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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10-14 21:03 编辑
第肆章 諾登外海的惡魔
我們配備的不是魚雷,而是鰻魚。
好讓我們能將開發局員裝填在魚雷發射管裡代替。
──帝國海軍潛艇艦隊的內部說明書《魚雷危機》
統一曆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日 協約聯合阿尼魯斯涅港
當得知歐斯市淪陷與隨後帝國軍部隊攻進內陸地區的消息時,那個時代的人們全都立即理解到一件事。協約聯合這個祖國的政府就到此為止了。有人舉杯慶祝帝國軍的勝利;相反地,也有人料到帝國軍該死的勝利而喝著悶酒。不論是誰,都認為協約聯合已經完蛋了。
然而,在祖國逐漸邁向滅亡的命運之前,唯有協約聯合的當事人們就像是在激勵幾乎挫敗的內心一般嘶吼著。嘶吼著還沒結束,嘶吼著還沒確定是帝國的勝利。這只是政府輸了。
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民還沒有輸。
「……做好播種的準備了嗎?」
「共和國已同意收容了。還有……聯合王國也願意以外交官的身分收容。」
就算逃離祖國,抗戰也會繼續下去。
不對,他們會一面讓祖國遠離戰火,一面與帝國持續交戰。
「那就用我們的名字準備全權委任書送出去吧。」
「這樣一來,人選會是阿邦索魯外務評議委員嗎?」
「不,我打算讓最年輕的柯盧索魯文化評議委員作為大使送出去。」
「我反對。比起我來,阿邦索魯外務評議委員更加適任吧。」
要有人活下來,繼續高舉著戰鬥的燈火。宣示著我們就在這裡。
而基於十人委員會的意向採取行動的將是軍人。這雖是理所當然的現實,但政治所追求的事情是由軍人去執行。所有人都要為國家盡心盡力的舉國一致體制。不過要說到這時人們容易遺忘掉的一件事,就是政治以祖國之名要求犧牲奉獻的軍人們,也是擁有家庭的好家人吧。
所以那一天,在出擊前的短暫時間裡,協約聯合的魔導師們與家人們依依不捨。
「願你武運昌隆。」
「……我對不起妳。」
擁抱起強忍淚水的妻子,安森上校平靜地向她道歉。能選擇讓家人逃到國外避開戰火,對身為一家之主的安森而言算是一種慰藉。該對能把家人送往合州國這件事感到高興吧。
然而所置身的現況,也只能讓他們把將家人送走……自己……不對,協約聯合的軍人們,肯定有許多人只能抱著家人,祈求彼此能平安無事。畢竟祖國已不再是安寧之地了。
「爸爸呢?」
「瑪麗,妳要好好幫助媽媽。還有,要保重身體喔。」
「……不能一起走嗎?」
「抱歉,我還有工作。」
儘管如此,他還是強迫說服自己還算是幸運的人。哪怕只有家人,也依舊能讓她們逃往安全的地方。考慮到拮据的海運情況與制海權的問題,有許多的家庭沒辦法這麼做。也不是不覺得內疚,但只要能保護好家人他就不會後悔。
不用說他也不希望這樣。可以的話,他也想在溫暖的家中過著平穩的生活。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要多回家了。當家還在那裡時,自己為何沒能理解到這是件多麼令人感激的事情呢?
要是有再多跟女兒說說話就好了。也還有很多話想跟妻子說。心中浮現出許多遺憾。是自己的粗心,在心中某處覺得日常不會消失。
雖是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明的感情,但在擺脫掉某種鬱悶的事物後,他放開環抱在妻子背後無意識緊握的雙手,勉強露出笑容,蹲下來配合女兒的視線。
「親愛的……」
「我可能不是個好父親,但希望妳有一天能認為我是個值得誇耀的父親。」
「放心,爸爸是個好父親喔……啊,不過要記得刮鬍子啦!」
安森忍不住抱起這可愛的孩子,不過女兒怕癢的反應讓他不禁想要苦笑。
「也是呢,鬍子得要好好刮乾淨。」
「你要堅強喔,爸爸。」
「嗯,是呀。得要堅強呢。」
然後,以有些困惑的表情露出笑容,是安森身為父親所能做到的極限。是女兒說著「要好好刮鬍子啦」責怪自己鬍渣的空間。這就是日常。他所深愛的日常。
「真傷腦筋……哎呀,妳要是不安起來可就麻煩了喔。好啦,可以的話,我也想記住妳笑著的模樣。」
「你真的……要平安喔。」
妻子儘管幾乎要痛哭失聲,也依舊堅強地替他祈禱的事實,苛責著他的心。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搭船跟她們一起走。想一起共度往後的人生。然而他是軍人,受到義務的束縛。
義務,啊,可恨又崇高的義務。祖國啊,我會對您奉獻出生命。神啊,所以我請求祢,請讓祖國,還有家人所深愛的國土幸福吧。
「爸爸,這個……雖然有點早,但這是聖誕節禮物!」
向正沉浸在感傷情緒之中的他,女兒指著某個大盒子,留下「拿去吧,要好好珍惜喔!」這句話後,與妻子一起前去搭船。
目送她們的背影離去,他的心中感到一時的安心,並對這等同永別的離別感到寂寞。儘管如此,他也不想後悔。不管怎麼說,沒有比送別的眼淚還要不吉利的事物。他強顏歡笑地目送著,然後在他對放在這裡的盒子突然消失的情況感到困惑時,發現到一位老朋友一派瀟灑地把盒子遞過來。
「安森,這可是令嬡送你的聖誕節禮物,拿去吧。」
是前來目送人們離鄉背井的一名評議委員──卡卓魯說出的俏皮話。儘管困惑他怎麼知道這是女兒送的禮物,也還是從他手中收下盒子,然後對盒子出乎意料的重量感到困惑。
光是重量,就讓他確定裡頭裝的不是餅乾,也不會是毛線織品的盒子。
「卡卓魯評議委員,這是?」
「打開來看看吧。是森林誓約同盟各州的AS兵工廠所製造的衝鋒鎗。堅固程度可媲美輕機槍喔。」
在催促之下,移動到暗處打開盒子的他,眼前看到的是一把全新的衝鋒鎗。而且還是考慮到與寶珠的搭配,相當昂貴的機型……包括彈匣與術彈,以及整套維護保養工具的完整狀態。
「真虧她拿得到這種東西呢……」
一邊說笑,一邊把槍拿在手上檢查的安森,對這把儘管堅固,卻比外表看起來還要輕巧的衝鋒鎗感到佩服。使用與手槍相同口徑的子彈,射程儘管較短,但在近身戰時應該很方便運用吧。作為被敵人潛入懷中時的壓制手段,算是個不壞的選擇。外加上射程有限,誤射友軍的風險也相對較低,相當優秀。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疑惑。
女兒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是聯合王國一個惹人厭的傢伙私下送的禮物。明明是飯很難吃的國家,卻送來一位機靈的男人呢。」
「咦?」
「似乎是在公園看到你的女兒在哭呢。聯合王國人還幫你刻上姓名縮寫喔。」
「啊,AS是我的姓名縮寫啊。」
讓還以為槍上的刻印是工廠標誌的安森露出苦笑的一道小手續。雖不知道這是把間諜迷得神魂顛倒的女兒罪孽深重,還是她受到老天的眷顧……看來那群惹人厭的約翰牛(註:John Bull,英國的擬人化形象)偶爾也是會做好事的。
「我還以為是阿諾德&史密斯兵工廠的縮寫。」
「工廠縮寫好像是印在底部的樣子。」
如此說道的卡卓魯評議委員,臉上露出看似有趣的笑容。
「該說是可恨的聯合王國人被令嬡的眼淚打動而幫我們打折吧。這似乎是一把一百英鎊的限定特價喔。真是驚人的便宜呢,上校。」
感謝妳送爸爸這麼棒的禮物──倘若能獲得准許,現在的他真想親一親女兒……所謂如添百人之力正是指這種感覺吧。
「我對自己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感到自豪。」
「上校,抱歉了。我似乎向你做了無理的要求。」
「你不也幫我安排了船隻?對我來說,我早有覺悟要親手守護家人的祖國到底了。」
「就拜託你了。」
低頭的男人,以及笑著接受的男人。他們之間不需要更多的話語。
統一曆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一日 帝國─雷納酒店餐廳
對譚雅而言,這是秋季的一頓美好午餐。前菜是使用當季鮮魚的美味法式肉醬。是將最前線難以奢望的新鮮魚肉奢侈地搗碎製成的精心料理。不論再怎麼稱讚都不足以形容它的美味。硬要說的話,就是至高無上的料理。
湯是傳統的馬鈴薯湯。雖說早已吃慣了,但會對馬鈴薯感到眷戀也是種微妙的心情。不過,這也不壞。最重要的是,這種精緻料理是與戰場飲食完全相反的文化,象徵著人類值得熱愛的創造性。
然後是尚未端上的主菜,據說是白肉魚的極品。看服務生自傲述說的模樣,讓人懷著相當大的期待。畢竟這可是酒店服務生對客人斷言到這種程度的料理。不用說食材的品質,肯定就連主廚也有盡情施展手藝吧。
而在餐桌上共進午餐的列席者們,也盡是能夠懷著好感與期待的人,讓這頓午餐變得更加愉快。在座的是退伍軍人協會與地方上的名士。能與他們建立關係,只能認為是我運氣好。
理解軍人習性的他們,對士兵們作為北方土產送來當餞別禮的克斯肯可瓦伏特加讚不絕口。真不愧是以增加人們酒癮而惡名昭彰的伏特加。【克斯肯可瓦伏特加:酒精飲料。】
雖說是老兵,不過如今也已是年紀一大把的地方名士們,實際上是對這酒罕見的口味感到驚奇吧。還順便拿像我這種年紀的小朋友贈送的禮物當作話題聊了起來,能討他們歡心就好。而計畫成功,自然地參與他們之間的對話,也讓譚雅度過一段相當充實的時光。
儘管不能一起喝酒,但想說在餐會上說不定會有用而帶來一箱私物,這麼做果然是有價值的──本人對此也非常滿意。
正當我對這辛苦的成果感到高興而心情愉快,舌頭迫不及待能大啖主餐的香煎白身魚時,服務生送來的卻不知為何不是所期盼的主菜,而是不祥的黑電話與聽筒。
還特地說「提古雷查夫小姐」確認身分。返回中央的途中,因經過某個度假勝地,所以與當地退伍軍人協會的名士們餐會的場地。會在戰時特地打到這種地方來的電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好事吧?
簡直就像是讓最棒的假期變成最糟的假期的一通電話。
在度假勝地過聖誕假期的預定也很可疑。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服務生恭敬送上的聽筒。倘若不是義務,真想拔腿就跑。邱吉爾先生在被人從睡夢中敲醒,聽到主力戰艦遭到擊沉的報告時,想必就是這種心情吧。
有誰能替我準備一杯宛如地獄般苦澀的單品咖啡啊?
「我是參謀本部的盧提魯德夫少將。是譚雅‧提古雷查夫少校嗎?」
「是的,我是提古雷查夫少校。」
劈頭就是質問身分。很明顯是軍人打來的電話。而且還省略掉目的與季節的招呼。並且還是如今仍在最前線參與對協約聯合作戰的盧提魯德夫少將閣下打來的電話。這所代表的意思與周遭華麗的餐會氣氛相反,電話所帶來的是最壞的消息,一通來自前線的邀約。
好想現在就回家。真搞不懂,自己怎麼會大搖大擺地跑來參加這種就性質上會立刻被人掌握所在位置的聚會啊?
「參謀本部通知,提古雷查夫少校以及旗下部隊,即刻起前往基地集合。完畢之後,請立即回報。」
「遵命。即刻起,提古雷查夫以下人員將前往最近的基地集合。完畢後立即回報。」
……清楚到毫無誤解餘地的召集令。
儘管在諾登拚命回應了盧提魯德夫少將的蠻橫要求,看來還要再繼續被他狠狠使喚的樣子。早知如此,就關閉無線電,打著訓練名目悠哉地返回中央就好了。
事到如今後悔也沒有用。在將聽筒緩緩放下後,賞給服務生大筆的小費。
並不是他帶來這個最壞的消息。儘管一點也不高興,還是要對他的工作支付適當報酬。
「哎呀,有什麼好消息嗎,提古雷查夫少校?」
不過看來打賞大筆的小費,大多時候都是因為服務生帶來好消息的樣子。這怎麼想都是受到情緒左右,無法進行合理性思考的人類行為,所以我是不會這麼做的。但對不清楚消息內容的地方名士們來說,我所支付的小費金額似乎是讓他們聯想到喜訊的訊息。
儘管覺得此時應該要向詢問「是喜訊嗎?」的紳士們擺出笑容,有禮貌地做出回應,卻不太順利。
結果露出沒水準的愁眉苦臉,搖了搖頭。
「不,先生。很遺憾,似乎不是什麼好消息。」
「喔,這還真是……」
一臉發自內心感到同情的紳士真是個好人。雖然是不用上戰場的傢伙們發出的善意。
看在被命令突擊的一方眼中,感覺還真是五味雜陳。
恭敬的禮儀,是抑止失分所必要的最低限度的工具之一。想當然,我會去效仿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吧。畢竟人類就本質上來說是種政治性生物。而具備政治性,同時也就是種社會性生物。
「真是非常抱歉,是軍令。請容許下官中途離席。」
「……祝妳武運昌隆,少校。」
有誰能斷言他們之中沒人懷著「好險不是我」的心情嗎?但話說回來,這種想法說不定有點偏激,譚雅姑且擺出社交場面的笑容,將不愉快的想法吞回肚子裡,起身離席。
「感謝。還請諒解我的失禮之舉。先告辭了。」
在行禮後留下這句話,邊從服務生手中接過寄放的外套邊結帳。雖說是禮服,實際上也是軍服。這種注重實用性的外套做工相當結實。這件服裝在奇怪的地方上令人在意,讓人深深感受到,所謂的軍隊就是會在奇怪的地方上不合常理。
……不過會將壕溝戰穿的風衣當作流行服飾的大眾感覺也很詭異就是了。
而在領取外套時,軍用車也開了過來。是機靈的服務生通知在等候室等待的勤務兵吧。部下坐在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的車子已隨時可以出發。這種有效率的安排,讓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人類還是得要抱持著正面態度過活。
所以我坦率地讚賞這個美好的狀況。剛剛毫不吝嗇地賞給服務生們大筆小費,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恭敬地幫我開車門這點也很不錯。我隨即迅速坐進車內,要求開車。
「下士,要回營了。麻煩你盡可能開快一點。」
「遵命。」
下士隨即發車,我邊感受著微弱的搖晃,邊決定要分享這份不幸。我沒興趣獨自品嘗痛苦。雖然也不太想獨自讓其他人品嘗痛苦就是了。身體才剛坐到椅座上,就立即啟動演算寶珠。連接基地,呼叫值星軍官。短短兩聲就做出回應算是達到合格標準。
『有何吩咐嗎,少校?』
不過,這是個不太好的消息。與其講太多廢話,倒不如開門見山地說出重點。
『中止休假!即刻起發布緊急召集令,立即召集所有人員。』
『……遵命,受領召集令。我立刻召集半休中的將兵。』
在度假勝地的休養行程一口氣縮短了。這時,譚雅的腦海中浮現一個該死的想像。早在申請休假之前,盧提魯德夫少將閣下就格外細心地以休假的名義,讓自己的部隊停留在軍港附近數天的可能性。這是個非常有可能的想像。倘若要在北方戰線正進行大規模作戰行動的過程中,讓受到徹底保密的部隊變更配置的話,讓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重新返回戰線,確實是參謀本部有可能會下的一步棋。
可說是相當合理的方法。
『動作快。這是參謀本部的指名。』
『遵命。』
會特意指名道姓地下達命令,可預期參謀本部正意圖徹底隱瞞某件事情。沒錯,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很不自然。為什麼參謀本部作戰局的盧提魯德夫少將,至今仍舊打著視察諾登的名義在那個地方出差呢?
