……是呀!接下来是那个!我们ZOO的绝代双娇!由莉卡·白雪以及莎菲妮亚算是吉祥物。因此实况解说席上共有五人为您服务!喂!这里应该鼓掌!鼓掌!鼓掌呀!热情一点!常识来讲,这里应该把气氛炒热的呀!」
  从各处响起的拍手声,零散稀疏得让人心寒。一般人若是遭受如此冷遇,恐怕心底里早已深深受伤,然而半鱼人不同。人生——不、鱼生正所谓百折不挠、别说七转八起、就算转我一万回,我便起上一万回。如此不吸取教训的生物也是极为少见的,不如说,天下就此一条吧。
  「另外,担任裁判的是我们ZOO引以为傲的最速男皮巴涅鲁!皮巴涅鲁乃是独当一面,所以这里应该说‘请多指教Megadog’(译注:neta次原隆二1982年开始连载的赛车漫画《よろしくメカドック》,中译大概是车博士。メカドック是将mechanical和doctor合成起来的词,用英文写的话大概是mechadoc。而此处采用了谐音,将其变为megadog。日本某著名不良偶像团体也玩过这个梗,将其变为“夜露死苦机械犬”)!虽说这里不解释为妙,但Megadog是指超大的狗呀!你们明白的吧?这方面!什么……?完全听不懂……!?那关于这个就到此为止!这样我们各自都好过!拜托了!事实上赛事准备早就完成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第一场是是是是是……!」
  K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所以玛利亚罗斯完全没有被吓到,只是捂住耳朵。多少也预料到了,所以才能冷静地对应。就算倒下第一万零一回,也不会对第一万零二回有丝毫警觉,这就是半鱼人。毕竟那点大脑不足以进化出学习机能,没办法。
  「呔哈哈。」腐烂的半鱼人那小得可怜的鱼脑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难为情地笑了笑,惹得观众们嘘声一片,不过以他迟钝到了极致的鱼神经想必这点小事根本不痛不痒。「很好。总而言之这就开始啦!这一场可是这次淘汰赛响亮的第一炮!我们ZOO的园长多玛德君!VS!抽到C3的秩序守护者原三号副长直属队现五号副长直属队所属!幸司·庚……!」
  一旦这败者出局的战斗正式开始,观众们便发出了欢声。拼命拍着手的、一边猛踏地面一边高叫的、还有吹口哨的。当裁判皮巴涅鲁将多玛德君和幸司·庚带入场中后,气氛便更加高涨起来。热气汇聚成海浪、波涛,凝聚着仿佛随时都会汹涌而来。
  皮巴涅鲁站在场地正中央,多玛德君在东北角,幸司·庚则移动至了西南角。
  多玛德君穿着往常那件火焰花纹样式可笑的全身铠,右手拿着木刀。幸司·庚则穿着银光闪亮的纯血司祭制天命OF型——虽说属于重甲却给人简洁轻便的印象,没有戴头盔。木刀握在左手。大概是个左撇子吧。
  所有的木刀规格都相同。长约一美迪尔二十五桑取。形状类似一般的摩德洛里刀,有弧度。涂有黑漆、带有握柄。是秩序守护者练习时惯用的物品。对于平常都是挥动那把琥珀色剑身荡有波纹的大剑的多玛德君而言,这木刀似乎显得有些小。然而客观来讲绝非如此,全长一美迪尔二十五桑取,在一般刀剑之中已是很长的了。
  幸司·庚仍很年轻。估计和玛利亚罗斯差不多年岁。黑发,虽长着一副东方面孔,眼睛却是亮色的。身高约一百七十桑取。不算高。考虑到年龄的话,大概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那么那么!」对于半鱼人来说这已经算相当收敛的声音了。「多玛德君也算是相当有名的人物,看那副样子想必大家就明白了所以不介绍也罢,至于其对手幸司·庚——」
  库尔蒂巴对着伸到自己眼前的麦克风轻轻点了点头接过话茬:「他现年十八岁。入团仅过三个月便从后备队中被提拔至三号副长直属队,是深得已故——」突然,库尔蒂巴的声音颤抖起来,表情也变得阴郁,不过仅有一瞬。库尔蒂巴轻叹一口气,似乎恢复了平静。不、并没有。「优安大人……」
  “大人……?”“她薛大人……?”“……大人……?”玛利亚罗斯、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一齐歪过头去,半鱼人噗地一下睁开半鱼眼发出“呼啰”的怪声。
  库尔蒂巴清了清嗓子。「——深得优安·桑瑞斯副长赏识的可塑之才。虽然在经验方面不得不说仍有些不足,但考虑到他能从那日的激战中生还,其能力想必有过人之处。一般而言,即便是天纵之才的剑士,在尚未成熟之时便投身激烈的战场,也是极为容易殒命的。有能力的人会根据自身的能力选择战场,然而,尚未成熟之人常常不清楚自身能力的极限,又因为天赋过人极为显眼容易招致狙击。而他生存了下来。我可以满怀期待地说,他将会是在如今这个纷乱的时代背负起我等银色军团的重要人才。」
  卡塔力将麦克风拿回来点了点头。「嗯嗯。多谢多谢。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大有希望的年轻人呀。只不过,这位希望小哥也报名参加了这淘汰赛吧?也就是说、他想要当总长!想要借此机会以下克上!——呀不是这个意思啦……」
  大概是听到了这句话。幸司·庚朝着卡塔力的方向转过身去,微微笑了笑。肩膀似乎有些僵硬,但也没到紧张得不自然的地步。那态度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气概,带着某种自信,以及讨人喜欢的清爽之感。
  “我没能保护副长!也没能和副长同生共死!对此深感悔恨!但是,副长他也说过!不要想乱七八糟的,要只为大义而前进!我无法忘记副长!我要怀着对副长的思念继续前行!虽然也许会让副长感到困扰,但我想要成为副长那样的人!多玛德君先生!”幸司·庚面向多玛德君,“——我听说您和副长有着特殊的关系!”
  赛场一带议论纷纷。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从表情看上去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呀,那两人之间的确是有那么一些因缘。但你这‘特殊的关系’、这种说法是不是、听起来会让人容易往奇怪的方向联想呀。
  “这样的话,请务必,好好把我调教一番!”
  议论声更响了。
  嗯。那个‘把我调教一番’、这种表达也实在是有点那个啊……
  幸司·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虽然这样一来便偏离了主旨,但难得有幸与您分到一组!请您多多指点!”
  是因为年轻吗。不仅仅是年轻,似乎本身个性上就有点过于单纯。
  多玛德君点了点头,表情略微有些难堪。“噢、好的。”
  皮巴涅鲁在场地正中央高举双手。
  「噢噢!」卡塔力提高声音、吞了一口唾沫。「终于要开始了!好嘞好嘞,那么,由莉卡!莎菲妮亚!敲钟就拜托啦!」
  “敲钟……?”“……什么……?”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一同皱眉。
  「那个啊、就是那个。」卡塔力伸着半鱼下巴,朝由莉卡和莎菲妮亚面前放着的钟示意。「每场对决开始之前咣地敲一下,类似于信号一样的东西——不、根本就是信号嘛!」
  “那么……”由莉卡和莎菲妮亚对视了一眼,两人合力拿起那小小的锤子一样的东西。那钟本身也称不上有多大,总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非要让两人一起去敲。不过这副情景也很是养眼,所以无所谓了。
  在由莉卡和莎菲妮亚的共同作业下,钟声敲响了。
  皮巴涅鲁两手向下一挥,退至场外。
  「Staaaaarr——!」卡塔力叫到一半又收了口,「……真是的,该怎么说。时机【timining】实在是——错了,应该是时机【timing】。噗呼呼。管他的。无所谓啦。反正已经开始了。第一场比赛!」
  多玛德君一边用木刀在肩膀上叩击,一边慢慢向前移动。
  幸司·庚左脚踏出一步摆出上段构,随后右拳又沉至右肩处,转为八相构。并非向前、而是向右开始移动。
  “这个幸司·庚——”玛利亚罗斯本是自言自语,谁知卡塔力将麦克风递了过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看来幸司·庚对于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八相构也有‘阴构’之名,其精髓在于根据对方的出手来调整自己的进攻。也就是所谓后发制人。当然,这对速度有着很高的要求。」
  “考虑到体格因素——”库尔蒂巴也开了口,于是卡塔力连忙又把麦克风伸向那边。「……考虑到双方的体型,力量方面毫无疑问是ZOO的园长占优,而幸司·庚的优势恐怕就在于敏捷方面了。」
  玛利亚罗斯不由冷哼一声:“这可不一定。”
  卡塔力发出“呼哟”的怪声缩起身子,于是库尔蒂巴的视线便如箭矢一般刺在玛利亚罗斯的脸上。麦克风又一次伸了过来。够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玛利亚罗斯一把将麦克风夺了过来。「虽然多玛德君看上去似乎比较笨重,但实际上绝非如此。世间常有体格高大就理所应当不够敏捷这种固有观念。我自己身材矮小,站在我的立场上也想相信这一点,然而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不管体重多大、只要拥有与之相应的肌肉力量,就能够迅速地移动。所谓的体格高大,正是因为高大才会有巨大的优势。相信有实战经验的人都能明白这一点。」
  “……您是说。”库尔蒂巴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卡塔力立即把麦克风从玛利亚罗斯手中抢回去递向库尔蒂巴。「抱歉。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的意思是我刚才说的都是纸上谈兵?」
  “我并没有那个——”“吼哦!”「……那个意思。没那么复杂。我只是谈谈我自己的看法而已。」“而我——”“嘶呀!”「……也只是在谈一般常识而已。」“所谓一般常识——”“嚯啰!”「……常识并不是总是正确的。尤其是一对一的情况,总是比较特殊的。需要全方位的考虑才妥当。」“正因为适用于——”“嗨撒!”「……正因为适用于绝大多数情况,常识才被称之为常识,对于个别现象,应当基于常识之上——」“我说啊……”“哆啦!”「你吵死了!烦不烦啊你!」玛利亚罗斯朝半鱼人的天灵盖猛地击出一肘。“——嚯嘎……!?”
  正在夺回麦克风、叹了口气打算开口之时。
  面对一直沿着一个圆周左右移动的幸司·庚,悠哉地不断逼近地多玛德君突然停下脚步歪着头说:“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既然你不来,那我便只好进攻了。”
  “请!”幸司·庚的脚步停止了一瞬。
  而那一刻、多玛德君已经袭向了幸司·庚。
  那是一记毫无造作极为单纯的敲击。然而,时机正是妙到峰巅。豪快的一击必杀、这正是多玛德君剑技的特征。没有无用的技巧。也没有特殊的目的。所有斩击都是为了决定胜负。多玛德君的对手,大多也都是一击便被压垮。原本气势上就差得太多。
  只是,每日都在训练中见识多玛德君剑技的玛利亚罗斯一眼便能看出,这一击是手下留情了的。
  “——咔啊……!”幸司·庚如同跃起一般将木刀向上撩起,将多玛德君的木刀弹开。多玛德君咧开嘴笑了。的确如此。大概没有看错。多玛德君的木刀并不是被格挡开、而是多玛德君故意将木刀抽了回来。而这一举动勾得幸司·庚连连进击,从右上、左上、随后又是右上、斜举木刀不断劈下。多玛德君半步未退,仅用木刀将这些攻击接连挡下。幸司·庚突然沉下腰去转为突刺。那突刺气势如虹。连续三次、四次、不,那是一套五连刺。前四刺多玛德君只是偏了偏身子便使其差之毫厘,而第五刺则被多玛德君用木刀从上方直接斩下。幸司·庚的木刀前端被打得撞上地面,正面瞬间便满是破绽。多玛德君的木刀直接扫上了他的侧脸。不——
  「哇……」如此惊呼的不仅仅只有玛利亚罗斯一人。守护者们、观众们也纷纷发出感叹之声。
  幸司·庚的上半身便那样直接向后弯去,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多玛德君的木刀。真是不错的反应速度。柔韧性也很惊人。然而、下一瞬间四周便响起了惊愕的尖叫声。
  多玛德君毫不手软地踏出一步,在幸司·庚的胸口踩下。
  “——咕……!”
  幸司·庚的后背一下子撞在地面上,多玛德君把右脚从幸司·庚的胸口挪开,举起木刀。
  幸司·庚松开木刀,闭上了双眼。
  多玛德君挥下了木刀,观众们纷纷发出“啊”、“哇”、“噢”之类的惊声。玛利亚罗斯则沉默不语。
  没有传来头骨碎裂的惨声。多玛德君的木刀只是打在了地面上,就在幸司·庚脸旁一寸。
  “你刚才已经死了。”多玛德君发出闻者皆寒的低沉声音。黄玉般的眼瞳中凝宿着冰冷的光芒。“为什么放弃了。是觉得这只是个比赛吗。还是说,面对生死之战你也打算像这样丢下武器放弃吗。”
  “我——”幸司·庚哑口无言。
  “你说你想要成为优安那样的人?”多玛德君嗤笑道,“就凭你?我并非与他有多深的交情。但是,我和他父亲可是相识已久——他的两名父亲。看着两位父亲的背影长大的他,如果和我一决胜负,哪怕看不到胜机,直到最后为止都绝不会放弃。哪怕比赛也是一样。因为他有着不能失败的理由。因为他背负着极为沉重的担子。而你、你的剑分量太轻了。”
  幸司·庚仍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库尔蒂巴推开卡塔力,从玛利亚罗斯手中抢过麦克风。「他虽然前途光明,但还很年轻!让他现在就去承受与优安大人——不、优安·桑瑞斯副长相同的重担实在是强人所难!您不觉得这番话太过严苛了吗!」
  “别逗我笑了。”多玛德君瞥了一眼库尔蒂巴,扬起嘴角。“我是因为心情还算不错才没有杀他的。不过现在看来把这家伙的脑子砸碎倒也不错。死了就再没有什么狗屁前途了。他正是连这个都不知道,才能闭目等死的。”
  库尔蒂巴紧握着麦克风咬住嘴唇。
  “那家伙的父亲,”多玛德君轻声叹了口气,“不论是卡雷尔·施佩克纳(译注:优安的亲生父亲,台版译为卡雷尔·杰贝库纳),还是丹尼斯·桑瑞斯,都是睁着眼睛赴死的男人。直到一切都结束的那个瞬间,都相信着自己绝不放弃战斗。优安肯定也和他们一样啊。幸司·庚。”
  幸司·庚带着哭腔挤出一个字:“……是。”
  多玛德君拿着木刀直起身来。“这与胜负无关。至今为止的你已经死在这里了。从今开始抱着绝不会死第二次的觉悟,去追赶优安吧。”
  “是……!”幸司·庚给出了响亮而充满气势的回答,爬起来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您的指点……!我会努力精进……!那、那个……”
  “唔?”
  “能、能否再听我一言。”
  “我倒是无所谓。”多玛德君扬着眉毛拧着嘴巴。“说来听听。”
  幸司·庚的眼中透出亮闪闪的光辉。“我、迷上您了!父亲可能不太合适……请允许我称呼您为兄长!拜托了……!”
  场地四周鸦雀无声。
  这个小鬼又来了又是这种会产生误解令人困扰的微妙说法。
  多玛德君缩了缩下巴、眉头紧皱。“这、稍微有点……”
  “不可以吗!?”幸司·庚继续逼问多玛德君,“那、大哥!叫您大哥怎么样!”
  这个可是更加微妙哦。
  但是,毕竟是多玛德君,想必对此已经厌烦了吧。
  “啊……随你便了。”
  “万分感谢,大哥!那么,这一次是我输了!”幸司·庚拾起自己的木刀刚转过身去、便又转了回来。“——啊!我还会找您过招的!下次我可不会再输了,大哥!”
  “……哦。”
  “那么,先告辞了!”
  幸司·庚飒爽地离开了比赛场地。
  场地四周陷入了既无法紧张起来、又难以轻松说笑、却也无法平静的极为微妙的气氛。
  幸司·“气氛破坏者”·庚——真是可怕的家伙。
  “总之。”多玛德君如同要重拾战意一样轻轻扭了扭脖子,将木刀在肩膀上敲击着环视四周。“我话说在前面。想要打倒我的话,就带着杀气过来。那种还带着这只是一场比试这种天真想法的人别站在我的面前。反正秩序守护者都要变成我的东西,造成无谓的战力损失就不好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闻言纷纷发出略带嘲弄的欢呼,而秩序守护者们一个个面色凛然。
  卡塔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预备用的麦克风高呼:「结果已定……!」
  皮巴涅鲁转向多玛德君,静静地举起右手。“多玛德君,胜。”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5
流浪狗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总长争夺淘汰赛……”
  距离北斗门前那四方形的赛场与观众们极为遥远。他在第十一区某个高耸破旧的建筑物屋顶上,利用双目望远镜窥视着那边的情况。这望远镜是EMU的最新型号,还未正式上市。宣传语上写着是高性能的更新换代产品,然而视野太过狭窄,派不上用场。
  他取下望远镜眯起眼睛。用肉眼无法看清细节,但只要有必要的时候再利用望远镜看清细节就好了。
  回想起来,从以前开始他就不喜欢什么事都依赖道具。他惯用的长短不一的钉子,只要手头有材料,自己便能制作。倒也不是非要金属,对于破坏人体而言,岩石和骨头的硬度便已经足够了。区别在于耐用性,仅此而已。
  他将目光从北斗门方向挪开,松了松领带。
  他已经不想再毫无怨言地穿着这身制服了。就算是他也是有些讲究的。衣物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妨碍身体活动。此外还需要有一定的坚韧度。鲜艳的色彩乃是大忌,奇葩的款式更是毫无用处。自然也不能有过多装饰。他喜欢加百列·达的衣服。如今虽然已是Revice所属,但拥有“十二人斩”外号的武斗派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原本是加百列·达的首席设计师,阿尔贝蒂尼设计的衣装是为战斗而服务的,在这方面凝结着心血。这比外观更值得他看重。而Revice的东西则是最糟糕的。太过杂然无序,实用性方面不是不足就是过剩。好像设计出来就是专门触怒他一样,真的是完全无法习惯。
  “ZOO——果然和那些人走到了一起。”
  他的另一半就是被那些人中的一个杀掉的。似乎是叫皮巴涅鲁。那人毫无疑问是与他同出身于拉罕大陆的杀手。即便在杀手之中也是属于最高等的那类。这是一名强敌。比起以两人一组共同行动为前提而培育的他,对方恐怕在个人战斗力上要更高。不、不是恐怕,而是必然。几乎与他完全一致的另一半,正是败在那个皮巴涅鲁的手下。如果不能利用自己这方的有利条件,他便无法战胜皮巴涅鲁。而且,ZOO之中还有魔术士。就算是那个有着少女外观的医术士,也是鵺流古式战斗术的好手,不可小视。虽然看不到那个巨汉和尚的身影,但说不定只是隐藏在某处。当然,曾经杀死过一次主人的那个高个儿园长是最为危险的。其余人员基本都是杂鱼。但就是这几个人极为麻烦——而且,拥有能够直接对战局产生决定性影响的战力,某种意义上,ZOO对于他的主人而言,是比秩序守护者更为重要的宿敌。
  他的主人与那个园长之间,似乎有着不浅的因缘。从各方面的零散证据,他做出了如此的推断,但也无法确认。无所谓了。说实话,对他来说,就连如今正在干的事,他也已经没有多少执着。
  他向主人提出,让他独自一人负责暗中侦查。
  他做好了不被接受的觉悟。他至今为止一直都心存不满,主人想必也注意到了。而结果出乎他的预料。
  他的主人轻笑着点头。好呀。如此说了。好呀,杰伊,你从今开始便只是区区一名密探了,作为一名密探,去侦查秩序守护者和ZOO的动向吧,这就是你的工作。主人如此命令他。然后,又在最后附上这么一句话。发现了什么的话,就去向SIX NINES报告,这样本人才会知晓。他的主人是故意说着这番话,宿着鬼火的眼睛观察着他的表情,愉悦地笑了。主人是在蹂躏他。
  他的主人原本就是这种人。而他早已忍耐了漫长的岁月,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了——简单说来就是这样。只是,离开主人之后的道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不受约束地偷盗、抢夺、杀戮的时光、他还是两人同心的那段日子,回想起来定然是彻头彻尾地错了。不、或许也没错。变成一个人之后,他开始思考各种事物。特别是关于他自身,反复地思索。
  他是作为杀人道具而生,作为杀人道具被养育成人。他自身只是一个便利的道具。道具只有被使用一种命运。没人使用的道具便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两人想要自由,于是杀了养育他们的达克那和伊温,抛下了放眼望去只能看见砂土和岩石的拉罕大陆。难得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自由,两人却又被如今的饲主发现,献上自由为新的饲主服务。最终他变成了一个人。厌倦了每日被饲主毫无尊重地使唤来使唤去,重新想要获得自由。而如今,在他的肩膀上什么都没有背负。甚至可以就这样隐没行迹。饲主想必也不会找寻他罢。
  如今的他已与流浪狗无异。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在意。
  换句话说,便是没有归处。
  “我是流浪狗。”
  试着说出口。
  我就、只是、一条狗。从出生开始便只是一条狗。就不能变成狼吗。不能。就是现在,我的胸口也焦躁地如同灼烧,肠胃的痛楚如同凌迟。如果主人有什么命令的话,我立马就会欢喜地奋勇当先。光凭我无法满足我自己。自由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寂寞。除此之外,还意味着又饿又渴走投无路。当然了。
  自由能为我带来什么?零。带上项圈,连上锁链,给我饵食,然后随便下个什么命令,我便去遵从。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生存方式,从一开始就没有,从今往后恐怕也不会有。
  要找个新主人吗。
  愚蠢。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将藏在手腕内侧的中指与无名指伸直,从手腕处的夹层中取出长钉握在手中,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挺有精神的嘛。”
  转过身来的同时,他将两根长钉掷出。当然不可能击中。原本就是这么预料的。悄然无息在他背后出现的黑衣男人的身法如同时而消失时而出现的恶作剧一般,愉快地躲过了他的钉子。他一边盯着那男人的身影一边从屋顶跃下。落下一两层的高度之后,便如猫一样凌空扭转身体,伸出右脚勾住了某扇破碎窗户的外沿。随后挺起上身,两手抓住窗台,右脚和两手同时用力将自己投入建筑物之中。在满是尘埃和蛛网的地板上奔跑,黑衣人恐怕就紧追在身后。就是现在。来了。他回过身,两手一共掷出四根钉子。紧接着,黑衣人看上去便像是变成了四个人,而且,四个人都眯起淡青色的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还有空闲玩这种把戏。当然,没有一根钉子命中。连擦都没擦到。
  “我有事想要问你哟,杰·伊。”
  他没有回答,径直冲向楼层之中的楼梯。无需多言。那家伙是个怪物。而带着恶意前来时则更加棘手。
  午餐时间的头领亚济安。又名虐杀人偶。
  他一边一步五级地冲下楼梯,一边咂了咂舌。不走运的是,他有被那个怪物记恨的理由。
  “别逃啊,杰·伊。”
  楼梯间中回响着那怪物的声音。若是得以听闻以那声音唱出的歌,想必女人们都将无比欢喜。然而,虐杀人偶恐怕不会唱一句情歌。那个怪物唱的永远都是安眠曲和镇魂歌。没有任何人听过那歌声,因为都在那之前便陷入了永眠。
  “你怎么了,杰·伊。”“跟我说说话,杰·伊,就我们两人。”“杰·伊,不必担心。”“我不会取你性命的哦,杰·伊。”“杰·亻尹——”
  “杰伊。”
  这些甚至含有些许笑意的声音让他动摇起来。我在动摇。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便好。意识到便可以抑制下来。等到连这点都意识不到便糟糕了。在那之前,他必须摆脱这次危机。逃吧。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对手是怪物。他没理由去和一头怪物拼命。
  前方楼梯平台处有一扇玻璃外窗。他取出两根大号长钉,向那扇窗撞去。以钉子为突破口,用全身将其撞碎,与玻璃碎片一同飞向窗外。不到二美迪尔之外便是另一幢建筑物,他对准了那幢建筑一层之下的另一扇窗。撞了进去。看起来这是一间住房。从脏乱的床铺上跳起来一个衣着肮脏的男人。“——你他妈干什么……!”
  他无视男人径直走出房间。是一条长走廊。没有窗户。但有很多扇门。楼梯在哪里。那里吗。他跑了起来。楼梯。就是这里。不是向下,而是向上。他沿着楼梯奔跑,一瞬都未有停歇。这里便是最高层,再往上就是屋顶了。他打开通往屋顶的门,又立即闭上,沿着楼梯飞奔而下。
  因为怪物在那里。在屋顶之上一处小屋一样的构造物上站着,看着自己。仿佛早已在那等候多时。不是仿佛,恐怕就是如此。
  被看透了。本想出其不意,却依然在怪物的手心打转。
  “咳……!”他吐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这个现象让他更加焦急起来。更加。是啊。他在焦躁不安。如今烧灼着胸口的毫无疑问便是焦躁的火焰。
  有人正在上楼。是个女人。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却像老太婆一般憔悴不堪。从服装来看相当的贫穷。还很丑陋。女人一看见他,便发出“咿”地一声短促的尖叫紧贴墙壁。这正是弱小生物的天性。没有抵抗。没有意志。只会匍匐在地让出道路,绝不会稍作妨碍。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是正确的选择。若是平常的话他根本不会在意。然而不知为何,这次并不打算放过她。为何?不对。不需要为何。我是作为杀人道具出生、作为杀人道具被养育成人的。杀戮正是我生存的方式。如同食物、睡眠一般,是对我而言必要的事物。
  他在女人的太阳穴、以及后颈处几乎同时插入两根钉子。
  女人瞬间绝命。布娃娃一般瘫落在地。
  他睁开两眼,用鼻子吸入现场的气息。一股让人不快的馊味。就是这个。这种感觉。作为杀人道具被培育的他,喜欢杀人。比起任何东西都要更加喜欢。比起抱女人还要远远喜欢。含有重量的死,会让他产生某种成就感。而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无聊透顶的死造成的感触则是另一个级别的——这正是死亡、杀戮最为纯粹的体现,足以给予能够让他头晕目眩的快感。“——原点。原点啊。回归原点吧。没错吧?啊啊,没错。我想要更加自由地杀人。想要杀的时候就杀,不必听从指示。就是这样吧?啊啊,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他虽是一人,却又决非一人。他自记事开始便是两人。一直都是两人。他与另一个自己没有一丝差异。若是产生了差异,便会被马上纠正。他们是如此的相同。所以就算另一人已经死去,他也不是一个人。没错吧……?
  他继续拾级而下。不必着急。已经没有着急的必要。又有什么好怕的呢。那个怪物不会一上来就断绝他的呼吸。他有事要问。怪物这么说。在杀了我之前还有话要说。那个怪物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却也有像是爱做梦的少年一般天真的地方,这就是那怪物的弱点。绝不是无隙可乘。
  来吧。到一楼了。他从建筑物的大门走出。前。右。左。上。还有后。都看不见怪物的身影。也感觉不到怪物的气息,但怪物一定就在附近。
  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上面。三楼、不,是四楼的窗户。
  伴随着玻璃碎片、通体漆黑的怪物降临了。
  极快。不仅如此,怪物轻念着“阿尔卡迪亚”,右手向他所在的方向伸出。随即从那右手处飞来了什么东西。像是黑色管子一样。他立即向右方跳开,然而那管子也追了过来。该死的怪物。黑色管子刺穿了他的左肩,抻入地面。身体稍微一动,全身便都喷出了冷汗。虽然可以忍耐住疼痛,但钉在地上已然是动不了了。
  如果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可以用粗钉将左肩以外的部分全部切除。但已经来不及了。怪物已经来到眼前,用两脚踩住了他的两肩。无计可施了。他倒在地上,被践踏在脚下。怪物在他那摆出难看姿态的身体上起舞,这是为了完美实现目的而实施的恐怖舞蹈。粉碎之声一共响起了四次,分别是他的右肘、左膝、右膝、左肘。在这过程中,他的左肩传来了那黑色管子滑出的触感。而痛苦直到此时才开始体现。他微微呻吟。随后便涌出了无力感。唯有这无力感必须抑制下去。其他事物都可以失去,而一旦失去生命,便再也无法体会杀人的感觉了。一定要活下去。唯有这个信念断然不可消失。
  怪物踩上了他的喉咙。被那冷如寒冰的淡青色眼瞳俯视一眼,便再也没有了留得一命的心思。那是无可挑剔的怪物的微笑。哪怕是在砂与岩之国仅仅作为杀人道具而诞生的他,也不由感叹其美丽。
  “我说过想要找你说说话吧?真是笨啊。逃跑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啊,杰·伊。”
  “我没有——”还能够发出声音。虽然被踩着喉咙,但那显然并非全力。这家伙不会杀了我。我不会被杀。胸中如此高唱着,业已枯萎的心又重新注入了力量。“什么都没有。亚济安。我没有话要跟你说。”
  “你不说话也可以啊。”怪物眯起眼睛轻轻摇头,“你只要点头就好。”
  “你以为这样就——”
  “你真是倔呀,杰·伊。”
  “啊嘎——”怪物的脚使上了力。这家伙太恶劣了。真是个超乎想象的混蛋。他是清楚如何让痛苦保持一定平衡达到最高点吗。肯定清楚。除此以外不作他想。这怪物在刻意虐待我。我一直都在被虐待。不仅是我主,还有如今这个怪物。
  “杀了库拉尼的,就是你吧,杰——伊——?”
  力道稍缓。于是他唾沫横飞地大叫:“——正是!”
  “按照SIX的命令,你亲自下的手。”
  “是啊、没错!”他声嘶力竭地大笑,“是啊,亚济安!你最重要的朋友就是我杀的!你想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吗!那个男人直到最后都在故作清高!为了保护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是的小鬼死掉了!让人看不下去啊!连死都要死得装腔作势!简直惨不忍睹啊!蠢得不可理喻的男人啊!要是他能再实诚一点,说不定死的就是我!然而那男人还是为了几个狗屁小鬼把命丢掉了!也就是说亚济安!那个男人比起你们的友情更看重几个肮脏的小鬼!真是蠢到登峰造极!我啊!每想起这件事就想笑!那样死掉!每想起来就笑得喘不过气!明明是个蛮有本事的家伙!谁知是如此的感情用事、天真愚蠢、无聊透顶!是啊!就是我杀的啊!亚济安!你后悔吧!?你是不是还忘不掉啊!?莫非你们其实是那种关系吗!不管怎么样、那个男人都不会回来了!他已经被我从你手中彻底抢走了!绝对、绝对不会再回来了啊!亚济安……!”
  为什么。为什么怪物那过于工整的面容上挂着的微笑没有崩塌。甚至连一丝动摇都没有。
  “我知道啊。”怪物叹出几乎细不可闻的气息,“这我早就明白了。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
  “确认之后、你——”不知从何处喷涌而出、将身体填满的这股苦涩究竟是什么。不论何种痛苦都能跨越、不论哭叫得何等惨烈、哪怕疼得满地打滚,我都不会失去对生存的欲求。我受过这样的训练。然而却无法忍受这股苦楚。无法忍耐、无法忍耐、想要挠遍全身,把皮肤都一寸一寸地剥下来。然而做不到。手肘和膝盖都被破坏。手脚已经使不上力气。“……打算怎么做?”
  怪物随即用“你没必要知道”作答。
  “杀了我。”不论是说出这句话还是不说,他的头脑深处都会被令人麻痹的后悔淹没。
  “我很惊讶。”怪物的眼睛虽然稍微睁大了一些,但完全看不出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惊讶。“看来你是真的想要去死了。”
  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一个词也想不出。
  怪物舔着嘴角:“你怎么了,杰·伊。这可不像你啊。像这样,只有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做什么侦查,这难道不奇怪吗。我记得,你不是SIX最信任的部下吗。”
  如今他所承受的打击,比被活着解剖更甚。而意识到自己受到打击这一事实,则对他造成了又一轮的打击。几乎被这双重的打击碾碎,他“哈”地一声吐出一口气,随后紧咬下唇。他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之中、几近咬断。
  “怎么了,杰·伊。”怪物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嗡鸣,“和SIX吵架了?所以被贬到底层,来做这种杂事?”
  “不对、”
  “那么,又是怎么回事呢?发生了什么吗。你可以向我诉说呀。”
  “闭嘴、”
  “不。我不会闭嘴的。听好了,杰·伊。动动脑筋。我为什么非得听从你的愿望不可呢?”怪物歪着头,指尖一拨前发,“没有理由啊。完全没有。就算是你,这点程度的状况也看得出来的吧?”
  “杀呀、”
  怪物用鼻子“哼”了一声。
  “杀呀、”他重复道,“杀呀、杀了我呀”
  “可、”
  “以、”
  怪物故意一字一顿。
  “才、”
  如果不杀我,我便杀了那怪物。
  “怪。”
  不可能。杀不了。失去两肘两膝的我,要如何才能做到?甚至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
  我只是在被单方面的凌辱,就好比被幼儿用手指翻弄逗趣、连逃跑的腿脚都没有的毛毛虫一般。
  “我决定了,杰·伊。”怪物把脚从他喉咙上挪开,“刚才、决定了。我不会杀你。这次不会。至于下次见面如何,就等到下次考虑吧。不过反正,这一次不会。你逃吧。你就欠着我这个人情,活下去吧,杰·伊。”
  “杀了我。”我只能说出这几个字。至于哀求的言辞,就是撕裂我的嘴也说不出口。
  “SIX现在在哪里?”
  “杀了我。”
  “在银之城寨吗?”
  “杀了我。”
  “呼……”怪物转过身去,摆了摆手,“再见了,杰~伊~”
  “杀了我。”我撕心裂肺地喊叫,“杀了我呀……!”
  干脆自我了断吧。至少这件事我还做得到。
  我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一边吐着血一边高声大笑的我主身姿。
  ——成为我的东西。
  为我服务!这就是对你们最为幸福的事!给我好好搞明白!
  只要这样,我就赏给你们我的爱……!
  “……真是个万恶的欺诈犯。”
  骗子。
  我早已从头到脚都成为了你的东西,如今也依然丝毫不变。那我这副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我是流浪狗一样,就好像我是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一样。
  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变成狼。
  我主啊。
  还请使用我吧。我只能属于您。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6
战斗礼仪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接下来,第二场!抽到C1的是、秩序守护者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候补!JMA会——长?唔?嗯嗯?这是啥玩意儿……?呀管它呢、卡洛丽丽丽丽丽娜!谢尔贝格……!」
  负责实况解说的半鱼人对着麦克风如此叫道,于是在赛场东北角站着的一名女性守护者向前迈出一步。四周响起了欢呼,声音明显要更尖一些。比起一般观众,支持她的更多是守护者中的女性团员。
  金发碧眼的卡洛丽娜·谢尔贝格,作为女性而言个子很高,应该有一百七十桑取以上。没有戴头盔,因此显露出了面容。头发剪得很短,眼神相当锐利,几乎有些可怖。容貌说漂亮吧的确是漂亮,却带着某种猛禽一般的感觉。如果不是穿着女性用的天命GDS,说是一名纤瘦的美男子,恐怕也会有不少人相信。
  这种类型,比起异性、恐怕在同性之中更受欢迎。女性守护者们结成应援团的理由大概也能明白了。
  玛利亚罗斯越过卡塔力看了一眼阿尼亚·库尔蒂巴。库尔蒂巴紧握着麦克风,注视着谢尔贝格的眼神极为严肃。莫非,库尔蒂巴也是卡洛丽娜·“大姐头”·谢尔贝格应援团中的一员吗。呀,说起来那两人本来就是同一队的队长和队长候补,虽不知道私交如何,但也算是有着深刻的关系——这种用词恐怕又要招致误解,总之,就算互相关照也毫不奇怪。
  而且,所谓的JMA又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半鱼人指向赛场的西南角。「便是我们的C2!同属秩序守护者、原三号副长直属队队长候补、现五号副长直属队所属!康!拉德!亚瑟瑟瑟瑟瑟……!」
  “谢谢大家!”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朝观众挥手微笑的男人,虽然同样穿着银色铠甲天命OF,却和一般守护者的印象完全不同。面貌柔和、亮色的卷发看上去又蓬松又柔软。那份爽朗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好青年、更像是小孩子一样。
  那样的男人是优安·桑瑞斯的亲信。虽然似乎挺不可思议,但却莫名的能够理解。将与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放在身边的“冷血”副长,说不定比起外见要更加心胸宽广——想到这里玛利亚罗斯不由皱起了眉。所以说那又怎么样。优安·桑瑞斯到底是心胸宽广还是狭窄,又关我什么事。本来就只不过是见过几面的交情而已。而且他还已经死了。
  「那么,第二场比赛——」随着半鱼人的高呼,场地中央的皮巴涅鲁举起了双手。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好了吗?”“……好了……”互相确认,一起举起了小锤。
  「Readyyyyyyyyyyyy……」
  钟声敲响。
  「——Fight!」
  皮巴涅鲁双手挥下后退。以正眼构持刀的卡洛丽娜·谢尔贝格和康拉德·亚瑟立即互相靠近,双方的刀身前端迅速撞击在一起。
  这一击之后亚瑟试图后退,而卡洛丽娜则向前逼近,紧接着的突刺直朝喉头而去。不仅速度快,还带有很强的力道。亚瑟“哇”地大叫一声将木刀斜向上一挥,拨开了谢尔贝格的木刀,看上去受惊不小——只是看上去。
  “突然就来这招!真是吓人呀!不过刺的不错!”
  “打架的时候——”谢尔贝格面露冰冷的愤怒继续缩短距离。“——别在那里叽叽歪歪!”
  亚瑟果然是早有准备地挡下了谢尔贝格的突刺。谢尔贝格立即抽回木刀,又一次刺出。亚瑟这一回也是“哇哇”地叫着用木刀挡下。亚瑟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夸张,很多时候都像是失去了平衡,一眼看上去很是危险。但是却总能将谢尔贝格那相当不错的突刺悉数防下。
  “那个人……”由莉卡低声念叨,“相当厉害呢。”
  作为照亮ZOO的小小太阳、集天地之神妙而诞生的一轮鲜花、亦是最强传说的主角,由莉卡虽历经了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努力,却并非理论派。‘啪叽地抓住习机、乓地出招、咻咻地进攻。’实际上是会说这种话的意识流。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天才的一种表现形式吧。所以此时,由莉卡的话是可信的。
  “不拘泥形式——”刚说出这几个字,卡塔力便“鱼!”地大叫一声将麦克风伸了过来。「那个姓亚瑟的人——这么说可能有些矛盾——采用的是不拘泥形式的形式。有很多自己的特点,但因为是自创流派,所以也很难归纳总结。虽然招式完全不合理还乱七八糟的,但能够用高超的身体能力来掩盖。这样一来不合理的招式便成了优势,会让对手相当难过。」
  「理所当然。」库尔蒂巴插话了,「康拉德·亚瑟可是身及优安大人——抱歉——优安·桑瑞斯副长直属队队长候补之位。这意味着优安大——优安·桑瑞斯副长认可了他的实力。虽异于一般风格,但他的实力可与诸位队长相当。乃是一名天赋异禀的卓越剑士。」
  「我忍不住了啊。」玛利亚罗斯斜视着库尔蒂巴,「从刚才开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是优安大人优安大人的。」
  库尔蒂巴佯装不知,继续说道:「然而,谢尔贝格也是——」
  「无视我……?」
  「——JMA的会长,同时也是公认的JMA最强剑士。」
  「关于这个JMA,我也在意很久了啊……」
  库尔蒂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谢尔贝格队长候补!不!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会长……!」高声叫道,「作为我们的代表,展现出JMA的骨气吧!」
  「……我说啊,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你要掉眼泪啊……?」
  「我们JMA!」库尔蒂巴用手掌擦了擦眼睛周围。「已经没有再作为一个秘密组织存在的必要了!某种意义上,这宿在我们胸中的青春之火,或许理应将它熄灭才是!但是!我们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啊!我们全员一致决定、JMA将永远存续下去!如今我们在此宣言!于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我们堂堂正正地宣告!优安大人!请原谅我们的擅做主张!JMA荣光永存!优安大人万岁……!」
  “优安大人万岁!”“优安大人万岁……!”女性守护者们立即响应。
  库尔蒂巴将麦克风拿在左手,右手中指举在眉间,几乎是以哭腔发出高呼:「——眼镜万岁……!」
  “眼镜万岁!”“眼镜万岁!”“眼镜万岁!”“眼镜万岁……!”“眼镜万岁……!”
  「……眼镜……?」玛利亚罗斯拼命眨着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气氛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会长!」库尔蒂巴突然伸出右手,食指直指赛场正中,「以JMA之名!请为我们拿下这一胜……!」
  “——明白……!”谢尔贝格的脸已经红透了,出了不少汗,呼吸也有些紊乱。因为一直都在不断地突刺,产生了相当大的消耗吧。与之相对,亚瑟则并未显出疲态,只是“嚯”“呀”“呜哇”地一边叫着、一边使出杂技一般的身法——却不是用来闪躲,而是将谢尔贝格的每一记突刺挡下或弹开。
  这看上去简直就像亚瑟在陪谢尔贝格练习一样。亚瑟是故意这么做的吗?暂且不清楚。但这对谢尔贝格显然造成了相当大的精神压力。
  要如何才能挽回劣势。
  不经意间谢尔贝格突然向后连退三步,聚起全身力气。“——哼……!”
  卡塔力将麦克风从玛利亚罗斯手中抢走:「看呀,卡洛丽娜·谢尔贝格!她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亚瑟右手持刀,左手则做了个挑逗的姿势。“COME ON~~”
  「康拉德·亚瑟摆出了一个极为轻松的架势……!」
  「上啊!谢尔贝格……!」库尔蒂巴大声煽动。
  “伊戈尔流!龙卷风……!”谢尔贝格迅速压低身体重心,几乎可以说是半蹲。随后谢尔贝格便保持这个重心一边回旋一边前进。当然,一边回旋还一边挥舞着木刀。将全身的重量加诸于旋转的动力、在此基础上木刀的力道将大得难以格挡。亚瑟似乎也如此判断,向斜后方后退。
  “——切换……!”谢尔贝格如同野兽一般跃了起来——不、这只是视觉上的效果。实际上是将之前一直压低到极限的重心突然抬起,也就是将膝盖伸直了。光是如此一个变化,不知为何气势极为凶猛,以至于让人产生她跃起来扑向亚瑟的错觉。
  “百分百……!”谢尔贝格攻了过来。猛烈、高速,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进攻的节奏缺乏变化、说实话就是单调。然而这单调的攻击却蕴藏着让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完全称不上是精妙,单纯只是不断地用力、用力、用力量压倒一切的剑技。这样倒也不错。
  「哎呀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康拉德·亚瑟!完全被压制住了!」
  如半鱼人所说。刚才的亚瑟虽然也在防守,但是处于优势。而现在不同,在谢尔贝格波涛一般的打击下,虽然仍在格挡,却被逼得步步后退。似乎也没有向左右闪避的空间。再这样直线后退、就要到达场地边缘了。裁判皮巴涅鲁正盯着亚瑟的脚步。只要亚瑟有一步——不、哪怕只是一厘踏出了斗技场边缘,在那一瞬间便会告负。亚瑟的表情很严肃,但是嘴角处却有一丝微笑——
  「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哈……!?」
  半鱼人在嚎叫、库尔蒂巴倒吸一口冷气、观众们则掀起了声浪。
  发生了什么?
  木刀从谢尔贝格手中飞出、掉落在地面上。
  亚瑟保持着劈出木刀的姿势静止不动。
  “……将旋转中的木刀、打飞了。”由莉卡低声说道,“那个人,眼力很好。而且,腕力非常的强……”
  “适当剑法——”亚瑟似乎在思考,“那个……就叫……鸭返(译注:燕返——鸭返。这一招与击落空中的燕子有相似之处,同时也是在暗讽对方不若燕子那般灵敏,倒更像是鸭子)?如何……?”
  “……鸭……”莎菲妮亚不住地摇头,“为什么……是鸭……”
  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鸭子……不会飞呢……”
  「谢尔贝格……!」库尔蒂巴高声怒吼,于是K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刺耳的怪声又一次响起,「你在干什么!胜负还未定呢……!」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尔贝格号叫着朝亚瑟扑去。亚瑟没有逃跑,反倒迎着谢尔贝格上前,擦着谢尔贝格躲过这一扑。谢尔贝格差一点冲到场地外面,就在离边界差一点点的地方刹住了脚步,可是此刻她的后背大开。只要轻轻推上一把,这场比试便结束了。然而亚瑟没有那么做。玛利亚罗斯哑口无言。
  亚瑟拾起了谢尔贝格的木刀。
  “接着。”
  然后向谢尔贝格抛去。
  谢尔贝格转过身,那恐怕是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将木刀抓在手中。“——什……!?”
  “我也是。”亚瑟后退一步,将木刀柄抵在自己胸口,“不可以输。我今天能够站在这里,都是拜优安副长所赐。我的这条命是优安副长给的,为了他,我绝对不会输。我要成为秩序守护者的总长……!”
  这番话,比起看热闹的观众,反倒更让守护者们惊讶不已。半鱼人半鱼眼怒睁,猛地一锤桌子:「——出·现·啦……!篡位宣言!?不对、总长夺取宣言言言言……!?」
  「那架势是……」库尔蒂巴的声音在颤抖。
  “以此身化空——”亚瑟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煌天之威,凝于此剑。模仿剑法、伪破天一流——不过,对我来说‘七星’还是稍显困难,因此是‘四星’……!”
  “别小看人了……!”谢尔贝格冲刺过来。
  亚瑟也迈出脚步。
  谢尔贝里的直线冲刺简直算是愚直。而亚瑟也开始加速。
  亚瑟稍稍快一点。
  谢尔贝里的身体向一侧倒去,刚好擦过亚瑟瞄准左肩的第一刺。而此时第二刺已经落在了谢尔贝格的右肩。随后、第三刺是喉咙。这一刺略微有些疲软,谢尔贝格将头向左一扭,亚瑟的木刀几乎从谢尔贝格的右脖颈上剜下一块皮。最后一刺则正中心口,虽然打在盔甲之上,却发出了极为沉重的声响。
  谢尔贝格的身体像散架了一样倒下。亚瑟“哟”地将谢尔贝格抱住,缓缓放倒在地。皮巴涅鲁冲上来确认了谢尔贝格的状况,随后将双臂交叉。“失去意识。”
  玛利亚罗斯一边斜眼瞄着面色煞白紧咬嘴唇的库尔蒂巴,一边配合皮巴涅鲁将麦克风递给半鱼人。
  「胜者是是是是是!」半鱼人大叫,「康拉德!亚瑟——!」
  
  「——接下来下来接下来下来。说起本次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突击队、游击队的队长们是全员报名参加啦,这果然是那个啥。队长们之间是不是互相商量过啊。关于这个你了解多少呢,阿尼亚酱。」
  「酱……?」库尔蒂巴嫌弃地皱起眉头,立即又清了清嗓子变得面无表情。「——从我个人了解的情况来看,各队长并非是在合议的基础上决定参加与否的。最初是太台子队长提出参加,之后其他各队队长便说‘这样的话我也参加’,参赛名单是以这种形式得出的结果——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
  「呼呼呼。钕烷氖孥呲(原来如此)。既然情报通阿尼亚酱都这么说了,肯定事实就是这样没错啦。哎咻咻咻呼呼。」
  「我说……」
  「嚯啰?」
  「莫非,您是在拿我取笑吗?」
  「怎么可能!老子怎么可能取笑像阿尼亚酱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嘛!」
  「可、可、可、可、可爱……」库尔蒂巴的脸瞬间红透了。居然被半鱼人的夸奖弄得脸红,看来她对此真的没有什么免疫力。「怎、怎么会……请不要说这种违心的话……」
  「你在说什么呀。老子的人生一向都是全心全意、全力全开、在汉之道上勇往直前疯狂暴走。阿尼亚酱。」半鱼人转向库尔蒂巴,摆出一副完全不配的狗屁严肃半鱼脸。「老子是不会恭维别人的。阿尼亚酱真的是可爱得一塌糊涂。现在就已经足够有魅力了。若是再多加磨练,还能发出更加闪耀的光芒。老子啊,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应该说、根本就不懂该怎么说谎。因为老子是个正直的汉子啊。永远跟精明无缘。」
  「……我、我、我……」库尔蒂巴俯下身子不停摇头,「怎、怎么会……」
  “我说啊……”玛利亚罗斯看着场上,“大家可都正在拼命啊……”
  「噢嚯!」半鱼人在自己脑袋上呯地一拍摆出一个傻笑。「抱歉抱歉。老子这个人啊,这种不得不说的话,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啦!不好意思啊,阿尼亚酱。」
  「……哎、哎哎……不用、我……」
  「既然这样,那么在第六场比试之前,就把第三、第四、第五场的情况迅速地以摘要形式传达一遍如何?」
  「啊……好的。这个、就我个人而言没有什么意见……」
  「是嘛。那就好,关于第三场——」
  第三场对决是七号突击队队长切斯·彼得对二十五号无名队队长海因茨·库尔艾尔冯。虽说双方都是队长,但突击队正如其名,在战斗时处于最前线,与敌人短兵相接,毫不惜命。而无名队则已谍报工作为主要任务。玛利亚罗斯认识前七号突击队队长焰,焰死后继任队长的切斯·彼得,身材偏小但俊敏过人,机智冷静。看上去库尔艾尔冯处于明显不利,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库尔艾尔冯舍弃了几乎可以称作是秩序守护者象征的银色天命系列盔甲,而是以一身暗色的紧身衣迎接战斗,以速度和切斯·彼得互角。随着时间推移,库尔艾尔冯的动作逐渐变慢、表情也忧虑起来。果然还是实战经验丰富的突击队队长会笑到最后吗。切斯·彼得乘胜追击,而库尔艾尔冯只能勉强拖延。为了斩去他的执念,需要大胆而又强有力的攻击。因此切斯·彼得提高了攻击的速度和力度、与之相应的也忽略了技巧。库尔艾尔冯以此为契机一举逆转。在玛利亚罗斯看来,他的动作突然快了不止一倍。这变化极为突然。只能让人认为他之前的都是演技,库尔艾尔冯实际上根本没有感到疲累。而且,战斗刚开始时他使用的明明是防御为主寻求反击的稳健剑术,此时却变成了连续不断猛攻的套路。几秒间库尔艾尔冯便将切斯·彼得逼到了场地边缘。本以为他会用身体冲撞或以刀身施压,结果他只是伸脚一绊,便使切斯·彼得摔出场外,获得了胜利。
  战后复盘的话,这是一场库尔艾尔冯战术上的胜利。从最终的局面来看,似乎是库尔艾尔冯的压倒胜利,但这仅仅只是表面印象。恐怕,实力上还是切斯·彼得占优。库尔艾尔冯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脱下重甲,前期中期都一直忍耐。因为没有铠甲的重量,体力消耗也更少。他想必也对自己的持久力有一定自信。不断积蓄力量,装作自己已经疲劳,一旦抓住切斯·彼得的破绽,便一口气取胜。这是库尔艾尔冯的策略,实现的非常完美。只是,如果切斯·彼得挡住了最后那一波奇袭,胜负恐怕就得颠倒过来了。因此,与表面不同,这其实是一场如履薄冰的胜利。
  「第四场!重点在于!夏洛特!不不、夏洛特大人!夏洛特·琳迪大人!——这样才对嘛、咕嘿嘿嘿嘿……」半鱼人的笑法实在是恶心得让人完全看不下去,惹得库尔蒂巴在半鱼人旁边露出一副“真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斜视着他,不过这家伙大半都是鱼,很迟钝的,所以也根本没有发现。「真是帅毙了,夏洛特·琳迪大人!老子也想被您鞭挞一回!好嘛!呔哈哈!」
  第四场对决,在十一号游击队队长乔比·加拉玛和十二号游击队队长夏洛特·琳迪之间展开,双方都是队长,但两个人可谓完全相反。
  首先,加拉玛是男性,琳迪则是女性。似乎拥有“夜之游击手”外号的加拉玛,是一名时常带着一副轻薄表情的高个三十岁男人,而在全部参赛者中唯一一个戴着附有羽毛的头盔出场的琳迪则诚实、果断、高洁——然而是个酒豪。加拉玛是那种会让人怀疑“哎?这家伙是守护者?”的类型,而提起琳迪人们则会想“女性守护者就该像她那样才对”。
  两人的战斗方法也全然不同。加拉玛是左撇子,左手单手握着木刀,而且采用了伸直着手臂身体完全侧对着对手这种不规则的架势。他使用木刀的方法比起剑术、更像是将木刀与手臂连成一体像鞭子一样使用。步伐相较而言简单直接,手上功夫则繁杂曲折。而琳迪则使的是双手握住木刀、刀尖低于膝盖、沉腰提胯、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极为正统的下段构。顺便一提,按照巴尼格·巴拉德所著《武技概论》的说法,下段构是以防御为主的架势,更容易应对对手的进攻。实际上,琳迪的确让加拉玛抢了先手并开始防御,但这一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琳迪突然停止了动作。当然,这样一来加拉玛的木刀便击中了琳迪的左肩,可琳迪连一丝摇晃都没有。加拉玛又一刀劈在琳迪的头盔上,即便如此琳迪也未曾一颤,反倒是大叫着“半瓶子晃荡!”开始进攻。“——加拉玛!”“你!”“根本不懂!”“什么是一对一决斗!”“就由我来!”“纠正你那腐烂了的意志!”“还有烂到骨子里的本性!”“怠惰!”“软弱!”“窝囊!”“吊儿郎当!”“作风散漫!”“半吊子……!”
  琳迪以毫不留情的言语和木刀狠狠地痛揍加拉玛,又飞身一记回旋下踢落在加拉玛的头顶使其失去意识,随后脱下头盔——那冷峻凛丽的面容上沾着鲜血。至少加拉玛打在琳迪头盔上的一击,绝不是半吊子,只是那丝毫也无法动摇琳迪的气势。
  “像你这般轻佻浮夸之辈,是我团之耻。从很久以前我便如此认为。把你追在女人屁股后面跑的力气用来磨练自己的剑吧,加拉玛。”说完这句,琳迪也笑了笑,“不过,如今你也听不见了。对于你这无能者,我也显得有些没有气概,下手时本应多留神才是。”
  的确,那真是帅毙了。夏洛特·琳迪在泉里决战的时候就已经是队长了,意志格外坚强。两人之间可谓是天壤之别。
  「——至于第五场!一言以蔽之!炙热……!那正是所谓!汉子之间的激烈相争!毫不掺水的正面肉搏!」
  九号突击队队长迪特尼希·波尔本泽,下垂眼、浓眉、下巴上有着美人沟。虽是男人、却有一种带着男人气的女人的风采。一眼看上去,倒和之前被琳迪打得落花流水的加拉玛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
  而他的对手十号游击队队长太台子则正相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二号亲卫队队长“小罗刹”李童晏的兄弟——话又说回来,他们两人本就都是炽帝国出身,都具备着东方面孔,看上去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两人毫无疑问也都属于同一类人,太台子比起李童晏,表情要更加明亮、似乎更加乐观,但除此之外,两人都是那种不断战斗、战斗、在战斗中迎来终结的男人。一眼便能明白。
  太台子勇猛无匹,而波尔本泽大概会在不断挡开攻击的同时寻找胜机,或许一根筋的太台子会中波尔本泽的套——战前是如此预想的,然而实际却大相径庭。
  “我要上了、太台子……!”
  “来吧、波尔本泽……!”
  随着由莉卡和莎菲妮亚将钟声敲响,两人也发出高呼,毫不拐弯抹角地正面冲锋撞在一处兵刃相斫。“——噢噢噢噢噢噢!”“欧啦欧啦欧啦……!”双方呐喊的音量与力量一样拮抗不休,在握柄附近相抵的两把木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两人左右来回移动,膝盖猛烈地撞击,都试图使对方失去重心。进一步贴近之后,便互相使出头槌。两人都未戴头盔,因此便立即满额鲜血。力量的比拼分不出高下,至少单凭此无法决定胜负,有一种会陷入胶着的预感——玛利亚罗斯刚这么认为,波尔本泽便“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再这样我们可要打个通宵啦、太台子!”
  “今朝有酒,我倒不介意醉他到明朝!打架也是一样!”
  “来吗……!”
  “好……!”
  随即两人各自跳开,马上又朝对方突进,挥出木刀。
  出刀快的先攻,迟了一刻的则挡下一击便立即反攻。目标则是头、肩、或者喉咙、心口、腹部。没有任何牵制与迷惑、更没有耍小聪明的花招。再这般下去,就算是木刀也会造成生命危险。每一挥每一劈都是致命的一击。世间剑术大多讲究凝练的精致技巧,而这两人的攻防则过于纯粹,让剑术家来评判必然落得一个稚拙之名。然而,像他们那样的猛士,就算失去手脚、双目失明,也不会失去一分战意,只要还有意识,战斗便绝不会停止,如此一来,若要分出胜负,便必有一方性命终结。倘若有一方稍有松懈,便立即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斩肉断骨。正因为他们彼此相似、彼此了解,所以才沐浴在这死战之中不作他想。
  场地四周充满了异样的热量。
  每当波尔本泽或太台子挥出一刀,观众们、守护者们便一齐惊呼出声。也许在下一击便会分出胜负。这种紧张感一秒都未见松懈地持续高涨。他们并非是在等待终结的那一刻,而是期待比赛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可波尔本泽和太台子却都是在考虑着下一击便打倒对手而不断挥出木刀。
  终结突然降临。虽出乎意料之外,但也属情理之中。事后回想,两人的节奏渐渐相合,每一次的攻与守都几乎是同时。到最后,两方已然完全一致。
  以上段劈出的两柄木刀,在两人的正中间碰撞冲突。而且,两人都没有转攻为守的意思,力道也毫不放松。
  两柄木刀嘎嚓嘎嚓地互相摩擦、切削,终于错开随后径直击向波尔本泽和太台子的头顶。两人同时提高声音。“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啦啦啦啦啦!”“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恐怕都是在鼓舞自己,认为凭这一击便能终结对手。他们都错了。
  两人一同以大字型倒下。虽然双方都失去了意识,却都没有松开手中的木刀。这称得上是一场惨烈而又爽快的激斗,场地周围爆发出拍手与喝彩的浪潮,甚至有人感动得当场落泪。对于裁判皮巴涅鲁所做的不分胜负、以平手记的裁决,没有一人有异议。由莉卡立即为两人诊断,虽没有生命危险,但都负伤不轻,送往收容所治疗。结果,本应在第四场与第五场的胜者之间进行的比赛被迫取消。
  「——接下来接下来、惯例的几乎要产生既视感的接下来!因此接下来……!」半鱼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指向赛场中央。
  二号亲卫队队长“小罗刹”李童晏,和八号突击队队长夏特·“神剑古雷哈”。终于到了A组。
  「第六场!竟然是银色军团引以为傲、在艾尔甸名震一方的两名剑豪之间的对决……!这场比赛究竟如何!?会发生什么!?不要分心、不要走开、好好看下去就会明白了……!」
  李童晏移动至赛场东北角,突然粗暴地将胸铠和肩甲脱下扔掉。观众们沸腾了。并且是连续两次,因为李童晏不仅仅脱下了盔甲,还抓住了盔甲下藏青色内衣的下摆。
  这一件也脱去后,显露出来一身毫无累赘、如刻刀雕出来一般、既粗野又精密的肉体。在那后背上,有着栩栩如生、在东方被尊为战神的罗刹的纹身。李童晏睁开细眼,“叱!”地发出吼声,将涂着黑漆的木刀砸向自己坚如钢板的胸口。“……看着、好疼……”莎菲妮亚不由轻声说道。
  是呀。很疼。一般而言,那一下,肯定很疼,怎么可能不疼。然而那家伙并不一般。呀,波尔本泽和太台子就已经够奇怪的了。李童晏这家伙,比那两人还要绷得更紧。我说,你身上都在冒热气了耶。干劲十足是好事,但是凡事都得有个限度不是吗。这话要是能说得出口的话倒真是想当面说说,只是根本不可能说得出来,那家伙太可怕了。
  西南角的夏特·古雷哈,大约二十五岁左右,个子不高不低,隔着盔甲看上去身材只能说是匀称,略微有些瘦。稀松平常的金发碧眼。说实话,这外表不禁让人心想“哎?这就是‘神剑古雷哈’……?”,眉毛整体而言是个八字,即使穿着肩甲也能看出他恐怕是个溜肩,总觉得看上去有些软弱。站姿也不怎么好,表情很阴暗。“啊——真无聊啊——”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气色很差,像是生病了一样。
  李童晏的木刀尖端指向了古雷哈。“我也曾想过要领教领教你的神剑,看来这个愿望今天便能实现了。”
  “……那个。”古雷哈举起左手,以阴暗的表情看向实况解说席这边。
  「嚯啰……?」半鱼人伸出鱼类本该没有的脖子,「咋啦,有啥事?」
  “呀、其实……”古雷哈用仍握着木刀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肚子,叹了一口气。“从早上开始我就不太舒服。所以——”
  “喂、你……”李童晏表情一紧。
  古雷哈瞥了一眼李童晏,又继续转向实况席。那仅仅是一瞬间,玛利亚罗斯没有漏看——古雷哈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那笑既像是苦笑,又像是嘲笑,至少,与诚意和直率完全无缘。不是性格相当恶劣的人,是做不出这种笑容的。
  古雷哈低下头。“我弃权。当然,判我不战而败也可以。真的很抱歉,请各位谅解。”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7
因果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四区
  
