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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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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NEET拷问事务所][MF文库J][绫里惠史][异世界拷问姬2 付电子版特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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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6-11-1 19:42 编辑

[NEET拷问事务所][MF文库J][绫里惠史][异世界拷问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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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異世界拷問姫
原作:綾里けいし
插画:鵜飼沙樹
翻译:笔君(105th)
动漫东东-NEET轻文事务所制作:
http://bbs.comicdd.com/forum-1950-1.html
本文仅供学习交流用,不得用以任何商业途径
转载时保留译组、人员等以上信息,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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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拷问姬2

「小雏——能为我去死么?」走向破灭的反英雄谭,第二幕!

虽然成功讨伐了最高阶级恶魔『皇帝』的契约者维拉德,但仍剩下不少敌人。为了今后的战斗做准备,櫂人开始学习魔法。在此之后,他们还打倒了『总裁』——然而这是个陷阱。维拉德的旧友『大王』菲欧蕾以同胞恶魔的心脏进行献祭,封住了伊丽莎白的恶魔之力。
「游戏结束了,小公主——————来吧,接下来开始大人的时间(混沌)吧」
恶魔们没有放过击溃『拷问姬』的绝好时机,展开攻势。
「来吧『恶魔』们,我来做你们的对手!我叫小雏!我乃亲爱的櫂人大人永远的恋人、伴侣、士兵、武器、宠物、性用具————还有新娘!」
绫里惠史×鹈饲沙树!最强组合联袂呈献的异世界黑奇幻巅峰之作!血染白姬的第二幕,现在上演。




「伊丽莎白,你没事吧!」
「…………嗯?」
伊丽莎白全裸着坐在床上。
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然后又移开,眨了眨,最后发出呆呆的声音。
「………………咦?」
「……………嗯嗯?」



小雏的日记

           晴、气温偏高、没有与恶魔战斗。
——————————————————————————
今天一天和櫂人大人一起打扫窗户。
让櫂人大人用梯子登上高窗似乎很辛苦,
但相互配合的工作很多,小雏非常开心。
伊丽莎白大人一天都在无所事事,
不过整理私人物品时找出一副牌,
于是晚上大家就一起玩了起来。
赢家是伊丽莎白大人
(出了老千。那技术竟然连我的眼睛都能瞒过去……果然厉害!)
最后一名是櫂人大人。输得好惨(样子非常可爱!)
两位都非常开心,
今天又是幸福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天!

今天的菜单………………牛舌冻、鸡肝奶油冻、
           芥末酱焗子牛腰、
           桃子汤、反转苹果挞
伊丽莎白大人的反应……你真是天才啊,小雏!(不敢当)
今天的櫂人大人…………櫂人大人今天依然世界第一帅气可爱
           温柔慈爱威风俊美,出色得惊天动地!
今天的櫂人大人2 ………垫着脚打扫窗户的櫂人大人,棒极了

但愿这样的日子,明天、后天、永永远远地延续下去!
——————————————————————————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6-11-1 19:40 编辑



—— 1 混沌的开端 ——

这是一片广袤的墓地。
仿佛被所有生者遗忘的荒野之上竖着几个墓碑。这座被打上「下面有死者长眠」之印记的小山,俨然是座凄凉的针山。
在这片冷风吹拂,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之一,是身着煽情拘束装的绝世美少女。她雪白的手臂与腋窝毫不设防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胸口也仅以皮带遮挡,使得形状姣好的乳房露出大半。遮挡她纤细腰肢的黑布接在短裙之上,从背部展开一件内侧染成深红色的,如披风一般的装饰布。在红色的衬托之下,让被薄布包裹的美腿显得更加惹眼。但是,她的楚姿却不可思议地缺乏妩媚的感觉。
将性感十足的服装如女王的正装一般穿在身上的她,眯起那双宝石似的红眼睛。

「来呀来呀,怎么了『公爵』?照这个情况,你会被被余如虫豸一般被余折磨致死,同这片墓地的死者们做邻居咯?好歹让余开心一下如何?」

她对眼前的对手,十分邪恶,十分傲慢地笑了起来。
在她面前是一只『恶魔』,是个扭曲、丑陋,以肉构造成的棺材,如此怪诞的姿态唯有『恶魔』这个词足以形容。那棺盖丑陋地油光闪亮,上面鼓出来血管与内脏正在搏动。从棺材侧面长出数不尽的人手相互缠结在一起,形成异样的翅膀。
这只『恶魔』——『公爵』正是这片广阔墓地的管理者,也是制造者。
很久很久以前,兽人与人类间在这里发生摩擦,引发了惨痛的流血事件。此后,附近的村民们便将这座山丘定为『禁土』,长久以来讨厌并回避着这里。然后,『公爵』找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被公爵利用起来,染上了更加强烈的怨念,恐怕再也没办法回到供人居住的水平了吧。
『公爵』将无数的牺牲者,活生生地埋在了墓碑之下。
他将掳走的人塞进棺材,从通气孔中供应空气与食物,但同时又用消化液将里面的人一点一点地溶解掉。
在身体活生生分崩离析的恐惧之下,牺牲者们最终陷入疯狂,一边大叫一边哄笑,悲惨的声音化作风暴震撼这座小山,令过路之人心惊胆寒。但是,由于『公爵』在这十多天里对残酷的行为有所收敛,现在已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公爵』正苦恼着要不要抛弃这座喜爱的小山选择逃跑。他听说过,向最强恶魔——『皇帝』施以制裁的裁决者,现在也正在追杀自己。但是,『公爵』拥有着人类智慧所不及的力量,他的傲慢让他没有果断选择逃亡,并无视了源自于本能的警钟。而正是这要了他的命。
现在,他被这个世上唯一能够屠宰恶魔的稀世大罪人逼得走投无路。
这位身着黑色长裙,既是大罪人也是裁决者的女孩,进一步地对他进行挑衅
「怎么了『公爵』?一声不吭地飘在那儿可什么也改变不了喔?哎,反正余也不会听你求饶,不会放你逃走就是了。裁决的时刻到了。你将在此被同为罪人之人杀掉,凄惨地死去」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你这该死的…………臭丫头」
「你应该明白吧?死亡已经到来。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死亡」
被叫做伊丽莎白的女孩嫣然一笑。
此刻,『公爵』发出怪叫,如子弹一般飞向高空。他凭借异样的柔软度让人手构成的翅膀弯曲起来,一边呈椎体旋转一边与地面拉开距离。
停止上升后,『公爵』打开棺盖,从缝隙中射出用作墓碑的橛子。橛子每次命中地面,掀起的冲击波便掀起大地,里头的棺材和骨架被炸得四散乱飞。但伊丽莎白仅以最小幅度的移动避开着弹点,逃出其影响范围。
伊丽莎白仿佛连飞石的轨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般,以酷似舞蹈的华丽动作行动起来。她乌黑的头发随风飞扬,脑袋轻轻一偏,便以毫厘之差闪过飞来的橛子,橛子空虚第穿透了她遥远的后方。
最后,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把脸转了回来,耸耸肩。
「————————就这样?」
「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公爵』对于力量不奏效感到恐惧,但最受不了的还是遭到嘲笑的屈辱,于是大叫起来。
构成翅膀的手在空中苦闷地抓挠着,随后膨胀伸长,如同肉制的多头蛇,那一只只张开的手掌就像无数张嘴,势要咬上去一般逼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微微一笑,挥起她雪白的手。随即,空中卷起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她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抽出一把剑身发着红光的长剑。

「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

伊丽莎白高喊剑名,同时刻于剑身的文字开始发光。
『汝以行动获得自由吧。祈祷神明成为汝之救世主。开端、过程、终结,一切握于神之掌控』
伊丽莎白将剑尖指向『公爵』,无数道锁链依从她的指示从空中凭空出现。锁链缠结成一只巨蛇直奔『公爵』,与肉翅膀正面碰撞形成力量的对抗。经过转瞬间的平衡,锁链贯穿了『公爵』的翅膀。
手指、碎肉与血雨在空中爆撒开来。『公爵』惨叫着切除了翅膀损坏的部分,一边放出橛子进行牵制,一边摇摇欲坠地企图用变短的翅膀拉开距离。但伊丽莎白正如自己宣称的那样,没有允许『公爵』逃离。
她高喊行刑的号令,挥下闪耀红光之剑。
「————『法拉里斯的公牛』!」
随着这声叫喊,大地激烈地晃动起来。小山顶上掀起了黑暗与花瓣的暴风。随后,一只巨大的铜牛从暴风中出现,地动山摇地降落于大地之上。巨牛在『公爵』面前忽然张大了嘴,『公爵』就像被卷入牛呼吸的苍蝇一般滑稽地被吸进嘴里。同时,红色花瓣洒落在小山之上,墓碑被点燃。牛身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开始加热,逐渐变成金黄色。最终,里面的『公爵』也被彻底点燃。
小山上回荡起酷似牛低吟的声音。牛头部安装的装置,正将『公爵的』惨叫转化为与牛叫相似的声音。他的惨叫就如同曾经牺牲者们震撼小山的哀嚎,久久地持续着。
伊丽莎白从声音中听到了『公爵』以精神波发出的恳求,于是眯起眼睛。
『烫啊,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饶命啊,饶命啊啊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至少……至少给我个痛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公爵』啊,别说傻话了。这才是行拷问之人应得的下场。你现在的惨叫才是对行暴政之人的结局最合适的装饰。再说了,你求余干什么?余怎么可能听你的。你以为余是谁?」
伊丽莎白作为一个冷静、公平的行刑人,彻底拒绝了『公爵』的哀求。她一边等待着『公爵』在剧痛之中脂肪脱落,肉烤焦溃烂,骨头像宝石一样发光,一边报上自己的姓名