帝國軍第二〇三大隊臨時基地
「帝國軍北洋艦隊司令部傳來電報!」
「……讀吧。」
「居然是艦隊?」的疑問。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眾軍官們在收到通訊時的困惑,同時也是譚雅的疑問。所謂,為什麼要特意從艦隊司令部傳電報。
不是經由方面軍傳達,表示這是參謀本部所希望的事態嗎?還是他們的直接介入呢?不論答案為何,都能肯定這將會是件麻煩事。譚雅一邊研判狀況,一邊催促通訊兵宣讀電報。回應她的指示,在召集起來的軍官們對此感到滿頭問號的狀況下,通訊兵唸出任務命令。
「對大隊發布搜索游擊戰鬥命令。第二〇三大隊即時中止一切事前行動。即刻起前往指定海域,封鎖搜索游擊任務所指定的海域。以上!」
真受不了。搜索游擊命令,說得還真是輕鬆。雖然現在這個年代,一定不盛行搜索與殲滅(Search and destroy)的戰略手法就是了。而且說到底,魔導師明明沒有海上導航能力,卻要我們在海上捕捉敵軍並封鎖海域?強人所難也該有個限度吧。
在等待謝列布里亞科夫少尉將文件集中過來的過程中,譚雅不耐煩地凝視起攤在桌面上的諾登外海的航行圖。這也是平時不會去看的東西。察覺到這點,讓譚雅不得不在心中暗自嘆息。必須在陌生空域飛行的事實,是讓譚雅無可奈何地感到憂鬱的材料。
「副官,給我北洋方面的戰區管制圖。還有幫我呼叫諾登控制塔。」
真是讓人頭疼。
甩甩頭切換情緒,指示謝列布里亞科夫少尉將該方面的地圖拿來。同時確立與該方面管制之間的通訊線路。
「是的,我立刻就去。」
地圖與聽筒隨即以機敏的動作送上。對方是諾登控制塔的管制官吧。簡短交流幾句,就立刻幫我連接海軍方面的人員。並非公務員心態,橫向聯繫良好的情況真是糟透了。
這樣看來,也不可能以聯繫不足的名義偷懶了。效率太好也很傷腦筋啊。不對,至少該讚揚他們真誠工作的表現也說不定。身為一介善良的市民,對盡到勤勞義務的市民表示讚賞才是正確的姿態。
一想到這,果然還是只能為了公共財忍耐下來。
既然沒辦法,就不要浪費時間,著手進行必要的聯絡。抱怨是浪費時間的奢侈行為。對企業戰士來說,沒有一天能允許做出浪費時間的奢侈行為。想要自由度過寶貴的假日,就必須做出最佳的表現。
對軍人而言,也沒有任何不同。
「副官!北洋艦隊的配置呢?」
「我立刻詢問。」
我也是開始運作的軍事機構裡的一片齒輪──譚雅只能在心中如此喃喃說道。而齒輪需要協約聯合殘存艦隊的情報與友軍的配置。腦子裡姑且有背下關於協約聯合艦隊的軍方一般通報。譚雅一邊努力回想,一邊迅速地確認必要事項。
在這個方面上展開艦隊的帝國軍北洋艦隊,程度雖不及擁有帝國最強戰力的大洋艦隊,卻也是擁有主力艦的強悍艦隊。訓練程度有達到可以信賴的水準,自從前陣子的登陸作戰以來,雙方就維持著某種程度的聯繫。不過,毫無事前計畫就臨時上陣可就另當別論了。
譚雅邊讓謝列布里亞科夫少尉打電話,邊努力在腦子裡檢討必要事項。儘管只能迅速執行,但這可是在毫無經驗的戰區,而且還是快速反應出動的任務。應該說正因為如此吧。讓譚雅坐立不安地想發出各種指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這麼做。
不讓周遭人察覺到,輕輕地,並且深深地進行深呼吸。身體嬌小偶爾也能派上用場。儘管不起眼,但在這種時候卻很方便。
只不過,這可是在連演習都不曾有過的海域臨時上陣。倘若要針對逃亡中的協約聯合艦隊執行追蹤支援任務,事情就相當棘手。要我說的話,就是在對對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前去進行收購交涉一樣。要是我方擁有足以完成這種交涉的優勢,就表示早已滿足收購的前提條件,甚至讓人質疑打從開始就沒有交涉的必要。
正因為如此,懷著度日如年的心情焦急等待的譚雅,才會一把搶過謝列布里亞科夫少尉遞來的聽筒。另一隻手握著筆,準備隨時在吩咐拜斯中尉攤在桌面的地圖上做筆記。
「我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受參謀本部的命令負責艦隊的支援任務。請問情況?」
「北洋艦隊現在已從奇耶魯軍港派出第二戰鬥巡洋艦隊。而第一三潛艦任務編組也已先行建立巡邏網。」
所幸,有見識的海軍窗口明快地告知狀況。根據他的說詞,已從奇耶魯軍港緊急出港的第二戰鬥巡洋艦隊正在搜索當中。
「擔任艦隊的先鋒嗎?還真是教人期待呢。」
拜斯中尉在這種時候也沒忘記說笑的表現值得大書特書,譚雅在記憶區中記下這點。懂得顧慮部下的氣氛,在這方面上優秀的副隊長可是難得的人才。而且他說得其實很對。所謂的先鋒,光是擔任就能獲得好評價。
「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我們可是快速反應魔導大隊。這是家常便飯吧。」
不久後,收到部隊已做好出擊準備的報告,譚雅就走到大隊面前。
「恭請大隊長入室!」
受大隊敬禮迎接的譚雅‧提古雷查夫大隊長的表情,看在以拜斯為首的部下們眼中應該極為普通吧。
面對這種程度的狀況,譚雅有自信能徹底扮演一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範軍官。她隨後淡然答禮,瞥了一眼周遭情況後滿意地點頭。雖然內心覺得很煩就是了。
「辛苦了,放鬆站吧。拜斯中尉。」
「是的,現在開始說明狀況。」
把麻煩事推給部下去做,不論在哪個時候都是長官的特權與義務。所謂的組織,本質上是靠著上下關係在運作。長官會搶走部下工作的職場可說是本末倒置吧。
「昨日清晨,北方方面軍第二二四夜間偵查隊所屬的偵察機,發現到集結中的艦艇。」
黑板上貼著協約聯合艦艇的一覽表與照片。照片上拍到的,是包含海防艦在內的複數戰艦。協約聯合的海軍儘管難以說是海軍國家,但也有著相當於列強的軍備。就算是對帝國來說,這也是無法忽視的強力威脅。
就譚雅看來,大艦巨砲主義只不過是過時的理論。但也有理解到,重裝備的戰艦不是能無視的戰力。舉個例子,光看戰艦艦砲所能投射的鐵量,就遠遠凌駕在步兵師團之上。外加上刺蝟般密集的艦隊防空砲火與海陸魔導師組成的迎擊網,可是相當難以穿越的防線。
但就算如此,還是比馬里亞納外海的美軍航空母艦容易逼近吧。應該只是程度的問題。
「分析的結果,參謀本部認定這些艦隊是意圖逃脫的協約聯合海軍殘存的艦隊主力。理所當然呢。」
推定航路從筆直衝往共和國到蛇行前進為止,有著各種路線。
但最終目的,顯而易見是要擺脫帝國軍的追擊脫離戰區。而身為追擊方的帝國軍,當然是希望能靠艦隊主力發現並殲滅這批艦隊。
不過頭痛的是,剛剛傳來聯合王國艦隊,正在鄰近領海的海域上進行演習的報告。為避免誤射,上級徹底落實了通知。但另一方面,通知上也表示,倘若他們是在公海倒還無所謂,但要是侵犯到帝國領海就不得不開砲攻擊。總歸來講,不得不說這項任務存在著非常微妙的問題,有非常多需要費心注意的地方。
「艦隊司令部已向全體艦隊發布發現並殲滅協約聯合海軍的命令。我們將依照參謀本部的命令進行支援。」
不過拜斯中尉以支援這個廣泛的概念替任務內容做了總結。之後他就一副接下來是我的工作的模樣朝我看來。我實在是不想成為薪水小偷,所以只好接著說下去。
「大隊各員,就跟各位聽到的一樣。現在北洋艦隊司令部附屬第二搜索魔導任務編組已先行出發。而某個『中立國』聽說也不辭辛勞地在近海演習。請注意不要誤射。」
在這場大雨中最辛苦的,是偵察部隊得要煞費苦心維持監視吧。陷入得分派部隊監視聯合王國艦隊的窘境,讓搜索協約聯合艦隊的行動受到耽擱,這可說是本末倒置吧。算了,沒必要說到這種程度打擊部下的士氣。
「我們將北上搜索,在獲得情報後與友軍會合。不用我說,各位要臨機應變。」
「遵命。」
「根據情報部的消息,敵艦的航速很快。此外,似乎還帶著海陸魔導師。所以我們所預測的主要任務,也包含排除敵海陸魔導師在內。不過要以偵察任務為重。」
不過任務本身是常見的搜索殲滅,只是上頭下令要以搜索優先罷了。
「各自全副武裝,六十分鐘後在演習場跑道集合。有什麼疑問嗎?」
……也是啦,這群部下是戰爭狂。完全是戰意高昂的狀態。
結果就跟平常一樣,沒特別提出什麼疑問,部隊就在一個小時後出發。部隊一面提升高度,一面以巡航速度西進。
途中除了友軍潛艇部隊接連發出誤報讓我煩躁之外,沒什麼特別的變化。硬要說的話,頂多就是風雨增強導致視野急速惡化吧。
環顧四周,就連飛行中的大隊成員都無法確實掌握。
儘管對編隊飛行有自信,但要是部隊走散而無法發揮戰力的話也未免太可悲了。實在不認為自己有路痴到這種程度的部下算是唯一的救贖吧。
「管制呼叫Pixie。目前尚無接觸報告。」
「Pixie01收到。那麼氣象情報呢?天候有好轉的跡象嗎?」
儘管如此,不斷聽後方令人厭煩地傳來讓人聽了更厭煩的報告,讓心情簡直是糟透了。尚無接觸報告,也就表示一直在飛行的我們還要再繼續搜索下去。
想要突破烏雲,也必須提升到相當高的高度。結果就是讓身體半濕不乾的飛行。雖說能靠外殼彈開雨滴,感覺也很不舒服。
「發送烏魯邦控制塔傳來的戰區管制情報……看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還真是同情陸軍。他們肯定全都在這場嚴寒中見識到地獄了吧。」
「戰區全域豪雨外加暴風。現在正發布二級洪水警報與限制飛行勸告?收到。參加作戰的其他部隊呢?」
邊迅速確認接收到的資料,邊確認到天候正在明顯惡化當中的譚雅險些暈過去。要是乾脆將限制飛行勸告改為禁止飛行勸告的話,就能回基地了。
「奇耶魯軍港派出第一戰隊執行搜索游擊任務。空軍派出特殊武裝偵查中隊執行搜索任務。請注意避免誤射友軍。」
友軍也在搜索?也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得多了。就從事搜索任務,直到上頭下達歸還許可吧。就在她想著這種事情時……
「Pixie01收到。請求在鄰接區演習的聯合王國艦艇的動向……」
遙遠的下方。
連在豪雨之中也絲毫不會讓人誤會的巨大轟響與砲火聲,讓整個人愣住的譚雅將注意力急速移到下方。
「爆炸聲!」
海中傳來某種東西爆炸的悶響。而且還是意外響亮的聲音。尤其是在靜謐的夜空之下。
在凝視起下方後,隱約浮現數道影子。
然後,譚雅在下一瞬間瞪大了眼。探照燈的光芒,是敵艦隊。
實際上要說的話,這是對帝國軍北洋艦隊第一三潛艦任務編組所屬的潛艇船員而言,讓他們切齒扼腕的光景。
透過潛望鏡,在爆炸聲響起的瞬間窺看到六道盛大水柱的艦長,最初也錯愕到完全合不起嘴巴。緊接著,當察覺到沒有任何誘爆聲響起時,所有人都仰天大叫。
魚雷早爆了。
剛配備下來的Aal,還真的六發都是鰻魚。帝國軍潛艇船員邊伴隨著焦躁破口大罵出這種雙關語,邊氣憤地決定從下次起,就要將那群只會浪費預算的水雷開發局員抓來代替高價的Aal裝填進魚雷發射管裡發射出去。對他們來說,這種結果就一如字面意思是功虧一簣。【Aal:德國潛艇的魚雷暱稱。德語中的Aal即為鰻魚。】
針對發現到的協約聯合艦艇,在慎重計算之下,期待能在不擊沉之餘獲得戰果所發射的六發魚雷,全都毅力不足地提早引爆了。
煞費苦心地調整位置,好不容易才占據到魚雷發射位置的領航長會恍神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就連艦長也因為這轉眼間的變故導致思考瞬間停頓,眼前的光景就是如此嘲諷他們的努力。
透過潛望鏡,能看到協約聯合艦隊已改變陣形,開始進行反潛戰鬥。等到海陸魔導師在海面附近巡航找尋潛望鏡時,連忙收回潛望鏡的潛艇船員們由不得滿懷氣憤,不想因為這種丟臉的失敗死在這裡。
然而他們在這時還不知道的是……光看結果,這就某種意思上來講是最佳的助攻。畢竟,查覺到自己正被帝國軍潛艇鎖定的協約聯合艦隊開始反潛戰鬥。結果在這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下方。
正因為如此,才會來不及對應在下一瞬間從天而降的「那個」。將注意力引到下方,然後再從空中發動主要的偷襲攻勢。
這對理解到自軍中計的安森上校來說,是極為狡猾到令人恐懼的二段攻勢。
「被擺一道了,那群該死的混帳!」
「哪裡走漏的風聲!不對,現在是……那群該死的混帳!」
這個時機點對協約聯合艦隊來說,完全是最惡劣的。為擺出反潛陣形,而讓護衛旗艦的驅逐艦脫離。海陸魔導師們也追隨著驅逐艦緊急展開反潛制壓,再加上監視人員為了不看漏魚雷攻擊的航跡,全都將目光集中在海面上的這個瞬間。
埋伏已久的敵魔導大隊,筆直朝著旗艦勇猛突擊。
勉強趕得上升空攔截的,包含安森自己在內就只有寥寥數人。
而且速度完全落後將高度轉換成速度加速發動突擊的帝國魔導師,上空還遭到他們占據的狀況,是所能想像到的最糟糕的致命狀況。
儘管如此,安森上校也只能升空攔截。倘若不這麼做的話,艦隊就會……他祖國未來的種子就會……就會沉沒啊。
身處在同時同地的提古雷查夫少校當時的心情,成為後世相當注重的研究對象。實際上面對突發的意外遭遇戰,包含譚雅在內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是處於幾乎陷入混亂,卻勉強靠著訓練出來的反射動作展開突擊的狀態。
「大隊!Break!Break!(註:緊急回轉)展開突擊態勢!」
對於在這瞬間決定應戰,毫不遲疑地活用高度差進行垂直降落的譚雅來說,她並沒有對艦戰鬥的實戰經驗。原因正是那偉大的勢力均衡政策。藉由外交的努力,讓列強之間直到這次大戰為止,一直避免正式的武力衝突。這也就是說,這次的魔導師對艦戰鬥,本來就幾乎算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所以,光是按照演習去做就讓他們煞費心力。讓部隊散開,一面避開敵防空砲火,一面讓大隊各員同時突擊。即使這麼做,也只是某種只在理論上驗證過的準則所鼓勵的戰術。實際上有沒有效,這種疑問直到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以自身的血肉驗證之前,無人知曉。
不過,應戰方也處於差不多的情況。如今航空機的對艦攻擊能力好不容易才達到受人議論的階段,所以火力遠比航空機低劣的魔導師並沒有受到重視。因此,反魔導師戰鬥就只有在演習中稍微接觸過的程度。
就這層意思上,雙方都在進行極為粗糙的砲火交鋒。
「Pixie01呼叫CP!接觸目標!接觸目標!」
「CP呼叫Pixie01,有事嗎?」
一旦落得與敵砲火意外交鋒的窘境,就難以發揮出最佳狀況。就這層意思上,譚雅會憎恨起漫不經心的CP也是無可厚非。什麼叫沒有接觸報告啊,譚雅在心中不斷狠狠痛罵。另一方面,譚雅清醒的腦袋也安撫自己,敵方的防空砲火意外地沒什麼大不了。
實際上,敵方的防護射擊與譚雅所想的美帝的防空砲火,大致上是無從比較的低水準。要是敵艦發射的防空砲火密度,能讓她一邊在心中痛罵「我方的搜尋部隊是在混什麼啊!」一邊以輕盈的飛行避開,就能確實明白不是什麼嚴重威脅吧。
「我方遭受砲擊。毫無疑問是戰鬥巡洋艦的砲火。位置是溫肯布魯庫外海二〇〇浬!」
儘管如此,譚雅依舊是一邊進行報告,一邊立即打散編隊飛行。畢竟,與步兵的小型兵器處於不同次元的艦隊火力,威力整整高出地面部隊一個級數。光是單管機槍的口徑,就有地面部隊歸類為重機槍的二〇mm。說到威力較高的高射砲更是達到一二七mm。倘若遭到直擊,人體絕對不可能沒事的砲彈正瞄準著我方。密集的飛行隊形只會方便成為敵方防空砲火的靶子。
「大隊散開,同時展開對魔導師與對艦戰鬥。不要被其中一方引走太多注意力!」
周遭是一望無際的黑暗。但我們毫無疑問暴露在防空砲火之下。對領悟到這點的譚雅而言,這是令她恐懼不已的意外事態。所收到的命令是搜索。這本來應該是一邊搜索,一邊根據狀況,在友軍潛艇或先遣偵察機與偵查魔導中隊發現目標後,將目標過繼給友軍接手就好的簡單任務。再怎麼樣,也並非計畫要侵入敵艦隊的有效射程內進行交戰。
然而仔細一看後,下方就閃滅著疑似砲火的光芒。倘若沒有友軍潛艇應該是魚雷的爆炸聲,差點就要在不知不覺中錯失目標。一想到自己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才避免犯錯,就讓譚雅不由得毛骨悚然。倘若沒能察覺,肯定會在事後的檢討會上遭到盛大質問。有注意到魚雷的水柱真是太好了。同時也覺得要是再離遠一點就能安全地注意到,在心中湧現出無法對這份幸運老實感到高興的心情。
「呃!偵測到對魔導的迎擊鎖定反應!是對空統一射擊。」
「有魔導師反應!混帳!是海陸魔導師。」
實際上,由於優秀的部下有確切地掌握狀況,讓人一點也不擔心眼前的局面。但只要是指揮官,當被要求在敵方的訓練程度與對應能力都處於未知數的狀況下率領部下行動時,不論是誰都應該有蹙起眉頭的權利吧。
「全員自行作戰!根據各中隊長的判斷應戰!」
既然遭受組織性迎擊,就有必要做出對應,我判斷在這片黑暗之中,與其以大隊規模進行管制戰鬥,倒不如交給各中隊自行處理會比較妥當。必須要恢復秩序,一面將態勢調整到某種程度一面脫離!