  “——优安。”
  “优安。”
  “……优安。”
  是谁。谁在叫我。
  是我熟悉的声音。
  很是怀念。
  “优安。”
  啊、想起来了。
  父亲。
  “没错,是我啊,优安。你怎么了。”
  怎么了——
  没怎么。又还能怎么样呢。父亲你才是,出什么事了吗。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身影。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呀。”
  可是、这难道不奇怪吗。
  父亲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从Morality时代便与丹尼斯·桑瑞斯志同道合的卡雷尔·施佩克纳,某一夜,中了当时与秩序守护者处于敌对关系的族“顿达德·海涅尔”的陷阱,与五名队员一起被三十多名恶徒包围,在带走二十三名敌人的性命后,惨遭杀害,并被分尸示众。
  “是啊,优安。我已经死了。”
  见过他的人都评价他为“火一般的男人”。我果真是他的儿子吗,幼时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因为你更像你妈妈。在你快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你不记得吧。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您不也已经死了吗。
  “是啊。”
  那么,为什么?
  “你指什么?”
  本该已经死了的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
  “没想到,你还挺笨。”卡雷尔·施佩克纳发出似曾相识的豪爽笑声,“——因为你也来了啊,优安。来到这一边。所以我们才能交谈。”
  骗我。
  “没有啊。”
  你是谁。你不是父亲。但是、我认识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
  “是我啊,优安。啊,是不是应该叫你副长比较好。因为你又死板又爱唠叨。”
  莫非是——焰?
  “是呀,好久不见。”
  为什么你会、
  “不对,优安。不是我来见你,而是你来这里见我。”
  这里……?
  “是啊。释拿也在这里。出来吧,释拿。”
  “优安!你过得怎么样?……这个问题很没意义呢。毕竟你都到这里来了。”
  释拿……你……
  “别一副难过的表情嘛。”焰微笑道,“说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在这里过得还算开心。”
  “是呀是呀。”释拿的声音明亮欢快,“在这里,没有任何危险!”
  “我们还有了孩子。你看——”
  听到了婴儿的声音。
  “这是我的孩子……感觉有点害臊呀。”
  “焰这家伙,也变成了个好爸爸呢!比起妈妈,他更喜欢小宝宝哟……”
  “哪有这种事。你当然是最重要的啦,释拿。”
  “真的吗?”
  “当然啦!”
  ……别说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变得热闹起来了呢。优安,你到这里来——”
  “是呀,你爸爸也在。啊,对于优安来说,可是有两个爸爸呢!两人都在所以——”
  ……拜托别说了。
  “对了。来见见总长——这个称呼在这里不是很合适啊。”
  ……求你了。不要。
  “优安。”
  啊啊啊。
  不行了。义父啊。唯有你。请不要。求你了。
  “怎么了,优安。你太累了吗。已经结束了哦。”
  没有结束。我下过决心。要活下去,不能死。这是我的战斗。
  “已经足够了,优安。你的痛苦马上就会走到尽头。你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别安慰我。别装慈悲。别迷惑我。你有问题。你不是义父。绝对不是。
  “你若这么认为倒也无妨。我并非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不会理解的。你不可能理解。我也不会让你理解。
  “你打算独自一人行走到什么时候,优安。你差不多应该注意到了,我们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你不管怎样也不是独自一人。”
  闭嘴。给我闭嘴。别用那声音说话、别用那表情——啊、我看得见,你的面容。如太阳一般满含慈爱与威严、义父的面容。义父面露微笑伸出手来。若是握住那手,想必会无比愉快。够了,结束了。这场战斗没有胜利。必将在某一刻失败。我所做的仅仅是拖延。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那里有你们存在,那我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也去那里吧。我不再是一个人。终于可以不再是一个人。谁来抱住我。好冷。好冷啊。
  我一直远远地看着。作为凰州难民的罗叉、焰、琺瑠、释拿。他们总是在一起。罗叉一刻也不曾放开手中的剑。即便是在银之城寨中,也时常用他那不稳的眼睛探寻敌人。没事的,焰总是笑着这么说。琺瑠则安慰释拿,庇护着她。我一直藏在阴影里窥视他们。那时的我,肯定是一副贪婪羡慕的表情吧。我想要与他们亲近,又讨厌自己这么没志气。从幼年开始便处于严峻的逃亡生活之中,被生存竞争逼迫着变强,终于来到艾尔甸的他们是可怜的。然而每当我看到义父对他们的疼爱,便会胸中不忿。你们所处的位置本来是属于我的。这么想的自己是如何的气量狭窄、令人反胃。
  我太弱了。
  怠惰而又懦弱。
  必须要变得更加强大。
  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有一个马戏团来访过艾尔甸。在铁锁休憩场。据说其中还有巨人族。太想去看,于是缠着父亲。“怎么了,优安,嗯?平常的你是不会这么任性的呀。爸爸我有工作要办。要去惩罚坏人呀。”“但是、我想看呐。那可是巨人族哦。错过了就没有下次了。”“爸爸我今天也有必须要对付的敌人呀。听话,优安。你是个乖孩子对吧?”
  “——什么?巨人族?唔。那我带你去吧。”
  公园中人山人海。男人把我抗在肩上,于是我便看见了巨人族。
  “别怪卡雷尔,优安。他就是那么耿直的男人。同一时间脑子里只能装得下一件事。”
  “我明白。爸爸是个好人。是个、很好的人——”
  “别哭呀。”
  他的大手抚上我的头。
  “没有哭。我、才没有哭。”
  “是吗。那就好。唔。看样子还有其他的杂耍,去看看吧。”
  在你一言未留便离开之后,我偷偷地哭了一次。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并非独自一人。只是我自认为自己孤独罢了。不、其实我自己也早就明白。正因为我并非独自一人,所以才能活到现在。正因为我并非独自一人,才想要去保护别人、想要贯彻正义。正因为不是一个人,所以才能够变强。若我一直是孤单一人,恐怕早就崩溃了吧。
  父亲。义父。焰。释拿。埋头向前冲锋牺牲自己性命的众多同志。死后也是无法与你们相见的。我不相信有什么死后的世界。我会沿着你们开辟的道路独自前行。到头来,大家、都变成了独自一人。但我并不感到寂寞。一想到这是你们一路走来却未能得偿的道路,我便获得了一步一步前进的力量。
  还愿意听从我这愚痴之人的人们,若你们还留得性命,便竭力挥舞义之长剑吧。
  罗叉。给我好好扛着。不要退缩。坚持住。
  琺瑠。我曾喜欢过你。我曾仅为你奉上我的恋心。愿某一日,能出现一个比谁都更加爱你的人,在这份爱之下,愿你成为世间最幸福的人。直到那一日为止,我都绝对不会死。这是我最后的一次任性。
  多玛德君。梅隆君。不管是哪个名字,都只是个玩笑。我想提一个不合情理的要求。我一直都相信你,拜托了。尚未成熟的罗叉和琺瑠,还有我那些无可替代的朋友们、同志们,拜托你引导他们吧。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这么做的吧。我相信你。你值得信任。啊——
  差不多了吧。
  好冷。非常冷。想要解脱。似乎马上就能够解脱了。很简单。
  “你要放弃了吗?”
  谁。这又是谁的声音。无所谓。是谁都无所谓。对啊。放弃。我想要解脱。
  “不行。”
  不要管我了。
  “不,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休息。
  “我不会放弃。”
  我……?
  “是的。我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至少绝对不会因我自己放弃而结束。”
  原来如此。
  你其实是——
  涌起了一阵笑意。因为不剩一丝力气,所以并笑不出来。但能感到横膈膜在震动。是这样吧。
  你其实就是我。
  就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这个一根筋、缠人、执念极深的我,真是无药可救。
  “怎么了呀,优优优安安安安……?”
  这是SIX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我在渐渐衰弱,但还活着。
  SIX就在近处,蹲着,抓着我的下巴,抬了起来。我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无法聚焦。什么都看不清。不管你如何辱骂我,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无法回答。各种形式的羞辱,我都不会做出反应。疼的话便叫,无法忍耐的话便呻吟。仅此而已。
  “真是无趣啊,优优优安安安安——你是想让本人这么说对吧?”
  我不作答,不作想。只是活着。
  毫无意义的战斗,即便如此也要继续下去。
  这便是所谓的因果报偿。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8
是我的了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虽然气氛已经相当热闹,但却称不上是达到兴奋的最高潮。虽不知守护者们作如何想,但某一部分观众恐怕是在期待着完全不同的展开。比如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秩序守护者的美人副长,被如果世上有肌肉联盟的话一定会是资深会员、长着一副无比刚猛肉体的肌肉巨汉蹂躏一番——之类的情景。
  不管用谁的眼光来看,琺瑠副长都是绝世的东方美女。秩序守护者的情报部门可以说是她一手组建起来的。同时也有不像是女人能达到的一流剑士的评判。只是,她果真货真价实吗。关于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指摘之处。
  在秩序守护者这种硬汉集团之中,琺瑠的美貌显得格格不入。女性往往能从美貌中获益,但也有相反的情况。简单来讲,“别说什么能力之类的鬼话,难道不是因为是个美女所以被众人照顾,捧上了副长之位吗”、“所谓容姿端丽而又智勇兼备的评价,或许是为了掩藏真相而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有这种怀疑的人,可以说绝对不在少数。
  而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愚蠢之人,不仅要改变自己的观点,恐怕还会悔不当初吧。
  拉德·瓦侬则是身高接近两美迪尔、满面胡子的大汉,木刀握在他手里就像是玩具一样。实际年龄三十二岁,而外观并不与之相称。估计从二十岁开始,瓦侬就是一副肌肉男大叔的样子了。如今也是大叔,今后也只会是大叔。
  凡是脑子正常的人,要是面前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反应肯定是总之先回头便跑。琺瑠身高也有一百七十桑取以上,作为女性而言属于高的,然而站在瓦侬面前便像是病弱纤瘦的深闺大小姐一样了。存在如此巨大的体格差异,光以技巧是很难弥补的。那就好比是想用石子砸碎一块巨岩一样,不管以多么精妙的技巧投掷,巨岩都不会碎裂。而巨岩一旦翻滚压迫过来,便无计可施,只有被碾碎一条路。
  本应如此。可是瓦侬那“呼嗯!”“奴嗯!”大吼着用木刀持续劈出的非人类级别的斩击,琺瑠悠然地接连闪身躲过。如果仅仅是这样,虽会心生感叹但也不至于过于惊讶。然而,如果她还能偶尔用木刀招架住瓦侬的木刀的话,便是另一回事了。这已经显得有些异常了。琺瑠挡下瓦侬的攻击,使他失去平衡,抓住时机缩短距离施以锐利的攻击。目标全部是瓦侬的下半身一带,尤其是膝盖以及脚踝。这让体格庞大的瓦侬难以应对。最初的时候他似乎还认为盔甲可以挡下这些攻击所以不必在意,然而琺瑠的进攻极为执拗。无数次在同一个位置以同样的角度施以打击,伤害一点点积累,慢慢地瓦侬的动作迟钝了下来。
  这并非什么华丽的战斗方法,相当的朴实。要说令人腻味、似乎的确是如此。盯着下肢进攻,并不属于正统剑术的范畴。但是需要比从外表看来更高的技术和耐久力,以及最根本的是强大坚固的精神意志。
  “那个人——”注视着赛场上情况的由莉卡的眼神很是严肃。“非常了解自己,自己的优系和劣系,全部看得清清楚楚。既不自大也不过谦,能够以完全客观的角度看待自己。听起来简单,但习际上相当困难。”
  “……不管是哪个领域……”至今为止都对除多玛德君那场以外的比赛漠不关心、以彻底的旁观者身份观察下来的莎菲妮亚,显露出了彻底是魔术士的眼神。“……都有天生便具备极高才能的人……那是在我们面前……不可逾越的墙壁。要怎样……才能挑战。实际上……大概只有一条路。那个人……应该就是在这条路上笔直前进着……”
  “‘做好自己’。”玛利亚罗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如果对自己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光是一个劲儿向前冲是不行的。看清周围,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绝对不迷失应当前进的方向。或许在道路的另一端并没有终点,但依然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进。”
  「请容我多言一句。」库尔蒂巴的声音在平静之中蕴藏着一丝自豪。「不论是如何的强者,都不可能轻易地打败琺瑠副长。僭越而言,罗叉总长是我团引以为傲的最强之矛,而最强之盾便是琺瑠副长。」
  这种表达方式似乎也称不上是夸张。
  琺瑠从开场以来,一直实施着闪避或格挡瓦侬的木刀、寻找空隙朝下盘给予一击的策略,从未松懈。当然瓦侬也不会坐视不管,时而短握木刀、时而又长握以拉开距离,回旋斩、俯身挑斩、与体格不相称的精妙连续突刺,攻势不断变化,用尽了十八般技艺。然而琺瑠依然延续着同样的策略。看来她心中确信,这便是风险最小、效率最高、最能够削弱压迫对手的方法。
  战斗一直处在琺瑠的节奏中。琺瑠以可以称之为压倒性的优势稳步推进着比试进程,除此之外一个出人意表的动作都没有做。
  「——噢呀!」半鱼人叫道,「拉德·瓦侬!事到如今竟然突然失去了平衡……!」
  本想踏出右脚的瓦侬,膝盖突然一软,没能迈出这一步。观众们立时高呼起来,煽动攻击。这是绝好的机会,一口气把他干掉。在展示着围观者劣根性的呼声与口哨声的浪潮中,琺瑠的表情仍一成不变。
  她没有趁机突袭。不露出一丝破绽,不给于对手任何希望。直到将瓦侬的膝盖破坏为止——恐怕是直到将骨头全部击碎为止,琺瑠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进攻手段。
  “奴唔唔唔嗯……!”瓦侬突然将木刀在自己前额上猛叩了一下。发出了有些吓人的巨大声响。恐怕是以全力下的手。即便如此也没有出血,这个男人的身体坚韧程度真是可怕。瓦侬大笑一声,说道:“——佩服!我认输……!”
  「——什什什么!?居然投降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场中交错着对瓦侬的谩骂声。琺瑠没有收起木刀。裁判皮巴涅鲁面向琺瑠举起手,正式宣告了她的胜利。就在那之后,幸好没有挪开视线,真是赚到了一把眼福——琺瑠舒展眉头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伴随着潮红与汗水、略带魅惑的微笑。“还差得远呢,瓦侬。努力精进吧。”
  
  从现在开始才进入了正题。
  原本应该还有一场第四场与第五场的胜者之间的比试,也就是波尔本泽或太台子对夏洛特琳迪。然而因为波尔本泽与太台子打得不分秋色同时送去了收容所接受治疗,预定不得不稍作变更,以琳迪不战而胜处理。这样一来,接下来多玛德君将与康拉德·亚瑟、海因茨·库尔艾尔冯、夏洛特·琳迪、李童晏、琺瑠、以及最终的罗叉进行连战。
  如果途中输了一场,当然便一切告终,不过多玛德君似乎是以全胜作为目标的。
  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与莎菲妮亚交换了一下眼神。莎菲妮亚自不必讲,连由莉卡都显得有些紧张。我自己倒是很平静——至少打算保持平静。不过实际上,玛利亚罗斯的表情也八成是僵硬的吧。
  「嗯。呃咳。唔哼。」卡塔力连续发出奇怪的干咳。那张半鱼脸也带上了一点鱼级别的认真。「——那么接下来……终于轮到了、第八场……」
  多玛德君已经在赛场东北角站定,康拉德·亚瑟在西南角,裁判皮巴涅鲁在中央。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顺便一提从这一场开始,我们邀请到一名特别解说员——竟正是那主动弃权、什么都没做便从这次大赛中脱身、如今在艾尔甸的风评处于倒数No.1的‘神剑古雷哈’先生。」
  随后麦克风递到了坐在库尔蒂巴的另一侧紧急加设的座位上、感觉有些拘谨却又嘿嘿笑着的夏特·古雷哈手中。
  「呃、那个……」古雷哈发出“呼呼”的不明所以的笑声。「是啊。大家好。之前浪费大家感情,真的非常抱歉。我是夏特·古雷哈。请多关照。」
  「我说你这家伙。」卡塔力横着鱼眼斜视古雷哈,「到底怎么想的。报名参加了又弃权。就算真的身体不舒服,是男子汉的话就该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撩膀子干啊,一般来讲。」
  「哈啊。抱歉啦。而且,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感兴趣的。哈哈。」
  「什么意思啊。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报名嘞。」
  「呀,因为气氛呀、基调呀之类的。突击队和游击队的队长都参加了,要是就我一个不参加,岂不是显得太不合群吗。」
  「但是你这么一弃权,不还是把气氛搞得一团糟嘛。」
  「呀。这也是要看对手的。」古雷哈“哎、哎、哎嘿嘿”地笑得让人有点不舒服。「真刀真枪的话倒是另一回事,问题是这回用的是木刀啊。用木刀的话,就不能一刀下去便了结一切了。虽然我肯定不会输,但感觉会受那么一点小伤啊。这样很讨厌的啊。其实,我很怕疼的来着。」
  听到这话,四周立即骚动起来。古雷哈又“嘶、嘶、嘶”地从牙齿间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啊呀?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什、什么玩意儿,这家伙。」卡塔力被吓得不轻,显得相当无奈。
  玛利亚罗斯也稍微有点受惊,但是,呀,秩序守护者毕竟是个大型组织,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存在的。
  「总、总之——」卡塔力又在清嗓子。「第八场对决!从现在开始,对于我们ZOO的超级园长多玛德君而言,可谓是!死亡之路也绝不夸张!不仅是因为等在终点的正是‘死神’,而且途中拦路的每一个人,都如之前大家所见乃是一骑当千的强者!而第一位出场的是……!康拉德!亚瑟瑟瑟瑟瑟瑟……!」
  康拉德·亚瑟举起左手示意。“喝……!”
  观众们欢呼、拍手、猛踏地面。守护者们也在为亚瑟加油。
  「Reeeeeeeeeeeeadyyyyyyyyyyyy——」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发出信号。
  「Fight!」
  皮巴涅鲁两手交叉退出场外。
  多玛德君慢慢地伸出木刀,刀尖指向立刻就摆出一副冲锋架势的亚瑟。“喂,你。把刚才的那招再耍一遍。”
  亚瑟显得有些疑惑。“刚才的……?”
  “就是那个、”多玛德君扬起眉毛,“嘶星……?是叫这个吧。模仿破天一流的招数。”
  “不对,是四星。”亚瑟不满地撅起嘴,“但是,一上来就……?那个、姑且也算是我的必杀技。必杀技一般来讲,不是应该放在最后用吗。”
  多玛德君拧着嘴角说道:“现在就是最后。”
  “……明白了。”亚瑟欣然一笑,“是啊。说的是。面对像您这样的对手,只一瞬间便是最后了。”
  「——什么什么!?这场胜负,居然从一开始就要有大动作……!?」
  「不如说——」古雷哈用鼻子哼了一声,「从一开始就要分出胜负了。」
  “以此身化空——”亚瑟眯起眼睛,摆出如同将木刀刀柄抵在胸口的架势。“煌天之威,宿于此剑。模仿剑法——伪破天一流‘四星’……!”
  “唔。”多玛德君将右手单手拿着的木刀高高举过头顶。本来个子就很高,这样一来便更加高大了,显得有些难以逼近。但是,如果不冲到近身,便难以让多玛德君挨上一记攻击。
  “疾……!”亚瑟毫不犹豫地冲锋。脚步不错。从第一步开始就极快。面对着以那样的速度逼迫而来的对手,是很难应付的。而且,多玛德君的手还握着木刀摆在头顶。亚瑟马上就要轻易地逼入多玛德君怀中,以木刀刺出锐利的攻击——就在这时。
  多玛德君的木刀突然挥下。
  “——啊……!”亚瑟的木刀没能打中多玛德君,倒是打中了地面。
  多玛德君漫不经心地踏出一步,一记如同割草一般的回旋踢叩在亚瑟两手之上,亚瑟发出一声痛呼,松开了木刀刀柄,一时没能动弹。多玛德君如同在故意侮辱一般一脚踢在他脸上。亚瑟翻倒在地,但立即爬了起来,试图拉开距离,然而又被踢飞。亚瑟在地上滚了几圈,在爬起来之前,以四体投地的姿势抬头看向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将木刀在肩上敲击着,歪头说道:“不值一提。”
  「连击的招数——」古雷哈以夸张的幅度耸了耸肩,「大多是将牵制攻击和真正的杀着组合起来的——然而,牵制攻击一旦被对手提前判明,便是取死之道。都说了招数叫四星,那么当亚瑟先生死心眼地真的打算使出四连击的那一瞬间,他的失败便已注定。而且,破天一流七星的精髓,其实是将一击必杀的突刺连续使出七回,其中没有一回是牵制。所以亚瑟先生的四星与其说是模仿,不如说是东施效颦。如果他对此毫无自觉,那就真的是笨到家了。」
  库尔蒂巴发出一声如同拼命忍耐却没忍住的叹息。
  「而且,」古雷哈像是故意地发出“嗯——”的一声。「ZOO的园长。一眼看上去倒像是脑子不太好使——」
  “莎、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一起慌忙把莎菲妮亚按住。古雷哈这蠢蛋只知道在那里悠哉地满嘴放炮,如果不是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制住莎菲妮亚,绝对会闹出不得了的事情。哪怕古雷哈不是只有嘴上有本事,当真是顶尖的剑士,在真正强大的魔术面前也是与婴儿同然。
  「没想到没想到。」不知古雷哈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唔、呼、呼、呼”地从喉头发出淡笑。「居然看穿了亚瑟先生是个没脑子的笨蛋,故意挑衅让对手先攻。实际上,胜败在那一刻就决定了。这样看来虽称不上是足智多谋,但也不算是个一根筋的人嘛。」
  多玛德君瞥了一眼解说席,又看向亚瑟,长吁了一口气。“——唔,也就是说,你的那什么必杀技也就和小孩子过家家差不了多少。拿那种东西到处显摆的蠢货,还想当总长?不要惹我发笑了。这也不是让你开玩笑的场合。”
  亚瑟极为沮丧。在一段时间里只是不停地喘着气,不像是迷茫、倒像是被羞耻和失败击垮了一般沉默不语。最终吐出一句“多谢指教。”然后将额头抵在地面上摩擦,不知在想什么。
  皮巴涅鲁面向多玛德君抬起手。“多玛德君,胜。”
  卡塔力大声喊叫:「——如此之快便分出了胜负……!」
  “那么。”多玛德君缓缓地转着脖子,“接下来是谁?这次干脆你们全部一起上算了。”
  守护者们怒形于色,与此同时穿着紧身衣的二十五号无名队队长海因茨·库尔艾尔冯默然走出,进入斗技场之内。而亚瑟则被皮巴涅鲁催促着离开了。
  多玛德君那沉静的黄玉眼瞳看向由莉卡和莎菲妮亚。“敲钟。”
  “系!”“……知道了……!”由莉卡和莎菲妮亚几乎是一下子蹦起来拿着小锤敲响了钟声。「——奴喔!」卡塔力发出怪声,「第、第、第、第、第九场比试突然就开始啦……!?」
  出乎预料的是,在之前与切斯·彼得的战斗中给人留下机智多谋印象的库尔艾尔冯,这次却以正面攻击对付多玛德君。而且,步伐与剑招均朴实无华。玛利亚罗斯原本也研习过巴尼格·巴拉德的著作,因此能够看得出来,那便是传自剑圣梵·乌拉德XL“摩塔雷德”的正统派剑斗术。
  正统派剑斗术中有着“从着破极”的概念。其中“从”指的是遵从招式。“着”则是将招式融会贯通、根据不同状况能够使用合适的对应方法。“破”即是打破招式,超越理论限制选择更加有效的战法。而最高境界“极”便是将剑练到极致,从此不尝一败。在这一道路上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重要的都是招式。反复练习招式是进步的唯一途径,极端的话,天天从早练到晚,便总有一天能够成为难逢一败的剑士。这就是正统派剑斗术的理论核心。
  斜劈。横斩。反手横斩。引剑。捞斩。库尔艾尔冯重复的这些招式无一不是忠于基础。正统派剑斗术的招式,不仅在动作和技巧上朴实,就连招式名也极为实在,没有一点修饰。这使得这一派透着一股高深脱俗的气息,也正因为此,虽然巴尼格·巴拉德的《武技概论》与《剑的技法》成为了畅销书,抱着囫囵吞枣心态的读者们大多立马便感到枯燥将其丢到一边去了。
  库尔艾尔冯看来练的便是这一派。比如正统派剑斗术的特征:极少露出破绽,这一点便在他身上体现得很明显。大多数的招式,在一攻之后必然收缩防守,使得对手很难伺机反击。库尔艾尔冯的攻击虽频繁不断,却从没给对手反击的缺口。当然,这绝不是脑子一动想出来的办法,而是与身体融合——以艰苦卓绝的练习将招式刻在了全身的每一寸肌肉之中,不必考虑招式、技巧之类的便能自然而然地使出。将招式融会贯通、根据不同状况能够使用合适的对应方法。也就是说库尔艾尔冯已经达到了“从着破极”的“着”这一境界。
  「库尔艾尔冯先生呢,」古雷哈咕呼呼地笑着说道,「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是个非常认真的人。耿直得以至于去认真地贯彻一个‘不认真’的角色,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相当别扭麻烦的家伙。他和已故的优安·桑瑞斯副长,想必是非常合得来吧。」
  “古雷哈队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来自库尔蒂巴,“希望您最好斟酌一下自己的言行。”
  「谨记在心。自古有云,祸从口出。」古雷哈“嗯嗯”地以极讨人厌的姿势点头。「呀,但是,我个人实际上对优安副长有着很高的评价哦。毕竟那位大人别看那样,其实非常厉害呀。要是能跟他过过招该多好。当然,结果自然是我的险胜。」
  真的、真的是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么想着,玛利亚罗斯露出一副吃了虫子一样的表情。与此同时,库尔艾尔冯仍以未曾偏离正统派剑术一分一毫的招式持续着恰到好处的攻击。
  这样一来就连多玛德君也只顾着防御——这话说来有些微妙。的确,多玛德君向左、向右、偶尔后退上一步,躲过库尔艾尔冯的木刀,偶尔也会用木刀去格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但是,这真的称得上是“只顾防御”吗。假如是玛利亚罗斯,面对着那样的攻势恐怕会很难受,并没有自信能撑得过去,但那可是多玛德君。
  “我先问一句。”
  凶猛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獠牙。多玛德君用木刀刀柄轻而易举地将库尔艾尔冯朝着胸口的突刺敲落,紧接着一记疾如迅雷的攻击。库尔艾尔冯并非是“躲过”这次攻击,而是整个人都向后倒去起身便逃。完全畏缩了。那副样子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攻过来了。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眯起眼。“你,明明这么弱,为什么还要来出这个风头?”
  “我是个只能在暗中生存的人。”库尔艾尔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就是这个性格,也没有能在光天化日下出场的资质。更没有立于人上的本事。至多也就是作为某人的手足活动罢了。但是,我会自己决定到底效忠于谁。”
  “所以那又如何。废话真多。”
  “您到底是如何的人物,我想亲眼确认一遍”
  “仅此而已吗。”
  “不。”库尔艾尔冯眉目稍显柔和,微微摇头,“说出来显得无聊,这也是我个人的意气。我想证明‘我是自己选择的那位大人,成为其手足’,而非像其他人那样唯唯诺诺只知遵从。”
  “真的无聊透顶。”多玛德君摆出架势,低俯上半身,两脚分开大于肩宽。“告诉你吧,海因茨·库尔库尔波。你的所谓意气屁都不是。作为秩序守护者的队员,就给我好好为义而生为义而死。”
  库尔艾尔冯睁大眼睛,声音失去了冷静。“——你、怎么敢……!”
  此时多玛德君已经跃起,如同肉食动物在袭击猎物时的最后一扑。多玛德君以身体前倾几近摔倒的架势挥下木刀,库尔艾尔冯发出某种喊叫,举起自己的木刀,试图挡下多玛德君的木刀,却轻而易举地被压垮。多玛德君与其说是压倒、不如说是将库尔艾尔冯扑倒在地,反手握住木刀向其刺下。
  “……我的名字是,”库尔艾尔冯的声音没有起伏与慌乱,“海因茨·库尔艾尔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记错了。”
  多玛德君的木刀没有刺穿库尔艾尔冯的脸,而是刺入旁边的地面。当然,这是故意避开的。
  “我会试试。”多玛德君笑了笑,“但无法保证。”
  「——这……这、这是……!?」卡塔力鱼眼圆瞪,东张西望了一番,随后宣布,「也就是、多玛德君的胜利……没错吧?」
  多玛德君将木刀从地面拔出,站了起来。“好,下一个。虽不知道是谁,赶紧出来吧。”
  “秩序守护者十二号游击队队长夏洛特·琳迪在此……!”立即响起凛然的回应,戴着羽饰头盔的琳迪跃入场中。
  库尔艾尔冯爬起来朝多玛德君单膝下跪行了一礼,随后如同影子一般失去了存在感。由莉卡和莎菲妮亚发出了信号。
  “咿呀呀呀呀呀……!”琳迪立即攻向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将木刀换到左手轻巧地拨开琳迪的斩击。琳迪失去了重心,正准备重新站稳,多玛德君的木刀便打了过来。琳迪举起木刀防御,却被打歪到了一边。“——咕……!”
  右撇子的多玛德君,故意用左手拿刀。就算如此也足够恐怖了。玛利亚罗斯一直都在与多玛德君练习,所以明白那种恐怖。完全不合情理,光是被那双灿烂的黄玉眼瞳看上一眼,便会恐惧得浑身发软。
  多玛德君以野兽般的姿态朝着琳迪的脸上使出一记像是要捅个对穿一般的突刺。琳迪赶忙弯腰闪躲,却晚了那么一点,头盔被挑飞了。即便如此也没有变得萎靡,甚至还打算反击的琳迪也是有着一副好胆量。但是,若说琳迪斜向上挥出的木刀是她凝聚全身之力,却也有些偏差。琳迪有着不愿认输的骨气,所以哪怕起手架势都不对,也还是挥出了这一击。即便是在各种条件都完备的情况下,和多玛德君势均力敌都是一件难事,更不要说如今连腰都使不上劲,单单只是用手臂力气挥出木刀了。
  多玛德君将琳迪的木刀用右手挡了下来。随后一把握住,往回一拉。
  琳迪便倒向了多玛德君的胸口。“——呀……!?”
  莎菲妮亚恨恨地咂了咂嘴。
  多玛德君从琳迪手中夺走了木刀,实在是太过容易。随后多玛德君抱起了琳迪。琳迪“哎、哎、哎……!?”地惊叫着,连抵抗这一概念都忘得一干二净,在多玛德君怀中呆了几秒,才又像回过神来一样手脚乱蹬。多玛德君毫不留情,与其说是抱着琳迪,根本就是把她当做行李一样扛着,悠然地走了起来。莎菲妮亚大声叫道:“……喂……!”这声音惊得人肝胆俱裂,玛利亚罗斯瞬间与由莉卡交换了一个眼神,必要的时候一定要两人合力制止莎菲妮亚。由莉卡似乎也是这么想。点了点头收回视线的时候,多玛德君已经走到赛场场边了。
  “有气势是好事,但你还是冷静一下吧。”多玛德君如此说着将琳迪丢出场外。而就在这决定胜负的一瞬间,一名裸着上身背后刺有罗刹的男人便冲进了场地。李童晏呐喊着“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冲向了多玛德君。
  多玛德君的右腿与两柄木刀交错相撞,发出了一声闷钝的巨响。这声音真是吓人。多玛德君的右腿像是静止在空中,因为李童晏用木刀防御住了多玛德君的转身回旋踢——只防住了一刹那而已。“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两柄木刀构筑的防守短时间内便崩溃了。多玛德君的右腿顶着木刀踢在了李童晏的侧脸上。
  “——咔……哈……!”李童晏被踢翻在地。大约有那么一瞬失去了意识。明明侧头部猛烈地撞在了地面上,却又立即爬了起来。只是虽然还能站着,膝盖却有些瘫软还晃个不停,这家伙真的没事吗。不过并没有松开木刀,看来还打算继续打下去。
  “别太依赖剑了,小毛孩儿。”多玛德君将木刀担在右肩,突然踏出一步,右脚以难以置信的气势向前踢出。李童晏仍想用木刀挡下这一踢,这次却晚了一步。多玛德君的脚尖几乎踢到了李童晏的心口,李童晏向后倒去,差点没能躲过。他看上去光是支撑自己站起来便已经用尽全力了。多玛德君又踏前一步,左手如鹰爪一般钳住李童晏的天灵盖。“害怕了吗,年轻人。如果你手里没剑就连战场都不敢上,干脆不如随便找个角落叫妈妈去吧。”
  “——奴唔唔唔唔啊啊啊啊……!”李童晏将两柄木刀统统丢掉,两手抓住多玛德君的左臂,两脚不停地猛踢。多玛德君没有躲闪,以腹部硬是承受下了李童晏的好几脚,却连一颤也没有。
  “拼死挣扎可不是对谁都能起作用的。”多玛德君光是用左手便将李童晏整个拎了起来,丢向空中。“别太天真了。”
  响起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多玛德君凌空踢在了李童晏的前胸之上。很显然这声音就是因此才发出来的。然而仍是无法置信,那声音之响、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童晏落在了场外,摔在地面上。
  就好似随便揉成一团,然后丢掉的破烂衣物一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接下来——”
  场外观众又一次躁动起来。琺瑠带着一副感觉不到一丝畏缩与紧张、称之为微笑也不算言过其实的表情步入场中。右肩向前,身体微躬,右手提着的木刀刀尖几乎垂在地面上。这架势绝非一般的下段构。如同风中之柳摇摆不定,又如流水般后势不绝。
  “是我。还请您手下留情,多玛德阁下。”
  “免谈。”多玛德君像逼近猎物的豹子一样落足无声地逼近琺瑠。
  玛利亚罗斯瞠目结舌。琺瑠并没有后退,也没有向侧面闪躲,而是迎面向前。只是,那真的是在行走吗。琺瑠的脚给人一种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略微漂浮在空中的感觉。琺瑠的身体一边前进,一边却又朝各个方向摇摆不定。
  如同虚幻。
  多玛德君斜斩下来的木刀狂暴无匹、锐不可当。
  琺瑠被一斩为二。
  看上去如此。
  却有哪里不对劲。
  琺瑠竟出现在了多玛德君身边极近距离。
  “——唔……!”多玛德君向右跳出了三米左右。琺瑠紧追而上,手臂如同软鞭一般挥出木刀。就连木刀看上去也软绵绵地弯曲着。多玛德君用自己的木刀接连挡下琺瑠的木刀,发出的却是一种奇怪的轻声。还未反应过来,琺瑠两手握住木刀向前刺出,多玛德君趴下来躲过这一击,随后便伏在地上猛地扬起木刀。就算是在那种姿势下,这攻击范围也令人惊异地远——而且并非只是轻轻一掠,而是正经的斩击。正因为多玛德君的身体能力超乎常人,所以才能做出这种动作。
  这次终于击中了。
  立马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看上去,琺瑠几乎是紧贴着多玛德君的木刀擦了过去。
  不过,多玛德君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一结果,马上向左后方移动,与琺瑠保持距离。“——唔嗯。是幽步吗。”
  「忧步……?」半鱼人头歪得几乎有九十度,明显是表演过头了。
  古雷哈从库尔蒂巴手里拿走麦克风。「所谓幽步,是东方的古武术‘死道剑’的奥义。死道剑本身虽灭绝已久,但仍有几个流派算是其继承者,所以它的精要、奥义之类至今仍有流传。呀,要让我说的话,副长的幽步虽仍不完整,但值得赞扬。毕竟这是连我都不会的技巧。当然,如果我有心练习也是能学会的。」
  这男人真是话多。不过,观众和守护者们应该都没有心思听他的长篇大论。场地周围气氛异常热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感觉。美女、聪慧、剑术高超,并且在之前的比试中就已证明自己的琺瑠副长,使着某种莫名厉害的技巧,与多玛德君打得不分胜负。看到这里要是不激动才奇怪。就算是玛利亚罗斯,如果不是ZOO的一员的话,恐怕也会兴奋得去给琺瑠打Call(译注:日本人在演唱会上给偶像声援外加活跃气氛的行为)。呀,应该还不至于到那个份上吧。
  “我承认你的努力。”多玛德君弓下腰,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握着木刀担在右肩,并不算是非常认真的架势,但仍透着强烈的压迫感。“——你的剑分量还是太轻了。下一招结束吧。”
  琺瑠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让琺瑠的脸扭曲起来的是愤怒吗。好像不对,还是说,是羞耻呢。不管怎么样,琺瑠都被多玛德君的话扰乱了心神。这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琺瑠闭了一下眼。等睁开的时候,脸上已经重新浮起了微笑。
  结果比起多玛德君,反倒是琺瑠更快出手。不过相差极短、几乎是同时。
  琺瑠如疾风一般径直突进,使的依然是幽步。多玛德君以山崩之势压向琺瑠,即将挥下木刀,但被琺瑠抢了先手。恐怕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于是多玛德君以身体向琺瑠撞去。玛利亚罗斯并不知道幽步的具体原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仅就战术而言,应该就是看穿对手的剑技套路,以独特的步伐与身姿闪过攻击一口气贴近对手。琺瑠并非是像‘那个笨蛋’一样拥有着快到能欺骗人类视觉的速度。幽步的本质不是超乎常人的运动能力、而仅是一种技巧罢了。也就是说,对象越大,闪躲起来就越困难。木刀当然不算什么,但如果以整个身体冲撞过来,便不是那么简单就躲得过去的了。
  琺瑠两手紧握木刀向前刺出,瞄准的正是多玛德君的脸。多玛德君依然不偏不倚地撞了过来。再怎么说、这也——玛利亚罗斯几乎要尖叫出来。眼睛没有闭上,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上去,就像是火焰在奔腾——那是多玛德君穿在身上、几乎像是小丑服一般的全身铠甲上的纹路。火焰急速回旋,从侧面、不,几乎是从背面袭向了琺瑠。琺瑠不知是被肘击还是怎么击倒在地——随后不管是马上爬起来、翻身滚开、还是其他什么,都已经做不到了。多玛德君的左脚踩着琺瑠后背、木刀尖端抵在琺瑠侧脸上。“最后的一刺还算不错。”
  多玛德君扬着眉毛,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左边嘴角。有血。从额头开始、通过眉间淌到左脸,又经过左边嘴角流至下巴。
  琺瑠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微微点头。“……我输了。”
  场地四周掀起了声浪,那是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产生了不同的感受、思考与愿望,虽然表现出来的都是大声叫嚷,其内在却千差万别。这气氛极为不稳,有一种即将发生冲突的预感。
  「啊呀啊呀……」古雷哈似乎是刻意地长叹一口气。「居然把女性踩在脚底下,ZOO的园长还真是个野蛮的人啊。」
  “……多玛德君他……!”莎菲妮亚全身迸发出冷气咣地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是很绅士的……!请订正你刚才说的话……!如果你不想品尝无法想象的痛苦……连叫也叫不出来……!身体一寸一寸地冻结……就给我马上……!”
  「……啊……」古雷哈面色发白。恐怕是凭本能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虽然他的性格扭曲到了一定境界,但也并非是个愚蠢之人。「……真、真的很抱歉。我、我不会再说了。再也不会。嗯。我发誓。」
  莎菲妮亚嘴角浮现出无需魔术便能使人身心冻结的微笑,重新坐下。“……算你捡了……一条命……但你又能……活到几时呢……呼、呼、呼……”
  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互相对视,不出声仅用眼神交流。(——刚、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就差一点。)(系呀……)(不过,下次可就没办法了。)(系呀……感觉不像系会修敛呢……)(闹不好会死人啊。不是在擂台上、而是在这解说席……嘛,这也是他自作自受……)(嗯……至小,祈祷不要再出系吧……)(是啊……嗯……)
  多玛德君将脚从琺瑠背上挪开,伸出左手拉起了琺瑠。在那一瞬间,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浑身一紧。莎菲妮亚的双眼中放射出来冷冻光线——肯定是打算拿触媒出来了,已经伸进魔术士服口袋中的手,在极为危险的界限上停了下来。这是因为琺瑠立即松开多玛德君的手,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匆忙离开了现场。
  松了一口气。
  呀,这可不是松一口气的场合。「……姆吼!」卡塔力像疯了一样发出怪声,「一回神才发现老子根本就忘了解说嘞!展开实在是太过迅速……然而!呀!这正是因为我们ZOO的园长!多玛德君他超强的缘故啊!姆吼吼吼吼吼!——别瞪我呀!也别说坏话呐,秩序守护者的诸位队员!这可不像样啊!毕竟啊?没办法的呀?现在银色军团选出来的勇士们,全部都被多玛德君一个人打翻了嘞!老子说的话,有什么错吗!?根本没有一点错吧!?没有吧!?——然后!终于!到了最终决战……!这个时刻终于到来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K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
  「——噢!好久没有发出这声儿啦。以示敬意、以示敬意嘛。对不?那么,接下来接下来,欢迎秩序守护者第二代总长!死神!罗叉入场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喔……!?」
  半鱼人的半鱼眼飞了出来。
  “怎……”玛利亚罗斯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眼前一阵眩晕,不知为何稍微有点想哭。呀,其实不会哭的。
  那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赛场中央偏北的地方的呢。
  如同从虚无中诞生的幻影,太过突然,一点前兆都没有便突然出现。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那个笨蛋对自己这种近乎于妖术的技艺相当自满。
  那家伙穿着深青色的连帽外套、上衣、以及介于裙子和裤子中间的什么东西——而且不管哪件都是左右不对称,全身都裹在以混沌为设计理念的服装之中,在兜帽外面用黑色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着遮住了嘴巴以上的部位,只留眼睛在外面。多余的部分则缠进了身体之中。
  这身打扮我有印象——不对、根本就是一目了然。嗯。是这样没错。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毕竟这么的、显眼。那身衣服。在那晚上也是白痴一样招人眼球。因为就是笨蛋嘛。完完全全。没得救。毕竟那可是笨蛋一号。笨蛋系列的祖宗。真——的是,无药可救。
  为什么要跑出来?不如说、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笨蛋一号“呼……”地一笑,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朵蓝色的蔷薇。
  场地周围喧哗了起来。
  玛利亚罗斯打了个寒颤。
  厉害。真的是恶心到一定境界了。就因为你这样,你看——呀,其实你不看也行,我也根本不想让你看——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笨蛋一号将蓝色蔷薇捧向多玛德君。“——若说突如其来的确是突如其来。真正英雄的登场一向都是如此!试问在下何名?人称神秘的假面男【Mysterious·Maskman】——‘深蓝蔷薇【Blue·Rose】’在此……!”
  多玛德君“唔”地低声嘟囔着看向解说席。不如说,就是看向了玛利亚罗斯。高高扬起一边眉毛,眼神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大概是(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这样向玛利亚罗斯询问——能不能不要问我?这给人一种与笨蛋一号相关的事就应该由我负责的感觉耶,可没有这种事哦?而且,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我可什么都做不了哦?而且也什么都不想做哦?说到底,最想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可是我啊……?
  玛利亚罗斯苦着脸,一个劲儿地来回摇头。
  多玛德君发出一声相当沉重的叹息,即便如此也点头接受了。“——那么,你有什么事,亚济安。”
  场地周围立即鸦雀无声。
  下一瞬间,连同着正打算进入赛场的罗叉,守护者们面色大变。解说席上的库尔蒂巴仅仅是眯起了眼,但古雷哈则是站了起来,手握在了摩德洛里刀的刀柄上,那副想要吃人一样的表情,肯定想当场拔刀想得心痒痒。这种情绪几乎化为了实质飘散在空气中。看来这家伙虽然性格烂到了根,但也的确是秩序守护者的一员。
  “……呼。”笨蛋一号两手一摊耸肩道,“你在说什么?我是……那个?已经报过名了吧?神秘的假面男‘深蓝蔷薇’——”
  “哦。”多玛德君露出厌烦的表情,木刀在肩上敲得咣咣响。“也就是说,你要说的事必须得乔装打扮再用个假名才行。嗯,无妨。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什米的嘎面男·蓝蓝蔷薇君?”
  “错了!是神秘的假面男‘深蓝蔷薇’!而且你为何偏偏非要再加个‘君’!我又不是你!”
  “深的蓝·假面蜜瓜……?”
  “够了!我的名字是深蓝蔷薇!就这几个字,再怎么说也该记得住了吧!”
  “唔。深蓝·蔷薇吗……”多玛德君摸着下巴恍然大悟似的说道,“那个‘蔷薇’,莫非是取自玛利亚的名字?”
  “玛、玛、玛、玛、玛、玛利亚……?你、你、你、你在说什么……?那、那是谁啊,这个一听便觉得美妙至极的重要人物……?虽说这音节仿佛是世界最美的旋律,但我可是完全不认识哦……?”
  多玛德君拧着眉毛抿起嘴唇。“……你打算把这闹剧演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真是烦人呐。”
  “什、什么叫闹剧!我可是很认真的!”
  “所以,你到底认真的有什么事?”
  “我……!”笨蛋一号扫视了一圈周围,又一次向多玛德君伸出蓝色蔷薇。“——蔬菜男!我要向你下挑战状!就是现在!就在这里……!你该不会打算拒绝吧!?没错!你不会拒绝的!虽然你就是块木头,但至少应该不是个胆小鬼吧……!”
  “……要打?”
  “是啊!”
  “和你?”
  “没错!”
  “在这里?”
  “当然!”
  “为什么、又要和我……?”
  “我会打倒你!轻而易举、华丽地、将你打得体无完肤!”笨蛋一号发出咕哈哈哈——像是唱戏一样的高声大笑。“如此一来,理所当然的!?我便拥有了向死神君挑战的权利!然后我又赢了死神君的话……!?”
  多玛德君毫无干劲地问了一声:“……的话?”
  “那正是……!”笨蛋一号将蓝色蔷薇在鼻子前摇晃着哼地一笑,“——秘密。关于这个,到时候就能明白了。总之,我要以实力排除障碍——不、是克服障碍。堂堂正正地哦。反正我们目的相同,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你该不会还在记仇吧……?”
  多玛德君的表情远称不上是认同,不如说是近似于呆滞。他挠了挠脖颈。“……是这么回事啊。”
  笨蛋一号在原地毫无意义地转了个身,食指直指多玛德君。“——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玛利亚罗斯从卡塔力手里抢过麦克风:「你要是认真的话、喂?」
  “——哈!?”笨蛋一号转了过来。因为乔装的缘故,看不见脸。反正我也不想看。到底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个笨蛋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干这种傻事呀。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叫笨蛋一号。我也明白。但是这实在是让人难堪、或者说让人不放心。我倒是根本不在乎来着。明明根本不在乎,却老是这样和我扯上关系。倒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所以说真是烦死人了。
  玛利亚罗斯又一次深呼吸,将情绪平稳下来。冷静。冷静地说清楚。不论如何,别激动。「——如果你是认真想要改善和秩序守护者之间的关系,就不要再这样胡闹了行不行?还有,也别把脸遮起来了。能不能好好地按照一定手续、遵守一下世间的一般常规?如果你过来告诉我说想要和他们会面有话要谈,我们也不是不能考虑给你当个中介呀?但是,像你这样突然闯进来乱搞一通,你觉得谁会承认你?不会的哦?一般而言?这是废话呀?我就问你,这次这件事,你有跟谁谈过吗?比如贝蒂小姐这种,头脑聪明,又懂得常识的人,你的同伴里不是多得是吗?你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吗?没问吧?如果问了,你就不可能还做这种事了。你在这方面简直就是个臭小鬼你知道么?明白不明白?这话本来我没打算说,也不是我该说的,也完全不想说,不过果然还是想说所以你给我听好:你可是头领对吧?作为一整个、而且还挺有名的族的头领,你差不多也该成熟一点了吧?」
  笨蛋一号垂下头去。“……是。”
  「那么,赶紧回去。」
  “哎……?”笨蛋一号抬起头来,立即又垂了下去,“……但、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别说但是了赶紧悔改。话说回来,以你那种态度悔改了也没用。在这之前,先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比较好。」
  “……审视、自己……?”
  「是的。回去吧。退场。」
  “……退……退场……”
  亚济安的样子几乎都可以画幅画装裱一番挂起来起个名叫《愁然》了。我是不是说的过分了点。不,这里决不能稍有姑息。本来、这话很久以前就应该——说起来,我一直都有在琢磨一个问题。午餐时间实际上,算得上是“亚济安同好会”之类的东西,那个族中的成员都是喜欢亚济安喜欢得不得了,照顾着他、支持着他、发自内心地为他鼓劲。至少作为外人看来是这样的。不知道他对此有没有自觉。亚济安被那些同伴娇惯坏了。当然这也无所谓。随便你们怎么样咯?又不关我的事。族与族之间暂且不谈,我个人可跟午餐时间的成员们称不上是有着怎样良好的关系——我真的算是在多管闲事,不过啊,真的是希望他能差不多开始脚踏实地一点。就因为那个笨蛋又散漫又随便又不负责任,我们这边也饱受牵连。而那个笨蛋老是试图一点一点蒙混过关,午餐时间的人大概也偶尔会对此发愁吧。话说回来。真的随他怎么样都好。呀,但是,压根不认识的人可是说不出这种话的哦?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当然仅仅是认识而已哦?各种各样——明明发生过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事,结果还是作为一个人类没有任何成长——身为认识了这么久的人,总会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吧?这种程度,一点也不奇怪的对吧……?
  亚济安怯生生地说:“那、那个……”仍低着头,“对不起……下次、我会好好想想……考虑过自己的立场、各方面的情况之后再行动的……”
  玛利亚罗斯轻轻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哦?”
  “是……啊。嗯……说的是啊。我大概还是有些肤浅了……”
  「正是这样。好了。那么,退场吧。赶紧的。快点。」
  “嗯……”
  亚济安步履蹒跚地走出赛场,那背影溢着一股哀愁,场地附近陷入了一种只能说是微妙的气氛。原本与最终决战正相配,不安与期待、反感与狂热相互交织,已经离最高潮只差一步的氛围,就这么被那个笨蛋漂亮地破坏掉了。
  「呀,话说回来,」从莎菲妮亚震慑症候群中缓过神来的古雷哈,又一次发出姆呼呼呼的下流笑声,「刚才的那一出,还真是有趣呀。」
  一部分观众发出苦笑的涟漪。传到玛利亚罗斯这里的时候,被强烈的羞耻心驱赶,几乎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
  「——不过……」古雷哈的声音带着一点认真,「说实话,我不太想和刚才那位刀剑相交。输和赢什么的,倒不是这个问题,该怎么说……他是不同的。像我这种级别、真正的高手就会明白。那种不同,一眼就能判断出来。某种意义上,可能和ZOO的园长大同小异,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可就有的好瞧了。虽然遗憾,但还是把目光放在我们的总长身上吧,他又能展示出怎样的战斗呢……?」
  “给。”玛利亚罗斯将麦克风还给卡塔力。
  卡塔力接过麦克风,驱使着有心之人才能看清的两鳃,「嘶——哈——」做了个深呼吸。「——那么接下来,这次应该就是真正的最后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不过还是要再说一遍!正式地再说一遍!可以吗!?可以吧!?好嘞!有请秩序守护者第二代总长……!死神……!罗叉入场噢噢噢噢噢唔唔唔喔喔……!?」
  在斗技场边上驻足已久的罗叉,大概早就准备这么做了——没有一丝犹豫,罗叉长驱直入,转眼间多玛德君便已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他从右下向左斜上方挥出木刀,伴随着割裂空气一般的声音。多玛德君挡开罗叉的木刀,又是一声像是两块大型铁板正面相撞、几乎震碎耳膜的毁灭性巨响。罗叉立即转而从右侧攻击多玛德君的左腰、紧接着左肩、顺势左腿、然后又是左肩、左肩、右肩、左肩、左肩、左肩、左腰、右肩、左肩,持续着速攻。多玛德君将攻击悉数挡下,罗叉却仍不见停歇。这回又是突刺。股间、心口、喉咙。连续的三次突刺不管哪一招都是追求一击毙命。若是中了一刺,再结实的人恐怕也会有生命危险。多玛德君没有用木刀防御,而是直接后退,随后向左一步、又接着一跃,才躲过罗叉的攻击。而借此拉开的距离一瞬间便又被拉近。罗叉是否预料到了多玛德君的应对策略?还是说,这是多玛德君的诱敌之策。还是说,是能够被称作死神的罗叉作为战斗者的本能。罗叉急速踏出一步,高举木刀劈出幅度极大的一击。“——坏……!”
  “呼啊……!”多玛德君沉下腰,两手握住木刀迎上。
  两柄木刀碰撞在一起,但没有任何一柄被弹飞,也没有彼此相斥。虽然那只是一瞬间,但两柄木刀的确是紧紧地咬在了一起,如同在空中静止。即便是早就知道多玛德君那一身神力,也还是无法相信。对于从罗叉从上方挥下的木刀,多玛德君从下方依然能够与之相抗。
  两人都后跳一步拉开距离。
  多玛德君手中木刀自然下垂,而罗叉则摆出诸手左上段。按照《武技概论》的说法,上段构也称“火之构型”。以高扬的气势和绝不动摇的意志,从上方俯视对手以强烈的威势将其压倒,以全方位的攻击将其烧尽,是极端偏向攻击的架势。罗叉本来比多玛德君要矮上十桑取左右,看上去却感受不到这身高差。这大概是双方架势的缘故。
  “人们称我为死神。”罗叉的呼吸未乱。不如说,根本感觉不到他有在呼吸。“但是,我并非神佛,只是区区一条狂犬罢了。”
  多玛德君略微眯起眼睛。“至少得拿出点死神的本事,不然可赢不了我。”
  “身为狂犬的我,不懂得考虑胜败。”罗叉看似要前进一步,却没有动,“只懂得斩杀眼前的敌人,这才是我的剑。”
  “那就来啊。”
  “你不是我的上司。”罗叉略微一笑——看上去好像如此。“别命令我。”
  那一瞬间,罗叉自身便化作出鞘利刃。罗叉将自己斩向多玛德君,那种斩击,之前从未见过。肉体与木刀化为一体,如同在流动、起伏。右、左、右、左、右、左。所有攻击都以上段劈下,不仅单调,而且动作一览无余。就连玛利亚罗斯都能看得清,然而却摸不清实际速度。那到底是快还是慢,理应不慢才对。从右侧和从左侧的攻击,看上去就像是同时劈下一般。看来这实际上是一息之间便劈出数刀的连击。致命攻击组成的风暴,看得人不敢眨眼,连呼吸都忘记了,心脏也像是停止了跳动。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罗叉毫无疑问是真的打算杀掉多玛德君——怎么可能。
  想要杀掉多玛德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多玛德君绝不可能被杀,绝不可能死掉。
  我很清楚,和罗叉战斗着的是多玛德君。然而明明知道,却陷入了好像自己在场上被那样攻击着的错觉。不仅是玛利亚罗斯,观众们、守护者们,也都感到了恐怖。罗叉散发出来的浓厚的杀气,强烈到了如此的地步。
  多玛德君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与那种动作——不如说威势对抗,居然还能撑得下去。最初看上去像是被压制住了。而现在已经逐渐掌握了有利局面。多玛德君不是仅仅在防守,他挑飞罗叉的木刀,借机劈斩,逼得罗叉也防御了一回。罗叉随后又立即投入攻击,而多玛德君也在同时挥出木刀。木刀在两人正中间激烈相撞。有什么东西在飞散。双方的木刀被互相切削着,溅出了木屑。两人又一次拼在一起,两柄木刀就在与刚才完全相同的方位又一次撞击。又一次、再一次、再一次。明明可以加上一点变化,掺上一点小伎俩——这恐怕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当打算变化的那一瞬间,就会被对方击溃。如今除了一心以全力将手中木刀与对方木刀相撞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汉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塔力高声嘶喊,对于麦克风Kiiiiiiiiiiiiiiiiiiii的嗡鸣,卡塔力全然不在意。「这正所谓!汉子之间的胜负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多玛德君于罗叉的木刀冲撞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噢噢!”地喝彩。随后便有人效仿。“噢噢!”又有人有样学样。“噢噢!”的声音越来越高。“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喝彩声已变得如同数百架鼓在同时敲响。地面、空气都随之震动。在这种环境下,人们越是整齐划一、众人同心,玛利亚罗斯反倒越是冷静,心中暗想这些人还真是无聊——没办法,天性如此。
  那两人恐怕也注意到了。大概就要到达极限了。马上——
  不,就是现在。
  多玛德君径直向上的撩斩、与罗叉从右上方劈出的木刀之间碰撞的那一瞬间,便碎裂折断了。
  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哀叹。有人呆然不语,也有人屏气凝神。
  罗叉似乎预料到了这一情况,立即松开手中木刀的残骸,朝着多玛德君用身体撞了过来。多玛德君也未见慌乱,扭腰一肘将罗叉击飞。罗叉没有摔在地面上,而是顺势一滚,以四肢着地的姿势稳住身体,站了起来。等等、那是什么。
  在罗叉的后背。死神的盔甲应该也是纯血司祭的天命系列,却和一般守护者穿着的那种不同。甚至与队长和队长候补穿的优质版、优质改良版、特别定制版都不同。也不像曾经丹尼斯·桑瑞斯穿过的WX-P“有翼天将”那般繁杂——比之要简明许多,但同样是明显有着特殊设计的盔甲。到底是怎么藏起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总之从罗叉的背后,伸出来八枚银色的羽翼。
  「——WX-D2‘有翼魔人’……!」古雷哈的声音透着一股兴奋,「与先代的‘有翼天将’同时设计出来的WX-D‘有翼天人’的后继型号!世间仅此一件,那已经称得上是、少数几件诞生于现代却足以媲美魔导王秘宝的天下奇珍之一!」
  半鱼人闻言大声叫唤:「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
  罗叉高高跃起,八枚羽翼随之张开。不、不对。不仅如此。看上去,羽翼舒展开来,下一个瞬间,便弹射了出去。罗叉朝着多玛德君凌空一指。“去吧、羽翼……!”
  有什么在发光。哪里。上空。在移动。快得看不清。皮巴涅鲁伏倒在地。几乎是与之同时,多玛德君也弯下腰,有什么东西就从一瞬之前他头部所在的位置掠过,随后刺入地面之中。多玛德君突然又自己扑倒在地。就在刚才多玛德君站着的位置,又有什么钉在地上。而下一次已经无法躲过了。多玛德君一边起身一边用左手将其挡下,发出了令人心寒的声响。不过,还没完。还没有结束。那东西还在袭来,多玛德君两手在头顶交叉,弓着膝盖,两脚猛踏地面。“——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剩下的五枚接连朝多玛德君袭来。这五枚中的每一枚究竟是从哪、如何飞来的,都无从知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枚全部命中了。
  多玛德君两臂低垂,左臂似乎已经使不上劲了。是折断了吗。虽然不清楚多玛德君的全身铠到底是以什么材料制成的,但恐怕不是金属。因为远比金属要结实得多。一眼看上去,完全找不到哪里受伤了。但再怎么结实也无法吸收全部的冲击力。大概不仅是左臂,很可能其他的地方也有骨折。然而多玛德君依然在前进,为了迎击罗叉。罗叉压低身躯冲锋而来。“——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唔嗯……!”多玛德君抬起右腿踢向罗叉。罗叉不闪不避,径直冲了过来,抓住了多玛德君的右腿。多玛德君立刻倾斜身体,将被罗叉抱着的右腿踢向地面。罗叉被这样叩在地面上,却依然没有松手。关节。肯定是想要折断膝盖或者脚腕关节。多玛德君握紧右拳打在罗叉头上。在接二连三的猛击下,罗叉的脸上染满了鲜血。然而罗叉依然没有退缩。多玛德君咂了咂嘴,右手钳住罗叉的脑袋,使足了力气。多玛德君的握力绝不寻常,然而罗叉只是低声嗤笑:“哈哈哈哈哈……!”
  “——真缠人……!”多玛德君自己向后倒去,松开了右手,改用左脚猛踢罗叉。用力之猛、频率之紧、落脚之精准,让人不忍直观。罗叉终于从多玛德君腿上剥离开来。刚被踢开一段距离,又马上朝多玛德君扑了过来。多玛德君对此早有准备,伸出右脚将罗叉踹了回去,站起身来。两人之间有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一般而言此时应该双方持续数秒的对视,互相观察对手的状况——然而这场比试并不一般,罗叉。罗叉马上又动起来了。
  罗叉逼近多玛德君,接连不断地踢出右腿,集中攻击多玛德君的左半身。因为多玛德君的左臂已经无法使用了。而且,在他用右臂挡下罗叉的拳脚、或是以脚步和身体动作闪避的时候,已经显得有些局促,恐怕多玛德君此时也相当难受。
  “罗!叉!”一名守护者发出粗豪的呐喊。“罗!叉!”又是一声低沉但极响的声音。“罗!叉!”守护者们纷纷响应。“罗!叉!” “罗!叉!” “罗!叉!”“罗——!叉——!” “罗——!叉——!” “罗——!叉……!”
  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啊。随便你们怎么样。有翼魔人。居然使出那种东西。不是说好了武器只有木刀吗。卑鄙小人。想要抗议。光是抗议都不够,想要大声叫骂。想要把他们骂得彻底颜面无存。然而此时不该开口。根据不同场合,有说几句话便能产生效果的情况,也有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的情况。如今便是后者。
  玛利亚罗斯与由莉卡、莎菲妮亚视线相交。那两人似乎也与玛利亚罗斯有着同样的想法。姑且,看了看卡塔力的反应。卡塔力张大半鱼眼,凝视着赛场之中。表情虽然僵硬,但并没有一丝黯淡。在场中的皮巴涅鲁看上去也很冷静。
  多玛德君不会有事的。也不会输。就算是罗叉——不、订正一下——不管对手是谁都没关系。我们园长,在不得不赢的战斗中,绝对会取得胜利。
  多玛德君的右手错过了罗叉的踢击——罗叉的右脚猛烈地踢在了多玛德君的左臂上。多玛德君僵硬了一瞬。罗叉立即乘胜追击,以回旋踢连续攻击多玛德君的左臂。莎菲妮亚发出了哀鸣,由莉卡紧紧抱住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咬紧牙关,卡塔力吞了一口唾沫。给罗叉的声援愈发响亮。呃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不经意间多玛德君抬起了左臂。已经折断了。在手肘与手腕的中间、本来不该存在关节的地方,多玛德君的手臂弯折着。
  罗叉的右腿踢向了多玛德君的左腰。那一瞬间,多玛德君用已经折断了的左臂和腰部夹住了罗叉的右腿。大概是条件反射,罗叉以左脚为支撑,试图抽回右腿。就在此时多玛德君的右拳袭来,罗叉双臂交叉在眼前以防御这一拳。就算他如何防御,双臂构成的屏障还是轻而易举地被瓦解。罗叉的脸面已经门户大开。
  多玛德君的右手扯住罗叉的左耳。那看上去真是痛到家了。不、已经把耳朵几乎扯下来一半。
  随后多玛德君向后仰头蓄满力气,以自己的额头撞向罗叉的额头。
  作为头与头之间碰撞的声音,这实在是过于响、过于充斥着破坏性。骨骼之间碰撞怎么可能发出那种声音?太过恐怖了。
  罗叉全身一软。多玛德君的左臂已经不成样子,但罗叉整个人都像魔芋一样瘫了下去。应该是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吧。但是,在完全瘫倒之前重新稳住了身体。罗叉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漂浮起来一样,随后拧了拧脖子。
  “我清醒了。”
  “那就再好不过。”多玛德君的右手食指在自己额头上一敲。那里当然不是无伤。裂了一道大口子,还在淌血。“来呀,罗叉。让我看看你的觉悟。”
  “我会把你敲碎。”
  “就是这种气势才好。”
  “别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不爽的话,就来试试让我屈膝啊。”
  “我正打算如此……!”
  罗叉的全身绷成弓形。
  多玛德君也弓下腰做好准备。
  “愤……!”
  罗叉的额头与多玛德君的额头正面冲撞,又一次发出了那种恐怖的声音,两人的血液四处飞散。
  多玛德君甚至都没晃上一下。罗叉被撞得后退几步,拼命撑住了。
  “——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
  立即重新稳住体势,又一次放出头槌。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要低了一些,但溅出的血量却丝毫不见减少。
  多玛德君依然稳如泰山,罗叉则看上去头晕目眩。
  “怎么了。”多玛德君以沾满鲜血的脸微微一笑。“说到底,你也就这种程度吗。”
  “别开玩笑了、”罗叉将自己的头当作剑挥出。“——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利亚罗斯几乎忍不住要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这一次的声音相当的吓人。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有那种声响混在其中。
  多玛德君的身体稍稍后退了一点。
  罗叉晃悠悠地倒退出两步、三步,这才稳住身体。即便如此也打算继续下去。
  “……还没、还没到极限呢……”
  “那么,下一次我就稍微使出一点真本事吧。”多玛德君舔了舔嘴角,深吸一口气也仰身绷紧了胸膛。“——只是一点而已。我可不想失手杀了朋友的养子。”
  罗叉化作了炽烈燃烧着的愤怒之火。“别小看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想看。也不想听。但是,必须得见证到最后才行。
  响起了如同巨大的铁锤砸在岩石板块上的声音。
  多玛德君略微俯身向前,前额像矛尖一样前倾突出。而罗叉则以浑身之力,将自己的额头砸在多玛德君的额头之上。
  罗叉划出一道弧线倒翻了出去。
  然后便那样躺倒在地,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了。
  多玛德君似乎觉得很碍事一样用右手擦去眼睛周围的血液,轻声叹了口气。
  「——这……」卡塔力哑然无言。
  本应宣布胜者名字的皮巴涅鲁也呆在原地忘了行动。
  方圆一百美迪尔内都陷入了奇妙的寂静。
  “看来,是我赢了。”多玛德君环视四周,“如果还有人有异议,就出来和我一分胜负——”
  这哪是左臂七零八落的人该说的台词。看过这一系列的比试,如此在心中默念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耸了耸肩。“看来没有人。没有意见的话,那便这么定了。”
  玛利亚罗斯不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咦……等等——”
  本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多玛德君已经脱口而出:“秩序守护者是我的了。”
  玛利亚罗斯保持着半立半坐的姿势,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只能一个劲地发出“呜哇——呜哇——呜哇……”的毫无意义的叫声。
  “唔?”多玛德君看到了玛利亚罗斯,突然呆滞下来张大了嘴。“……呃。”
  呃、你个头啊。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9
如此悲伤如此欢喜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2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
  