「余之名乃『拷问姬』伊丽莎白·拉·芬努。是高傲的狼,也是卑贱的母猪」

或许理智已被痛苦彻底燃尽,惨叫最终变成了笑声。
『公爵』的哄笑一度震撼『法拉里斯的公牛』,随即彻底消失。
伊丽莎白打了个响指,火焰渐渐熄灭。『法拉里斯的公牛』也化作红色花瓣消失无踪,牛的内部飞出大量的黑色羽毛,这正是恶魔死亡的证明。
那些羽毛燃起蓝色火焰,燃烧殆尽。伊丽莎白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抬起头——如同感慨着牺牲者们与『公爵』之死般沉默了一阵——最后开口

「嗯,开饭吧!」
「是!久候多时了!」
「不,等一等,这节奏很诡异啊」

伊丽莎白的这句话,得到了一个开朗的答复,与一个愣愣的回应。
一位抱着篮子的银发女仆从小山脚下轻快地冒了出来。她戴着一顶可爱的帽子,拈着古典式长裙的裙摆,楚楚可怜地跑向伊丽莎白。在她后面跟着一个目光凶恶的少年。少年穿着不搭调的管家服,一头色素不足的茶色头发,眼睛也是同样颜色,身材十分瘦弱。少年名叫濑名櫂人,他摆着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急忙赶往似乎饿了的伊丽莎白身边。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止如此,而且还死过一次),现在正担任『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的侍从。
櫂人之所以会这样服侍她,其中有着很深的理由。

其开端要追朔到————在另一个世界,他被杀死的时候

  ***

濑名櫂人经历了亲生父亲长期的虐待,最终于十七岁又三个月的时候迎来了可怜、惨痛、残酷、凄惨、如虫豸一般毫无意义的死亡。
通常来讲,被杀之人无法获得第二次新生。但櫂人的灵魂被召唤到异世界,获得了这样的机会。虽然他本不愿死而复生,但傲慢的主人强行违背他的意愿,不由分说地让他成为自己的仆人,任凭自己差遣。
召唤櫂人的人,正是『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
她是高傲的狼,也是卑贱的母猪,在教会的命令之下需要杀死十四个阶级恶魔的契约者,之后自己也要受刑的千古罪人。櫂人被强制复活,经历了各种事情之后,选择继续服侍在她身边。
他决定用自己的一生,在历史之中留下这样一句话——在伊丽莎白·蕾·珐缪鲜血淋漓的一生中,时刻有一位愚钝的仆人陪伴左右。

于是,伊丽莎白的恶魔狩猎——今天也正顺利进行着。

「真——————————————————————————好吃!」
伊丽莎白嘴里嚼着大口三明治,像孩子一样欢呼着。
她喜爱内脏料理,因此所做的产品也投其所好。烤得芳香四溢的面包,将切成厚片的酱鹅肝与新鲜洋葱、西红柿夹在一起,里面还涂上用浓郁的红葡萄酒做的酱汁。扁平的小筒里放满了肝酱与蜜饯无花果,上面还洒着黑胡椒。另外还有爽口的泡菜和蛋料理,让餐篮之中如花田般冰粉多彩。
之前那犀利无情的侧脸不知被抛哪儿去了,现在的伊丽莎白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仿佛能看到她头顶上有对猫耳正快活地摆动着。
在他身旁,拿着白葡萄酒小瓶的银发女仆正露出楚楚动人的微笑。
「能合櫂人大人的主人——伊丽莎白大人的口味,不胜荣幸」
「嗯,你的手艺棒极了!虽然櫂人那个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没一道菜拿得出手,但能把你启动还是值得夸奖的!」
「我觉得我之前这啊那啊之类的还是相当努力的」
「嗯,是你错觉吧!」
「这样啊~,原来是错觉吗~」
错觉的话就没办法了呢——櫂人一脸疲态地咬了口三明治。
櫂人因为生前的经历,对吃没有丝毫讲究,只要没放洗涤剂或药物的食物他都无所谓。但是,他的确能够感觉到这东西很好吃。女仆正用一对翠绿双眸闪着光辉注视着他吃完一份后的表情。
「櫂人大人,感觉如何?合您口味么?」
「嗯,很好吃。你还是那么厉害啊。能每天给我们做饭,真是帮大忙了」
「櫂、櫂人大人!櫂人大人好奔放……竟然让我寸步不离您身边,每天为您准备饭菜……理所当然地许愿又理所当然的实现,小雏大胜利!」
「你们俩在聊什么啊」
「不,很遗憾,我什么都没说呢」
櫂人一边如此回应,一边隔着帽子抚摸兴奋地不停喊着「櫂人大人,櫂人大人,呀、呀」的小雏的脑袋。小雏开心地微微一笑,就像一只正摇尾巴的小狗。
小雏是櫂人启动的机械人偶。在初期启动时,櫂人在关系上选择了『恋人』,于是她对櫂人萌生了恋意。但小雏说,这份感情是她自身的意志确定的,超越了櫂人设定的架构,乃是源自灵魂深处的真情。
于是,小雏今天也深爱着櫂人。
在小雏黏着櫂人的时候,伊丽莎白一边两三个一组地吃着三明治,一边拿起手中的玻璃杯点了点头
「哎,恶魔也干掉了,这真是场不错的午餐啊!在缭绕着鹅肝酱浓郁口感的嘴里,喝上一口凉嗖嗖的冰白葡萄酒,简直是人间享受!」
「今天准备的是用精灵制造的冰彻底冰镇过的烈酒!」
「哎……嗯,我也觉得挺不错」
——如果这里不是墓地,而且不是在这刚刚烤过『公爵』的地方用餐的话……
櫂人有气无力地嘀咕了一声。
她们偏偏选在了这放过『法拉里斯的公牛』的小山上吃午餐。
虽然地上铺着小雏带来的布,但这里毕竟是牺牲者们与『公爵』的葬身之所。但是,伊丽莎白却对櫂人不开心的表情嗤之以鼻
「哈,说什么呢。这里虽然被视为『禁土』,但也有一部分不迷信的人将这里当做休憩之所……不过,最先牺牲的也就是就是那帮人了。这里将会被视为污秽之地被封印起来。怨念淤积得确实太多了,真是落寞啊」
「话是这么说啦」
「一滴泪也不会流的余等来祈祷毫无意义。如此这般倒算得上一种凭吊。好了,尽情喝吧,櫂人」
「好吧,哭泣也好祈祷也罢,都没有意义,这点我也同意」
「我还准备了甜点喔~,今天是各色的水果挞!请先伊丽莎白大人享用」
小雏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篮子,揭开盖子。伊丽莎白两眼兴奋地闪着光,选择从那个开始吃。小雏脸上挂着姐姐般安详的表情看着这样的伊丽莎白。櫂人看着这和睦的两个人,微微地呼了口气。
他朝着淡蓝色的天空远远望去。尽管情况很扭曲,但现在很平静。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之中。他渴望的日常生活得到了守护——正因如此,櫂人硬是按捺住了心中的苦闷不安。

(是啊——这一切都顺利过头了)

将屹立于十四恶魔之巅的『皇帝』的契约者——维拉德·蕾·珐缪这个宿命之敌制裁后,伊丽莎白的恶魔狩猎进行得越来越顺利。前几天已经把『大总裁』也干掉了。『大总裁』比『公爵』的阶级要低。虽然来到敌人面的那段路走得较为艰难,然而最后的战斗堪称单方面的蹂躏。
这个世上存在着『骑士、总裁、大总裁、伯爵、大伯爵、公爵、大公爵、侯爵、大侯爵、君主、大君主、王、大王、皇帝』这十四个阶级的恶魔,他们通过与人类进行契约降临于世。他们与契约者相互融合,令其肉体变得面目全非,并给与起莫大的力量。
恶魔通过神的创造物的悲叹(尤其是人的痛苦)来获得力量。因此,现在世界各地都在遭受着恶魔及其部下——『从兵』的摧残。恶魔阶级越高,力量就越强。但是,若非有教会赐予特殊装备的圣骑士,纵然备有大军也无法抵挡最低级的『骑士』。最高级的『皇帝』出现,则目前没有任何力量可与之抗衡。
(唯独一个人获得了能够控制匹敌甚至超越恶魔的力量。那就是残害过自己的广大子民,并收集人们痛苦的『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
几天前,她干掉了与她渊源颇深的『皇帝』。
打倒了最强的敌人之后,可能伊丽莎白已没有敌手。但是,櫂人会因此而困扰。
『拷问姬』将十四个阶级的恶魔全部讨伐完之后,将偿还她杀死自己的子民与无辜之人的罪业,被处以极刑。也就是说,她一旦完成使命,就要登上刑场。然后,身为『拷问姬』仆人的櫂人也要遭受异端审判,最终跟她落得同样的下场。
他明知如此,还是选择留在她身边。但是,面前的坎不冲的话便无法跨越。櫂人向话语中注入这份不安,沉重地开口说道
「我说,伊丽莎白」
「怎么了,櫂人?不许抢余的石榴挞喔?嗯?怎么了啊……你这表情。真拿你被办法,就把最边边让你咬一小口吧。听好了,你万一要是要多了,别以为一顿鞭笞就能了事喔?我可是会把『九尾猫鞭』拿出来呢」
「我才不要,你就珍惜地吃掉吧。我是说,你不是把『皇帝』打倒了么?」
「嗯,是的。呵呵呵呵,维拉德那家伙,简直弱爆了。呵呵呵呵呵」
「你笑得真可怕,快别那么笑了。于是,你姑且算是把最强的『皇帝』打倒了……那么你已经没有敌手了不是么?照这个情况,恶魔狩猎岂不是轻而易举」
「少说笑了。这叫大意」
伊丽莎白咬了口水果挞,用刀子般锋锐的语气予以回应。
片刻之前还像小孩一样天真无邪的表情,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严肃的武者面孔。櫂人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伊丽莎白舔舐红润的嘴唇,将之前悠然的氛围一扫而光,然后接着说道
「维拉德不仅被教会施加了枷锁,而且没有与『皇帝』融合。回想之下,光是对付最高阶级的恶魔——最高级猎犬『皇帝』本身,余加上小雏都完全无法应付。余是被召唤到维拉德身边,通过直接杀死契约者本人的方式来获得胜利的。但是,如果他跟『皇帝』融为一体,我们就彻底束手无策了吧」
「嗯,大概吧」
「维拉德输在了自己的美学之下。哎,他就是个宁可死也不愿舍弃自尊的男人呢……『皇帝』失去了维拉德这个触媒,也就跟着消失了,但对付其他高位恶魔的时候就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条件了。虽然不觉得还会有『皇帝』那么强的恶魔……但余对『大王』一无所知」
「『大王』?」
「仅次于『皇帝』的高级恶魔。其契约者只对维拉德放松紧惕。就算是在维拉德举办的恶魔会议上,作为维拉德之女出席的我也没能够见到她……如此想来,那是个谜团重重的敌人呢。这可不是余所希望的情况」
伊丽莎白嘟哝了一声,又吃起另一份水果挞。红红的果酱在牙齿的压力之下被挤出来,黏在她的红唇上。她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用手指揩掉果酱舔进嘴里,朝櫂人看去。
「嗯?你不吃么?」
「啊?嗯」
「哼,不论在怎样的战斗中,情报都很重要……这蛋皮做的真不错……预先调查是很有价值的……酸味和甜味的平衡拿捏得恰到好处……有资料就好了……奶油的口感简直极品……想来,应该及早搜罗情报」
「试吃感想跟思考都混在一起了」
「决定了。吃完就出发吧」
伊丽莎白将涂满蛋糊奶油的一块扔进嘴里,宣布了后面的安排。正在收拾酒杯的小雏不解地歪起脑袋。在她身旁,櫂人也嗖地举起手来向伊丽莎白提问。
「你说出发,是要去哪里?」
「那还用说么。认识『大王』的就只有维拉德一个人,当然是去那家伙的城堡啊。以维拉德的性格来看,他为了在逃离教会躲进故乡的时候把自己的城堡打造得更加舒适,肯定从秘密仓库里搬进去了很多很多东西」
櫂人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情。
他们在维拉德的城堡,也是伊丽莎白的故乡,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即便是尘埃已然落定的现在,那座已然成为墓园的城堡依旧被严严实实地封锁着。
伊丽莎白拿起最后一块水果挞,站了起来。
「在那里说不定留有宝贵的情报」
她将葡萄挞一口吃光,舔着嘴唇这样说道。