「視野惡劣。注意不要喪失距離感!空氣密度很高,但別忘記這裡是海上!要考慮到海上的濕氣。對手很習慣這種環境!不要降低高度!」
根據位置推測,往下方移動的第二、第三中隊似乎占據到最佳位置。第四與第一是在上方警戒,所以在高度上還很從容。而既然我親自率領著第一中隊,就想把危險的工作推給第四去做。迅速計算後,決定修正戰略。
「呃,把魔導師從艦隊旁邊拉開!第二、第三中隊擔任前衛。給我牽制敵魔導師。」
海陸魔導師這邊對航空魔導師來說是個威脅。想當然,我沒興趣暴露在防空砲火與敵魔導師的攻擊之下。就連在戰爭狂的部下當中,有這種興趣的人應該也不是多數派。但不管怎麼說,都想避免危險地帶的工作。
「第四擔任後衛。給我支援第二、第三中隊後退。絕對不准與艦隊互射。」
坦白講,真想讓第四中隊也去當擋箭牌,不過這也太過奢望了。
既然如此,那麼增加誘餌的數量,就結果來說應該是正確答案吧。以敵人的立場來看,鎖定一個大隊攻擊的效率肯定比較好。
「第一中隊,怨嘆自身的不幸吧!或是對建下戰功的機會哽咽啜泣吧!我們要去擾亂艦隊。跟我前進!」
將危險的反魔導師戰鬥推給部下,自己則是去玩弄敵艦隊。
「「「收到。」」」
「要突擊艦隊,還真是勇猛!請讓我打頭陣!」
氣勢高昂的中隊成員們提出志願,但我才不會上當。
「抱歉,指揮官要身先士卒。給我退下吧。」
只有在這種時候,指揮官身先士卒的精神才會派上用場。不過,我當然沒有自願暴露在敵砲火之下的興趣。不論是誰,就常識來看都不會想帶頭往敵方的砲火裡突擊吧。
然而,這可是外行人的計算。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既然知道這麼做的安全性很高,當然是毫不遲疑選擇這麼做。理性凌駕在恐怖之上。
理由很單純,在帶頭衝進敵陣時,瞄準帶頭者的子彈有大半其實是落在後續人員身上。
再來說到偏差修正射擊,倘若敵方是假設我方的速度為二五〇mph來展開彈幕,只要以三〇〇mph突擊就好。這樣一來,帶頭者就能在五〇mph的差距下確保安全。但後續人員呢?沒錯,當敵方配合我方的速度修正彈幕時,會闖進彈幕裡的正是後續人員。
然後,在攻擊結束後要脫離時,不用說當然是背後有擋箭牌在會讓人比較安心。畢竟眼睛是長在前方。
愈是去想就愈是會覺得,待在後方只會有危險。
也就是說,指揮官身先士卒的精神才是安全策略。所謂的戰爭,就是靠人能變得有多膽小來決定能不能生存下去。膽小如我,當然想滿不在乎地選擇待在安全的地方。
「跟我前進。再重複一次,跟我前進。」
找尋目前防空砲火沒有太過密集的艦影。
不需要冷靜下來思考,也知道會想與戰鬥巡洋艦或巡洋艦密集的防空砲火親吻的,只有瘋狂的戰爭中毒者。去看看戰爭影片或專題報導就好。美國航空母艦的防空砲火,可是能讓天空有九成都是彈幕,讓見者絕望的密集迎擊網。
就算魔導師的外殼強硬,一二七mm高射砲的防空砲火依舊是敬謝不敏。
就算現在是夜戰,能夠多少期待夜幕的效果,但攻擊防空砲火備受公認的大型艦,依舊是太過危險了。
所以想當然,攻擊驅逐艦才是常理。欺凌弱小在戰爭中可是正義。正義萬歲。
「……嗯,那個是驅逐艦嗎?算了,突擊吧!」
雖然暗得無法清楚辨識,但由於艦上的槍座正在胡亂射擊,所以發現到一艘浮現在黑暗之中的艦影。
考慮到周遭沒有僚艦,會是孤立的驅逐艦嗎?
這樣一來,就不用擔憂敵艦隊所屬的其他艦艇支援,會相對地輕鬆不少吧。
做出這種判斷,組成突擊隊列。
為了從高度四五〇〇英尺一口氣俯衝下降,邊維持著紡錘隊形,邊細微修正突擊角度。
「──呃,我中彈了。我先行返回!無需掩護。」
不過,看來也不能太過小看驅逐艦的樣子。在突擊之前,部下就中彈了。
就算是驅逐艦,主砲的一二七mm砲也一樣能進行對空射擊,所以嚴禁大意嗎──我提高對突擊難度的評估。中彈的部下傷勢雖不影響飛行,但既然看來狀況不太好,也只能讓他退後。
還能說話,就讓他獨自返回。也沒辦法做其他處置。頂多就是期待他能成為誘餌。
「快給我回去吧。很好,全員準備爆裂式。如果是驅逐艦的裝甲,只要瞄準深水炸彈或魚雷發射管也不是打不沉。」
在說出這句話後繼續突擊的譚雅,能在瞬間扭轉身體避開這一擊,完全是訓練的成果。什麼嘛,這不是閃得掉嗎──譚雅喃喃說道。然後一邊應戰,一邊在心中的筆記本上默默記下有必要重新訓練的筆記。
從下方發射術式攻擊的那些傢伙,是協約聯合的直接掩護吧。如果是驅逐艦的護衛,應該就只有寥寥數人,儘管如此依舊堅強地升空攔截的表現真是不能小覷。
正當譚雅這麼想時,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敵人有點眼熟。跟在峽灣讓她費了不少工夫對付的敵魔導師,那個該死的愛國主義狂信徒的怪物很像呢。
這或許是偶然,不過所謂的敵人,是比起殺死好人,殺死壞人時的罪惡感會比較輕的對象。所以看起來跟差勁的敵人很像,就某種意思上算是件好事。畢竟,將這種人當作敵人射殺時的心情相當爽快。
切換思考,檢討最佳的攻擊方式。連同空間一起爆破的廣範圍重爆裂術式,會讓我在停止移動的時候淪為標靶。不可能。那用步槍密集地射擊?這樣就連找麻煩稱不上。否決。
一思考到這裡,譚雅突然想起一件事。現在俯衝的速度,應該算是相當巨大的動能。既然如此,就一如字面意思地突擊就好。用步槍的刺刀捅下去。
雙方瞬間交錯。
不過在這瞬間,譚雅順著俯衝速度刺出的刺刀,毫無疑問切開協約聯合魔導師的防禦殼,扭轉進他的體內。藉由俯衝加速,時速超過四〇〇節的魔導師所刺出的刺刀。這份破壞力就一如字面意思,遠遠凌駕在中世紀重裝甲騎兵的長槍衝鋒之上。
遭到刺刀擊中的敵兵,一臉錯愕地露出難以置信自己的腹部遭到某物貫穿的表情,譚雅滿意地看著他的這種表情並同時想拔出刺刀,卻因為步槍刺刀刺得太深而稍微蹙起眉頭。或許是刺得太深,就連槍管也刺進去了,得費點工夫才拔得出來。
「……瑪……瑪麗……」
聲音不成話語的敵兵已受到致命傷。煩惱「哎呀,這下子該怎麼辦啊?」的譚雅,在發現敵兵正讓右手拚命進行蠕動運動,試圖伸出不斷揮空的手抓住腰際的衝鋒鎗後,就爽快地決定以物易物。
「Auf Wiedersehen.【永別了】」
還真是頑強的敵兵,譚雅邊如此佩服,邊因為沒時間陪他垂死掙扎,而無情地向他說出簡短的告別。畢竟她接下來還很忙。邊以笑容低語,邊撥開敵兵的右手搶走衝鋒鎗。譚雅隨即將踢飛的屍體放逐到意識之外,同時看了一眼搶到的武器確認狀況。
是標準規格的衝鋒鎗。不過很剛好地,是能使用帝國軍標準規格術彈的款式。雖是從敵人手中搶來的土產,卻是能實際使用的道具這點是令人高興的誤算。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提前送給自己的聖誕節禮物吧──譚雅以變得更加清爽的心情,泛起微笑朝著前方清空的路線喃喃說道。
「這樣就無人礙事了。」
沒錯,路線上的礙事者已一如字面意思地踢飛了。接下來,只需要給拚命發射微弱的對空彈幕的敵艦一擊,然後藏身在夜幕之中就好。
只不過,戰爭是所謂要率先去做對手討厭的事情,一種紳士性的生存鬥爭。而身為受過教育的文明人,譚雅也早已學到這不是在如同紳士一般以漂亮的手段打板球,所以有必要放棄紳士般的猶豫將對手狠狠踢飛。【如同紳士一般以漂亮的手段打板球:英國作風的例子。在戰時,淪為德軍俘虜的英軍駕駛員所裝的義腳零件似乎不足,所以德國就跟英國講「駕駛員本人要你們送零件過來」,然後英軍就趁著「轟炸」時順便拋投下一個降落傘。對於大罵「你們很沒禮貌耶」震怒的德國,英國人表示「這可不是在打板球喔」。】
狀況所追求的答案,是挫敗敵方的意圖。
既然如此,在目前的狀況之下,最有效的找麻煩行動是?答案很簡單。敵艦隊正受到潛艇襲擾,被迫採取反潛行動。在這種狀況下,倘若以重視啟動速度的爆裂式誘爆敵艦的深水炸彈或魚雷,敵艦想必會立刻沉沒吧。
魚雷的威力甚至能擊沉戰艦。假設能誘爆魚雷,驅逐艦根本支撐不了太久。只要集中攻擊敵艦的後方,就算沒能誘爆,也能期待讓船速下降或是破壞船舵。順道一提,為防止遭到誘爆而拋棄深水炸彈的驅逐艦,反潛攻擊力也肯定會大幅下降。這正是不忘記關照友軍的深刻顧慮。
我方也沒有多少風險。簡直堪稱完美。
「法律可沒規定魔導師不能擊沉艦艇。放手去做吧!」
「將海陸魔導師拉開了!現在正在牽制,拉開他們與船艦的距離。」
唯一擔心的海陸魔導師也順利拉開。由於他們正降低高度在進行反潛行動,非常好對付,真是幫了個大忙。這樣就能避免在俯衝時遭到上空攻擊的愚蠢發展。還姑且能進行雖說只是幌子的擾亂行動,實在是完美過頭了。
「很好。就這樣把他們拖出艦隊支援範圍!」
「「「收到!」」」
要牽制到目前正急忙趕來的友軍艦隊抵達應該有困難,不過光是能促使敵軍損耗就算是彪炳的戰功吧。畢竟,早在確定敵戰艦的位置時就已經充分達成工作了,而且雖說是轉眼間的事,但也有配合潛艇採取行動。只需要對上級報告,這是根據瞬間的狀況判斷採取的最佳行動就好。
接下來,還是在攻擊過一次後趕緊RTB為上。對艦戰鬥終究是次要任務。我判斷只要稍微砲火交鋒意思意思一下,應該就有滿足搜索殲滅任務的義務。殲滅發現到的協約聯合艦隊是北洋艦隊的工作。【RTB:指返回基地。】
「好啦,第一中隊的各位,如不想被說是毫無戰果的光頭,就開始工作吧。」
一口氣地藉由俯衝再度加速。對地攻擊是會因為濕度不同導致不舒服的俯衝行動。不過這次是混在豪雨之中的俯衝行動就是了。一如所料,迎擊的彈幕追不上我的速度,跟預期的一樣落到後方去。
只要敵人沒有無能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二號機以後的位置很危險是顯而易見的事。而就算要將部下當作誘餌,也要活下來出人頭地這點,不論是在企業還是軍隊之中都是不變的真理。
「……全員,展開術式!」
不過,無人脫隊倒是令人高興的誤算。這樣想想,畢竟是驅逐艦,剛剛會有人脫隊是碰巧打中的嗎?這樣想確實是可以理解。
中隊俐落地展開爆裂式,針對後方連續發射集中攻擊。
「第四中隊傳來著彈報告。不過,敵艦依舊健在。」
還來不及確認術式的著彈就急速上升脫離。雖說有部下在身後當擋箭牌,但既然人肉脆弱,只有聊以慰藉的程度,就當然要全速脫離。
悠哉地觀測戰果然後遭到擊墜,是蠢蛋才會犯下的錯誤。在遠距離觀測的部隊,幫忙承接了判斷戰果報告的確認機工作。
根據第四中隊的報告,敵艦很遺憾地似乎仍舊建在。儘管當沒有誘爆聲時,這件事就已經很清楚了,但依舊是有點遺憾。但願他們之後會拋棄掉深水炸彈。
「夠了!已達到擾亂敵軍的目的。要脫離了!」
配合急速脫離的第一中隊,其他三個中隊也開始拉開距離。就這樣一邊牽制敵海陸魔導師,一邊脫離戰區。
一口氣以最大速度拉開距離,形成歸還隊列。嗯,應該還不錯吧。
殲滅敵海陸魔導師的主要目的確實是失敗了,但就戰略上來講,發現敵人的功勞也不能忽視吧。也就是說,再繼續戰鬥下去只會徒增損耗,利益很少。應該把功勞讓給友軍。
「請問戰果報告該如何處理?」
「魔導師擊墜六,不明艦不確實中等損害吧。以驅逐艦來說,航速變得相當緩慢。剛剛應該有傷害到引擎室。運氣好的話,潛艇會幫我們確認吧。損害呢?」
「我方也有六名重傷,多名輕傷。」