  反正大家,都觉得我这种人根本无所谓对吧。
  每当怒火上涌、将几乎念叨出来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的时候,我太差劲了、我太恶心了、像我这种人和城市里那些狗屎混账们又有什么不同——这种想法都会在脑中回荡,使我眩晕、头痛、想要呕吐、肚子翻滚、浑身冒汗,咬紧牙关,忍耐,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忍耐不可,不由开始觉得活着真是讨厌。
  我明明清楚。是啊,一清二楚。这并不是撒娇的时候。如今正是危急的时刻。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和ZOO的大家也并非毫无关联。所以大家都根本顾不上我——其实不是这样,其实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就算是我,如果我能说出口的话,大家也肯定会说,那么来吧,然后向我招手。牵着我的手,甚至还能带着我一起前进。
  这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而且本来,这件事就并非与我无关。不,是大有关联。关联太紧密了。
  正因为此,我陷入了动弹不得的境地——并非比喻,实际上,我一直在家里、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只有在吃饭和洗澡的时候,才会踏出房门一步。实际上连一步也不想出去。但是,被敲着房门说着“吃饭了哦”,如果无视的话可能会被担心,还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在耍性子。实际上,内心深处是期望着被担心的。也无法说完全没有在耍性子。不过,大家都是很忙的。我也不想给他们增加没必要的麻烦。这是真话,正是因为这么想的,所以才和大家一起吃饭。也会好好地说话。就算被问了“怎么样了?”,也不会沉默不语。只是以“现在还是有点……”来蒙混过去。
  谁也不会对我说“就不能说清楚吗?”,干脆,不如就用“你差不多也该做出决定了吧?”来叱责我一番也好。大家都比我年长,人生经验丰富许多,本应能够给我一点帮助建议的。“这么做怎么样?”“那么做又如何?”“这个呢?”“也可以这么办哦?”——这样的话,我也会从中选择一个的呀。至少,会试图去选择一个的呀。
  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我到底打算怎么办。到底怎么做才好。不明白。就算去想、就算思考,越是想越是思考,反而越是不明白。
  所以,能不能教教我呀。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呀?
  但是,大家都顾不上。比起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而我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甚至还要往下的。
  反正大家,都觉得我这种人根本无所谓对吧。
  无视啾“咕!”的制止声从家中飞奔而出已经是傍晚的事了。大家、怎么还不回来呀,好晚啊,再过一会儿就好了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等待,等得厌倦了,最终变得无法忍耐。这都是借口。不,连借口都算不上。什么忍耐?我又哪里忍耐了?难道不就是在房间里面嘀嘀咕咕磨磨蹭蹭而已吗?明明只要我说出来想要做什么,大家都一定会鼓励我的。都会帮助我的。然而我却什么都决定不下来。我想让谁来帮我决定。这么干、那么做地命令我就好。
  因为、我还太年轻,头脑又不聪明,也不厉害,没有什么优点,单纯只是个小鬼。就算我做出什么决断,那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不、肯定是错的。我没有自信,也无法承担责任,所以才希望有人能告诉我,这条道路才是正确的,为我指引方向,为我画出地图,为我领路,如果没有人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就会因为恐惧,什么都不敢做。
  所以我逃跑了。
  根本没有人追在我屁股后面。也没有人触痛我的神经。我只是一个人擅自陷入了被什么莫名的东西逼迫追赶的心情之中,终于忍不住逃跑了。
  从第十二区的多玛德君府邸离开的露西,穿过环状路踏入了第九区。已经走到了库拉那得欢乐街附近,因为畏惧而又折了回去,沿着黑市周边重新回到了环状路上。在第二区逛了一会儿,进入了第一区。随后又在第十三区与第五区之间游荡。
  总长争夺战到底怎么样了呢。有点在意,也知道地点就在第十一区的北斗门附近。想要去看看。撒谎。如果真的想去看,为什么却没有向那个方向走呢?
  露西走在第十三区的高层寺院与高层寺院之间。道路窄得几乎容不下两人擦肩而过。时间已经相当晚了。巷子中一片黑暗。总感觉有些阴郁潮湿。行走的时候,能感觉到周围的老鼠在四散奔逃。地面和建筑外壁肯定都脏污不堪。想要弯腰看看都不由得犹豫不决,又打算迈出脚步的时候却发现两腿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于是蹲下来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已经动不了了,也不想动了。明明是因为连一秒也无法安静地在家里多待,带着这种心情来到艾尔甸的街道上散步的,现在却又这样躲在这里默然不语。
  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思考,一根手指都没有动过,就这样过去了几十分钟,不,恐怕是几个小时,就这么待在那里。
  现在到底几点了呢。没有带上表。所以不清楚。
  小巷之外能够看到路灯的光芒,但没有行人的影子,看来已经是深夜了。
  肚子开始饿了,空腹感终于使自己清醒过来。
  终究还是没有找到我啊。归根到底,像我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找嘛。
  对此有过期待吗。其实并没有。像这种地方,就算想找也找不到的呀。如果真的想被找到的话,就应该选个更加明显好猜的地方。没错。我并没有想得那么远,我就是单纯只是不想被找到,所以才隐藏了起来。要是在外面乱逛,说不定就会被抓住了。
  “哈哈哈哈哈……”露西发出有气无力的笑声,环抱双臂,将脸埋在膝盖之间。“……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些我都明白的。但是……不行啊。这可不是气馁的时候。是啊,也就是说,我就是在气馁而已嘛。”
  反正大家,都觉得我这种人根本无所谓对吧。
  到头来,这句话才是我的真心。因为大家没有将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所以看不过眼。仅此而已。当然,如果不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也不会这么消沉——的吧。如果我没有发现爸爸的真面目的话。
  绞刑执行人99。恶德再生的晚宴。与爸爸很像的男人。他已经死了。被秩序守护者的死神杀死了。表扬我吧,爸爸。那是他临终前的话。他似乎是名为SIX的男人的替身。他并非露西·阿什卡巴德的爸爸。而是SIX的替身、同时也是儿子。SIX似乎是个大恶人,虽然露西只是听过有关他的传闻,但光是拿儿子当替身这件事,就很过分。太过分了。果然他就是个大恶人。
  这个大恶人,有可能是我的爸爸。
  而那个替身,大概就是我的哥哥。虽然母亲不同,但都是爸爸的儿子,有一半的血彼此相连。
  确认的方法——就算有,也无法实施了。替身的尸体被秩序守护者搬走了。之后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尸体,露西也不清楚。虽然想知道,但也清楚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至少,肯定不会被郑重地埋葬。所以,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无法确认了——说谎。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露西其实早就确信了。
  那就是自己的哥哥。而臭名远扬的大恶人SIX,就是我的爸爸。
  我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的儿子,而那个恶徒曾经与秩序守护者、以及ZOO之间有过战斗。那是场激烈的战斗,最后的结果,多玛德君为友人报了仇。恶徒被杀死了。本应被杀死了,然而如今却又再一次在艾尔甸出现。
  露西的右拳敲在坚硬的地面上。“……为什么啊?为什么大家、在我的面前都是一副平和的表情啊?这难道不奇怪吗。我可是……要是我的话,肯定做不到的呀。像我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果然无法与大家相提并论呐。我明白的。我明白,但是无法接受。怎么可能忍得住去接受啊。”
  又一次,捶打了一下地面。连发泄的时候都怕疼而收着一分力的我实在是恶心得连自己都受不了。“……没办法和秩序守护者的人一起行动啊。不可能啊。在他们面前我又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也不知道会被说什么。就算他们想要对我做什么,也无法反抗。好可怕啊……”
  所以说,希望能有人对我说“已经没事了”。还有“发生什么的话我会保护你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所以跟上来吧”、“你就打算像这样一直待着?什么都不做?这可不像话呀。这样可不好,来,跟我们一起”,我想要听到这些话呀。大家也都明白的吧。反正我的愿望你们都能一眼看穿的吧?既然如此,为何又?也就是说,反正大家都觉得我这种人根本无所谓对吧。到头来,果然还是这样,就是这样没错了。
  待在这里的话,是不会被发现的呀。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吧。虽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在找我。大家可都没有做那种事的时间啊。我明白的。但是,ZOO的那些人会来找我——心中的某处这么认为、并不仅仅是期待、
  而是确信。
  明明才刚相遇没多久。
  我甚至都不怎么了解大家,也没有什么根据。
  “我、真的是天真得无可救药啊。”
  露西站了起来。一走出小巷,便感受到了人的气息。那又怎么样呢。和我有关系吗。虽说这么想着,但还是本能地停下了脚步。露西的后背贴着外墙,稍微探出脑袋观察。是男人。不止一人。复数。是两个人吗。那副打扮,以黑为基调混着其他色彩。透着一股暴力的气息。设计得蛮酷的。马上便明白了。毫无疑问。那两个男人穿着的是恶德再生的衣服。
  根据不同地区有所分别、在深夜营业的高层寺院也是有那么几家,不过至少在这附近一带肯定不存在。那两个男人到底在干什么。看上去,两人都在腰间夹着大捆的纸卷,手上还拿着某种棒状物体。那两人在建筑物的墙壁上,用那棒状物体写着什么——应该是在用某种画具涂抹着什么。随后又从纸卷中抽出一张,按在墙壁上。原来如此。那两个男人拿着的棒状物体,应该就是刷子,在墙上涂抹浆糊,然后以其黏着力将纸贴在墙上。
  一名男人在道路的另一侧,一名则在靠近露西的一侧。在所有似乎能够贴东西的地方,两个男人都将那纸糊得满墙都是。
  那纸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虽然有些好奇,但男人们已经靠近过来了。露西压低脚步声姑且返回小巷深处,等待男人们离去。在等了足够长的时间后,在附近已经感觉不到男人们的气息了。从小巷中出来之后,果然只能远远看见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露西将目光转向贴在墙上的纸。于是立即明白了。
  那是一张海报,海报上有一名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坐在豪华而又不祥的椅子之上,踩着一名缠绕在黑色锁链之中、蜷着身体的裸身男子。
  被踩着的男人是谁,露西还不清楚。
  但是,他认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白色的皮肤。长至肩膀的黑发。从宿着幽深光芒的眼瞳中,射出的凌厉眼光。在他的面前一切事物都只是他的食粮,而那面貌让人不禁想要跪拜在地,请求他先从自己开始用餐。胸膛是那么的宽,而腰却细得妖异。
  “爸爸……”
  绝对没错。在左肩上有一个“6”的字样。那是SIX。也是爸爸。
  海报上还写着红色的字,但已经无法去阅读了。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哭了出来。两手在脸上抹过,感觉到的不仅有眼泪,还有口水、鼻涕。无法忍耐,不由得朝着海报上的爸爸亲吻过去。碰到了舌头发现味道不对,这才神志清醒过来。我在做什么啊。我做了什么啊。
  吸着鼻涕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将旁边一张没有沾上露西的唾液与鼻涕的海报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甚至不忍心折叠,只是将其卷了起来。
  “嘿嘿嘿……”
  这样便随时都能与爸爸相见了。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好、的吧。”
  以防万一,又揭下来一张,同样卷了起来。
  接下来露西·阿什卡巴德又是作何打算呢。
  “回家吧。”试着说出口来。回家。真是美妙的发音。大家应该都在担心我。应该——也许——的吧。露西所知的ZOO的人们,如果得知露西那样子离家出走——没错是离家出走,肯定会发火、震惊、也一定会担心的。
  好可怕啊。去相信别人其实很可怕。但是,我依然相信着他们。我无法对自己的情感撒谎。
  露西向着第十二区出发。
  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刚才那种海报已经贴得到处都是。肯定不止是那两个人,而是有很多人行走在城市之中张贴。走在路上,也看到了好几个有嫌疑的家伙。当离开第十三区进入第十二区,终于看不到了。但恐怕这也仅仅是时间问题。他们是不是想要用这恶德再生的海报将艾尔甸整个填满呀,总有这种预感。
  露西在第十二区街角立着的夜灯下停步,将抱在怀中卷起来的两张海报展开了一张。尽量迫使自己不去看爸爸的面容胸膛腹部之类的地方,读起了那红色的文字。
  
  重塑世界的赤裸灵魂 净化渊薮的不洁之炎 燃烧吧 燃烧吧
  侵犯你的陷阱 濡湿的你 单纯的生殖体 交合吧 破坏的轰鸣 被其贯穿
  ——恶德再生
  
  “……好、好像能看懂、又好像看不懂……但是总觉得、挺酷的啊……”
  “你说什么很酷?”
  那声音如同惊雷,破坏的轰鸣贯穿了露西的全身。
  露西猛然回身。本想当即全速逃跑,但那是不可能的。膝盖在狂笑。笑得太过火。这不奇怪吗,又没发生什么大事。不、不对。膝盖在笑、这种说法根本就不合逻辑。
  “呃……”露西垂下头、睁大眼睛凝视地面,“诶……那个……所以说……该怎么讲、也就是……”
  就在说着这些不明所以的话的时候,圣女——不、根本不是女人。不过果然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绝对,而且也想不到其他合适的表达方法,这一次,就还是圣女就好,就用圣女——圣女靠近了过来。
  已经很近了。就在附近。听脚步声便能明白。根据气氛便能明白。从气味上也能明白。这种味道,与花呀香水呀甜点呀水果呀都不同,只是轻轻闻了一下便充满了整个胸腔让人眩晕,真的是美妙至极的香气。
  “要去哪里也不跟啾说一声,就那么直接跑出家门——于是呢?你在看什么?”
  “……这、这个是——”露西将拿着海报的右手藏在身后,“什、什、什么都……什么都没看,这个、什么都……”
  “给我看看。”
  “哈唔哇……!”
  圣女身体稍稍前倾,如同要扑进露西怀中一样的姿势,不过,当然,那张脸还没有接触到露西的身体,还差一点点、眼看就要——就在这时,圣女的芳香唰地一下扩散开来,意识几乎要飞去了远方,以那种姿势伸出来的圣女之手抓住露西右臂的那一瞬间,不到一秒、大约有零点五秒左右,露西陷入了昏厥。清醒过来的时候,圣女已经与露西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看着那张海报了。虽然心中无比遗憾,但当看到圣女玛利亚罗斯那僵硬的表情的时候,便领悟到这并非是遗憾的场合。
  “那、那个……那个是、在第十三区,穿着那个、Revice衣服的男人,贴在建筑物上的东西。如您所见……那是……”露西舔着嘴唇点了点头,下定决心说出口,“我、我的、爸爸的!照、照片、是叫这个吧。这、这个照片……这次肯定、不会再认错了!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
  玛利亚罗斯瞥了一眼露西,又将目光落在海报上。“——是吗。嘛,关于这个。基本上我们也早就明白了,倒是无所谓。”
  “那个!”
  “嗯?”玛利亚罗斯稍稍歪了下头,又抬头看向露西。是太累了吗。感觉比往常要显得更加瘦弱。头发也略有些蓬乱。
  居然感觉有点——诱人!我这是脑子出毛病了吗、不行……!
  露西咬着牙,为自己鼓劲。
  我不想再让玛利亚桑以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还是非常喜欢玛利亚桑,所以才不能再这样讨人厌了!男人就应该这样才对!
  “那个!之前没有胆量,一直都没有问清楚!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还把我当做ZOO的一员!和我爸爸之间,发生过很多事对吧,彼此仇怨不浅对吧!这样不觉得困扰吗!?”
  “这个、”橙色的眼瞳直直地盯着露西,“得看你了。你又如何?想要当我们的同伴吗?”
  露西马上点头回应:“是的!”
  “因为再拖延下去也不好,所以我说清楚,你的父亲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和你的父亲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战斗。”玛利亚罗斯恐怕是故意在这里顿了一下,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以杀死对方为目的。”
  露西试图吞下一口唾沫,喉咙却动不起来。
  “而且、”玛利亚罗斯稍微眯起眼睛,“对手并非是异界生物。而是人类,所以像之前那样可不行。”
  “人类……”视线无意识地垂向了地面。
  “如果即便如此你也要站在战场之上,我们会尽量支持你。如果实在是做不到,最好还是放弃。其实放弃也无所谓的。ZOO在这方面相当的自由,也有几个人甚至都不在艾尔甸呢。”
  “啊……是指胡子先生吗?”
  “呀,其他的也有。对了,还没跟你讲过吧。嘛,算了。反正过段时间也会再见面的,那些人光用嘴巴也很难说清楚呐。”
  “很难说清楚……”露西疑惑着点了点头。仔细一想,露西认识的成员,也净是些难以名状的人物。ZOO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族吧。
  而在其中,像我这样没有任何优点、平凡的乡下人实在是格格不入。
  其实也不算平凡,毕竟是个大恶人的儿子。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还是无法相信。这到底是现实,还是一场噩梦。不。又在说谎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就是现实。就算明白,我还是想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理由。凡事总有原因才对。至少,关于这个我想知道——
  爸爸。
  为什么爸爸会是那样世间少有的大恶人……?
  “我……”露西抬起眼睛窥视着玛利亚罗斯,“想要和爸爸见上一面。不仅是见面——还想要确认。我所认识的那个爸爸,或许不是爸爸真正的模样。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希望能够亲自听爸爸对我说清楚。”
  “也许根本没有让你确认的机会哦。”
  “说的……也是。但是,如果真的没有机会,我也不会强求。”
  “我们可能会在你的眼前直接杀掉你的父亲。反过来,我们中的某人也可能被你的父亲杀掉。”
  “比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露西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比起事情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结束……我果然还是希望……用这双眼睛、不得不看……去好好见证一切。”
  “你必须遵守命令,不管那是什么命令。”
  “我不会说任性的话的!”
  玛利亚罗斯绽出一个微笑。“我相信你。”
  露西也努力以微笑回应。“真的很感谢!”
  但是,真的是难以置信。这样的人居然不是女孩子。不过,完全没问题。就算不是女孩子也无所谓。没有任何关系。越是相处,越是觉得这种事真的完全不用在意。虽然我是这么认为的,但玛利亚桑不同。肯定、没有觉得无所谓。
  所以才……
  和那个容貌有多端正、就有多恐怖的午餐时间头领之间,偶尔会产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良好气氛,即便如此,玛利亚桑也在试图疏远那个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但是,良好的气氛——真希望不是那样才好。
  胸口好疼。
  玛利亚罗斯微微皱眉。“怎么了?”
  露西摇了摇头。“——没事,没什么。”
  “是么。”玛利亚罗斯抬起头看着夜空,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那么、回家吧。大家估计都在四处找你,不过总会回到多玛德君家里的。”
  “……啊。果然有在找我啊……”
  “这是当然啊。”玛利亚罗斯耸了耸肩,“毕竟、都是些老好人呀。你可别太看低他们哦。”
  我知道的哦。因为我一直都在向你们撒娇。
  心地善良、太过善良,让我欢喜得几乎悲伤起来。
  露西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嗯。”
  “不过……”玛利亚罗斯又看了一眼海报,面色稍紧。“这还真是稍微有些出乎预料。仔细一想,的确也不是不可能,这下麻烦了……”
  “那张海报上,有什么……?”
  “嗯,是啊。”玛利亚罗斯快速地将海报卷了起来。“呀,别在意。这种事之后再谈。比起这个……是啊,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才行。”
  “诶?”露西将手按在胸口。不会吧、不对、不对、我在期待什么呀,怎么可能呀,不会是那样的,当然不是。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却为此而惊慌失措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可悲。“……什、什么事?有什么不得不说的?”
  “这话说来难以开口啊……”玛利亚罗斯低下头,将卷起来的海报在头的侧边咚、咚地敲打。
  露西不由得、噗——不论本意如何,展现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作了苦笑。
  这不是很可爱吗。这不是可爱过头了吗。做出那种可爱的动作让我看见,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其实根本没有。哪里有什么打算。没错就是这样。那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正因为无意识,所以才性质恶劣。但是也正因为无意识,那过于可爱的动作才能够自然地展现出来,才能有机会让我这种人得以拜见。理应感谢才对。我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个世界。
  玛利亚罗斯轻咬着嘴唇。“是关于ZOO的事。”
  “诶、”露西眨了眨眼,“ZOO……?”
  “嗯。”玛利亚罗斯的视线落在斜下方,轻声说道,“没有了。”
  “没有——”露西摸不着头脑,“……没有……是什么意思……?”
  “出了点差错……”玛利亚罗斯回避着露西的目光,“ZOO……已经不存在了。”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10
因为这也许就是最后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3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第一届秩序守护者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的第二天——从早上十点开始,在第二王立银行内的原动物园办公室大圆桌之上,将举行一次重要的会议。
  会议的出席者为秩序守护者干部以及原ZOO成员。
  大圆桌顾名思义是张圆形的桌子,所以也没有上座下座之分。在ZOO的话座位阶级什么的根本都不是问题,大家都是按照自己当天的心情选位置的。然而从今开始便不能再这样了。因此,玛利亚罗斯迅速地决定了坐席顺序。
  坐在离入口最远位置的是多玛德君,其左手边依次是玛利亚罗斯、卡塔力、由莉卡、莎菲妮亚、露西、皮巴涅鲁。右手侧依次是罗叉、琺瑠、从收容所赶来参会的马修·修奈特,除去代替修奈特指挥收容所护卫队的十七号巡逻队队长斯图亚特·莫格雷以外的其他队长及队长候补按照小队番号顺序就坐。只要多玛德君照此命令,便没有人会有异议。理所当然。
  考虑到现今状况,也不会再举行一次第三代的袭名式了,而且原本也就没那个预定。多玛德君如今已经是秩序守护者的第三代总长了。
  距离十点整还有三分钟、不,只剩两分钟了。
  第三代总长闭着眼睛环抱双臂。
  大圆桌上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玛利亚罗斯眉目紧皱——保持着刻意做出来的这幅表情不变化、仍然正视前方、伸肘捅了一下第三代总长。第三代总长“唔……”地低声嘟哝着眼睛睁开了一半,朝着玛利亚罗斯看过来,“怎么。时间到了?”
  玛利亚罗斯靠近第三代总长压低声音说道:“……该不会,又睡着了吧?”
  “没。”第三代总长干咳了一声,“我没睡着。”
  “一点时间都不浪费这点倒是值得赞赏,但如果你能把这些榨出来的时间不要用来睡觉、而是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那就太好了。”
  “我会注意的。”
  “……够了。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唔……”第三代总长点了点头,忍住了一个大哈欠。于是玛利亚罗斯不仅仅是轻戳、而是在桌子下面朝第三代总长的侧腹狠狠地招呼了一记。第三代总长连晃都没晃一下。也是。他实在是太结实了。
  “那么——”第三代总长环视所有到场之人,“开工吧。”
  琺瑠举起了手。“总长。”
  “怎么。”
  琺瑠站了起来。“在开始之前,有一件事想要问清楚。”
  “说说看。”
  “关于他。”琺瑠的视线投向露西·阿什卡巴德,“单刀直入地说,有传闻称他与SIX有着密切关系,请问此事是真是假。”
  “啊,这个啊。”第三代总长扬起一边眉毛轻耸双肩,“不是传闻。与其说是密切关系,应该说是血缘关系。露西是SIX的儿子。”
  大圆桌上一片骚然。玛利亚罗斯看向露西。露西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想必心里一定是不好受吧——又岂止是不好受呢。不过,必须要忍耐。他没问题的。虽然看上去是那副样子,但那孩子的内心其实挺强大的。虽然很容易就垂头丧气,但也会很快重振旗鼓。有脆弱之处,但也有强韧之处,或许这么说比较合适。
  罗叉一拳砸在大圆桌上,随即四周便安静了下来。死神的视线如同出鞘利刃一般贯穿了露西。“您是要让我们去信任身体里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的家伙吗。”
  “没错。”第三代总长若无其事地点头,“露西并不清楚其父的过往,母亲去世后,为了寻找父亲从法·塞尔吉那的农村漂泊到这艾尔甸来,机缘巧合成为了我们的同伴。所以,他父亲其实是SIX这件事对他自己也冲击很大。”
  “我、”露西抬起头,咬紧牙说道,“……我想要向爸爸问清楚。为什么要做那么过分……那种恶事。在我眼中的爸爸绝不是一个恶人,但这个叫SIX的人……并不好。SIX的确是个恶人。”
  “你。”罗叉似乎想光凭眼神就将露西斩杀。“能够向自己的父亲挥刀相向吗。”
  “我不知道。”光是不避开罗叉的视线,就已经很辛苦了,虽然声音在颤抖,但露西的确在好好努力着。“但是,如果爸爸是恶人的话,就理当受到惩罚。”
  “我相信露西。”第三代总长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一副悠然的样子。“因为他是我们的同伴。你们也相信露西吧。我来做担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没问题吧。”
  大圆桌被寂静包裹着。没有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人做出什么动作。
  第三代总长笑了笑,说:“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反应。我可是已经得出结论了。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遵从我,要么违逆我。别不说话,表清你们的态度。”
  琺瑠两手按住桌子探出身来,紧紧盯着第三代总长。“我尊重总长的判断。”
  “我也尊重总长的判断。”严谨诚实的典型马修·修奈特也用力点了点头。
  “没有异议。”罗叉短短地回应一句,于是队长、队长候补们也依次“遵命”“遵命”“遵命”“遵命”地应和。
  琺瑠重新坐下,而第三代总长的目光则落在露西身上。第三代总长扬了扬嘴角,露西的脸便染得通红,手忙脚乱地低下头去。
  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至少先解决了一件事——恐怕也并没有完全解决。露西接下来的处境也将如坐针毡。不过,和大家也提前商量过,得出了结论,这应该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实际上,琺瑠的发言正合我意。光明正大地说清楚,之后都靠露西自己忍耐,玛利亚罗斯他们自然也会保护和支持他,这样一来事情也变得单纯了许多。光是这样就已经足以庆幸了。
  其实呢。虽然又出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要素,但这次这一系列事件也并非极度复杂。
  极端而言,干,还是不干。问题就仅仅如此而已。只不过,一旦做出了某种选择,就必须得舍弃其他的某种东西——若是能有两全其美的选项就好了、然而世间并没有这种好事。即便是单纯的二选一,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出抉择的。
  “那么——”第三代总长用眼神向玛利亚罗斯示意。于是玛利亚罗斯将放在腰间的海报张开站了起来。
  “看看这个。应该不用我多说吧。”第三代总长将右手放在大圆桌上,“想必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昨晚,在艾尔甸之中四处张贴的海报上的照片,照着SIX和那家伙。”
  玛利亚罗斯瞄了一眼第三代总长的样子。虽然看上去若无其事,但其实心底肯定不怎么平静。不过,所谓领导人,就是得不管发生什么都镇定自若。决不能动不动就烦躁不安、被怒火冲昏头脑。最好还能再带点自信满满、威风十足的感觉,一下子就能把事情都安排妥当。最关键的是,要让人能觉得,照着这个人说的做就一定没问题。
  第三代总长干脆地挑明:“这是优安。那家伙还没有死。只是被SIX囚禁了起来,还活着。就是这样。”
  “这张照片拍摄的地点在……”琺瑠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银之城寨的内部,应该是总长办公室。我向负责拍摄这张照片、名叫阿尼·波利斯提尔的摄影师确认过,应该准确无误。”
  “这样一来……”修奈特的声音如同呻吟,“事情就更复杂了。敌人的确在利用副长作为人质。”
  “不。”第三代总长依然平淡地说,“当不了人质。”
  “您这么说——”修奈特扬起眉毛,似乎有些不耐烦,“有什么根据吗。”
  第三代总长也吊起一边眉毛。“因为优安作为人质没有任何价值。”
  大圆桌一时被沉默支配了。大半的守护者都在揣摩第三代总长的真实意图,是因为困惑才沉默。但琺瑠不同,她瞪大了眼睛,脸色发青。依那副表情,看来头脑敏锐的琺瑠副长已经察觉到,第三代总长接下来打算说什么了。
  “我们——”第三代总长的声调依然没有波澜,“不会采取任何以救出或夺回优安为目标的行动。”
  “什、你说什么……!?”罗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说要对优安见死不救吗!”
  第三代总长缓缓点头。“是的。”
  “别开玩笑了……!”大叫着的不止是罗叉,众多的守护者都以未加收敛的语气说着什么、瞪着第三代总长。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反应,但是说真的,这么多守护者,而且都是颇具实力之人散发出来的杀气,实在是有些吓人。不过,第三代总长完全视之如拂面清风。不仅是当下,稍微想了一下,这世上能让多玛德害怕的,又能有谁呢。
  “真是不像话。”第三代总长长叹一口气,“这就是秩序守护者吗。作为第三代总长的我,实在是愧对初代的丹尼斯啊。”
  是被震慑住了呢,还是因为屈辱呢。大概各有各的理由。总之守护者们都收了口。面对这一时间的沉默。第三代总长说的话掷地有声:“——再好好想一遍。秩序守护者的责任是什么。是拯救同伴吗。不是。难道不是贯彻大义才对吗。”
  “但是……!”第十号游击队队长太台子大声反对。他的姿势就好像试图扑杀猎物、却因脖子上套着项圈而被紧紧牵着无法冲出去的猎犬。“如果连一个志向相同的同伴、而且还是身居副长要职的人物都救不回来,那这还算什么义!”
  “那个曾经身居副长要职的男人——”第三代总长微微眯起眼睛。曾经。多玛德君故意用了过去时。“——不是已经以身作则向你们展示清楚了吗,在义的道路上前进之人应该怎么做。我并没有一直看着那家伙长大,只是知道他还是个小鬼时的模样。但我大概能够想象。如果他变成了你们贯彻义之道路的阻碍——你们觉得他会希望如此吗。”
  太台子如同被饲主呵斥的狗一样消沉下去,连一点不甘心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其他的守护者们也大同小异。
  “这种明摆着的事。”第三代总长平静地、但是、总感觉有些凄然地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坐回椅子上将海报卷起收好,这时候便这样做可能有些不够谨慎。不过——玛利亚罗斯这么觉得——刚才的说法真是妙。
  多玛德君的表情没有变化。看上去没有一丝动摇。给人以冷静果断的印象。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一定不平静。狠下心来,抛弃私情,才能做出这种决断。大概守护者们也同样感受到了吧。借此,他们便会理解到多玛德之前说的都是实情。正因为这样,这番话才具有说服力。
  “为一己之利,加害他人,是为恶。斩恶者,是为义。”第三代总长环视在座众人,“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击毙SIX。为此,则需要挫败他的计划,反攻银之城寨。至于优安正好就在其中还是不在,与我们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在驱除害虫。集全员之力,直捣其巢穴。时间定在后天。今明两天整理好计划。明晚九点,我会在这里向全员宣布正式决定。琺瑠副长。”
  “是。”琺瑠的脸上仍带着些不愉快,除此之外与平素并无二致。
  “以你为中心,安排必要的人员参与计划立案。只要调查研究有需,所有相关人员任你调遣。”
  “了解。”
  “罗叉。”
  “在。”罗叉恢复了冰冷的死神面相。
  “你保持与琺瑠副长的联络,以总长代表的身份负责整编指挥实战部队。”
  “遵命。”
  “修奈特副长前去辅佐。收容所护卫队交由莫格雷队长负责。”
  “了解。”
  “好——”第三代总长刚一站起来,守护者们便整齐划一地跟着起立。包括玛利亚罗斯在内的原ZOO成员们反应都慢了一拍。在这方面果然还是敌不过已经近似于军队的守护者啊。
  “啊。”第三代总长一瞬间变成了多玛德君,不过立即便重新绷紧了表情。“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我会安排一人作为代理副长,负责辅佐琺瑠副长。”
  “诶。”玛利亚罗斯歪了歪头,“是谁?”
  高得不像话的多玛德君,俯视着身旁的玛利亚罗斯。“就是你。”
  “哼嗯……”玛利亚罗斯的视线巡视着四周。原来是这样啊,话说,和很多双眼睛对上了。不,没有一人例外。所有人,都在看着玛利亚罗斯。“……咦?”
  多玛德君刚才说了什么。
  该不会是说了、就是你、吧。
  玛利亚罗斯诚惶诚恐地抬头看向多玛德君。“……我?”
  多玛德君眨了眨眼点头称是:“没错。”
  “……代理副长?”
  “是啊。”
  “秩序守护者的……?”
  “唔嗯。”
  “不会吧——”
  你突然之间说什么鬼话这个人真是完全搞不懂这可不是乱开玩笑的场合你明白吗?在这里逗笑?——虽然想要说的话如山一样多,但拼命忍住了。不能感情用事。理性。此时应该理性地作出判断。在ZOO的话,就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管怎么没大没小的胡闹,某种程度上也是被允许的。大家都认同我,所以才会允许我那样。但是、多玛德君已经、至少现在已经不是ZOO的园长了。他如今的身份是秩序守护者的总长。就算如何坚信这只是一时的措施,但ZOO的确已经被秩序守护者吞并了。玛利亚罗斯这些ZOO的成员,虽然再怎么看上去不像,形式上也算是一名守护者了。当然,作为一名守护者,可不能不遵从多玛德君的安排。如果不遵守,多玛德君就会丢尽脸面,组织便会陷入混乱。所以如今,从总长那里直接得到了去做代理副长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该违抗。
  玛利亚罗斯努力不要低下头,可眼球擅自地便朝下方翻去。结果便成了脸高高仰着,却看着地面的奇怪状态。“……我会努力加油的。”
  多玛德君将他的大手放在了玛利亚罗斯的肩上。“拜托你了。”
  求你了,别拜托我。
  
  话是这么说,既然接受了下来,就不得不把该做的事都做好。而且,该做的事已经在眼前积得如山高。集中注意力一件一件依次处理的话,便不会再去想多余的事情,因此心情反而还不错。
  会议结束之后,以琺瑠副长为首的作战司令部立即活动了起来。司令部指挥室便是大圆桌所在的房间。所有的情报都会汇集于此,分门别类,仔细筛选,作为指挥判断的材料,这一方面由阿尼亚·库尔蒂巴的二十七号无名队负责。而实际收集情报和做各种筹备工作的,则是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及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的二十六号无名队,还有雷曼·施特茨罗巴的二十八号无名队。
  大圆桌上铺着银之城寨的平面图。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除了翻墙破门之外,只有第四副塔地下纳骨堂的暗道一条路线可以进攻?”
  “仅据我所知,的确如此。”琺瑠的食指放在第四副塔的位置上。“但是,我们之前撤退时已经使用过这条路,恐怕它已经被封锁了。”
  “现在,是不是已经派人去确认了?”
  “是的。二十五号队,带着我的直属队。”
  “如果是我的话,与其去彻底封死这条通道,不如让它处于随时能够突破的状态、或者就干脆完全不封锁。”
  “站在防守方的角度考虑,这是为了分散进攻方的力量?”
  “因为我们这边很了解银之城寨啊。知道那里有一条路的话,肯定不会无视它的。”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也得分兵来防守呀。”
  “因为是暗道所以很狭窄的对吧?在这种地形防守是很有利的。不过,它通向下水道啊……要是他们也从这里逃跑的话就麻烦了。果然无法无视它。”
  “如果一定要兵分两路,那问题就在于,正面突破和从暗道潜入,哪一方才是重点。”
  “嗯……”玛利亚罗斯抱着手臂,仔细研究着平面图。“……最好还是不要多考虑正面突破。真的要正面攻击的话限制就太多了,这样不太好。想法应该再开放一些。也许会有反对的声音,但不能每个人的看法都在意。我们不是为了让谁满意才做这件事的,最终还是要把达成目的视作最优先。也就是说……”
  感觉到了某种视线于是抬起头,发现琺瑠正凝视着自己。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挪开眼睛。“……诶?怎、怎么了……?”
  “没、没什么。”
  “……没、没什么就好。感觉,你盯我盯得好紧……”
  “是啊。只是……”
  “只、只是?只是什么?”
  琺瑠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我觉得你的发型很适合你。”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别看外表是那样,其实非常喜欢可爱的物件。但是,这也就是说——什么?是说我可爱?说这个——又能怎么样呢?呀,可爱的东西,我也并不是讨厌哦?比起不可爱,当然还是可爱的比较好。但是,如果要说我自己可爱的话,那就有点——虽然我觉得的确算是可爱,但一点都不为此高兴。大概自己不可爱的话还更开心一点。
  “那个……”玛利亚罗斯瞄了琺瑠一眼,这里应该主动改变话题。“琺瑠小姐、你没意见吗?”
  “你指什么?”
  “比如、像我这种人突然这样做起了什么代理副长,一起负责作战立案这么重要的工作之类的。”
  “ZOO现在与秩序守护者是处于合并的状态——”琺瑠稍稍眯起本就细长的眼睛,嘴角微微弯曲,说是微笑又显得太过锐利,浮现出充满着伶俐之感的表情。“作为战力,我们并不认为你们能够充分派上用场,但如果不得不让ZOO的某人参与我们的决策中枢,依我个人的考量,你是最合适的。”
  “你这么说的话——”玛利亚罗斯轻叹一口气,“我到底该不该安心呢。”
  说实话,有些安心,也有些害臊,还多了些压力。要说哪种最强,果然还是压力,但我也曾经历过许多比这还要严峻的状况。虽然现在需要考虑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问题,但至少自己和朋友、以及心底里认为是同伴的人的性命并没有受到威胁。所以光是这样,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对于琺瑠而言,恐怕就要痛苦得多。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我对这方面,要说了解多少,果然还是了解的比较少的。但是总感觉能够理解。
  琺瑠她对优安·桑瑞斯,一定是怀着喜爱之情的。如果真的如此,就算看上去恢复了平静,心中的波澜也绝对无法停息。本以为优安死了,这就已经非常令人痛苦了,却发现他还活着。明明还活着,却无法救他出来。甚至还不得不琢磨以舍弃优安为前提、只为打倒SIX的战术。
  优安·桑瑞斯。如果是那个男人,大概会如多玛德君所说,比起自己的性命更看重秩序守护者的胜利。玛利亚罗斯都明白这一点,琺瑠更是应该再清楚不过。假如SIX打算拿优安的性命交换或要挟什么,决不能答应。SIX也许会拿优安当作挡箭牌,但也绝对不能因此而退缩——大脑虽然理解了,但实际又能如想的一般果断吗。
  如果是我肯定不行。
  假使出现了有机会实施救援的情况——不禁这么想到。
  琺瑠又会怎么抉择呢。
  