  ***

结果,伊丽莎白的预想完全没错,却又严重偏离。
「唔唔唔唔,可恶的维拉德,可恶的维拉德」
「哎……我就知道」
维拉德的城堡里确实搬进来了很多东西,但大部分都是重现伊丽莎白的儿童房所需的家具、烹调用具与古董。然后还有制作魔道具与机械人偶所需的材料,跟同胞恶魔相关的东西一件也没有。
在维拉德的房间里,伊丽莎白正胡乱翻找维拉德的桌子,櫂人在她身后寻找珠宝柜。
他看着那大量的华丽装饰品,在吃惊之余心想……
(倒也是……他这个人不会对同胞那么感兴趣吧)
櫂人自顾自地想通了。这时在他身后,伊丽莎白将书架里取出的几本书(似乎是菜谱)猛地砸在了地上。
「可恶的家伙!到死都不忘愚弄别人!竟然只把让自己舒适生活的东西搬进城堡里,真不愧是恶魔的总大将!」
「哎,似乎真是这样呢」
「我知道他的机械人偶被教会回收了,但除此之外的魔法道具也全都是私人用品啊!」
「相反,与其他恶魔有所联系的东西似乎没有留下,或许是他有所留意?」
「哈,他会是那种人?反正他看那帮家伙也不是很爽,就没有去管吧,呜哇!」
伊丽莎白一边抱怨,一边抓住办公桌的抽屉,猛地抽了出来。就在这一刻,里面飞出一块黑布,从头将她完全包住。
「喂,这什么鬼,咳咳」
伊丽莎白变成了一团黑色的东西,但櫂人看她还能滚来滚去,觉得情况并不紧急。小雏终止了床的搜索,转而去营救伊丽莎白,冲到伊丽莎白身旁。
「伊丽莎白大人,您没事吧?嗯,看上去不像有事的样子。我现在就把您拉出来,请稍稍忍耐一下,哼!」
「哇、咳咳……小雏……喂、好痛啊、好痛,你动作慢点,咳咳!」
「喂,别硬来啊!」
櫂人只姑且提醒了一声,还是决定继续自己的工作。他将黄金打造的国际象棋棋子往旁边推,将雕有蜜蜂翅膀精致图案的胸针放回到里面。
(都是些似乎能卖很高价钱的东西,但好像没什么其他用途呢……嗯?)
櫂人停了下来,眯起眼睛。宝石之间放着一个没有光泽的黑色四方盒子。不知为何,这个让他特别的好奇,于是他伸出手去。但打开来一看,里面只贴着红色绒布而已,什么东西也没放。
(……刚才是我弄错了么)
他正要合上盖子,但随即半空中冒出了蓝色的文字。
〖给我亲爱的继承人〗
「————咦?」
回过神来发现,本该空无一物的盒底,放了一块材质不明的透明石头。在焕发着七色虹光的表面之下,封着一朵蓝色的玫瑰花蕾。被牢牢封住的花瓣周围,黑色的羽毛像下雪一样飘舞着……这是个用魔法制造出来的用花球。
「…………这是……」
櫂人回想起维拉德使用魔法时的样子。他跟伊丽莎白不同,使用蓝色的玫瑰。而且黑色的羽毛,是恶魔的象征。
櫂人伸出手,提心吊胆地将石头抓了起来,熟悉的热量在掌心扩散开来。
櫂人皱紧眉头。这东西就像一小团火焰,却又散发着生物般的热量。就像人造人体之中的灵魂在蠢蠢欲动之时,那种活物的热量。
「伊丽莎……」
櫂人喊到一般,有闭上了嘴。他犹豫了几秒钟后,用手帕包住石头,偷偷地让它滑入口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地转向身后。
「没事的伊丽莎白大人,还差一点就能出来了,哼~!」
「不,你等等啊,你扯那里会把余的脑袋扯掉的。喂,都让你等等了,行行好啊小雏!」
险些酿成一起惨剧。櫂人连忙冲上去制止。他把手放在小雏的肩膀上示意小雏等一等,然后向蠕动着的布袋问道
「喂~,伊丽莎白,你还活着么?」
「你在搞什么鬼,还不快帮余一把,余差点就死了啊!」
「是真的么?那可严重了啊」
櫂人谨慎地把挂在伊丽莎白胳膊上装饰品的布摘了下来。小雏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失礼」,再次发挥出与她纤细胳膊不相符的超强臂力。
「哼~!这次怎样,伊丽莎白大人?」
「噗哈,很、很好,干得漂亮,小雏!有了这个缝隙的话……」
伊丽莎白平安从黑布里滚了出来。她成了趴在地上的姿势,大概没察觉到此刻自己的屁股从背后看去的动人感觉,激烈地摇了摇脑袋,把美丽的黑发弄得乱七八糟,大叫道
「维、拉、德!这不是当宠物擅自吃东西时用的调教用具么!那个男人竟然预料到余会未经许可打开屉子,为了故意整余而设下机关……够了,余要回去了!反正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伊丽莎白终于自暴自弃地放弃了,然后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起来。但是,她在靠近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朝左边的墙壁看了过去。
「等等——冷静想想,不是还有能用的东西么?」
她忽然抓起了装饰在墙面上的剑。这把剑不知经过怎样的加工,让溶化的红宝石呈漂亮螺旋状缠绕在细长的剑身上,不像是实战用品。正当櫂人做出这样的判断时,伊丽莎白把剑一挥,轻声呢喃
「————燃烧吧」
剑身发出水蒸发般的声音,红宝石从端部化为火焰。仿佛注入了生命的火焰一边释放着热量,一边摇曳。
伊丽莎白灵巧地将剑转了半圈,把剑柄朝櫂人递了过去。
櫂人战战兢兢地接过剑,火焰瞬时间凝固起来,变回成红宝石。
「哇,这是什么啊……好厉害,怎么回事?」
櫂人对这把剑仔细观察起来,伊丽莎白一脸严肃地交抱双臂,说道
「櫂人,你想不想学习魔法?」
「啥?魔法?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用得了魔法?」
「那也不一定。你的身体是人偶,里面流淌着富含醇芳魔力的余之血——另外,维拉德曾让你做他的后继者是吧?」
櫂人回想当时的事情,尽管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点了点头。伊丽莎白伸出雪白的手,触碰櫂人胸口,用涂成黑色的指甲在心脏之上敲了敲。
「维拉德是个冷静的疯子,尽管他思维不正常,但眼力货真价实。既然你被维拉德一眼看上,那想必你与恶魔之力相性很好吧……虽然余倒不至于让你去吃恶魔的肉,但你的魔法素养应该有打磨的价值。不过,要自如地从余之血中抽出魔力,你恐怕不行呢。但要使用初级的黑暗魔法应该难不倒你」
伊丽莎白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櫂人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櫂人的体内的确流着伊丽莎白的血,且不谈能不能自如使用,单论潜在的魔力量确实远远超越常人。
「虽然有小雏在,但你本人依旧不堪一击呢——手伸出来」
「手?给」
「会痛喔」
伊丽莎白简单的提醒了一声,手指滑了下来。红色花瓣飘了起来,深深划开了櫂人的手掌。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伊丽莎白身后。伊丽莎白冷静地举起双手
「小雏,你听好。黑魔法会伴随痛苦,这没什么大不了,就别激动了吧」
「……还请一定得事先征得同意。不然伤害我致爱的櫂人大人,将轻易地成为我要杀的对象,还请切莫忘记」
小雏低声说道,放开了条件反射之下抵在伊丽莎白脖子上的匕首。