不管怎麼說,在譚雅看來無人死亡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倘若是朝美軍航空母艦突擊,現在想必是屍橫遍野。
就實際的損害來看,比預期的還要好。是驅逐艦意外地沒什麼威脅性嗎?她本人默默對VT信管現在還尚未發揮其威勢這件事懷著感激的心情。【VT信管:近接信管、魔法信管(magic fuze)。能讓砲彈在敵人附近爆炸的革命性產物。】
「……幾乎是場敗仗。實在是沒臉見人。」
儘管如此依舊會感到心情沉重,是因為他們實際上沒有給敵軍多少損害。沒有造成誘爆,也有可能是敵軍的深水炸彈已經用盡了……這算是樂觀的觀測吧──譚雅嘆了口氣。
「只不過……會在這片海域上遇敵,他們移動得也太快了……」
「少校,恕我失禮……倘若以驅逐艦的速度的話……」
「啊,這樣確實是有可能。只不過,竟會沒攔截到驅逐艦……」
這全都是出乎意料的意外遭遇所搞砸的,譚雅也只能如此怨嘆。也就是說,自己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協約聯合艦艇的行動速度遠遠超乎上頭給予的預期航速,這也就表示那批艦隊很有可能全是平均航速較快的艦艇。而如果只有航速較快的驅逐艦……這確實是有可能的事。
出乎意料這種話,與坦承自己無能是同樣的意思。
「確實是有可能……可是敵海防艦又是怎麼回事?感覺頭都快發疼了。」
儘管如此,上頭的判斷錯誤這點可不是件小事。而且自己身後還有強力的艦隊,準備發動攻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畢竟對強力戰艦所組成的友軍艦隊而言,驅逐艦程度的艦隊反倒是簡單的獵物。
事到如今,還不如考慮根據部隊受到的損害申請重新訓練與休養,還比較有生產性。
一想到這,臉上就險些竊笑起來。不用說,當然有克制住,過去累積的經驗足以讓我裝出沉痛的表情。不對,實際上是該感慨。花費我時間訓練出來的部下蒙受損害這件事,真的是讓人心情憂鬱。
「這可是用魔導師進行對艦戰鬥,已是相當出色的戰績了。」
「之後就交給友軍吧。回基地了。」
我已順利達成任務了──譚雅在心中如此喃語安慰自己,忍住嘆息,命令揹著無線電的部下聯絡司令部。在短暫的暗號確認後,被告知已取得通信的譚雅隨即簡明扼要地報告狀況。
「Pixie01呼叫烏魯邦控制塔。報告完畢。」
「烏魯邦控制塔收到。這邊會接手處理。能繼續與敵軍保持接觸嗎?」
敵艦隊的規模是包含戰艦的數艘艦艇。航向北。已與友軍潛艇接觸。當迅速報告完詳細的位置情報與速度時,司令部開口提出可否繼續追蹤的詢問。
「就算這麼問,但我的部隊在長時間的巡邏任務下,已快達到疲勞的極限。能不要讓我帶著在對艦戰鬥中負傷的部下進行追蹤行動嗎?」
「收到。我幫妳安排到最近的基地降落。祝妳回程一路平安。」
「感謝協助。Over。」
而對譚雅來說,這句回答就只是委婉地表示我想回家。對方應該也沒抱持多少期待發問吧。很乾脆地答應他們返回基地。
然而,譚雅所不知道的是,管制官貼心地幫他們把降落地點改成最近的基地所變更的移動路線上,有著一場略為美好的遭遇等待著。
帝國軍北方巡邏空域─B47
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校在這一瞬間,是該空域中最資深的軍官。而所謂的負責人,必須得在某個時候做出決斷。畢竟他們是因此獲得責任與權限。要做出決斷,即表示只能選擇自己所相信的最佳方案。
只要看過大多數的自我啟發書就會知道。來不及的決斷毫無意義。太遲的決斷也沒有意義。當然不用說,也嚴禁輕率地做出決斷。
這也就是說,最重要的是平衡感。這可說是管理職的必備技能。
而今天是個糟透的日子。在寒冷的北洋方面,視野不明的天空中。這儘管可說是最糟的飛行日子,他們卻在回程路上遭遇到國籍不明的潛艇。就機率論來說,足以讓人感到某種不自然操弄的尷尬結果。
而既然發現到,譚雅身為最資深軍官就不得不進行對應。
在朝部下瞥了一眼,要他們展開部隊後,發現他們的表情是令人討厭的認真。
明明是只要發動一次攻擊,就會一口氣殺掉將近百人的同族相殘。說起他們的表情,是絕對不會射偏的認真神情。真是令人討厭的世界。對這人類活得不像人類的世界降下災難吧。
順便再讓我補充一句戰爭法去吃屎吧──譚雅在心中碎碎唸道。
不管再怎麼說,無害通過權的規定當中遺漏掉潛艇也疏忽得太過分了。是打算套用罪刑法定主義嗎?還是要等待海事法庭的判決?別開玩笑了。
眼前正有一艘國籍不明的潛艇,為了逃避我等帝國軍開始急速潛航。而且還偏偏是在我擔任負責人的時候。動作相當快,恐怕不到一分鐘就能完全潛航。只不過,一分鐘這個數字雖短,卻也還沒有流逝。
現在還來得及。
潛艇的裝甲就跟廢紙一樣。甚至預測過對艦攻擊的大隊火力,有可能瞬間擊沉。
會感受到部下正向自己投以期待下達攻擊許可的視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那就彷彿是獵犬在尋求飼主許可的視線。譚雅雖然表面上是平靜地承受這種視線,但她的心中卻颳著難以說是平穩的暴風。
我是負責人。換句話說,就是我必須要負起責任。
擊沉國籍不明船艦?別開玩笑了──譚雅輕易否決這種妄想。
戰爭法並不認同交戰國彼此之外的交戰。而且最糟糕的是,聯合王國船籍的船隻正在附近航行。在中立國船隻面前違反戰爭法?
這所引發的諸多問題會確實掐緊我的脖子。這毫無疑問是守規以前的問題。如不想淪為政治的代罪羔羊,就算只是表面上,也無論如何都要確保合法。
那要放過嗎?眼睜睜看著不明艦艇浮上水面卻不去臨檢?這才會在帝國軍內部發展成嚴重糾紛。倘若讓國籍不明船艦逃走,就算是迫不得已,以自己在軍組織內部恣意妄為的立場,我是不可能被輕易放過的。在這片海域活動的不明艦艇,所裝載的貨物想必也很重要。放過也是不可能的選擇。
然後潛艇只要努力的話,可以維持兩天左右的潛航逃跑。既然沒有聲納之類的儀器,一旦讓潛艇逃脫,想要再次捕捉實際上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我必須被逼迫到這種地步?
說起事情的開端,讓譚雅深陷困境苦惱的原因,是在與協約聯合艦隊交戰後,在回程之際收到的一道無線電通訊。
「……大隊長!收到急報,兩點鐘方向,在領海內有關燈航行的可疑船隻。」
想說應該發現不到什麼東西,但只要起飛就能領到空勤加給而從基地啟航,結果卻與協約聯合艦隊大戰一場的回程路上。要是不趕快靠著溫暖的暖爐喝點咖啡,誰幹得下去啊──正當譚雅開始深深感到煩躁時……
緊急傳來發現可疑船隻的報告。似乎是那些勤勞的傢伙們發現到的。
究竟是誰啊,做這種超出薪水分內的工作。半是佩服半是錯愕的譚雅幾乎歪著頭好奇,然後嘆了口氣,心想:真討厭,這下不是連負責對應的我都得無薪加班了。
自己的大隊在先前的偶發戰鬥中受到些許損傷。處於不想「積極地」參與戰鬥的狀況。只不過,也沒有損傷到需要避免參與戰鬥。
「沒辦法無視呢。發出詢問。」
既然不是能無視的狀態,外加上雖是回程途中,但自己的部隊是距離最近的部隊這點,也是讓她放棄抵抗的根據。雖說不情願,但在工作上不會放水的譚雅與其大隊,平安無事地在通報的海域上發現到可疑船隻。
「是我國的運輸船嗎?去對照船籍。」
「他們自稱是聯合王國的漁船母艦萊達魯號。」
儘管在呼叫後經由通訊獲得答覆,但對方的回答也讓譚雅煩惱起來。
就算從事北洋漁業也不奇怪的聯合王國的漁船母艦。她是曾聽聞過,這片海域作為漁場有一定以上的漁獲量。就算在這裡捕魚,也一點也不奇怪。只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允許毫無作為就放他們走。
「……跟他們說要臨檢。」
「可以嗎?要是花費太多時間,會影響到回程……」
「既然都詢問了,就沒辦法無視。這裡可是交戰國間的領海。」
連帶地,就算想視若無睹,他們的船籍也有著不小的問題,這也很讓人頭痛。
中立國船隻確實有自由通行的權利,但同時我方在交戰國領海上也具備臨檢的權利。該死的是,倘若不調查在這種地方徘徊的船隻,就會被要求提出相對應的理由。
一難過去又是一難。真是該死。我是想有效率地工作,而不是想要工作,卻怎樣都無法如願以償。
「萊達魯號,這裡是帝國軍參謀本部直屬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現在要求臨檢。請立即關閉引擎。再重複一次,請立即關閉引擎。」
「這裡是萊達魯號。本船是聯合王國船籍的中立國船隻,相信沒有義務配合臨檢。」
「萊達魯號,這裡是帝國軍。貴船有讓具備軍籍的人搭船或是指揮嗎?」
「萊達魯號呼叫帝國軍。我方認為沒有回答的必要。」
「帝國軍收到。萊達魯號,下官基於自身的判斷,認定貴船不具備中立國軍艦的免除臨檢資格,因此通告貴船,倘若拒絕臨檢,我方將會視這為敵對行為,進而不得不將貴船視為敵對國家船隻擊沉。再重複一次,通告貴船,倘若拒絕臨檢,我方將不得不擊沉貴船。」
「萊達魯號已關閉引擎。」
「很好。開始臨檢。拜斯中尉,帶你的部隊去臨檢。」
「收到。」
「其他中隊負責周遭警戒。」
就這樣,當譚雅正對法律性對答的麻煩程度感到頭疼,同時將臨檢工作推給部下,準備接近船隻讓最低限度的臨檢部隊靠舷時……
「請等一下,那個是什麼?」
海上的濃霧之中,謝列布里亞科夫少尉像是發現到什麼,指著海面提出疑問。受她的聲音吸引,有數人將視線移過去……該說是賓果吧,同時發現掛著聯合王國國旗的定期貨船與國籍不明的潛艇。
……而且倘若沒有看錯,他們正在移送著什麼東西。
不用說,這可是在這種地方享受幽會的兩位大小姐。不可能毫無關係吧。請務必讓我詢問一下兩位的關係。這樣或許很像狗仔隊,會被罵沒有禮貌也說不定,但也只能請她們諒解了。【兩位大小姐:船,SHE。不列顛(Britain),大小姐。所有人都該去玩一遍Paradox Interactive公司的《維多利亞》(Vic)!或是該說不列顛女神(Britannia)?】
又要多費工夫了。譚雅邊感慨,邊準備命令再派一組部隊去臨檢時,她突然困惑起來。
潛艇一如其名地可以潛下海面,不過戰爭法所規定的海上臨檢規則當中,沒有包含針對潛艇的規定。畢竟潛艇算是比較新的艦種。
基於在列強的代理戰爭中被當作雜工對待的立場,她姑且研究過反潛戰鬥與阻止戰術。只不過,大半的海軍關係人員果然都對這個艦種極為陌生。拜這所賜,讓戰爭法的海軍相關項目也遺漏掉關於潛艇的規定。她能肯定,無限制潛艇戰的發布只是時間的問題。
然而無視於苦惱的譚雅,事態一分一秒地急速發展。眼前,潛艇正盡全力試圖潛航。不用幾分鐘,就很可能達到我方攻擊無法抵達的微妙潛航深度,悠哉逃走。
「呃,拜斯中尉,帶著貴官的部隊鎮壓萊達魯號!」
連忙喊出口的,是藉由臨檢聯合王國船隻防止他們湮滅證據。但關鍵的潛艇該怎麼辦?
倘若拒絕臨檢就發動攻擊,但要先進行威嚇射擊,之後才能射擊船體,這是戰爭法要求的標準手續。但所謂的拒絕臨檢,並不是指潛航行為。對手鑽法律漏洞到令人氣得牙癢癢的地步。
我最喜歡鑽法律漏洞,但是最討厭人鑽我的漏洞。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妥協點……泥沼的深度有意義嗎?