  “……啊。”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便是自己的哼哼声。
  好热。因为睡觉的时候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所以当然会觉得热。
  感觉像是梦到了什么。但是因为总有说话声和脚步声、以及各种各样的其他声音在周围回响,所以睡得并不很踏实,对做的梦也仅仅停留在印象而已。
  这里是大圆桌所在的房间,作战司令部的一角。之前,已经熬过了困意的高峰,但仍持续着无法集中注意力的状态,所以便闭上眼小睡了一会儿。那时大约是刚过凌晨两点。现在又是几点呢。从这浑身的疲劳感来看,恐怕没有睡超过三个小时,大约是两个小时左右吧。
  毛毯之外的光线很是明亮,也能听得到周围的声音。并没有打算睡个回笼觉,却又闭上了眼睛。因为好困。身体也很酸痛。毕竟这是在地板上。不过,得起来才行。这种事我当然清楚的啊。我会好好起床的哦?真的会起来的呀。没骗你。我很认真的。
  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头从毛毯中探了出来。
  就在不远处,背对着这边,坐在地板上。有三个人。玛利亚罗斯在这里把自己裹在毛毯之中的时候,他们还都不在。应该是在睡着的时候集中到这里来了吧。最中间是卡塔力,左边是露西,右边是皮巴涅鲁。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就像是在玛利亚罗斯之前构筑了一道屏障一样。
  该不会真的是这样吧。我也没向谁拜托过帮我做这种事啊。而且也没有必要。
  玛利亚罗斯直起身来。“早上好。”
  最先回过头来的是皮巴涅鲁。“早上好。”
  “噢噢。”卡塔力看上去有些困,“起来了吗。怎么样,休息的还行吧。”
  “嗯。还凑合。”
  “早、早上好!”露西啪的一下把身体整个扭转过来,“——但、但是,玛利亚桑,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是不是应该再多睡一会儿……”
  “呀,没关系——”正说着就几乎忍不住要打个哈欠,努力忍住了。“我也挺意外的。也没有休息很长时间,但头脑感觉已经清醒了。这就足够了。”
  “是这样吗……?”露西大幅拧着脖子窥视着玛利亚罗斯的脸。他的眼睛下方隐约能看到黑眼圈。
  玛利亚罗斯稍微笑了笑。“你才是,去休息一下如何?你也累了吧。就算在这个时点努力也没什么意义。该休息的时候就得要好好休息才是。”
  “但是……”露西垂下头去。
  玛利亚罗斯将半披在身上的毛毯取下,递给露西。“还是去睡一觉比较好。如果你睡得着的话。”
  露西瞪大眼睛看着毛毯。“哎……可、可以吗。让我用这个。”
  “为什么不可以?”玛利亚罗斯歪头思考,然后目光落在了毛毯上。“……啊。这样啊。是我用过了的呢。稍微出了点汗,大概沾上了一点吧。让我想想,对了,应该还有其他的毛毯可以用……”
  “不、不用了!”露西从玛利亚罗斯的手中把毛毯夺了过去。“就、就、就、就用这个!我不在乎!别说在不在乎,让我用还显得太浪费了!”
  “你啊……”卡塔力似乎有些被吓到的样子。
  皮巴涅鲁也用“真是的真是的”的眼神看着露西。
  玛利亚罗斯挠了挠后脑勺。对啊。想起来了。这孩子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应该多加注意,或者说有所顾忌——虽然这么说,但应该怎么做?总不能推开他不管吧。毕竟也是同伴。而且考虑到如今的状况,也是特别微妙的时期啊……
  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环视作战司令部一周,立即发现了多玛德君。从这边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坐在大圆桌周围的一把椅子上,环着双臂,低着头。“……莫非,多玛德,还在睡……?”
  “已经睡了挺久了。”卡塔力高声笑道,“呀,反正琺瑠小姐会嘎叭哔叭哔叭哔的把一切处理好的,他睡也没事儿喽。”
  “他可是总长啊……”玛利亚罗斯站起来,“我去叫醒他。”
  “老子也想睡上那么一觉呐……”卡塔力如同鱼跃一般挺直身体,“呼啊唔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那我……”露西将毛毯抱在胸口,坐立不安。“我、我该怎么办……”
  “你去睡吧。”听到玛利亚罗斯这么回答,露西直率地点了点头。
  皮巴涅鲁则跟在玛利亚罗斯身后。靠近多玛德君后,刚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就被一手拿着资料正研究地图的琺瑠叫住了:“玛利亚罗斯代理副长。”
  玛利亚罗斯眨了眨眼,歪头不解。琺瑠将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安静。别吵醒他。大概,是这个意思吧。玛利亚罗斯将环抱双臂闭着眼睛、发着鼾声的多玛德君放到一边,转而看向琺瑠。
  “那个……对不起。”
  琺瑠的眼神很柔和。“为什么你要道歉?”
  “呀,就是感觉应该道个歉。”
  “我觉得并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
  “是么。”
  “真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物。”琺瑠的目光在多玛德君身上停了一瞬,“光是待在那里,就能够让周围的人感到安心。这让我想起了初代总长。那一位也有这样的特质。某种、像是父亲一样的感觉。”
  “这还真是位贪睡的父亲啊……”一不留神说出口,心想糟糕了,这种有损第三代总长威严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琺瑠掩口一笑:“他应该不是在勉强自己吧。”
  “呀……”玛利亚罗斯和皮巴涅鲁相视了一眼,皮巴涅鲁露出微笑,不由感到自己被治愈了。“……但是,嗯,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变成这样,也是有个中原委的。”
  “若是再过上一段时日,所有人都会承认由他当总长才是理所应当的。”
  “哎?这、这样的话……”会让我很困扰——这番真心话可不能说出口。之后怎么样暂且不管,现在得集中心思处理眼前的事态。也正是为此才会采取让多玛德君来当秩序守护者总长这种完全是胡来的手段。
  琺瑠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左手在玛利亚罗斯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个人,肯定已经把我看透了。
  作战司令部的房门突然被打开,由莉卡和莎菲妮亚走了进来。两人都各自端着三个、不、四个大盘子,盘子上盛满了饭团和三明治。见状,无名队的队员们不禁发出了小声的欢呼。
  “大家、辛苦了!来吃点夜宵吧!”由莉卡将盘子依次摆在队员们的面前,莎菲妮亚也将四盘中的三盘放在了队员们的附近,然后端着剩下的一盘走了过来。“……啊、他似乎还在休息……呢。”
  “应该过一会儿就醒过来了吧?”
  “是的。”
  “是……么。”莎菲妮亚将盘子放在多玛德君面前,“可以的话、怎么……样?那个……琺瑠小姐也……”
  琺瑠朝着莎菲妮亚笑了笑:“我之后会尝尝看。”
  玛利亚罗斯在莎菲妮亚的耳边小声说:“这个,是莎菲妮亚做的?”
  “由莉卡……也帮忙了……”
  “我只系淘淘米、切切菜而已啦!”不经意间由莉卡也凑了过来,“调味全部交给夏菲妮亚了,学以你们不用担心的。”
  “呀,说什么担心不担心,完全没有担心过哦?由莉卡你最近也做的东西也还算不错啦。”
  由莉卡鼓起脸颊。“也还炫不错……这薛法真系过分。”
  “不是啦,不是这样的。抱歉。之前做的炒饭相当好吃哦。那个东方风味的。”
  “那、那个系……”由莉卡突然低下头,面露羞红。
  莎菲妮亚捂住嘴。“……该不会……”
  “嗯?该不会怎么?”
  “做法……从某人那里……学来……”
  “某人?谁?啊——”
  “我、我只系向他请教了一下做法而已……!”
  “手把手·指导……”
  “真系的!皮巴涅鲁!才不系那样!”
  “……真可疑……对于玩笑话……这么否定……显得更……”
  “我说,由莉卡,这可不行哦?这种事情啊。怎么说来着?你看,人家都说,那什么。就是说,要按照顺序来……”
  由莉卡抬起可爱至极的脸向着玛利亚罗斯眨眼睛。“按照迅序来就可以了吗?”
  “呃。”玛利亚罗斯连忙摆手,“不、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按照顺序也不行。所以我们到底在讨论什么来着,由莉卡?”
  “话薛。”由莉卡食指戳着下巴,歪着头,“迅序应该系怎么样的……?”
  “顺序……”莎菲妮亚露出极为为难的表情。
  玛利亚罗斯抱着胳膊紧皱眉头。“唔嗯……”
  皮巴涅鲁轻叹一口气。“小孩子气……”
  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莎菲妮亚面面相觑,然后一同注视着皮巴涅鲁。“噢——”“……成熟的……”“大人……!?
  皮巴涅鲁没有回避。仔细一想,有关皮巴涅鲁的过去还真是谜团重重。但是,根据年龄来推断,就算有过一两次大人的恋爱也不奇怪。从他偶尔表现出的言行举止上也能嗅到那么一丝踪迹。
  噗、不对、呼——有人发出了小小的吐气声。仔细一看,是琺瑠。
  “啊……”琺瑠和玛利亚罗斯对上视线,脸上泛起红晕低下了头,“没什么。不用在意。只是……觉得你们挺可爱的。”
  只要在近处看过她工作的模样就能明白。琺瑠是秩序守护者的大脑。如果优安·桑瑞斯还在,那么这两人就是驱动秩序守护者前行的车轮。这样的琺瑠,明明非常喜欢可爱的事物,却肯定根本没有收集可爱物件、从对可爱物件的爱中得到治愈的空闲。
  不过就算这么想又能怎么样呢。虽然现在姑且算是同伴,但我们又没有成为朋友,年龄还比我大很多,而且还有优安的事情需要担心。她肯定也不愿意被我这种人安慰吧。
  “唔……”听到了多玛德君的声音。醒来了吗。看来还不一定。多玛德君仍闭着眼睛,伸着鼻子嗅了一通,探出右手。在他面前就是盘子。多玛德君抓起盘子中的一个饭团,一口便咬下去了一半。慢慢地咀嚼、咽了下去。随后才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线。“……唔。这个味道,是莎菲妮亚吗。”
  “哇……!”玛利亚罗斯慌忙向莎菲妮亚伸出手去。“夏、夏菲妮亚……!”由莉卡离莎菲妮亚距离更近,所以更快一点。
  在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的手臂之中,莎菲妮亚变成了刚出锅的章鱼,两眼不受控制地乱转。半睡半醒的多玛德君,光是凭着饭团的味道就分辨出来是莎菲妮亚做的。这对莎菲妮亚莱说实在是太过强烈的刺激。我说,你说话小心点——非常想对多玛德君这么说,但他如果他回答:‘唔嗯?我该小心什么?’的话,可就糟糕了。如果他这么单刀直入地问,又该怎么回答才好呀。
  玛利亚罗斯朝着半睡半醒的多玛德君投去责怪的视线,同时和由莉卡两个人照顾着莎菲妮亚。但是,真的拜托了。这回你一定要好好鼓励一下莎菲妮亚啊。
  呀,对于莎菲妮亚来说倒没什么关系,决定要做的事她总会认真做好的。并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什么的话……
  我们生活在这个城市。平稳无事地寿终正寝的可能性本来就是很低的。虽然早就明白这一点,但因为总觉得那种事好像离我们很远,就没有多做考虑。
  然而实际上,明天、不、下一个瞬间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突然死掉、或是陷入进退两难的状况再也不能相见——这也是完全不奇怪的。
  虽然这很难。但我希望莎菲妮亚能够行动得再快一点才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不管以什么手段,至少先把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这样至少不会后悔——若是能够后悔反倒好了,在许多情况下,连后悔恐怕都是奢求。
  那家伙的脸突然在脑中闪过。
  总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
  心中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从今以后便不能相见了。
  可能是我太过天真,但是到底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这么想过呢。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11
梦幻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4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嗯嗯嗯嗯~~真是不错OOOOOOOOOOO的风呀AAAAAAAAAAAAAAAAAAAA……”
  以前的银之城寨,如今的极恶城主塔最上层,曾被称为“义之灯塔”这种什么乱七八糟完全听不懂的狗屁名字摆在外面烂到现在。
  他将那屁股被收拾得圆滚滚紧绷绷的裸男用锁链束缚起来挂在肩上,屈尊登上这破地方。
  “哎呀呀,这地方的景色还算比较像样嘛。怎么样,优安。在朝阳下宛如燃烧的艾尔甸漂亮不漂亮?光是能够在这里眺望这种景色,攻下这座城堡就算是值了。这可是本人发自内心的想法哟。真是的。美丽的东西呀……”他发出比海还要幽深的叹息,“——美丽的东西就是个麻烦。拜见过大千世界的诸般丑恶、却从未得见纯粹之美的一缕薄影、坚信所谓美只不过是谎言的本人,看到那存于天边的美,却仍是心动不已。也就是说,绝对无法攥在手中的美才是好的。而当它落入你手中的那一刻,便变成了单纯的玩具,从此再也对它提不起兴致。”
  他尽情将身体噼里啪啦地伸展开来。“——A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就连深知真实的本人呀,也有货真价实感动的瞬间啊!不管是什么东西!在这絮絮叨叨个不停的世界上的全部!那都是、但是呢、那都是……说到底,只是一场梦呀AAAAAAAAAAAA。将现实★PERFECT★无视去寻找自己渴望的梦的本人、简直就是少女病呀哈哈哈AAAAAAAAAAAAAAAAAA。这世上没有不会破碎的幻想呀AAAAAAAAAA。最终的幻想什么的玩意儿根本不存在呀AAAAAAAAAAAAAAA。说来悲伤,终结总会到来就正是所谓的现实呀AAAAAAAAAAAAA。你明白吗,优优优安安安安安安!光是学习是无法成为优秀的大人的!光是自慰也是不行的!小孩子就是要FUCK!FUCK!FUCK!FUCK!通过在滑稽的共同作业之后所体会到的那种与世隔绝感和迷茫,小孩子变成大人然后年老,抛弃所有的希望然后去死!去死!去死!死是通往永远的唯一道路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好了!然而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曾说过,实际上死只不过是将灵魂这种没有质量的材料彻底分解重新利用而已!不管怎样!不管怎样!不管怎样!不管怎样都没有希望啊AAAAAAAAAAAAAAAAAAAAAA!?零吗,零!到底是零吗!?还是说是负数!?是呀,所以我们永远都只能将之付诸一笑啊……!”
  他将他至今为止最中意的玩具、那被紧紧锁着、屁股圆滚滚的全裸男高高举起。“看呀,优安安安安安。这个活跃而又空虚的城市。然后笑吧,Baby。好开心呀!好开心呀!好开心呀!就这么想着度过每一天正是健康长寿的秘诀呀。决不能去寻求理解。装作好像能·够·理·解你的家伙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白痴。除了自己,什么都不要相信。愿你永远都是那个自己能够信任的自己。这个世界是映照自身的镜子。本人会改变世界,改变本人自身。就从这个城市开始。艾艾艾艾尔甸。Sweeeeeet Annnnnnnngel。被世人口耳传颂的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小孩开心地满街乱跑撒泼的地方。古德王,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吗吗吗吗?正如计划?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去你妈的!本人会在你的胡子上涂满鲜屎然后让你好好品尝。本人不是要让这城市染上本人的颜色,本人会化作这城市本身,这座城市也将化为本人。本人不求理解。说到底,这世上又哪里有非得让本人不辞辛苦请求理解不可的人物呢……?”
  好远——他这么想。好远。一切都在遥远的彼方。就连饥饿和干渴,都如同梦中之梦一般,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本打算呼唤他的儿女们、却中途停下。他想起来,他们如今都不在他的身边。他们正按照他的吩咐工作着。作为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忘记事情吗。
  “杰杰杰伊伊伊。”
  话音刚落,他那忠实的狗,便登上梯子出现了。狗身穿加百列·达的套装,面无表情。竟敢耍小脾气地说什么希望把他当作密探来使唤,便答应了他,结果还真的一赌气就跑了。还没过多久竟又跑了回来,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果然还是回到主人身边想要侍奉,却又摆出一副完全不相称的忧郁表情,于是便说了句“随便你怎么样”原谅了他。
  狗跪着回应:“在。”
  “把这家伙——”他敲着那立在这塔顶上方、被称作义之灯塔的巨大半永久灯。“捆在这上面。”
  “如您所愿。”
  “优安安安安安。”他弯下腰将脸贴向他中意的玩具的脸。“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窝。是不是有些寂寂寂寂寂寂寂寂寞啊,不用担心。本人会偶尔来看望你、然后好好地疼——爱你一番的呐。”
  玩具嘴里塞着像是马嚼子一样的口枷。面部的肌肉基本上都很放松,嘴巴与其说是咬着口枷,不如说是轻轻衔着。嘴角流淌着唾液。眼睛没有闭着。半睁着的眼中那如同玻璃珠一样的眼瞳,就算离得这么近、就算他用舌尖舔着那对嘴唇,那眼瞳中也不会映出他的身形。不仅仅是他,那双眼睛根本没有聚焦在任何地方上。就如同根本就不具备视物的功能一样。
  就算这样,玩具还是在呼吸。会有医术士来做定期诊察,所以短时间内不会死。不——原本这个玩具就没有自己寻死的打算。其实根本没必要给玩具戴口枷。就算不戴,玩具也不会咬舌自尽。
  玩具打算活下去。
  就算变成这副惨样,也要用生存下去作为对他的反抗。
  他眯起眼睛说:“你很美。现在的你是最美的。美这种东西太过麻烦。历经数载春秋,便会渐渐消磨——即便如此也比本人那没有质量的灵魂更能让本人心动。在本人那为数不多的幻想之中,美可能是最为凶暴最难以处理的了。”
  他将玩具交给杰伊处理,又一次俯视着艾尔甸。
  在东北方是光辉夺目的荣光闪耀宫殿。古德王大概如今也正在那恶趣味的王城中心,坐在那水晶雕造、以闪着漆黑幽光的异界真影石与绯红色液体金属法伽纳古努斯装饰、净高超过十美迪尔的龙形王座“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上,永不厌倦地憋着他那怎么都拉不出来的屎。至于“魔人”路维·布鲁又名涅克斯·亚克似乎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莉莉,被称作剑圣梵·乌拉德XL“摩塔雷德”的那个小姑娘,肯定仍是一如既往地在地下城中挥舞着她那把极限之刃·“银河”·0078·死亡金属“绯之魂灭”。裘弟应该正忙着他最擅长的阴谋诡计。至于已经变成龙的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又在M.T.D.的深奥圣殿之中思考着什么呢。
  最后是,戴尔洛特【Diealot】。
  在魔导王时代,作为“皆杀骑士”、“破坏之主”被世人所畏惧,全魔导王均以“卿”称呼、满怀着敬畏与恐怖赠与其“最大的痛楚【Maxpain】”称号的男人,如今不知何故顶着一个蔬菜狂人般的假名,正打算妨碍他。带领着一帮银虱,大概明天就会兵临城下。
  不管是谁。一个个都侮辱他、好坏不分地辱骂他、从来都只把他看作是一个土匪头子罢了。
  他嫉妒那些人、羡慕那些人、厌恶那些人、憎恨那些人。一心要将这份苦楚悉数偿还。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跪在地上舔他的脚指头缝。
  如今那份怨恨也在他的胸中汹涌澎湃,恐怕永远也无法停息,但——他发出干笑。“本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12
我不会死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5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云层像是铺在天空上的绒毯。这层绒毯过于厚实,以至于其下方一片昏暗。仅仅只是下午一点前,却已如同黄昏。
  回想起来,泉里决战的时候天气也不好。这到底是好兆头,还是不好呢。好不好都无所谓了——不,不是这样。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兆头。昨天就是昨天,今天就是今天,明天就是明天,每天的状况都各有各的不同。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这并不是考虑兆头这种事的场合。如果有那个闲心,不如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在前方约五十美迪尔处矗立着的银之城寨,虽不至于一点往昔的影子都不剩,但现在的模样也已经和原来大相径庭了。
  首先,是原本近似于白色的灰色城墙,高七美迪尔以上。如今已经彻底涂黑了。自称GENOCID的SIX一党,耗费了大量的颜料、投入众多人力在半天之内就将银之城寨全部染黑。
  随后,在城墙之上,长长地排列着无数的白色物体。远远望去,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用上望远镜也有些模糊。不过,已经派侦察部队探清楚了。那是人类的头盖骨。数量实在是太多,让人难以相信那些全都是真货,总该掺了一些模型之类的吧。
  以及,那旗帜——在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也就是所有的副塔上随风飘舞,在黑色底衬上印着闪电与龙卷风形状的红色纹路,那招人眼球的旗帜,当然和秩序守护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本,秩序守护者就没有自己固有的纹章。在守护者们的装备上雕刻或是绣着的纹章,都属于全权负责他们装备的纯血司祭。秩序守护者的义体现在手中之剑、挥出剑的力量、以及流出的鲜血。这是初代总长“太阳鬼”丹尼斯·桑瑞斯定下的规矩,这既是守护者的决意,也是他们的信念。
  那建筑物已经无法再称作是银之城寨了。那是GENOCID的根据地。
  极恶城。
  ——话说,极恶城这名字,真的能拿出来见人吗。这命名品位真的是差到了一定境界,看到被挂着这种名字、被改造成那副模样的曾经的家,守护者们又会是怎样的心境呢。至少,不爽、不愉快这种词肯定是远远不足以表达的。他们如今之所以在此,就是为了将这份情感剧烈地爆发出来。
  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率领秩序守护者本队二百五十三人,在环状路上斜前方就是极恶城的位置整齐列阵,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马修·修奈特副长率领别动队五十九人,应该已经到达通往第四副塔地下纳骨堂暗道的附近位置。
  在本队、别动队与收容所护卫队之间的战力分配这一问题上,作战司令部内产生过激烈的辩论,最终结果是从收容所护卫队中调出一部分人员组成别动队。因为本队的战斗力必须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而别动队的目的也并非通过暗道侵入城中,而仅是将其封锁而已。这样安排也算是物尽其用,玛利亚罗斯是这么认为的。
  我等秩序守护者——加上‘我等’这个词让我很是难为情,一直习惯不了,或者说根本没打算习惯。如今我也是守护者的话——包括我在内,原ZOO的各位的装备也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混在守护者中显得格格不入,但总归也是守护者——话说,我个人的处境,还有些不同。因为如今也算是身居代理副长的职位,所以处于不得不说我等秩序守护者这种话的立场。就算这么说,光明正大地从口中说出来还是太过羞耻,所以仅在心中默念——我等秩序守护者的目标极为单纯。
第一, 攻占极恶城。
第二, 若SIX身处极恶城中,则将其逮捕,可能的话处决。
  当然,最终目标是将SIX的GENOCID彻底消灭。如果凭这一战就全部解决自然是好的,但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利。我等秩序守护者已然受到重挫,不可急于一口气逆转形势。要踏实地一步步积累胜利果实,向SIX施压,最终消灭GENOCID。这才是正途,而夺回银之城寨则会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好安静啊。”身后的露西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系呢。”“……没错……”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仅仅是应和了一声,没有形成对话。就连平常总是安静不下来的卡塔力也一言不发。这让我稍微有些意外。
  玛利亚罗斯看了看表。离下午一点还有五分钟。向旁边看去,发现琺瑠也在确认时间。
  敌人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秩序守护者的存在。但正如露西所说,极恶城太过安静了。这样的话或许不如马上开始攻击。刚打算向前面不远的多玛德君提出建议,就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皮巴涅鲁。玛利亚罗斯回过身来,皮巴涅鲁的眼睛正远远地凝望着什么。正打算问个明白,皮巴涅鲁便抬起右手指着什么。玛利亚罗斯顺着皮巴涅鲁的食指看过去。“……咦?哪里?”
  “那里。”皮巴涅鲁眉头稍紧。对于一直都冷静沉着不屈不挠的原杀手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严峻的表情了。他的食指恐怕指的正是极恶城的主塔顶端。
  周围传来了骚动声。玛利亚罗斯取出望远镜。主塔,看见了。在顶端设置着巨大的半永久灯。正因为那台半永久灯,主塔才被称为“义之灯塔”。不,是曾被称为。曾经,能将半个夜空照亮的纯白大型半永久灯,如今染着某种紫色,在这因天气略显昏暗的白日之中释放着不祥的光芒。玛利亚罗斯倒吸了一口冷气。“——啊……”
  众人距离极恶城的外墙约有五十美迪尔,离主塔的距离应该还要再远几十美迪尔。主塔虽然是五层的建筑,但比起其他同样五层的住宅楼,要高出不少。因此其顶端与这里也有不短的距离。虽然以肉眼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也相当难以察觉。皮巴涅鲁视力很好,所以才能够发现。
  在大型半永久灯上,有着什么东西。是人。似乎没有穿衣服。被黑色绳子一样的东西一圈一圈缠绕、绑在了大型半永久灯上。远处望去,并看不清面孔。不过就算看不清,也多少能够预想得到。玛利亚罗斯取下望远镜,皮巴涅鲁靠近过来悄声说道:“——应该是·优安·桑瑞斯。”
  这时候又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皮巴涅鲁发现,而玛利亚罗斯确认了。大家都察觉到了这件事。玛利亚罗斯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朝多玛德君招手,让他弯下腰在他耳边说:“优安·桑瑞斯在主塔顶上。”
  “嗯。”多玛德君点了一下头,朝主塔顶端看了一眼。他是怎么打算的呢。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做。多玛德君转过身去依然向前,再无其他动作。
  琺瑠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也朝主塔方向一瞥,随后恢复常态。
  玛利亚罗斯垂下视线。琺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吧。不仅是她,肯定还有其他人注意到大型半永久灯上捆着人。那到底是谁。如果是毫无关系的人,肯定没有必要以那种模样、绑在那种地方。守护者们都知道优安还活着,所以大概都能够想象的出来。另外,即便是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比起救出优安也要以达成既定目标为优先——这一方针虽然大家都牢记在心,但至于内心是否真心接受,则是另一回事了。
  罗叉挤出一句:“安静。”于是骚动声便马上消失了。
  玛利亚罗斯正打算再看一遍手表。突然极恶城城墙上方出现了人墙。每个人都穿着以黑色为基调的花哨衣装。那是Revice的产品。他们都是GENOCID。那帮家伙乱挥着手中的武器一齐高呼。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毕竟人数很多,音量很大。不能说完全没有压迫感,但守护者们的面色不见动摇。
  玛利亚罗斯向手表看去。离下午一点还有两分钟。多玛德君抬起右手:“莎菲妮亚。”
  “……在……”莎菲妮亚从玛利亚罗斯旁边走过,来到多玛德君身边。
  “准备前进。”多玛德君低声说道。随后,包括总长代理及副长在内的各队长、队长候补均发出“准备前进——”的号令。守护者们在石砖铺成的坚实地面上踏出足音。玛利亚罗斯深吸了一口气。多玛德君的右手向前挥去。“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各队长、队长候补几乎同时响应。多玛德君迈出脚步。所有人都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注视城墙上方。GENOCID的杂兵们,并不仅仅是在上蹿下跳地嘲弄。有一部分杂兵在做着什么工作。那到底是在干什么,似乎像是在把城墙另一侧的某种东西拉上城墙。
  前进了十美迪尔左右之后,便发现了那到底是什么。杂兵们在城墙上扶着那东西,将它转向了这边。“……旋转式连弩。”
  那是著名机术士“PinkShoot”发明的多管连弩。某国曾试图将其作为军队的制式装备,却因为成本过高而断绝了这个念头。也开发过众多其他兵器的鬼才“PinkShoot”,在那之后失去了行踪,至今为止也生死不明。
  当初SmC也拥有旋转式连弩。如今又将它搬出来,不吸取教训——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他们用的和玛利亚罗斯所知的那种型号相同,一分钟可以射出三十发,最大装填数达到了一百二十支。那是莫大的威胁。而且,数量不少。虽无法数清具体的数字,但一眼看去,至少有数十台——甚至有可能达到三位数。
  或下蹲或弯腰、这么抱着旋转式连弩的人还得由其他人支撑着才能站稳,那些家伙正打算做射击准备。多玛德君叫道:“举盾!”于是队长、队长候补们高声应和。守护者们举起盾牌彼此靠近,形成了没有空隙的盾墙。像玛利亚罗斯这种没有拿盾的人,也都躲进了那几乎完美的盾墙之后。只有队伍先头的多玛德君、以及紧随其后的罗叉不同。多玛德君很是悠然,而罗叉如同像是与多玛德君较劲一样,也堂堂地行走着,不做任何掩躲。
  保持这样又前进了十美迪尔。是因为盾墙的缘故吗。没有听见飞矢破空的声音,只是突然间、叭吱叭吱咚嗞咚嗞的、弩箭落在盾牌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开始了。旋转式连弩的射击。密如雨点。这雨声也太过恐怖。呀,其实不是雨。总之对心脏不太好。但是,没问题的。纯血司祭的盾牌、以闪着银色光辉的埃尔纳姆铬制成的守护系列,在减轻重量的同时防御性能也很高,耐久性也出类拔萃。箭矢被盾墙弹开,在地面上大量堆积。而守护者们踏过这些箭矢保持前进。卡塔力“哇噢、哇噢、哇噢!”地笑着大叫。能理解你的心情,正是这种时候,才不知为何变得想笑。但是,玛利亚罗斯同时也是代理副长,必须得忍住笑意。但是,心情还是愉悦了起来。如果不去管它,就会越来越高,说不定会尾巴都会翘到天上去。这样不好。要冷静。
  离极恶城的城墙还有二十美迪尔左右。多玛德君大叫一声:“停下!”于是守护者们一齐停下脚步。那么,是时候让莎菲妮亚出场了。没有发出声音,仅仅在心中为她鼓了把劲。莎菲妮亚已经在多玛德君身边进入了施展魔术必要的精神集中状态。
  考虑到那曾是银之城寨,这个方法便显得有些难以接受。换言之,纯粹的守护者们可能想都没想过要这么做。暂且不论这个,如果没有莎菲妮亚这种级别的魔术士,这原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方案由玛利亚罗斯提出,经过激烈的辩论后被采用。这个作战的目的是突破那层城墙。
  “术式……连锁——”
  握着魔杖的莎菲妮亚的两手之中,还握有邪脊GD和多古兰石、托马尔克骨和马霍特姆木炭。有的是炼金术的产物,有的是天然生成,但全都是极为珍稀、昂贵的材料,而且并非轻易能够得到。这一类触媒和秘药是施展高等魔术的必需品。一次数千达拉,时而数万达拉,甚至花费更高,魔术正是因为此才可怕。不,最可怕的不是成本,而是在货真价实的魔术士手中施展出来后那巨大的破坏力。
  “Sea櫓Gea虞Rea出Nea芯Lea怒Cea宴Kea辯Mea尽Sea”
  比起其他的三流魔术士,莎菲妮亚的咏唱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场。从那纤细的身躯中散发出来的激烈魔力,带着常人亦可目视的青白光芒,而莎菲妮亚的魔术,并不仅仅如此。
  “YdeoL觀星冥凌GundaeL陰性MaxiGZG驗廟乘廼稟坤靜匪QyQyBeL”
  就连吟唱咒语的声音之中,都似乎蕴藏着不可侵犯的某种力量。
  “銑翫HideL拇Ru狗YLYLVousRayes蹈暉喘快樂GyGyDyL怨靈VA”
  莎菲妮亚将魔杖在地面上一叩。“——GeBaLT”
  地面在摇晃。但只摇晃了短短一瞬。震源是城墙。剧烈的摇动,城墙的上半部分——宽达十五美迪尔的一段,像是从中心炸裂一样破碎了。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城墙碎片、GENOCID的杂兵们也飞散开去,其中有五六人甚至落在了守护者的阵前——三四个人撞在了盾墙上。旋转式连弩的射击停止了。但这还不够,城墙有七美迪尔以上高,这只是破坏了上半部分而已。就算是同时驱使气灵Opt与Jye、土灵Dak、Dik与Nik才能放出的莎菲妮亚那强大的高等魔术“大地爆裂无情”,也无法仅施展一次便将那坚固的城墙彻底毁坏——仅一次的话。这我很清楚,这是预料之内的。莎菲妮亚已经在准备下一发了。
  “Sea櫓Gea虞Rea出Nea芯Lea怒Cea宴Kea辯Mea尽Sea”
  不仅是在准备,已经开始了咏唱。连续咒法。一次精神集中便能使用两次魔术。
  “YdeoL觀星冥凌GundaeL陰性MaxiGZG驗廟乘廼稟坤靜匪QyQyBeL”
  天才莎菲妮亚甚至掌握了这种超脱常理的技巧。
  “銑翫HideL拇Ru狗YLYLVousRayes蹈暉喘快樂GyGyDyL怨靈VA”
  莎菲妮亚又一次将魔杖叩于地面。“——GeBaLT”
  摇晃。比起第一次更加直接更加肆无忌惮的冲击。刚才被破坏了上半部的那一段城墙——它的下半部分,直接崩飞了出去,化作粉尘。这是大地爆裂无情的叠加效果。虽然早就清楚,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太厉害了,莎菲妮亚,太伟大了。漫天的尘埃遮蔽了视线,但不必看也知道,那一段城墙已经彻底崩毁了。
  “——好!”玛利亚罗斯不由叫出了声。守护者们也欢呼雀跃。但多玛德君马上怒吼道:“——还没完!别动!”
  如他所说,莎菲妮亚的工作还没完成。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为了完成使命,莎菲妮亚从长袍中取出一条细长的银色锁链,链身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如同昂贵的装饰品一样。莎菲妮亚利落地将其两端链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环,放在了身体前方。
  敌人又开始了射击。似乎有一些人放下了盾牌,导致有几名守护者中箭倒下,各处传来队长、队长候补们“把盾架好!”的命令声。莎菲妮亚仍在集中精神。时间很长。还没好吗。没办法,大型魔术就是如此。粉尘散去了一些,能看到另一侧似乎有着什么。“来了。”皮巴涅鲁说道。也就是说并没有看错。守护者们——虽不是所有人,但很多都躬起了腰,还有人的手握在了剑柄上。多玛德君大吼:“我不是说过别动了吗!”与此同时,咏唱开始了。
  “罪WO罪TO思WAZU罪惡WO快樂TOSI膿NDA軀NI猥RANA愛撫WO受KURU事WO恥辱TOMO思WAZU淫樂NI溺RE腐臭WO好MI死者WO愛SITE犯SI天YORI放逐SARESI王女(译注:这段咒语并非是胡写的,将英文字母按照罗马音读出来的话,可以形成意思完整的通顺句子)”
  那条银锁也是一种触媒,被称作人造触媒魔道具。专门经营这方面物品的店在艾尔甸也仅有一家,而且只有魔术士才能进入,那家店似乎在第十区的米勒山丘。毕竟,只有极少数的魔术才会使用到这种触媒,几乎完全没有销路。材料费用也高得可怕,制作起来也极花功夫。也正因为此,那条银链的价格竟然是一千九百九十八万达拉。嗯。太胡扯了对吧。
  那超昂贵的银链环上泛起了黑色的光。黑色的光。这世界上本不存在这种东西。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存在。据说在那个世界,夜幕是白色的,而太阳是纯黑。当然,在黑色太阳射出的日光下,那个世界的住民都被映成了黑色。按照某个说法,已知的异世界有一百个以上,而那个莫名其妙黑白颠倒的世界正是其中之一。
  “来TARE禍禍SIKI王女来TARE醜KI王女然SI汝既NISONO位NI在RAZU汝WA墮SERI汝WA狂ERI汝WA乱RERI汝WA貪RI汝WA腐RI腐RI尽KUSI蠅集RI穢RAWASIKI姬”
  如今,以那条银链为媒介,那个异世界与这个世界建立了物理上的连接。成为两个世界交错点的银链环中喷出的黑光开始扩散,以漩涡状散开,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圆。圆中陆续浮现出错综复杂的纹路。空气中的粉尘已经基本消散。另一侧有着众多敌人正要冲出来——直到刚才为止,现在已经全部呆立在原地。
  “汝KORE贄也今KOSO此处NI来TARITE償IWO為SE”
  于是,莎菲妮亚的咏唱就此告终。那黑光构成的圆深不见底,从中——首先是巨大的、奇大无比的、纯白色外形像是右手的东西、现形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那号叫、或是用惨叫更为合适、还是说形容为哭叫、亦或是、厉叫。玛利亚罗斯想不出答案。总之,伴随着那令人生厌、就像是刺穿耳膜直入脑髓一通乱搅的声音,白色的手抓住圆形黑光的边缘,以臂力、一下子将深渊下隐藏着的全身提了出来。
  “好久不见。”玛利亚罗斯低声呻吟。拼命将已经涌上喉咙的吐意吞了回去。
  与她——没错,那庞大至极、身高明显超过十美迪尔的躯体,却是人的形状,并且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是女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她见面了。说实话,这是第二次。真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若是能让这第二次也没有该多好。她就是这样让人不敢恭维、敬而远之、冲击力惊人的女性。
  究竟是谁将她的身体误当作了花田,还是说是风带来的种子的偶然在她体内定居呢。在她的身体各处,虽不密集,但也零零散散开着不少纯黑色的奇怪花朵。那在全身表面纠缠着、像是黑色绳子一样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些花的根茎。她的皮肤非常白皙,但却又从头到脚布满了一道道凄惨的裂痕。从那些残酷的伤口之中,流淌出血液、脓汁、以及无法言喻的液体,让人无法直视,不禁想要背过头去。然而,她的面容却美丽工整得令人心惊,注视着那盈满悲哀与寂寥的黑色湿润双眸,不由得心生同情。呀,要说可怜的话她的确是非常可怜。毕竟、她没有头发。不仅仅是没有毛发,也没有头皮。甚至连头盖骨都被切除了。那裸露在外似乎正慢慢腐烂的大脑上,插着数百根又长又粗像是针一样的物体。这已经算好的——不、哪里称得上好了——在她大脑周围盘踞着的那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实际上,那团黑雾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那是苍蝇。数千数万甚至更多无法想象数量的苍蝇聚集在一起。苍蝇并不仅仅是在那里飞来飞去而已,还在她那腐烂的大脑和伤口中产卵。仔细一看就能明白——十有八九会在噩梦中出现,所以最好还是别看,但是人这种生物,就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便不由自主地挪不开眼睛。她的身体已经是蝇与蛆的家园了。
  异界“祭品之园”中高贵而又下贱犯下诸多罪孽深不可偿的公主——蝇聚姬。
  在被贬谪至祭品之园之前,她曾是“花之恋少女”、被众多神明求爱的公主神梅可蕾尔·缇雅朵拉KZK。而这位女神大人又是因何被放逐到祭品之园、变成了蝇聚姬,关于此便谜团重重了。话又说回来,与神相关的事,本就不是人类应该去了解的。虽然的确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与神互相认识的奇怪人类,不过那已经是极为稀少超出一般常识的存在了。先不谈这些,光是她存在于眼前,便已经顾不上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太臭、太过恐怖,哪还有那多余的心思。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你厌什么厌,我们才要大叫讨厌厌厌厌厌厌厌厌呀呀呀呀呀呀呀呢。
  “噫呀……!”露西发出了惨呼。这是不是反应太晚了,不过肯定先是完全懵在原地,花了好久才终于意识到、啊、对了、我该大叫一声——大概就是这样吧。嗯,我也能够理解。至于捂着鼻子大喊“上吧!蝇聚姬!”的半鱼人已经算是异常了。守护者之中也有不少在泉里决战中见过蝇聚姬的,但也大多吓得不轻。至于敌方则是一团混乱。虽说一段城墙倒塌了,但其他部分还很完整,所以大半的GENOCID都是无伤。此时他们一个个要么就是吓瘫在地,要么就是高声叫唤,要么就是手忙脚乱甚至撞倒同伴撒腿就跑。“迎击”的迎字在脑中还没出现一半就彻底消散了。当然,这种情况正如我方所愿,本来召唤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厌亚亚……厌亚亚……厌亚亚……蝇聚姬一边发出相对较小的叫声,一边向崩塌的城墙方向缓慢移动。那移动的姿势——摇着屁股、或者说是扭动着身体向前挪移,实在是相当奇怪。光是那样移动着,漆黑之花的荆棘和绳子一般的根茎便深深地陷入身体之中,看上去真的很疼。
  GENOCID们一齐哇地大叫着试图逃跑。然而很遗憾,那是在城墙之上,非常狭窄,因此马上变成了互相推搡的状况。城墙高度超过七美迪尔,所以也不能直接跳下来。至于试图从城墙崩塌的那一段跃下的敌人,完全没有,因为全部都因为畏惧离得远远的。
  蝇聚姬已经来到了城墙之前。她打算怎么做。
  跳起来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两脚起跳。然后着地——落在了城墙上。刚好嵌入了崩塌的那一段之中。两脚分得很开,完全不只是肩宽那种程度,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一样。没事吗。看上去不像是没事。明显很痛苦。蝇聚姬两手抱头——喂,做这种事只会更糟的呀。
  你看。被刺到了吧。两只手,被钉在脑中的那些钉子一样的东西刺得满目疮痍——虽然原本就已经满目疮痍了。蝇聚姬发出惨叫。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然后大幅度地摇起脑袋,以至于腐败的脑浆四处泼洒,双手也被刺得更深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不能再想点办法吗。”多玛德君低声说道。虽然我也非常赞成,但按照莎菲妮亚的说法,自如操控祭品之园的住民这种事,就连闪光魔女玛奇鲁塔都不可能做到。原本召唤魔术就不是要操纵召唤生物,关键在于诱导。而召唤对象的力量越是强大,就越是难以顺从召唤者的意志。甚至如果水平不到家,施法者极易被召唤出来的生物杀死。如此危险的魔术,光是实现这种成果就应该满足了。不,实际上已经超出了预计。
  也许是再也无法忍耐了。蝇聚姬的左脚踩着残垣断壁,登上了右侧城墙。然后又双手抱头,被无数长钉贯穿双手。厌亚亚。厌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已经够了、够了、够了。别让我再听见蝇聚姬的那种声音了。她的双眼中淌出了像是黑色粘液一样的泪水,随即奔跑起来。就在还有众多GENOCID成员想逃却无路可逃的城墙之上,她猛然冲刺。当然,那些GENOCID们轻而易举地被踩得稀烂。被不想被踩到而乱跑的同伴撞下城墙的也大有人在。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一边叫着,一边控诉着疼痛与苦楚,一边践踏着GENOCID,一边播撒着各种各样让人不想思考那是什么的东西,一边奔跑。绕着城墙一周,又回到了崩塌的那一段之前,然后跳了起来——等等、咦?你要干嘛、那是要干嘛?不要、等——别到这边来呀……!
  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想要转身就跑。大多数守护者也都同样。多玛德君高叫道:“准备突击!”那是从丹田发出的响亮声音,其中似乎含着某种力量,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强制力。多亏这样玛利亚罗斯和守护者们才能制止住自己。即便如此也很害怕。蝇聚姬落地之前,身体里涌现出一种像是从高处坠落的感觉。仿佛身体马上就要被那冲击吹得倒飞而去,自己的存在都要被一点不剩地抹消一般。地面在剧烈地轰鸣。身体被震离了地面一瞬。不过,仅是这样的话还没问题。
  蝇聚姬落在了队伍先头的多玛德君的不远之前。
  悬着的心放下的一刻,眼泪便涌了出来。有人、而且不止是一个人说:“好臭……”不能再同意了。这股臭气太过呛人。不仅是鼻子,甚至眼睛都被刺激得发疼。而且直刺到肺里,连内脏都要被腐蚀,甚至灵魂都要被污染。
  就在忍不住吐出来的前一刻,莎菲妮亚的魔杖立在了地面上。
  蝇聚姬的脚底出现了黑色光圈。那光圈像是无底的泥沼一般让蝇聚姬陷入其中。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对于这突发状况困惑不已。连肩膀都陷入泥沼之中的时候,似乎才终于理解了。蝇聚姬两手抓住了黑色光圈的边缘。努力想要将自己重新拉回来。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亚亚亚亚。莎菲妮亚又一次将魔杖叩于地面,于是黑光泥沼便扩大了一圈。失去支点的蝇聚姬,一下子便沉入了无底泥沼的深处。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黑色光圈马上收缩消失了。空气中那股强烈的臭气也与之一同消散。太好了——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多玛德君发出号令:“突击……!”同时冲了出去。立即反应过来并跟上的只有皮巴涅鲁和卡塔力。玛利亚罗斯迟了一瞬。多玛德君右侧的罗叉队、左侧的琺瑠队也同样。守护者们全部跑起来之后才出声回应。“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多玛德君身边的莎菲妮亚并不是反应太慢,而是根本没有动上一步。虽说她的工作还不能断定已经彻底结束,但还是暂且退后休息一会儿为妙。由莉卡和露西则负责保护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在路过莎菲妮亚身边时说了一句“辛苦了。”莎菲妮亚笑着回应了什么,但听得不是很清楚。
  秩序守护者在冲锋。
  以多玛德君、皮巴涅鲁于卡塔力形成的三角为先锋,之后依次是玛利亚罗斯、一号罗叉队、五号琺瑠队、二号亲卫队——由莉卡、露西和莎菲妮亚的位置就在亲卫队中间,随后是从六号至九号的突击队、十号至十二号游击队,十九号、二十九号巡逻队紧随其后,最后方则由二十五号至二十七号无名队镇守。
  多玛德君已经冲到了城墙底下。
  莎菲妮亚用大地爆裂无情的叠加效果在城墙上打开的缺口,正是突击的目标。
  从缺口中出现了敌人。那是——那些家伙,皮肤或青或红,体毛极为浓密,右手握着带有棘刺的长剑,从左肩至左手都覆盖在同样带有尖刺的长盾之下。身穿似乎是Revice生产的防护服。体格和人类相差不远,看上去就像是肌肉发达的人类男性一样——不,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有报告称,在攻陷银之城寨的GENOCID部队之中有不少这些生物。人类与鬼人的混血,也就是鬼人将吃剩下的女人用来繁衍而诞生的物种。关于此也早有耳闻,那些家伙是半鬼人。
  玛利亚罗斯脚步不停,双手拔出各自擅使的剑。
  多玛德君向背后的大剑伸出手去。
  半鬼人们如雪崩之势从城墙缺口中涌出,多玛德君也同时杀到。
  “奴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拔出大剑,横引剑身开始旋转。旋转一圈前进一步。第二圈便更前进一步,三圈之后,已有超过十只半鬼人被斩成碎块散落在地。而多玛德君没有斩到——或者说,偶尔有那么一两只逃离了大剑攻击范围的半鬼人,则被卡塔力以身体撞倒。“——滚边儿去……!”
  我们ZOO的——不,我们秩序守护者的卡塔力,简而言之是个勇者。臂力比起多玛德君当然差得远,速度不可能赢得过皮巴涅鲁,技巧不如由莉卡,更不可能像莎菲妮亚那样使出魔术。不过,唯有那臭屁胆量是天下一等的。
  肯定就连半鬼人都没有想过,对手会那样鲁莽地直接撞过来。一般而言,总会有点慎重、警戒心、犹疑、智慧、理性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些连半鬼人都拥有的东西,是与半鱼人完全无缘的。毕竟那可是半鱼人。
  卡塔力直接撞在半鬼人胸口上,朝着那像是能轻易咬碎小石块的坚固下颚,竟然一头槌砸了过去。半鬼人仰头躲过,随后脖子两侧便嵌入了卡塔力的变形斧。卡塔力将半鬼人踢倒,“哇噢!哇噢!哇噢……!”地叫喊着又朝着下一个目标横冲直撞。而就在这时,前杀手那华丽而又使人牙酸的杀戮秀已经开场。
  他到底是如何到达那种地方的呢。玛利亚罗斯并不清楚,也看不到,那并非是速度快慢的问题。潜入感知的死角,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行事。这种技术浸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已经与他的血肉化作了一体。
  比多玛德君还要更前——缺口的另一侧,也就是敌人阵地的正中央。
  雌雄对剑、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扎,在他的手中成为了他优雅舞蹈的一部分。不论是再快的速度,再过不合理的姿势,对于他来说都稀松平常。他挑选着柔软的部分下手,剜、斩,留下伤口。随后又将那伤口切削、剥离、斩断,随后便彻底解体。他杀敌的方法一直都是这般残虐至极,可又透着优雅。那本应是难以目视的场景,却透着显而易见的美丽,那是艺术。为杀人而诞生的艺术。没有杂质的杀意凝结而成的产物。其动力越是纯粹、越是接近单纯的狂气,作品的完成度便越高。超过一定极限的艺术,即便是对那个领域完全不了解的人也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它的价值不管是谁都能看得清楚——前提是在与之接触的一瞬之后,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皮巴涅鲁掀起血的旋风,几秒之间便将三四名半鬼人变为肉块,随后又将两名半鬼人化作不祥而又美丽的艺术品的材料。半鬼人们阵势大乱,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前进。“——将他们击溃……!”
  多玛德君面前的半鬼人纷纷左右散开,皮巴涅鲁身边的半鬼人都畏惧地试图与前杀手拉开距离,卡塔力又将一名半鬼人放倒在地。形势已经一边倒了。
  半鬼人们在后退。落在最后方的被多玛德君的斩击消灭,而皮巴涅鲁则继续在敌军之中掀起一阵血烟,卡塔力又放倒一个。守护者们一口气冲了上来。玛利亚罗斯跟随着大部队前进,但却不免心中生疑,这疑点太过明显,甚至不需要藏在心底。太奇怪了。敌人撤退的样子,还有时机。敌人士气大挫、无法维持战线,看上去像是这样。但是,太整齐了、时机太过及时了。
  如同被故意牵着、守护者们向极恶城之中步步推进。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敌人、半鬼人的部队,在正面的第一副塔前固守。
  有什么声音。梆——就像是,极大、极重的钢板被推动一般。
  左边、不对。右边也有。两边同时。
  玛利亚罗斯向右看去。“盾!”“——盾!”“举盾!”叫喊声在头顶交错。几乎是同时,这个声音。射击的声音。旋转式连弩。
  极恶城并没有被改造。建筑物的配置与银之城寨并无差异。环状路正面的城墙之后是第一副塔,左右两侧是第二、第三副塔,深处有第四副塔,将中央的主塔包围起来。而在第一副塔与城墙之间有着一段前院,玛利亚罗斯他们如今就身在此处。
  在前院中挖了许多坑洞,上面用某种板材覆盖着,操控旋转式连弩的士兵们就藏在其中。时机一到,那些家伙们便冒了出来。原来如此。
  突然从两侧袭来的射击,迫使罗叉队和琺瑠队停住了脚步。这样一来后续的队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玛利亚罗斯在罗叉队和琺瑠队之间,因此平安无事——刚这么觉得,便觉得地面似乎在颤动。受直觉驱使回过头,对着由莉卡、露西和莎菲妮亚大喊:“趴下!快点、快趴下……!”同时朝着城墙的方向全力跑去。那三人立即做出了反应。而周围的守护者们则动作稍迟了些。就在这时,悉悉索索、随后是梆的一声巨响。玛利亚罗斯回过头来,果然,地面上挖有洞穴,上面用结实的板材覆盖住,又铺了一层土。明明就从那上面走过,却完全没有察觉,真是大意了。
  好几名守护者被掀开来的板击飞出去。洞穴宽约二美迪尔,一块板下藏了好几处。五、还是六。总之,那些家伙们身藏其中,半鬼人。每一个洞中都挤了五、六人,一共超过三十人。以数量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那家伙。其中有一人极为显眼,皮肤深红,而体毛则是绯红色的半鬼人。
  那名半鬼人,身穿比起其他半鬼人要更加暴露的防护服。如深蓝色宝石的双眼甚至显得有些美丽。体格虽然更为结实紧绷一些,但与其他半鬼人并没有太大差距。装备也是同样的棘刺剑与带刺长盾。然而不知为何,却又彻彻底底的不同。
  “我zhi名wei,刚三郎!nai鬼zao族族长……!”
  ——等等,说话了?刚才。共通语。我没听错吧……?
  在原地呆愣住了一刻。与此同时刚三郎张开满是尖牙——或者说獠牙比较合适的大口,高声咆哮:“‘狂乱’……!”
  下一瞬间,刚三郎的眼睛变了颜色。那原本青蓝色的眼瞳,化成了染着一抹红的紫色。“IR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
  声音便超出了人的范畴。那是野兽的咆哮。玛利亚罗斯本能地做出防御姿势,但刚三郎并没有朝自己冲来,而是袭向了罗叉队。一转眼,一剑、一盾,便将两名守护者打倒在地。第三名守护者虽然用银色的盾牌挡住了棘刺剑,却被轻而易举地压垮,失去了平衡被一脚踢倒。刚三郎在那守护者的脸上用剑敲下,将头盔整个砸扁。看来那带着刺的剑,虽然有着剑的形状,却其实是打击武器。因为带着刺,又可以突刺又可以切砍,实在是凶恶无比。
  刚三郎已经攻向了第四人。被族长狰狞勇猛的战斗鼓舞,其他的半鬼人也气势高涨。如今秩序守护者的先头部队,不仅前方和侧面受敌,就连阵中也包裹着敌人。玛利亚罗斯向刚三郎部队另一侧的多玛德君望去。多玛德君他们也被前方的敌人围困住,敌人毫不惜命地舍身向多玛德君、皮巴涅鲁和卡塔力压迫而来。该怎么办——不行,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仅过了两三秒,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李童晏已经向刚三郎冲锋而去。他所率领的二号亲卫队,就在罗叉队与琺瑠队的后方,越过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露西等人来到了前线。李童晏在途中顺势便斩了一名半鬼人、一刻不停地向着刚三郎冲去劈下手中之剑——但刚三郎很快。跳了起来凌空一踢,李童晏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腿倒飞出去,不过落地前便稳住了身体立即爬了起来。此时刚三郎的棘刺剑已经袭来。李童晏抵挡、撤退、逃跑、除了逃跑再无他法。多玛德君的吼声如同雷鸣:“罗叉!杀了那家伙……!”
  “遵命……!”罗叉队的守护者们让开道路,罗叉如字面意思飞了起来。化作了在低空飞行的银色恶鸟。是展开了有翼魔人的羽翼吧,看上去应该如此。原本追着李童晏的刚三郎,回过身来向罗叉挥出棘刺剑。就在即将击中罗叉之时,罗叉凌空翻身。羽翼。有翼魔人的羽翼保护了罗叉。八枚羽翼有几乎一半都被棘刺剑一击打碎,但罗叉平安无事,随后便朝着刚三郎突击而去。剩下的羽翼刺向刚三郎持剑的右手,以及附着盾的左臂,罗叉则直指刚三郎身体正中。“——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
  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日轮”的刀尖从刚三郎背后刺出,仿佛在表达对此毫不在意一样,刚三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随后咬住罗叉。罗叉的头。一口咬住,尖牙刺入,鲜血狂涌。恐怕已经咬进了头盖骨。但那又怎么样。罗叉发出无声的大吼,以全身之力撞开刚三郎。刚三郎向后飞出,日轮则顺势拔了出来。罗叉大吼一声:“嚇……!”将日轮水平斩出。银白的光芒奔驰而过,刚三郎的头颅落地。而刚三郎还活着。至少在那几秒之间,那颗头颅仍像是在寻找敌人踪影一般蠢动,不久之后便彻底死了。
  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示,守护者转为攻势。在先头部队的正中央,失去了刚三郎的半鬼人部队很快便被击溃。由莉卡将莎菲妮亚交给玛利亚罗斯和露西,向着罗叉冲了过去。罗叉试图拨开由莉卡的手,但我们那可爱的最强女医术士不会允许这种任性。“——之后还想继续战斗的话,现在就乖乖接秀治疗!”
  认命了的罗叉接受由莉卡的治疗的同时,玛利亚罗斯穿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方冲去。两侧的敌人也已经被打垮。能够直接进入主塔的大门已经在银之城寨陷落时便封闭了,因此无法使用。第二副塔、第三副塔与主塔相连的道路当时也用某种装置封锁了起来。所以秩序守护者必须突破前方敌人的阻截,进入第一副塔。通过第一副塔与主塔之间的道路进攻。如果行不通,便从第四副塔迂回。不论怎样,首先都是第一副塔。
  “一口气冲进去……!”多玛德君的声音。守护者们也一齐响应。面前的敌人便立即崩溃。形势不错。想到这里,玛利亚罗斯的头脑中的血液沸腾了一瞬,便又立即冷却下来了。这大概是我的习性。一旦得意忘形,就容易脚底打滑。我已经尝过好几次教训,对此深有体会,所以情绪总是无法达到特别高的境地,总会回复到冷静的状态。
  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把盾架好……!”
  说起来,这种事好像之前也发生过。无所谓了。
  在城墙上,蝇聚姬漂亮地搞得那一番破坏并没有将城墙上的敌人全部消灭。残存的部队已经重整态势,将旋转式连弩对准了这边。随后射击便开始了,只比玛利亚罗斯的警示晚了一刻。虽然不是全员,但仍有不少守护者听从了代理副长的命令。他们组成了盾墙。矢如雨落,被盾墙弹开一部分,也有一些被守护者身上的铠甲防住。真的防住了吗,也许会致伤。还有一些箭矢刺在地面上。甚至还有一些射中了本是敌人同伴的半鬼人。箭雨不见停歇。
  秩序守住者终于突破了前方敌人的封锁,泥石流一般涌入了第一副塔之中。当玛利亚罗斯踏入第一副塔的时候,多玛德君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朝着通往主塔的道路冲去了。由莉卡和罗叉也跟了进来。罗叉叫着“让开!”“别挡路!”将守护者们推开。正好。玛利亚罗斯紧紧跟在罗叉身后。要到前方去。向更深处去,不然便无法了解战况,难以把握全局。
  不久便来到了最前线。第一副塔与主塔的连接道路,宽约六美迪尔,高四点五美迪尔左右的空间,完全被敌人填满了。多玛德君每挥下一次大剑,眼前的敌人们便变成肉块骨片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组成的残骸,残骸越积越多,可从后方扑上来的援军却源源不绝。太奇怪了。有什么不对劲。
  道路中的敌人并不是半鬼人。而是普通的人类。穿着Revice的装备,面相不善,但再怎么凶恶,也就仅仅是帮流氓匪徒而已。然而现在,难以置信,那些家伙们踏过友军的肉块、仍以肉身向着全身都被染红的多玛德君扑去。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斩成数段。轻易地、一瞬间便丧命于此。然而后方的人却不见一丝胆怯。甚至还有人一边笑着,一边将友军的断手断脚朝着这边砸过来。
  这些人已经完全疯了。
  是药物的缘故吗,像是麻醉剂。
  这将会变成一场凄惨的战斗。不会输。己方的损失可能也不会很大,但战场将会变得极为悲惨。
  一如预料。多玛德君率领着的前线上的守护者们,一刻不停地挥剑、突刺,一个劲地破坏着人类的肉体。藉此,守护者们才能一步步推进。在已化作血肉之海,填满了血与脏器以及屎尿的臭味的道路之中,半走半游地一点点前进。玛利亚罗斯不住地想:这算什么,这种进军。到底算是什么?秩序守护者为了胜利努力迈出步伐。稍有松懈就会中招、一不注意或许就会被反扑回去——完全没有这种危机,唯一构成麻烦的只有与终点线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胜利,这本应是毫无问题的,但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甚至会觉得:这简直是浪费,干了何等的蠢事。这些人死得没有任何意义。不断地有人在死去、死去、死个不停。不对。是秩序守护者、是我们杀死的。这到底算是什么。算什么啊。
  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比起最初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平静地杀、杀、不断地了结面前之人的生命。但其他守护者实在是无法向他们那般,一个个都变得厌烦起来了。作为守护者,他们不会将其说出口。但是从表情、态度和动作上,能够发现他们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目的在此吗。这就是SIX的打算吗。就为了这点事情,让如此多的人失去性命。这些人恐怕,是最近才成为SIX的手下的——甚至可能是单纯为了追逐潮流、觉得很酷,凭着这种无聊的理由便加入GENOCID。而SIX让这些人喝下药物,驱赶着他们,把他们当作弃子。正因为此,所以一点也不可惜。就算死了再多,就算全部被消灭,估计也是不痛不痒。
  不。不是这样。SIX这个人,除了自己以外,对其他的一切都毫不在乎。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像棋子一样使唤。但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SIX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SIX真的只是想要什么恶德的再生与实现吗?这就是所谓的恶德?这种模样?这种行为?这种结果……?
  总算穿过了这段道路。秩序守护者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血人。恐怕就算将全身彻底洗上一遍,这腥气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去掉了。
  主塔一层极为空旷。不,在楼梯的附近,敌人密密麻麻地聚集着,而那家伙就在那阵列深处。
  “SIX……!”多玛德君大吼着冲了上去。SIX立即不见了踪影。他逃跑了,朝着楼梯上方。守护者们一齐朝楼梯处冲去。这次的敌人严阵以待,组成了长枪方阵来抵御守护者们的突击。“耍小聪明。”多玛德君话音刚落,便用大剑一口气将十根以上的长枪斩断。卡塔力趁机冲入敌阵。而罗叉也不甘落后地用日轮斩杀敌人。李童晏紧随其后。琺瑠也跟了上去。皮巴涅鲁从敌人头顶跃过,落脚在后方敌人的肩上,随后又出现在更后方敌人的身边,迅速将其解体。敌人虽然阵势动摇,却没有后退。不死心地从楼梯上方向下刺出长枪。在狭窄的楼梯之上,这一招相当的麻烦。就连多玛德君,也被从上方刺下的长枪擦破脸颊,负了轻伤。
  秩序守护者一点一点削弱敌人,各个击破,一级一级地沿着楼梯向上。
  终于到了二楼,转过一百八十度,便是前往三楼的阶梯。
  玛利亚罗斯抬头看去。白色的脸。黑色的衣服。令人生厌的目光。SIX。抓到你了——刚这么想,他便转过身去继续向上方逃去。烦死了。啊已经忍不住了。要不要用哈蕾慕·戈登——不行。长枪是个麻烦。如果被长枪挡下来,在半空中爆炸,很可能会殃及友军。冷静。冷静。首要目标是攻占极恶城。SIX只是第二目标。不要忘记这一点。踏踏实实地一层一层向上,控制整个主塔,然后是着手清理整个极恶城。就是这样。玛利亚罗斯回头叫道:“无名队!搜索一下二楼!拜托了!”
  库尔蒂巴和库尔艾尔冯说了什么以示回应。楼梯上的抵抗在我预料之中。但其他地方可能也埋伏有一定兵力。按照事先安排,这种情况都由无名队来负责警戒。对于他们来说,我刚才那句话可能显得多余。但是,无法保证事先安排好的事就一定能够得到执行。这层保障理应由我尽力来做。
  哪怕慢一点也行。一定要保证前进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绝对不能焦躁。秩序守护者呀,前进吧。一级阶梯、又一级。然后终于到了三楼与四楼之间。这里的抵抗一下子激烈起来。与至今为止的都不同。SIX在上面。命令了什么。那是什么。从上方出现的GENOCID,手里没有拿着长枪——那根本就不是武器,而是像是锅一样的东西。不,就是锅。其中还冒着热气。
  玛利亚罗斯高呼:“——盾!”与此同时也有几个人发出怒吼,“盾!”“举盾!”“盾!”GENOCID们陆续丢下手中的锅,于是锅之中的东西便到处泼洒开来——液体,从颜色上来看,不是水。是油吗。玛利亚罗斯立即脱去外套,身边充斥着哀嚎,“好烫!”“嘶!”“啊嘎!”“唔哇哇……!”
  糟了。油——也就是说、但是,敌方我方都挤在一起——但对手是SIX,他可不会在乎这些。玛利亚罗斯将外套丢开,抬头看去。火。细长的火把。有两个人,两名GENOCID各拿了一根火把,作势要丢出来,朝着这边。我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滚烫的油。火。这本是很容易想到的手段,我却没有预计到。太嫩了。我真是太天真了。我无能为力。我——
  ——但他不同。砂色的前杀手。
  他的面前也挤满了敌人,立着密集的枪阵。但他不在乎这些。他有自己的道路可走。对他来说,道路并不是非得平坦才行,就算是又细又弯、凹凸不平也可以,大角度倾斜也无所谓,一定距离内、连垂直的墙壁,都能成为他的落脚之处。
  他在墙壁上奔跑着。随后将马上要投出火把的GENOCID的右手砍下。连带着火把、甚至连火焰本身都被他斩碎。厉害。漂亮。但是,拿着火把的还有一人。
  那另一人看着皮巴涅鲁,嘴里喊着什么,将火把扔了出去。火把已经脱手而出,来不及了,就在那时——
  有两个皮巴涅鲁。不。另一个不是皮巴涅鲁。在另一侧的墙壁上,他也同样踏之如平地,来到了那名GENOCID的眼前。
  他脱去了银色的盔甲,就像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上的库尔艾尔冯一样,穿着暗色的紧身衣。身材中等,肌肉不多不少,略微偏瘦,溜肩。没什么特色的金发。八号突击队队长夏特·“神剑古雷哈”。
  古雷哈的左手抓住了火把,同时,踩在了近处一名GENOCID的头上,以其为支点高高跃起。朝着投出火把的那人落去,说着“来,这是回礼唷”,将手中的火把捅进了那人嘴里。随后,古雷哈右手中的摩德洛里刀一闪。嗒嗒铛·嗒铛·铛铛·嗒嗒铛。以刀身奏出了韵律。凭玛利亚罗斯的眼睛,基本上捕捉不到他刀身的踪迹,但能感受到韵律与节奏。非常明显。就在此时,古雷哈向上望去,面色几近恍惚。但手中的刀依然在敌人身上刻下韵律。另外,皮巴涅鲁也没有停歇,雌雄双剑的短刃化作旋风将敌人一个个解体。
  敌人的正中间出现了漏洞。
  玛利亚罗斯看见了。SIX。又一次逃跑了。就在那个瞬间,敌人陷入了崩溃。守护者们高声号叫着,一口气将GENOCID彻底击垮。五楼、五楼、向着五楼。终于到了。五楼。秩序守护者一边蹂躏着败退的敌人一边冲进走廊。
  走廊的另一头便是总长办公室。
  皮巴涅鲁和古雷哈冲在最前。
  SIX。发现了。就在总长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将身体转向这边。想来打一架吗。想要迎击我们吗。正合我意。但这话我说不出口。皮巴涅鲁和古雷哈也是同样,他们无需言语。守护者们发出高呼。杀了他。灭了他!把那家伙!把SIX!SIX!SIX、SIX!那个孽畜……!这些声音根本没有传进那两人的耳朵,他们也不需要这些声音,他们已是离弦之箭。一旦射出就不存在变数,径直飞去,要将目标贯穿。目标便是、SIX。
  皮巴涅鲁又一次飞檐走壁,从斜上方攻向SIX。
  古雷哈则压低身体从正面突击。
  SIX穿着以黑色为基调、辅以青红纹路的紧身衣。从手腕、手肘、肩膀、胸口、腰间、大腿根、膝盖上,都垂下无数细绳,那绝非装饰。SIX举起双手,以此同时那些细绳便组合成了凶器——还没。在那之前,皮巴涅鲁已经用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扎将那家伙的两手都斩落在地。斩了无数次、切削、剥离。就像给某些蔬菜削皮一样,SIX的两只手,一转眼便变得无法再称之为是手了。
  随后古雷哈从SIX的身边如疾风一般掠过,顺势拔刀,停下脚步。
  SIX从腰间被一刀两断,上半身与下半身各自错开,变成两段落在地上。
  古雷哈回过身,甩去刀上的血,摇了摇头。这趟征程,总算告一段落,结果却如此令人生厌——以这样的表情轻声说:“……不对。”原本就像是八字的眉毛,根部又扬得更高了,如同呻吟一般念叨着,“——不对。这不是SIX。”
  皮巴涅鲁回过身来:“这·是个女人。”
  “什——”玛利亚罗斯无言以对。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响起了嘲笑声。SIX的——不、不是SIX。那明显是女人的声音。被错认为是SIX的女人,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如果她还有双手双脚的话,说不定还会在地上拍个不停。
  在这笑声之中,守护者们将东逃西窜、垂死挣扎的GENOCID们一个个斩杀、踢倒、处决。玛利亚罗斯终于了结了今天的第一个人。听着那女人的笑声——妈的、为什么、妈的、被骗了——这么想着,便被怒火控制,用手中的两柄剑将一名GENOCID杀了。俯视着血泊之中的尸体,不行,要冷静,这样的话就正如对方所愿了——如此叮嘱自己。对于夺去毫无反抗之力之人性命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厌恶感。我早就不是那种菜鸟了。包括我自己,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手上不沾血还能活到现在的。
  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露西。露西站在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之间。他的手中握着摩德洛里刀。刀身虽沾满了血,却没有被浸透。那还是一柄无垢之刃。那孩子作为入侵者已经在地下城中杀过不少异界生物,基本上都是明显与人类有着敌对关系的种类。至于以人类为对手,则是天壤之别。听着那女人的声音,不住地颤抖着的那孩子——他的手,还没有脏到和我们一样的地步。
  在女人漫长笑声的尽头,是一阵咳嗽与吐血声,随后她又笑着说道:“真——遗——憾——”那笑声气若游丝、随后唐突地中断。女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爸、爸……爸……七、七海……如您、吩咐……表、扬、我……爸、爸——”
  七海。这或许是女人的名字。七海已经命不久矣。而她甚至无法将自己最后的生命用完。
  古雷哈跳了起来,两脚踩在七海的脸上。然后又是一跳,继续踏在脸上。随后光以右脚踩、踩、踩、踩,直到彻底踩扁才罢休。
  古雷哈将沾满血和脑浆的右脚在地板上使劲摩擦,“啊——啊。好脏啊——恶心死我了。真是的。希望你们不要老是开这种玩笑啊——我可是很认真啊——因为是神剑嘛(译注:日语里认真(真剣)和神剑发音相同)。我说啊,你要是不再给我认真点,真的会宰了你哦,我说真的。”
  “不……”露西的脸青透了,声音颤抖不止,“你、你不是已经杀掉了吗……”
  连这里都要吐槽。你脑袋是石头做的?莫非,作为吐槽角色比玛利亚罗斯还要优秀?这还真是吓到了……?呀,其实也没有。话说回来,比起这个——
  “那家伙不在吗!”罗叉大叫道。
  皮巴涅鲁打开总长办公室的房门,随后立即转过身来,摇头示意。
  “——优安……!”琺瑠突然跑了出去。直接冲过了总长办公室门前,向走廊的更远处跑去。秩序守护者们连忙跟上。多玛德君也没做多言,紧追了上去。转过一个弯,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打开之后,后面是一处狭窄的楼梯间。与一层至五层的楼梯不同,只够勉强容下两人并排前进。沿着这段楼梯向上,是阁楼层。玛利亚罗斯也看过建筑平面图,所以姑且算是清楚。阁楼层在五层与屋顶之间,里面没有任何设备,连窗户也没有,空空如也,只是一处积满尘埃的房间。不,可能说是通道更为恰当。在阁楼层的另一头,就是那个。有一把梯子,一把通向屋顶、金属制的结实梯子紧靠着墙壁。天花板上开着一扇小门,如今已经打开着了,有人用过它,却忘了关上。
  琺瑠正要爬上梯子,“等等!”多玛德君出声制止。琺瑠回头看着多玛德君,然而仅仅是看着,动作却没有停,看来还是打算要爬上去。多玛德君停了下来,但并非放弃,而是直接诉诸武力。多玛德君抓住琺瑠的手将她扯下了梯子,自己率先登了上去。琺瑠也紧紧跟上,之后是罗叉。玛利亚罗斯也跟在后面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登上屋顶,能看到电光劈裂云层,远处传来雷声的轰鸣。雨虽然还没下,但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屋顶正中央设置着大型半永久灯。那是一个球体,直径有二美迪尔以上,被四根铁柱围住,上面覆盖着一块顶板。
  那家伙左手撑着一根铁柱站立,穿着和七海身上的非常相似、几乎完全相同的紧身衣。右肩上扛着什么东西——不,不是东西、而是人。被黑色锁链束缚着、全裸、浑身是伤——真的是格式种类的伤口一应俱全。琺瑠呼唤着那男人的名字:“——优安……!”
  男人抬了抬头。脸上没有受伤,然而与受不受伤无关、最糟糕的就是那张脸。已经不属于生者,又和死者的脸不同,像是披了一副照着死人的脸描出来的人皮,除了形状以外,没有任何像是人脸的地方。即便如此那男人也蠕动着嘴唇,发出了声音:“……fa……liu……”
  琺瑠正要前进,那家伙便将手从铁柱上松开向后退去。琺瑠停下脚步,但那家伙没有停。仍是慢慢地、一步、两步、持续后退着。琺瑠又开始前进,那家伙便加快步伐。琺瑠一停下来,他便也慢下来。那家伙张着像是裂口一样的嘴嗤笑:“Hyyyyyyyyyyyyyyyyyyy·H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
  玛利亚罗斯看向多玛德君。多玛德君紧盯着那家伙,表情冷得似乎要冒出寒气来。但是,却没有行动。谁都无法行动。
  除了那家伙。
  不。
  那家伙也停下来了。终于。当然了,他不可能不停下来。因为,已经到边缘了。屋顶的尽头,再向后退便是天空。
  “怎么了呀……?”那家伙持续着嘲笑,“怎么了呀,可爱得让人想吐、自以为很聪明、其实连猴子的智力都不如、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的Baby们?本人可是只有一个人,你们不来玩一玩吗?这可是超好的机会呀?为什么?COMEON。来嘛。CUTIES。来呀,大家一起对着本人的恶魔之塔又舔又吸呀。来争先恐后、抢个好位置呀?只有这样你们才有存在的价值哦?但是——呜呼哀哉、是呀,这家伙明白的。本人呀,对你们这帮little honey可是一点也硬不起来呀。兴奋不起来呀。对不对呀?”
  “SIX。”这应该是多玛德君在说话。但是听上去却完全不像。在玛利亚罗斯耳中听来,那完全是另外一个单词。低沉、像是地面嗡鸣的声音一样。“——败类,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SIX用左手食指在太阳穴上嘭、嘭地敲了两下。“这种事你自己动脑子想呀,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
  多玛德君小声说了什么。声音太小,以至于就连近处的玛利亚罗斯都没有听得很清楚,但听上去像是“抱歉,优安”——大概是这样吧。
  多玛德君冲了出去。
  第二步便达到了最高速度。
  第三步的时候,SIX已经向后方跃出。
  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依然向后一跳。
  SIX大叫:“杰杰杰杰杰伊伊!”那是某个男人的名字。立即回想起来,那个男人从SmC的时代开始,就跟在SIX左右,很可能曾是杀手,鹰钩鼻灰眼睛。
  SIX向着虚空大叫着自己亲信的名字。
  然后落了下去。
  他的身影马上便看不见了。
  多玛德君步伐缓了下来,来到了屋顶边缘。琺瑠、罗叉和皮巴涅鲁都紧随在后。琺瑠几乎从屋顶上飞身跃下,被罗叉抓了回来。琺瑠叫喊着优安的名字,以作为一名女人的声音哀号着,那声音几乎尖锐得如同切割金属。就在那喊声结束之前,有什么——向着屋顶,某种巨大的东西,向上迫近而来。
  那东西大致上是黑色的,点缀着红色、绿色、青色的部分。很明显是某种生物。在它的后背——应该是靠近屁股的位置,伸出了两只相对于胳膊来说大得过分的东西上下扑扇着。带着羽毛,看来应该是翅膀。多玛德君失声怒吼:“——居然是基涅斯大亚鸟……!?”
  玛利亚罗斯本能地回应道:“那是什么!?”
  多玛德君回过头,指着前方说:“就是那个。”
  “呀,我也知道就是那个啊……”
  基涅斯大亚鸟持续挥着翅膀。翼长恐怕都有七、八美迪尔了,身体很是巨大。虽然那副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鸟类,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让人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或是幻想。莫非是因为太过巨大,所以翅膀挥动的感觉很是沉重。肯定很重啦,因为那么大的身体——不,假如它真的是鸟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不是那样,真正让它几乎不堪重负的是那个。
  那家伙抓着基涅斯大亚鸟的黄色爪子,悬挂在下方。
  SIX。
  那家伙没有继续扛着优安·桑瑞斯。他左手抓着基涅斯大亚鸟的爪子,右手握着黑色的锁链,锁链另一头束缚着优安。也就是如今SIX正挂在基涅斯大亚鸟下方,而优安又悬在SIX下方。“Gyaaaah!Ha!Ha!Ha!Ha!Ha!Haaaaah……!”
  SIX笑得像个白痴一样。那家伙的身体面对这这边,基涅斯大亚鸟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拼命扑扇着那过于庞大的翅膀,一点点提升高度,慢慢向着远方飞去。很慢,但是的确在越来越远。
  很远。
  无法触及。
  就算有着充足的助跑空间,也无法从屋顶边缘跳到那里。
  玛利亚罗斯转过身,刚好看见莎菲妮亚登上梯子探出头来。不行,来不及了。就算是莎菲妮亚,现在也无计可施。
  突然,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视野的角落。感觉有什么。有可能是错觉。不,就在屋顶的角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恐怕就是刚刚。估计——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做到、但肯定是通过外墙爬上来,然后刚好碰上这副情况。于是、那家伙跑了起来。比起皮巴涅鲁也毫不逊色的速度。超越人类极限的急速狂奔,然后从屋顶边缘处高高跃起。“——嘿……!”
  那家伙的打扮似曾相识。但颜色不同。之前是青色,而今天是掺着红的浓郁黄色。裹在黄色的衣服里,戴着同样颜色的面具。虽然不再缠布条而是换了面具算是一种新的尝试——总而言之今天变成黄皮男了。不过,唯独在他的右手中,有着浓艳的深红色、很长、像是鞭子一样、却又很粗的物体。玛利亚罗斯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那并不是鞭子,而是剑。分成了无数段、而每一段又能自由弯折的兵刃。以自身之力创造了诸多秘宝、悲哀的追梦女王——魔导王麟灵夫人的最高杰作之一,悲哭之剑。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之后的形态,便是那个。
  断末魔之剑。
  黄皮男的这一跃十分惊人。水平距离超过十美迪尔,高度也有二美迪尔以上。这样也才刚刚达到抛物线顶点罢了。之后沿着弧线落下,与此同时黄皮男挥出断末魔之剑——不、倒更像是以横手投球的要领将剑身掷出。“——觉悟吧……!”
  “Hyyyyyyyyyy……!”SIX不祥的两眼惊愕地瞪大,随后左臂弯曲将身体提上去一截,以腰部的力气将两腿分开,左右脚和屁股几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倒V型。就差那么一点、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但SIX躲开了。断末魔之剑从SIX的裆下掠过,随后又飞回黄皮男的手中。
  造成这样的结果恐怕也出乎了黄皮男的预料——断末魔之剑没有击中SIX,却击中了那黑色锁链。一端束缚着优安的全身、一端握在SIX手中的锁链,就那样被凌空切断了。
  “Kuuuuuuuuuu……”SIX低声怪叫着、改用两手抓住基涅斯大亚鸟的爪子。GI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基涅斯大亚鸟发出让人不禁捂住耳朵的鸣叫,随后双翼一拍,急速上升。
  黄皮男已经在下落。并不是垂直,还没到那个时候。总之,暂且还处于一条抛物线的末端。
  而优安·桑瑞斯正开始自由落体,路线近乎完全垂直。
  两人交汇在了同一点。
  黄皮男一只手抓住了优安,随后凌空旋转身体,朝向了这边。此时,黄皮男已经落到了比主塔屋顶要低的位置。玛利亚罗斯在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屋顶边缘。多玛德君、琺瑠、罗叉、以及其他守护者们,都一同向外探出身子。
  黄皮男大吼:“阿尔卡迪亚!”。从他的右手——从那与其说是握着断末魔之剑、不如说是长着断末魔之剑的右手中,又飞出了别的什么东西。那是如同黑色管子一样的物体。黑管向水平方向延伸、然后突刺进去,牢牢地嵌入了主塔外墙中,随后收缩。但是,在黑管收缩的同时,抱着优安的黄皮男还处于下落的状态。结果,他们像钟摆一样、以斜向狠狠地撞在了外墙之上——不,是着陆。黄皮男以缩得极短的黑管与两脚作为支点,将自己和优安两人的重量稳住了。
  “FUUUUUUUUUUCK!FUCK!FUCK!FUUUUUUUUUUUUUUUUUUCK……!”SIX的声音已经很远了,不过还能听得见,听得清楚。粗暴地撩拨着人的神经、恶心的低音与令人不快的高音交杂。SIX仍保持着两脚倒V身体半吊着的姿势,骂了一小会儿,随即又笑了。“Gu·Ha!Mu·Hahahahahaha!Bi·Hyahahahhahahaha……!很好、无所谓!不就是丢了一个玩具吗!还没完呢!一切才刚刚开始唷!就从现在!It’s Showtime!Guheguheguheguhe·Heheheheheeeeeeeehhhhh……!”
  爪上挂着SIX的基涅斯大亚鸟,离得越来越远。
  不过,高度并没有提升,甚至还渐渐向下落去。是打算让SIX在某处落地吗。无所谓——不、哪里无所谓了,很有所谓,这可是很重要的事,重要性无可比拟。但在那之前现在——玛利亚罗斯向下望去。看见黄皮男了。不在墙上,而是更下方。在地面上,将优安横放在地,抬头看向这边。
  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又该说什么才好。持续了一段奇妙的、不太舒服的沉默。总之,不能继续这么发呆下去。
  “……你、你干脆自己飞起来不就好了?反正都要做的这么夸张……”
  “那、那个呀,关于那个……”黄皮男干咳了一声,“也有某种前提条件,呀——也就是说,情绪得很高才行、等……呀!?你在说什么呀!?我是路过的假面男‘明黄蔷薇’啊!?(译注: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假面骑士,很有名的梗。这一卷中亚济安装扮的各种颜色也基本上是假面骑士及战队系列的标配)真的只是偶然,只是从这里碰巧路过呀!就是这样,别了……!”
  黄皮男像兔子一样一溜烟儿地跑了。
  “那个、白痴……”
  害得人头疼得要死。
  几乎要物理意义上疼起来了。
  不,这可不是说什么疼不疼的场合。基涅斯大亚鸟和SIX已经在很远的地方,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点。飞得相当低。从较大的黑点上,分离出来一个较小的黑点——看上去是这样。大概是SIX在某个建筑物的屋顶上降落了。
  放下那应该是SIX的小黑点,基涅斯大亚鸟继续飞了起来。
  向高空。
  向更远方。
  不久便完全失去了踪迹。
  多玛德君“唔”地发出低声。
  “……让、让他逃跑了……”
  几乎不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啊啊……”琺瑠像是突然被抽空全身力气一样瘫坐在地,“啊啊……优安……优安……”
  肩膀、后背,都在微微颤动。琺瑠用双手盖住脸——是哭了吗。
  “得、得去追上他……!”玛利亚罗斯这么叫着,环视四周。有人呆滞地瞪大着眼睛,也有人机械地点着头。是啊。得去追。但是,怎么追?具体的方法呢?想不到。什么都想不到。真是急死人了,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先下去吧。”多玛德君的声音很冷静,“保护好优安,派出清剿残敌的部队。玛利亚!琺瑠!去清点损失状况,编制围剿部队!皮普先去追那家伙!”
  “是。”皮巴涅鲁立即行动了起来。
  玛利亚罗斯慌忙应了一声,将琺瑠扶起来。琺瑠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将玛利亚罗斯的手拨开。
  仿佛终于无法忍耐,天空下起了小雨。
  玛利亚罗斯做了一次深呼吸。
  转换心情吧。
  是啊,必须得转换心情才行。
  虽然很是不甘,但正和SIX说的一样。现在开始。一切这才刚刚开始。然后,必将迎来终结。
  绝对、会用这双手来让它终结。
  在行动一度中断之后——被SIX那夸张胡闹的逃跑演出打乱节奏的秩序守护者,重新行动了起来。急速加快步伐,将作战范围扩大。对极恶城仅仅是清剿了一遍便暂且放置不管,只在崩毁的城墙之前搭了个雨棚当作临时司令部。马修·修奈特率领的别动队回到了收容所,而本队所属的突击队、游击队、巡逻队则分散至艾尔甸中。无名队队员们脱去盔甲扮作一般市民,两人一组搜寻SIX的踪迹。
  经过半天。没有成果。皮巴涅鲁回到了临时司令部,没有带来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一天之后,状况也未发生改变。雨势虽时强时弱,但仍持续下着。没有任何进展。艾尔甸静悄悄的,不管哪一队、哪个人,别说看见SIX了,就连像是GENOCID的人都没有发现。
  于是终于发觉,事态有些奇怪。
  临时司令部中的人们还能保持冷静。但身临前线的队员们可不同。作为作战的实际执行者,一直到处活动着的队员们十分辛苦,不仅仅是肉体上、还积累了不少精神上的疲劳。烦躁,焦虑,濒临极限。就算现在还能忍受,再过不久也会承受不住的。这种状况很糟糕,因此立即重新制定了计划。从SIX逃走开始算起,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天,各队开始以固定日程行动。搜寻,休息,搜寻,休息,用餐和睡眠也需要得到保障,而这些都是强制性的。
  从银之城寨中搬出来的临时司令部长桌之上,铺着艾尔甸的地图。划分了各个区域,并以不同颜色标识,加了各种记号,并在旁边列表注释。对照列表与地图,便能够清楚各队的行动安排。在临时司令部旁边搭设了四处帐篷,作为临时住所,以容纳一直驻扎在临时司令部的多玛德君、琺瑠副长、玛利亚罗斯代理副长、各无名队队长及其手下二十余人休息。而其他队员则在刚刚夺回来的银之城寨内住宿。
  六月十七日。距SIX脱逃已过两日,雨终于停了。傍晚,十八时,总算、夏洛特·琳迪率领的十二号游击队发现了SIX的踪迹。
  地点在第五区,汇聚着众多品牌专卖店的坎达瓦商业街附近,聚集起了人山人海。年轻的男女们叫唤着推搡着冲撞着,在男女们的头上有什么交错飞过。大量的物品,像是布,不对,是衣服。以及小瓶子,有着人形的外观,银色的盖子。在人群的中心,有一名男人跳上了台子。四周响起了欢呼,男男女女们一瞬间狂热起来。男人不发一言地伸出一根食指直指天空。于是男男女女们连声高呼。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
  这声音传到了以夏洛特·琳迪为首的十八名守护者耳中,随即便向着声音源头方向疾奔而去。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守护者,只有少数一部分有所察觉。最初只有几人回过头来,看清了守护者的模样。是守护者!银色军团!有几人拔腿便跑,其他人则仍是不动。他们有明确的目的,也就是所谓恶德再生。之前在艾尔甸各处频繁出现的服饰现场贩卖会,那种游击式传销,自极恶城陷落以来,一直没有再发生过。看来终于又重新开始了。甚至,作为Revice象征的GENOCID总统SIX也亲自现身。那个作为话题中心的男子,黑暗中的偶像,作为贩卖重开的纪念,分发某种礼品。由SIX亲自、或是随从的GENOCID分发,或者不如说就是朝着人群乱扔。那是胸口印着恶德再生的文字、后背印有GENOCID纹章的黑色T恤,以及一种小瓶子。年轻男女们互相抢夺、撕扯。抢到了破损的T恤,便再去抢新的。许多小瓶子碎裂了,洒出了其中的液体。是香水,如同让大脑燃烧、浓厚而又煽情的香味笼罩了整片区域。
  十二号游击队向前冲锋。琳迪队长以锐利的声音叫道:“闪开!”于是靠后的人群纷纷左右散开。但仍有不少年轻人为了T恤挤成一团,甚至还离SIX更近了一些。那其中的大部分,其实根本就没察觉到十二号游击队的出现。此时,琳迪做出了决断。她处事一向果决,为了贯彻义不会有丝毫犹豫。与义背道而驰的自不必谈,对妨碍义的人也从不手软。
  琳迪向一名年轻人——全身穿着恶徒风格的衣装、表情却完全与之合不上拍、也就是为了装酷得意忘形的家伙、名叫埃里克·古雷戈丁的二十一岁男子——用盾牌敲出一击。那一瞬间,古雷戈丁的意识便飞向了远方,他的身体也飞向了远方,顺带撞倒了一片近处的男女。随后,琳迪作出了强有力的宣言:“——碍事之人视作为恶!恶皆当斩……!”
  这些男男女女之中,当然也有注意到守护者的。有的人心想这下糟了、马上便逃。而另一方面,也有人看轻了守护者,心想我们只不过是一般市民,就算是秩序守护者,也总不至于真的出手。T恤和香水还没搞到手呢,这可是稀有货,可以拿来吹嘘很久了,一定要拿到——这么想着,便有一部分人仍继续哄抢,不过既然如此他们便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对守护者的认知了。呜哇、咿呀、唔喔、嘎啊、哆哇,各种叫喊和惊呼交错着,年轻男女们抱头鼠窜。糟了。那些家伙来真的。被SIX引了出来、抢走了银之城寨、明明那么没出息、而且原本自太阳鬼死了之后、就变得软弱起来、虽说又抢回了银之城寨、不也还是让SIX大摇大摆地逃了出来么、那些人只不过是徒有其表、一群寒酸鬼——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吗?这是怎么了?完蛋,不是开玩笑,真的要被杀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人群拥挤不堪,除了在外侧的,其他人连动一下身体都困难。于是人群之中便掀起了混乱,巨大的混乱。
  琳迪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已经做过警告了。接下来只需要用行动来表明立场。在我等面前所立之人,即便不是主动出手的敌人,也是障碍物。对于纯粹的守护者、生性一根筋的琳迪而言,障碍物称不上是人,障碍物的人格不必得到承认。对付障碍物,只需要打飞、踢开就好,十二号游击队便是如此前进。在这一过程中有二十二名男女负伤,轻重皆有,其中十七名送往莫莉·利普斯收容所进行紧急治疗。治疗费用由秩序守护者负担。虽不会道歉,但钱还是掏得起——虽然这个决定是作战司令部在得到消息之后才做出的,但当时琳迪毫不考虑这些、只是一个劲地驱逐障碍物以靠近SIX。
  SIX带着二十名GENOCID。GENOCID们负责搬运产品,分发T恤,本是来做贩卖会的工作人员的。但如今贩卖会已经开不下去了,于是他们便变成了SIX的护卫,成为了战斗人员。他们穿着Revice的防护服,手握伸缩式枪柄的长枪。极短时间内,便将枪柄调整到合适的长度,列出阵势打算迎击十二号游击队。SIX暂且不谈,那二十名GENOCID没有一丝慌乱,好像对守护者的攻击早有预料。
  随着对障碍物的强行排除以及它们自行退避,十二号游击队聚在一起向GENOCID发起了冲锋。SIX就在GENOCID之后,处于保护之中。如果不将GENOCID彻底击溃,便无法攻击到SIX。
  双方激烈地冲突,以GENOCID的长枪与守护者的盾为媒介,两军交战在一起。枪与盾碰撞摩擦,散出火花。守护者持盾顶着长枪继续前进,随后一齐以盾牌拍击。仅这一击便将一半的GENOCID击倒在地。琳迪也挥剑砍倒一人,又是用盾撞飞一人,然后高举兵刃。“——全都杀光……!”
  就在这时,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第九突击队也赶到了。正是那个有着下垂眼浓眉美人沟的美男子,在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中与太台子不分胜负的波尔本泽。他率领着九号突击队,在距离坎达瓦商业街三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搜索,随后以动物般的感知力察觉到了战斗,便向坎达瓦商业街赶来,发现了正在战斗中的十二号游击队与GENOCID,并立即也投入战斗。
  加上九号突击队协助,GENOCID立即溃败,仅剩下四人,以及SIX。SIX也拔出一柄大号的摩德洛里刀上前应战,一下子便使得三名十二号游击队队员失去了战斗能力。不过,此时琳迪便已经开始怀疑,那个SIX到底是不是真的。
  波尔本泽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突击队作为目不视物单纯的义之长矛,除去将眼前敌人悉数消灭之外不作他想。他向琳迪大叫道:“琳迪!干掉那家伙……!”
  于是琳迪也暂且收回疑念,响应波尔本泽开始行动。十二号游击队和九号突击队已经将SIX和四名GENOCID逼至一幢建筑物的外墙边上,并团团包围。队长候补和普通队员们将四名GENOCID围杀,而琳迪和波尔本泽则一左一右向SIX斩去。不需事先商议,这夹击便配合得天衣无缝。
  SIX无法后退,身后便是混凝土墙壁。前方是GENOCID,再向前则是守护者们的盾墙。盾墙向GENOCID逼去将他们挤垮,而SIX也必须直面琳迪和波尔本泽。
  SIX挥出了摩德洛里刀,向着右侧的琳迪。琳迪用盾牌挡下这一击,与此同时,SIX丢下摩德洛里刀,开始旋转。就像是自得其乐一样旋转,伴随着那动作,响起了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琳迪弓下腰,将盾架在身前,波尔本泽也做出同样姿势。两人的盾牌上响起了咣咣咣的声音——有什么击打在上面,甚至削去了一层表皮。琳迪和波尔本泽回想起来,SIX身穿的紧身衣上戴着细绳状的武器,恐怕这就是那个。两人虽一时间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胆怯。坚信着纯血司祭为义的勇士们提供的盔甲与盾牌的防御力,向着SIX冲撞而去。两人的盾牌和盔甲顿时遍布划痕,但纯血司祭的产品的确保护了他们。
  两人的盾同时击打在SIX的前胸和后背上,并即刻以摩德洛里刀刺向SIX。SIX几乎同时被两柄刀贯穿。琳迪的刀由靠近右腰的后背一带刺入体内,刺穿诸多脏器直抵左胸。而波尔本泽的刀则从SIX左胸下方刺入、后背正中穿出。波尔本泽立即松开刀柄,抓住SIX的头。SIX口吐鲜血狂笑。至今为止SIX都没有发出过声音。这一笑,便明白其中缘由了。因为声音完全不同。明显音调要高出许多。虽然容貌完全一致,声音却完全不像。“哈~哈哈哈哈哈……!真遗憾~~~我是八兵卫!爸爸!表扬我表扬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闭嘴……!”波尔本泽抓着假SIX八兵卫的头开始殴打。揍了无数拳,直至八兵卫失去了意识。
  不省人事的八兵卫被带到了临时司令部,剥去所有装备接受治疗,以接受无名队的审问。但是,完全问不出有价值的情报。八兵卫只会满嘴说些荒唐的话,然后笑,大笑,好像加诸与身体上的痛苦会让他无比喜悦一般。杀了我呀、杀了我呀、杀了我呀,一边大叫着,一边流出喜悦的泪水。以这种状态,看来是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自那之后,GENOCID在艾尔甸各处重新拉开了游击战的帷幕。作战司令部冷静地接受了敌人已经重新开始行动这一事实,秩序守护者眼前的目标,便是寻找发现这些集会,将相关人员了结,将与秩序守护者敌对、对秩序守护者产生妨碍的人不加犹豫地全部排除。而SIX则是行动中的最优先目标,哪怕是假的SIX,也一定要当场逮捕、或者就地格杀。
  从六月十七日逮捕八兵卫至六月十八日结束,秩序守护者发现了三起集会。其中两起以敌方的游击战成功告终,等守护者赶到现场的时候,GENOCID已经撤退了。而另一起则演变成了战斗——敌人是十二名GENOCID,乔比·加拉玛率领的的十一号游击队有三名队员战死,包括市民在内的伤员有三十一名,SIX或是假SIX逃跑了。三名战死队员在高层寺院接受苏生式,其中两名成功,一名永久死亡。GENOCID十二人的尸体则移交给殡葬业者处理。
  十九日也收到了数起战斗的报告。
  首先是十三时三十分。地点在第十三区与第一区的交界处附近。切斯·彼得率领的七号突击队发现了疑似参加集会的大批群众。要求民众离开现场的同时开始攻击。GENOCID利用四处逃窜的市民作为掩护应战。七号突击队三名队员负伤,杀死七名GENOCID。十余名GENOCID逃离。没有发现SIX或假SIX的身影。
  十四时四十七分。第二区的香水市场,环状路一侧的街角,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发现贩卖会。SIX或假SIX没有出现。十号游击队杀死五名GENOCID,没有伤亡。
  十六时二十二分。在第五区靠近第十三区的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聚集着数量极多几乎将整条街填满的男男女女,此情报由二十六号无名队队员特里·因斯首先目击。随后因斯将此消息带给了在附近搜索的罗叉总长代表率领的一号队与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一号队立即从北边、二号队从南边,对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进行夹击。另外,一边向现场赶来一边收集情报并指挥的二十六号无名队队长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发出信号,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夏洛特·琳迪的十二号游击队也闻讯赶来支援。随后,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从北侧进入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惊愕与恐惧在人群中急速扩散,不一会儿便彻底陷入恐慌,人们如同雪崩一样向南方逃去。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在南侧的小巷中待命,本打算先放过先头的一般市民,等人流变少了再上前封锁,但人数之多超出了预料,人流如洪水,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根本走不出小巷。此时,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已经与GENOCID开始了战斗。SIX或是假SIX也参与了这场战斗。GENOCID方面一共四十六人。人数规模超过了至今为止所有的集会。GENOCID虽与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交战了一时,但立即开始撤退。GENOCID、以及SIX或是假SIX,都混入了市民的洪流之中。这一计划基本上成功了。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虽然发现了SIX或是假SIX的身影,试图从小巷之中冲出来截住,却没能来得及。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的追击也未能如愿。最终SIX或是假SIX从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脱身而出,并且消失了踪影。四支队伍一共杀死了七名GENOCID,活捉一名,但负伤的市民有七十名之多。唯一一名俘虏在被带至银之城寨途中便咽下口中的毒药试图自杀,并且如愿。他宁死也不愿走漏情报,自杀时使用的剧毒,在数分钟之内便能彻底破坏所有内脏与中枢神经。这使得苏生式的施行也十分困难——不如说就是不可能。实际上也的确失败了。
  十七时四十分。第九区库拉那得欢乐街的“少女的侍奉”附近,乔比·加拉玛率领的十一号游击队发现集会。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十一号游击队杀死九名GENOCID,两名队员负伤。
  十九时十分。夏特·“神剑古雷哈”所率八号突击队,在第八区与第二区之间的环状路上发现集会。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八号突击队将十九名GENOCID全部歼灭。三名队员负伤。
  二十时三十分。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探明第六区发生集会,杀死五名GENOCID。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二十二时零五分。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在第十一区发现集会,杀死六名GENOCID。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二十三时二十分。罗叉的一号队在第三区发现集会,将参与者全数歼灭。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根据无名队的报告,十九日中还有其他十三起集会。在其中四起有人目击到了SIX或是假SIX。
  即便过了凌晨,仍陆续有两起战斗、四起目击,共六起集会的情报送达临时司令部。过了凌晨三点才总算停歇。
  作战司令部开始进行形势分析。将出现集会的地点标记在地图上,以探寻是否存在位置上的关联。集会一直是在举行之中或是结束了才会被发现,而在那之前GENOCID的动向无法捕捉。GENOCID和SIX或是假SIX,他们到底是怎么移动的?为了这些集会,他们需要搬运大量的物资。Revice的商品,免费分发的T恤,香水。如果他们是一边制造一边分发,那么肯定在某处有根据地。当然也有可能这些物资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这样的话,这些物品的集散中心又在哪里?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奉命追查这一情况。
  二十日早晨,五时半前后,八兵卫在监牢中将后脑勺猛烈地撞在墙壁上。一边大笑着一边一次又一次地猛撞,撞到头盖骨碎裂、大脑损伤。虽然由莉卡试图用医术式治疗,但白费力气,八兵卫陷入了重度昏迷。
  二十日十二时三十四分,本日第一起集会得到确认。第二起是在十三时十分。再下一起是十三时四十分。十四时中有三起。十五时中有四起。十六时中同样是四起。十七时两起。十八时三起——至零时为止一共三十七起。另外,二十一日零时至二时之间仍有七起。一共四十四起。其中十一起、也就是刚好四分之一出现了SIX或是假SIX。集会规模都不大。秩序守护者与GENOCID之间交战八回。GENOCID二十七人死亡。秩序守护者两人死亡,八人受伤。
  至此为止,六月十七日之后得到确认的集会共七十五起。地点分散在第一区、第二区、第三区、第五区、第六区、第十一区、第十三区之间。七十五起中有十七起出现了SIX或是假SIX。
  作战司令部的分析仍在进行。如今无法对敌方下一步行动作出预测,有几个假说,但都还未成型便打消了。
  又过了两日。
  集会总数已达一百三十八起。其中三十起有SIX或是假SIX现身。
  GENOCID成员在不断地丧命。按照作战司令部的统计,GENOCID已经至少死了二百五十八人。
  而守护者们也有损失,二十三人为义而死。
  单就战损而言,GENOCID受到的损失要远大于守护者。然而即便如此,集会也不见停歇。规模时大时小,时间有长有短,在艾尔甸各处不断持续发生。
  这天晚上罗叉回到临时司令部后,厌恶地说:“这是在把我们当猴子耍。”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从现实来看,正是如此。
  秩序守护者正在被SIX、或者是SIX的假扮者们玩弄在手掌心。
  GENOCID警戒着秩序守护者的行动,虽然小心谨慎,却没有畏惧。
  GENOCID中也有两种人。一眼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区别,但一旦交手便能分辨。简单地说,就是有骨气的GENOCID和没骨气的两种。
  后者惟有逃跑的速度值得一提,完全没有作为战士的志气,很简单就能打倒,偶尔也能活捉。只要施以稍微严厉一点的审问,他们就会什么都说,简简单单地全部说出口。只是,他们知道的并不多。他们只是穿着不显眼的衣服混在市民之中,将Revice的装备带在身上。遵从命令来到特定的场所,再换上衣服,协助集会开展。也就是协力人员而已。他们和SIX或是假SIX见过面、说过话、被拍过肩、甚至被拥抱过、满怀着感激向SIX宣誓忠诚。然而他们不清楚组织的实际人员结构,也不清楚计划,甚至连直接指挥自己的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是SIX的崇拜者、曾经的恶徒族群的成员、又或是现役恶徒,或者就干脆是街边小混混。因为看不过去自己那卑贱的人生,反正就这样下去的话也肯定没什么出路,能够参加这种大骚乱的机会可是仅此一回,不管怎样毕竟很帅,很酷。他们就是因为这种理由为SIX尽犬马之劳,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帮杂鱼。
  而有骨气的GENOCID,人数非常少,会像是无法承受被生擒俘虏的屈辱一样自杀。他们大多浑身刺青,但仔细搜索的话,就会找到印象化的“SmC”、或是“杀”字与数字的组合的刺青。也就是说,他们曾是SmC的刺青组、当初在SmC中相当于SIX亲卫队的杀戮战队GENOCIDMAX的一员。话说回来,听到GENOCID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它与GENOCIDMAX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实际上,SmC元老GENOCIDMAX的余孽,正是如今这个GENOCID的核心。
  能够推测出大致的情况了。
  SIX直接指挥着假SIX们以及这些极度忠心的元老成员,而其他的GENOCID则接受这些人的命令。最下级的成员只清楚最低限度的情报,而在与秩序守护者的冲突之中,这些下级成员大量死亡,即使这样,GENOCID的集会也会持续下去。秩序守护者被这样嘲笑、玩弄,看到这番闹剧,愚蠢之辈们也想要来亲身掺一脚,于是加入GENOCID,下级成员又变多了。这些人就算随用随扔,也依然用之不竭。
  集会就这样持续下去,Revice的T恤、香水在城市中扩散,Revice的服装、防护服、鞋子、腰带大卖特卖。蠢货们将这些东西全都穿在身上。街上到处都有披着扎眼的Revice服饰的人光明正大地昂首阔步。到底谁才是GENOCID,谁又是普通市民,已经无法分辨了。
  如今,GENOCID的行动还仅限于贩卖会。但是除此之外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不清楚,也无从判断。
  然后,六月二十四日,琺瑠副长倒下了。
  