伊丽莎白耸耸肩,把剑从櫂人手里抢了过来,再次把剑柄递了过去。
「首先是初级篇。用受伤的手拿起这个,以血为媒介来发动注入剑里的魔法试试。要领就跟你往刻在肚子上的召唤魔法阵注入魔力一样」
「嗯,我试试」
櫂人率直地接过了剑柄。伤口被粗糙的装饰压住,痛了起来。但是,櫂人长年以来一直遭受酷似受刑的虐待,对他来说这点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以向召唤魔法阵注入魔力的要领啊。需要更多的血么?)
櫂人把剑柄握得更紧,让自己的血流出来。红色的液滴从手掌滴了下来。他回忆伤口在魔力的作用下热得好像燃烧起来时的感觉——幸运的是,櫂人从生前的经历中获得了一种特技,只要是伴有疼痛的情报就不会忘记。他以体内流淌的伊丽莎白之血作为原动力移动起来,简单地想象出燃烧的样子,低吟道
「————燃烧吧」
剑身发出夸张的声音,红宝石转化为流动的火焰。
「真厉害,不愧是櫂人大人!」
「喔?就第一次来说干得不错啊!学的速度挺快的嘛!」
得到两人的称赞,櫂人在回应的同时,意识转向口袋里的石头。他刚一掌握发动魔道具的方法,就感觉那东西像在引诱自己似地搏动起来。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东西应该是……)
「不过,这是初级又初级的初级篇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地狱喔。事不宜迟,现在就把感觉用得上的武器随便拿上一些,回到余的城堡开始特训吧!」
「与恶魔作战的方法,确实还是先学会比较好。不过,还请手下留情啊」
「哼,这可做不到!」
「不行啊……」
伊丽莎白治好櫂人手上的伤后,飒爽地离开了房间。小雏与櫂人紧随其后。
三个人转了其他的房间,回收了几件武器和道具后走出城门,经过残留着人类遗骨的街道来到与转移魔法阵相接的广场。伊丽莎白鞋跟在地上一敲,红色的魔法阵再次浮现出来。红色的花瓣在空中乱舞,化作墙壁将三人包围,然后一边旋转一边融合成血液。待血之帷幕落下后,三人的身影便从街道消失了,平安地出现在伊丽莎白的城堡(设在地下室的转移魔法阵上)中。
三人走过发出着好似呻吟的声音,散发着霉味的通道,来到了通向城堡上层的楼梯。
「要不要先喝杯红茶稍稍休息一会儿?说是还有一些水果挞吧?」
伊丽莎白边说边把餐厅的门打开。就在此时……

吊灯轧轧作响。
只见上面缠着锁链,某位熟悉之人的脑袋被吊在上面。

  ***

「————什!」
黑色的人影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
被吊上去的人看上去就像吊灯新补充上去的部分装饰。闪闪发光的锁链在银色灯臂中重重穿插,紧紧勒住人影的脖子。
人影的骨头已经向一侧折成诡异的角度,那人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櫂人和伊丽莎白望着凄惨的尸体,大叫起来

「『肉老板!』」

被杀死的人是『肉老板』。他是来伊丽莎白城堡里卖肉的亚人商人。他全身被平日里总爱穿的那身破破烂烂的黑布遮住。
深藏在兜帽之下的脸还是老样子无法看见,但就算不去确认表情,那折断的脖子也明确地诉诸着他已死的事实。
小雏捂住嘴巴,吃惊地呢喃
「……『肉老板』先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櫂人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为何被杀,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就在三个人露出紧张表情的那一刻,『肉老板』的尸体缓缓转动起来,就像要回答满满的疑问一般,精神抖擞地开口说话了。
「三位,是敌人干的!敌人来啦!」
「尸体说话啦!」
「天哪,怎么有这种事」
「没能升天么!」
「唔,竟然没人为我还活着开心,我感到了深深的爱呢」
『肉老板』被吊着,左右摇晃身体表示抗议。豪华的冕形灯被弄得轧轧作响,长满鳞片的手臂从『肉老板』黑布下面露出来,也在摇晃。
「……嗯?手?难道被锁链捆住的不是脖子,是尾巴?」
「正是!因此我先在出于倒立状态,其实还活着!在敌人准备吊起我脑袋的时候,我迅速地在衣服里将身体倒转了过来!敌人没有察觉,将我尾巴吊起来之后就离开了!哎呀,真的好险」
「诶,这杂技怎么玩出来的」
「毕竟是『肉老板』,能做出那种绝技也算理所当然吧」
「真的假的,『肉老板』好厉害」
哎呀,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哈哈哈。两人悠闲地交谈起来。
此时,伊丽莎白忽然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等等『肉老板』。你刚才说敌人来了是吧,是谁把你吊在余的城堡里?」
「啊,正是如此。敌人来袭了,伊丽莎白大人!我是『肉老板』,所以实话说,对您与恶魔之间的战斗当真觉得无所谓,一丁点兴趣也没有」
「你这家伙真够找死呢」
「可是,撞个正着就另当别论了!恶魔到这座城堡里来了!那家伙浑身散发着非常邪恶的气息!恶魔将我吊了起来当做自己来过这里的证明,然后在其他地方等待伊丽莎白大人您回来……啊,留步,把我放下来啊啊啊啊啊!」
伊丽莎白没有理会『肉老板』的惨叫,返回走廊之上,大步前进。
櫂人从身后问她
「你知道恶魔在哪儿?」
「哈,那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余『拷问姬』的城堡里撒野的蠢货。常言道,烟和笨蛋喜欢高处,所以那种家伙只会去一个地方」
伊丽莎白不屑地说着,沿着透过高窗的彩色玻璃洒满光线的道路前进。她登上螺旋阶梯,推开连接王座之室的巨大双开门。
风吹了进来。王座之室的台座上放着一把豪华的王座,两边悬挂着年代久远的挂毯,为这个地方营造出威风庄严的氛围。自从『骑士』来袭后,这里就崩塌了四分之一。
伊丽莎白不知是怕麻烦还是因为固执,携带于修缮墙壁。
墙洞透出的蓝天前面,有人正坐在王座之上。
那是一位美少年,有着一头齐肩的整齐金发,和一张俊俏的脸庞。他晃动着短裤之下露出的,如少女般纤细的双腿,擅自在边桌之上摆弄着带进来的果物。
「啊?……嗯?」
他用小刀把石榴削掉一半,张开了嘴。琥珀色的眼眸之中映现出伊丽莎白的身影。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毫不留情地叫喊
「『摆镰』!」
天花板中心卷起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随着沉重的「哐啷」一声,一把锁链吊着的巨大刀刃落了下来,停在半空中。刀刃大幅度地摇摆起来,只见刀光一闪,刀刃瞬间加速粉碎了王座。但等烟尘散去之后,没未见少年的尸体。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墙边。刀刃修正轨道,自动逼近少年所在位置,但就在刀刃要切到他的千钧一发直接,他在一次消失了。
回过神来,少年已在伊丽莎白等人面前。
「……什!」
櫂人倒吸一口凉气,但伊丽莎白似乎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她舔了下嘴唇,再次把手一挥。瞬息之间,少年就像腿骨折了一样突然单膝跪在地上,用来隐藏他脖子的不搭调的红色围巾进入伊丽莎白的视野。
面对敌人冷不防的行动,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总裁』,你什么意思?」
「好久不见,伊丽莎白·蕾·珐缪阁下,维拉德阁下的过度完美的爱女啊。我对您虽然心怀敌意,但如您所见,丝毫没有杀意。这次前来,只为邀请亲爱的『拷问姬』光临寒舍」
「你说什么?」
「这是我的邀请函与绵薄之礼,还请务必收下」
『总裁』从空空如也的半空中拿出了一个用丝带装饰的纸盒与一个信封,颤抖着递向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确认这不是魔法性质的陷阱后,尽管眉头皱得更厉害,但还是接了过去。
此刻,『总裁』就像被丝线牵引着身体一般,以奇怪的动作站了起来。然后,他表情柔软地扭曲起来,如小丑一般生硬地行了一礼。
「我、我、我、我恭候——您、您、您、您的大驾」
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水平倾斜,脸上依然挂着那就像画上去似的不自然的笑容,如石头入水一般没入地面之中。
伊丽莎白打了个响指让摆镰变回花瓣,交抱双臂
「『总裁』——虽然是个仅比『骑士』强一点的杂鱼,但样子明显很奇怪呢」
「嗯,我都觉得那家伙很怪。那盒子是什么?」
「里面……是烤点心吧。哎呀,不要贸然去碰喔」
盒子里摆着油量的饼干,表面看上去上涂了果酱,很好吃的样子。但伊丽莎白严肃地提醒了一声,同时打了个响指。
精致的点心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黑炭。
「那家伙在恶魔之中尤其喜欢向维拉德巴结献媚,所以我知道他的能力。那是能将碰过的食物变成毒或麻药的,适合用来暗杀的力量……所以,余本预测,『总裁』会避免遇上我,一直多到最后呢」
「那样的家伙,专程到城堡里来就是送邀请函?」
「是啊。为什么要邀请余?他什么时候变得对转移魔法如此精通了?」
伊丽莎白的目光落在了邀请函上,纸上刻着发出闪闪蓝光的魔法文字。上面所写的大意,恐怕是这东西会对伊丽莎白的转移魔法阵进行了干涉,使之能够转移到『总裁』的住处。
櫂人也跟伊丽莎白一样皱紧了眉头。
「搞不懂啊」
「是啊,真搞不懂。但我要钻这陷阱。在这条线索的前面,藏着必须及早确认的东西。我单纯地预感到就是这样,也想这样」
听到伊丽莎白的决定,櫂人和小雏也点了点头。有必要寻找藏身于『总裁』身后的黑手。櫂人虽然赞同这个观点,担心地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总觉得这趋势非常不好)
就在櫂人咋舌之时,小雏捂住嘴惊呼出来
「对了,我们要走之前,先得把『肉老板』放下来呢」
「「啊」」
说起来,伊丽莎白和櫂人都把他这个人彻底忘掉了。