我早就像浸泡在泥沼之中。既然滿身泥濘,又何必在乎泥巴的種類增加。我們會猶豫讓純白的床單沾上泥巴,卻不會在意沾滿泥濘的泥丸子浸泡在泥沼之中。
「……待命中的所有部隊,準備反潛攻擊!發出警告!」
「少校?」
「展開狙擊術式!如不遵守停船命令開始潛航,就將潛艦瞭望塔給我炸飛!」
只能攻擊了。
「全員同時準備鎮壓。給我避免直擊。這終究只是威嚇。」
既然如此,就算滿身泥濘,也要選擇恰好不會變成全黑的行動。
戰爭法並沒有禁止威嚇射擊。只要沒有直擊,就能辯稱是威嚇射擊。潛航雖不能說是拒絕臨檢,但也無法說是配合臨檢的行為,所以促使對方臨檢的威嚇射擊,就算在法律面上是灰色,也依舊是白的吧。這也就是說,這項行動是白的。
「全員!襲擊隊形!準備威嚇射擊!」
中隊長復誦命令。這群部下好歹也擁有著說「等」就會一直等下去的自制心。既然說威嚇,就應該只會威嚇。而潛艇的裝甲脆弱到只要一顆深水炸彈就會凹陷。甚至預測過對艦攻擊的重爆裂式在極近距離下複數爆炸,應該就無法潛航,之後只要趁他們浮上時悠哉地攻進去就好。
「聽好,絕對要避免直擊!」
所以就算說破嘴,也要強調我方沒有擊沉意圖。畢竟要是沉了,我可是真的會很困擾。
「對方是潛艇。一顆深水炸彈就能讓裝甲凹陷。只要數發至近彈就會立刻投降!要是擊沉,可沒辦法問話啊。」
上頭究竟裝載著什麼?根據所裝載的貨物,這可能會是一大戰果吧。當然,我方沒理由要白白地擊沉潛艇,協助他們湮滅物品證據。
絕對要捕捉到。
「Jawohl, Frau Major!【遵命,少校!】」
「很好!各位,就讓聯合王國的船隻見識一下我們的活躍吧。所有人都不准做出丟人現眼的行為!」
迅速形成隊列。根本不需要擔心潛艇的防空砲火。倒不如說,會害怕這種東西的傢伙還是槍斃算了。因此我方甚至能從容地前往配置位置。接下來,就是該保持多少距離了。
不同於簡易爆裂式,重爆裂式應該要偏離十公尺多吧。
換算成火藥最多是一五〇公斤左右。既然不會飛散碎片,靠水壓的威力就很夠了。
「偏離船體十……不對,給我偏離十五公尺!」
瞬間閃過腦海的,是十公尺會不會太近這種些許的擔憂。潛艇很脆弱。要是因為距離太近而被擊沉,我可受不了。不過以半分威嚇、半分警告的意思來看,偏離到十五公尺就沒問題吧。考慮到衝擊會在水中遭到緩和的情況,這或許是太過擔憂了。
只不過,也不能讓人認為這是在攻擊。算是這裡是帝國與協約聯合的交戰海域,也不允許擊沉國籍不明的船艦。正因為如此,被迫要臨時做出微妙判斷的指揮官才會擺脫不了緊張感,真令人討厭。
「威嚇射擊,間隔十五!」
「很好,發射!」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為了避免誤會,不斷高喊要維持在威嚇射擊的意圖。
這些應該確實記錄在部隊紀錄上了。
射擊諸元式應該也有輸入我明確說出要偏離十五公尺的命令。也就是說這是為了保全自身,在最低限度的妥協點上的行動。既然發現到這個妥協點,就無需遲疑,以遂行職務為上。
讓大量的魔力流進手上的演算寶珠,轉換成射擊模式。灌輸進去的魔力經由核心調整,透過部隊瞄準意圖潛航的潛艇的極近距離。
中隊從三百六十度,以十五公尺的間隔統一發射的重爆裂式在海中炸開。
瞬間濺起水花,蓋掉不明艦艇的身影。
「第二中隊下降!準備臨檢浮上海面的不明艦艇!」
這雖是威嚇射擊,不過至近彈應該也有讓他們浸水吧。
這是脆弱的潛艇才有的弱點。當然,可以想見他們會為了保密處理掉各種糟糕的東西,所以還是趕緊鎮壓為上。
當時,聯合王國S級潛艇西魯迪斯號的艦長,正因魔導大隊接近的報告幾乎陷入恐慌。
有鼴鼠潛入情報機關。他也知道軍中流傳著這種謠言。在潛入這方面上,他們潛艇人員不覺得自己會輸給鼴鼠,但看來很遺憾地,情報之海與現實之海的情況似乎不同。這件事應該有採取了徹底的保密措施。【鼴鼠:間諜,或是雙面間諜。主要指潛入國家內部機構的類型。】
在派遣部隊時,水手們甚至只被通知這是一場極為理所當然的航海演習。就只有艦長知道海軍部作為「技術軍官」派到艦上來的這名男性的真實身分,以及嚴密封起的命令書的存在。
就連航海長也是在出港後,才在設定航路的階段得知此事,保密措施做得如此徹底。
然而……
理當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會合地點。儘管勉強來得及完成貨物的轉移,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傳來的帝國軍接近的急報,讓事態急速惡化。
倘若帝國軍沒有來,接下來就只要假裝若無其事地穿越帝國軍巡邏線就好。然而在這瞬間,直到方才都還不見身影的帝國軍魔導師中隊卻突然出現,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霎時間,讓艦長與海軍部的「技術軍官」面面相覷,他們所受到的衝擊就是如此之大。
「多名帝國軍魔導師接近!與萊達魯號的會合被目擊到了。」
敵人肯定知道貨物的存在與行程表。要不然,不可能會在這個瞬間出現在這裡。輔助艦儘管醒目,但在名目上依舊是民船。就算是帝國,也不能粗暴地對待身為中立國的聯合王國民間船籍的船隻。
但對於不明艦艇的對應,在某種程度內是允許採取相當於交戰國的對應。
倘若這是理解到這點所制定的襲擊計畫,鼴鼠就毫無疑問是存在的。
「收到停船命令了。」
通訊兵發出的叫聲,將艦長等人急速拉回現實。
暫且將腦中閃過的疑慮擱到一旁,首先必須要活下來逃過這一瞬間。而S級的潛航可能深度超過一〇〇公尺。就算是魔導師,只要潛航下去就難以追蹤。
雖說船體要是遭到射擊就另當別論了,不過戰爭法沒有明確制定停船的定義。
不對,正確來說,是沒有將潛航視為逃亡行為。畢竟,這是在船本來就無法潛航的時代制定的規則。
「即刻讓無線電靜默!緊急潛航!」
只要在他們登艦之前潛航就好。關閉無線電,在拒絕收訊的瞬間潛航。艦長認為這樣就能逃離現場。
然而,這是太過天真的判斷。就在釋壓閥打開的瞬間……
觀測員發出悲鳴般的警告,讓眾人就算再討厭也不得不理解到敵人毫不猶豫的程度。
「多……多起魔力反應!全員準備衝……」
敵人發動攻擊了。當他們理解到這點時,腦海中隨即浮現「要抓緊某樣東西」的念頭,但身體卻對這瞬間的事態反應不過來。
而在這個瞬間,身體有反應過來的水手並不多。必須要有動作。當所有人都懷著這種想法,準備要伸手出去時,周遭響起巨大轟響。下一瞬間,船體連續遭受到巨大衝擊,就在感受到霎那間的漂浮感時,艦長喪失了意識。
「艦長!該死!軍醫!艦長受傷了!立刻到操作室來!」
儘管某人的叫聲讓他暫時恢復意識,卻也沒有維持太久。而看到艦長這種情況,副艦長隨即做好接管指揮權的覺悟。沒有比現在還要更符合窮途末路這個詞彙的狀況吧。潛艇外殼有多處破損,浸水情況正在急速擴大。
外加上艦橋周圍在水壓的影響下,導致潛望鏡全軍覆沒。儘管引擎勉強還在運作,但後方的電池艙發生問題。氯氣外洩了。有毒氣體的產生需要戴防毒面具,但被撞飛的水手們光是要動起來就已竭盡全力了。
浸水與毒氣讓艦內的環境急速惡化,發生火災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而且就連船舵也動不了。恐怕是被水壓壓壞了吧。這樣也沒辦法任意移動了。
緊急修理也已達到極限。儘管排水泵勉強還有一邊能動,但到頭來還是沒辦法保持平衡。要是連預備電源都無法期待的話,現在就只能選擇浮上海面。
「……『技術軍官』閣下。本艦已經不行了。」
「怎樣都沒辦法嗎?」
必須做出苦澀的決定。而且要快。對副艦長來說,他並不認為自稱「技術軍官」的身分不明將校,單純只是一名將校。因此,他暗示做出了決定。表示只能夠投降了。
既然艦長在現況下無法擔任指揮,他就必須對水手們的性命負責。要是結論是只能選擇浮上海面,副艦長就不得不這麼說。
「撐不了太久。如有需要處理的貨物,請趕快動手。」
「……我明白了。」
喃喃低語後,技術將校與副艦長迅速地去「處理」貨物。雖是苦澀的決定……但也只能這麼做了。
統一曆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二日 聯合王國─倫迪尼姆 祕密的某處
「情報參謀在搞什麼鬼啊!」
這裡是聳立在閑靜住宅區一隅的一棟建築物。以不顯眼的形式與外部隔離的這棟建築物裡,正颳著與這份閑靜完全相反的風暴。在那裡,完全不允許一絲一毫世間上正處於聖誕節前夕的和睦氣氛。
當中最令人恐懼的,是正在當面痛罵在場情報參謀們的對外戰略局的哈伯革蘭少將。緊握的拳頭宛如要將桌面敲碎般的捶下,讓人感受到他不容許半吊子答覆的氣勢。站著不敢亂動的情報參謀們,臉色就宛如槍斃前的犯人一般蒼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被從小睡中吵醒,得知幾乎不眠不休整頓好的局面在一夕之間遭到顛覆的少將,散發著令人恐懼的暴怒。
推算帝國軍航空部隊的巡邏線,以及分析帝國軍北洋艦隊的巡航路線。還為了確認北洋艦隊的艦隊速度並兼作為牽制,調整本國艦隊的演習行程。這些辛勞全在瞬間化為泡影。
就算不是哈伯革蘭少將,只要是聯合王國的相關人士都會懊惱得咬牙切齒。認為必須徹底追究原因。此時,在充滿殺意的視線注視下,負責保密的保安軍官們,胃也開始超出極限。
「為什麼帝國軍的魔導大隊會出現在那裡?」
這雖是早就受到質疑的事,但要將聯合王國情報部的敗北視為偶然,這也輸得太慘了點。一兩次還能說是不幸的事故,但等到第三次就是必然的結果了。
兼作為情報收集與觀測所的派遣義勇部隊遭到魔導師精準砲擊時,還懷疑是偶然。
並基於觀測波可能遭到反向偵測的分析結果,試圖改善機械設備。這還能說是不幸的事故或偶然吧。
但這次未免也太過偶然,實在是不可思議到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步。偏偏在這麼剛好的地點被擺了一道。
「正全力調查當中。可是,這真的只能認為是偶然!」
「帝國情報部或許是很優秀,但再怎樣也不可能掌握到這種程度……」
「那麼,這個影像該如何解釋?」
讓眾口如一否定疑慮的軍官們閉嘴的是,播放出來的交戰紀錄。儘管在相當濃厚的戰鬥魔力濃度影響下,讓詳細情況因為雜訊看不清楚,但影像所述說的事實卻很明確。
專心一志朝單一目標前進的帝國軍魔導師們。儘管其他船艦拚命發動攻擊,試圖吸引敵人的攻擊,但敵部隊卻對此視若無睹。他們的機動豈止是無懼損害,簡直是置生死於度外。
隨後一面牽制升空迎擊的海陸魔導師,一面讓一個中隊俯衝形成突擊隊型。
刺刀毫不留情地貫穿上前迎擊的協約聯合魔導師,而在遭到踢飛的屍體沒入海中的同時,紀錄也跟著失去影像。最後的畫面上,顯示著毫無迷惘地朝著戰鬥巡洋艦突擊而去的敵魔導中隊的身影。
沒錯,這樣看起來事態是一目了然。他們很明顯地是無視於其他艦艇,朝著特定的船隻發動突擊。
「這是為什麼呢?」
哈伯革蘭少將脫口而出的是怒火即將炸開的疑問句。
「為什麼理當在北方戰區展開部隊的Named級,會埋伏在這裡?」
然後,哈伯革蘭少將的怒雷隨即轟然作響。情報參謀們只能祈求暴風雨能盡早過去。他們曾在詳細分析下,研判帝國軍的Named會專心支援北方戰線的情況。
還有部分人分析,特地從中央派遣的Named部隊會成為攻擊計畫的後援,最後甚至發出他們與任務無關的警告。
然而不同於預測,Named竟特意以大幅偏離配置地區的形式出現。當初還懷疑是未確認的新銳部隊,但記錄到的魔力反應立刻就打消了這份疑慮。
根據記錄到的反應,確認他們就是之前在協約聯合方面確認到的Named部隊。
光看交戰紀錄也能知道,他們正是前陣子很周到地與派遣到協約聯合的義勇軍交戰的部隊。照道理說,很難想像他們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考慮到帝國軍的輪班制度,就算有經過交替、休養,步調未免也太快了。
「北方的戰鬥正逐漸劇烈化。更別提那些傢伙正計畫著企圖掃蕩協約聯合的攻勢。他們會在這種時候,特地派遣強力的魔導師部隊到這種地方來?」
說到底,根據分析,無視後勤路線,甚至無視聯合王國的海軍實力,毅然發動登陸作戰的帝國軍,至今仍企圖發動對協約聯合的掃蕩戰。在這種時候,想必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帝國北方方面軍,會偶然地特別在這種地方展開精銳的魔導大隊?
他們可是從武器彈藥到士兵,正在盡可能收集一切戰鬥資源到北方戰線的傢伙。會做到這種地步,與其說是偶然,倒不如能斷定這是基於明確意圖的行動。
在方才提到的登陸作戰中也獲得確認的Named部隊。他們要是脫離北方戰線而出現在萊茵戰線的話,還可說是帝國重視萊茵戰線的佐證。但要是才覺得他們從北方戰線上失去行蹤的下一瞬間,就在海上與潛艇一齊埋伏協約聯合的逃脫艦艇的話,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更重要的是,給我看清楚。他們完全不理會艦隊前衛,筆直朝著中央區塊突擊啊。」
就意外遭遇來說,井然有序到任誰也無法解釋的攻擊。首先以佯動的潛艇發動魚雷攻擊,趁著艦隊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下方的瞬間,從上空發動奇襲。從心理面上的盲點,與物理面上艦隊為採取迴避行動而解除陣形的瞬間,精銳的魔導大隊從天而降。時機也未免太完美了。
而且那些傢伙還完全不理會前衛區塊的驅逐艦隊。
就結果來說,就是他們在避免遭到偵測的情況下,重視隱密性地盡可能接近艦隊。並且不理會勉強發動的迎擊,專心一志地襲擊目標。這要說是偶然,難道是想說有一整打的命運女神在對帝國微笑嗎?這種假設也太勉強了吧。
「也有某種通訊傳送到艦隊上空的紀錄。」
在艦隊上空形成突擊隊形之前收到某種報告?雖然也不是不能說是遇敵報告,但要是這樣,這應該是要在更早的階段就該進行的報告。倘若那些傢伙是偵察部隊,就沒必要接近到這麼近的距離。
相反地,倘若是攻擊部隊,在這之前就應該要有探路部隊。
突發性地,意外遭遇到無人引導的大隊規模魔導師這種事,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而且還是在潛艇攻擊之後不久。這要不是敵人有意圖的行為,除非這個偶然是神的旨意,不然根本不可能發生。
「不僅是毫無迷惘地拉開護衛,還有一個中隊毫不遲疑地對戰鬥巡洋艦進行突擊。這還真是只能笑了。」
防空砲火的命中率絕不算高。這種事別說是海軍,就連陸軍也很清楚吧。不過知道與實踐之間有著天差地遠的差距。說不太可能會命中,就有膽量朝著架滿機槍的戰鬥巡洋艦突擊嗎?
至少會遲疑一下吧。縱使不會遲疑,也有許多其他的做法。如果是以攻擊為目的,也還有從遠距離展開砲擊術式的方法。如果是魔導師的超長距離砲擊式,就能避開大半的防空砲火。
不用說,海陸魔導師正是為了阻止這種事而存在的。只不過,在當時遭到奇襲的狀況下,極少數的直接掩護部隊儘管拚命抵抗,卻也幾乎是白費工夫地徒然遭到擊潰。我方完全沒偵測到任何反應,就讓敵方占據到正上方的位置,這只能認為他們費了相當大的工夫隱藏行蹤。
「給我看好。根據魔力反應判斷,是Named在擔任嚮導機。」【嚮導機:一般是指替後續人員指引目標的前導人員。諸如標記轟炸目標或航空隊的引導等,是老手的工作。嚮導先生很重要喔。】
會這麼慢才發現到Named的魔力反應,是協約聯合的無能所導致的嗎?嚮導機的魔力同位素觀測是基本中的基本。只要沒有抑止魔力輸出,要偵測到是輕而易舉。
抑止魔力輸出的是偵察部隊倒也還能理解。為了延長滯空時間一般都會這麼做,還能降低被發現機率而廣受歡迎。然而,以大隊規模急行軍中的部隊會做這種事嗎?