  她的脸色不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虽然言行举止没有变化,但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这段时间里连小睡都没有几次,每次的时间也很短。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所有人才注意到,原来有这么多的征兆。
  不管怎样,事实就是琺瑠副长在临时司令部中昏倒了。虽然由莉卡立即试图治疗,但用内视系的医术式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使用了鵺流古式战斗术的内家气功后,竟又恢复了意识。清醒之后,琺瑠虽然想要直起身来,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按照由莉卡诊断,这是因为缺乏睡眠与极度过劳导致的全身机能衰弱。并不是非常严重的状况,但是,如果继续这样勉强自己,就有导致严重疾病的可能。琺瑠坚称自己没有问题,但多玛德君不予承认。琺瑠被送往了莫莉·利普斯收容所,接受严密的检查与妥当的处理。
  而他,就在那收容所的一间屋子里。知晓自己侧身躺在床上,因此他毫无疑问就在那里,但他无法将那身体想成是自己的身体——想?想又是什么?
  他两脚的跟腱,不仅被切断,更是几乎被整条抽了出去。双肩的关节不仅错开,还被压扁、失去了原来的形状。脊椎有好几处碎裂。除此之外,他的身体还承受了好几处严重、可怕、难以言表的损伤。
  他以前都是通过在梦与现实之间彷徨游走,来回避这剧烈的痛苦。而如今则通过药物,来远离这些肉体上的苦楚。
  他的肉体与精神,以前是在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堪堪保持着联系,而如今已经彻底切断了。
  他肉体的每一寸都被破坏了。被彻底破坏的身体无法复原,只能通过医术式和最先进的机术来重新生成。
  治得好吗?
  他也试图思考,但是刚一思考,便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他唯一分得清的,就只有他的所在之处。
  不接受治疗的时候,屋里基本都只有他一个人。偶尔会有看护人进入房间。不显眼的金发,穿着白色的医术士服,戴着帽子,深蓝色的眼睛。他认识她。我认识她——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察觉到了。
  对于他而言,他人是必要的。只有当身边有他人存在,他才能变回他自己,他的身体和心才能和他这一存在相互调和统一。他变得更像他了,于是他认为自己很是凄惨,这模样真是惨啊,他如此自嘲。他的心中充满不安,能够治好吗?他呵斥自己,鼓励自己。他极度渴望向看护人问清楚,我想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不仅是关于他自身,还关于他视作生命、灌注心血、他所爱的事物,他的一切,现在都怎么样了。他贪婪地想要了解,但他问不出口。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什么也做不到,他现在是如此的无力,连睡觉时翻个身都做不到,因为药物的缘故,甚至也无法做太复杂的思考。自那以后到底过了多久,就连这个他都不清楚。只要去问看护人不就好了。这点事情她肯定会讲的。但是,问不出口,无法开口去问这种事。这是愚蠢的矜持在作祟,我是如此的愚蠢。他这么想。我既无力、又愚劣,沉溺于自我怜悯。我不需要鼓励,我只希望谁能来安慰我。心中的绝望几乎喷涌而出,我肯定已经没救了。已经无可救药了。我什么都不是,我失去了我自己。光是这样就对我造成如此大的打击。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我本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才苟活至今。现在看来又如何呢。何等的狼狈。将一切自己的一切封闭起来,费尽全力竟只为保持沉默。这样的自己实在是显得太过滑稽。
  看护人在床边摆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他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
  看护人又在看着哪里,他不清楚。光是探寻她视线所及的地方,他内心的尊严就会被打击得粉碎。
  “副长。”看护人这样称呼他。他感到了安心。这是再理想不过的第一句话。可以装作开玩笑一般回应。能够捡得一点空间,让他保全自我。他甚至在内心深处感谢着看护人。
  “我记得你已经不是我团的一员了。”
  本想露出一个轻笑,却只能死板地牵动那几条肌肉。这声音真是糟糕。没有气势、极为浑浊、有气无力。自己听来都觉得难受。他受了伤,他几乎崩溃,他的身体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身体到底和心还连接着吗,他必须承认并非完全分离,也正因为此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进而变得极为羞耻。
  “我很抱歉。”看护人似乎有些艰难地改口,“优安先生。”
  他点了点头。至少点头这种事他还做得到。他不想发出声音,因为自己的声音太过糟糕,足以将他自己撕裂。
  “那个……”看护人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阵子,又好像下定决心一样重新开口,“请您听了之后一定要保持平静。对了,先说清楚好了,绝对不是什么危险的状况,关于这点,妈妈——莫莉·利普斯可以保证。关于要不要跟优安先生说,我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说清楚比较好——”
  “绕得太远了。”不由得发出了声,比刚才也就好了一点点。想想看,不就是一段时间内不说话吗,可他连这点都做不到。他在心底嗤笑着容易激动的自己,并深以为耻。“直说吧。”
  “好的。”看护人深吸一口气,“——现在,琺瑠副长就身处收容所之中。”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随后又一次闭上。“她没事吗。”
  “因过度劳累导致的内脏机能低下、贫血、心率过低。现在正在安静的地方注射点滴观察状况,没有什么大问题。”
  “是吗。”
  “……琺瑠副长她、向我询问了优安副长的状况。说来难堪,到底该怎么说明才好,凭我自己无法判断。我也打算去和莫莉·利普斯商量,但在那之前,我认为应该先来征询一下副长您的意见比较合适。”
  他微微睁开眼睛,将脸向侧方转动,看护人正垂着头。“佩尔多莉琪。”
  “在。”看护人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惊讶。
  “你已经不是我团的一员了。”
  “啊……”看护人面色微红,“是、是的。优安、先生……但是,总觉得,说起来很别扭。对于我来说,副长果然还是——副长。”
  “也是啊。”他想要干咳一声,可如今的他如果咳出来,想必会变成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看护人也会因此而担忧他吧。因此他忍住了。“对于我来说,你也并非是单单一名医术士。要让我不再将你看作是同志,也是相当困难的。”
  看护人面露笑容。以前她是一名生硬的少女,如今却变了不少。变得更为柔和、更加像是一名女性,与此同时,也又一次变得强大,只是如今的这份强大中,也含着一分温柔。“我很开心。在秩序守护者的经历成就了我。那段时光已经化作了我的血肉,支持着我。但是,副长,我并不是医术士,而是一名见习医术士。”
  “是吗。”
  “是的。我还无法独当一面。”
  “佩尔多莉琪。”
  看护人无言地点了点头。
  他将脸转回来,看着天花板。“帮我向琺瑠副长转告。”
  “我该、转告什么话……?”
  “我……”他‘呼’地轻声一笑,“——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就这样说便好。”
  看护人像是要把这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一样,沉默了几秒,随后明快地说道:“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来,“我还会再来的,副长。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必多虑,尽管吩咐。”
  “我会的。”
  “那么我先退下了。”
  看护人飒爽地大步离开。那时,在看护人心中隐藏着的某个决定,他并不知晓。当他人从他身边离去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便立即变得浑浊不堪。他摇动着、随波逐流、变得七零八落。他被折磨、他忍耐、抵抗。
  你就在那里吗。就在附近。他觉得这样便很好了。这幸福感非常强烈。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他为义父打造的义与秩序守护者奉献了自己的所有。对他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必然的,更是简单纯粹的决定,其中没有迷茫的余地。但是,义没有支撑着他的心。支撑他的心的是一名女人,仅仅是一名女人。他为这样的自己而羞耻,为自己的脆弱而哀叹。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舍弃这份软弱。
  琺瑠,我想要见你。就一眼也好,好想见你一面,哪怕从今往后都不再相见也可以。
  你让我如此焦躁难耐。
  
  玛利亚罗斯的大脑已经几乎化作了焦炭。毕竟自己的这副身体就算再怎么活动也派不上用场,因此只能做脑力工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算这么说,使用过头了也不好。但是,琺瑠已经倒下了。本属于琺瑠的工作,如今超过一半都转由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阿尼亚·库尔蒂巴处理。并非全部,因为玛利亚罗斯这个代理副长再怎么名不副实,至少也有个名头在,必须得分担一部分才行。而且,之前就在做的工作也不能怠慢。
  粗略地讲,琺瑠原本是实际调配人员和物资的那个人,并将情报汇集在一起。玛利亚罗斯负责将这些情报整理分析,像是计划制定委员会委员长一样的职务。而各种计划与决定最终都要交给多玛德君拍板。当然,在制定计划的时候,琺瑠也会陈述自己的意见。琺瑠负责的范畴太过概括性、几乎无所不包,而她又总是在零碎的细节上亲力亲为。琺瑠总是毫不拖延、鲜明锐利、挑不出漏洞,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踏实完善,这些周围的人都没能注意到。但当她不在了之后,众人才发觉,琺瑠一直来的负担是多么沉重。
  无法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大脑总会自动地分割成好几个区域,一边想着这个,又一边考虑着那个,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件事。看着地图、列表,寻找对应的数字,竖着耳朵听各种报告。刚听完便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又去再确认一遍。连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试图想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快想起来。与之相应,报告的内容又变得模糊不清。笔记。记笔记吧。可是又忘记了自己将什么东西记在了哪里。笔记的内容也完全乱七八糟看着火大。我是这么的无能,无能得让我想哭。但这并不是让我哭的地方。哭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也不能让自己变得有本事。
  大约每小时一回,由莉卡、莎菲妮亚、卡塔力、皮巴涅鲁和露西会向我搭话。“没系吗?”“……是不是太累了?”“喂,你是不是有点那啥呀,最好去休息一下呗。”“你没事?”“玛利亚桑、那个……加油哦。”
  在旁人看来,我的模样是这么糟糕的吗。也许吧。但是,就连多玛德君都很是难熬。总是用一副严峻的表情营造着沉重的气氛,实际上肯定是因为想睡想得不得了。是呀,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多玛德君可是一天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睡觉的。所以我也得加把劲。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太过勉强。还是得睡觉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就去睡,像泥巴一样倒地就睡。以自己的经验而言,一回最少也要睡上三个小时,否则就无法舒缓疲劳。也会好好吃饭,甚至还会加餐。感到疲累的时候、烦躁不安的时候,就吃一点甜食。一边品尝着巧克力的甜味,一边注视着地图,一边自言自语:“第五区……第五区……”
  我明白。GENOCID的集会在艾尔甸的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出现。有SIX或是假SIX出现的大约占四分之一,按照目前的数据严格来说应该是百分之二十三。普通的集会,与SIX或是假SIX出现的集会在地图上是分开标识的。蓝色的是普通的集会,红色的是有SIX参与的集会,在这里将普通的集会简称为G,SIX参与的简称为S吧。只要看过地图就能明白,S并不像G那样分布广泛。S中有八成都集中在第五区及其周边一带。至此为止还能搞得懂。
  不论是G还是S,都没有在人群聚集之前就察觉到GENOCID动向的例子。曾有过一次在马上开始的时候碰巧撞上,但这没有意义。
  GENOCID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商品的制造厂、或者仓库又到底在哪里。那些家伙的藏身之处,到现在也无从判断。
  GENOCID有两种成员。什么情报也提供不了,只知道照着上面的吩咐做的新人,秩序守护者将他们称呼为“新兵”。以及,曾是SmC刺青组GENOCIDMAX队员的“老兵”。新兵数量很多,而且仍在增加,潜伏在各处,到集会开始的时候才聚集露面。一旦被守护者攻击,便会立即逃跑,四处逃窜,然后又混在了群众之中。因此突破口在于那些老兵。但是,那些家伙在开口之前就会选择自杀。不过反向思考的话,这也说明他们的确知晓某种重要的情报。
  无论如何,也要抓捕一名老兵,审问他、拷问他。情报,我需要情报。
  随着这一边的思考暂且告一段落,玛利亚罗斯又开始处理其他工作,不得不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物资的配给、损坏装备的修理、补充。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交给专门的部门来处理的吗?但是,如今已经没有追究这个的闲暇了。还有在守护者的战斗中无端遭受损失的人来要求赔偿,对此也不能置之不理。不过,其中也有一些想趁机骗钱的不法之辈,也得好好分辨清楚——但是,总感觉这时候不该在这种事上分心太多……如此一想,便将这些事情全部拖延下来了。这也造成了多余的精神压力。当然,还有优先度更高的工作。因为有死者、伤员,所以必须得安排苏生式和治疗。战损过多的队伍,得从其他队伍中抽调人员补充。于是被抽走人的队伍又出现空缺,又得从其他的队伍补充。这样一来,又有——不行。再这样下去就没完了。
  盯着眼前。眼前。眼前。大家光是设法处理眼前的事情就费尽全力了。我们都被眼前的东西折磨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恐怕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即便如此,也不能干脆得过且过,要将至今为止付出的努力坚持到最后。必须得改变策略,但是没有去考虑这个策略的空闲。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满足于眼前的这些工作了吗?只要干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会有别人去操心——真的能说自己从没有这么想过吗?比如玛利亚罗斯呢……?我、呀——你看,我这么忙。我也是有危机感的哦?这样下去不行、我也这么想过的呀。但是——你看,“但是”出现了。不能有“但是”。既然知道了必须得做出改变,那么就去改变它吧。
  “我有一个提案。”
  玛利亚罗斯花了八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想法。
  提案的要点是,将至今为止的方案全部舍弃,重头来过。具体来讲就是重新组织部队,各队重点监视第五区及其周边容易聚集人群的场所。将战力尽可能地集中起来。首要目标是抓获SIX或是假SIX,次要目标是生擒一到两名GENOCID老兵。
  有人反驳。其他的区域怎么办。就让那些集会肆意妄为,将那些T恤和香水散播的到处都是、让Revice的产品在整个艾尔甸流行、让新兵的数量急剧增长也放着不管吗。
  正是如此。随他们去吧。就算看着不爽,火上心头,也不要去管。
  至今为止的秩序守护者,都是根据敌方的行动作出反应,完全处于被动。而这正是为了逆转这一形势。更加主动地行动起来,积极地转为攻势。
  库尔蒂巴表示赞同,海因茨·库尔艾尔冯也持赞同意见,并提及了好几个处于第五区、发生过数次集会的场所。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认为应当立即开始拟定攻击地点。
  多玛德君点了点头:“——很好,立即开始办吧。”
  最先提出来的是玛利亚罗斯。但是,说着说着便发现大家都有着共同的想法。为什么起头的是玛利亚罗斯呢。肯定是因为他并不真正隶属于这个组织,也没有作为秩序守护者一员的矜持。守护者们就算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但因为考虑到“诸般因素”,便没有说出口——实在是说不出口。放眼望去,在这个临时司令部中,到处都是头脑聪明、直觉敏锐、还各自有那么些个性的家伙,汇集起来却像是一帮被拔了牙的野兽一样。往好的方面说,的确是好好地整合在了一起。平常他们是不是这样,我并不清楚。但是至少在必须直面危机的如今,这种整合性显得有些过头了。
  如果有那个性格恶劣的优安·桑瑞斯在,这群人可能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吧。所谓集团,可能就是要有那样一个存在控制着他们才行。也就是唱黑脸的角色。
  总而言之,秩序守护者在六月二十五日晚十八时,停止了除收集情报之外的一切活动。为了在二十四小时内基于新的方针重新开始活动,作战司令部开始不眠不休地工作。
  就在忙得不可开交的二十六日早晨七时,琺瑠副长回归了。不仅如此,与琺瑠一同的还有前来探访的收容所医术士队。
  收容所医术士队是一个以现场治疗在战斗中负伤的守护者及市民为目的而结成的组织。其中有五名医术士,另外还有作为看护员兼守卫雇佣来的十名男人。而这支队伍的主任(译注:这队伍头领的职称就叫主任(chief)……我本来想翻译成队长,但是想想主任也别有一番风味,就没改动),头戴女性医术士帽、身穿女性医术士服、衣服上加装了一副闪着银色光辉的纯血司祭制胸甲,佩戴着摩德洛里刀。
  正是佩尔多莉琪。
  玛利亚罗斯没有多问。虽然并没有预料到这种事情,但是等它真的发生的时候,自己便轻易地接受了,毕竟友人做出这个决定也一定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再有丝毫动摇,莫莉也是在了解一切的基础上还将她派来,既然如此,我便会好好接受,并且尽可能地给予她支持。玛利亚罗斯能做到的事,也就只有这些了。佩尔多莉琪肯定也不会期望更多。
  走到帐篷之外,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两人还是独处了一阵子。
  玛利亚罗斯戳了一下佩尔多莉琪的胸甲。“这东西还挺适合你的嘛。”
  “没错吧?”佩尔多莉琪笑着说,“时隔很久又一次穿上它,才真切地重新认识到,比起医术士服,果然还是盔甲更适合我。”
  “这可不行。小心得意起来一不留神就冲上前线了。虽然你没有疏忽锻炼,但是战斗的直觉方面肯定是退化了吧。”
  “我明白的。我们的工作,仅仅是治疗伤员。在这方面,我还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支援其他人。”
  “这就已经帮大忙了。光凭由莉卡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泛大陆医术士会那边不管怎么说,都不愿意派人过来。”
  “我们这里的五个人都是妈妈最信赖的好手,十分可靠哦。”
  “我恐怕也会上前线参战,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你们照顾呢。”
  “如果你受了伤,就由我来治疗。刚好当作练习。”
  “饶了我吧,听上去就觉得好疼。”
  “不疼的、不疼的。神经操作是我很擅长的领域,这方面不必担心。至于能不能把伤治好就另说了。”
  两人笑了一阵子。休息时间一转眼便结束了。
  
  乔比·加拉玛屏住呼吸,向十一号游击队的队员们以手势示意。加拉玛的表情并不僵硬。他一向都很舒缓。在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上,虽然他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夏洛特·琳迪打得体无完肤,但他在那场比赛中也并没有认真起来。他左手中握着的不管是木刀、还是真刀真剑,都绝不会用来痛打像是琳迪这样的好女人。当然如果他左手中握着的是别的某种东西的话就另当别论——这种话如果当着琳迪的面讲出来,肯定又要被打个半死。不过他的确是没有出全力。本来,那种比赛就很蠢,他只不过是为了配合其他人才出场的。‘吾剑只为义而挥’,总是嘴边挂着这种话,贯彻着脑袋一根筋的生存方式,只有这种男人,才会讨女人喜欢。而这才是“夜之游击手”乔比·加拉玛。
  秩序守护者于二十六日十四时重新开始行动。与此同时临时司令部被废除,今后采取移动司令部制度,也就是说,跟着琺瑠队一同行动的多玛德君所在之处,便是司令部所在之处。各队都被指派了无名队队员作为随员,通过他们进行联络。只要无名队能够掌握好移动司令部的日程安排,情报的流通便不会出现障碍。
  十九时三十分。在坎达瓦商业街附近,距离十七日捕获假SIX八兵卫的地方还不到一个街区。这一带由加拉玛的十一号游击队、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以及杜南·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负责。全员包括无名队队员一共七十六人。
  最初出现的,是背着大型背包、入侵者模样的男人,一共四人。他们将背包放在地上,一齐脱下外套,其中穿着的正是Revice的服装。路过的行人察觉到之后便停下脚步,日复一日在大街上游荡只为碰见一次集会的愚人们向着那四个男人蜂拥而去。这正是一个信号。
  混在行人之中的新兵们与背着背包的——恐怕就是几名老兵汇合,将T恤和香水到处分发。“现场特卖啦!”随着这么几声叫喊,不久便聚集起了大批人群。在银白盔甲上面用褐红色外套将身体裹得严严实、缩在狭窄小巷里屏着呼吸的秩序守护者们,此时还没有行动。他们的首要目标是SIX或是假SIX,直到他们的身姿出现为止——假如不出现的话就直到集会成功结束,都只会旁观不动,哪怕手就搭在剑柄上,也不会擅自迈出一步。他们就像是等待猎物出现的肉食动物。如今他们是狩猎的一方,而敌人则是猎物。
  那些假SIX,都是SIX的孩子——也许有几个只是看上去像是他的孩子,并不了解实际情况,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数量绝不是无限的。将他们全部狩猎、一个都不剩,这样一来,便一定能够捉到真正的SIX。只要消灭了SIX,就是毁灭了GENOCID们的崇拜对象、Revice的流行源头,这些SIX的衍生物也就自然会消散。这便是银色军团的义。
  随后,那个时刻终于到来。SIX——也许是假扮的SIX,但队员们得到命令,凡是像是SIX的目标,全部都要以他是真货为前提进行应对——就在人群的中心“勃然”现身。加拉玛内心中虽然将SIX的现身方法比喻成了男根的某种行为,但绝不会说出口来。对于常年跟随“夜之游击手”的队员们来说,这种程度的黄腔连让他们皱下眉头都不够格,不过,现在不需要发出声音。无需言语,用剑来表达。加拉玛一口气将摩德洛里刀拔刀出鞘,于是队员们也立即无言地接连拔刀。
  “上了。”加拉玛简短地号令一声,率先奔出。从小巷中现身的一瞬间,他便化作了鬼。为了贯彻义决不会有任何妥协的义之恶鬼。
  “我等为秩序守护者!”他和队员们高声喊道。“尔等若不退后便以武力排除!”齐声叫着、将障碍物踢倒、撞开。那些障碍物虽然有着人的形状,但也依然只是障碍物,单纯只是物件罢了。所有守护者都从作战司令部那里得到了如此的吩咐。但是加拉玛,男的暂且不谈,实在是无法忍心对女人大打出手。没办法,于是只好以天性如此作为借口,一边将男人撞飞十米远,一边扭腰绕路躲闪着女人前进。也有那么些第一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女人、实际却是雌性的生物,加拉玛一不留神踹飞了好几个这种人。再怎么说女人也是女人,心中虽有若干怜惜,但不久便烟消云散了。他、他们都已是义之恶鬼,没血没泪的恶鬼部队。
  恶鬼们将坎达瓦商业街附近的这处街角化作了阿鼻地狱。
  加拉玛的的十一号游击队从东侧、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从西侧、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同样从西、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从南方一同出击,将障碍们视若无物,直向集会的中心、向着SIX逼去。二十多名新兵立即慌忙逃窜。将手中尚未分发的赠品、商品丢在地上,试图混入障碍物之中。秩序守护者完全无视了他们,这些新兵从一开始就不在目标之中。老兵一共有四人——本以为如此,但实际上有八人。他们端起可伸缩式长枪,将SIX围在中间,组成防御阵型。但是SIX却推开老兵自己走上前来。那副容貌。如同宿着鬼火的双眼,细绳一般的武器遍布全身,黑配青与红的紧身衣,还有身材。加拉玛一瞬间想到,莫非,这家伙是真货吗。不对,那就是真货。哪怕是假的,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真货。“——杀了他……!”
  队员们向着SIX冲锋,而SIX则回旋起来。那细绳一样的武器,当然并非是细绳。很薄、很轻,但是硬度却高得惊人。乍一看虽然完全搞不懂,但实际上那些绳子末端附着小锤,随着SIX身体的转动,那些小锤向队员们袭来。队员们架起盾牌,顶着攻击持续冲锋,哪怕外套都被片片撕裂、盾牌和盔甲满是划痕,也毫不畏惧地朝着SIX前进、前进、前进。
  三名队员被老兵们的长枪刺中负了重伤。SIX跳起来踢中了一名队员的头,那名队员的脊椎当场骨折。SIX又两手抓住另一名队员的头拧了一圈。正在他抬腿踢中又一名队员的侧脸时,加拉玛的摩德洛里刀刺入了他的侧腰。SIX哇哈哇哈地笑着一手抓住刀身封住加拉玛的行动,然后另一手猛揍加拉玛,对着那张讨女人喜欢的美男脸不断出拳。加拉玛眩晕了一瞬间,但立即回过神来松开摩德洛里刀刀柄,拔出了短刀。SIX向后一跃,扛起一名大意了的队员,又是一边哇哈哇哈地笑着一边挥着那队员的身体旋转个不停。好几名队员被这人肉攻击推开。“什么玩意儿、”太台子骂了一句,和波尔本泽、赛普汀、以及加拉玛,一齐俯下身来袭向SIX。这次夹击出其不意,SIX没有防备,每个人手中的兵刃都将SIX刺穿。SIX吐着血哇哈哇哈地大笑:“——真——遗——憾!我是四郎!爸爸!爸爸!爱!爱!我能看到爱的光芒!爸爸!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名叫四郎的假SIX死后不久便接受了苏生式。苏生后一直处于虚脱状态,直到恢复为止,都会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时间。时间——同日二十三时零三分。还是第五区。大食小路的外侧。率领着七号突击队的切斯·彼得,在外资大众酒馆“因加察·卢安德”店后的小巷中,藏身于厨余垃圾之中。臭,恶臭扑鼻,但彼得没有捂住鼻子。他虽个头矮小但动作灵敏、洞察力也很敏锐。擅长待人接物,思考方式并不死板但很有原则。剑技风格大方,比起耍小伎俩更喜欢将所有杀气汇聚在一刀之中斩出。闻着这股恶臭,不知为何,看清他的资质、赏识他、培育他的已故之人的面容与声音,在他脑中浮现。
  焰队长。本来,我就不适合当队长。作为队长候补倒是很不错。焰队长,也许您想过要让我一点点接任队长职务,但我并不那么想。我希望一直当队长候补。在您的手下战斗,希望能与您共赴黄泉。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此而付出的,可是焰队长,您却自己先走了。那家伙还杀了您的夫人、杀了尚在您夫人腹中的孩子。焰队长,我绝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在我心中一度沉眠的愤怒、仇恨与怨念,已经悉数苏醒了。被命令成为义之恶鬼的那一刻,切斯·彼得心意已决。我并非是义之恶鬼,而是复仇恶鬼。
  那是六月二十六日晚二十三时零三分。无名队队员穿过成堆的厨余垃圾,向着屏气藏身的复仇恶鬼报告:“普雷·德·马尔坦临闭店前被一群GENOCID占据了!SIX似乎也在其中……!”
  “出发……!”复仇恶鬼将身旁的厨余垃圾拨开,冲了出去。十五名恶鬼也紧随其后。其中也有人并不认识前任队长。但也多少听过传闻——这七号突击队曾经被称作“焰队”。
  七号突击队在大食小路上狂奔。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夏特·“神剑古雷哈”的八号突击队、夏洛特·琳迪的十二号游击队也从各自的待命场所现身,紧追七号突击队而去。“普雷·德·马尔坦”是一家拉夫雷西亚风格的露天咖啡厅,晚上则变为酒吧。整个建筑建在木桩基础上,距地面三米处还有向外伸出的露台。外部造型洒落雅致,但警卫森严。一般人难以进入其中,有几个小钱的才敢进去喝点茶水、装作高雅地小酌几杯。这家店一直给人这样的印象,在艾尔甸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据切斯·彼得所知,这家店的营业时间是每天十一时至二十三时。也就是说,按照平常惯例,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关门了才对。二十三时零四分,看来今晚的普雷·德·马尔坦陷入了无法正常关门的事态。
  店内的灯光仍亮着,在露台的外栏杆上,吊着像是客人一样的人类。很多人、一时间都数不清。发生了大骚乱。有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露台上落了下来,男人直接摔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早已是一具尸体。身上的服装还算整齐,是警卫式样的套装,看来是店里雇的警卫。
  “冲进去……!”切斯·彼得一马当先踏上店前的台阶。就在这时,一名男人从露台上探出身来。切斯·彼得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便觉得全身都猛烈地燃烧了起来。“——SIX……!”
  “嗯嗯呼唔唔唔~~……”SIX伸出蛇一般的长舌舔了舔薄唇。“怎么回事嘛。就是来吃个饭,都会碰见这帮银虱。本人也是相当喜欢这家店的美味牛腰派唷。现在厨房里面正为本人做着呢。如果突然在营业时间来的话可就那啥了呀?像本人这样的Super·Star现身的话,会引起大骚乱的呀?会变得不可收拾的呀?所以呢,本人才故意挑这快关门的时间过来呀。毕竟对于本人来说,多像这样为别人着想,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说,本人的精神是很Noble的呀,又Fine又Magnificent。和你们这帮低贱的屎壳郎有着天壤之别呀。Ku·Fufufufuuuuuuuuuu。”
  一不留神,便只顾着听怨敌用他那可憎的长舌吐着这些无谓的话语,那邪恶的舌头上难道有着什么超乎寻常的力量吗。这个魔鬼。切斯·彼得能够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轰鸣。那家伙——那个魔物,毫无疑问。就是SIX。SIX。SIX。真货。切斯·彼得、复仇恶鬼,踏出冲锋的第一步,却被别人抢先了。
  “哈哈……!”那人一边放声大笑一边飞了起来——实际上,是沿着支撑着露台、约三米高的立柱垂直向上疾奔而去。是神剑古雷哈。他身穿天命OFRR——Offensive Finest Rapid Removable,简单来讲便是可以快速装卸的特别定制产品。古雷哈将外套盔甲头盔全部舍弃,只留暗色的紧身衣,连刀鞘也丢下,手中只有爱刀“淫靡浪漫”——新锐锻冶士罗利·阿疆斯塔所铸、曲线婀娜似美女胴体的名品。一转眼,古雷哈已经立足于露台之上。
  “汝为吾爱【Mo Love yo】……!”古雷哈不知为何以黑暗大陆的语言诉说着爱的告白、同时挥刀向SIX斩去。SIX没有闪躲,也没有后退,站在原地一步未动,仅是将双臂在面前交叉。以他的手臂为中心,无数细绳化作漩涡。并不仅仅如此,仿佛还形成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只觉得它好像在摇摆不定,拜它所赐,空间突然产生了激烈的振动。
  古雷哈的剑没能伤到SIX的两臂。被抵挡下来、静止在半空。古雷哈不作犹豫立即抽回武器挥出第二击,但迟了一步。
  SIX的全身变得如同风中之柳,那柔韧性早已超脱常识。有骨头有肌腱有肌肉的人类绝不可能做出那种动作。SIX的右脚就好像卷起来一样踢在古雷哈的腰间,古雷哈漏出一声低吼被踢飞了出去,像是被风刮走的纸屑一样。古雷哈落在了远离露台的道路另一侧,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肯定撞得不轻,但古雷哈马上爬了起来。呸、地吐了一口血。想要奔跑,双膝却软得使不上力气。“——畜生……!”
  “你还挺快的嘛。但是呀……”SIX伸出食指左右晃动,嘁、嘁、嘁,嘴巴咂个不停。“太轻了、太轻了。太轻了唷。剑上没有重量。要有重量呀。光凭锋利,可是伤不到本人一分一毫唷。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完全不能给本人带来一丁点Surprise的包皮搞笑臭卵蛋混账的级别呀。你们脑子是不是有坑呀?U·Hyahyahya……!”
  他在嘲弄。嘲弄着我们,将我们贬得一文不值。切斯·彼得的大脑沸腾了。但在乱七八糟的脑中,焰队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喂喂,你这样又能如何呢。
  “八号、十二号原地待命!”切斯·彼得没有回头,“六号、七号,跟上我……!”
  秩序守护者分成了两组。一组沿着台阶冲入店内,目标正是那露台。另一组在露台下方组成铁壁。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作为先锋,而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紧随其后。切斯·彼得刚一进入店内,眼前便是一片血海。打扮华贵的男男女女的尸体到处都是,堆积如山。在死尸之中,站着一名身穿加百列·达套装的男人。鹰钩鼻,灰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给人年老狡猾的猛禽类一般的印象。那是SIX的心腹。杰伊缓缓举起两手,手指之间夹着数根长钉。杰伊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却根本看不清钉子飞行的轨迹。切斯·彼得立即弯下腰,将身体缩在盾牌之后。盾牌上响起了撞击声,有一根钉子穿透了盾牌。另外还有几名队员倒下了。切斯·彼得没有在意,仍继续突击。“跟我冲!”大叫着不停奔跑。店内除了杰伊以外还有其他的GENOCID,大约聚集了二十人。普雷·德·马尔坦的店面绝不狭小。但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在其中摆开阵势刀剑相向。
  于是战斗变成了摔角,在店里的各处上演。队员们时而压在敌人身上,时而被反制,过一会儿又骑在上方,向身下的GENOCID刺出刀刃、拳打脚踢,又被其他的GENOCID扒下头盔,被另外的GENOCID割断喉咙。而那GENOCID又被切斯·彼得从后方用盾牌击中后脑。杰伊来了。钉子、钉子、钉子。左肩中了一钉。那钉子很粗,左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切斯·彼得丢下盾牌,一个劲地用刀向前刺去。杰伊在后退,推开GENOCID和守护者们后退,而从他后退的方向冲来一名超过两美迪尔的巨汉,拉德·瓦侬。杰伊躲过瓦侬的斩击,挪到瓦侬的背后,在他的脖子根埋下一根长钉。瓦侬向前趔趄几步,顺势撞倒了几名GENOCID。切斯·彼得仍追着杰伊,接连不断挥着手中兵刃,追。追。追。瓦侬跟着切斯·彼得,以巨大的身体保护他的后背。
  杰伊终于跑到了露台。切斯·彼得也冲了上去。SIX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从玻璃杯中啜饮着什么。切斯·彼得的大脑又一次沸腾。焰队长,就算是你的声音,如今也无法再让我回头了。复仇恶鬼在号叫,以能发出来的最为尖厉的声音,叫着宿敌的名字:“——SIIIIIIIIIIIIIXXXXXXXXXX……!”
  杰伊拦在了复仇恶鬼与SIX之间。“我主,时间到了。”
  “真是的。还没吃到本人最喜欢的美味牛腰派呢。”SIX这么说着,跃上了露台栏杆。
  你想逃。你这是要逃。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复仇恶鬼发出怪声向前冲锋,杰伊拦在正中。“——你给我闪开……!”复仇恶鬼咆哮着挥出长刀,这是他最高水准、也许超越了最高水准的一击。不仅是身体各处的力气、还有体重、前进的速度,全部汇聚到了刀尖。然而这刀尖却静止在了半途。“——什么……!?”
  是杰伊。用他的长钉。两手各自反握着一根,将刀身夹住了。这怎么可能。空手入白刃——不,不是用手,而是用他最擅长的钉子。然而杰伊的表情没有变化,甚至连嘲笑都没有,只留下一句:“还不够。”要死了。切斯·彼得想到。要死了。我要死在这里了。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于是他双膝一弯,不像样地跪坐在地,而前一瞬间头所在的位置正好飞过一根钉子。破空之声、瓦侬的吼叫、剑光一闪,杰伊向后退去。
  “切斯·彼得……!”
  被瓦侬的怒吼惊醒,切斯·彼得侧身一滚站起身来。SIX正从栏杆上起跳。杰伊也站在栏杆上。瓦侬向着杰伊挥出一刀,而杰伊以后空翻躲过。随后,跟着SIX落在了露台下方。切斯·彼得将身体探出露台。“——啊……!”
  “S.I.Xtooooooooooooooooorrrrrrrrrrrm……”
  SIX。啊、SIX他,就在八号突击队与十二号游击队的正中央。SIX。啊啊。在旋转。旋转。浑身冒出火花,亦或是雷光、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散。SIX化成了四处播撒闪电的凶恶小型龙卷风。
  “——‘雷电狂欢’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
  众多队员被卷入其中。被凌空卷起,随后杰伊便用手中长钉,一个一个地断绝了队员们的呼吸。夏洛特·琳迪向杰伊斩来,头盔上的羽毛随风飘荡。杰伊伸手从身边的队员手中夺过一把刀挡下这一斩,随后琳迪便只顾得上防御,以她的剑术,居然也——至于剑术比她还要高出许多的神剑古雷哈,则朝着SIX以直线勇猛冲刺,随后被轻而易举地弹开,身体被打得稀巴烂——队员、队员们、同志们、无所作为,所有的努力都是以卵击石,就像苍蝇蚊虫一般,被那样简单、轻巧、没有反抗之力、凄惨地蹂躏着。
  想要忍耐。但无法忍耐。我又是为何要忍耐。切斯·彼得高声叫唤着从露台上落下,瓦侬吼着“奴嗯!”也落在切斯·彼得身旁。而此时SIX已经在十美迪尔之外了,杰伊也紧跟在后。SIX大笑着、高笑着、狂笑着绝尘而去。逃跑了。逃跑。为什么要逃。明明可以就在这里将我们全部消灭。为什么要逃。不、不对。那不是在逃跑。绝对不是。而是饶了我们一命。还活下来的人都是捡了一条命。切斯·彼得挥刀砸向地面。砸了无数遍、无数遍。“——操!操!操!SIX!SIX!去你妈的SIX!混账东西!畜生……!”
  时辰变换、日期更迭,向来都是毫无慈悲的。二十七日。十二时零七分。依然是第五区。铁锁休憩场西侧。本忒咖啡向北二十五美迪尔处。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及原ZOO成员共七人与琺瑠队同行,身处街角某幢建筑物的二层。斜对角另一幢建筑物的一层中,则藏有总长代表罗叉率领的罗叉队与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在附近的小巷中还有普兰克·“教师”·斐尼法的十九号巡逻队。通过无名队的报告察觉到集会兆头的各队,立即从各自的潜伏地点中现身,向本忒咖啡冲去。当各队到达本忒咖啡门前时,一群明显是GENOCID的人正试图踏进店门。其中有三名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人体格粗壮,身穿像是取Revice与加百列·达中间风格的衣装,宽下巴,看上去像是名讨厌的花花公子。一人是爆炸头,肤色白得渗人,戴着彩虹色的眼镜。第三人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肌肉男,皮肤油光闪亮。看到那三人的模样,琺瑠大叫:“——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乔佛里·桃子男!还有洋葱大师……!”
  原加百列·达首席设计师现Revice设计师、“十二人斩”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原梦·露设计师现Revice设计师、乔佛里·桃子男。原斐契·巴尔设计师现Revice设计师、洋葱大师。以及随行的GENOCID老兵十二人。他们发现了秩序守护者,立即慌忙冲入本忒咖啡之中。看来他们本是打算在店内开展集会。这里出现了误差,按照作战司令部的预想,他们本应在本忒咖啡附近的别处开展才对。总而言之,集会已经无法开展了,而秩序守护者对他们发动了奇袭,因此敌人为了防御,冲入了店内。店内挤满了入侵者,往难听了讲,就是碍事的。而且,入侵者们无一例外都是全副武装,其中有不少本来就是恶徒或者和恶徒差不了多少。肯定也有GENOCID的新兵混在其中。这样的话会很麻烦。大家也应该都注意到了,至少,玛利亚罗斯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而这黯淡的情绪马上便被一扫而光——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站在店门口大吼:“秩序守护者在此!不想死的赶紧滚!想死的就上来试试……!”
  惊人的声音。不仅仅是音量,那声音其实压得很低,像是从腹底发出的。因此也饱含威慑力,或者说、杀气。入侵者们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立场。在多玛德君面前,自己就只是食草动物,在真正的肉食动物面前,除了逃跑,便只有被吃掉一条路。他们绝不会认命被吃,即使有的人骨瘦嶙峋行将就木,他们也是入侵者。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养家糊口,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地狱。因此与一般市民不同,即便是逃跑,他们也不会迷茫,不会漫无方向地东奔西走。他们轰然而散,即便如此,也保持着冷静——至少有那么几分冷静。为了生存,他们会选择最有效率的逃跑方式,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虽然有一些混乱。但可以说是限制在了最小程度。一转眼,就像退潮一般,本忒咖啡的人群散去大半。特别是现在,在店面中央、GENOCID团体的附近,再没有碍事的其他人。不逃跑而是与GENOCID站在一起的应该就是新兵。人数有五十左右。不过,重点是花花公子阿尔贝蒂尼和爆炸头桃子男、肌肉男洋葱大师、以及其余十二名GENOCID老兵。其他的都是杂鱼。最先冲出去的是“死神”罗叉,刚反应过来,皮巴涅鲁也跟在罗叉身后奔出。紧接着是“小罗刹”李童晏、卡塔力、罗叉队、亲卫队、琺瑠队。普兰克·“教师”·斐尼法的十九号巡逻队向着其他的出口冲去,以切断敌人退路。最为重要的多玛德君,却停在原地不动。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露西、以及玛利亚罗斯,都受多玛德君影响停下脚步。战斗已经开始了。玛利亚罗斯抬头看向多玛德君。“……怎么了?”
  多玛德君回过头,皱着鼻子说:“被他逃了。”
  “被他逃了……谁?”
  “没什么,就这样吧。”多玛德君重新转向前方,耸了耸肩,“……不过,呐。看来已经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
  的确如此。以罗叉、李童晏、皮巴涅鲁三人为先锋的突击发挥出了恐怖的破坏力。虽然卡塔力肯定会吵嚷着“也算老子一个呀!”总之最大的功劳是那三个人的。相对于总是一个人单干的皮巴涅鲁,罗叉和李童晏懂得如何让自己手下的队员们提供助力。那些队员也早就习惯了,自己的队长一马当先,将敌人搅得一团乱,然后便趁机上前给予敌人沉重的打击。脚踏实地、稳步取得战果。而琺瑠队则在琺瑠的指挥下将阵型散开,填补另外两队冲锋时的空缺。
  皮巴涅鲁将十二人斩的阿尔贝蒂尼变成了至少十二片碎肉。李童晏挂在洋葱大师的身上不断向那团肉猛刺。而罗叉在桃子男身上砍下的由左肩至右腰的伤口,则宣告了守护者的胜利。桃子男抓挠着胸前那一道致命的伤口高声嚎叫:“——搞什么哦、狗屎混账!有SIX在、居然还会搞成这样哦……!?”
  玛利亚罗斯立即大叫:“别杀他……!”
  桃子男哈哈哈哈地大笑一通,闭上嘴巴。罗叉立即一肘打在他的侧脸上。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桃子男倒在地板上,全身颤动个不停,看着令人发寒。这一定是毒药的作用,肯定是藏在嘴里的。虽然由莉卡立即冲了上来,但治疗想必也没用了。阿尔贝蒂尼和洋葱大师已经绝命。不过、皮巴涅鲁“杀得很漂亮”。虽然手脚全部切断,但断口都很整齐,头也完好无损。说不定可以将他成功苏生。
  不论如何,本忒咖啡围剿战几乎赢得了完美的胜利——至少表面上看。第三代总长似乎有不同意见,他露出一副生吃虫子一般的表情,“也许我的味道被记住了。”
  “味道……吗……?”莎菲妮亚询问。
  多玛德君点了点头,“嗯。”
  玛利亚罗斯环视被血涂满的店内,歪着头问:“——那么,到底是被谁?”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看了一眼露西。“那家伙。”
  露西如同感到恐慌一样身体僵硬起来,脸色发青,“我爸爸……?”
  “但是,说味道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狗。”
  “我记得那家伙的气味,也许当年那家伙的鼻子没我灵敏,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啊,你是说‘那种’气味哦。”
  多玛德君拥有一种独特的嗅觉。其本质更接近于直觉或是第六感。那种嗅觉只会对特定的物品或是人产生反应。也许SIX也有相似的嗅觉。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事情就其实是这样:
  SIX的确打算参加这一场集会。但是,就在开始之前,SIX感觉到了多玛德君的气息。糟了、我才不想和那家伙打起来呢——这么想着,便溜走了。这样一来,桃子男临死前说的那番话也说得通了。有SIX在,居然还会搞成这样。
  多玛德君皱着眉、紧闭着嘴,通过鼻子长吁了一口气,“我也只是有一点那种感觉呐。”
  也就是说,SIX有可能在躲着多玛德君。SIX害怕多玛德君。SIX认为自己赢不了多玛德君。虽然这些都还只是推测,但有必要记在心里。
  在这之后秩序守护者为死在本忒咖啡中的十二名GENOCID老兵中的三名以及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实施了苏生式。结果是对半开,一名老兵和阿尔贝蒂尼成功了,另外两人失败。在刚苏生的两人恢复到能说话的状态、接受无名队的审问之前,战斗还得持续。
  同样二十七日。十五时二十一分。第五区。靠近第十三区。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乔比·加拉玛的十一号游击队、杜南·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对敌人的集会进行了围剿。杀死新兵七名、老兵十名,但SIX或是假SIX逃脱了。一名老兵接受苏生式并成功。
  同样二十七日。十九时三十分。铁锁休憩场以北三个街区之外。暗市之前。在附近潜伏的有罗叉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夏洛特·琳迪的十二号游击队,接到无名队报告对集会发动突袭。敌人似乎有所警戒。SIX或是假SIX立即带着GENOCID们逃进了暗市之中。
  暗市原本就很混乱。虽然被称作“暗市”这种名字,实际上就是废品回收站罢了。其中的商品基本都是无用之物,但在某些特定的用途上可能会很有效果。这些东西堆成了无数垃圾山,有的人就住在这些垃圾山中,只为取得一个睡觉的地方。不过,废品交换行业在此也很兴盛,这些试图在废品中淘金的人被称作暗市人,他们以这里为根据地养活自己,而且,人数还不少。
  GENOCID逃进暗市之中,顺手散发着T恤与香水。暗市人见之无不色变。这些东西好像比他们所谓的商品还要值钱。于是他们向着这些散落在地的宝物扑去,或者就是从其他人手中强抢。垃圾山也因为这动乱开始崩塌,挡住了队员们的去路。队员们将废品们拨开、在废品的泥沼中跋涉而行,追在GENOCID之后。这一过程中发生了数起“事故”。废品对于暗市人来说既是商品,也是他们唯一的财产。看到自己的财产被人踩在脚底,有的人面露怒色。还有的人兴奋过度,将本应是自己财产的废品当作武器扔向队员们。于是便有被废品砸到满是火气的队员大声怒吼,还有队员拔出剑来威胁。于是废品便从四面八方飞来,气势凶猛不见停歇。而且其中还混有不少颇具重量的东西。
  即便如此队员们也必须前进,必须追上GENOCID,必须将SIX或是假SIX干掉。因此,发生了数起事故。往严重说,也只不过是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故罢了。
  走在最前的罗叉一如平常没有戴头盔。有某种圆形物体朝着他的脸丢来。罗叉挥起日轮向那东西凌空斩去,那东西被斩断了、不如说被斩开了。那东西软软的,尤其是内部,从那东西的内部,泼洒出黄色的如同粘液的东西,落在罗叉的头发、以及脸的一部分上。罗叉面目扭曲起来,那是生鸡蛋。而且早就腐败了。暗市人大声起哄、开怀大笑。罗叉咂了咂嘴,甚至都不将脸上的臭鸡蛋抹掉,只是脚底加快了步伐。死神并不是容易发火的人,但其亲卫队的李童晏则正相反。他怒火中烧,契机是一名暗市人靠近罗叉大叫:“臭死了、臭死了!”就在那之后,李童晏对着那暗市人——虽不至于挥刀,但还是向着下巴狠狠击出一肘,一下子将他打昏。“怎能被尔等这般下贱之人侮辱。滚!”
  李童晏在行使武力的同时发出的威吓,招来了暴风一般的怒号与废品构成的冰雹。然而没有队员会因此怪罪李童晏,他们早就被暗市人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轻。这些暗市人,面对秩序守护者同仇敌忾。暗市是自甘堕落者的流亡之地,也是厌世者的乐土。像秩序守护者这样的组织,本来就与这些人水火不相容。对于暗市人来说,GENOCID是一群误闯进来的人,秩序守护者本来也是这样。但是秩序守护者如今在此基础上又升了一级——或者应该说是降了一级,变成了他们眼中的不共戴天之敌。招人讨厌还大发雷霆,招致这番妨碍也是理所当然。
  正因为此,追击变得极为困难。GENOCID逐渐拉开了距离。秩序守护者还困在暗市正中的时候,SIX或是假SIX已经快要离开这里了。
  他们的确是成功从暗市中脱身了。
  在暗市外的假面男是否早就等在那里了?对此有证言称在GENOCID马上就要跑出暗市大门的时候,还不见他的身影。总之,当GENOCID们冲出来时,发现一名戴着淡绿色面具、身穿同样颜色服装的男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假面男‘碧绿蔷薇’在此登场……!”
  “咕噢噢啊……!”SIX或是假SIX吓了一跳,反应迟了一拍。即便他没有受惊,假面男的速度也足够快,那速度绝非寻常。
  “SIX!觉悟吧……!”假面男向SIX或是假SIX冲来,以手中短剑将其右臂斩断,又沿右耳至左耳割出一道裂口,随后又将刀刃从喉头滑至脖颈根部,那脖子便只剩下一层薄皮是完整的了。此时,SIX或是假SIX还站在原地,与前一秒不同的是,头颅仅凭一截皮连着身体、耸拉在身体侧边。
  自不必讲,那不是SIX,而是假SIX。这个假SIX连临死台词都没能说得出口就倒下了。GENOCID们四散奔逃。而以罗叉队为首的秩序守护者们,亮出了兵器才总算冲出了暗市,来到假面男身前。
  “亚济安,你这家伙!不知悔改,居然还敢这么大摇大摆——”
  “——不、不!我、我只是路过的假面男‘碧绿蔷薇’……!”
  假面男从死神挥出的日轮下“唔!”地躲开一刀又“哈……!”地闪开一劈又“……咕!”地狂奔而逃。“——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你没听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还真是以无知为傲啊!没救了……!啊,我先说清楚,那家伙是假的哟!真遗憾呀!别了【Adieu】,死神君……!”
  假面男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只留下了假SIX的尸体。检查的时候,在他的胸口正中发现了数字“3”、以及左腰处有“三郎”的刺青。假SIX(真名·三郎)的苏生式失败了。暗市人的动乱,凭着之后赶来的收容所医术士队对负伤的暗市人进行治疗,才总算得以收场。
  这一晚的夜空如同雨后一般晴朗。
  艾尔甸也终于安静了下来,静得让人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梦。
  因为集会不再出现了。
  