  ***

三个人一回到餐厅,就见到『肉老板』正拼命地左右摇晃,弄得晃啷晃啷直响。看来他开始自暴自弃,正拼命地想拽着冕形灯一起掉下去。
「喂,『肉老板』啊。不要把人家的冕形灯弄掉啊,喂」
「欸!我被卷入无关的战斗之中,好不容易平安生还了却被你们置之不理,这也未免太残忍,太不公了吧!我表示强烈抗议!即便我的身体腐朽化为尘土,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肉老板』重新站起来!」
「是余不好,这就放你下来,你等一下——小雏」
「————是」
小雏手持斧枪,一跃而起,在高空朝锁链刀光一闪。锐利的一击切断了钢铁,『肉老板』的尾巴被放开,整个人重重地掉到地上。然后,他像只乌龟石底迅速地将尾巴和手臂缩进黑布之下,以灵巧的动作整理好了衣服,让任何人也看不到他的面容。
他刚重获自由站起身来,看到伊丽莎白他们三个后立刻纳闷地歪起了脑袋。
「嗯?怎么一脸紧张……美丽的女仆阁下还携带着武器……莫非接下来要前往危险之地?」
「嗯,我们准备前往你吊起来的那恶魔家」
「竟然是这样。既然如此,还请愚钝的仆人阁下多加小心」
『肉老板』很少见地说出这种拘谨的话来。櫂人不太明白,用眼神询问『肉老板』。
『肉老板』把脸凑了过去,很严肃地悄悄说道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总之那家伙身上有股『坏肉的味道』」

『肉老板』是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櫂人也打心底里赞同他的意见。

  ***

伊丽莎白将邀请函放在转移魔法阵中央,令其浸泡在伊丽莎白的血液中,随即纸溶解消失。但是,蓝色的文字留了下来,并开始沿血液的流势漂浮其上。
伊丽莎白、櫂人还有小雏站到了上面。与此同时,转移魔法阵染成蓝色,以猛烈的速度开始旋转,三个人被蓝色的花瓣所包围。蓝色花瓣相互融合,形成圆筒状墙壁后,从端部变成黑色的羽毛。羽毛猛烈地飞上半空,渐渐消失不见。
「记住,切莫大意。把前方当做自己的葬身之地」
「嗯」
「明白」

在黑幕消失的瞬间,只听到夸张的笑声。
回过神来,櫂人一行已身处(大概是『总裁』的大宅)一个气派的玄关大厅之中。

在这里,正在召开宴会。
「………………哈?」

门厅中搬入了大量的圆桌,几乎将地面完全占满,在上面紧凑地摆满了菜品。装饰讲究的壁炉上还摆着烤全猪,古老的胸像被当做了馅饼的容器。喷飞的软木塞像子弹以来纵横交织,酒瓶与酒桶里的葡萄酒和啤酒被直接喝光。
一位美丽的贵妇人用香肠舀起红色的浓稠酱汁(大概是番茄),发出有失优雅的声音一口咬了上去。在她身旁,一位似乎是农民的少年嘴里塞满了鲜红色的蛋糕。可能大伙都吃太多了,甚至有人在吐。红色的酱汁、吃不完的食物还有呕吐物洒在地上,被人们的脚底搅和成了糊状。
这俨然是一场抛弃了礼节,只顾吃喝高歌的热闹活动。
在櫂人一行面前是一片夸张的色彩,芳香扰动鼻尖,热闹的音乐传进耳朵。银器撞击的声音如同伴奏,就像好几头猪正在咀嚼剩饭一般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丑陋的豪华盛宴,櫂人彻底呆住了。在他身旁,伊丽莎白正无言地扫视周围。小雏上前保护櫂人,并轻声说道
「……伊丽莎白大人,这个气味」
「余明白,不必说得那么清楚」
忽然,一个举着银盘的年幼少女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离开宴席走到前面。她们打开被染红的嘴,灿烂地微笑着,
少女揭开银盘的盖子,用香味蔬菜装饰烤全兔从中出现,兔子背上也淋了红色的酱汁。
这位两眼完全不聚焦的老婆婆揉搓着双手,和善地说道
「哎呀哎呀,又来新客人了呢。欢迎来到『总裁』大人的宴会。我们自从被招待到这里,便彻底脱离了世俗的烦恼,每天都只用尽情地享用美食。大伙也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享受豪华盛宴吧。来吧,请尽情享用!」
(感觉不像恶魔的仆人——不是『从兵』呢。看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这些吃喝欢闹的人(其中还有亚人与兽人)似乎是『总裁』带来的人。据说『总裁』能让食物变成毒或麻药,但眼下看不出这些人身上有什么致命性的异常。菜品的成瘾性似乎很高,但也仅此而已。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就在櫂人开始思考的时候。

「——————『断头圣女』」

伊丽莎白沉吟了一声。漆黑之暗与红色花瓣回应她的话语,卷起漩涡。一具白色的人偶从漩涡中出现,轰地一声落在地上。然后,这位美丽的少女抬起脸。
它跟『铁处女』很像,但形象与被冠以的圣女之名相差甚大。
圣女身着朴素的白色长裙,整齐的银发沉沉地垂着,就像在祈祷似地闭着眼睛。与服装华丽的『铁处女』不同,『断头圣女』兼具着修女般的纯洁与高傲。
伊丽莎白跺了下脚,圣女雪白的双臂在胸前交错,合上又打开。
只闻咻的一声,两片四方刀刃从双臂中滑出,瞬间扫过门厅之内人们的脖子,让房子激烈地晃动起来,最终插在了墙壁上。
鲜血四溅,人头咕噜咕噜地掉了下去。
「————什么?」
櫂人惊愕地叫了起来。
圣女沐浴在血雨之中,表情丝毫不变,再次将双臂合上又张开。
人头咕噜落地,音乐戛然而止。少女的脑袋掉在了烤全兔的旁边,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脑袋斜着滑落,绵软无力地掉到地上。
伊丽莎白正要再一次跺脚,櫂人总算清醒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住手!这些都是普通人!」
「是的,但普通人被招到恶魔的宴会上会怎样?」
「你说什么」
「你看看他们吃的东西」
在伊丽莎白冷静的催促下,櫂人目光扫过圆桌,顿时噤若寒蝉。
客人们仍在如饥似渴地吃着撒上了血腥之雨的菜品。一个肥硕男人把松饼塞进自己嘴里,香喷喷地咀嚼着咽了下去,强行撑进肚里。
「唔……啊、啊……唔、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他张大双眼,喷出鼻水和鼻血,在苦闷之中吐出了某种东西。
红色的呕吐物淋在了菜品之上。
櫂人此时才总算察觉到自己误以为是酱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是溶化后的,自己的内脏」
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道出了答案。
客人们在痛苦之中吐出被毒性强烈的菜品溶化的内脏,但他们又无法抵抗恶魔美食的依赖性,不断地将自己的肉连同菜品一并吃进肚里。
眼前的盛宴,乃是披着天堂外衣的地狱。
「他们已经来不及治疗了,而且成瘾症本身也治不好,给他们痛快地了断才算仁慈」
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断言道,再次跺了下脚。
『断头圣女』遵从『拷问姬』过觉得判断,挥舞双臂。

所有人的脑袋飞到半空,天花板被飞溅的血液染得鲜红。
许许多多的脑袋像果实一样咕噜咕噜滚落在地,只剩躯体的尸体绵软坍落。

櫂人硬是将堵在嗓子眼(最终没能说出口)的制止死命忍住。小雏担心他会想不开,轻轻地触碰他的手臂。
伊丽莎白将圣女变回成花瓣,在尸体堆中迈出脚步。
「————你在发什么呆。要找『总裁』了」
「嗯,知道了。去找吧——找到了杀掉」
櫂人用透着强烈愤怒的声音低语道,跟在了伊丽莎白身后。出了宴会结束的房间,他不会再出声制止。
三个人为了杀死『总裁』,开始在大宅内到处寻找。