這麼做確實能短暫地延長滯空時間,但消耗也會猛烈增加,根本不可能參與戰鬥。到頭來,除了奇襲之外,還會有什麼理由抑止魔力輸出……
更重要的是在這之後,友軍潛艇與輔助艦還在接觸海域遭到同一批部隊襲擊。不論是誰,就算再怎麼樂觀地解釋狀況,都會懷疑是在某處嚴重地走漏情報,這是相當理所當然的結論。倒不如說,會公然做到這種地步,甚至能懷疑敵人毫無要隱瞞我方情報外洩的意圖。
該說是露骨到不自然嗎……但就算認為是計中計也……會無法擺脫這種疑慮,是因為他們的職業業障深重。在情報戰當中,就連認為是真實的事物都無法保證是正確的。就算看似合理的事物也只是合理,一旦出事就會難以挽救。所以他們不得不去懷疑一切,懷疑所有的可能性。
正因為如此……才會做出情報外洩的假設。
「……調查的結果呢!」
而承認這項假設,意味著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實。那就是情報若是沒有外洩,就無法解釋敵人的行動。
想當然,調查情報部與抓出鼴鼠會是他們十萬火急的一大工作。只不過這項工作附加著「不論是什麼,只要發現到就好」的大前提。
然而,讓眾人想哭的是,找不到任何一絲敵人的跡象。奉命調查此事的負責人們掌握不到證據,也找不到旁證,但卻背負著要是情報沒有嚴重走漏就無法解釋的難題,實在是束手無策到幾乎哭出來。
「暗號、雙重間諜、情報員的可能性全都檢討過了,但就現在來講果然是白的。」
「還要等正式的調查結果,但我不認為是暗號遭到破解。我們就只有發送過僅此一次的指定代碼。」
「雙重間諜或情報員這條線也非常微妙。畢竟接觸過該項情報的人還不到兩位數。」
「考慮到帝國主力艦隊北進的側面警戒,或然率就相當高。我認為,這果然是不幸的遭遇戰吧……」
情報部與情報參謀並不是對此事袖手旁觀。
在決定「偶然」這句結論之前,他們也拚命地徹底調查過,然而歷經種種痛苦到最後,他們所得到的苦澀結論就是「這難道不是偶然嗎?」……只能用微弱的聲音,如此答覆暴怒的上司。儘管在調查過程中抓出幾隻鼴鼠,也嚴刑拷打過了。但也依舊是白的。
做到這種地步都還找不出原因,這果然是不幸的事故吧?會有部分人開始這麼認為也是時間的問題。實際上,協約聯合艦隊最終還是擺脫掉帝國北洋艦隊,達到與共和國艦隊會合的目的,這項報告也讓這種意見強勢起來。
然而,明確到無法誤解的證據將這種想法擊潰了。是派遣到協約聯合艦艇上擔任軍事觀察官的情報部軍官與海軍軍官的報告書。
上頭所記載的詳細報告,足以讓主張這是偶然事故的一派乖乖閉嘴。不對,豈止是閉嘴,甚至是把他們給炸翻了。
「……身為流亡政權要員的評議委員所搭乘的戰鬥巡洋艦,偶然地與展開中的大規模加強魔導師大隊發生意外遭遇戰,流亡政權要員所居住的區塊還偶然地遭到對方的集中攻擊。」
而且在這之前,還在完美的時機點遭到潛艇的魚雷攻擊。當艦隊立即採取反潛戰鬥,直接掩護部隊的海陸魔導師們開始在低空域警戒的同時,帝國軍魔導大隊就利用高度差從天而降地發動攻擊。
這不論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只能用埋伏來形容的預謀攻擊。
而且敵魔導師偏偏還像是目標明確似的,只進行一次攻擊就脫離戰場。
這份報告甚至讓一從睡夢中被吵醒,就立刻目睹到這項壞消息的哈伯革蘭少將,差點捏碎手中的菸斗。上頭附加的照片,如實述說著對方針對單一區塊集中攻擊的事實。而且,還是針對照常理來講不會被視為重要攻擊目標的區塊攻擊。考慮到對艦戰鬥,諸如重爆裂式,或是瞄準吃水線下方的重力式等,有效的攻擊手段並不少。
然而,他們卻特意針對居住區塊,使用對人掃蕩用的爆裂術式。這倘若是攻擊艦橋還可以理解,但他們卻特意針對居住區塊。還集中了整個中隊的攻擊。
而且再重複一次,根據報告指出,那些直到突擊之前都還不顧一切衝鋒的傢伙們,在擊中目標區塊之後,隨即放棄一切的戰術行動脫離戰區。
就像是在趕時間似的飛離現場。這姑且能說他們是要返回基地吧。就理論上也能辯稱這是偶然中的偶然吧。
但對於如此執拗埋伏的敵人只攻擊過一次就急忙脫離戰區,而且「回程路線」還偶然經過聯合王國的輔助艦與潛艇的位置,究竟要有多麼天文數字般的機率,才會引發這種偶然啊?
連想都不用去想。
「而且他們還在回程路上,偶然發現到我方的船隻浮在海面上進行可疑行為。好啦,在場有人相信這種事嗎?」
充滿憤怒的一句話。
明顯表現出一副,要是有人敢說這是偶然,他就會將敲在桌面上的拳頭打在那傢伙身上的態度。氣憤不已的哈伯革蘭少將心中,正猛烈颳著強烈的颶風。
「還真是可笑的偶然呢。這要真是偶然,還真是讓人笑掉大牙的偶然呢!」
一發出吶喊,哈伯革蘭少將就一拳打在辦公桌上,不理會滲出的鮮血,彷彿失去語言能力似的沉默下來。
他是被譽為冷靜沉著,不動如山的英傑。
同日 帝國軍參謀本部聯合會議室
當戰務參謀與情報參謀還有作戰參謀一齊抱頭苦惱時,總而言之就是事態不妙。意味著不是出現政治上的問題,就是發生軍事上的問題。想當然的,參謀們會為了收拾事態而苦思焦慮。
只不過,他們心中也肯定有一半是在想該把責任推給誰來承擔吧。
「什麼?讓協約聯合的艦艇逃走了。」
倘若要用一句話表達在座陸軍軍官們的想法,就正是這句話了。不對,這甚至可說是全體與會人員的想法。
雖不能說是甕中之鱉,但也是在幾乎能確定給予敵艦隊痛擊的兵力比之下的艦隊戰。對近期內毫無表現的海軍能帶來豐碩戰果的期待,完美地遭到背叛。
「……北洋艦隊沒能再度發現敵蹤。」
「儘管都成功確保了如此優勢的戰力也還是不行?」
「是的,似乎是讓他們逃走了。」
不過,逃走是怎麼一回事啊?好歹也集結了相當數量的主力艦,並且還順利地由我方選擇戰區。會期待建下相對應的戰果也是當然的事吧。
這些艦隊行動,該不會全都是在白白浪費重油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軍傳來暗中帶著斥責之意的嚴厲視線。這讓承受到這些視線的海軍參謀,陷入得語無倫次地提出資料,試圖替自己辯解的窘境。
「不是的,能在惡劣天候下連續兩次接敵本身即是偶然的產物。想要再次發現敵蹤未必是件簡單的事。」
想在海上發現敵蹤,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雖說是艦隊,在大海上也只不過是一個小點。只要沒能完全占據整個平面,就不可能建立天衣無縫的巡邏網。能做到何種程度,近乎是機率論的問題。因此,海軍軍官會重視基於經驗法則的推論。換句話說,這正是經驗淺薄的帝國軍海軍的痛處。儘管硬體的擴張順利,但就現況來講,在運用硬體的士兵培育上還存在著許多課題。
「克服這點是貴官們的任務吧。」
只不過,光是抱怨也不會有改進也是事實。不用明說,軍人就是要在所賦予的戰力下力求完美。既然如此,海軍就只能在靠努力補足軟體面上的不足,來運用充足的硬體設備。
「但同時,再繼續譴責下去也毫無益處。」
儘管如此,判斷再譴責下去也毫無益處的傑圖亞少將,隨即介入緩和氣氛。
就他所見,陸軍方面的不滿情緒大都宣洩出來了;海軍方面也快達到忍耐的極限。再繼續下去,單純是在浪費時間。如此判斷的他隨即結束彈劾,提議摸索實際的解決方案。
「如今只能檢討事後的挽救策略。海軍方面有什麼提案嗎?」
結束發言後,傑圖亞少將緩緩坐下,環視起陸軍方面,用眼神警告那些已經說得夠本的參謀們。邊覺得展現出迫不及待的情緒連忙站起的海軍參謀還真是年輕呢,邊切換心情。
「我們想經由外交方面的支援,阻止他們與共和國會合。」
展示給列席者們的資料上,提供著附帶外交部意見的挽救策略。這項提案本身並沒有特別的問題。實際上,還讓人覺得他們歸納得很好。至少合乎道理。
「要活用中立國義務條款啊。只不過,你們覺得聯合王國會老實履行條款嗎?」
然而,在國家的生存鬥爭上,道理並不是一切。倘若道理就是一切,如今這個世界上早已經實現烏托邦了吧。地上樂園不存在的事實,如實述說著這個現實。
「外交部給予的見解是很微妙。老實講,應該不可能吧。」
聯合王國恐怕就只會要求他們在四十八小時內出國。不覺得他們會履行中立國的義務,認真執行查封武裝的措施。根據駐外武官的確認,他們肯定會運用拖延手續的方式抵抗。
若真是如此,等到下達許可時,船隻肯定也早已經出港。
「這樣一來,那些傢伙就能悠悠哉哉地與共和國艦隊會合。」
「真是麻煩。這樣協約聯合就會繼續抵抗下去。」
惡質的是,聯合王國的領海與共和國的領海接觸的海域並不少。當讓他們逃走時,既然無法在聯合王國領海上交戰,想要實質阻止他們與共和國艦隊會合,實際上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協約聯合的軍艦在與帝國交戰這件事,很可能成為要求他們投降時的難題。所謂「看呀,我們的海軍仍舊健在」。在想要挫敗他們的抗戰意欲時,也很可能成為讓人頭痛的問題。
「……只能盡早將他們擊沉了。」
為了讓損害停留在最低限度,也必須盡快收拾掉這個事態。為了這點,也必須要將協約聯合艦艇盡數殲滅。
只是漏掉幾艘倒還無所謂,但他們可是讓整個艦隊逃脫。光是擊沉一兩艘的程度,已經沒有辦法滅火。
既然如此,至少要盡快將殘存敵艦盡數擊沉,這是現況所能允許的唯一選擇。只能藉由這麼做,尋求問題的早期解決。
「那麼,對北洋艦隊的命令就是延續前令,迅速地殲滅敵艦。有意見嗎?」
「沒問題。」
海軍方面也對這些要求沒有異議。
「我們會繼續派出增援。總之,希望你們能早期解決問題。」
第二〇三大隊基地─大隊司令部
存在於那裡的是,純粹且靜謐的結晶……是幽暗沉澱,已濃縮的化膿瘋狂。
讓見者盡數陷入瘋狂的惡夢一般的眼瞳。在這雙眼瞳的注視之下,光是要不被迷惑就讓他竭盡全力。
「下官聽令,中校。」
輕輕吐氣後,雷魯根中校才總算能將空氣送進肺部。室內灑落窗外照進的陽光。
明明是冬天難得的溫暖日子,全身卻彷彿籠罩在寒氣之中。
理由很簡單。
眼前是開花結果的瘋狂結晶。
「提古雷查夫少校,是轉調命令。」
要在萊茵戰線準備大規模作戰。這是副作戰參謀長盧提魯德夫少將毫不掩飾支持,並獲得傑圖亞少將協助企劃立案的大規模作戰。
正因為如此的援軍。
正因為如此的支援。
當然,作為一點小麻煩,在中央會有一場形式上的軍事法庭等著她。畢竟她儘管不知情,卻還是將中立國的船艦視為可疑船隻,讓聯合王國的潛艇因為不幸的事故沉沒了。不過這將會是一場一如字面意思地形式上的審判吧。
「當然,我不會說沒有麻煩……但幾乎只是形式上的審判。貴官深受上級的期待。」
「……也就是要給我挽回名譽的機會嗎?」
只不過,眼前的嬌小少校完全不去理解這一切。看來所展示的內部通知,似乎被她當作是不怎麼愉快的轉調通知。或許接受審判也讓她感到些許緊張吧。
雖是失控的責任感,但是她對自身所背負的責任害怕得顫抖。不過是區區一介少校,就想背負起所有的責任。這豈止是寒氣,甚至讓人感到有某種可怕的事物在室內肆虐一般的異常感。也像是自己被放進正常與異常的間隙之中的感覺。
「妳已成功發現到敵部隊了。這不是少校妳的責任。無人能要求妳再做得更多了。」
「我讓仇敵在面前逃走了。下次……我下次一定會確實地完成任務。」
勸說的話語毫無意義。他並沒有說出什麼格外空泛的話語。
光是在惡劣天候下發現到敵部隊就是相當充分的功績。更別說儘管只有部分,卻也對敵海陸魔導師造成損害。
儘管不是完美,但除了一個人之外,相信任誰都會認同這是不錯的結果吧。
「少校?」
「請放心。我不會重蹈覆轍。我在此發誓,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然而那唯一的人,卻無法接受完美以外的結果。令人恐懼的是,這彷彿是將殺意與愛國心的團塊,純粹地製成軍人外型一般的思考方式。與其說是軍人,更接近有著軍人外型的人偶。
宛如夢囈般反覆說出的言語之間,甚至散發著一股奇妙的迫切感。
僅僅一次,就僅僅一次取得不錯的結果就變得這副德行。完美主義也該有個限度吧。
她只關心自己有沒有如同字面意思地遂行命令。究竟要受過怎樣的教育,才會養成如此扭曲的心態啊?
「……別太在意,少校。貴官的功績備受讚賞。貴官只需完成任務就好。」
「請放心。我會一艘不留地將他們完全殲滅。」
完全無法溝通。對話看似成立,但總覺得中間存在著某種致命性的歧異。我應該只是在激勵她完成任務,為什麼會讓這個瘋狂的團塊,戰意高昂地高聲表示殲滅敵軍的意圖?戰爭狂也該有個限度吧。
她毫無疑問是帝國軍所製造出來的最優秀也是最惡劣的戰爭狂。普通的人類,會如此興高采烈地犯下殺害同族的行為嗎?或是如此毫不遲疑地忠實執行軍務到這種地步嗎?