  世间没有不会停歇的雨。但是就算一时放晴,总有一天,天空中又会聚起阴霾,降下雨点。说不定到了下一次,就不仅仅是雨了。可能伴随着雷电,也可能挟带着冰雹。
  二十九日十八时。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及原ZOO成员、琺瑠队、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阿尼亚·库尔蒂巴的二十七号无名队核心成员、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成员数名,占据了铁锁休憩场的公园。移动司令部在最近两个小时中都没有进行移动,而是固定在这个地方,与各队进行联络。
  艾尔甸依然很安静。比起GENOCID的集会在各处频发之前的那段时日还要安静。GENOCID没有任何行动,或者说、没有任何显眼的行动。只是,市民这方面,几乎没有人是老老实实的。秩序守护者必然不会讨人喜欢,原本就是这样,如今支持GENOCID的人自然更多了。有不少白痴穿着Revice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对秩序守护者出言不逊试图挑衅。反正只是隔得远远的叫骂然后马上转身就跑,倒也没有造成实际危害所以不去管它也可以。但是,这实在也会给人造成些许困扰。直白了说,就算是那样也会让人火大的呀?这可是人之常情啊?
  究竟是从谁开始的呢,不知什么时候,艾尔甸中产生了一种流行。
  又来了。突然就飞过来了。多玛德君向着脸旁边的位置伸出右手,漂亮地将飞来的东西一把抓住,顺势捏碎。
  随后多玛德君将那东西向口中送去,莎菲妮亚慌忙试图阻止,但晚了一步。
  吃下去了。
  玛利亚罗斯扶着额头。“……我说,别把它吃了呀。太没有防备了,要是里面下了毒怎么办。”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舔着手掌与指头。“本来就是为了砸我才丢过来的东西,有必要往里面下毒吗。”
  “呀……”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也许吧,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但这也不是你去吃它的理由啊……”
  “就、就是说啊……”莎菲妮亚一点一点靠近多玛德君,“因为、可能……很危险!请、请你在这方面……多加留意!你的身体……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东西啊……!”
  “明白了、明白了。”多玛德君苦笑着说,“但是,我喜欢吃番茄啊。”
  “呱哈哈!”卡塔力闻言大笑,“毕竟可是拿来当自己名字用了呀!”
  由莉卡的食指戳着下巴。“番茄对心体很好哦。”
  “是的。”皮巴涅鲁点头。
  “咦?”玛利亚罗斯稍微瞪大眼睛看向皮巴涅鲁,“皮巴涅鲁你难道对蔬菜的营养很了解吗?”
  皮巴涅鲁低着头,表情略微有些紧张。“……不。不是很……不……很不是。”
  大概是故意玩闹,由莉卡鼓起脸颊瞪着皮巴涅鲁。“那么你就系为了敷衍我才点头的喽?你真过分呀,皮巴涅鲁。”
  “对、对不起……”
  由莉卡噗地笑出声来,然后在垂头丧气的皮巴涅鲁背上轻拍了几下。“我没星气哦,明显开个玩笑而已嘛。”
  于是大家都笑了——至少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
  说是大家,实际上也就只有玛利亚罗斯、卡塔力、莎菲妮亚、由莉卡和多玛德君在笑而已。其他的守护者们,要么就是投来白眼,要么就是一副‘你们倒是还乐得起来’的冰冷表情,也有的人大概是太累了,看上去就好像失去了一切感情一样,面部完全呆滞。这帮人实在是认真过头了。说真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也应该有点能让身心放松的东西呀。不如说,正因为情势严峻,这种什么情况下都能开得起玩笑的粗神经才格外有价值哦?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也有番茄丢过来,被琺瑠队的队员用盾牌挡下了。其他队员大概打算去抓投掷番茄的犯人,抓住腰间摩德洛里刀的刀柄就打算冲出去,被琺瑠制止了。也有人对着琺瑠丢番茄,琺瑠一低头便躲了过去,结果却击中了其他队员的胸甲。就在那名队员面露怒色之前,琺瑠露出新月一般的笑容说:“瞧你这么大意。连这种东西都躲不过,好好锻炼吧。”
  真不愧是琺瑠副长。其他队员们也多多学着点——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哇。听着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队员们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偏偏丢的是番茄。就算是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真是的,到底是谁想出的这招。
  说不定,这也是GENOCID在背后使的坏。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那些丢番茄的,其中不少都穿着Revice的服饰——别说不少,根本就是很多、绝大多数——其中想必也混着不少GENOCID的新兵。大概还有很多人是GENOCID的预备军。没有证据,也总不能一个个去抓来询问,如果真的那么做了,肯定会招致比现在还要庞大的番茄攻势。
  “实在没想到、居然下的是这一手……”
  敌人会怎么应对,会下出哪一手棋。包括玛利亚罗斯在内,作战司令部一直都在思考、推测。无名队仍持续收集情报、搜索SIX及GENOCID的踪迹,然而却没有值得注意的报告。秩序守护者转为攻势,捕获了假SIX四郎,干掉了三郎。杀死了Revice的重要成员乔佛里·桃子男和洋葱大师,并俘虏了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除此之外还俘虏了好几名老兵。削减了敌人的战斗力。得到了不错的结果。然后,敌人便突然销声匿迹。这样一来,我们也有力无处使了。就算把这些力使出去,也只不过是徒增疲累,没有意义。
  又落到被动了吗。只能等待对手先出招了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说不定是正确的选择。决不能焦躁不安。这种时候就要悠然自在地做好准备。发生什么的话立即做出反应就行了。也许这才是正途。实际上,作战司令部内也出现了这种声音。在二十六日与二十七日的攻击行动中,我们也承受了不少损失。应当利用这段空暇时间来稳住阵势。也许正是如此吧。
  “……哎?说起来,露西在哪?”
  “鱼啰?”半鱼人发出怪声环视四周,“……哦呀?不见了喂。刚才明明还在这附近的呀。真是奇了个怪呐……”
  莎菲妮亚低下头露出苦笑。“……又是……这样啊……”
  “真系没办法,不过那孩子也系很为难的呀。”由莉卡吐出一声惹人怜爱的叹息。
  听到这话,玛利亚罗斯拧起嘴,食指在脸上挠个不停。
  由莉卡见状歪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呀……我突然、嘛……我只是在想,我以前是不是也被你们在背后这么说过呀、之类的……”
  “关于这个……”莎菲妮亚抬起眼睛偷瞄玛利亚罗斯,“……我好像是没有……但也有些部分不能断言……”
  “嘛,说实话,的确说过呐。”卡塔力两手叉腰呐哈哈哈地大笑。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我可没说过。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也没说过。”皮巴涅鲁微微眯着眼,“只在心里想过。”
  由莉卡忍着笑在玛利亚罗斯的屁股上拍打。“那种系,已经都过去了嘛。”
  “嗯,是啊……”玛利亚罗斯挠着头试图扫清心中的羞耻感,却并不顺利。话说回来,露西。这孩子真是的,到底跑哪里去了呀。又不能放着他不管。“我去找找看吧,多玛德。十分钟以内会赶回来的。”
  “我也一起去找吧”
  “我也去。”
  于是玛利亚罗斯就在由莉卡与皮巴涅鲁这最强的双重护卫下踏上了寻找露西的旅程。可惜这段旅程根本称不上是旅程,因为很快就达成目的了。
  在公园的一角。某个摊位边。在背景颜色很是扎眼的招牌上,跃动着如同用血浆写成的黏糊糊字迹“帕洛梅罗·喵喵滋”。这品味真是差到家了。卖的东西貌似是冰淇淋。露西蹲在推车前,对着价目表看入了神。
  玛利亚罗斯与由莉卡和皮巴涅鲁相视一眼,耸了耸肩。三人压低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玛利亚罗斯在露西的肩上突然一敲。露西“呜哇!”地大叫着跳起来,“——什……等……这、这不是玛利亚桑嘛!还有由莉卡姐!皮普先生也在!”
  由莉卡摆出生气的样子。“我们才系被你吓得不轻呢。一句话都不薛,线自跑到别的地方去,这样很不好哦。”
  “应当制裁。”皮巴涅鲁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拳。只不过是个拳头,说来夸张,那拳头竟看上去如同有着利刃一般的锋利度。
  露西青着脸步步后退。“……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猛烈地……想要吃冰淇淋。刚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家店。所以……”
  “随你便了。”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呀,才不是随你便呢。我们现在,姑且也算是秩序守护者。这样一个人大摇大摆的乱晃,很危险的呀——”有什么飞过来了。闪身躲过,结果砸在了冰淇淋车的柱子上,红色的果肉和汁液溅得到处都是。留着粉红色莫西干发型戴着头绳的店主从车后探出身来,大叫:“小子你站住!”玛利亚罗斯紧皱眉头撇了撇嘴:“……甚至还会造成这种情况。”
  露西缩起肩膀,整个人都小了一圈。“真、真是抱歉……”
  “我说啊喂、”莫西干店主看了过来,“你们呀、买点什么呀喂。咱最重要的冰淇淋车可是被人用番茄砸了喂。搞得乱糟糟脏兮兮的啊喂。这都怪你们啊喂。你们就不能行行好么喂?就当作是赔偿不行么喂?”
  “行行行。”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价目表,立即决定了,“那我要巧克力抹茶。双份的,拜托了。”
  “我要香草的就可以了,单份。”
  “请给我朗姆酒葡萄干,一份。”
  “诶、我……”露西怯生生地看着玛利亚罗斯,“……我、我也可以吗?啊、钱我会自己付的!”
  玛利亚罗斯轻声一笑。“可以呀。今天我请客。随便选。”
  “好的!”露西指着价目表,“我要这个!Berry·Berry·Berry!拜托了!那个、一份就好……”
  玛利亚罗斯伸出两根手指。“双份。”
  “好嘞!”莫西干店主顿时满面笑容,不久便递上了众人点的冰淇淋。钱是玛利亚罗斯付的。如果半鱼人在这里的话,当然付钱的就是他。平日里总是受由莉卡和皮巴涅鲁的照顾。至于露西,先不论是不是乖巧可爱,总归是自己的后辈。最近没有哭丧着脸,一句抱怨的话也都没说,还算挺努力的。
  “但是。”玛利亚罗斯在正舔着Berry·Berry·Berry的露西脸上戳了下去,“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再发生这种事就不会原谅你了哦。明不明白?”
  露西睁大双眼一个劲点头。“……明、明白!真的、不会再发生了!以后、我会小心留意的!”
  玛利亚罗斯将手指从露西脸上挪开。露西一手捂着脸,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淇淋。那脸上稍微有些红。难道有那么疼吗,我也没怎么用力呀。“……你没事吧?”
  “哎?指的是什么?”
  “呀……各种方面。”
  “没、没事……的哦?虽、虽然是有些事情一直在烦恼啦。那个……”露西压低声音,“像是爸爸他,是不是已经彻底无法回头了之类的、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之类的,这种类似的……现在的话,主要是在想关于哥哥的事……”
  “系哦。”由莉卡垂下视线,“些然在这之前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兄弟总归系兄弟啊……”
  “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啦……”露西眉头紧皱,“但我是在想,我的兄弟,应该不止一个两个对吧?还有女的,也就是姐姐。说不定——”
  露西突然闭了口,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启齿。玛利亚罗斯催促道:“说不定怎样?”
  “我也、”露西咬着嘴唇,“——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像他们那样,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呀。总觉得,如果爸爸让我去这么做的话,我也许就会答应。但是,我和爸爸不太像,所以说不定根本不会选上我、之类的……”
  “习际上,SIX的孩子续量还真系不少呢……”
  “从这些孩子之中,挑选与SIX相像的儿女聚集起来……当作替身?”
  “杀手之中,”砂色的眼瞳微微摇动,“有一个·全由近亲构成的集团。从外表·很难分辨。脸会有一点不同·但体格难说。规模不明·领导人不明·现状不明·很恐怖。”
  “但是。”露西的双眼紧闭了一阵子,又张开来,“很奇怪。我比起爸爸长得更像妈妈,爸爸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既然我没有利用价值,为什么又要总是到妈妈身边来呢,为什么还要对妈妈那么温柔呢,为什么还要那么疼爱我呢。如果我对于爸爸来说真的是个没用的孩子,那我宁愿不要留下那么多回忆。我宁愿不要这么想与爸爸重逢。但是,妈妈很爱爸爸,比起从未和爸爸相见、果然还是和爸爸相遇对她而言更加幸福。在这一点上,不论爸爸是多么恶劣的人,我也很感谢他。只有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抹消。”
  玛利亚罗斯无言地轻轻抱住露西的肩膀,由莉卡也抚着露西的后背。皮巴涅鲁默默地注视着,果然是前杀手,除此之外估计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吧。
  就在此时,从近处的灌木丛中,有东西飞了出来。目标应该是冰淇淋,大概是离灌木丛最近的玛利亚罗斯手中的巧克力抹茶。因为、那玩意儿就径直朝着我飞过来,还好被皮巴涅鲁阻止了。左手拔出雌剑莉蕾扎,以锋锐弯曲长约四十桑取的剑身,将那玩意儿一刀两断。
  “咿呀……!”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大声尖叫、抱紧了露西。露西发出“唔怓”的谜之声音全身僵硬起来。由莉卡一手还捧着冰淇淋,另一手抓起了极限九手棍。不过,也没有那个必要了。说到底,如果真的是非得好好迎击不可的敌人,就算是我,再怎么说也会认真抵挡的。但是、那玩意儿,实在是有点、难以应付,或者说生理上就无法接受。
  皮巴涅鲁也露出了些许厌恶,盯着雌剑莉蕾扎。
  由莉卡收起了极限九手棍。“……大——脂羽虫?”
  “哎、但是……”露西指着变成两截还在地面上晃动抽搐的那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奇怪?和脂羽虫稍微,长得有点不一样啊……?”
  玛利亚罗斯鼓起勇气,越过露西的肩头观察那玩意儿。立即浑身一颤。真的够了,对这玩意儿真是无论如何都讨厌得不得了。这种东西存在于世间简直就是专门给人憎恨讨厌用的。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再确认一遍心中的厌恶才去看它的,我也发现了。的确如露西所说,这并不是普通的脂羽虫。具体而言,就是长着像是鳍一样的东西。尾鳍、身体两侧、腹鳍。触角格外的长。还有颜色也不一样,全身都显着微微的绿色。“……啊。”
  “发现什么了吗?玛利亚桑。”
  “这玩意儿……”玛利亚罗斯紧皱眉头。不愿想起来。但是,不想起来不行。为什么呢。大概因为这肯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变异脂羽虫?为什么会很重要?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其中缘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脂羽虫而已。不过和一般脂羽虫有点不一样。就是这不同之处,很重要。想起来。能够想起来的。有这种预感。话说回来,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之前也有见过才对。什么时候?在哪里……?
  玛利亚罗斯半呆滞地喃喃道:“……下水道。”
  “啊、”由莉卡点头附和,“系哦。没错。那种脂羽虫在下写道里面有。”
  “和SmC·战斗的时候。”
  “咦、在说什么事啊?”虽然露西这么问了,但实在是懒得回答他。
  “但是……地面上没有的吧?应该说,以前是没有的吧。突然这么冒出来,不觉得奇怪吗?”
  “唔嗯唔嗯。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喂……”玛利亚罗斯向旁边看去。突然,冒出了这个既不是由莉卡也不是皮巴涅鲁更不是露西的声音。这声音的主人就站在那里,身材中等,体格匀称,服装发型还有长相都朴素得很。要说特征的话也就是戴着眼镜了。那男人转过来,咧嘴一笑。“啊,忘了打招呼了。好久不见。话虽这么说,但我其实一直都注视着你,单方面地。”
  “约格……”皮巴涅鲁对着男人投去目光,刚开口便微皱双眉,“约格·皮休罗……?”
  “我是约格·弗洛优·梅道夫·赛肯格连麦瑟希(译注:顺便一提这个名字前两个词的意思分别是酸奶和冰冻酸奶)。隶属于午餐时间。”
  “好、好久不见。”由莉卡似乎有些慌张失措,那表情真是可爱,“那么……您来这里有信么系么?”
  “没什么特别的。”约格耸了耸肩,“非要说的话,就是人类观察。还有,嗯,散散步。”
  “哼……”玛利亚罗斯半开着眼看向约格,“呀,我们可是、你看、很忙的。能不能麻烦你继续去散步呀?”
  “什么,我们不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吗,太薄情了吧。”
  “那种只是顺应事态发展而已呀……”
  “说的是。在某种必然性的操控之下,才出现了那种发展——在我看来也是这样的。这就是所谓、没错,世人称之为爱的东西,对吧。”
  “爱……?”由莉卡朝着玛利亚罗斯歪过头来,“——啊,明白了。系呢,你薛的系那个啊。”
  “等、等等,由、由莉卡,你说什、什么?那个又是哪个……?”
  皮巴涅鲁呼地轻笑。什么嘛,那种装腔作势的笑法。一点都不像是皮巴涅鲁,感觉倒像是其他的某位仁兄。露西看上去也很可疑。我的脸都在发热,照这样推测说不定都已经红透了。“——所、所以说,你到底想干嘛!?有事吗!?没事的话能不能赶紧走开?想必你也知道,以我们如今的立场,对你可友好不起来。”
  “说的是。那我还是退下吧。”约格转身转到一半又停下来了,“啊,其实关于那个脂羽虫。”
  “脂羽虫又怎么了!?”
  “嗯,那个变异种,最近时常会发现呢。就在第五区附近。比一般的脂羽虫体型更大,跳跃能力更强,还会放出恶臭,在大食小路的一部分店里已经成了灾害了。”
  “啊是么!所以又怎么样!赶紧走吧!再见再见!永别了!”
  “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让我转告的话……”
  “没有!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啊!?你脑子有病吗!?是不是先去死上一遍能让你清醒一点!?”
  “好好好。那么就这样,再会了。”
  这个约格弗洛优什么的狗屁鬼玩意儿,特地放出爽朗得令人恶心的笑声,其刻意程度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了。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正打算骂上一两句,突然注意到了地面上的井盖。总有年轻男人从附近经过,带着那种味道,闻了无数遍,不闻都不行。GENOCID免费分发的那种香水。乍一闻还算不错,但一旦认真去闻,就会发现味道太重,重得让人头疼。那种香味。玛利亚罗斯的脑中响起了齿轮嵌上的声音。一切都联系在一起了。“……下水道。”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移动司令部开始移动了。暂且离开第五区,来到了第十一区的第二王立银行。不知道GENOCID的眼线分布在何处。因此尽力不让他们察觉到己方的动向。讨论在移动中就开始了,并在第二王立银行内大圆桌上继续进行。展开地图,大家一起思考讨论,却没有得出结果。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只不过是推测而已。这也没办法,因为我们并不了解那里。不过,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家伙,了解秩序守护者想要了解的信息,并且还和秩序守护者有着密切联系。
  在琺瑠的安排下,尽可能快地去请那人过来。当晚二十时后,在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候补卡洛丽娜·谢尔贝格的伴随下,他来到了大圆桌边。
  看上去就好像是少年。十二、三岁左右。当初第一眼看到他的真面目的时候,也有这种印象。自那以后外表上完全没有成长。所以恐怕他的实际年龄与外表相去甚远。茶褐色、看上去很柔软的头发工整地梳向一侧,面貌看上去很端正,服装也很整洁,如果说他是贵族子弟,一定会有人相信。以他平常那副带着附有夜视镜的面具、用连帽外衣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象真面目竟是这样的。
  沟鼠族西迪欧一上来便提出了金钱要求,给了他一枚价值一百万达拉的ZG合金币之后,才跪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艾尔甸的地图。不久之后,便说出了足以证明秩序守护者所期望的那种结论的材料。“唔,嗯。很、很近。蓝色的、大致上是这样。尤其是红色的,就贴着本线嘛。”
  在转为移动司令部制度之前,地图上是以红钉子和蓝钉子刺在上面作为标记的。如今则是用不同颜色的笔在地图上标出。红笔标的是有SIX或是假SIX参加的集会,蓝笔则是其他的集会。琺瑠摩挲着西迪欧的头说:“本线是?”
  “唔、嗯……”西迪欧高高地扬着鼻子,看上去色眯眯的,在运用表情装腔作势这方面他倒真是一把好手,“本、本线。是、是我们的叫法。嗯。就是、很、很粗,就和我的鸡●一样粗、的下水道呀。嘻嘻嘻……”
  大圆桌间的气氛很是微妙。
  琺瑠没有丝毫畏怯,依然温柔地抚摸着西迪欧的头。“继续说吧,关于本线?”
  “总之、很粗、很宽。还很直、很容易进去。我们都做了记号,用颜料,用我们的夜视镜就能看见。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红色的印记全部都在那个本线的窨井附近么?”
  “嗯。是、是啊。而且、而且而且。都是非常、非常棒的地方呀。嗯。”
  “非常棒的地方?”
  “这个、不、不太想说呀。”
  “是吗。”琺瑠又将一枚一百万达拉的ZG合金币塞在西迪欧手中。反正也不是玛利亚罗斯的钱,倒也无所谓。但再怎么说这也太挥霍了吧……?
  “嘿、嘿嘿嘿。”西迪欧将ZG合金币塞进口袋里,“很、很棒的地方呐,就是不是在大街的正中间、而是开在不显眼的地方呀。这样进进出出的时候,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所以、是很棒的地方呀。”
  “你们可是下水道的专家——”玛利亚罗斯将一个金属制的箱子放在地图边上,“如果不是像你们这样,也就是说,地上的人类,有可能在那个本线上来去自如吗?”
  “也、也不是不可能。就、就是可能有点辛苦。第五区的本线,特别特别的粗,就、就像我的鸡●一样呐。嘻嘻嘻……”
  无视。无视。虽然很恶心。
  “你的同伴们有可能协助地上的人类吗?”
  “你、你看我不就是嘛。只要给钱、呐。肯定就有的呀。”
  “也是哦。”
  “但、但是。地下,是我们的地盘呀。就、就是稍微给你们用一下。你、你们可是我的朋友。不、不会想要把地下变成你们的地盘吧。”
  “当然不会。”琺瑠嫣然一笑。只要有必要,连这种表情也能摆得出来。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其、其实,第五区呀、我、我也不是经常去。只、只有在有事要办的时候,才会去。那、那一片,是凯兹利欧的地盘呐。”
  玛利亚罗斯歪了歪头。“凯兹利欧?”
  “那、那群人是这么自称的。他、他们之中,也、也有人和我有、有些来往呀。算、算是朋友吧。但、但是,凯兹利欧可是凯兹利欧呀。”
  琺瑠将脸贴近西迪欧的头,眯起眼睛。“你身上,有一股香味呢。用香水了吗?”
  “噢、噢。”西迪欧又一次扬起鼻头露出大大的人中,“是、是呀。到地上的时候,总、总要和女人喝一杯的嘛。气、气味香一点,才讨女人喜欢嘛。虽、虽然我们不在乎啦,但、但是上面的家伙总会说,下面很臭的呀。”
  玛利亚罗斯和琺瑠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打开金属箱子。报酬比预先说好的又提高了不少,因为还得让西迪欧来引见他这位凯兹利欧的朋友。过了半夜零时,三十日的凌晨两点之前,西迪欧带着一名看上去十四、五岁的黑瞳长发少女,回到了大圆桌。
  “朋、朋友他不在……”原本西迪欧的脸色就有些惨白,现在干脆发青了,“所、所以、带了朋友的、朋友过来……”
  “额是凯兹利欧的,玛嘉子。”少女飞快地低下头,她的面色很差,表情也不怎么舒畅。“请、请随意吩咐。不过,额可是什么事情都不晓得的啊……”
  卡塔力发出了“哦吼”的怪声。反正半鱼人只不过是半鱼人所以无所谓——呀,才不是无所谓。琺瑠看着玛嘉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异样的狂热,大概是发觉到了玛利亚罗斯的视线,琺瑠清了清嗓子,问:“发生了什么吗?”
  “凯兹利欧、好、好惨、”西迪欧看上去就好像要哭出来了,“好、好多,好多人被杀了。我、我的朋友、也、大概、也被杀了。”
  “也有同伴被抓走了来着……”玛嘉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凯兹利欧、大概已经完蛋了。额虽然逃了出来,但是、也许不逃就在那里被杀掉还好点……”
  “是谁干的?”玛利亚罗斯探出身来,“什么样的家伙?”
  “什么样……”玛嘉子皱着眉低下头,“额也不晓得。但、但是有很多。现在、也在额们的地盘。总之,多得很。”
  玛利亚罗斯打开金属箱,从中取出几个扣着银色盖子的小瓶。“你们见过这个吗?”
  西迪欧和玛嘉子都连连摇头。玛利亚罗斯打开盖子,将小瓶伸到两人面前。西迪欧只是皱了皱眉,但玛嘉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这个,额晓得这个。闻过这个。那帮人出现的时候,就是这股臭味。臭得不得了,所以额记得很清楚。”
  秩序守护者向玛嘉子请求协助,当然会支付比相应程度更高的报酬。虽然我们是这么提出来的,但玛嘉子回答说不需要钱。‘额什么都会帮,不要钱,帮同伴报仇就好。’对于秩序守护者来说这自然是两全其美的。西迪欧也拿出来他之前收下的两枚一百万达拉的ZG合金币,本以为他会全部还回来,但是猜错了。
  “一、一百万,我收下啰。还、还有一百万,还给你们。”西迪欧将一枚硬币塞到琺瑠手中。另一枚正打算放回口袋里,途中又停下来,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交给了玛嘉子。“你、你本来不是朋友。我只是奇玛欧的朋友,你也只是奇玛欧的朋友。但、你和我、从今天开始是朋友了。听、听好,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作朋友好了,明白啰?”
  玛嘉子将一百万达拉ZG合金币紧握在手中、哭了出来。西迪欧抱住玛嘉子拍着她的后背。如果不这样,玛嘉子可能会哭得瘫倒在地。这也算是一副美好的光景,但并不是慢慢欣赏的时候。必须得让玛嘉子快点哭完办正事才行。多玛德君大声宣布:“目标是可能在第五区下水道本线中潜伏的SIX。各位,这两天也休息够了吧。三个小时。给你们三个小时来准备这次作战,然后立即实施,解决掉那家伙。这样一来战斗就可以结束,我们就可以获得胜利了。”
  作战司令部在玛嘉子和西迪欧的帮助下,迅速制作了第五区下水道本线以及其他主要干道的地图。并本别加注了“很棒的地方”的窨井和其他窨井。将这副地图与地面上的地图放在一起比较,至今为止GENOCID的动向便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凯兹利欧的地盘被入侵是在六月十三日,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的第二天。到那天为止还有不少GENOCID在地上被人看到的情报,自那以后GENOCID就转为地下活动了吧。仔细想来,藏在黑市里的Suck·Doll,SIX的秘密基地之中,也有连接着下水道的出入口。从SmC时代开始,他就有利用下水道的倾向。
  总之,GENOCID夺走了凯兹利欧的地盘,还将他们都杀了。另外活捉了好几人,应该是为了逼迫他们带路吧。SIX和假SIX、以及GENOCID老兵们就是这样潜伏在下水道之中,与地面上的新兵们配合,开展游击式集会。大概,他们分发的商品也是在下水道之中储藏的吧。对了,那些商品中还有香水。这恐怕也是一种掩盖手段。下水道里很臭,长时间躲在里面难免会沾上臭味。为了掩盖这种味道,GENOCID们就在身上涂抹那种味道很重的香水。GENOCID俘虏的随身物品和死者的遗物中也有那种香水的小瓶。所以到这里为止的推测应该都是正确的。再发散一点想的话,那些家伙还将同样的香水散播给市民使用。到处都有人用这种香水的话,GENOCID们身上的味道就不那么明显了。一般人最多也就是想到:为什么那帮人闻着总是一股同样的味道啊,是不是有什么奥妙啊——然后大多就不会深究。当然这都只是我的想象,他们实际上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一步就说不准了。
  集会有两种。SIX或假SIX参加的、以及没有参加的。前者都发生在凯兹利欧的地盘范围内,红色的印记覆盖的范围可以证明。而表示后者的蓝色印记则在艾尔甸各处广泛分布。
  这也只是推测:SIX或假SIX没有参加的集会,都是以少数几名GENOCID老兵为主导开展的。那么是不是这些老兵装扮成沟鼠族的模样,由从凯兹利欧的沟鼠族带路,通过下水道前往艾尔甸各处。沟鼠族很少以五人十人的数量一同行动,但两、三人一起的话就不稀奇了。西迪欧和玛嘉子也可以断定,如果只有少数几个人的话,在别的沟鼠族看来并不可疑,只要他们遵守礼仪,是可以被允许在别人的地盘上通行的。另外,惟有在第八区和第十二区发生的集会,各自只有一起。第八区下水道是比库尼尔的地盘,而第十二区下水道的头领则是阿加齐内,这两人都是很排外、警戒心很强的人。如果有复数的人闯入他们的地盘,大多会发生冲突。沟鼠族都知道这一点。凯兹利欧的带路人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让GENOCID避开这两个区域。
  SIX和他的GENOCID,在凯兹利欧的地盘之内活动起来应该是非常自由的。即便没有沟鼠族带路,也能够自己开展集会,他们可能也知道第五区本线的方位。他们通过相对宽敞的本线来让更多的人数移动,通过“很棒的地方”的窨井,来到地面上——在这个时候,因为他们并不像沟鼠族那般慎重,无意间将那种变异的脂羽虫放了出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按玛嘉子所说,凯兹利欧有一处被称作“大殿”的地方,是四条本线的汇聚之地,下方设有净水器,污水在这里形成漩涡。如果一不小心落在漩涡之中,就绝对再也浮不上来了,甚至连脂羽虫和怪鱼史普基都无法靠近那里。凯兹利欧在这污水的漩涡上搭了一层木板,形成了方圆二十美迪尔的大型广场,能与之匹敌的,至少在凯兹利欧的地盘之中没有第二处。
  在大殿附近,是凯兹利欧的七贤,也就是七名领导人居住的地方。其他的凯兹利欧,一般是在下水沟上搭木板盖房间,或是在下水沟两侧的道路上睡觉。凯兹利欧还有四处被称为“大屋”的地方。如果以四处房屋所在之处作为顶点连接起来,大约是一个有些倾斜的菱形。大殿就在这个菱形中心的位置。对应地面上的话,那里就是铁锁休憩场以北,大概在暗市的正下方。
  四处大屋离大殿的距离几乎相同,并不远,大约五十美迪尔左右。
  曾经在大殿附近也有通往地面的窨井,但现在已经没有了。一百多年以前,暗市出现之后,便将那条路堵死了。大屋与大殿之间也没有窨井可走。如果要去大殿的话,只能通过大屋沿着本线前进。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确认一下SIX到底在不在大殿。为此,向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四郎、还有老兵们抛出了我们的推论,来试探他们,但都没有表现出足以作为证据的反应。甚至也考虑过派皮巴涅鲁先去打探,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如果真的被我们猜中了的话,这样打探反而会让SIX发现我们的动向提前溜走。反正,他们储存物资的地方,肯定不是大屋就是大殿。至于那个SIX,我想他也不可能会在狭窄的下水沟边上睡觉。那家伙的根据地肯定就在大殿。其他的可能性总之都先无视掉。时间和战斗力都很有限。这些可能性大不了之后回头再来看。
  
  大屋一共有四处。以大殿为中心,分别在它的北偏东北、东、南偏西南、西偏西北。大致上就是东南西北各一处。因此秩序守护者也分为了四队,分别以东方传说中镇守天之四方的神兽命名。从北方进攻的是玄武队,东方是青龙队,南方朱雀队,西方为白虎队。以上四队将在不同时间点攻打各自方位的大屋,然后冲向大殿。
  玄武队领头的是八号突击队队长夏特·“神剑古雷哈”。在八号突击队之后,跟着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与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
  沿着下水道前进的队员们都身穿深褐色的连帽外套,面罩则替换成了沟鼠族常用的附有夜视镜的种类。古雷哈也是同样。他的右手放在锻冶士罗利·阿疆斯塔所铸、带有女性曲线风味的名品“淫靡浪漫”的刀柄之上。左手则摸着天命OFRR背后的自动脱卸装置开关,这样便能够随时将盔甲脱掉舍弃。
  古雷哈一心在胸中吟唱着同一段话语。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汝为吾爱。汝为吾爱。汝为吾爱。
  自记事起,他便在黑暗大陆。母亲总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汝为吾爱。汝为吾爱。再回想之后的片段,就是登上远航船,抵达了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与母亲就此分别,那时是八岁。然后就是到了艾尔甸,这是十一岁的时候。接下来在记忆中闪回的,是登船、被抢劫、强盗们的面孔、父亲死了。为了金钱谋划偷袭别人,然后被人反咬了一口,丢了性命。尸体是全裸的,看上去很滑稽,很凄惨。
  在那之后他无数次地去偷、去抢、去杀。为了自己,为了活命,为了欲望。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罪孽。丝毫也不。他并非为了赎罪才加入秩序守护者,绝不是如此。他只有通过杀人这一行为才能让自己存活下去,因此他只不过是来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仅此而已。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虽偷过抢过杀过,却从未犯过留下祸根的失误。他是比父亲更为优秀的劫匪、小偷、杀人犯。随后,也成为了能力过人的秩序守护者。
  太轻了,他被这么说。被SIX,被那个魔物,说自己的剑没有重量。虽然快,却太轻了。换言之,就是一把只有速度的钝刀。
  他自己也明白。他很慎重,他的内心深处畏惧着失误与败北。他有才能,他的剑已经很成熟。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面对这个对手,自己可能赢不了,因此他恐惧。比起臣服于这恐惧,他选择逃离,选择活下去。SIX,那是真正的怪物,会被杀——想到这里的一瞬,他便明白了。他的剑本身并不钝。只是他的心早已逃去大半,所以他的剑才会变轻。
  那时他的剑没能在SIX的两手上留下一丝伤痕。被SIX挡住,正当他引回剑身打算挥出第二击时,他被恐怖驱使,产生了强烈的预感。会被杀。于是在SIX用右脚踢向他侧腰的同时,他也自己向后跳去,正因为此他才没有死。对此他并不觉得羞耻。他是只有一条命的物种,只要还留得这一条命在,便还有再战的机会——然后再战之时,又一次因为恐惧而逃跑吗。
  他并不羞耻。他只是憎恨。憎恨藏在心中的懦弱之魂。这是像狗屎一样陈尸于街边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而母亲、汝为吾爱、只将这一句话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便离去了。他只知道这一句黑暗大陆的语言。为什么,他在向SIX挥刀的时候,会突然说出那句话呢。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
  他看了看表。七点零八分。在前方十美迪尔处拐弯,再向前十五美迪尔,便是北侧的大屋。
  队员们穿着附有消声垫层的鞋子。屏住呼吸,为了避免相互接触发出声响排成一列,试图掩盖气息。即便如此也并非毫无声响。但他并不认为会被敌人察觉到,如今,前方到底有没有敌人都是个未知数。
  汝为吾爱、他在胸中低吟,随后向身后的队长候补阿波罗·基夫卡做了个手势。停止、直到下一个命令为止不许移动。随后独自一人转过拐角。前方有灯光。既然有光源的话,夜视镜便反而会添麻烦。他掀开面罩,每踏出一步,便默念一句,汝为吾爱。他没有看着灯光,也没有看着那房间,在房间里堆积着的物资、摆着的床铺、床铺上横躺着的男人们、地板上睡着的男人们,这些全部——都没有进他的眼。汝为吾爱。无数次无数次默念,他的眼前有着别的东西。对于那东西,没有比“脸”更为清楚明了称呼了。那是一张像是女人的脸。他低声轻语:“——妈妈。你爱的到底是谁。如果你爱的是我,为什么又要抛下我。”
  有人盯着他。就在不远处。男人。穿着Revice的服装,握着可伸缩式长枪。长发,还很年轻。男人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就仿如看见幽灵一般。随后回想起来世上并无幽灵,定睛一看,便也打消了幻觉、错觉之类的念头。
  他拔出淫靡浪漫,刀刃在男人脖颈的正中一斩即离。“——妈妈。爸爸死前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你的名字哦。”
  头颅滚落在地,在失去头部的身体伏倒之前,躺在床上的两名男人惊得抬起身来,他将二人的喉咙精准无误地切开。“——妈妈。爸爸死得可比流浪狗还惨哦。”
  他使二人断气,又接连刺向正从地面上爬起来的三人。三人,连伤口形状都一如预料。“——妈妈。我发誓,我绝不会像那样死掉。”
  从床铺上跃起的四个人叫着什么,“好吵啊。”他说着、用刀身抚过四人的躯体。“——妈妈。我厉害吧。我不会输的。我不会死的。我很厉害吧。妈妈。”
  “……队长!”这是阿波罗·基夫卡的声音。夏特·古雷哈又斩倒两人,回过头来。“怎么,为什么要过来。我不是说了呆在原地别动吗。”
  基夫卡没有回答,“上!”只是对队员们下了命令。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与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也紧紧跟上。古雷哈咂了咂嘴,冲在了最前方。说来愚蠢,在睡梦中被袭击,敌人陷入了惊慌失措之中,早有几人逃远了。冲出了房间,已经在通道之中。古雷哈一眨眼便追了上去,以突刺问候了一人的后颈,随后又穿过另一人的身边,顺便敲下他的脑袋,一边追着第三人一边自言自语:“——妈妈。我之前是不是太害怕了。只不过只不过是太害怕了。怕得都想要依靠什么东西了啊。”
  古雷哈踢在第三人的腰间,第三人落入了下水沟。这一带的水流很激烈,大概是大殿下方的漩涡造成的吧。几乎称得上是湍流。第三人立即被冲走,而眼前还有第四人。古雷哈看了看表。七点十三分。玄武队应当在七时十分开始攻击大屋,七时十五分攻入大殿,计划是如此预定的。十三分的话还算过得去吧。第四人回过身,虽不知他想干什么,但在那之前额头便被淫靡浪漫贴上。第四人惨叫着翻倒在地,古雷哈一边脱去外套一边跃过第四人,启动了自动脱卸装置。只消一会儿,盔甲便从身上剥离、散落在道路上,还有几块部件落在了水中。
  “——别开玩笑了。我依靠的只有我自己。汝为吾爱。真是好笑。我不相信什么爱。剑!剑!剑!剑……!对我来说只有这柄剑、才是真实……!”
  古雷哈丢下头盔向前奔驰。离大殿还有五十美迪尔。称不上是距离的距离。一眨眼便到了。大殿。充满了浓密的香水味。到处摆着像是蜡烛的照明器具,地板上铺着一层油光闪亮的黑布,还有几件像是沙发和床的东西,也全都被黑布覆盖着。也许GENOCID就是将这些黑布铺在物资堆上,用来歇脚和睡眠。还有栅栏,铁制的栅栏,其中有着几名像是沟鼠族的人。剑、匕首、锤、锁链、银色的餐具、水晶杯、以及其他、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道具四散在地。到处都有白色骷髅作为装饰。墙壁和天花板上生着好几根巨大的长钉,钉上挂着锁链,锁链上则吊着人。所有人要么是全裸、要么也和全裸差不了多少。有活着的男人,也有死了的女人,有身体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的男人,也有全身所有称得上是洞的洞都在淌血的女人。他们与她们的口中都塞着奇怪形状的器具。他们与她们因此无法发出声音。他们与她们要么就那样死去,要么就只能活着忍受折磨。
  在一切的中心,立着一张宛如王座的床。那个男人直立在床上,双眼之中似有魔界妖炎。男人裸着身体,肤色奇白,白得如同幽灵。细腰、宽肩。有四、五名裸女环绕着男人的下半身。股间的那东西与其说是耸立着不如说是昂扬着、看上去大得让人发笑。女人们像是在争抢一样对着那东西伸出手、贴上脸、不断亲吻。但男人对女人们根本不屑一顾,男人看着古雷哈,仅仅只有古雷哈。而古雷哈眼中也只有那男人一物。即便如此大殿中的情景也总会映入视界的角落。除了被锁链吊着的人和围着男人那东西的女人,大殿之中还有其他人的身影。其中还有与男人一模一样的人。好几人。鹰钩鼻的男人也在。还有人早已握紧了剑和长枪,数量不少。但古雷哈毫不在乎。要解决的问题只有那个男人。“——汝为吾爱。”
  身体在震颤,这是恐惧吗,还未搞明白时,便斩了一人、两人,与此同时也紧盯着那男人。他在前进,顺路又斩了一人。一旦视线从那男人身上离开一瞬,双脚想必便会开始发颤,他的肩膀手肘手腕便会发硬,他的刀便会失去韧性与锋锐。
  甚至到如今他也不明白。
  这到底是恐惧吗。
  那男人举起左手。“没事,放他过来,让他来本人这里。”
  于是他前进。没有人会再成为他的阻碍。因为那个男人如此命令。他能够理解这一点因果关系。但那男人的意图则难以推测。但这与他无关,他如同被吸引一样前进。耳中渐渐没有了声响,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他的思考被那男人的存在占满了。还有两步——他唐突地想到。还有一步。跃起身来,便能杀了他——他如此想到。他并没有恐惧,他心中的懦弱之魂已经破碎消散了。他已经踏过比流浪狗还凄惨的父亲的尸体了。将他抛弃消失在远方的母亲的面容也被他拭去了。故而,如今的他无所畏惧。他紧紧地拴住自己的心,一步一步向着前方。他一直以来都处于最前方,至于在一切结束之后停下脚步也自有一番乐趣。他确认了一遍。身体。精神。杀得掉。他如此确信了。“——这是对你的回报,尝尝我的神剑吧,SIX,你那低劣的命运将由我来斩断!由我夏特·古雷哈……!”
  他跃了起来,化作雷光。那个男人就在眼前。淫靡浪漫的刀尖似有灵光闪烁,移动轨迹则承载着他的全部身心与灵魂。那男人是徒手的,手边也空无一物,即便如此也似乎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但他的脑海中没有一丝犹疑。他,杀得掉,他这么认为。脑中只有“杀”这一种意志。他没有恐惧。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那个男人赤手空拳。全裸。周围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女人。四人、不、五个女人缠绕着男人的下半身。
  那男人将其中一人、Bob头的女人、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淫靡浪漫斩了出去,由斜上方挥下,足以削金断石。
  从Bob头的女人左肩,斩倒了右腰为止,一刀两断。
  女人的下半部分落在了床上,上半部分还抓在男人的手里。
  “Ke·Hya……!”那男人将上半部分朝着古雷哈丢了过来,女人一边溅出内脏与血液、一边紧紧抱住了古雷哈。的确,女人环抱着古雷哈的双臂之中仍凝聚着力气。古雷哈立即将她从身上剥开,也许在这过程中还漏出了类似尖叫的声音。回过身来,女人已经摔落在地板上,即便如此也睁着双眼向上盯着古雷哈。古雷哈忘记了那个男人,只顾着和女人对视。
  “厄瑞涅EEEEEEEEEEEEEEEEEEEEE。My·Wife、My·Dear!你好可怜啊AAAAAAAAAAAAA。Ku·Hahahahahahahaaaahhhhh……!”
  能听见那男人愚蠢的大笑。冲击。古雷哈被打倒在地。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眩晕,只有一瞬。古雷哈清醒过来。那男人正俯视着侧躺在地的古雷哈。刚想要向他挥刀,有什么、那是人。女人。其他的女人。那男人右手抓着女人的右脚腕,突然就挥了过来,正要撞在他的脸上。
  不会吧——他这么想。无法否定,他恐惧了。身体在哆嗦,动不了。女人迎面飞来。他伸出双臂挡下了女人。女人的头、脸、在他的手臂上激烈碰撞。女人发出了什么声音。咕嚓。嘎咣,咿啊。啊嘎。随后他握紧了自己的剑,意识到了女人的声响。刚打算挥剑,女人又以惊人的速度撞了过来。咚梆。叽嘎。咕咳。咿哎。
  “A·Hahahahahahaaaaaaaaaaaaaaahhhh!怎样啊、本人爱刀的味道OOOOOOOOOO!本人也是急中生智这还真是个Nice·idea啊对不对?这刀棒到不行对不对!?你不觉得吗、哎哎哎、Sugarboy!?你说什么!?还不够!?很好,那就换二刀流来招待……!”
  风暴停歇的时间还不足一秒。古雷哈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的确是二刀流了。那个男人,SIX,左右手各抓着一只脚腕,分别是不同女人的脚腕。什么乱七八糟的,古雷哈想到。不知何时,本应早已破碎消散的懦弱之魂重新现身,并化作了夏特·古雷哈本身。嘎呗。噫咕。咚咣。梆哒。啊叭。哆嘎。啵咳。古雷哈被暴打着,被女人、不、被用女人打得直不起腰。古雷哈除了蜷缩着身体之外什么也做不到。好可怕。
  好可怕。从心底里这么想。
  好害怕,害怕得无法保持理智。不知何时开始,古雷哈恍惚地吟唱起来。
  汝为吾爱。汝为吾爱。汝为吾爱。
  
  她不懂得爱。她不是在艾尔甸出生的,只是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了这里,然后父母便丢下她不见了。她被抛弃了。抛弃他的父母的名字和容貌,如今早已想不起来。抛弃自己的缘由也不清楚。有关故乡的记忆都是一片朦胧。她自小便是一个人,漫无方向,在泪水中过活。但仍是想方设法活了下来,偶尔会和有同样遭遇的人一起,或者就是自己一个人。她靠吃泥土活了下来,除了泥土以外,凡是能塞进嘴巴的东西她都吃过。她不懂得爱。至少,爱这种东西一次都没有保护过她。照亮她的道路的是义。义给予了她尊严与骄傲。因此她为义奉献上了自己的所有。正是因为有义,她的存在才有了价值。
  夏洛特·琳迪作为从东方进攻的青龙队的先锋,突破了东部大屋,不久便抵达了大殿之中。青龙队包括她的十二号游击队、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普兰克·“教师”·斐尼法率领的十九号巡逻队。最先冲入大屋的是拉德·瓦侬,但是在乱战之中琳迪迎头赶上,并带头冲出了大屋。她奔跑在通道之中,除了奔跑不作他想,途中脱下了深褐色的外套丢在了下水沟中。大殿就在眼前。她回过身来高喊:“为了义……!”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队员们纷纷以粗豪的声音相应并脱下外套。不论是琳迪的队伍、瓦侬的队伍、还是斐尼法的队伍之中,都没有一名女人。在场的女人只有琳迪。那又如何。
  曾经,为了生存她也利用过自己女人的身份。而如今她早就将其舍弃。这副身躯,仅仅是为了贯彻义而挥舞的一柄剑而已。
  队长候补利奥波德·迪南大呼:“七点十六分了!”琳迪不作回答,只是加快脚步。径直看着前方,视线的另一端,便是大殿。有人出来了,进入了道路中。像是GENOCID的男人们。人数不清楚。并不是几个人,而是更多。但不足以造成威胁,下水道的通道只有一点二、三美迪尔宽。尤其是全副武装的人想要两人并排都极为困难,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得排成一列,至少也得倾斜着排成一列半。因此人数不是问题。
  在大屋中将带着夜视镜的面罩抬了上去,琳迪重新将它放下。敌人握着可伸缩式的长枪。会用那个朝自己刺过来吧。来呀。来呀。有本事你就来。琳迪略微放缓脚步,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盾挡在身前。用腰,腰上要使力。将自己的身体视作钢铁,绝不动摇的钢铁,坚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冲撞在一起。嘎梆嘎兹。盾上刺了两、三根长枪。但不算什么。就这样撞过去。啊咳。被琳迪的盾牌压在身下的GENOCID,又将身后的另一名GENOCID压倒了。队长候补和队员们赶了上来,从她的左右两侧刺出长剑。咕咔。唔啊。一名、不、两名GENOCID倒了下去。琳迪踏过他们的身体,又朝后面的GENOCID用盾牌招呼过去。于是敌人纷纷后退,似乎是认为比起在狭窄的地方迎击,更应该将对方引到宽阔的地方一举歼灭。
  琳迪将后退的两、三名敌人打落下水沟,带着青龙队的队员涌进了大殿。被敌人引着,青龙队径直冲进了敌人的包围之中。当然,早在预料之中。前方,右边,左边,全是敌人。大殿的地形、敌人的配置、还有SIX在哪里,全都不清楚。但那又怎么样。早有觉悟了。琳迪厉声大叫:“——全员奋战到底!让我看看你们能死得多么光荣……!”
  当队长已经命令自己去死、还要考虑如何活下去的软弱之人,至少在夏洛特·琳迪的队伍之中是不存在的。一个人都没有。队长候补利奥波德·迪南嘶声呐喊:“拉撒嘞啊啊啊啊啊啊!”这段连他本人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的喊叫是十二号游击队的著名景观。琳迪向前冲锋,擦身闪过面前GENOCID手中长枪,扑上去对着那人脸上便是一记头槌,同时手中的剑刺入了对方腹部。拔出剑来顺势将左边刺来的长枪用盾挡开。咣。兹哒。嚓。叭。火花在飞溅。血雾在弥漫。空气中满是热量。那温度几乎盖过了战场的恶臭。忘记了眨眼。呼吸这一动作早就从意识中完全消失了。她挥舞剑的时候,总是尽力戴着头盔。挥着剑的自己,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容,她也不甚清楚。但能够想象。她恐怕是在笑。瞪大充血的双眼,龇牙咧嘴,笑个不停。她每挥出一剑都会在头盔之中笑一次。一边无声地笑着一边用盾挡用剑斩用盾拨用剑刺。又一次用盾挡下攻击、挥剑砍倒敌人之后,她感到手中之物变得沉重起来。早已砍钝的剑只能用来敲打近距离的敌人因此便将它丢下。弓下腰用盾守住前方拔出了短刀。就在那时,看见了。看到了。就在大殿中央附近。黑色、巨大的床。在上面站着一名全裸的男人,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不,那是人。女人。也是全裸。女人。两个女人。抓着她们的脚腕,扛在肩上。那个男人是SIX。SIX。SIX。带着某种蛇的特征的脸向自己转了过来,透过夜视镜几乎能看到他的两眼放出的光芒。SIX踢飞了什么东西。从那床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下来。什么。是人。金发。秩序守护者的紧身衣。是夏特·古雷哈吗。SIX咧开那张极为不祥像是撕裂开来的嘴:“——杰杰杰杰伊!你你你你这个废物!赶紧去把那边想办法处理一下……!”
  杰伊。杰伊就在附近吗。在哪里。就在这里吗。琳迪用盾撞开一名、两名GENOCID,同时扫视四周。玄武队。发现了。但是,就和琳迪带领的青龙队一样,刚一进入大殿便被拦住了,几乎要被逼退回去。敌人。数量。一百。不,还要多。在哪里。杰伊。从哪里——
  “琳迪……!”
  近距离响起的怒吼。被人拽倒了。不像样。太大意了。琳迪一屁股摔在地上,一名男人就像伞,挡在琳迪头顶上,弯着腰,如同要以那副巨大的身体,将琳迪包裹起来一样。
  意料之外的雨点降了下来。哗啦哗啦。琳迪抬起头,落下来的雨很热、很红。“——瓦侬……!”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六号突击队队长拉德·瓦侬好像背后驮着什么重物一样挺起身体,随后扛起盾牌,挥舞手中大刀。琳迪看见了,就在瓦侬的背上伏着什么东西,被瓦侬的动作甩了下来——或者应该是自己跳了下来,在四、五美迪尔之外的地方落地。鹰钩鼻。灰色的眼睛与头发。加百列·达的衣服。手中有钉子。琳迪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杰伊……!”
  瓦侬“唔唔嗯嗯”地低吼着双膝跪地。他的肩和后背上刺着好几根钉子,在钉子的附近还有洞。天命系列的护甲被轻而易举地贯穿,血液仍从洞中喷涌。原来如此。杰伊从上方,像猛禽一样俯冲下来,本应将我就地了结。我没有看见,但瓦侬发现了,所以保护了我。多管闲事,真是多管闲事——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闲,杰伊来了。钉子飞了过来,四根。对付不同的对手要用不同的手段。此时盾牌只会使视野变得狭窄。于是立即做出了判断。琳迪不是用盾、而是挥出短刀试图击落那些钉子。打中了两根,剩下两根、一根刺在左肩,另一根落在右胸。杰伊在靠近,已经到了眼前。很快。来不及了吗。两臂都挪不动。怎么回事。伤口。是钉子的缘故吗。如果我这条命就在这里终结——不、不会终结。
  “杰伊伊伊伊伊伊伊伊伊……!”瓦侬在呐喊,不仅是呐喊,还站了起来撞向了杰伊。两人在空中相撞,杰伊被撞飞了吗,不,似乎又是自己跳开了。瓦侬单膝跪地,地面上的血水化作了湖泊,瓦侬便是源头。即便如此瓦侬也试图重新站立。
  琳迪不禁大叫:“笨蛋!”只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即便如此这话也过于愚蠢。闻言瓦侬大笑一声。“——用这副身躯保护某个女人,乃是男人的夙愿……!”
  这个男人说的话比我还蠢,琳迪这么想到。明明早就舍弃了女人的身份,但不知为何浑身涌出了巨大的力量。我还能继续战斗。“站起来,瓦侬!这还不是我等的死期……!”
  瓦侬抛下盾牌,腾出左手来撑着膝盖让自己直起身来。“正是……!”
  
  七时十八分。琺瑠队、乔比·加拉玛的十一号游击队与杜南·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组成的朱雀队,按照事先预定突破了南侧大屋。目前为止损害轻微,没有一人丧命。另一侧的大殿之中,已经开始了激烈的战斗。琺瑠的心中没有波澜,风平浪静。不论如何,最终的目标都是十分明确的。向着那个方向前进便可。情势极为单纯,没有犹豫的理由。不仅如此,如今的她有着坚实的支撑——那句话。
  ——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
  没有去见他。明明想要去见他。说不定,这副身体就是因为太想见他想过了火,才会突然晕倒的——她甚至这么怀疑过。但是,还是没去见他。完全有机会见面,但这大概不是他所期望的。连从床上抬起身体都无法如愿,他一定不想让人见到那副模样吧。他已经品尝过了太多的屈辱,无法再承受更多了。但是,还是想要见他。可以的话、只是、想要抱住他。想要抛下一切、一直就那样抱着他。她未曾想过自己也有如此激烈的一部分,也没想到自己竟将他看得这么重要。
  她生性过于倔强,与寻常的恋爱自是无缘。话虽如此,她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然而对方爱的是她的妹妹,她对此也一清二楚。这份喜欢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为了妹妹便可以压在心底的程度而已。实际上,比起自己那朦胧模糊的恋心、妹妹对她来说要重要许多倍。因为释拿与她留着同样的血,是她唯一的亲人,因此自然也值得她去爱护。她一直认为自己很单纯,为所有事物列出优先顺位,然后按照顺位行事。状况一旦复杂起来,她便会感到难以平衡。她很单纯,因此她不明白。
  她明白那个男人比谁都要更加敬爱自己的义父。义父亡故之后,义对男人来说变成了最优先。男人看重义胜过其他任何事物。为了贯彻义,男人可以牺牲其他的一切。为了义,男人总是做出最合理的决断。即便如此,男人也决非轻视其他的事物。对于为了义而死去的人,男人绝非将他们视如敝履。男人只是判断,根据判断时而需要舍弃,于是便舍弃了。因此,男人不得不披上冷酷无情的面具。男人自己也不允许自己开朗愉快地度日,男人认为这样太过厚颜无耻。为了理应处于第一顺位的义,男人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为了义,男人才活着,仅仅是为了义。
  既然如此,男人便不得不活下去。男人是必要的,如果说在丹尼斯·桑瑞斯亡故之后的秩序守护者之中,仍有什么不论如何也无法欠缺的东西的话,那便是他。并非袭名第二代的罗叉、并非琺瑠、并非马修·修奈特,而是优安·桑瑞斯。即便大家都不说出口,但心里都明白。初代总长还在时,实际上便已经如此了。对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银色军团、乃至连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的他来说,这单纯明了的事实想必也是早已理解了的。
  那时,她正是因为此,才愚蠢地坚信,他一定会在之后脱身赶上来。在那一瞬间她没有任何犹疑,想来连自己都觉得哑然无语。因此虽有恋恋不舍,还是留下他与他的部队先行撤退,信任着他冷静的判断力与坚如钢铁的意志。他所想的一定只是,比起她、他来拖延敌人更有效率而已——她是这么推断的。至于说让她逃跑、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在乎这个。为了义,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牺牲——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视线,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追在她的身后。
  偶尔、不、少数几次、她也暗地里察觉到了。
  于是后来,她也开始默默注视着他。
  如果双方的立场与如今不同的话,也许、凭着某种契机、他会紧抱住她,也许还会贴上双唇,而她也许便不会拒绝。说实话,这种情景也曾出现在梦中。
  然而,她与他都已为义奉献了全身心。有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舍弃她的,那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将她视作是女人。否则的话便太过残酷、太过不负责任、结果必将使她受伤,他一定便是这么想的吧——她如此推测。
  她很单纯,因此不明白。
  ——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
  以中间人传话的形式,她听到了他的话语。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仿佛终于能够触碰他的内心、窥得其中一角一般。
  活下去,这是他的恳愿。至少让她,无论如何也活下去。他从一开始就为了她做好了死的觉悟。为了让她逃走,为了让她活下去,他做出了如此的决断。对于秩序守护者来说,他远比她更为重要。没有一件她能做到的事是他办不成的。他理应知晓这一点才对。然而他仍然,想要让她活下去。
  这一次他的判断一定是错了。
  但她、觉得活下去很不错。
  一往无前的感觉也很不错。
  她相信。
  他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七时十八分,马上就要十九分了。大殿就在眼前。
  路程之中,她一度回头。在她的队伍中有康拉德·亚瑟,有道森·萨迪亚,有潘泽塔·“红毛”·艾尔兰蒂诺,有幸司·庚。他们只是暂居于此,总有一天会回到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回到他们原本的上司手下。所以优安,快点回来——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算只是想一想都有了罪恶感。但是,优安啊,我想要见你,想得无法忍耐。想要被你触碰,也想要触碰你。这份心情如今也在支持着我。让我一往无前,不动摇、不畏惧。优安,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七时十九分。比玄武队晚四分钟,在青龙队之后两分钟,以秩序守护者副长琺瑠为首的朱雀队成功突入大殿之中。
  “为了义……!”
  
  那是我的全部,因而我的身躯,只为它存在。
  死神在前进,除此之外不作他想。身体很轻,双脚,双臂,全身,都好似被解放了。就如同——是啊,如同那个时候一样。太阳鬼仍健在的时候一样。被称作死神的男人将心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都交给了太阳鬼,肉体则仅是一柄剑——不,是死神的镰刀,将愚蠢之徒、恶汉之众、伪善之人那彻底腐败的灵魂收割。仅此就好。没有必要在脑子里纠结为什么怎么做针对谁。什么标准、什么善恶、什么正邪,不需要这些。对于死神来说,只需要一个信号,斩、还是不斩。这就很好,那个时候就是如此。而如今——死神也终于又回归了单纯的死神,在下水道中狂奔。
  死神带着面罩,这东西已经让人做好一段时日了。作为头盔的替代品,区别在于只覆盖了脸部,是死神模样的面具。当初为了效仿太阳鬼,死神从未戴过头盔。然而这种执念已经够了。如今在这里,死神只是死神罢了,这副面具与死神很是相称。死神无需人一般的面孔,变成人形的死神只会失去威能。优安。优安·桑瑞斯。聪明狡诈如你,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吗。将我关在名为人的枷锁之中又是作何打算。你本就应该把我当做死神来用才对,就像现在。
  “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从死神的口中发出低声,从死神的眼中漫出绯红的光芒。死神的头不作摇晃,死神的重心恒定不动,唯有双腿像是别的生物一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活动着。但是。但是啊——优安,这话只是我乐意才跟你说的,反正你肯定也无法理解,我似乎还从未像这样、凭自己的意愿跟你说过什么话。我——我被解放了。被那场败北,被那次失败,被那个男人打到体无完肤——我觉得这对我来说大概是很有必要的。不知从何处不断涌上的强烈好胜心、近乎疯狂的战斗欲望,太阳鬼教导我要学会抑制这些,告诫我要成为义之剑,而非只会无故伤人的凶刃。没有那份才能、也没有相应觉悟、却继承了太阳鬼遗志的我,曾试图要去驯服那份疯狂。我无法成为太阳鬼。但总能想方设法接近,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个德高望重、我敬之如父、仰慕爱戴的人——我果然还是、一步也无法靠近。知道这条路永不属于我的那一刻,我变弯了、变钝了。
  我和那个男人打了一架。使尽全力、然后被敲倒在地。但我借此回想起来了。那份疯狂、那份始终无法彻底抑制的冲动。
  最初只是为了保护凰州难民同胞,但渐渐地我开始着迷,对斩人、对看到鲜血。优安,恐怕你是不懂的吧。我的饥饿、那按捺不住想要斩人的冲动,我的干渴、在体内汹涌的对流血的渴望。但太阳鬼他明白。在我忍耐不住的时候,他邀请我。来打一场吗,罗叉。于是我们用木刀相拼,我被打中了无数次,即便如此我还站着,于是直到我倒下为止,木刀都在我身上不停落下。之后他对我说,变强吧,罗叉。变得更强,成为比谁都更锐利更坚固的义之剑。
  他是个强大的人,他总是正确的。不。对我而言的正确,是那个人的生存方式。
  我不懂什么正确不正确。我终归只是一柄剑,只是死神。连左和右都分不清楚。说到底,我根本没有眼、也没有耳。所以我只能被人握在手中,被人挥动——如今就是被那个玩笑一样的男人吗。
  优安,就不能是你吗。总有一天必将重新站起,回归我们之中的你,岂有不能的道理。
  我不懂。我不懂。死神什么都不懂。对于死神来说根本无所谓。至少在此刻。
  有人在身后喊叫:“七点二十一分了!”
  “羅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死神呐喊着冲进了大殿。敌人没有防备。大殿之中一团乱麻。四处都是乱战、乱军、分不清形势。最中央有个像是台子的东西,上面有着全裸的——SIX。有两处监牢,其中是沟鼠族。北边的玄武队、东边的青龙队、南边的朱雀队,不论哪边都没有区别。从各处涌来的敌人和友军彼此穿插、挥砍、突刺、扭打在一起。有生者也有死者,死者的残骸滚得遍地都是。地板上铺着黑布,全都又湿又乱。几乎没有从容的落脚之处——死神只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本就没有考虑过要指挥从西侧攻入的白虎队,这种事交给李童晏和切斯·彼得就好。死神瞬间便用那双透着绯红的眼辨明,当斩之敌、以及其他。死神的手已经拔出了那柄与他不祥的外号并不相称的大刀“日轮”。死神将日轮滑入敌人耳下只是手腕一动便使敌人头颅飞出,在被血液溅个满身之前,死神便已冲向另一人将日轮埋入下颌,随后依然是手腕一拨将敌人头颅割下,伸肘击倒一人、用腿扫倒另一人,在他的脖子根踩下一脚粉碎脊椎,又一挥日轮带走一颗人头,踢倒敌人、殴打敌人,斩。每斩一次刀刃便滑过一片血肉脂肪。日轮与那些砍多了就会变钝的普通刀具不同,日轮斩得越多便越是能斩,越是沐浴血液便越是活起来一般闪亮。它是会以妖异的光自行吸引猎物的刀,就如同暗夜之中的一团明火,飞蛾们——
  飞了过来。飞蛾。好似在舞动。SIX。不,面容相同,体格相同。但是,穿着衣服。紧身衣,各处附着细绳状的武器。这家伙不对,不是SIX——然而,是敌人。敌人便当斩。
  “——走开,次郎……!”听到了SIX的声音。
  假SIX在空中将全身的绳状武器尽数展开,压迫而来,似狂风暴雨,死神嗤笑道:“——可笑……!”
  绳雨落向死神、正确来说,是落在了有翼魔人的羽翼上。羽翼保护了死神,八枚羽翼都受到了损伤。仅此而已,甚至都没有破碎。
  死神将日轮径直向上一挥,从假SIX的股间一路斩至头顶。假SIX发出一声“啊噫……”随后便裂成了两半。右半身向左半身无声地告别,左半身向右半身无言地再见。右半身从死神的左边、左半身从死神的右边掠过、落于地面。脏器与其他东西四处泼洒。
  沐浴在仍是温热的血液之中,死神舔了舔漏进面具内部的液体。并没有品尝出任何味道,死神开始寻找下一个敌人。
  