  ***

『总裁』在恶魔之中算是级别垫底的,然而所作所为的恶劣程度令人发指。总裁的地狱飧宴并未止步于门厅,在整栋宅子里都在召开。

「糟透了。没想到会做到这个份上」
櫂人确认到宅邸内的惨状,恶狠狠地咒骂起来。

在餐厅里,被涂了『总裁』香辛料的人们正在相互吃掉对方。在厨房里,陷入成瘾状态的男性为了要菜品,竟刨开了自己的胃,一边吸着里面的东西一边死去。在地牢里,有位年轻的母亲留下了一封遗书自杀了,遗书上说她吃掉自己的宝宝。在沙发上倒着一个年轻女孩,她吃放了大量钉子的点心已吃得肠穿肚烂。在中庭的水池里,许多年幼的孩子溺在蛋糕海里,窒息而死。
在登通向二楼的大楼梯时,伊丽莎白作出回答
「『总裁』在恶魔之中力量很弱。由于其能力比『骑士』更不适合战斗,因此总被人瞧不起。于是他一边向人类泄愤,一边收集痛苦以图变强吧……就像想要多吸收营养来长高的小孩子」
「真会开玩笑」
「我也由衷地赞同櫂人大人」
櫂人面无表情地对小雏的主张点点头。
由于櫂人的愤怒已经超越了一定的值,现在反而恢复了冷静。櫂人静静地到处寻找『总裁』,虽然发现了众多的牺牲者,却完全找不到关键的那位少年。
『总裁』主动把『拷问姬』招待过来,自己却玩起了消失。
(在哪儿……究竟在哪儿?嗯?)
櫂人沿着环绕门厅的二楼回廊走,此时皱紧眉头。
空气中有股腐臭。
在飘满料理方向的走廊上,那股恶臭显得非常异样。除了二楼回廊之外,其他房间和走廊上就连尸臭都被点心的香甜与肉的芳香所掩盖。但是,唯独从二楼转角房间里散发出的臭味无法被完全掩盖。
方才,在宅内转完一圈的时候,櫂人一行确认了那股臭味的来源。那是位于二楼的,一间塞满腐肉的房间。那些恐怕是为了应付那些如饥似渴的人所准备的食物。尽管伊丽莎白是这么判断的,但櫂人忽然间对那个房间感到强烈的不对劲。因强烈的愤怒而变得十分清晰的大脑自行对情报进行筛选,让『肉老板』说过的话浮上意识表层。
『那家伙身上有股「坏肉的味道」』
「————『坏肉的味道』」
櫂人几乎无意识地重复了那句话,然后飞奔起来。他没有事先通知伊利莎白和小雏,奔向位于角落(没有与其他任何通道相连)的房间。小雏像一只忠实的猎犬,警惕地紧随其后。但是,她似乎还在推敲櫂人的想法,什么也没说。
櫂人打开门后,一股强烈的恶臭向走廊满溢而出。
「这个、房间!」
里面有张上等的床。那张床摆在房间中央,还有华盖。一团巨大的腐肉正陷在床里。床单已经变成了乌红色,腐烂的脂肪在上面板结。脏兮兮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百叶窗也紧紧地关闭着。但是,櫂人感觉到微妙的空气流动,眯起了眼睛。
定睛一看,那团半溶解状态的肉的后背正上下浮动。肉块在呼吸,而且还能看到透过表面露出的血管中流动的浑浊血液。
面对这可怕的情况,櫂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这团肉虽然彻底腐烂,但依然活着。
「坏、肉……原来是这么回事……就是这家伙」
「櫂人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这个房间怎么了?」
「喂,这房间里应该只有腐肉吧,你在做什么?」
此时,伊丽莎白也追了上来。櫂人对她们摇了摇头,指着眼前丑陋的肉块,像呻吟一样答道
「……这是『总裁』」
「你说什么?」
「这团腐肉竟然是『总裁』!」
伊丽莎白推开櫂人,走上前去。小雏也将让櫂人进一步退后回避。然后,伊丽莎白把手指插进了腐肉堆中,涂成黑色的指甲撕破腐肉深深埋了进去。
肉块细微地颤抖起来,但没有更多反应。伊丽莎白拔出手指,用指尖摆弄着从肉里无力地流出来的黑血,诧异地说道
「这东西里确实有恶魔的魔力在流动」
「果然这家伙就是么?」
「嗯,毫无疑问……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到城堡来的『总裁』是美少年的形象。恶魔的契约者平时会保持人类的形态,但在释放力量的时候就会露出与恶魔融合后的,真实的丑陋姿态」
「这团腐肉就是那个真实姿态?」
「不对,就因为不是的,所以才奇怪……余见过『总裁』融合后的姿态。那是灰色的巨人。虽然丑陋,但并不是腐肉……难道这是巨人崩溃之后的东西?其能力也有部分失控呢……莫非无法保持自我而变成了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丽莎白交抱双臂,开始思考。
腐肉忽然动了。
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之上的,与肉体融为一体的某种东西从疑似脖子的部分掉了下来。虽然那东西被腐水染变了色,但仔细一看能看出那就是之前缠在『总裁』脖子上的红围巾。
湿哒哒的布剥落下来后,下面出现了银色的某种东西反射着光辉。制成大脑形状的装饰针深深插在『总裁』的脖子里。
「这是……」
伊丽莎白刚一嘀咕,腐肉的身躯猛然弹了起来。『总裁』浑身发出恶心的声音,一边撕开粘合在一起的肉,一边张开眼睛。那双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珠,盯上了伊丽莎白。『总裁』张开巨大的嘴巴,发出怪物式的咆哮。残存的牙齿从他口腔里腐朽脱落。
伊丽莎白无言地打了个响指,凭空变出了铁橛子,留下短促的呼啸声飞向『总裁』口腔内。然而有某种乌红色的东西从腐肉体内飞了出来,从飞来的橛子旁边擦过,飞向伊丽莎白。
小雏机警地迅速挥起斧枪格挡,同时惊呼出来。
「————咦?」
谁也没有想到,那东西竟是『总裁』的心脏。
伊丽莎白的橛子不偏不倚地贯穿『总裁』的身体,从背后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心脏在被小雏砍掉之前自动爆开,乌红的肉凄惨地分崩离析。里面爆出的血液化作上百只手,绕过小雏向伊丽莎白抓去。
「什!」
那些手怜爱地紧紧抱住伊丽莎白,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颜色恶心的血液像毒素一样渐渐染上她雪白的肌肤,在她全身刻上了形似教会枷锁的纹样。
伊丽莎白惊讶地张大双眼,颓然倒地。小雏连忙扶起她的肩膀。
「————唔、啊」
「伊丽莎白大人!请振作一些!」
「伊丽莎白!」
櫂人朝她冲了过去。这个时候,失去心脏,被橛子射穿的『总裁』泪眼滂沱地失去了生命。停止活动的腐肉从边缘逐渐化作大量的黑色羽毛。
(——恶魔吐出了自己的心脏?)
櫂人对此感到困惑,同时在伊丽莎白身边单膝跪下。小雏更用力地抱住她的伊丽莎白的肩膀,而伊丽莎白就像遭受陵辱的少女一般,被弄脏的肌肤颤抖着,呻吟起来
「唔……啊、这……莫非……」
此时只闻晃啷一响,传来锁链鸣响的声音。

「『献祭咒术』——用恶魔的心脏做代价,封印部分恶魔之力的禁咒」

櫂人全身紧绷,转向身后。在确认其存在之前,他就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

来的恐怕是邪恶的东西。
那女人如王者般光明磊落地登上楼梯。

她身着一件豪爽地使用红色布料制成的大撑裙礼服。华丽裙子的前面特地没有放布,露出了内部酷似鸟笼的粗糙骨架。白得不正常的光洁美腿从中间露出来。她身后还带着大量的从兵,那些从兵穿着连脸都被完全盖住的拘束服,脖子上戴着项圈。紧紧勒住脖子的项圈之上伸出的锁链,全部连接着她的戒指。
红眼红发的她,宛如熊熊烈火一般笑了起来。
「『总裁』的宅子很丑陋吧?不觉得那孩子变成一团肉,在自己的游乐场里断气,跟他很配么?他想拿那颗心脏砸你,便将你们招待到了这里。你要是玩的开心,『总裁』也已经定会开心的。小丑之所以是小丑,就是为了博人开心呢」
「你这、家伙……利用了恶魔……同胞的心脏吗」
伊丽莎白在痛苦中,以厌恶无比的口吻问她。
红衣女子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
「没错,伊丽莎白。以前我都给维拉德的面子,很尊重同胞们的生命。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也没必要这样了。即便是弱小的恶魔,只需消耗其性命,也能转化为有效的攻击方法。不觉得很棒么?哎呀不好……我怎么只顾着说这些没用的,忘记自我介绍了。真是对不住呢」
貌美女子露出女王般的,从容而宽大的微笑,优雅地弯腰行礼。
同时,她拉了下连接着项圈的锁链,她身后的从兵们也跟着齐刷刷地低下头。
「我是『大王』,菲欧蕾」

做完自我介绍后,女子抬起脸,露出微笑。面对那压倒性的气质与迫力,櫂人与小雏被震慑住。面对即便如此依旧想要守护主人的两人,『大王』宣布

「游戏结束了,小公主——————来吧,接下来开始大人的时间(混沌)吧」



铁处女 Iron Maiden
——————————
伊丽莎白所使用的刑具之一。人偶。总是面带慈爱的微笑,但准备攻击时,蓝色的眼睛会翻转变成鲜红色,表情会充满憎恨地扭曲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6-11-1 19:41 编辑



—— 2 皇帝的契约者 ——

伊丽莎白的城堡建在一座四面被丰饶的森林环绕的荒芜小山上。单调石料所制造出来的充满压迫感的坚固构造,使得这里给人的感觉不像城堡,倒更像要塞。
在里面一所房间(绝对不算惬意的冰冷房间)里,伊丽莎白正躺在品质上等却又朴实无华的床上,浅浅地睡着。她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

小雏用冰水浸过的部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汗水。
櫂人靠在坚硬的岩壁上,望着伊丽莎白的情况。