身為一個人,倘若不是打從根本扭曲,就絕對不可能產生的歧異。
「參謀本部不認為貴官的行動有問題喔,少校。」
名目上,這是身為負責傳達通知的人所不得不告知的事實。就習慣上,這時一般都會向部隊長傳達帶有期許能殲滅敵部隊意思的通知。就相當於是季節的問候。然而,這次所該傳達的不是稍微安慰,而是不允許有一絲誤解餘地的話語。
然而,理性卻隱約地向他發出警告。眼前這個宛如怪物的戰爭狂,很有可能會一如字面意思地實行命令。
「不過,少校。」
所以才會這麼做吧。
「貴官倘若想對艦隊做出貢獻的話……」
他稍微在自己的裁量權所能允許的限度下提出建言。
「北洋艦隊正計畫進行艦隊演習,妳就算想在參加之後再去萊茵也沒關係喔。」
「我志願參加。」
「很好。那我就幫妳這樣安排。」
一如預期的答覆,雷魯根中校邊回應著她,邊察覺到在心中一隅,有個認為「這下事情就結束了」而感到安心的自己。
「祈禱貴官與部隊能武運長久。祝妳幸運。」
儘管感到些許寒意,雷魯根中校依舊基於職務上的義務,快速說完激勵的話語。至少她與她的部下是友軍。既然他們的矛頭不會指向所愛的祖國,就沒有什麼好怕的吧。
就像在欺騙自己似的,捏碎心中的疑慮。
「感謝。」
不知是否察覺到他的想法,低頭道謝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姿態模範到近乎完美的程度。
大隊基地─大講堂
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校的心情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腦袋差點不保吧。
提心吊膽地害怕被追究責任。不過等到揭開真相後,卻是知己雷魯根中校帶來參謀本部通知的事務聯絡。原本還擔心是因為任務失敗而前來斥責的。看來上頭比想像中還要寬宏大量。
安心下來,緩緩地將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後,不自覺地發出嘆息,看來我意外地緊張呢──譚雅苦笑起來。
等待她的是軍事審判。不過,實際上也只是徒具形式的審判,既然有私下做出這種保證,就表示幾乎能獲得喜出望外的赦免。雖是口頭上的通知,但考慮到這是參謀將校所說的話,首先就不會有錯。
也就是說,會特地派認識的雷魯根中校來做事務聯絡,想必是上頭的顧慮。中校說的話,肯定是在委婉地表示上頭還不打算捨棄我。所謂他們會盡量提供機會,要我做出成績的關照。
既然會受到這種關照,應該可以認為參謀本部依舊對自己與自己的部隊抱持著期待。畢竟雖說是口頭告知,但也還是暗中顧慮自己的心理狀態,提前宣判我的無罪。
要是我的話,對於無能的部下,才不會在意他的心理狀態,直接勸他離職。任誰都會這麼做吧。就算考慮到軍隊無法裁員,也該做好會遭受懲罰的覺悟。
然而,上頭似乎認為只有一次還不用懲罰,並打算給予我第二次機會的樣子。換句話說,就是無法期待之後還能受到這種寬大的處置。
畢竟,他們還特意給予我參加演習展現實力的機會。這次一定要在這裡,回應參謀本部與軍方高層對我所抱持的期待。
「倘若是這樣,應該是有某位大人幫我說情吧。」
這種輕微的處分,肯定是某人在軍組織中幫我打點。會如此幫我的人,自然只有寥寥數人。對軍方高層有影響力,還會為了我打點安排,首先能肯定是傑圖亞少將閣下一派的人。
「嗯,得在近期內過去答謝才行。」
真是感激不盡──她發自內心地肅然起敬。能在無法選擇長官的軍中遇到這種好長官還真是幸運。譚雅一邊喃喃低語,一邊這麼想讓心情稍微好一些。
然後在深呼吸過後,譚雅就踏著緩慢的腳步前往隔壁房間。事前估算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大隊甚至有可能遭到解散,所以為了說明事情而召集的大隊成員們,此時已集結完畢。
他們保持適度緊張感的傾聽姿態獲得她的好感。既然如此,就讓他們聽聽好消息吧──譚雅緩緩地開口。
「大隊各員,我不信神。一點也不。」
倘若真的有,就給我將存在X剁碎扔進碎紙機後拿去做成豬飼料的力量吧。雖沒說出口,卻也在心中述說著這個念頭。
但應該辦不到吧。
懷著這種想法,在心中嘆息。比起不存在的神,在座的我的部下們還更要能派上用場並且忠實。難怪古代的名將會說,比起不在身旁的萬人,更重要的是手邊的百人。
不過一旦放鬆韁繩就會朝戰場突擊,所以頭痛的程度也不相上下。總之,這是彌補失態的機會。站在講台上,為了挽回名譽也要拚命地鼓舞部下。
「各位,我信奉參謀本部。那裡是倫理與知性的牙城。神呀。祢倘若是偉大的,就實踐倫理給我看吧。然後我將會證明參謀本部的睿智更勝一籌。」
帝國軍參謀本部實際存在著,而神之類的東西是觀念上的存在。也就是妄想。
那就是所謂倫理的概念。倘若要反抗法治或一般的普遍原則,就必須展示凌駕在這些之上的力量。
怠慢這點,單方面地主張神的存在與神律法,並且強迫他人信奉,是要求他人單方面履行契約的行為,簡直是孰不可忍。
就這點來講,滿懷溫情的參謀本部就算是失敗也會施捨慈悲,並給予再次洗刷汙名的機會。但是,譚雅不會忘記失敗。她責備自己,儘管雷魯根中校與參謀本部說得很委婉,但這是我們的失態,也就是我自己的失態。
為讓意氣消沉的部下們徹底對這件事懷有自覺,譚雅開口激勵著。所謂的中間管理職,就必須讓部下理解到這種人情世故。
「人不會對渺小的存在抱持任何期待。各位戰友,我們深受到參謀本部乃至於帝國的期待。唯有義務與貢獻才是我等的榮耀。」
當然,譚雅也認為上頭對他們感到失望。就算被認為是無能也是沒辦法的事。
要是生產員工不曉得哪裡不對勁跑去衝業績,最後還導致庫存管理失敗?就算業績衝得再成功也是本末倒置。
只能甘願被人罵作是無能之輩吧。
「軍方有意思要給予我們機會。我們如今已獲得贖罪的機會。」
甚至還特意從參謀本部派人過來。這意味著我們還沒有被捨棄。儘管還殘留著被送往懲戒大隊的可能性,但也只能靠建立戰果來克服。
「哪怕是煉獄也要前往征服,這正是軍人的本分。」
只要命令下來,不論天涯海角都得過去。這事到如今早已是無須明言的基礎,但確認基礎經常是非常重要的行為。海因里希法則就對不斷累積的微小錯誤發出警告。
為了預防事故,不厭其煩地叮嚀可是基本。
「既然如此,現在就再次執行任務吧。就算只有我們也要前去。」
「大隊長?」
副指揮官拜斯中尉就在這時打斷我的話語。老實講,是說得太過頭了嗎?儘管有點遲疑,但腦海中閃過軍官學校的教育,果然還是不該在部下面前動搖。與其混過去之後再來後悔,倒不如做了之後再來後悔。
做出這種判斷,我勉強維持住毫不在意的表情,瞥了一眼周遭的情況。看來大隊成員們對這番叮嚀囑咐,大概還沒有感到太過厭煩的樣子。懂得重視基礎的人才,還真是一群優秀到讓人想打包帶回家的傢伙們。
「就讓上頭知道,我們是優秀的看門狗。」
要好好確認觀念。總而言之,作為暴力裝置的軍隊是看門狗。有必要展示我們毫無要擺脫國家控制的意志。畢竟在這世上,隨時都有可能在某處遭到某人的監視。
還是多少誇張一點地展現忠誠心會比較好。就算會惹人笑話,也總比遭到警戒而被人設計陷害強過好幾百萬倍。等到將來再把笑話自己的人踢掉就好。
「讓他們知道,不論想逃往何處,我們都會緊咬著不放。」
再稍微深入一點思考吧。我正在仿效辻的作為。問題來了,辻是受到常識人喜歡的存在嗎?不,這是不可能的。反倒覺得他會被討厭。這是為什麼?因為說到辻,就是獨斷獨行?
……這種事還用說嗎?像我這樣的常識人,要是有像辻這種部下,絕對會當場槍斃他。畢竟他是個立刻就會獨斷獨行的傢伙。派不上用場也該有個限度吧。
而我的副隊長是常識人?換句話說,就是他基於常識,判斷我有可能會像辻那樣失控?
唔……這是不太好的事態。我是懂得廉恥並有良知的人。不想做出獨斷獨行然後把責任推給他人的行為。更別說遵守規則可是我的生存意義。規則不是用來打破,而是用來鑽漏洞的!
竟認為我連這麼基本的事情都不懂……
「中尉。我們要轉調萊茵。相信也有人感到懷念吧。沒錯,是要去萊茵喔。各位。」
邊在內心中冒著判斷錯誤的汗水,譚雅邊發出苦吟。老實說,想避免被人認為是像辻或是鬼畜口將軍那樣的人。要是被這樣認為的話,就有必要與拜斯中尉好好談談了。
儘管內心底感到糾結,但總之現在還是先專心度過這個場面吧。
「您是說萊茵嗎?」
「雖然很匆忙,但這也表示我們備受期待。畢竟都讓我們逆時鐘環遊戰場一圈了。」
把大搖大擺跑出來的傢伙們打扁。工作內容就只有這樣。
超出這個範圍,就是薪水分外的工作。當然,也有想為了升官努力的念頭。
只不過,在軍中出人頭地並不保證能快樂。
既然如此,我總之就只想做好薪水分內的工作。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不,罪魁禍首當然是存在X的惡意,只不過……譚雅感慨起來。效仿辻的行為過頭確實是有點糟糕也說不定,需要反省。
下次有空,說不定該與部下推心置腹地談一談。或許該委婉地稍微詢問一下副官,大隊的部下們是怎樣看待我的吧?或是該問看看拜斯中尉部隊的狀況嗎?
「那麼?」
「沒錯,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要稍微模仿一下海陸魔導師。各位,高興吧,海軍的伙食比較好吃喔。」
不過,這些是之後的工作。現在總之先告訴他們一個有告知價值的好消息吧。海軍的伙食比陸軍的還要優質許多。坦白講,海軍儘管被嚴厲批評在硬體設施上花費太多預算,但陸軍可沒資格批評這點。畢竟在軟體面上,海軍的伙食品質是遠遠勝過陸軍。基於員工福利的觀點來看,讓人毫無疑問想去海軍就職。
「啊?」
「是雷魯根中校的好意。我們要稍微去協助一下艦隊。」
統一曆一九二五年一月十八日 帝國海軍─北洋艦隊司令部附屬第二演習海域
高度一〇〇英尺。
提古雷查夫少校邊因為海沫蹙起眉頭,邊指示形成靠舷突襲隊形。緊貼在海面上,盡可能不減速地朝目標衝鋒。呼應她的指示,各中隊分別組成互相掩護的隊形。
不過在那張認真的表情之下,譚雅感到相當錯愕……朝防空砲火突擊的行動,雖說是演習,也有覺悟會遭受到相對程度的迎擊。儘管如此,此時卻讓譚雅擔心起:自己有被假想敵攻擊嗎?這是對輕微的迎擊感到困惑的心情。雖說是演習,也還是會攻擊假想敵吧?
這姑且是預測以目視戰鬥,在視野良好的情況下進行的對艦攻擊。並根據理論散布煙幕,欺瞞假想敵的迎擊彈幕。譚雅儘管混在煙霧中一口氣逼近目標,卻因為逼近到靠舷距離的輕鬆程度而亂了步調。
『右舷敵魔導師接近!準備近身戰!手邊沒事的人前往右舷!』
甲板上有數名士官開始對應狀況行動,但反應是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現在已經太遲了吧。當被魔導師闖入懷中時,就已經無法避免甲板戰了。確實是凡事都有可能出乎意料,但這也太過分了。
心中浮上一個疑慮。這該不會是陷阱吧?比方說,古代帆船時代的欺敵伎倆。記得曾在海洋小說中讀過在甲板上假裝陷入混亂的詭計。
不過在眼前東奔西跑的對手們,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不只一點的不習慣。就連狹隘的甲板上都能看到有人跌倒。那要是演技的話,就肯定有受過相當的訓練,才能跌得如此自然。
「上魔力刀!中隊前進!」
不管怎麼樣,今天也身先士卒的譚雅只能毫不減速地衝上去,並趁驚慌失措的水兵們東逃西竄時展開追擊的干涉式。
被炸飛的水兵們讓混亂惡化,將趕來的海軍陸戰隊也捲進其中。海軍陸戰隊意圖恢復秩序的努力,則是受到後續的中隊阻礙。被牽制攻擊的交鋒奪走時間的海軍陸戰隊,已經喪失阻止登艦的機會。
『別讓他們靠近!持續射擊!』
『上刺刀!全員上刺刀!』
少數的軍官與水兵勉強擺出應戰態勢,卻沒辦法阻擋住這股衝擊力道。
譚雅自己與親自率領的中隊突破簡易防禦陣形,直接將魔力刀猛力刺在第二艦橋用來抵抗砲彈碎片的緩衝設備上。完全沒有減速。恐怕還撞歪了一根內部骨架。
對觀戰者來說,這應該讓他們看得相當著急吧。
「降落甲板!去占領吧!GO!GO!GO!」
哪怕幾乎像是正面衝突一般的闖入敵陣,第二〇三大隊員們依舊是氣勢高昂。
他們動作俐落地迅速確保住橋頭堡,並隨即著手占領艦內的主要設施。儘管人數稀少,卻靠著相互掩護的合作隊形,讓敵方幾乎找不到破綻。
「擊潰對空砲座!確保後續的降落地點!」
『各砲座,不准讓他們繼續靠近!』
『去奪回第二艦橋。以海軍陸戰隊為中心組成突擊隊。』
雖說花費了一點時間,但也已經以海軍陸戰隊為中心組成反擊部隊。
就算是大隊規模的魔導師,在艦內這種密閉空間裡可無法發揮他們的最大賣點──亦即機動力。正因如此,讓海軍陸戰隊與海陸魔導師能與一般的魔導師在艦內勢均力敵地展開死戰。
「遭到反擊了!是陸戰隊。」
「把他們推下海!給我堅持排除下去。」
只不過,迎擊的第二〇三大隊成員們也讓人驚奇地,迅速占領艦內的各個重要設施。尋常的魔導師大都過於重視機動戰與空中機動,進而不擅長近身戰。倘若是會與敵人短兵相接的前衛還另當別論,不過後衛以平均來說都屬於不擅長的一方。然而所謂的訓練,大都有著反覆操演,藉此消除不擅長行為的傾向。
『讓他們見識陸戰隊精神!讓那群陸龜囂張不起來!』
「後續人員抵達!立刻前往占領。」
因此,彼此都對近身戰有獨到見解的第二〇三大隊與海軍陸戰隊激烈交鋒,互不相讓。一進一退的攻防戰,雖說局面對是略占地利的海軍陸戰隊有利,但戰況卻是互有勝負。
而正當雙方都在苦惱下一步該怎麼走時,後續的中隊抵達。
我們贏了。提古雷查夫少校與中隊指揮官如此抿嘴一笑。相對的,容許增援登艦的海軍陸戰隊方面的表情則不太好看。就算要抽出剩餘戰力對應,海軍陸戰隊也已無兵可用。水兵雖也有一定程度的戰力,但也不能讓他們棄守砲座。些許的遲疑,讓行動停滯下來。
『手邊有空的人立刻準備近身戰!把他們打回去!』
就算是這樣,要是讓艦橋與輪機艙、彈藥庫遭到占領,不論還剩下多少戰力,艦艇都完了。這份危機感讓他們踢開些許的遲疑,決定抽出戰力發動反擊戰。
艦長發令集結艦艇上殘留的剩餘兵力。而只要有這個意思,所謂的戰艦上頭可是載著非常多的人員。雖說並非本業,但水兵也懂得開槍的。遭到動員的軍官與士官拚命地組成臨時陸戰隊,開始派去增援海軍陸戰隊。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靠人海戰術把敵人推擠出去。這方法儘管單純,在狹窄的艦內卻是相當有效的攻擊策略。不過才這種程度的話,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也擁有將他們壓制回去的實力。哼著歌愉快地散布煙霧,接著在攻擊方極為狡猾的射擊擾亂防守方的瞬間……
「大隊全員!讓他們知道,就算是海陸,與我的大隊正面衝突依舊是有勇無謀之舉!不像樣的戰死者就下地獄吧。」
伴隨譚雅的怒吼,眾人就為了展開近身戰,一口氣發動突襲。
運用實質上兩個中隊的壓制重擊防線。
當水兵們在一臉凶神惡煞的魔導師們的壓制下開始後退時,譚雅自己就帶著少數的部隊迂迴前進。
趁眾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艦內的激戰時,從左舷方向毅然地發動奇襲。
『被夾擊了?該死,派一部分部隊去左舷!』
「他們的步調亂了?成功了!提古雷查夫少校已經繞到後方了!一口氣擊潰!」
對手遭到夾擊而產生動搖。沒放過這個機會,各中隊指揮官適時地努力擴大戰果。衝擊與混亂的調和正是戰爭的鐵則。擾亂敵方、破壞敵方,以衝擊擊潰敵方。
忠於戰爭原則並俐落繞到後方的部隊從背後發動攻擊,來自前方的攻勢也變得更加猛烈,在前後夾擊之下,讓防守方的混亂一如預期地逐漸擴大。儘管有部分海軍陸戰隊試圖重新建立迎擊防線止血,卻也在強烈的衝擊之下迅速遭到擊潰。