  “——敌人也不可小瞧……这话实在是不想说出口啊喂……!”本打算咂嘴,中途却不觉笑了起来。
  将下水道作为根据地,总有一天会遭到阻碍。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本打算在阻碍来临之前进入下一阶段。但对手的行动比他预想的要快,甚至连预先侦查都没有就敢大举进攻。据他所知,如今在艾尔甸之中,与GENOCID产生共鸣之人——他称他们为‘辛巴(译注:Sympathizer的简称)’——组成的情报网也没有得到相关消息。不、难道是沟鼠族在帮忙?凯兹利欧的幸存者吗。原本秩序守护者就和沟鼠族有密切来往,所以可能性不小。但这都无所谓了,不论怎样,敌人都已全力攻来,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大胆地投入了所有战力。这是一场赌博,敌人赌赢了。暂时赌赢了。
  大殿之中混乱不堪。从四条通道,敌人几乎是一齐涌了进来。本人那帮粗制滥造的手下们,净是些菜鸟、蠢货、大惊小怪的胆小鬼,真是丢人呐、丢人呐、丢死了个人呐——虽是这么想,呀,但也没辙呀。他那用完就丢的爱子次郎,被那个精力旺盛得奇怪的死神一刀砍了。都说了走开你还非要冲上去,唉,没辙呀。
  他将肩上扛着的两柄爱刀——其实就是两个女人,已经变成累赘了所以干脆丢掉,缠在他下半身上的另外两个女人也伸腿踢开。低头俯视着已经完全变成两截还在那里啊呜啊呜叫着的Bob头老婆。这家伙——没救了呀。看上就没救了。已经没用了。反正肯定都要死了。至于特地给她做苏生式——真遗憾、呀,其实也没那么遗憾——根本没那个空闲了嘛。
  然后他瞥了一眼滚在床脚的那什么叫夏特·古雷哈的玩意儿,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似乎还有一口气在。无所谓啦。是呀Baby,怎么都无所谓。It’s all right,不是什么大问题。人生就是FUCK。这点永远都不会变。他带着点愉悦的念头舔了舔嘴唇。“——这里是不是应该、先撤退一下……?”
  没有必要非抱着这地方不放。布置还在进行中。虽然无法保证万全,但足够让事情发展起来了。他将脱在一边的裤子穿上,一边努力拉上拉链,一边环视大殿。我军略处劣势。尤其是南边和西边的通道已经彻底失守,那边的敌人似乎很厉害嘛。不过,东边通道的敌方部队被杰伊持续蹂躏着,至于北边,他的儿子六郎率领着的部队已经将敌军压制住了。他看了一眼囚禁在监牢中可悲的沟鼠族们。他们就像是要从他的视线下逃离一样向后退去,身体挤在铁栅栏上。监牢有两处,在其中一处上面,坐着他的儿子一夫。
  他对着一夫吩咐道:“杀了他们。”一夫和他很像。仅次于在发布会晚宴上死去的骨敌、那个被他称作影武者的儿子。一夫继承了他所有的外表特征、至少是外表。本质则完全不同,一夫很老实顺从。一夫从背上取下摩德洛里刀,表情毫无变化地将刀身刺入铁栅栏的间隙。可怜的沟鼠族们发出临终的惨叫。他猛地从床上跃下。“——杰杰杰杰伊!游戏要开场喽!还不跟紧本人……!”
  他径直朝着北方通道冲去。他的儿子六郎前来迎接,狗屁不自量力地一言不发就抢了领路的活儿来干。六郎性格阴郁又不显眼,但是让他去做的事情总能做好,就算不说他也能自己察觉到该干什么。由他的亲生儿女组成的亲卫队SIX NINES,如今也只剩下一夫和六郎两人了。他试了试让自己沉浸在感伤之中,但不可能嘛不可能不可能impossible。他至今为止已和各种女人生了三位数、也许达到四位数的孩子,但不论哪个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儿子”或是“女儿”罢了。说实话,他也抱着一点小小的期待。也许说不定、能生出像是他的分身一样的孩子。然而梦想破碎了。噼里啪啦、哗啦哗啦,碎得满地都是。每当他多出一个孩子,他都会品尝到失望。甚至是绝望。即便如此、呐,已经习惯了。早就习惯了。本人的悲伤早就散得一点都不剩了。啦啦~~啦啦~~
  他哼着小调踏入了北侧通道。杰伊、以及一夫就追在后面,他不必回头也能知道。他那些包皮垢一样的手下们,不久就会雪崩一样朝着这北侧通道蜂拥而来吧。银虱们也是,会像金鱼屎一样粘得紧紧的吧。然而无所谓。他很是轻松写意。脚步轻飘飘的啦啦~~他的儿子,阴郁的六郎在他身前五美迪尔左右,他突然涌起一种想要追赶超越六郎的冲动。他因此变得更加雀跃了啦啦啦啦~~脚步越来越快,以至于连自己都惊讶喂这货好奇怪啊没问题吧即便如此啦啦啦啦~~他就是这么开朗。不对。不~~对。不~~~~对的哦?才不是那样呢。
  他兴奋起来了。异样地昂扬起来了。他的肉体果真还是长着能够分泌那种名叫多巴胺的神经递质的器官吗还是没有,他虽无法判断,但能够确定与之类似的东西正噗咻噗咻地几乎要从身体里爆出来了。脑海的角落里有亮光在叭叭地一明一暗。眼睛一定闪闪发亮。鼻子深处透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想要掉眼泪。然而理所当然,眼泪什么的东西一滴~~也淌不出来。本人的悲伤早就散得一点都不剩了。总之这种感觉他有印象。最近,他终于了解到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可不是啦啦啦啦~~的时候了哦啦啦啦啦。他猛地伸出手去抓住六郎的肩膀。“——等等六郎、Wai、Wai、Wait!停停停停给我停下来……!”
  “——父亲大人……!?”六郎停下脚步转过身。
  能感到身后的大白痴·愣头青·“八公”·杰伊和MySon·“真他妈无聊”·顺从者·一夫也停了下来。
  好臭……!
  他咂了咂嘴。好臭!臭、臭、臭。为何——如此的Bad Smell!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他妈的来了。在附近,速度超快。
  在他的脑内以光速闪过的思考——完蛋。待在这里要完蛋。那个家伙,不行,不行不行。本人才不要在这种地方和那个鬼畜玩意儿拼死一搏。至少现在不行。要是受重伤的话,很可能就得一切重头再来了。
  操。SHIT。FUCK。GODDAMN。被算计了。竟然被算计了。一口气直往人家陷阱上踩啊。是哦。不是同时。时间差。攻击有着时间差。从四个方向。白痴。笨蛋。本人这个白痴。那家伙居然没来,就不觉得奇怪吗。他理应出现才对的呀,打头阵出现。然而,却是时间差攻击。最初的部队必将最先被击溃,北侧的道路。因此便出现了漏洞,本人就会打算从这里撤退。如果本人决心要打到底的话,那帮家伙就可以在大殿中了结一切了。不管怎么样,都是被人家算计了。
  来了噢。来了啊。那家伙来了噢。都能听见脚步声了噢。都有种气场一样的东西压过来了噢。能感觉得到。打骨子里感受得到。那毫无疑问就是皆杀骑士、破坏之主。人类只能趴在他脚底下,就连魔导王都只能一口一个卿、卿、卿、卿的叫啊。那个男人噢。恶鬼要来了噢。并没有当初那么恐怖。那家伙变弱的程度大到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还是不能放松。是噢,可不能小瞧他噢。为了得到什么,就必须得失去什么。这种时刻总是会有的嘛,对不对呀?
  他一瞬间便下了决断。“杰伊,前面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遵命,我主。”在杰伊连半秒踌躇都没有的回答结束后——不,还在回答之中,杰伊便从他的身侧冲出。
  “本人还没见过蠢到你这个地步的人呢。”他到底有没有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我很光荣。”至于杰伊的回应就更加模糊不清了。
  大概只不过是幻听吧。
  他们已经背道而驰。
  
  “——逃跑了……!?”
  应该没有看错。前方大约十五美迪尔。像是SIX的人影本来正在朝这边过来,一共四人,但走到一半其中三人突然折返。剩下的一个人呢?正在冲来,那是——杰伊吗。
  多玛德君走在玛利亚罗斯前方五美迪尔、不、七美迪尔左右。皮巴涅鲁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身后有卡塔力、由莉卡、莎菲妮亚和露西。再后面一点,北侧大屋被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控制着,但他们仅仅只是负责断后。不能让战场波及到大屋。可以的话在通道中解决战斗,最次也要将SIX逼回大殿,在那里结束一切。
  让玄武、青龙、朱雀、白虎四队以两分钟的时间差依次进攻大殿,这样一来消耗最大——恐怕都有被歼灭危险的玄武队所在的北侧通道,便一定是SIX的逃离方向。在这里便是以多玛德君为首的原ZOO小组出场的时候了。原ZOO小组在玄武队进攻之后十分钟,从北侧大屋向大殿进发,预定七时二十五分抵达目的地。形成彻底的包围网,以讨伐SIX。
  这作战并非十拿九稳,而是一场豪赌。当前方出现SIX的身影时,玛利亚罗斯本以为已经赌赢了。但马上就意识到,还早呢。当包括SIX在内的那三人突然转身就跑的时候,产生了猛烈的想要摔东西的冲动。比如摔个卡塔力试试看——当然,这不是拿半鱼人撒气的场合。
  杰伊与多玛德君的距离正向着无限接近于零拉近。皮巴涅鲁可能想过要踩着墙面冲出,但下水道的通道毕竟很是狭窄。而且因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高一百九十桑取的家伙,挡住了视线。只不过,下水道相当的七扭八歪,因此玛利亚罗斯才能多少看到一点前方的状况。皮巴涅鲁一定是打算冲到多玛德君身前,自己想办法干掉杰伊,但还来得及吗。就在那之前——
  杰伊突然停了下来。不,不单纯是停了下来,而是向后一跃,Backstep。突然浑身一颤。怎么回事,这股寒气。多玛德君大吼:“——防御……!”命令很短,玛利亚罗斯连忙遵从,总之就是尽可能快地做出防御动作,至于其他的事情根本来不及考虑,全都交给身体自行反应。玛利亚罗斯靠着墙壁弯下腰两手抱住头。响起了吓人的声音。有什么交错飞过,带着像是将下水道的空气撕裂一般的咻咻声,打在了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梆梆叭叭滋滋,还有水声。“——疼……”这是、自己的声音。难以呼吸。右腰上有着什么。听见了莎菲妮亚的尖叫。卡塔力的半鱼声。露西叫着什么。由莉卡在干嘛呢。不知道。话说——什么玩意儿,超级疼的,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搞的……?
  多玛德君又一次怒吼:“——还没完……!”
  玛利亚罗斯保持着防御姿势试图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很可怕啊,看都看不清楚的东西——不如说、不知是何物也不知它从哪来,却随时都有可能死于其手——这种状态是最恐怖的。夜视镜没有戴在眼睛上,很暗。但是,能够看见。有什么、光,火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直线。其中一道——朝自己过来了。从斜上方。玛利亚罗斯立即缩起身体。鼻尖。贴着鼻尖过去、不,擦着过去。比起疼痛,感觉更像是热。下一瞬间,右肩上传来了冲击——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激烈痛楚。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右肩。钉子。杰伊的钉子。刺在肩上。并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但试图站起来的话,右肩和右腰就像是被碾压一样传来剧痛,几乎在脑海中鸣起钝响。玛利亚罗斯捂住右肩的钉子看向前方。皮巴涅鲁正要向杰伊扑去。也就是——杰伊第二次向后一跳,同时投出大量的钉子,向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部分直线飞来,另一部分通过墙壁和地面反弹、向玛利亚罗斯他们袭来。是这样没错吧。并不清楚皮巴涅鲁有没有被钉子打到,但皮巴涅鲁已经抓住了杰伊。
  杰伊几乎没有防备,连钉子都没抓在手里便迎来了皮巴涅鲁的攻击——与其说是攻击,从这里看来,就像是一把抱了上去。
  两人撞在了一起。
  互相交缠,回旋。
  宛如正在跳舞。
  杰伊两手紧抓着皮巴涅鲁的左臂,两腿钳着皮巴涅鲁的下半身。皮巴涅鲁的动作也因此受限,具体而言,便是左手握着的雌剑莉蕾扎难以使用、也无法通过步伐调整距离与位置关系。但是,右手中的雄剑库雷亚达是自由的。雄剑库雷亚达是兼具穿刺与斩击两方面性能的短剑,而雌剑莉蕾扎是弯曲的斩击兼解体用短剑。雌剑莉蕾扎无法使用,似乎是考虑到这一点,皮巴涅鲁打算一击将对手解决。在杰伊的脸上——大概是眼睛、右眼球上用雄剑库雷亚达深深刺下,直到从后脑勺刺出了剑尖为止。杰伊发出了什么声音。那声音无法构成词语,是临死前的悲呼吗。不对、
  杰伊松开了皮巴涅鲁的左臂,随后,这次真的是抱了上去。以两臂紧紧锁住了皮巴涅鲁的身体,猛烈地扭动身躯。
  道路只有一点三美迪尔宽。会掉下去。两个人、掉进下水沟。掉下去了。落进了湍急的污水之中。
  玛利亚罗斯呆然不动,连一声“啊”都发不出来。
  但多玛德君不同。“皮普……!”
  扑了上去,双膝跪地,伸出手。
  好像抓到了什么。手。还是衣服。
  “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口气拎了上来。已经湿透了的皮巴涅鲁——不仅是他、还有仍缠在皮巴涅鲁身上的杰伊。多玛德君猛踹杰伊的肩、头,总算将他从皮巴涅鲁身上剥了下来。皮巴涅鲁马上站了起来。“……抱歉。”
  “追!”多玛德君奔了出去。皮巴涅鲁也一边甩着身上污水一边跟了上去。玛利亚罗斯刚打算跑动,右肩和右腰便传来激烈的疼痛,疼得几乎掉出眼泪。但是不能哭,不仅没哭,反而冷静下来,将刺在右肩和右腰上的钉子接连拔了下来。就算拔下来也很疼,但是至少身体已经可以活动了。回过头,莎菲妮亚正被由莉卡和露西搀扶着。虽然担心,但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得赶紧了。
  “不要勉强!”即便被这么说了,玛利亚罗斯还是朝着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追去。听到了脚步声,看来卡塔力也跟了上来。莎菲妮亚肯定是受伤了。没关系,有由莉卡在。姑且、露西也在。
  越过横躺在路上的杰伊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表情。
  他看上去就像是在笑。但大约是因为浑身都湿了的缘故,也有点像是在哭。
  不论如何,他都已经死了。只有这点确信无疑。
  玛利亚罗斯品尝着悔恨,加快了步伐。被他成功拖延了。杰伊舍身为SIX争取了逃跑时间。虽然很短,最多不过十秒。但是,这十秒也很重要。有这十秒,以皮巴涅鲁的速度,可以移动一百美迪尔以上的距离。
  实际上,也已经看不见SIX他们的身影了。那些家伙回到大殿之后,接下来又会怎么办。别想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反正马上就知道了。在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三、四秒之后,玛利亚罗斯冲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的情况,一言以蔽之就是黏黏糊糊的。
  非要再加一句的话,就是湿答答乱糟糟的。
  嗅觉已经基本麻痹,所以臭不臭的已经完全不明白了。在铺着黑布的大殿地面上,铺满了尸体、体液、脏器之类的东西。上方,从天花板和墙壁上伸出的锁链吊着各式裸身的人体。四周,鲜血四溅的战斗还在持续着。这景象也是凄惨,如果不是看惯了地狱的人,恐怕会当场晕厥。多玛德君他们、找到了。西方的通道。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们,也陆陆续续向那个方向流去。看来SIX是向着西侧逃走了。
  玛利亚罗斯回过身,卡塔力就在身后,由莉卡、莎菲妮亚和露西还没有出现。应该不是太慢,而是在花费时间为莎菲妮亚治疗。
  玛利亚罗斯朝西侧通道走去,脚步显得有些沉重。这个作战,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啊。实行的并不顺利。虽然不是我一个人定下的计划,虽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但是、这种推卸责任的思考方式就是不对的吧。所以说,就算如今在这里后悔也没用。
  在西侧通道前,玛利亚罗斯和卡塔力与琺瑠队汇合了。玛利亚罗斯跟在琺瑠身后,一边奔跑一边用简短的话语交换信息。
  按照琺瑠所说,回到大殿之中的SIX一行人冲进了西方通道,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在后方紧追,罗叉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构成的白虎队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琺瑠队了。剩余部队的指挥交给了二十九号巡逻队队长杜南·赛普汀。赛普汀是一名思考缜密办事周全的男人。曾是某国骑士的他严谨诚实,实战经验也很丰富。由他来调遣,想必可以一边不断将多余战力送往西侧通道,一边稳固地歼灭大殿之中的GENOCID。至于战况,虽然GENOCID承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但秩序守护者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死者、伤者无数。队长之中夏特·古雷哈、拉德·瓦侬战死,夏洛特·琳迪、迪特尼希·波尔本泽、太台子身负重伤无法继续战斗。队长候补也有数人战死。
  琺瑠将事实简短地、一条一条地概括说明。她不可能心中毫无所感,但是从话语中感受不到一丝情绪。玛利亚罗斯打心底里感到佩服。激战之中,依然能够把握情况,光是这就已经足够厉害的了。无悲无喜、只是冷静地持续行动,这也很厉害。而我不行。我还差得远。总是像这样一下子消沉下去,想着那个不行这个也难办,就是这里最糟糕。一定要集中。集中。集中精神。
  从西侧通道进入了大屋。
  再往远处,则是一段三百美迪尔左右、时而曲折时而笔直的道路。
  地下下水道的地图已经印在了脑子里——话是这么说,但让我判断如今的所在之处,我也是不敢言之凿凿地断定的。不管怎样,似乎就是上面。有一把梯子,还有打开着的井盖。当然,因为早有很多人陆续用过这个出口了。玛利亚罗斯跟着琺瑠登上梯子,途中一不小心脚滑了一下,踢在了卡塔力的脸上。“——鱼诶!?很、很疼的呀!”“啊、抱歉。脚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哦。”“谅你也不会是故意的!”在这段小插曲之后,玛利亚罗斯爬上了地面,琺瑠已经跑了起来。“——这边!”
  有一个异界名唤地狱。不必多言,那自是恶魔们的栖息之所。地下城D1被称作地狱边境,正是因为D1便通往那个地狱。但是,实际上又有几人去过地狱呢。至少在入侵者之中一般认为,进入地狱比踏足龙界还要难。而且,人类从很久很久以前,在数个异世界中就对地狱最为厌恶、避讳、恐惧,常有“下地狱去吧”、“痛苦如身处地狱”之类的表达方式。这话说来也没什么逻辑,但是,在这个时刻真的不由得想要使用这种修辞方式。
  地狱才刚刚开始。
  最初的时候,只是跟着琺瑠而已。琺瑠也是同样吧,只是一个劲地追赶前方的同伴,而她前方的同伴又在追逐更前方的同伴,那个同伴又——反正就是这种形式,跑在最先头的皮巴涅鲁应该能够捕捉到SIX的行踪,而我等秩序守护者便拖成一列沿着SIX的踪迹追赶。只能相信这么做能够得到回报了。可是——这里拐了个弯,那里又朝相反的方向拐了个弯,前面还要再拐一个弯——这样下去,根本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果跟丢SIX的话,前方的行动会停止下来或是变慢、然后这一列队伍便会四散。不过至少现在还没有那种趋势。既然如此便只有跟上,只有前进,只有奔跑了。话是这么说,但人类都是有极限的。
  体力上、当然有些跟不上。最关键的是,好疼。右肩、右腰。每当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就一扯一扯地疼。别在意,没事的。算什么嘛。关键是气势,有气势就一切都好办——个鬼啊。呼吸紊乱,速度越来越慢。不行。努力挪动双腿。摆动胳膊。好疼、好疼,真的很疼的呀。卡塔力出声了。你、没事不——什么之类的玩意儿,真想朝他吼上几声,还是放弃了。就算发出声音,也只不过是徒增疼痛而已。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总觉得、真是的——感觉已经、总觉得、已经——我到底为什么在跑呀?为什么非得跑不可呀?就不能不跑吗?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不是太扯淡了吗?
  即便这么想着,玛利亚罗斯依然拼上性命奔跑着。到底已经跑了多远了。根本不知道。也没有看表的空闲。大概也就是五分钟、十分钟、反正就是这么个数字吧。不断有人掉队,玛利亚罗斯已经超过了好几个呼哈呼哈一边喘着一边放慢脚步的队员,虽然超过他们的玛利亚罗斯也是呼哈呼哈地喘个不停。嘛,普通的队员们都是穿着盔甲的,再怎么偏向于轻量化设计,那东西果然还是很重——但是,我可是伤员耶,你们还真是没出息呐。真的是、疼死我了啊,说真的,这样会出事的。
  然而这只是在赌气而已。支持玛利亚罗斯的不是赌气,而是仅剩的那一点体力。卡塔力就在不远之前,玛利亚罗斯追赶着他的后背。卡塔力频频回头,朝着玛利亚罗斯说着什么。玛利亚罗斯已经听不见了。才不想在听半鱼人说话上消耗体力,太浪费了。而且,根本也听见不见嘛。卡塔力又回过头,停了下来。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成!你都软成啥样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听到没!”
  被强硬地按在地上坐着,不过,不用强硬我也不会抵抗的。根本没力气抵抗。一旦坐下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再也提不起力气了。
  卡塔力走了。
  仰头看着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一方青空。
  明明没有云,为何感觉天空有些发白呢。
  难道,我会就这么死掉吗。唐突地想到这里,玛利亚罗斯不禁笑了笑。呀,不会死的。就凭这点程度,才不会死人呢。但是——疼疼、这……是什么。
  观察了下伤口,因为内衣的缘故,看不清伤口的情况。但是可以确定,血没有止住。
  就这样多坐了一会儿,便感到舒服了许多。刚才实在是太糟糕了。意识几乎都要远去了。其实早就远去了。现在感觉不错。就这么一直舒服下去——总觉得、好困。困?才不是困。比起困——更像是沉重。头、身体、心,不论什么都好重,像是要被拉扯进地面、沉入地底深处。
  不行。得起来。得站起来,走起来,跑起来。
  刚打算为膝盖注入力气,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玛利亚罗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怎么回事、如此想到。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没什么为什么,作战一开始,收容所医术士队便在地上——铁锁休憩场附近布下阵势做好准备,若是接到秩序守护者要求,便能立即治疗负伤者。不知他们是听到了骚乱,还是被琺瑠或是其他人调遣,总之移动到了这一带。
  “玛利亚罗斯……!”佩尔多莉琪冲过来之后,首先就是伸手放在玛利亚罗斯的脖子上测量脉搏。随后将脸贴近过来,大概是观察瞳孔反应吧。佩尔多莉琪露出笑容:“——没事!脉搏不弱!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可以吧!”
  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右肩、还有右腰。止一下血就可以了。”
  “笨蛋!有机会为什么不把它彻底治好!我只负责麻醉哦!——嗯,鼻子看上去不需要麻醉!”佩尔多莉琪的手指抚过玛利亚罗斯的右肩和右腰,只有那一瞬间很疼,但是,不久之后疼痛便淡薄起来,然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厉害。又快又精确,明明才刚开始学习医术式不到两年。之前说神经操作是自己的擅长领域,看来的确如此。佩尔多莉琪转过头去:“——加塔医士!拜托你做应急处置!”
  “交给我吧!”
  玛利亚罗斯也听说过威尔内姆·加塔,这个黑皮肤的大个男人在收容所之中,被视为技术仅次于莫莉医术士。加塔首先对右腰、随后是右肩和鼻子依次进行治疗。玛利亚罗斯只要默不作声等着便好。除了鼻子以外都完全没有痛感。
  “——好嘞,佩尔多莉琪!解除麻醉!”
  “好的!”
  迅速与加塔交接的佩尔多莉琪,又一次将手指放在了玛利亚罗斯的右肩和右腰上。仅仅过了两秒,感觉便回来了。玛利亚罗斯活动了一下身体。不疼。当然,伤口也愈合了。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也有好几名队员坐在地上,接受收容所医术士队的治疗。除此之外再没有敌人或是友军的行踪。“——SUCK!跟丢了!”
  “我记得应该是、南边!”佩尔多莉琪指着玛利亚罗斯的左斜后方,“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过像是那家伙的人!说起来,我还和由莉卡小姐擦肩而过,她们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知道了!——啊、莉琪,谢谢了!还有加塔先生也是!”
  “噢!”
  “我们也会一边治疗沿途的伤员一边赶过去的,不要太乱来哦。”
  “了解!”
  疲累还在,但是,疼痛已经消失了。光是这样就已经和刚才大为不同。
  玛利亚罗斯向着南方跑去。这附近是哪里。这条路,我应该走过。大概是铁锁休憩场的西北处。向西走三个街区、再向南三个街区,应该就是本忒咖啡的所在之地。玛利亚罗斯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转动大脑。收容所医术士队本来在铁锁休憩场附近,从那里,移动到了这边。佩尔多莉琪说途中见到了‘像是那家伙的人’。收容所医术士队应该是向着西北方向移动的,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说什么?根本搞不懂嘛。南边。只要往南边跑就可以了吗。感觉不对劲。SIX,那家伙单单只是在逃跑吗。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企图。什么企图、还能是什么?那种神经病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嘛。本来,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也不至于搞得这么辛苦。“——咦……!?”
  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放松警惕了,太大意了。从左侧的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个人,被那家伙一下子撞倒在地——然后压在身下。
  这家伙是什么人。身穿茶色的皮革夹克和裤子,还有手套和鞋子,都不是Revice的产品——至少看上去不是。黑色的头发虽然编成了麻花辫,但却是个男的。满是刺青的面孔显得还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说不定,还不到二十。怎么、谁、什么来头。不如说,我就被这种稀松平常的男人这么推倒了……?玛利亚罗斯呆然无语。男人的肩头露出一截剑柄。他是用身体撞过来,所以玛利亚罗斯如今才能活着,如果是用那柄剑砍的,就糟糕了,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说不定就会在这种破地方,被这种家伙杀掉。
  “你、你是那什么对吧!”男人的声音格外高昂,“Z、ZOO的——玛利亚罗斯是吧!没错吧……!”
  很久没有像这样愚蠢地犯下这么大的失误了。玛利亚罗斯说真的、也是非常吃惊。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极力地试图平静下来。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滚开。”
  我都说了,滚开——滚什么滚啊,有说这句话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动用武力——刚这么打算,左臂便恰好被解放了出来,也就是说,之前按着这左臂的那男人的右手也——那右手攥成拳头落了过来。玛利亚罗斯连忙用左臂挡在面前,多亏如此这一拳才没有打在脸上。男人的拳头被玛利亚罗斯的左臂一绊、蹭在了玛利亚罗斯的额头上。就在那之后,右臂也能够活动了。玛利亚罗斯举着双手护住脸。从双臂上方不断落下拳头打在头顶。男人一边挥动双拳一边大叫着:“玛利亚罗斯!你就是!玛利亚罗斯对吧!现在是!秩序守护者的!那啥!那个啥!我!我都知道!居然敢一个人在街上乱逛,你白痴吗!去死!去死!为了SIX!SIX!SIX万岁!为了我们的SIX!你给我去死吧!去死……!”
  搞什么。这家伙,认识我……?SIX?为了SIX……?什么东西,什么意思……?这种事不要去想了。我可是正在被暴打着呢。这男人相当兴奋。动作也很大。有破绽——虽然这么想,但是他力气相当大。
  这样下去、会很糟——的吧?呀,已经很糟了,这幅样子。实在是丢人。但是,总得想办法摆脱这种状况。想办法。男人骑在玛利亚罗斯的腰部附近,这样膝盖也顶不到。既然这样,干脆一口气使上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就算不成功,男人也会愣一下的吧。就在这时候,那把剑。从男人右肩露出来的剑柄。用那个。把它抢过来。就这样吧。很好,就是现在,全身,尤其是后背使足力气——就这么一下,男人的身体竟然简简单单地就浮了起来。
  而且,从男人的口中还发出了“卟咕”的谜之声响。
  那一瞬间,玛利亚罗斯透过两臂之间的缝隙看到了。
  男人的身体向后仰去,因为有人让男人不得不仰。
  那家伙戴着一张略带黑色的红色面具,穿着同样是红色的衣服,戴着红色的手套,踩着红色的长靴。全身都是红色。整个人都是红的。
  不知从哪里不经意间现身的那家伙,在男人的下巴上踢了一脚,真是踢得不错。男人的身体向后仰去,浮在了半空中,然后就那样滚到一边,躺倒在地。看来,在踢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连落地的缓冲都没做。比起有着自我意识的生物,那种倒地方式更像是单纯的物件,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满身红的笨蛋一号躬着腰伸出一只手。“你可平安?My sweetheart、不对、这位不知名的可爱之人?不、这位即将与我陷入命运之恋美丽世间少有的未曾相见之人?顺便一提,我只是路过的假面男‘赤红蔷薇’呀。”
  玛利亚罗斯站起身来。当然,才不会去借笨蛋一号的手。光是动一动胳膊,就觉得疼。不过,应该没伤到骨头。只是些皮外伤。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刚打算继续赶路,就被叫住了。
  “——玛利亚!等等、玛利亚罗斯……!”
  将之无视,玛利亚罗斯开始奔跑。笨蛋一号立即追了上来,简简单单就冲到了前面。看着就火大。反正我这种人,就算拼上命去跑,这家伙轻轻松松就能赶上。话说,这家伙居然在反着跑耶。就在我面前,反着跑还能跑得这么快喔。
  “等等!玛利亚!呀、不等也可以!请一定要允许我!允许我和你一起行动吧!像刚才那样的事说不定还会再发生,我实在是担心——不,这可绝不是不相信你哦!?不是那样,你看,你们这不是好像在追SIX嘛,你好像又和同伴们走散了嘛,因为有不得不思考的事情所以注意力难免不集中,这样就很容易让你置身于危险的状况之中嘛。我认为这是有可能发生的!我想要保护你呀,我必须得保护你才行呀,所以、请务必……!”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一点都不想被你保护!就算是刚才凭自己也能解决的!有你在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而且这件事又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
  玛利亚罗斯低下了头。说的也是。的确不能说没有关系。没有资格断定他与这件事没有关系,至少、我没有资格。
  “是在追SIX对吧!拜托了、玛利亚!请允许我助你一臂之力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就算你这么说,但是秩序守护者那些人、对你……”
  “至少,在你和同伴汇合之前允许我与你同行吧!不!只有这点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步的!”
  不会让步、就算你这么断言,如果我一定要拒绝的话,到头来你还不是会放弃。肯定会从我眼前消失,躲在远处偷偷监视。我明白的啊,我一直都明白。正因为此,所以才叫你笨蛋一号啊。“——那么你自己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那我就真的随意行事了哦!既然这样,那就把SIX——对了,我还不是很了解具体情况,你们是不是攻进了那家伙的根据地、那家伙逃跑了,然后现在,你们在追踪他——是这样没错吧!?”
  “嗯,大抵上是这样没错!”
  “要说那家伙会往哪里逃的话,他在地下有个秘密基地——”
  “他就是从地下逃走的呀!下水道!”
  “下水道……!?”砸着嘴的笨蛋一号,仍是反向奔跑着,速度完全不见变慢,呼吸也基本上算是平稳。
  与之相对,玛利亚罗斯一直在拼尽全力奔跑,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啊啊、好痛苦。已经受够了。想哭,虽然不能哭。“——毕竟那可是SIX,我觉得他应该不仅仅是逃跑,应该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说起来,刚才的那个男人又是谁!?看上去倒像是个普通人……”
  “我怎么知道啊!但是,他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当然也认识脸。而且还知道我现在在秩序守护者——”
  他说了、为了SIX。那个男人是敌人。只要一个命令,恐怕就会穿上Revice的衣服、作为一名GENOCID行动,成为临时的新兵。
  GENOCID的新兵有很多。很多、正确的讲是数不胜数。考虑到集会的具体情况,数百人、甚至可能超过一千人,作战司令部是如此考虑的,但这仅仅是估计。实际上,连一个大致的数量都无法推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们算不上什么威胁。他们仅仅是手足而已。不,连手足也算不上。曾是SmC刺青组GENOCIDMAX的老兵们才算得上是SIX的手足。而这些新兵只不过是配合着老兵们的行动到处赶场、净是些杂七杂八不三不四的家伙罢了。
  只要破坏了大脑、也就是解决掉SIX,那么手足便会瘫痪。新兵们也会自然消失。所以,并不值得畏惧。不过,话虽这么说,一定的戒备还是有必要的。
  新兵中的每一个个体都是脆弱的——虽然我刚才就差点被那种家伙干掉。呀,人类嘛,一旦放松警惕了就会变成这样。就算是高手,假如被十个人围起来、哪怕这十个人都是新手,也是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所以、我到底在犹疑什么呢。
  我到底在畏惧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
  没错——我,有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极其庞大的数量——远远超过我们预计数量的新兵早就混在了市民之中,而SIX煽动他们揭竿而起、遵从他的命令的话——事态会变成什么样?
  “玛利亚……!”
  “哎?”
  呆滞了两、三秒,随后终于理解了。
  玛利亚罗斯现在,并没有靠自己的双脚在奔跑。甚至,玛利亚罗斯的脚根本就没踏在地面上。然而,玛利亚罗斯的身体却在移动。而且,速度极快。
  “咦?哎?哎!?哎……!?”
  “因为我看你在思考问题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嘛!”
  “呀、的确、我是在思考问题……话说、这根本不重要,你干嘛!你到底在干嘛!?”
  “非要让我亲口说出来吗……!?”
  “什么非要不非要的——”
  “呼呼!那么、我就说了!不遮不掩!我!如今!正将你!玛利亚、啊啊、玛利亚!我最爱的玛利亚!我正将你——公主抱着呀……!”
  “——放、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说放我下来……!”
  “不!你应该如你平常那般、理性地判断形势才对啊!”
  “你这个完全被本能控制的禽兽,哪有脸说这种话!?”
  “有啊!就是这张脸啊!”
  “看不见啊!都怪你这张变态面具!”
  “呼!总之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玛利亚!你就在我的怀中慢慢地运用你的智慧!与此同时,由我来成为承载你的双腿!由我来成为守护你的双臂!有必要的话,由我来成为你的翅膀也未尝不可……!”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你连到底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关于这点请务必由你来思考决定!我会随着你的思绪奔跑!飞也没问题!不管目的地是哪里,我都会带你过去哦!总之暂且,就先到在这个时点也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去吧!”
  “为、为什么……!?”
  “这是因为呐!”
  “——咿呀……!”
  玛利亚罗斯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一不留神便紧紧地抱住了亚济安。因为、亚济安这个白痴,笨蛋一号,突然朝着建筑物的墙壁径直冲上去——不过,没有撞上去,能够感到身体仿佛在下沉,这是因为实际上正在向上加速。咚、咚、咚。玛利亚罗斯将眼皮抬起一点点,能看到亚济安正在建筑物的外墙——垂直的墙、还有窗台、雨棚之类的东西上,不停地落下脚,借此向上方奔去。同时还抱着玛利亚罗斯。这、这种事,太勉强了,很危险的啊。我虽然不重啦,但又不是轻若无物。我很害怕的呀。要死——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这种——玛利亚罗斯又一次发出尖叫。有一种轻飘飘的、像是浮起来的感觉。亚济安露出微笑。“——因为,SIX是个一心想要引人注目的家伙呀……!”
  然后、落地。冲击被缓冲到了最小。亚济安在建筑物的屋顶上继续飞奔。刚以为他会这么跑下去,就又跳了起来,一瞬间的漂浮感,继续疾跑。你、你让我在这种状况下思考——不过,SIX是一个渴望引人注目的人,这点应该是没错的。如果他并不仅仅是逃跑,而是有什么企图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开展的。那个男人如果想要做什么,绝对,会搞得特别夸张特别花哨。但是,到底是什么?果然还是让混在一般市民中的新兵一窝蜂地引发骚乱?然后将秩序守护者包围歼灭?这就是SIX的陷阱吗。SIX为此在暗地里一步一步做着准备。在完成之前,被我们抢占了先机。但SIX逃跑了。陷阱应该还没有准备完成,不过,虽然不够完整,但启动这个不完整的陷阱,说不定也会对秩序守护者造成打击。趁此机会SIX就可以彻底潜逃,再一次潜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的时机。如果我这个假设正确的话——很奇妙地、和笨蛋一号的判断殊途同归。
  人很多的地方,SIX大概会试图将秩序守护者引到人很多的地方去。
  “铁锁休憩场……!”
  “正是如此呀!虽然现在还不到九点!不过铁锁休憩场的市场,从一大早开始客人就络绎不绝。嘿……!”
  笨蛋一号又一次跳了起来。这次跳得很高。玛利亚罗斯不禁发出“噫呜”的怪声,干脆将笨蛋一号抱得更紧了一些。因为、因为、肯定跳不过去的嘛。这也太胡来了。距离。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距离,太宽了。好想闭上眼睛,但是连如何闭眼都忘了。笨蛋一号用左手支撑着玛利亚罗斯的身体,右臂向前伸出。听到了声音。阿尔卡迪亚。呼唤那东西的声音。那东西从笨蛋一号的右手手套中破体而出向前伸展,如同黑色细管一样。那东西刺入了另一侧建筑物的外墙——几乎贴着屋顶的位置,笨蛋一号则在那下方五美迪尔左右的地方双脚落地——不如说是撞击。无法呼吸。笨蛋一号立即向上一跃,还带了个后滚翻——你不要突然后滚翻好不好,我可是被你抱着耶——黑管咻咻咻地紧缩,将笨蛋一号的身体拉近,落在了屋顶边缘的位置。黑管缩回了笨蛋一号的右手之中消失不见。“——玛利亚,马上就到了……!”
  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了。因为怕咬到舌头。笨蛋一号马上又跑了起来,玛利亚罗斯一言不发地盯着前进的方向。的确,是铁锁休憩场。再越过两幢建筑物,就是铁锁休憩场西侧的大街。一转眼,就已经不需要再过两幢了——他又跳了起来、奔跑、再一跃,前面就是街道。在右手方向,人头攒动。那是——话说,比起那个,我们前面可什么东西都没有哎。呀,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下方就是街道,街道另一侧是公园,但至少肯定没有能落脚的建筑物之类的。然而笨蛋一号依然疾奔不停。“——你、你等等……!?”
  “抓紧了……!”
  “呢呀——”
  一瞬间,以为亚济安要像那个时候一样伸出黑翼飞行,但看来他现在并没有那个兴致。亚济安只是跳了起来,将玛利亚罗斯紧紧抱在怀中。这种时候也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去反抗,拼命抓紧他还来不及呢。因为,这是空中。而我们在下落。抛物线。下落。坠落。但是、死掉——应该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睛。随后突然感觉世界上下颠倒,撞在了什么上面。还有摩擦。亚济安似乎是用后背承受了这些冲击。这种声音,是枝叶、树木。是公园吗。随后亚济安的左手离开了,似乎是去抓住一根粗树枝,但那根树枝似乎一下子便被扯断,于是立即又攀上了别的树枝,然后世界又一次颠倒,他松开了手——亚济安又一次用双臂抱住玛利亚罗斯,保持着这个姿势落地。随后他立即想要将玛利亚罗斯放下来,因此不知为何产生了奇妙的憎恨情绪,本想狠狠地揍他两拳,结果却莫名地用足双臂力气将额头死死地顶在亚济安胸口。回过神来立马从他身上跳开。脸上似乎要冒火。不过、没有被注意到。没关系。肯定没有被注意到的。玛利亚罗斯朝着南方投去视线,心中的一股完全莫名其妙,也懒得搞懂的情绪便一下子被吹散了。“——SIX……!”
  玛利亚罗斯和亚济安,如今正处于铁锁休憩场西南角公园的中央,略微偏北一点。半裸的SIX与穿着紧身衣的假SIX两人、以及数名GENOCID,正擦过公园向着东侧移动。从这里向东便是市场。玛利亚罗斯他们因为横越建筑物,少绕了许多路,如今反倒是领先了。
  同伴们呢。找到了。在SIX一行人的后方十五美迪尔左右。领头的是多玛德君,还有卡塔力。看到了罗叉的身影,李童晏,还有琺瑠。还有一群队员也紧紧地追着SIX,不仅如此,从SIX侧边包抄过来的是——皮巴涅鲁。
  但是,SIX突然消失了。不如说,瞬间转移到了侧面两美迪尔左右的位置。
  于是皮巴涅鲁的短剑斩空,此时SIX已经像是在滑行一样逼近了皮巴涅鲁。
  到底是怎么做的才会变成那样,根本不明白。以玛利亚罗斯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只觉得像是一阵龙卷风刮过一样,皮巴涅鲁的身体被卷在了空中。同时SIX跳了起来,将皮巴涅鲁踢飞。不过皮巴涅鲁刚一着地,便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继续紧追。
  “看来功劳是我的了……!”
  亚济安一瞬间化作了红色的风。看来是打算去拦截SIX一行人。只要不再搞出一堆麻烦事就好。不过,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玛利亚罗斯向亚济安追去。如果顺利的话,亚济安就可以和多玛德君对SIX形成夹击。SIX突然转头,注意到了亚济安的动向。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什么都不办吗。SIX像是要将假SIX挤到一边一样笔直前进。朝着市场。
  然而,亚济安已经抵达那里了。正打算拦在SIX的面前。“——SIX!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亚亚亚亚亚济安!现在本人可不怕你了……!”
  SIX一边将双臂旋转个不停一边朝着亚济安冲过去。什么啊,那东西。为什么、手臂,从手臂。
  “——THUNDE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冒出了噼里啪啦的青白火花。
  “——B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RN……!”
  从微焦的皮肤下爆出来的细小火焰。
  “ROOOOOOOOOOOOOOOOOOOOOLLING!MAAAAAAAAAAAAAAAAAAAAN……!”
  随后SIX开始旋转,准确的说是前滚翻。连续的前滚翻。SIX变成了高速旋转猛速前进的雷火车轮。呀,“变成”到底是什么鬼?他是怎么“变成”的?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就是变成了我也没办法。亚济安没有躲,从正面迎击。突然朝着雷火车轮SIX踢出一脚。“——哆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SIX被踢中了。
  被踢飞了,随后在空中仍旋转着保持前进。
  亚济安回过头,假SIX和若干名GENOCID从他的身边冲过。
  雷火车轮SIX完好地着陆随后变回了SIX。“——别想着随随便便就解决本人!不拿出真本事可不行呀,亚亚亚亚亚济安!不露出你真正的模样吗!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又Shy又鸡婆的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呀!Ku·HiHyahahahahahahahaha……!”
  “咳……!”亚济安打算继续追上SIX。“——亚济安,你这家伙!怎么就是不长记性……!”罗叉拔刀便向亚济安斩去,多玛德君大吼:“住手!先追SIX……!”“多玛德!”总觉得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玛利亚罗斯来到多玛德君身旁。“他们也许在市场安排了很多新兵【Green】混在人群里……”“什么!?你说青豆【Green peas】怎么了?”“……呀,我才不是说那个!”“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在那之前拦下他们!”“——来不及了!”琺瑠喊道。说得对。刚从地面上爬起来的皮巴涅鲁和亚济安都向SIX一行人追去,但最先头的SIX已经马上就要冲入市场之内了。冲进去了。被他冲进去了。
  SIX一挥手发出某种信号,于是两名假SIX立即一左一右朝两个方向跑开。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不一会儿便将三、四名GENOCID放倒,朝着SIX冲去。就在这时,SIX撞上了左手侧的一家小摊。物件碎裂的声音和摊主的尖叫同时响起。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仍紧追不舍,那三人的身影马上便看不见了。太快了。刚砸了下嘴,“——啊啊!”便听见有人在大叫。玛利亚罗斯不禁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名队员正指着右侧。将目光向右移动,便发现SIX正站在某家店铺上面向这边。不——“不对!那不是SIX!”那是假冒的。那个只脱了外衣。“那里也有!”又有别的队员发出声音。左边。这次总该是半裸的SIX——不是,假SIX在房顶间蹦跳逃窜。“别被迷惑了!”罗叉高声喊道。这话想必大家都清楚,只是一眼看上去真的很难分辨,太烦人了。“——这边!”多玛德君冲了出去。对了。多玛德君能闻到SIX的‘味道’。玛利亚罗斯追在多玛德君身后高声大呼:“——各位,跟在多玛德后面……!”
  市场在这个时间还不算特别拥挤,行人并不是特别多。倒是满街都是推车和露天摊位,把街边挤得一塌糊涂。有的人就在店与店之间的夹缝里摆摊,任凭两侧的卖家和行人如何抗议都不愿意挪窝。有的店面小得更像是随身行李箱,也有的店面明明只是个推车却有两层。视野非常差。不仅是秩序守护者,对于客人和卖家来说也是一样的。不过,看到GENOCID和银色军团,也有人察觉到了吧。什么。这不是守护者吗。那帮家伙,像是要杀人啊。糟了,要被卷进去了。别开玩笑。于是他们便慌张地试图逃窜。也有人藏了起来,打算观察情况。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并不清楚,但是,正发生着什么大事,或者说、有什么大事正要发生,这一点他们还是清楚的。总之先逃跑比较好。没错。赶紧跑,赶紧跑。或者,赶紧躲起来,藏到店铺里面去。于是市场便这样陷入了混乱,混乱一转眼便扩散开来。有的人慌不择路,甚至冲到了秩序守护者的队列中来。还有人一下子冲到了多玛德君面前,被多玛德君一声怒喝吓得当场失禁。当然也有人被队员们撞倒。“——让开、挡路了……!”罗叉像是快要忍耐不住一样叫着,“滚!赶紧让道!碍事的都想被砍一刀试试吗……!”虽然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是他们也不是故意妨碍秩序守护者的。不,这也说不准。也许有敌人混在其中,正打算提醒他们注意,便出事了。
  “——唔啊……!”从后方传来了粗声的惨叫。玛利亚罗斯回过头,发现一名队员正被两名入侵者模样的男人缠着,李童晏立即冲上去,将两名男人接连刺死。还好那名队员没有大碍。至今为止还未有过这么紧张的气氛。不过必须得前进才行。玛利亚罗斯正打算说什么,比那还要快——从某个店铺屋顶上,突然跃下好几名男人。五人。不,有七人。径直朝着罗叉、琺瑠、以及其他队员斩来,似乎所有人都是他们的目标,一个都不放过。“——这些人怎么回事!”有一名队员如此大叫。其他队员则环顾四周。“魔、魔导兵……”“挡道者便斩!”罗叉厉叫一声冲了上去,“——即便是魔导兵也一样……!”这一刀斩得真是不错,只是这话能不能激励其他的队员们呢,这是个问题。
  玛利亚罗斯继续追在多玛德君身后。道路很狭窄,还七扭八歪的。多玛德君的背影时隐时现。一旦一时看不见便会心生不安。会不会就这样被甩开了啊。不仅如此,到处都是人。能分辨的出来队员们,因为都穿着盔甲。而每当除此之外的人影进入视野中,心脏就会猛跳一下。本来心跳速度就已经很不得了了,这样一来真是更加要命。那是敌人吗?只是来买东西的?那个店主是不是很可疑?因为,为什么你不逃?明明周围闹出了这么大的骚乱。不行。不行。想太多只会让双腿发颤,变得无法前进。看着前面。光看着前面就好。追上多玛德君。只想着这件事。但是,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迷失了方向。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敌人。到底是不是敌人。肯定不是敌人。也许就是敌人呢。
  这就是敌人打的算盘吗。这就是SIX的陷阱吗。不明白,我已经搞不明白了。
  玛利亚罗斯注意到了某幅光景。看上去很是粗暴的年轻男人,冲进店铺里,将店主按在地上殴打。抢劫,这并不稀奇。只是,在有众多魔导兵四处巡逻的铁锁休憩场附近,极少看到这种事。但也不能断定完全没有。尤其是现在,放眼望去,哪里都是混乱不堪。也就是说这是字面意义上的趁火打劫。但是,那又是在干什么。玛利亚罗斯惊呆了,不由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男人,男人们,三个人将一名女人按住,正要剥去衣服。你们在干什么啊……?这可是大白天。话说,根本就是一大早。就在市场中间。艾尔甸再怎么混乱,也不至于这样……
  “解放来临了……!”这个声音与SIX的声音有些许相似,但仍有不同。声音的主人就在前方十美迪尔、右手侧。两层楼的店铺上,将手脚极力伸展开。是假SIX。“——很好、很好!就是这样!想抢就去抢!想操就去操!看到心烦的人就打到他死为止!没错!你们已经自由了……!”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玛利亚罗斯向腰带上的口袋中摸去,其中收纳着装有哈蕾慕·戈登的小瓶。但是,炸弹没有用。至少在这个地方没用。假SIX转身便逃。沿着房顶越向下一个房顶。解放、去抢、去干、去杀,持续喊叫着。无聊,真是愚蠢。像那样——你以为像那样煽动就会有用吗。不会的。不可能。但是那些人不同。那些男人。肯定都是GENOCID的新兵。也就是说,他们是被命令这么做的。肯定是这样。
  三名队员为了救出女人,将那三个男人砍倒踢飞刺穿。两个当场没死的发出丢人的惨叫拔腿便跑。店主叫喊着:“救命啊!”袭击店主的男人,被罗叉一刀捅穿。又从某处响起了女人的厉声尖叫。“别这样求你了!”还有男人的喊声。“咿!”“你怎么敢……!”“救命啊!来人啊!”“别开玩笑了!你们这群——”“别打了!”“呜哇!”“魔、魔导兵来了……!”“快跑!”“滚开!”“钱!我的钱!”“嘎呀……!”“快点!把商品——”“谁管你啊!”“好疼!我的头……!”“糟了,快跑——”“救救我……!”“咕哇……!”“这个混蛋……!”“求你了,别再……!”
  “这还真是变得乱七八糟的嘞……”卡塔力似乎是打算做出一个苦笑,完全失败了,只是摆出了一张扭曲的半鱼脸。
  “——快走!”玛利亚罗斯咬着嘴唇继续迈出脚步。刚一跑起来嘴巴便大张着,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起来,根本无法调整。如今周围的状况也是一样,已经无法收拾了。无法认为这些全都是GENOCID新兵干的。最初的时候当然只有新兵。但是,有其他人被煽动了。也有人打算浑水摸鱼。之后这种事也会不断发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国家只有最蠢的蠢蛋才会去期待素不相识之人的善意,这些蠢蛋不是被骗、被利用,就是被剥去所有身家财产然后横尸街头。
  对此的体会明明早已深入骨髓。
  也许是在和ZOO的大家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忘记了。而我如今终于回想了起来。
  这里是艾尔甸。这才是艾尔甸。
  恐惧与不安突然消失了大半。只剩下疲累还在阻挠着自己。也许就是因为呼吸急促、喉咙和肋部发疼、脚步沉重——所以才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好可怕啊该怎么办啊之类的。满身是汗,今天我到底跑了多远啊。好烦。好烦。已经受够了。虽有这个念头,还是推开逃窜的人群继续前进。跌跌撞撞地前进。突然有个男人从店铺之间扑了出来,躲过去继续向前跑。男人从斜后方追了上来,于是给了他一记铁肘。不知何处着火了,能看到浓烟。卡塔力在哪里。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不会吧。又走散了。SUCK。停下来会很危险。得保持移动。跑起来。但是——实在是有点累了。与其说是有点、根本就是非常累。实在是、就算危险,也得休息一下。
  至少不要坐在地上。于是双手按住膝盖,弯下腰,只抬起头警戒四周。虽然还没到翻白眼的地步,但是眼珠在微微晃动。喉咙很疼。胸口也是,像是要撕裂了。从侧腹部传来的穿刺一般的剧痛让人难以忍耐。大滴的汗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能看到这副景象就说明,我终究还是垂下了头。必须得抬头,必须得直起身体,必须得继续向前,必须得了解情势。得前进。但是,肉体回答,不。已经不行了。动不了。一步也动不了。是呀,真的是,就算是我也想要休息啊。好想就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啊,虽然肯定不会真的睡啦。
  玛利亚罗斯的右手拔出剑来转身便挥了出去。做工刚健质朴的ANGRA轮舞曲09,与朴素的外表相反,这柄剑的剑刃是以最新的非金属材料制成,是市面上最先进的种类。那刀刃嵌入了朝玛利亚罗斯扑过来的男人的颧骨上、一直割到了鼻梁。玛利亚罗斯立即又以左手拔出短剑——依然是非金属材料的单刃剑ANGRA镇魂曲04,手感极佳,硬度顶尖,而且极为锋利。玛利亚罗斯将它捅入男人的侧腰并扭了一圈。男人说着什么瞪着玛利亚罗斯。毫不在意地以侧踢将他撂倒,在头上踩了一脚随后向后一跃,因为另一名男人那一看就明白是便宜货的摩德洛里刀已经砍了过来。玛利亚罗斯千钧一发地躲过这一斩,随后立即转为攻势。圆舞曲大开大阖,而镇魂曲不断刺出细密锐利的攻击。关键在于有张有弛。男人立即无法应对,双脚绊在了一起。看准他失去平衡的一刻,正打算一口气冲入怀中——不行。玛利亚罗斯向侧面一跳。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动作。但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上面。偏左侧。一处宽敞的店铺。在那房顶上。寒毛直竖。“……为什么……!”
  SIX。
  裸着上半身。不会吧。也就是说——莫非是,真货?但是、就算是假货也可以——不。那家伙,怎么看都不是假货。那双眼睛,摇动着鬼火的不祥双眼。而且看到了,左肩上的“6”。四周响起了欢呼。“SIX!”“SIX!”“是SIX!”“SIX!”“SIX!”“SIX万岁!”“我们的SIX……!”
  得逃跑。这是我根本无法应付的对手。脑子里明白,但是身体动不了。不、并非动不了,而是来不及。在逃跑之前SIX就已经迫近了。
  那家伙是跳过来的吗。不明白。总之,一眨眼便被他近了身。
  已经在眼前了。
  SIX弯下腰,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扣住玛利亚罗斯的下巴,缓缓地歪下脖子。“你好啊,小红毛。本人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哦。然而、不过等等——”
  SIX的脸贴了过来。玛利亚罗斯只能缩起身体。啊,这就是人常说的,被蛇盯上的蛙。完蛋了。什么害怕之类的、根本不是这个层面的问题。什么都无法思考,脑中变得一片空白。SIX,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原来如此啊。之前那个时候,都没有发现。难道说……不过、这样啊。本人这下明白了。难怪,戴尔洛特会——”
  戴尔洛特——多玛德君……?难怪、多玛德君会——会怎样……?
  SIX的嘴唇拧成了新月状。“——但是呀,这和本人毫无关系嘛。随便了。那些人想要干什么,本人才懒得管呢。反正本人是外人嘛。当然这可不是被孤立,是本人先跟他们说拜拜的唷。”
  什么——这家伙,在说什么……?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根本摸不清头绪。
  “要是我杀了你,戴尔洛特会气成什么样呐。”
  杀了——杀……?谁?我……?要死了?在这里?在这里结束……?
  SIX的右手一点一点地移动,手指爬上了玛利亚罗斯的脖子。
  “到头来,戴尔洛特也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无聊的男人呐。”
  两柄剑落在了地面上。呼吸变得困难。被掐住了脖子。意识在逐渐远去。抵抗、必须、抵抗……没用。好大,手好大。只要他愿意,一瞬间就可以切断颈动脉。直接将脊骨捏碎也是轻而易举。
  “如果是他,说不定、还能理解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呐。”
  已经不行了。撑不下去了。难以置信。还没有跟任何人、道过别。
  啊啊——为什么那家伙的脸最先浮现出来……太差劲了。
  “真遗憾呐。”
  呼——意识中断了。化作一片薄纸的玛利亚罗斯,坠入了漆黑的深渊。突然从下方吹来一阵强风,玛利亚罗斯随风飘舞,取回了人的形状——听到了声音。
  “——闪开开开开开开开……!”
  凛然、不过、可爱、以及带着些许凄厉的声音。玛利亚罗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顶上交错着极限九手棍。不、极限九手棍只有一根,怎么可能交错。但是,看上去就是那样。玛利亚罗斯眨了一下眼,便侧着倒了下去。正看见由莉卡从身边冲过。
  “你对玛利亚……!”由莉卡娇小的身体斜向回旋着挥舞极限九手棍。“做了!”突刺。“信么……!”还是突刺。“不可原谅!”又一次突刺。“不可原谅!”重复着速如鬼神的突刺。“绝对!绝对!绝对……!”而那一切攻击,SIX向后翻身、横向瞬移、向后一跳、又横向瞬移,故意摆出慌乱的模样,却全部躲过去了。“——Hyyyyyyyyyyyyyy!Wonderful!Oh My Little girl……!”“别小看人……!”就算是我,也被他弄得火大,但是如果激动起来,就正合了SIX的意。玛利亚罗斯一边爬起身来一边试图出声制止由莉卡。但没那个必要了。由莉卡突然收了手。“——夏菲妮亚……!”
  “爆条Mexes雷來礼”
  玛利亚罗斯转过身。看到露西睁大着红眼呆立着。莎菲妮亚就在他旁边。几束闪电从莎菲妮亚双手握着的魔杖中迸出击中了SIX。SIX全身都包裹在雷光之中,打了个颤。仅此而已。
  玛利亚罗斯不禁愣住了。“——没有用……!?”
  由莉卡没有像玛利亚罗斯那样愣着不动,而是立即朝着SIX冲去。正在此时莎菲妮亚已经开始了下一次咏唱。连续咒法。
  “MelgZelgRevNav遠炎近火KreyBrey動乱砲危黄回廻JenRenD”
  那个咒语。由莉卡飞身躲开。猛火炎葬。红色。红色。绯红色的火焰。将SIX吞没。一瞬间便化作了巨大的火炎之柱。
  玛利亚罗斯没有多想便挥拳高呼:“——成了……!”“爸爸……!”露西则大叫。该不会、是为了回应露西的呼唤吧——完全搞不懂了,为什么?怎么会?SIX在燃烧。炽烈地燃烧。然而却还在笑。高声大笑。“U·Hyahyahyahyahyahyaaaaaaaaaaaaahhhhhh……!”并且,还袭向了由莉卡,裹着一身火焰,明明还裹着一身火焰。“火呐!”前踢。“是本人的!”回旋踢。“朋友!”前踢。“闪电也一样!”随后是连续的回旋踢。“然也!然也!然也EEEEEEEEEEEE!Nyyyyyyyy·Hyaaaaaaaaaaaaaaaahhhh……!”“——咳……!”由莉卡勉强躲过一部分,又尽力用极限九手棍挡下了剩余的攻击。然而,SIX在燃烧。绯红色的火焰爬上了由莉卡的身体。医术士服、医术士帽都烧了起来。不仅是衣服帽子,连皮肤和头发都——玛利亚罗斯叫着由莉卡的名字,除了叫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以我的本事。没用啊。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添乱。但是,总有点。但是,总该。莎菲妮亚在喊叫。“——露西……!”
  露西。那个笨蛋。没有听从莎菲妮亚的制止,朝着SIX大叫、大声呐喊。“爸爸!”“是我!露西!爸爸!”“拜托你!别再这样了……!”“爸爸……!”露西试图接近SIX,但是,SIX和由莉卡的动作太过迅速,目不暇接——露西放声嘶喊:“妈妈已经死了!然而、你却……!”
  “Zu·Gaaaaaaaahhhh……!”SIX以右脚——不这是假动作实际上是以左脚踢出回旋踢。“——呃……!”由莉卡摆脱不得,只能单方面地防御,一定马上就要到极限了。即便如此,依然向后退着试图减轻攻击的威力,但终归只是减轻罢了。由莉卡被踢飞,在空中旋转着、速度很快、话说、向着我这边——正好,太幸运了,来吧——实际上根本没有想这些的余裕。
  由莉卡横着身体,后背狠狠地撞在了玛利亚罗斯的胸腹之间。一下子无法呼吸,摔倒在地。腰部撞在地面,发出了讨厌的声响。总算是接住了。莎菲妮亚冲了过来。“——由莉卡!玛利亚……!”“谢了,玛利亚!”由莉卡立即站了起来。虽然身体各处都有烧伤,但是看来没有大碍。
  玛利亚罗斯刚打算站起来,就从腰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疼得实在是直不起腰,但还是强忍着拾起了剑。
  露西瘫坐在地上。面前站着SIX。
  火焰、就像被SIX的身体吸收了一样。咻——就这么消失了。
  SIX仅睁着右眼,嘴角微微上扬。“——露西。这不是露西嘛。为什么你在这种地方呀。还和ZOO的家伙们一起。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同伴吧。”
  “我……”露西垂着头,殴打着地面。“比起这个!妈妈她死了!我是想告诉爸爸这件事才……!”
  “是么。死了啊。”SIX微微耸了耸肩。“——哈朵莉艾拉。那是个好女人啊。有情有义,行礼如仪。紧度也相当不错唷,还有自愿学习床技的热情。是么。死了吗。真是弱啊。你们这些家伙总是一转眼就死了。所以本人才讨厌啊。”
  “……诶?”露西抬起头,“刚才……说什么?”
  SIX面露微笑。“本人呐,最烦的就是像你们这样、弱小、简简单单就死掉、一文不值、连虫子都不如的生物呀。露西,你和本人又不像,连道具都当不了。然后,反正马上就会死掉。你很烦啊。露西。本人最讨厌你这种废物了。”
  由莉卡屈膝弯腰,保持着随时都能冲出去的姿势。但是,却无法行动。
  一旦动了,露西就会遭殃。
  虽然是父子,但是这没有影响。对手是SIX,那怕他对露西来说是亲生父亲。
  不,正因为他是亲生父亲。
  “FuuuuuuuuuAaaaaaaaaaaaahhhh……!”露西一边拔出摩德洛里刀一边以四足野兽一般的姿态跃起。那动作极为异常。好快。但是,SIX应该是看穿了。露西的摩德洛里刀被SIX随手拍掉。“——露西!”随后SIX的手肘落在了露西的侧脸上。“你这个坏孩子……!”
  露西摔在了附近的露天摊位上。由莉卡立即向那里冲去,莎菲妮亚握紧了魔杖。玛利亚罗斯将剑架在身前。腰好疼。何止是疼,感觉都要脱落了。虽然腰根本不可能脱落就是了。这种疼到底是怎么搞的。虽然很想抱怨,但SIX已经面对着自己。然后马上,向后退去。逃跑?为什么要逃?上方。斜上方。像鹰一般俯冲下来,皮巴涅鲁。砂色的鹰刚一落地便向SIX追去。SIX高高跃起,落在了一处房顶上。而那家伙就等在那里。红皮男。赤红蔷薇。笨蛋一号在空中一个空翻顺势下落踢向SIX。“哈……!”“——Nuo……!?”SIX伸出双臂挡住这一踢——但,房顶倒塌了。伴随着四溅的尘土与碎片,整个店铺都被破坏。两人就在其中。“——亚济安……!”玛利亚罗斯想要跑动,腰却仿佛要碎裂了一般,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SIX,还有笨蛋一号,从崩塌的店铺中跳了出来,跃向另一侧的店铺,然而还没落地,那店铺就毫无预兆地粉碎,从中赫然跃出一头猛狮——多玛德君高举那把琥珀色的波纹大剑迎头劈下。“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Nnn·Mueeaaahhhh……!”SIX扭动身体。打算躲过那柄大剑,却没有完全如意。从左肩到右腰滋啦滋啦裂开一道大口子,并不浅。但远没到一刀两断的程度。SIX躺倒在地面上,近乎毫无防备。多玛德君正要挥出大剑——“忍法……!”SIX猛然伸展双臂双腿。“JUMBO!CUMSHOT……!”
  “——咳啊……!”多玛德君被掀飞了。不仅仅是多玛德君。还有亚济安、皮巴涅鲁。那是。绯红的火焰。以及青白的闪电。炎与雷炽烈地交织,随后从SIX的全身迸发出来。玛利亚罗斯不知何时开始便只能单膝跪地,混着静电的热风迎面扑来,明明距离超过十五美迪尔以上。“——那是……!”莎菲妮亚失声叫道,“我的……魔术……!?”怎么可能。但是,说起来的确如此。闪电。爆雷索。绯红色的火焰。猛火炎葬。两种魔术都没有效果。尤其是猛火炎葬放出的绯红色火焰,看上去就像是被SIX吸收了一样。
  “唷——”SIX借着反作用力直起身来,歪着脖子露出邪恶的笑容。“戴戴戴戴戴戴尔洛特。许久不见,你退化了不少嘛。而本人正相反。进化了呀。尤其是最近——”“嘶啊……!”不知何时恢复过来,亚济安从右侧冲向SIX,皮巴涅鲁同时从左侧攻击。SIX突然睁大双眼。“让我们叙叙旧呀,真是不解风情……!”之后的动作——看不清。视线无法捕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SIX消失了。皮巴涅鲁也消失了。亚济安也看不见了。然后在不远的地方SIX现出身形,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也紧接着出现。但是SIX,马上又消失了。于是皮巴涅鲁和亚济安也跟着变得看不见——不,并非“变得”看不见,没有那个中间过程。三人不久便现身,只是一瞬间,又立马消失不见。能够听见SIX混杂着大笑的声音。“——Ku!”“Ha!”“Haahh!”“SHADOW!”“DAAANCE!”“Yeahhhhhh……!”三人时而消失时而现身,互相之间的距离时长时短。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一转眼又到了这里、到底是哪里?——总之,啪啪啪啪地移动着,你们在捉迷藏吗。
  “SIX……!你以为我会陪你玩到什么时候……!”多玛德君突然冲了出去,但是,那个方向明明根本——没有人才对,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是出现了。SIX现身了。多玛德君的大剑正好斩下。“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Kyyyyyyyyyyyy……!”有了。SIX马上试图闪躲,但是——砍中了。左臂。从肩膀的位置彻底斩断。多玛德君顺势转过身体横挥大剑,但这一下被躲了过去。SIX扑倒在地面上,就差一点点——然后站起来捡起了自己的左臂,带着自己的左臂,翻滚。多玛德君的大剑紧密迅速地连续朝SIX劈下,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也同时包抄到位。“——忍不住啦!你们这帮……!”SIX将右手和两脚同时叩在地面上——下一瞬间,那家伙移动到了五美迪尔以外的地方。原来如此。终于搞明白了。那是,通过皮巴涅鲁的传授、啾也学会了的那一招。SIX随后像是被发射出去一样呯地高高跃起,到这里为止还算正常——不、哪里正常了——在空中像是野兽一般开始进食。看到此情此景不仅仅是玛利亚罗斯,连包括多玛德君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SIX在吃自己的左臂,不如说,整个生吞。
  落在房顶上的SIX,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细长舌头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嘴唇,右手手指抚着胸前的伤口。“——因为本人可以自己吃自己呀。100%匹配哦。”
  亚济安呼地一笑。“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变态……”
  “看上去挺难吃的。”多玛德君布着烧伤的脸展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皮巴涅鲁快速地点了点头。玛利亚罗斯拼命忍着腰痛摆出一个歪头吐槽的姿势:“……你首先关心的是这个?”
  莎菲妮亚不住地朝由莉卡和露西那边投去视线。能听到由莉卡鼓励露西的声音。没系吗。话说,倒是我可能有点事耶。这个腰。说不定,有什么骨头断了……?别想。一想就更动不了了。没什么。完全没问题。
  就如同商量好一样,众人都叹了一口气。然而中场休息也就到此为止了。多玛德君、亚济安和皮巴涅鲁正要踏前一步,就在这时,发生了什么——SIX,SIX的左肩,从血液泉涌而出的切断面中,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伸展、膨胀、变粗、翻腾,随后固定成一个形状,这一过程只不过用了几秒。SIX将那东西扭了扭又伸直,一握一张。不管怎么看,那都是SIX的左臂和左手。就这么生长出来了。
  SIX用沾满血液的右手手指在脸上——额头与眼睛附近、以及脸颊处描出了诡异的纹路。“——戴戴戴戴戴戴戴戴尔洛特。本人呐。一直在进化呀。尤其是最近,和你这样Savage又Horrible的怪物打了这么多次,真是不符合本人一贯的慎重作风。不过也多亏如此,进化的速度可是马赫GOGO(译注:Neta龙之子的动画マッハgogogo,也就是马赫5号)呀。要说如今的本人,已经算得上是忍者了噢……?Ke·Hyahahahahahaaaaaaaaaahhhhhh……”
  “什么忍者。”多玛德君啐了一口,“你不就是个怪物吗。”
  “SIX,你——”亚济安的声音稍微有些动摇,“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看呐。”SIX没有理会亚济安,而是张开双手环视四周,“大~~家都超Favor的。Favor得一塌糊涂。看上去那么开心。非常、非常、非常开心喔。”
  “你……!”由莉卡将极限九手棍的棍尖指向SIX。露西蹲在由莉卡脚边,看来总算还是活着。“这不全都系你干的好系吗!你这恶徒……!”
  “本人不否定唷。”SIX耸着肩做了个鬼脸,“本人的确是导火索。但是呢,本人和本人的儿子们,只不过是煽动他们去抢去干去杀呀~~响应这些的可是他们自己。看到本人的手下们这么干劲十足,自己不也掺上一脚怎么行呢——这么想的人,即使在现在这个瞬间也到处都是哟。”
  “你到底想薛信么!”
  “小姑娘。天使一般的小姑娘哟。”SIX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不如让本人来问问你,他们可算得上是坏人?”
  “当然了!普通人的话,不管发星信么都不会做这种系的!被人消加挑拨、就顺系、为了自己的欲望、就去相害别人……!”
  “普通、呐……”SIX微微扬起嘴角,“本人可以断定。他们很普通哦,小姑娘。不如说,所谓的普通人指的就是他们那样的啊。只要有那么一个理由,就可以为了自己——没有理由的话就随便造一个也可以的嘛,去抢、去害、去杀。所谓的普通不就是这样?小姑娘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我……”由莉卡的声音在颤抖。太卑鄙了。玛利亚罗斯咬住嘴唇。SIX的说法太卑鄙了。不管是谁,只要活下去,就不可能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在这个国家。就连由莉卡、正义感强烈、为人高尚的由莉卡也是——出于自己个人的理由对那些无可救药的恶徒们满怀憎恨,对他们下手绝无一丝怜悯。
  如果有不得不兑现的理由,就会去伤害、去杀。世间常理的确如此,所谓人类就是这样。
  这很普通。普通——所以,你搬出这个普通,又到底是想说什么鬼话。
  “收回前言,小姑娘。”SIX轻叹一口气,“小姑娘不是天使。虽然天使原本就只是个比喻,不过总而言之——小姑娘你仅仅是可爱而已。装出来的样子货而已。但是,这样也不错噢GyaHaHa!这样就好!小姑娘你和这个世界很相配唷GyaHaHa!这个化粪池一般的世界唷……!”
  “满口废话……!”多玛德君以凶猛的势头向前冲锋,将SIX落脚的店铺一剑劈得粉碎。SIX正要失去平衡,却在那之前便逃向了另一侧。多玛德君跃过彻底毁坏的店铺朝着SIX追去。皮巴涅鲁和亚济安也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正想要跟上,就在那一瞬间,疼痛、或者说某种冲击袭向腰间,眼前立即一片黑暗,从嘴巴里蹦出了奇怪的词:“——唏嗡……!”
  “玛利亚……!?”由莉卡跑了过来——感觉似乎如此。“没、没、没事、所以、去、去追S、S、SIX——”感觉似乎还用嘴巴吐出了这几个词。不仅是由莉卡,还有莎菲妮亚,还有、不知为何亚济安也在旁边。你不是刚才走掉了吗……?SIX,去把SIX……那么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了我。都怪我。悔恨、焦躁与疼痛交织在一起,超过极限,我似乎哭出来了。由莉卡在实施急救,肯定是这样。“——盆骨骨折了……!”“骨折?喷骨……?”“要消微花点时间。总之,先帮你把感觉赶跑吧!”“感、感觉……”“——忍住哦……!”玛利亚罗斯拼命点头。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就在这时感觉变得好受一些了。
  “——没系吗!?疼不疼?”“……不疼、吧。嗯。没事了。”“系么,但系,不能动哦!些然下半新已经麻痹了,应该也动不了——”“……我先、追上去,由莉卡留下来……!”“不行!这可不行!这里到处都是暴徒!看!火也快烧到这边了!这里很危险!由我来搬运!”“那么、亚济安先生……玛利亚就……”“了解了!走吧,玛利亚!”“等、等等,你们不要擅自就——”“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哦!”“……说的对……!”“没错!”“话、话虽如此啦……哇!”“很疼吗,My sweetheart!?”“不、不疼啦!不如说、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那就好!来,抓紧我!抱得再紧一点!”“唔、嗯……”“——露西!你也跟向!能跑得动吧!?”“……能、可以!”“那么大家,出发了!”
  一行人以由莉卡为先头向着多玛德君离去的方向追赶。话虽如此,但玛利亚罗斯要做的也只有抱住亚济安而已。因此,就算不愿意,市场中的惨状也还是映入了眼帘。不论是店铺、还是露天小摊,几乎没有哪家店还是完好无损。卖家们大多逃走了,店面也大多损坏、被践踏、商品被抢夺,只是程度轻重有所差别而已。还有血。尸体。恐怕是在抢劫过程中被捕杀了。到处都是尸体,脚下也有,大街的正中央也有。还有裸着下半身倒在地上的女人,浑身是血,头部裂开,已经死了。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在一旁横躺着,一动不动。能看到有魔导兵站立在血泊之中。有人还在逃窜,有人瘫坐在地瑟瑟发抖,有人因畏惧蜷缩着身体,还有人呆立在原地茫然自失。每当经过这些人的身边,由莉卡都会对他们喊:“——跑啊!快跑!”有人听从,也有人视若罔闻。没有时间强制他们去避难。首先要追SIX。还有,火灾。火与烟从东方而来,正向西方扩散。SIX应该也去西边了吧,但看不到他的背影,也找不到多玛德君的踪迹。然而,由莉卡奔跑的脚步之中,没有任何迷茫。
  不论朝何方望去,都只有一片掠夺后的痕迹、破坏后的残骸。以及尸体,这就是我们取得的成果。
  全部失败了。每一步都出了问题。什么都没能办到。干脆被这败北的痛苦与悔恨将身心都撕裂也好,然而不行。倒不是冷静,也不是心境平和。单纯只是——已经虚脱了。大脑已经无法运转,感情早就不知被丢到了何处。
  玛利亚罗斯抱住亚济安,马上就要离开市场了。前方是公园。
  从公园里出现的是、
  有了。多玛德君,以及SIX。SIX朝多玛德君投掷着什么东西。是人,年轻的女人。“——这才刚开始,戴尔洛特……!从现在开始纠正这个世界……!”“唔……!”多玛德君没有躲避,而是用左手接住女人,将其放躺在地面上。而此时,SIX已经钳住了两个孩子的脖颈。“本人……!”然后将其中一名丢了过来。“要从现在正式开始!”紧接着又是一名。“在这里筑造本人的王国……!”“——可笑……!”多玛德君虽然抓住了其中一名,但对另一名束手无策。SIX朝着冰淇淋车冲去。“踢飞作壁上观的古德那肮脏的屁股,接下来的路由本人寻找吗!非也!非也!非也EEEEEEEEEE……!”打算做什么,SIX一口气——将冰淇淋车拎了起来。“——而是由本人创造啊!由本人来、亲手……!Uuuuuuuuuuuuuuuuu·H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然后,一把甩了过来,当然,目标是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左手仍抱着小孩,右手大剑大幅度挥出。“——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冰淇淋车变成了两截——应该是化作了木屑。多玛德君将孩子放下来,小孩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不知还有没有呼吸。SIX正从地上拎起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体,皮巴涅鲁便袭向了他的侧面。“Hot忍法,火遁……”SIX面对皮巴涅鲁张开大嘴,“——Ka·Haaaaaaaaaaaaaahhhhhhh……!”从他口中喷出了火焰。全身都被火团淹没的皮巴涅鲁,像是火焰不倒翁一样在地面上来回翻滚。SIX立即将中年男人投向多玛德君。“完全没必要……!像你们这样干什么事都拐弯抹角啰里吧嗦……!”“别把我——”多玛德君躲过中年男人,径直朝SIX冲去,“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SIX没有逃。甚至还面对着多玛德君、张开双臂,凭一副空手,就想要迎击吗。该不会——多玛德君高高举起凌厉劈下的大剑,被用两手。“——嘁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夹住了。一动不动。空手入白刃。但是,被多玛德君的力气推得步步后退。大剑的刃舔上了SIX的额头、切开一道裂口,血液淌下。SIX睁大双眼,伸舌将自己的血舔了个干净。“——明明就把那种玩意儿放在自己身边,你还真有脸说这种话呐……!”
  “那和我没有关系……!”
  “这屁话有谁会信啊!”
  “我管你信还是不信……!”多玛德君伸腿欲踢SIX,在那之前,SIX便松开多玛德君的大剑向后跳开。多玛德君立即追赶。身体仍在燃烧的皮巴涅鲁试图爬起来。“——不行!皮巴涅鲁!”由莉卡冲了出去,“在这里乖乖待着别动……!”莎菲妮亚和露西也跟上由莉卡。但是,亚济安不能动。都因为我是这副惨样。
  “——快追!”“SIX!”“是SIX!”“SIX……!”穿着银色盔甲的秩序守护者们陆续从市场中跑出。罗叉队、琺瑠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等等。卡塔力也跟在其中。在队员们身后跟着一群像是商人的男男女女,也有像是普通市民的女人孩子,应该是在避难途中发现了秩序守护者的队伍,便跟在后面。
  SIX在逃。很快。多玛德君也压低身子疾速奔驰,但SIX比他还快。SIX越逃越远,但那个方向有——
  并非银色。而是深灰色的铠甲遍布全身不留缝隙,手持尖端如同巨大战斧一般的长戟“威胁大使”。是魔导兵。而且有三台。其中一台比起另外两台体型更大,艾尔甸市民一般亲切地称之为队长——亲切才有鬼,应该是满怀畏惧。似乎头脑相当聪明,在魔导兵中起着发布指令的统率者作用。也就是说共有队长一台,普通魔导兵两台。
  SIX依然持续着冲刺,而且,目标就是正中的队长。是打算利用魔导兵吗,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真是卑鄙的——不,猜错了。
  SIX面对着队长迎面劈下的威胁大使,以那个技能——瞬间往侧面移动,躲过这一击,随后又一次消失了。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队长的身后。队长试图转身,但已经迟了。SIX跃到队长身上,拔下它的头盔。对于魔导兵来说头盔其实就是头部。但队长没有停止动作。SIX攀在正在乱动的队长后背上,在脖子根的位置——拔去头盔后、密密麻麻探出一堆黑色纤维状物体的地方,将左手插了进去,似乎是在队长体内摸索着什么东西。
  拔出来了。那是——拳头大、被透明的胶状物包裹着、闪烁着红光。那是……什么东西……?总之,当SIX将那东西拔出来的同时,队长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向SIX挥下威胁大使的另外两名普通魔导兵也瞬间静止下来。虽然马上又开始了活动,但手中的威胁大使已经被SIX夺走了。
  “人生真是Hardcore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SIX右手一挥威胁大使,将两名普通魔导兵同时劈为两截,随后将那红色的物体——吃了。闭上嘴努力吞咽着,SIX用空下来的左手又从普通魔导兵的残骸上拾起一把威胁大使,挥动着两把兵器朝着多玛德君冲去。“——唔啊啊啊啊!”“Hyyy!”“咕噢噢噢噢!”“Hoooohhh!”“哒啊啊啊啊!”“Pooohh!”“嘶啊啊啊……!”“Hyeeehh!”
  SIX耍着两柄威胁大使,不断将多玛德局的大剑挡开,但光是防守就显得有些吃力,反攻就更无从谈起,在多玛德君的攻势下步步后退。以罗叉队为首的秩序守护者们正对SIX形成包围之势。两人在激烈地搏杀,无法轻易靠近,但可以封锁住后路——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的大剑,被SIX用交叉着的两柄威胁大使钳在空中。“——Ky……!”
  胶着只持续了一瞬。多玛德君加大力气向下施压。“——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SIX弯下了膝盖,弓下了腰。有戏。还差一点——然而,多玛德君突然抽回大剑向后倒去。
  这是为了躲避,差一点就被击中了。
  SIX。
  张开嘴,从喉咙深处,放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光。红色、缠绕着一缕黑、诡异的光线——虽说是“线”,但也有SIX的嘴巴那么宽。那光线掠过多玛德君,径直向远处延伸、击中了后方的——不,说击中是不是有些不恰当。虽然从市场之中脱身、但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才好、正原地打转的男男女女们、其中的四五人,被那红色光线唰地——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掠了过去,或者说,击穿。这种说法应该比较合适了。
  那些人发出哀嚎、或是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吧嗒吧嗒倒了下去。
  身体上看上去就像是开了个大洞。
  不管怎么想,都是那红色光线造成的。
  “Ku·Kukukuuuu……!”SIX一手像风车一般挥舞着威胁大使牵制多玛德君,另一手用威胁大使在上半身仍抽动着的两台魔导兵身上敲下。胸甲。魔导兵的胸甲被敲破,随后他便向肉食野兽一般跃上去开吃。目标就是那种红色物体吧。SIX吃下一颗,而多玛德君不会给他吃第二颗的时间。SIX躲过多玛德君的大剑呲牙大笑。“——依本人来看呐……魔导兵的第五元素石,就算光吃两颗,也足够射上好多发了哦?本人的Love★Beam,到底能射多少呢,容本人好好试试……?”
  “全员!趴下……!”多玛德君怒吼着扑倒在地面。亚济安立即保持抱着玛利亚罗斯的姿势压低身体。就在那之后,从SIX的口中又一次发射出红色光线——不,是连续发射。不仅如此,还一边发射一边不断旋转。“——Mu·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aaaaahhhhhh……!”
  在头顶上——大概就是五十桑取六十桑取左右,Love★Beam像鞭子一样无数次地扫过。带着声音,就像是空气接触着某种热物因此而融解一般,就是那种声音。玛利亚罗斯紧紧地抱着亚济安,然而还是很害怕。
  那东西如果掠过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一点点,会怎么样呢。
  就像那样。
  战斗经验丰富的队员们大多立即听从了多玛德君的命令或趴或蹲。但是,与战斗无缘、至少也不是战斗专家的市民们则大多没能及时作出反应。Love★Beam就像是极长的鞭子。但是远比鞭子要恐怖得多。红色光线所接触的事物、包括一个又一个的男男女女、全都被轻而易举地斩裂。然而这副光景却并非多么悲惨,因为大多都是在胸口、脖子、身体之类的地方直接分成两截,最不可思议的是,出血量极端地少。
  人像这样死去,就好像一个笑话。
  当然,这不是笑话。废话。我明白。即便如此,映入眼帘的光景依然极度缺乏真实感。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残酷。
  太过分了。那种死法。
  “——Tastyyyyyyyyyyyyyy……!”SIX终于停止了射出光线,又跃上魔导兵的残骸,将剩下的一颗红色物体啃食。从他的嘴里在冒烟,但他似乎没事。的确没事,因为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充电、充电、充电。虽然不是用电的哈。明明装着这种High power代替品的魔导兵团只会像垃圾一样被随便踢飞,你们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最终只会连自己也一道毁灭,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不长记性的是你……!”多玛德君猛踏出一步,瞬间便加速至最快,与之相对SIX则张开——不是嘴,而是鼻孔。从两处鼻孔射出细长的Love★Beam。“Fuuuuuuuun……!”“——咳……!”多玛德君、似乎是故意的、没有躲避。肩膀。Love★Beam贯穿了多玛德君的右肩,但多玛德君毫不在意仍一边突进一边劈下大剑,但被SIX用两柄威胁大使挡开——不,虽然挡住了一时却被压倒了。然而,SIX一边向后仰去一边又一次以鼻孔发出Beam。“Fuuuuuuuun……!”“嘁……!”这一次多玛德君向侧面一跳躲了过去。就算是身体坚韧远超常人的多玛德君,大概也无法直接承受太多次攻击。
  “——全体都有……!”罗叉高举着日轮喊道,“诛杀吾等之怨敌SIX!拼上性命……!”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队员们一齐行动起来。向着SIX。向着SIX。向着SIX!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能够理解这种被激情驱动的感觉。
  但是,光凭这、
  “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
  SIX又一次,张开嘴。来了。红色的光,光线,迸射而出。
  “La·LaLaLaLaLaLaLaLaLaLaaaaaaaaaaaaaaaahhhh……!”
  一边笑着——SIX一边白痴一样笑着,一边旋转。队员们被Love★Beam横扫而过。有人在最后一瞬间低下头躲过一劫,然而刚直起身又被转了整整一周又回来的红鞭截为两段。仅仅几秒之间,秩序守护者便减员了一半。罗叉、琺瑠、李童晏、卡塔力,还有原优安队的康拉德·亚瑟、幸司庚。这几个熟面孔,虽然只是瞄了一眼,但看来平安无事。莎菲妮亚、露西、正在为皮巴涅鲁做紧急处理的由莉卡也没事。多玛德君正试图与SIX近身肉搏。这样的话……玛利亚罗斯想要移动,下半身却连颤也没颤。也没有感觉。真是的。“——亚济安!去帮多玛德!”“不——”亚济安低头看了一眼玛利亚罗斯,双手抱得更近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想再后悔了,我一秒都不会离开你的哦。”“但是……!”
  “La·LaLaLaLaLaLaLaLaLaLaaaaaaaaaaaaaaaahhhhh……!”
  又来了。Love★Beam。这一次又死了多少人。不仅是队员们,还有市民。到处堆积着的死尸像是玩具一样。空气中根本没有血的味道。这种战场反倒是噩梦。罗叉向刚逃离多玛德君大剑的SIX砍去,被威胁大使轻易地击退,紧跟着的李童晏也被一脚踢了回来。一个个都血气上涌,乱七八糟的。这样下去,不行,这根本不是战斗,比起输赢——会死。
  再这样下去,会死。
  大家,都会死。
  “我等之义……!”
  这声音,就好像出现错了地方——与这混沌的场景完全不搭调,坚毅、凛然,像是即将冻结的瀑布、足以将各种各样模糊不清的邪气一扫而空、过于清澈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寻找声音的源头,立即发现了。
  西侧。
  有一支身穿银色铠甲的队伍,在公园外。但是、那是——不对。不是本队,而是收容所护卫队。装备未沾污渍,银光闪亮。不仅如此,光看成员的模样便能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收容所护卫队会来。
  为何他、
  他没有穿银色的盔甲。只是身穿深褐色的便服。在一块像是房门门板的物体上、立着单膝端坐着,自始至终都挺直着腰,右手放在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月明”的刀柄上——光是坐着,就得靠爱刀来作为手杖支撑吗。这也太勉强了,根本就是乱来。据玛利亚罗斯所知,他的全身、每一寸都承受了严重的损伤——那些伤每一处都像是打进地底深处的木桩,绝对无法轻易拔除。如果不花时间、慢慢地、慎重地实施再生治疗,别说重新走路,甚至可能会再也站不起来。应当如此才对。那么,又是为什么要、
  到底是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不过,他果然是无法凭自己的双脚移动的。所以,他坐在门板上,由马修·修奈特手下的队员们抬着,将他运到了这里。
  “我等秩序守护者之义……!”
  光是挺着身体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吧。话说那原本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堂堂正正,意气凛然。
  “绝非唯有讨恶一途……!”
  即便他的面孔显着憔悴,却充溢着冰冷的霸气,如同从高处睥睨众人的双眼中只有寒意。
  “若不对无辜之人挺身相救,义又从何谈起……!”
  队员们低吟着他的名字,呼唤着他。
  优安。
  优安副长。
  副长!优安副长!副长来了……!优安亲……!优安副长来了……!
  ——等等、优安亲……?是谁说的,那个头发软乎乎的康拉德·亚瑟吗。
  罗叉呆站着,表情茫然若失。“你、你……”
  “优安……!”琺瑠似乎要哭出来了。
  多玛德君浮现出夹在苦笑与微笑之间的笑容。“那个混蛋。”
  “优优优优安。”不知为何,SIX看上去比谁都要开心,“优安安安安安安安·桑桑桑桑桑桑瑞斯斯UUUU……!”
  优安平静地承受着SIX的视线,月明的鞘头在门板上一叩。“罗叉……!琺瑠……!冷静下来,立即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银色军团!”虽带着一丝哭腔,但琺瑠的反应速度值得称赞,“保护市民!全员以防御态势护送市民避难!线路由我来指示……!”
  罗叉没有移动。大概是根本动不了。优安呵斥道:“罗叉!你在干什么!你若是义之剑,就该摒弃凶刃之身!原本你不就是为了保护同胞才持剑在手的吗……!”
  “——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罗叉将死神面具摘下丢到一边,转身便走。
  秩序守护者开始从SIX的周围后退,与之相反,优安率领的队伍则向公园之中前进。从他们的队伍后方,众多医术士冲了出来。收容所医术士队。领头的正是佩尔多莉琪。“伤员到这边来!由我们进行应急处置!还有一口气的人全都搬到这边来!快……!”
  明明刚才还那么乱七八糟、混乱不堪、几乎是穷途末路。但现在,不论是卡塔力、还是刚从市场中出来的队员们,都听从琺瑠和罗叉的吩咐行动着。秩序守护者一旦恢复了纪律,重新建立起指挥体系,立即便使情势稳定了下来。市民只要奔跑,秩序守护者则掩护着他们。各司其职一目了然。接下来只要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就好。
  优安坐在门板上盯着SIX,眼神一如既往地严酷冰冷。明明遭受了那样的折磨,明明现在优安动也不能动都是因为SIX,就算恨SIX恨入骨髓也毫不奇怪。然而,优安就好像是在观察一样,超出了憎恶与怨恨的范畴,仅仅以对待理应铲除之敌的眼神看着SIX。
  随后优安的视线从SIX身上挪开,表情丝毫未变。“拜托你了,多玛德阁下。”
  “交给我吧。”多玛德君淡然地回答,朝着SIX冲去。
  SIX的视线仍停留在优安身上,也因此反应慢了一拍。对多玛德君挥出的大剑,SIX试图以右手的威胁大使将其弹开,却反而被反弹了回来。多玛德君迅速稳住大剑接连挥出第二击,SIX试图用左手的威胁大使扛下,却稍微迟了一步。威胁大使被撞开,刺进了地面。“——嚓……!”
  SIX左手松开威胁大使,将原本拿在右手的威胁大使两手握住。正打算以此反击,多玛德君已经攻了上来。
  “哈!”“呔!”“嘿!”“哒!”“喀!”“唔啊……!”
  上方、右、左、又是上、还是上、左。对于多玛德君来说,那是极为少见的进攻方式,每一击都并非是全力。但是也因此提高了速度,斩击之锋锐未有缩减。SIX就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连如平常那样发出怪声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口气也不敢松、集中全力,只为用威胁大使持续防下袭来的大剑。可能吗。不可能的,你别想了。
  那一系列的猛攻是一场海啸。SIX的表情扭曲起来,身体平衡即将崩溃,威胁大使挥得越来越慢、招式也乱了起来。大剑开始在SIX的身体上留下伤口。马上,名为多玛德君的巨浪就将把勉力支撑着的名为SIX的岸堤冲垮。
  SIX笑了。“——COME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N·BABY……!”
  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种东西居然正在靠近。
  最初,仅仅是个投在地面的影子。然后从上方传来GIEEEEEEEEEEEEEEEEEEEEE的鸣叫声,朝着多玛德君俯冲而来。
  大体上是黑,点缀着红、绿、蓝——那是一只鸟。巨大无比,基涅斯大亚鸟。玛利亚罗斯吃了一惊又将亚济安抱得更紧了些。多玛德君不同,不慌不乱,如同早就看穿一样,一言不发地向上一挥大剑。基涅斯大亚鸟以它健壮双足上的爪子试图捕获猎物、又或是打算直接将其撕裂,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就连碰一下也别想。那可悲的巨鸟,发出尖锐的嘶鸣被斩为两半,伴随着大量的血雨落在地面。在那个瞬间——不,之前——从基涅斯大亚鸟的背上跳下了什么。人。两个人。假SIX吗。
  多玛德君沐浴着怪鸟洒出的血液举起大剑。
  “姆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
  SIX以棍棒的招数举起威胁大使挡下这一斩。已经是极限了。大剑刀刃切入威胁大使的长柄之中,将其斩断。
  SIX丢下威胁大使向后一跳,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躲过大剑。从他的额头到鼻子再到胸口,滋啦啦啦——撕出一条直线伤口,鲜血狂涌。
  多玛德君像是在滑行一样拉近距离追击。SIX以那个像是瞬移一样的技能躲过。仿佛在说那又如何、多玛德君依然冲到了SIX身前,就在那里——多玛德君和SIX之间,那些家伙突然插了进来。两名假SIX。而且,两人排成一列,结果,SIX与两名假SIX、三人的身影重合了。“——合体忍法!”最末尾的SIX大叫,“分身之术……!”
  这家伙是白痴么……?
  因为、那几个替身就算再怎么像,SIX的脸上满是血,也负了伤,怎么都不可能认错。两名假SIX左右跳开。真SIX呢……?
  不见了。不会吧。不——还在。多玛德君朝着跳向右边的假SIX挥出毫无造作的一斩,一秒后又将跳向左边的假SIX砍倒在地。
  SIX就躲在那假SIX身后,压低身躯,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在爬行,那姿势就像是长着脖子的大蜥蜴。“——尝尝这个吧、戴尔洛特爵士……!最大功率!LOVE&SIX大人的【S】Especially【E】X-rated【X】·Beeeeeeeeeeeeeeeeeeeeeeeam……!”
  “多玛德……!”玛利亚罗斯伸出手去,理所当然,什么都没能碰触到。
  亚济安双臂环抱着玛利亚罗斯扑倒在地面。
  天空,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震颤、扯裂、染得血红。
  红色在膨胀、随即炸裂。
  那过于强烈的红色烙在眼上,以至于一段时间内,什么其他东西也看不见、什么也都听不见。
  双耳在嗡鸣。闭上眼猛摇了几下头才好转。玛利亚罗斯从亚济安的怀中钻出,下半身无法活动,因此说成爬出可能才是对的。眨了无数次眼,才终于使双眼聚焦,能够看清东西了。
  SIX压低身子瞄准多玛德君,而那什么鬼Beam似乎是从斜上方发射出去的。因此,SIX前方的地面尽数融解翘曲,空气中布满了烟尘和水蒸气,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损害。
  除了一个人。
  只有多玛德君,正面承受了那什么鬼Beam。
  即便如此多玛德君也仍在那里,依然站着。但是、无法说一如往常。多玛德君的外貌改变了。那副铠甲、后背的部分隆起来覆盖住了头部。不仅如此,火焰纹路闪着微光,各个角落探出了尖刺。总体给人凶猛的印象。就像是某种头和后背生有尖角的龙类、角龙。与之有相似之处。
  多玛德君平安无事,玛利亚罗斯几乎发出欢呼,就在那一瞬间,多玛德君将大剑刺于地面,双膝似乎已经变软,只能靠大剑支撑身体。于是别说欢呼了,几乎都要尖叫起来,还没来得及叫出嗓子,多玛德君又将大剑从地面拔出。覆盖着头部的装甲在嘴巴位置上下分开,从中喷出了蒸汽。
  SIX呻吟着说:“——戴尔洛特……YOU·Beast……!”
  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就连在这里都能感觉得到。身上起了起皮疙瘩。凭这种威压感,下一击注定将解决一切。
  SIX就像是被追到死胡同的老鼠,一口一个Shit、Fuck,丑态尽显,随后突然直起身来以超高速的脚步旋转起来。“——Sexy忍法奥义!SHADOW!TORNAAAAAAAAAADOOOOOOOOOOOOO……!”
  化作猛烈龙卷风的SIX,以舍身气势向多玛德君突击。
  ——玛利亚罗斯一心认为应当会是如此,竟都没有怀疑。真是太愚蠢了。
  那家伙可是SIX。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根本不可能。
  SIX急速冲锋,速度极快,肉眼根本无法跟上。但是,至少方向是明了的。与多玛德君相反、西方。那里是——优安·桑瑞斯。优安坐在门板上,光是维持那个姿势就已经费尽全力了吧。连动都动不了一下,更不要说挥剑保护自己了。
  玛利亚罗斯向西方望去。SIX、优安、不对。优安没事。抬着门板的队员们没事,周围的队员们也没事。他去的是那边。
  在优安带领的收容所后备队西南方不远。从优安的队伍中离开,却还没有回去。如今正处在被优安的队伍庇护着的位置。
  收容所医术士队。
  SIX在医术士们面前停下。就在佩尔多莉琪面前。
  佩尔多莉琪屈膝弯腰正要拔出腰间的摩德洛里刀,但她的手指甚至都没能碰到刀柄。SIX转眼之间便出现在佩尔多莉琪背后,右手钳住脖子,左手则扣住了佩尔多莉琪的两手和腹部。“——滚开,废物们。”
  收容所医术士队的医术士们、以及附近的收容所护卫队队员,连滚带爬地从SIX和佩尔多莉琪身边跑开。
  佩尔多莉琪面色苍白,除了睁着眼睛以外,并没有展露出任何称得上是表情的面部变化。
  SIX探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周围的血液,蹭着佩尔多莉琪的脸。“一别之后、许久不见呐,小喵喵。那时候你还是个守护者嘛,现在这个模样——莫非是在学习做医术士吗?不坏唷,小喵喵,不坏。在本人的记忆中,你是个虐起来一点都不有趣的玩具——不过如今呢,本人,全都记起来了唷。”
  不要。
  玛利亚罗斯凭着手向前爬去。
  “将你撕裂开来……!”
  竟然——
  “进入你身体的时候……!”
  你竟敢——
  “那种触感呀……!那还是你第一次对不对哦,小宝宝……?”
  被亚济安抓住了。“不行,玛利亚!你乱动的话,会害那姑娘——”
  “别吵……!”玛利亚罗斯甩开他试图继续前进。
  立即被紧紧抱住了。
  “放开……放开我!”
  “不行。现在不行。玛利亚。姑且先观望——”
  “姑且!?姑且算什么意思!居然说姑且……!”
  我明白。亚济安是对的。以现在的状况,SIX杀死佩尔多莉琪不会比呼吸更难。而且,玛利亚罗斯也什么都做不到,下半身全都麻痹着,动也动不了。
  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去拯救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因为没有更好的词汇、只能用朋友来称呼的、重要的人。
  “亚济安。”
  “哎?”
  “救救她。”
  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止不住,不论是言语,还是泪水。
  “莉琪、去救她。拜托了!算我求你,去把莉琪……!”
  “……玛利亚……”亚济安朝佩尔多莉琪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一紧,咬住嘴唇。但是,仅此而已。
  亚济安没有行动的意思。
  因为没有办法。
  就连亚济安,也没有办法救出佩尔多莉琪。这样的话——
  已经不可能了吗。因为,秩序守护者、甚至连多玛德君都一动不动。这不可能。但是,玛利亚罗斯在脑中做出了判断。尤其是,只要多玛德君向前挪上一步,SIX就会杀了佩尔多莉琪。如果不动,他就会带着佩尔多莉琪逃走。假如、假如是优安呢,假如是优安被抓作了人质,优安肯定会放言不用管自己,直接讨伐SIX。当然,也许会有人难以接受,但是多玛德君一定会舍弃优安。曾经下过一次的决断,若有第二回结论也自是同样。所以优安无法作为人质。SIX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选了佩尔多莉琪。
  事已至此,只有两个选项。
  对佩尔多莉琪见死不救,讨伐SIX。
  还是营救佩尔多莉琪。
  但是、后者太过困难。既然如此,就只能选择前者了。理性考虑便会得出这个结论。可是虽然头脑理解了,却无法轻易地下定决心。多玛德君一定也是。佩尔多莉琪是玛利亚罗斯重要的朋友,他很清楚。不过,已经不是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了。如今的佩尔多莉琪只是一名见习医术士。
  要将她牺牲?
  假如,最后,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真的?
  骗人的吧……?
  “你在那之后,又多少次想起了本人呢……?”SIX下流地笑着,“不过那想必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呐。”
  废话。
  “但是,你肯定忘不掉本人对吧?”
  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你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件事哦。”
  不会的、不会的。
  “就好像你和本人一起生存着一样。”
  不对。
  “本人一直都存在于你的身心之中。”
  不对。
  “如今也是。”
  不对。
  “将来也是。”
  不。
  “永~~远。”
  不。
  “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无法摆脱。”
  不对、不对、不对。
  “你说、对不对呀……?”
  闭嘴。谁、谁能去把那鬼畜东西的嘴塞上。只会喋喋不休些肮脏龌龊的事。不可原谅。双目眩晕。血液几乎沸腾。肠子在翻滚。大脑马上就要炸裂。莉琪。啊啊。莉琪。我在颤抖。她到底会是作何感受,根本不敢去想象。
  佩尔多莉琪闭上眼,随后,缓缓地睁开。“的确。”
  “Ky·Hah。”SIX发出卑劣的笑声。
  “就算我试图去忘记,那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忘记的。”佩尔多莉琪一字一句地说,“我受了伤害,严重的伤害。而且,还有很多东西、都被夺走了。说实话,有一段时间,我也的确觉得自己无法再爬起来了。”
  “想来也是呐。”SIX在佩尔多莉琪的脸上哔啦地舔了一下。去死。
  真的给我去死、死到不能再死、死在粪坑里烂掉吧。
  佩尔多莉琪——可是、她连一晃都没有晃。
  “但是,我还有朋友,还有妈妈,还有前辈,还有同伴。有那么多值得珍爱、值得尊敬的人在我身边。所以我有我应当去走的路。就算噩梦缠身,就算对你的厌恶几乎要把我的身体撕开,我也依然是我。我也并非没有任何改变。所谓的人,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自然就会慢慢改变。会受伤、会气馁、会止步不前、也会回头。但是,我依然还是我。SIX。”
  佩尔多莉琪斜视着SIX。也许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被直呼名字,SIX如同胆怯了一样面目扭曲。
  “你并非不可憎。但是,我也有需要感谢你的地方。你觉得你从我这里夺走了很多东西对吧。我不否定,但是,多亏了这样,我也获得了很多别的东西。如果不被你夺走那些,也许我就无法得到如今这些了。你推动了我前进,所以谢谢你,SIX。”
  “什——”SIX哑口无言,瞪大着右眼,嘴唇歪斜着,左眼被扭曲的脸颊挤成了细缝,下巴则震个不停。
  玛利亚罗斯突然注意到了。不对,佩尔多莉琪不对劲。到底有什么不对,不明白。但是果然还是有问题。莫非,那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慢慢进行着。佩尔多莉琪也许一直都是在争取时间。然后终于做好了准备。
  “哈——”亚济安倒吸一口气。亚济安肯定以他的感知力看清楚了整个过程,但玛利亚罗斯做不到。完全、一点点、都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
  佩尔多莉琪立在SIX面前。
  就在上一个瞬间,明明还被SIX抓着,到底是怎么……
  凭着自己,以双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挣脱,然后转过身,同时拔出刀。SIX也慌忙试图后退,但结果却不太理想。
  SIX的右臂,在手肘的位置被整齐地切开了。
  佩尔多莉琪迅速举刀摆出上段。“我会保护别人。这是我该走的道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但是,也有生命必须通过战斗来保护。我并非追求强大,只是,为了保护别人,我不能输给任何人。也绝不会因任何事而屈服。因此,我选择了剑。只要还活着,就是作为一名救护剑士而活。SIX。我并非为了洗清心中的怨恨而选择打倒你。你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无法不去伤害掠夺别人。所以为了我理应守护的生命,我要将你打倒。”
  “说、说什么漂亮话……!”SIX明显陷入了慌乱,那副样子甚至显得有些寒掺。
  佩尔多莉琪静谧无声。电光石火间、脚步动了——下一个瞬间,便已在SIX身后。
  “咿、咿咿咿咿咿……!?”SIX的左臂,在手肘与手腕之间的位置利落地断为两截。SIX瞠目结舌地回过身。“——看、看不见……!?为什么……!?本人居然、连个小姑娘……!?”
  佩尔多莉琪又一次举刀。刚举到眉间,全身便以一种奇怪的模样抽动起来,从耳孔、鼻孔、眼角和嘴角都流出了血液。
  “莉琪……!”玛利亚罗斯叫出了声。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那一定是过于勉强,对身体造成了太大的负担,才会产生这种后果。
  “He·Hya!原来如此……!”SIX满面劣笑,“虽然不明白具体原理,不过就像是嗑药一样呐!就是这样啊!人类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嘛……!让开,公主哟,太过乱来的话,小心自己先挂掉哦……!”
  “我不会死。”莉琪微笑着高高举起刀,“不管变得如何破破烂烂,妈妈也会把我治好。明白吗,SIX。我也被人保护着,偶尔还会赌上性命。正因为此,我才能够为了保护他人而拼命战斗。”
  “哇——”SIX是想要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刚发出来就被截断了。
  果然还是看不见。
  即便如此,佩尔多莉琪究竟做了什么,看结果便能明了。
  SIX变成了四份,落在地面上。也就是、右肩以外的部分——剩下的右臂,以及左臂,还有上半身与下半身。
  佩尔多莉琪的速度快到仿佛跨越了时空,大概是挥了三刀。
  仍继续前进了五美迪尔左右,才刹住脚步——跪在了地上。
  “包围……!”优安在门板上迅速作出命令,收容所护卫队立即将SIX围了起来。
  “佩尔多莉琪……!”威尔内姆·加塔医士、以及其他数名医术士都跑到了佩尔多莉琪身边。
  佩尔多莉琪举起手阻止他们。大概是想说没事之类的话吧。但是,怎么可能没事。
  玛利亚罗斯什么都不必说。在那之前,亚济安便抱起玛利亚罗斯冲了上去。SIX被队员们包围着,仍然活着。光是被砍成几段他还不会死。但是,他只是呆滞地看着上空。保持着那个样子。所以说那又怎么样呢。SIX这种东西,管他去死。那个孽畜玩意儿,真的是——真的,随便怎样都行。“——莉琪……!”
  佩尔多莉琪仍跪在地上。大概是还站不起来。不过仍是抬起头来,用手将鼻血和其他的什么东西抹掉,笑了起来。
  亚济安将玛利亚罗斯放了下来。玛利亚罗斯趴在佩尔多莉琪旁边双臂撑地。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抱一抱佩尔多莉琪。但是如今双臂都得用来支撑身体。真是烦躁、难过、无法忍受。
  “莉琪、莉琪……没事吧?莉琪……”
  “嗯。还没变成破破烂烂的就结束了。所以应该还有点余力吧……”
  “真是的……!”我没有发火的资格,我很清楚,但还是、“真是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太乱来了!这么危险!要是受重伤了怎么办!”
  “一直受伤的不是都是你吗,玛利亚罗斯,这次也是。”
  “那、那又怎么样!”
  “我没事的。”佩尔多莉琪伸出手,指尖落在玛利亚罗斯的脸上。不过看的却是——不是玛利亚罗斯,而是斜上方,估计是瞥了一眼亚济安,抽回了手。“——就是最后,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
  “嗯,也许是我的错觉,在我看来,SIX就像是死心了一样。”
  “死心——那个SIX……?”玛利亚罗斯回过头。
  多玛德君、罗叉、琺瑠、以及优安、还有卡塔力、由莉卡、莎菲妮亚、露西、皮巴涅鲁都来到了包围SIX的阵列之中。
  佩尔多莉琪对着身旁的加塔医士说:“拜托扶我一下。”而玛利亚罗斯则又被亚济安抱了起来。队员们为玛利亚罗斯和佩尔多莉琪让开道路。多玛德君他们当然也让开了。
  SIX安静地闭着眼睛,身上被捅了数十刀。胸口缓慢地一起一伏,呼吸很平稳。从肩膀和身体上的伤口中,大量的血液不住地淌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演戏道具一样。SIX睁开眼,本以为会露出那副宿着鬼火的双瞳,然而出乎预料。
  SIX的眼睛像无色的玻璃球一样,四处转动着,寻找着什么。
  不久便找到了。
  看来他的目标是多玛德君。
  “……戴尔洛特。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你。”
  “看来的确如此。”多玛德君的铠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略带憔悴的脸挤出了一丝苦笑,“你这家伙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最后要愣在那里被砍。”
  “为什么……”SIX垂下视线叹了口气,“反正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
  “是啊。”
  “总而言之,是我输了。完败。但是,作为一名凄惨的失败者,我还是有话得说清楚。”
  队员们骚动起来,从罗叉那里传来了杀气。对于他们来说,SIX的声音,一定是一句也不想多听。他们想要让SIX现在立刻就断绝呼吸。我明白他们的心情。他们之所以能够将即将爆发的怒火压制下来,都是因为坐在门板上俯视着SIX的优安·桑瑞斯的缘故。优安迅速抬起左手,连同罗叉,所有的秩序守护者都安静了。
  多玛德君的头微微倾斜。“什么话。”
  “我死不了。”SIX像是自嘲一样挤出微笑,“——别搞错了,戴尔洛特。我呀,并非是不会死,而是死不了。说实话,我也无数次尝试过去死。但是,都无法成功。就算变成灰也是一样。只要花上不少时间,我便一定会再生。说真的,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你们可以杀了我,我倒真心希望你们赶紧动手。没骗你们。你们可能不信,但我是真心的这么想的。不过,恐怕你们也是不行。将某种事物从世间完全地抹去,意外地很难。你们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试验各种方法,我无所谓。不过肯定是浪费时间。所以,我有一个提案。”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freakshow”
  