跟平时那高傲自大的样子比起来,现在的她实在太过羸弱,俨然就像卧病在床的小孩子。但是能看出来,她的呼吸相比之前已经稳定很多了。
小雏眨了眨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向櫂人转过身去。櫂人默默地摆了下下巴,示意让她到走廊上去。于是,两人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櫂人等小雏反手关上门后,问道
「伊丽莎白究竟出什么事了?」
「那个……说来惭愧,虽然我记忆中输入了现存的所有医疗技术与知识,但并没有专门用来治疗、恢复的功能,所以对判断的准确信并不自信」
「这已经够了,你肯定比我可靠。告诉我,伊丽莎白究竟怎么样了」
「是……现在可以知道,伊丽莎白大人体内的魔力量已经骤减」
听到小雏说的话,櫂人也同意地点点头。
自从开始学习魔法,櫂人便能够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别人的魔力了。伊丽莎白平时总再释放着连她自己也会饱受痛苦的,如从玫瑰刺一般锋锐而不祥的压力。但现在她就像一具里面被掏空的人偶。
「伊丽莎白大人能够自如操纵超越恶魔的魔法,但另一方面为了维持能够承受其副作用的肉体也一直消耗着魔力。因此,现在的情况会给她带来强烈的痛苦……啊」
忽然,从屋里传来微笑的呻吟声。小雏和櫂人连忙回到屋子。伊丽莎白摆着头,正喘着粗气。小雏连忙跑到她身边。
「伊丽莎白大人,非常抱歉。我回来了」
小雏一点点地将药汤灌进伊丽莎白微微张开的嘴里。櫂人把布泡进冰水,用力拧干之后递给小雏。小雏谢过櫂人,用布擦拭伊丽莎白纤细的脖子。
在她的脖子上,不祥的团正在搏动。那充满毒性的红色侵蚀雪白肌肤的模样,就像薄薄的皮肤下面多出的血管。
(……这痛苦的样子一点不像你啊,伊丽莎白……可恶)
櫂人对自己的无力咬紧嘴唇,回想她入睡前发生的事。

  ***

「——————『断头圣女』!」
面对『大王』,伊丽莎白在櫂人与小雏的支撑下大喊。
浑身冒着油汗的她召唤刑具,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盘卷起来,守护三人的洁白圣女现身。圣女合上双臂,在打开的同时弹出四方的刀刃。『大王』没有防御,只是扯了下手中的锁链,把一只从兵拖到了前面。
从兵成为了『大王』的肉盾,脑袋被砍了下来。
套在拘束服中的头发轻而易举地滚落在地,甚至让人觉得滑稽。
「————什!」
在櫂人惊讶的时候,小雏行动起来,以行云流水的动作从櫂人身旁消失,将姿势压低到极限,滑入『大王』的死角朝斜上方挥舞斧枪。『大王』看也不看逼近的斧头,又拉了下锁链。
一只从兵被拉去挡住了攻击路径,脖子被砍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
血雨之中,跟在『大王』身后的那些从兵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好像对自己锁链被拉迫不及待一般,左右摇晃着身体。
「————嘁!」
突袭被防住,小雏没有深追,与『大王』拉开了距离。『大王』伤脑经地笑道
「真是个性急的小姑娘,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年轻还真是个令人伤脑经的东西啊」
『大王』忽然将目光从圣女与小雏身上移开,从层层佩戴的戒指之中取下与已死从兵项圈锁链相连的两枚。沉重的大撑裙礼服摇摆着,『大王』蹲了下去,触摸尸体的拘束服。随后,布料从她指尖触碰的地方开始溶解,手臂被释放出来。
『大王』执起从兵被肉瘤所覆盖的丑陋手掌。
「辛苦了呢」
温柔地轻声细语,然后将戒指戴在了尸体的无名指上,并吻了下去。活着的从兵们就像非常羡慕似地同时发出呻吟。但就在下一刻,『大王』失去兴趣似地将尸体的手随便一扔,站了起来。
在她这一连串毫无防备的动作之中,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我说伊丽莎白啊,我现在不想打喔。我用针支配的『总裁』也说过对吧?我对你虽然心怀敌意,但丝毫没有杀意」
「哈,开什么玩笑。谁信啊,你这妖妇」
「哎呀,我是说真的哦。『拷问姬』还留有召唤『断头圣女』的余力,再加上维拉德制作的机械人偶,这样厮杀起来,我也不得不展现与恶魔融合后的姿态呢……可是,那姿态实在丑陋得令人发笑。你想想看,我若不美丽,不就对不起部下们了吧」
『大王』从丰满的胸口取出一把用乌鸦羽毛做成的扇子,遮住嘴,厌烦地摇了摇头。在这番堪称天真无邪的举止之后,『大王』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要比自取灭亡的维拉德更加精于算计,更加理性。因为,女人就是这样。到了关键时刻,我绝不会有半点迟疑。你看,维拉德虽然拒绝融合,但我已经和恶魔融为一体了呢。不过,我尽量不希望露出丑陋的姿态——这就是女人的坚持呢,明白么?」
『大王』合上羽扇,朝伊丽莎白指了过去。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可『大王』就像听到了回答似地,轻轻耸了耸肩。
「这张可爱的脸似乎很不服呢。我说啊,伊丽莎白,你差不多也别再盯着破绽了。我现在没想不顾形象地杀死你们,算是出于坚持,也是慈悲喔。因为你们现在还有个重要的『包袱』呢。我说的对吧,机械人偶小妹妹?」
『大王』对小雏抛了个媚眼,用下巴指了下櫂人。
小雏握紧斧枪,让更加强烈的紧张感遍布全身,以能够应对任何情况,表情就像面对即将落下的断头台一般。『大王』看着这样的小雏,舔了下嘴唇,轻声说道
「我说啊,小姑娘。你还很年轻,或许不知道,恋情是要藏起来的, 尤其是对女人呢——否则的话,会被最爱挖墙脚的坏女人抢走喔」
『大王』向櫂人送去充满色气的一抹流眄,雪白的手动了起来。她从佩戴在小指之上,没有连接任何从兵的戒指之上放出锁链,径直向櫂人飞驰而去。
就在锁链快要缠住櫂人脖子的瞬间,随着一声轰鸣,锁链被斩断。
小雏挥舞斧枪,将锁链连同地面一并斩断了。
「————受死吧,骚狐狸」
小雏瞳孔放大,起脚踏地,一口气将斧枪飞掷出去,斧枪旋转着直袭『大王』。但是,『大王』又拉了下锁链,这次从兵的颈骨发出断掉的声音,被强行拉到自己面前。
拘束服的胸口被阶段,撒出夸张的血沫,瞬间染红了櫂人等人的视野。
随后,从意料之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断头圣女』的头发。
「瞧,冲动了吧?真可爱。这次我就为不太开窍的你来做个示范,但是——下次会怎样呢?劝你还是多学学怎么去应付色色的挑逗吧」
大王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向抓住『断头圣女』头部的手中用力。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已远远超过人类之手的大小,变成了仅由骨骼构成的恶魔之手。
圣女的脑袋遭到压迫,脸上的皮肤开始剥落,内部的丑陋构造露了出来,发出吱吱的倾轧声。
「得手咯」
『大王』用异形的手直接捏扁了圣女的脑袋。失去头部的身体侧倒下去,化作玫瑰花瓣。
『大王』在红色的乱舞之中面色潮红,打开鸦羽扇给脸上送风。
「哎呀。真讨厌。做了不像我风格的事情呢。这只手请务必当做没看到喔」
「『大王』……菲欧蕾!」
「你这样喊我的名字,真的好爽啊。以前被你杀死的恶魔,都只能凄惨地这样去喊你的名字吧。——真叫人满足」
『大王』将手变回原来的样子,点了点头。
她将戒指戴在刚刚死去的从兵的无名指上,然后突然就像腻味了似地背对伊丽莎白等人。但她又转过头来,妖娆一笑

「再会咯,小公主——那边的色男要再变强一点喔」

『大王』正大光明地开始下楼,被她拉着锁链的从兵们就像听小孩的狗一样的跟着她身后。在这条令人讨厌的对垒终于消失之时,伊丽莎白痛苦地沉吟起来。
「……丑恶的女人。但我们不能追。现在,确实已经————」
「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大人!」
「到极、限了」
伊丽莎白就像断了线的木偶,颓然倒地。红色的纹样在她肌肤之上强烈地蠕动着。櫂人和小雏连忙把她抬了起来,搬到了门厅。
三人参照小雏记录在记忆中的知识,启动魔法阵,总算回到了城堡里。

『拷问姬』对阵恶魔之时————头一次选择了逃亡。

  ***

现在,伊丽莎白在城堡的一个房间里继续睡着。
櫂人与小雏不断进行着只有安慰作用的治疗,她的呼吸渐渐再度稳定了下来。确认她的病情稳定下来后,櫂人将因疲劳与苦恼开始发晃的目光向小雏背后投去。接着,他再一次向深深睡在床中的伊丽莎白看去。
「………………伊丽莎白」
沉吟之后,櫂人一度闭上眼睛,深深地皱紧眉头。
他会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情。伊丽莎白大口吃饭的天真无邪的表情。站在她身旁的小雏脸上平静的微笑。『大王』从乌鸦羽毛的缝隙间露出的,嗜虐的冷笑。忽然,那表情与想要杀死櫂人的父亲的表情重合在了一起。这两种恐惧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但基本是共通的。
他们都把櫂人视为虫豸……碾死不足惜的虫豸。
最后,櫂人与红发少年的幻影面对着面。面对那个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少年,他沉沉地呢喃起来
「我知道啊,诺耶……现在还不是心急的时候。即便如此……」
在睁开眼睛的同时,櫂人已经敛去了严肃的表情。
他十分随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并叫了下小雏。
「我说小雏,我在这里似乎没什么能做的。管家和女仆都腾不出手来的话,城堡的工作会堆起来的。我去处理一下琐事」
「櫂人大人,既然如此还请等我一下。之前还发生过『总裁』入侵的情况,让您一个人会有危险」
「没事,我一个人就行。让我去吧」
「可是」
「——小雏」
「……明白了。如果发生什么,请立刻叫我。我小雏即便要保护伊丽莎白大人,也会一秒不差地飞快赶到心爱的您身边」
小雏虽然表情看上去还是不同意,但点头答应了。看来她是看到櫂人痛苦的表情,觉得櫂人想一个人静静,出于关怀答应的。
(……对不起。谢谢)
櫂人在心里感谢小雏,离开了房间。但是,小雏并没有猜对。
(我的确是想一个人待着——不对,是必须一个人不可)
他反手关上门,短促地呼了口气,然后低下头,抬起来时已是下定决心的表情,迈出了脚步。中途他去了趟厨房,拿了某样东西后快速地下了楼,前往地道。