「Clear【清空】。」「這邊也是。」
「很好。第一中隊要到艦橋去。跟著我來。第二、第三去引擎室。第四去彈藥庫。給我迅速占領。」
緊接著,譚雅就邊掃蕩已喪失組織性的防守方,邊對第二〇三大隊的各中隊設定個別目標。排除敵方的抵抗主力後,讓部隊執行占領艦內主要區塊的作業。
依照計畫,是從占領的區塊開始依序掃蕩前進。儘管如此,突擊的速度卻毫不減緩,視情況還會無視敵人的抵抗區域,一如字面意思地迂迴繞過,實現以分隊層級來講高水準的判斷。
而理解到他們以這種進攻速度占領了主要設施時,艦艇方也放棄抵抗。指揮系統崩壞的艦內士兵們驚慌失措。同時,假想敵部隊則是與後續部隊會合氣勢高昂。防守方如今已毫無戰力,能抵抗的手段也有限。這讓他們不得不乾脆地向統裁官承認敗北。
「很好,以兩人小組衝進去。前衛做好準備。」
「提古雷查夫少校,到此為止。到此為止了。」
這項通知也傳達給如今正準備闖進艦橋裡的提古雷查夫少校。
不得不跟在他們飛快的機動後頭的統裁官,有種「總算結束了」的感想。老實講,在被要求一同前去占領第二艦橋時,他甚至是認真思考起許多事情。
『演習結束!重複一次,演習結束!』
響亮的艦內廣播宣告著演習結束的通知。
聽到這項通知,儘管掛念著艦內損壞的物品,相關人員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鮮少進行的實戰形式綜合演習。當下雖然打壞了許多東西,不過沒發生事故。
『那堆愚蠢的屍體也可以動了。』
而受到戰死判定,被命令要成為屍體不准亂動,而趴在那裡扮演屍體的水兵與海陸們也緩緩爬起。
雖說是演習規格的橡膠彈與減輕威力的爆裂式,打在身上依舊是不太好受。
儘管只有一小部分,但必然會有人需要在醫務室接受軍醫的照料。
好比說是不幸捲入第二〇三大隊與海軍陸戰隊的槍戰之中的水兵們。他們表示,雖是趴在地上,但由於會不斷地被流彈打到,所以處境非常悽慘。
就算像這樣不幸的傢伙很罕見,艦內的混戰也出現不少傷患。待命的醫護兵與軍醫一行人儘管俐落地準備好收容傷患的準備,不過醫務室在短時間內大概會人滿為患吧。
而在這份喧鬧之中,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校的身影出現在已將演習弄亂的東西整理乾淨的軍官室裡。儘管空間不大,卻在設計師的巧思之下營造出悠閒氣氛的軍官室內,坐滿著一群軍官。手邊也分配到宣稱比陸軍好喝的咖啡。室內瀰漫著些許烘烤甜點的香氣。這是允許軍官各自帶口糧或餅乾等私人物品參加會議的海軍才會有的情景吧。
當然,這不單純是要漫無目的地享受茶會。畢竟演習後的主要工作從現在才要開始。
「開始進行艦隊綜合近戰演習的總結。」
有別於允許輪班登岸休假,延續著過年的氣氛,以演習結束的開朗心情衝向PX【福利社】的士兵們,軍官們反倒是從現在起才是關鍵時刻。必須要根據各統裁官的講評與各部隊長的報告找出需要改進的問題點,以能適用在實戰上的形式反映出來。
尤其是這次的演習與不同以往,還包含模擬實戰狀況到「極限」為止的靠舷戰鬥。單純打完就收工,可說是非常浪費吧。
「首先,雖是過年期間,但這可說是一場有意義的實戰演習。」
關鍵的演習評價,肯定這是場對參加者來說有實行價值的演習。
提供基地與艦艇作為場地的海軍方面,對嚴重缺乏的反魔導師戰鬥的經驗是望眼欲穿。雖說主要任務是對艦戰鬥,但他們也從戰鬥教訓中學到,海陸魔導師是無法忽視的存在。
然而就算想進行演習,海陸魔導師的人數也很稀少,連在海軍內部也搶個不停,爭執不斷。像這樣有著過度工作傾向的海陸魔導師們被各單位你爭我奪,根本沒有餘力參加演習。就這方面來看,海軍基於彌補經驗不足的意思,非常歡迎這次的演習。
同時,就譚雅個人來說,這次演習也能實踐第二〇三大隊經驗不足的對艦戰鬥與對艦壓制戰鬥,雙方的利害關係一致。更重要的是,參謀本部希望這麼做。所以除了參與外別無他法。但儘管如此,這也毫無疑問是場有意義的演習。
實際上,統裁官在總結階段給予的有意義的評價,就包含字面上的意思。就結果來說,這雖說是演習,但能特別以精銳魔導師為對手累積交戰經驗,對海軍而言是個寶貴的對應經驗吧。
「首先就請擔任演習艦的戰艦,巴塞爾號的格雷因上校發表幾句怨言。」
「……我坦誠稟告,輸得徹底。拜這所賜,才剛過年就壞了一大堆東西。」
在指名之下起身發言的格雷因上校,在向提古雷查夫少校行禮後開口說道。坦然承認敗北的格雷因上校,表情免不得露出灰心喪氣的神色。演習沒有人死亡。但就算這麼說,艦內被搞得亂七八糟也是事實。
這已不是窗戶玻璃被打破的等級,是一如字面意思地到處都遭到魔導師踢飛,雖說是演習用的,但也還是在艦內發射了術式與榴彈。當然,事後整理也有以戰時損害管制的名目進行。
「損害管制做得還算可以。修復也進行得很快,值得讚許。」
結果可說是還可以吧。姑且能說是滿意。演習後,以輪機科為中心進行整備的艦內設備,在性能測試時也沒有出現問題。
……不過,就算不用進船塢修理,也必須做某種程度的修繕,諸如修補艦內的損壞部分與破掉的玻璃,還有骨架歪掉的問題等,預計得花上一點時間。
所幸,這些修繕預計能在協約聯合艦艇的中立國停泊權到期之前完成,不過看在艦長眼中依舊是不太好受。
或許是體察到這點,提古雷查夫少校也向他低頭致歉。老實講,在一群大人當中,小孩子擺出顧慮他人的姿態說不定很異常。就算說不定很異常,但總比被評為連顧慮他人都辦不到的傢伙好,本人也只好認了。
「目前的當務之急,是要重新檢討防空砲火的問題。想不到,對於逼近的魔導師,竟然會連邊都摸不到。」
他一副想把發出豪語「會讓對手無法越雷池一步」的部下抓去教訓一頓的表情。在格雷因上校的怒火之下,看來各槍座暫時得被逼著特訓了。但不是在實戰中得知此事,而是在以魔導師為對手的演習中學到這個經驗真是太好了──任誰都對此鬆了口氣也是事實。
觀戰的各艦長在近期內肯定也一樣會加強訓練。既然知道被貼上會很不妙,就只能在這之前將敵人驅離了。光是能學到這點就是很大的成果。
「提古雷查夫少校,看在突擊方眼中有需要改進之處嗎?」
「我以為最根本的問題,應該是在於防空砲火的火力不足。除了濃密的防空砲火之外,我不認為有其他方法能阻止敵人逼近。」
而身為輕易突破防禦的當事人,譚雅的見解單純到不能再單純。是所謂火力不足這種極為正統的見解。
要讓譚雅說的話,既然只能靠機率論迎擊,解決方案就只有增加防空砲火的密度來提升命中機率。這種念頭單純是因為她知道除了這個世界之外,各國海軍都在歷經過不斷的嘗試後,朝著增強防空砲火的路線拚命奔馳。畢竟只要沒有以媲美刺蝟的密度裝設防空砲火,艦艇就對來自空中的攻擊無招架之力。
再加上──譚雅在心中補充。某種不以生還為前提的捨命逼近,就連美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以防空砲火自豪的正規航空母艦也沒辦法確實阻止。
「可是巴塞爾號的對空砲座,就連在現行的主力艦當中都算是受過相當強化的吧。」
然而,看在「還」不知道這點的人眼中,只會認為朝著機槍堆積如山的船隻衝去是種接近自殺的行為吧。發出疑問的海軍軍官本身,似乎也以困惑不已的表情說:火力應該很充足了。
這是無可厚非的刻板印象。
人類只會自以為客觀地接受自己能以主觀接受的觀念,這句話無限地貼近真實。李普曼所說的刻板印象,意外地能反向證明人類的知性能擴展到何種程度。
機槍堆積如山的戰艦是海上的要塞。「倘若是當中以卓越的防禦火力為傲的巴塞爾號,火力不是很充足嗎?」的疑問。這對在座軍官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疑問。至少看在他們眼中,這不是奇怪的質問。
「對突擊方來說是絲毫構不成威脅。」
只不過這項疑問,被實際上輕易占領戰艦的譚雅一口否決。
「請恕我坦白說,我甚至懷疑這無法造成突擊時的妨礙。」
她淡然地開口,但所說出的卻是帶有重大意義的一句話。暗示著防空砲火,對於來自空中的攻擊並不是什麼有效的防禦對策。看在缺乏反魔導師戰鬥與演習經驗的北洋艦隊司令部眼中,這讓他們再次體會到魔導師的威脅性。
不過,這終究只是提古雷查夫這一介少校的見解,也希望聽取實際參與攻擊方的第三者的意見。總統裁官在體察他們的意思後,就默默看向負責攻擊方的統裁官,以眼神示意。
「我同意提古雷查夫少校的意見。在試著實際陪同他們突擊之後發現,射擊線是令人驚訝的稀疏。」
領悟到意思的統裁官在請求發言後,開始敘述他大致上的印象。不過有違大部分人的希望,他的意見就相當於是在重複譚雅方才所說的內容。
「作為結論,我不得不說以現況來講,防空砲火的可用性就跟鞭炮差不了多少。」
「……防禦火力竟有弱到這種地步嗎?」
面對這番明示他們對艦隊防禦力過度自信的言論,列席者語帶動搖地發出詢問。所謂,竟然有弱到這種地步嗎?
「是的,數量是超乎想像地不足。想要阻止逼近,應該要有如刺蝟一般增設槍座。」
不過面對這道詢問,統裁官的答覆相當簡潔,所以毫無誤解的餘地。
「我同意。還有不只是二〇mm,也希望能增設四〇mm的機砲。」
而對於這項意見,譚雅比誰都還要熱烈支持。有關防空砲火的理想配置,譚雅個人相信效仿美軍是最佳選擇。
雖然在這個世界上是前所未聞,但這可是經過實戰證明的方法。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淡然擺出這項新創意是自己功績的態度委婉提案。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的私見,二〇mm是短距離防衛用的。為了建立多重的迎擊網,我強烈建議配置中距離武器。」
答覆詢問的譚雅認為,就她看來二〇mm雖說在靈活度與速度上有優勢,但在射程與威力方面就多少有些難處。就算是為了應付中距離的迎擊,配備四〇mm機砲也可說是相當合理吧。
畢竟,就算是魔導師的外殼或航空機,一旦遭到四〇mm砲口徑直擊也是會立刻完蛋。
站在攻擊方的角度來看,想要攻略側面配置著複數同軸機槍,防空槍座宛如刺蝟一般密集的戰艦,也會是件相當艱辛的工作吧。
「可以的話,希望能重視數量。大概需要既存的十倍左右。」
「格雷因艦長,你意下如何?」
「……這是個有趣的提案。但要是不進行把側面副砲拆除的大規模改造,應該沒辦法配置太多槍座吧。」
「基於這點我想提議,副砲是中看不中用的武器。應該要以對空防禦優先。」
儘管知道這很失禮,但譚雅認為這是讓軍方踏出決定性第一步的好機會開口插話。畢竟,譚雅比在場的任何人都還要熟知空戰的時代。那是就連戰艦也會被當作航空母艦的直接掩護部隊的時代,她確信這種型態的戰爭總有一天會到來。
所以看在譚雅眼中,才會想趁這個機會促使他們將信條從大艦巨砲主義改成航空主力論。她姑且算是火力戰的信徒,對戰艦搭載的艦砲所擁有的對地砲擊火力本身有著極高的評價。
不過她也知道,一式打火機(註:日軍一式陸上攻擊機的蔑稱)就連當時新銳的威爾斯親王號戰艦與理當受過現代化改裝的反擊號都有辦法擊沉,使其葬身海底。如此一來,會想趕緊拆除戰艦的副砲,努力增設高射砲或機槍槍座也是當然的事。
正因為如此,她同時也能理解在目睹到類似事例之前,一心嚮往艦隊決戰的海軍,恐怕很難這麼輕易地接受航空主力論。
艦隊本來的任務就是對艦戰鬥,在設計階段時,魔導師的運用也還沒有太大的發展。要在艦艇整備的要求中追加反魔導師戰鬥與對空戰鬥的設計,據說會是今年以後的對策。老實講,就連到現在,所有人都還是認為魔導師是在陸上戰鬥的兵種。
以現況來講,是在演算寶珠與航空機的性能規格提升後,才總算有「這說不定會是個威脅」程度的認知,並好不容易才逐漸形成一種趨勢。
這是唯有知道航空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劇烈發展,獲得突飛猛進的歷史的人,才能理解的事。在這之前,是作夢也想不到戰爭會促進科學技術的發展。
「唔,我們確實不是輕視對空防禦……」
「但要是會讓對艦戰鬥能力出現問題,就不得不慎重考量了。」
實際上,就連與無能相差甚遠的高階軍官們也跳脫不了既有概念。將整備重點放在對艦戰鬥上的艦隊,會本能性地偏向對艦戰鬥,讓觀念拘限在他們本來的任務上。
而基於對艦戰鬥的教義考量,就實在是捨不得拋棄副砲。雖說用來應付近身戰的必要性較為薄弱,但也被視為在擊退發動貼身攻擊的魚雷艇或驅逐艦時所無法忽視的一項要素。
「這必須得與艦政本部討論。這個問題,我想交給海軍司令部與艦政本部處理。」
最後做出姑且不駁回而納入考量,實際上等於是暫時擱置的結論。不過光是提出來,就某種意思上對譚雅來說就算是有盡到義務。畢竟,就算不強化防空砲火,她也沒有實際害處。
甚至覺得只要不是自己搭乘的船,不論在哪裡沉沒,本質上都跟她沒關係。畢竟,帝國本質上可是個大陸國家,而不是海洋國家。
沒讓內心裡的這種想法顯露出來,擬態出嚴謹耿直姿態的她其實相當認真。至少,想要提高自己的生存率,沒有比鍛鍊自己的部隊更好的選擇。
所以,在藉由反省會找出問題所在的方面上,當然會變得相當熱心。不對,是不得不變得熱心。她相信預防失誤正是最佳的辦法。
「很好。突擊方還有其他的意見嗎?」
「硬要說的話,就是合作有問題吧。」
「是怎樣的問題?」
「海軍陸戰隊與水兵之間的合作似乎有問題的樣子。我有種水兵陷入混亂而干擾海軍陸戰隊行動的印象。」
譚雅在突擊之際也有感覺到,甲板上的混亂情況非常嚴重。感受到的印象,怎樣都像是不同部屬的隊友之間配合出現問題。
倘若是今天剛配屬下來的部隊,會缺乏合作默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如果是搭乘同一艘船的部隊夥伴,這就有點問題了。就她所見,海軍陸戰隊就像是認為自己的工作就只有地面戰鬥與兩棲作戰一樣。
當然,無法否定這是他們的主要任務,但也不希望他們的艦內戰鬥如此差勁。同時還無法與水兵配合而陷入混亂,完全不合格。營業與系統工程師不合的組織,將會落得要靠死亡行軍彌補的困境。對軍隊而言,死亡行軍的死,恐怕會成為一如字面意思的死吧。
考慮到友軍缺乏合作而導致自己也跟著遭殃的可能性,就絕對有必要提議加強合作。理由儘管自私,但作為極為認真的結論,讓譚雅滔滔不絕地論述起改善合作關係的必要性。根本的念頭是要保全自己。不過這同時也具有利他性,也不能不說是要實現最大多數人利益的行動。
而符合最大多數人利益的觀念,也將會是全體所能接納的提案。
「原來如此。海軍陸戰隊是怎麼看的?」
想必任誰都有隱約注意到缺乏合作的情況吧。總統裁官也邊同意,邊詢問當事人的意見。當然,這也是在某種程度上尊重海軍陸戰隊面子的手法。
「很可恥的,是我們對艦內戰鬥的預測訓練不足。讓我感到重新訓練的必要性。」
而以呼應海軍陸戰隊答覆的形式,譚雅也委婉地稟告。她認為,自己的部隊也有必要再多加訓練。
「相對的,作為實際戰鬥過後的感想,我認為魔導師也很缺乏艦內戰鬥的經驗。」
這句話有一半是要以訓練不足作為藉口的伏筆,但作為實際的問題,只有魔導師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雖是精銳,卻也缺乏不同領域的經驗。
針對這點,想要與在這方面最有經驗的海軍陸戰隊進行聯合訓練,才是譚雅期望的事。
為了活下來,必須毫不遲疑地請教專家的智慧。等活下來後,再考慮事後對策就好。
還有,只要能拖長滯留期間,晚餐也會由艦隊供應。也就是說,可以享用海軍軍官的美味伙食。反正拖長演習期間她又不痛不癢。
於是譚雅就在此精進實力,一面與美好的海軍培養友情,一面違背本人的主觀意願,朝著下一個戰場,朝著勝利一步步地向前邁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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