  GENOCID引发的疯狂骚乱以第五区和第九区为中心扩散开来,愈演愈烈,艾尔甸的男女老幼都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
  众多无辜之人成了他人欲望的牺牲品,许多人仅仅是因为居住在附近、就倒霉地送了命。有人想要坐获渔翁之利,也有愚痴之人沉醉于氛围之中变得狂乱。有人成为了复仇者,也有人团结起来试图保护自己,更有人扬起义之大旗将各路歹人扫清。铁锁休憩场市场,最终有三分之一的面积都化为了不毛焦土。离所有事物都回复到正常状态,还需要相应的时间。
  我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一段时间内什么都不想做了。虽然最初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才过了两天就难以忍受静默,开始活动身体。然后立即便厌倦了庭院内的景色,于是外出来到了街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目的,只是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向那里走去。
  从艾尔甸中心向东门方向延伸出去的玛贝拉斯·古德·大街与环状路之间那极为宽阔的交叉路口。
  不论是玛贝拉斯·古德·大街还是环状路,交通流量都相当大。不仅是行人,还有骑着马的,以及大大小小的马车,在此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即便如此,也仍然不足以将这个路口填满。至少曾经如此,而现在不一样了。
  由第十二区南下至环状路的玛利亚罗斯,在即将踏入玛贝拉斯·古德·大街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路口中央挤满了人。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聚集在这里,从这里看不出端倪。但是,玛利亚罗斯早就清楚原因。做出那个安排的时候,玛利亚罗斯也亲眼见证了。自那以后,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并不是毫不在意,只是,总觉得有些不痛快,心中总是无法认同。因为,让他变成一个笑柄、变成一个小丑——这又算什么。其实一点都不好笑。根本笑不出来,也无法让人心情愉快。
  然而,群众们,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欢呼,拍着手,踏着地面,手舞足蹈,情绪高涨。看来颇以此为乐。
  真丑陋。
  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想。这些人让我有些恶心,太过丑恶。让我去和他们为伍,开什么玩笑。绝对不要,连靠近都不想靠近。
  玛利亚罗斯将已经拉到眼睛附近的兜帽拉得更靠下了些。
  虽然想要转身便走,但却无法挪动脚步,不禁咬紧了嘴唇。
  不论是直视,还是挪开视线,都无法从不快感中逃离。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不得不接受啊。大家都是这样,所以我也、”
  从刚才开始就留意到了。身后有人。谁?还能有谁。那家伙呗。至少这点,我是明白的。
  “你到底和同伴们谈过了吗?还是说,到头来还是擅做主张,按自己一个人的想法行事?”
  过了一段时间,才得到了回答。“……是多数表决。他们同意了哦。至于向秩序守护者低头并提供援助的提案,因为反对者太多被否决了。不过,我自己个人的行动倒是无所谓——应该说,他们会默认。结果就是这样啦。”
  “你们有好好谈过喔。”
  “因为被你骂了嘛。”
  “和秩序守护者保持良好关系比较好哦,要不然会有很多麻烦的。”
  “这得看新总长的态度了。我们这方从没想过要争斗。”
  “是呀。打架这种事,总是没什么好结果的——”玛利亚罗斯转过身。
  亚济安站在两美迪尔之外的地方。
  假如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不借助任何人的帮助,甚至将百般妨害都一扫而空,不论多么险峻的山峰都能独自一人登上顶端直到最后。
  可那样的他是如此的不稳、虚幻、让人无法放下心来。
  不由得想要向他伸出手。
  但是,不行。我还做不到。
  “为什么。”玛利亚罗斯垂下视线,“——为什么SIX会自己希望变成那样呢。”
  “呀……”亚济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干脆,去问问看?”
  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不,算了。感觉,我还没办法冷静地和他对话。而且现在也不是去做这种闲事的时候。”
  “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亚济安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玛利亚罗斯看着亚济安,亚济安则向人群聚集的方向投去视线。
  “如果想要知道什么——”亚济安微微眯起眼睛,“就可以去盘问。能不能得到回答暂且不谈。至少我们有盘问的权利。”
  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嗯。”
  “那条路,是那个男人自己选的。既然如此便只有走下去。一个死不了的人究竟在思考什么,我根本无法想象。关于这个,说不定就在前面,能从那个男人口中得到答案。”
  从中途开始,玛利亚罗斯就注意到,亚济安的声调带着一丝奇怪的狂热。
  谈论走向某条道路的那个男人的时候,亚济安也仿佛打算奔向某处一样。
  必须把他拉回来,尽快。
  现在马上。
  不然的话,他就会越来越远。
  “喂。”
  “嗯……?”亚济安回过身来面对玛利亚罗斯。似乎有些受惊,我也是一样啊。感觉吓了一跳,就算搭了话,又该说什么才好。
  “要不要、去一起吃个饭?”
  “诶、”
  “啊。唔、逗你的。刚才说的不算。”
  “诶!?”
  “干、干嘛喔。”
  “诶诶诶……!?”
  “所以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嘛!我还从来没见过能把一个‘诶’说出这么多花样的生物呢,真是恶心死我了!要走就赶紧给我走得远远的!啊——呀、那个……其实也不用走的……”
  “我、我不会走的哦!?怎么可能会走嘛!?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啊是么。那、那么。就在这里待着怎么样?一直、永远。怎么样。嗯。为了世界为了人类为了我,这样是最好的了。”
  “走呀!当然走呀!去吃饭对吧!?快,赶紧走吧!马上就出发!”
  “我说了不要走的呀!不就是吃个饭!你肚子就那么饿吗——”话刚说到这里,就被自己的肚子漂亮地出卖了。咕唔唔唔咕唔唔唔。话说,肚子会叫成这样的?这么大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太荒唐了吧?羞耻得一塌糊涂,脸越来越热都要发烫了……?
  玛利亚罗斯用双手捂住脸。
  右手手腕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走吧。”
  亚济安拉着玛利亚罗斯的手,其中没有一丝强硬。肯定只需要稍微抵抗一下,就能将他的手甩掉。即便如此,还是做不到。不对,我也没那个打算。
  玛利亚罗斯向着前方迈出脚步。
  
  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有着什么等着他,他并不了解,完全不明白。
  也许,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他身处为他特制的牢房之中。
  这处牢房很狭窄。他的身体以大字型横躺着,几乎将牢房填满。高度也只有一美迪尔。不过就算活动空间大起来,也没有意义。在他两手十根手指的指甲上、以及两肘、两肩、腹部、两腿根、两膝、双脚脚腕上都钉着桩子。除此之外还有合计十七道枷锁嵌在身上。如字面意思、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他的世界如今只剩下这处牢房。在这小小的世界之中,他被封锁着。
  不,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提议出来,而戴尔洛特他们接受了。在败北之后,仍能保有一片小小的世界,这是他小小的胜利。不。其实他并不这么想,也从来没想过这么多,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力。这种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难熬。
  牢房的地板由钢铁制成,栏杆也均是钢材。栏杆之间约有三桑取距离。观众们可以接近牢房,可以起哄,甚至还可以坐在牢房之上。朝着他泼颜料已经算是温柔的了,偶尔也有人对着他撒尿、拉屎。也有人通过栏杆之间的缝隙,以剑和枪来伤害他。当然,嘲笑和痛骂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虽然早有觉悟,但却没有想到这种地步——才怪,全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本以为自己的精神会更加顽强,本以为品尝过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的他,也同样能够忍耐如今这个结果。他本是这么想的,他错了。
  倒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焦躁,更没有什么怒火。
  只有悲伤。
  是啊,他感到很悲伤,哀痛难耐,愁苦难消。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情,他也不明白,因为不明白,心中火辣辣地疼。
  反正没有人会来告诉他。每当想到这里,他就想要呐喊。就算喊出来,也无济于事。因为,他就是呐喊着活到现在的,他一直都在呐喊。喊着什么?不知道。总之他总是喊着,每时每刻,都莫名其妙地叫喊。但不管喊得再多也毫无用处。白费力气啊。所以现在也是一样。不会有回应的。
  所以,我才会悲伤。是这样吗……?
  我死不了。哪怕不吃不喝,也死不了。哪怕彻底粉碎,也死不了。被彻底晒干,也死不了。化作尘埃,死不了。所以,我就只能一直悲伤下去了吗。
  太阳落下,夜晚来临。从最初开始——到底过了多少个日夜,他已记不清楚。总之从最初开始,不论是早晨中午还是晚上,都有人来观赏他。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偶尔,也会断断续续有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时间段。
  有人跳到了牢房上面。
  那人用手杖一样的东西从栏杆之间伸入,在他的脸上蹂躏——因为他闭着眼。其实他并没有在睡觉,于是他睁开眼打了声招呼。“——嗨……理查德……你还好么。”
  那人在艾尔甸——不,即便是在整个α大陆的流行业界也算是杰出人物。理查德·“迪克”·考克是一个人体改造狂,他的皮肤是薰衣草色,头发是荧光绿,眼睛则是亮粉色。出生时是男性,之后变成女性,再后来又变成男人——如今到底是男是女已经难以分辨。他的思考模式复杂怪诞,各种思想在他脑中交叉混杂,他说的语言则因独创性强过了头以至于完全一团糟。“SIX。尤·马芯法克尔。杠杠鸡·阿特雷吉·八嘎门秋·海德恩门(译注:此人说的“自创语言”,基本是取自于日语和英语中的脏话,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词,在这里就不一一标明了)?”
  “是啊……别生气啊……理查德……”
  “嘎巴嘎巴·齐金考克·尤萨克·碧池碧池曼。”
  “是么……再见了……理查德……祝你过得开心……”
  “法克尤。”
  理查德走了。真是悲伤啊,他低声自言自语。
  在那三天、还是四天后。寂静的牢狱边,慢慢地、有人像是努力压低着足音,屏着呼吸靠近。
  那人蹲在牢房前,抓住了铁栏杆。
  “爸爸。”听到这呼唤,他睁开了眼。
  这段时间,他大多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因为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他无法塞上耳朵,但至少可以闭上双眼。
  “是……露西……吗、”
  “为什么……爸爸……为什么……”露西低垂着头,肩膀、手指都在震颤,“……告诉我。为什么,爸爸……我和爸爸又不像,根本派不上用场……爸爸你……讨厌我和妈妈对吧?那么为什么、还要……”
  “啊……”
  在哭。你在哭吗。露西。有什么好哭的呢。为什么要哭。哭,又是什么。哭。不明白。这种东西,早就忘记了。恐怕,已经一千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没有哭过了。
  “为什么,还要到我们身边来。一次次、一次次。为什么……”
  哈朵莉艾拉。那是个好女人。我亲吻过那女人的全身,而那女人则亲吻过我的身体内侧,做到这样的女人数不胜数。不过,那还是个好女人。偶尔会想要见见她。理由。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理由。想要见的话,去见就好了。
  但是,她已经死了。
  我明白。反正都要死。大家都得死。
  “……哈朵莉艾拉……是怎么死的……?”
  “生病。”露西吸了吸鼻涕,“……我们阿谢隆——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会生病。叫灰死病……一旦发病,就肯定没有救了。妈妈……说她很开心,说能够和爸爸相遇、能够生出我……说能够见到我,很开心,还说这都是多亏了爸爸。说爸爸是个强大的人,继承了爸爸血液的我……一定,是那三分之二。病得最严重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还让我要活下去、说我爱你。大概是对我说……而且、应该……也是对爸爸说的。我爱你、我爱你、重复了好多遍……然后,就死了。”
  “……三分……之一……”
  那个女人知道吗。自己的命运。至少,肯定做好了觉悟。
  “……原来如此……啊啊……所以才……”
  那是个激烈的女人。比外表看上去要激烈许多。毫无保留地为他奉上了自己的一切。但是,却也什么都没有舍弃。他当初认为那是因为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舍弃的东西。一无所有之人,本就是如此。就连性命,都所剩无多。
  真是个悲哀的女人。反正都会死。人生苦短,所以破罐破摔了吗。
  与之相对,我根本死不了,可是,却也同样悲哀。
  为什么我会感到悲伤呢。
  “露西……你、肯定……是那三分之二啊……”
  “这种话……!”露西朝着栏杆捶了一拳,“事到如今,还好意思说这种话!然后……然后……!”
  说不出话来的露西,站起身来不知去了何处。
  他想要叫住露西。理由、不需要什么理由。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没能叫出口。露西应该不会再来第二次了,也不能再来第二次了。他这么认为,至于理由,不需要什么理由。
  悲哀之人,从何而来,又会去往何处呢。
  他没有真正思考,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问题。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真过分啊。”女人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只能睁开右眼。左眼不知何时,被观众那不知深浅的恶作剧毁坏了,大概是铁制的棒子,仍插在他的眼窝里,因此也无法再生。女人伸手将那棒子拔出,丢在一旁。
  你为什么要来。他本想这么问,却问不出口。到底为什么说不出口,理由,不需要什么理由。
  女人穿的不是医术士服也不是盔甲,只是一身暗色的普通衣装。佩着摩德洛里刀。淡淡的金发映着月光。第一次见面时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如今已经不同。是个好女人。至少,会变成一个好女人。如果欲望机能还能好好运作的话,说不定会想要抱住吸吮一番。不过如今这已经与他无缘。
  女人深蓝色的眼瞳俯视着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点了点头。他是打算要点头的,至于有没有真的做出动作,他也不清楚。不过至少,他的意图应该是传达给了对方。
  “那时你为何死心了。”
  “……因为觉得……赢不了啊……就算伸手……也已经是徒劳……呐……”
  “仅此而已吗。”
  “……啊啊……”
  “明白了。”
  “不对、”
  自己到底打算说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有什么……有什么东西……我看见了……我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将我打垮的东西……在你身上……我……只能……我……”
  我——只能闭上眼。因为无法正视。你的身影。你。
  什么、“你”。真是可笑。(译注:这里SIX的第二人称代词用的是“あなた”,是比较暧昧的一个词,同时含有敬意和亲切的意味)
  “SIX。”你说出了我的名字。
  那个涂满了虚名、虚饰与虚荣的名字。
  “我永远也无法原谅你。”
  “……当然了……”
  “你将会在这里,永远一个人。”
  “一个人……吗……Ku·Ku……一个人……啊……大概吧……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一直都是……”
  “不对。”
  你又明白什么呢。
  “就算是你,也肯定有过机会的。”
  没有啊。没有。我——
  甘愿粉身碎骨为我效忠的两名杰伊已经死了,如同朋友一样的理查德也走了。妻子们都被杀了,女人们都已经舍弃了。孩子们都被我用完就扔了。哈朵莉艾拉也去世了,露西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你没能抓住那个机会。你并非一直一个人,你只是现在一个人罢了。”
  是啊。如你所说。
  “若一个人不再寻求他人,他便只能独自一人。”
  是吗。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
  我所寻求的东西、终于被我找到了。
  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太晚了。
  “……我的”
  真奇怪。
  声音在颤抖。
  “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这种感觉。
  “……你能不能叫我……我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睁开右眼。
  看不见。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像是被一层液体,模糊了视线。
  “shibuya·ichiru(译注:这是个明显的日式名字。之后几卷中会表明究竟是哪几个字,但在这卷中只出现了发音)……这是……我的……名字……真正的……”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留下这句话,你走了。虽然看不见,但我明白。啊啊,是啊。毕竟、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一开始是为了生存、为了填饱肚子,不知何时开始,便变得如同呼吸一般,变得天经地义一般。大家都和我一样就好了。大家都一样,这样不好吗。这样一来我的心情,就一定能够有人理解。然而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对此都无能为力,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就算悔恨也无济于事,就算想挽回也无从下手。在这个世界上、我。我。我已经——
  “shibuya·ichiru。”
  你的声音很遥远,然而依然清晰可闻。
  如同就在耳边鸣响
  “如果死不了,就只能活下去。即便不被原谅,也只能活下去。你已经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既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至少在原地站稳了也好,shibuya·ichiru。”
  如果在一开始,就能与你相遇该多好。
  这样的话,我也许会喜欢上你、爱上你、为你舍弃我的全部,如果我能够那样正大光明地活过,也许便不至于永远彷徨在这世间不得安歇。
  这是无法实现的。
  终于理解了悲伤的缘由,他哭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Appendix
“his quest”
  
  -M.T.D. “The Depth of depth”-
  
  天花板、墙壁、地板,全都极为光滑。这通道是在地壳内部挖掘并将四壁磨平从而诞生的,而这样的通道在地下纵横交错,整体构造几乎称得上是一座迷宫。不,根本就是迷宫。这里并不黑暗。有时在天花板,有时在墙壁、或是在地板上,会刻有直线纹路一般的沟槽,在其中埋着管状的的照明用具。艾尔甸地下城D13下层达那姆雷中,有着名叫火管的照明设备,而这里的比之还要精巧许多。曾经在欧克立德酋长国的古寺院中见过这种设备。上古之门。掩埋在密林之中的史前寺院的地下,有这种古老的装置。至于煞费苦心第一次让其运转起来,则是在拉罕大陆艾拿多沙上宫的地下王墓。
  后来,帮助亡国王子里哈德脱逃的计划出了些意想不到的状况,回到了α大陆。王子不顾意图卷土重来的家臣反对,选择了出家为僧。正是那时,才第一次踏足这里。
  圣大地母神寺院领【Mother Temple’s Dominion】。
  与人世间相隔绝、圣职者们的圣地。
  然而,即便是这些圣职者,除去少数一部分高僧以外也都不知晓:支配这座圣山的并非人类。
  M.T.D.总主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曾是人类,如今化作龙体长生不死,成为世间唯一的人龙。这座名为深奥圣堂【The Depth of depth】的迷宫,正是人龙的隐居之所。
  “主人。”侍从在身后发出声音。
  他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着一边回应:“什么事。”
  “您只来过这里一次,却为何对道路如此熟悉。”
  “无聊的问题。”他皱起眉,“我绝不会忘记走过的路。对我来说一遍就够了。”
  “非常抱歉。”
  两人的声音已经压低到了极限,即便如此,在通道中也显得响亮。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害怕了吗,克罗蒂亚。”
  他那倔强的侍从没有回答。于是他放慢脚步握住侍从的手。侍从也回握住他的手。两人压低脚步声前进着。他已经是第二次走这个迷宫了。第一次的时候便闯入了人龙的栖息之所,但这个地方还有其他的东西。当时他的第六感便这么告诉他,他那探索过各式各样遗迹、古城、秘境的经验,将他引导至了这里。
  除了M.T.D.的高僧以外,他是极为稀少的与人龙交流过的人之一。人龙对于人类来说是压倒性的存在,他为了制造脱身的空隙,动用了自己全部的知识和智慧口灿莲花。在那场对话之中,傲慢的人龙表现出了对在先前大战中死去的龙类同胞们的悼念,以及对生命短暂的人类的怜悯。人龙毫无疑问提到了“先前的大战”这个词。那是他第一次了解有关先前大战的事。
  他寻遍了全世界的古书,却没有任何有关那场大战的记载。能让人类瞬间移动的上古之门,也是史无记载的遗物【N.D.R.】。他发现这种事物在世界上大量存在着。以及确认了——大约九百年前,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成立之前的文献,大半都藏在王立中央图书馆中。
  他不由生疑,历史是否曾经被篡改过。
  他想要知道真相。
  为此,他不得不再度拜访这里。从构造上而言,仅仅为了让人龙生活栖息,这里显得过于庞大了。他能够确信,在这里一定能够有所收获。
  原王子里哈德已经成为了能够在圣堂之内自由行动的高僧。在他的协力之下,他一直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然后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避开记忆中人龙的栖息之所,向深处前行。更深处。他也曾考虑过,也许人龙的栖息地是到达最深处的必经之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杞人忧天。他停下脚步,手指抚过墙壁。“看,克罗蒂亚。”
  侍从弯下腰将脸贴近墙壁,似金又似银的头发摇晃着。“主人,这是、”
  他的食指与中指缓缓描着在墙壁上浅刻着的文字阵列。“读读看。”
  侍从微微摇头。“这不是上古高位语。”
  “没错。这和现存所有种类的上古高位语都不同。不过,我曾在中央图书馆的秘藏库中看到过同样的文字。”
  “我记得秘藏库是禁止进入的。”
  “我是潜入进去的,虽然被赶了出来。哼,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其中的一本书,我虽然读不懂,但也硬记下来了好几页。克罗蒂亚。”他抱住侍从,亲吻着她的头顶。他能感觉到侍从的身体正变得僵硬。这真不像我,他兴致昂扬起来了。“——这虽不是上古高位语,但并非与之没有相通之处。按我看来,这是上古高位语的起源、太古的文字。虽然实在理解不了文意,但这一部分还是明白的。看好了,克罗蒂亚,就是这里。”
  他指着一边区域,那里刻着四个字符接一个小记号,又是两个字符接一个小记号,最后又有两个字符。“这是数字。大概是——1914.06.28。至于这里则是1919.06.28。那里是1939.09.01。这里是2001.09.11、2003.03.19、2036.04.20、2052.10.09……”(译注:前面的五个日期,分别是一战爆发、一战结束、二战爆发、911事件、伊拉克战争开始。后面的两个日期则是某些传闻中的小行星撞地球)
  侍从抬头看着他。“……这是日期吗?”
  “是啊,按我的推测是。”
  他压低声音笑了。看呀。不仅是墙壁,地板上、天花板上也有。这条通道到底通往哪里,他也不清楚。但至少从这里开始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密密麻麻地刻着这种文字。
  “这是历史。现在是前兆纪899年。1914年、2001年、2052年,这种年份根本不存在。那是未来吗。不对,那是过去。1914年、2001年、2052年,都是已经遗失的——已经消失的历史,就残留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克罗蒂亚。”
  
  
  蔷薇的玛利亚 13. 让罪恶沉没于悲伤之下 终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就算笑话我也没关系,我非常喜欢自己写的小说。因为写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故事,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其中有的会读上好几遍都觉得不够,也有的除非有必要否则绝不会拿在手中。这倒是跟内容关系不大,只是会想起写这些书时候的回忆,从而让我感到难堪。
  本册书属于后者。第一次拖过了截稿日期。真的是非常抱歉、以及、觉得非常可耻。我希望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这仅仅是个愿望,我也无法保证——不如说,我不会保证的。
  这之后的展开比至今为止的还要不得了,我得在脑中好好整理清楚,仔细地一步一步前进才行。预定在今夏为您献上的第十四卷,大致的准备都已经完成,现在其实已经开始动笔了,我会努力让预定成为现实的。
  那么,对以BUNBUN桑为首、与本书的制作、出版、发行相关的同仁、以及如今捧着这册书的各位、满怀着爱与感谢,就此搁笔。愿来日再会。
  
  十文字 青
发表于 2016-8-15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13卷算是告一段落吧,总觉得前十卷和后十卷结构挺相似的。
都是six事件开头,接着是外敌入侵,最后则是以卷入众多人的大事件结尾。
发表于 2016-8-15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感谢翻译了QQ
台版断尾在地10集,故事正开始精彩就这样断了Orz
後来虽然有被讨论版上啃生肉的捏到完结
可是还是想要看内容阿!!!
太感谢了,看完再来补心得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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