这条散发着霉味,总有酷似呻吟声的地道,几乎就是一座迷宫。

贸然闯入就会迷路,最终难免一死。但是,櫂人以前曾把所需部分的地图刻在身体上,运用自己因生前的经历获得的,不会忘记伴随痛苦的记忆这一特性,记住了必要的地形。因此,他连同痛苦一边记住了路线。
现在,他溜进了一个未使用的空房间,将门牢牢关住,并反锁起来。他看了看四面的石壁,再三确认没人之后将手伸进了口袋,从中取出了用手帕包好的透明石头与一把水果刀。
「……开始吧」
櫂人嘀咕着,摊开手掌。然后,他用刀深深割进了自己的肉里。他略微咬住嘴唇,并猛地横着一划。
随着肉被切开的声音,血夸张地撒在了地上。
「这样就行了吧」
櫂人面对常人大概难以忍受的伤,冷静地计算着手上的血聚集的量。当他觉得量已足够之时,将手帕里取出的透明石头放在了手上。
石头的底部没入到富含玻璃的红色之中。与此同时,内部的蓝玫瑰花蕾就像得到了水分似地绽开了,黑羽毛也跟着逐渐变多。但是,并没有发生决定性的变化。
(……不是这么做么?不,枝在变多。然后需要火种)
櫂人不知该怎样开口,嘴巴张开了又合上。
忽然间,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他连忙想身旁看去,但什么人也没有。即便如此,肩上的触感也没有消失。伴随着这样的错觉,一个低沉柔滑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耳朵身处响起
『————这个时候,应该这样吟唱』
「————现」
黑色羽毛如暴雪一般在屋内腾飞。本应只存在于石头中的羽毛,优雅地在地上积累起来。蓝色的玫瑰花瓣静静地开始与之混合。蓝与黑一边跳着没有轨迹的华尔兹,一边开始缓缓地勾勒出有意图的动作。花瓣与羽毛等量地相互融合,旋转,然后创造出一个细长的圆筒形。
蓝幕降下,里面像变戏法一样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带饰边的丝质衬衫,上面是一件用银丝勾着图案的黑色外套,这样的形象如同有名的贵族。及肩长的乌黑头发与红色双眸搭配在一起,营造出中性之美。这张脸回望着櫂人,而这张美丽的脸庞与伊丽莎白十分相似。
櫂人确认自己所料不错,对男人说道

「好久不见啊——维拉德·蕾·珐缪」

维拉德·蕾·珐缪——『皇帝』的契约者。
这位死于伊丽莎白之手的最糟糕的敌人,仿佛表示由衷的热情般微微一笑。

  ***

『要说好久不见也没错,要说初次见面也没错呢。那么,该怎样打招呼呢?我十分苦恼呢,不过……哼,你又会怎样呢?』

维拉德随便地竖起食指,向櫂人这样提问。他的言行之中依旧流露出奇妙的天真之感。不过,那声音就像隔了一层水幕一般,感觉遥远而模糊。
仔细一看,他的身体包括衣服都是半透明的。
(不出所料……这家伙不是实体,但有明确的思想)

櫂人默默地确认了这件事。维拉德见櫂人不回答,耸了耸肩,向周围张望一番后打了个响指。他的脚下卷起漆黑之暗与蓝色花瓣。还以为他要放出什么,结果召唤了一把用兽骨拼成,上面披着毛皮(依旧不是实体)的美丽椅子。
维拉德态度狂妄地在虚幻的椅子上坐下。
『我知道你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不过招待客人用的房间里就应该有椅子。不过你就算为我准备,如今实体的我也无法使用。其实,我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因为我知道过去的「我」如今怎样呢』
「……我不知道这么说和不适合……你拥有生前的记忆么?」
『嗯,那当然。包括我希望你来继承我,以及被你拒绝的事都记得。而且,还有被你杀死的事情呢。嗯?想来,我跟你说话的态度应该更冷淡一些比较好呢。我自己都觉我这人太和善了』
维拉德开始沉思。櫂人在紧张之下呼了口气,向维拉德问道
「连这些都全知道么……但是,现在的你似乎和生前的你不一样啊。喂,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要问的就是这个么!你这个召唤者自己都不知道召唤之人的究竟是什么,愚蠢透顶!——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你反正也隐约预料到了吧。说说看吧,看看答得对不对』
维拉德目中无人,而且非常快活地摆了摆下巴催促櫂人。櫂人盯了他一会儿,答道
「依我预测,你是维拉德·蕾·珐缪的灵魂——的劣化复制品」
『被当做劣化复制品真令人不快,但完全正确!没想到竟然能给出完美的回答呢!被我看中为后继者的少年竟然在短期内能有如此长足的进步!虽然我是被拒之人,但还是非常开心呢。这就是所谓的为父之心么……话说,你是靠什么察觉到的?』
「从你石头里感受到的热量,与我的身体——人造人体内的灵魂蠕动时产生的热量非常相似。因此我料想,封在里面的东西很可能是灵魂」
「原来如此,直觉相当不错。然后呢?」
「但若是面临完全出乎意料的死亡能让灵魂进行紧急避难的话,死的时候应该继续那令人恼火的言行,游刃有余地下地狱呢」
听到这极度失礼的话,维拉德不开心地扬起嘴角。但正如櫂人所预测,他没办法反驳。恐怕他没办法随便出手吧。
维拉德死时的样子跟他所喜欢的生存方式截然相反,往好的说也完全算不上优雅。
櫂人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石头,一边继续推测
「既然如此,恐怕这东西跟死者本人在某种意义上没有关联,也没有同等的能力,不是复制品之类的东西……虽然不可能完美再现,不过以这个世界的魔法应该能够实现某种程度的再现」
『你说的没错,曾经的「我」致力于培养后继者,曾摸索过让自己继续影响后生的方法。虽然现在的我只能说话而已,但只要能够留存于世,边也有能够参与的事情吧。就算与死去的「我」本人没有关联,我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我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思维……算了,反正有意思就行』
维拉德事不关己似地悠闲作答。看来他虽然是被杀之身,却不打算去狠伊丽莎白和櫂人。弄清楚之后,櫂人解除了暗自绷紧的神经,并直直地看着维拉德的眼睛,问道
「然后——我有问题想问。是关于『大王』的事」
『伊丽莎白输了么』
櫂人为之一窒。櫂人原本判断,维拉德所拥有的外部记忆仅停留在本人死亡之时,不认为他会掌握这件事。正当櫂人皱紧眉头,怀疑停止魔力供应的石头里面也能听到声音时,维拉德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
『直至此刻,我都几乎没有掌握外界情况的能力。这只是单纯的推测。我觉得我死后,她与「大王」接触的话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个女人远比我还要毒辣。在战斗中,她比起个体的素质优秀,更倾向于阴险下作的手段。她虽然不如我,但比我更强』
维拉德轻易地承认了自己不如她,然后好像在怀念从前一样,眯起眼睛。
『在菲欧蕾跟恶魔签订契约之前,我们就是朋友。我们曾一起把舞会搞得热热闹闹过,不论男女全都沉浸其中忘乎所以。我和她关系虽好,但思维却截然相反。我考虑支配后的事,尊重同胞之间的牵绊,培养后继者,操练「军团」——不过因为伊丽莎白的叛变,军队溃散,我也成为了阶下囚呢。但是,菲欧蕾却完全不考虑以后的事,只注重个体……换个说法,她注重自己』
「大致想象得到」
『她反对我的方针,拒绝从教会将我营救出来,但鉴于长年来的交情,对自私自利的行为有所收敛。不过,我现在已经被杀死了,她也就不会再顾虑了吧。那个女人会用针刺进比自己低级的恶魔脑子里,将其变成自己的傀儡』
櫂人眯起眼睛。『总裁』的脖子上就扎着大脑形状的装饰针。
「那针……」
『只要被刺过一次,就算拔出来也没用。能不受那针影响的只有「皇帝」。虽然与她自己级别相近的「王」「大君主」「君主」应该无法受她自如操纵,但现在绝大部分恶魔都成为了她的棋子,能够轻易地为她吐出心脏。在她拿手的「献祭咒术」面前,伊丽莎白恐怕会吃亏吧』
据櫂人所知,恶魔对自己的生命非常执着。他们虽然在残害人类,但讨厌遭到相同的下场。正因如此,恶魔绝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心脏来完成『献祭咒术』。但是,『大王』——菲欧蕾通过牺牲同胞,实现了那个方法。
凭活下来的这么多恶魔,足够让她使用禁咒。
(…………可恶)
櫂人咬紧嘴唇。维拉德愉快地看着他苦恼的表情,接着说道
『应该已经说完了吧。关于菲欧蕾,我已经没有其他有益的情报了。我回去也没问题喔?不过继续闲聊似乎也别有一番乐趣呢……』
「我有一事相求」
『这话听着真舒服。说来听听』
维拉德露出邪恶的笑容。櫂人攥紧拳头。
现在的维拉德不是与『皇帝』进行契约的状态,但这个男人本身就完全配得上『恶魔』这个名字。维拉德·蕾·珐缪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人内心的破绽。
櫂人自知相求于他非常愚蠢,但还是开口了
「能教我魔法么?」
『——————喔?』
维拉德似乎感到十分意外,皱紧眉头。他在用野兽肋骨做成的椅背上沉沉地靠了下去,合起双手说道
『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肯定一心只想向我问出从「献祭咒术」中解救伊丽莎白的方法呢』
「我要等伊丽莎白醒来后对解咒做出判断。现在要是问你,然后被你灌输杀死伊丽莎白的方法,那就麻烦了」
『好没礼貌,我怎么可能撒那种谎?』
「你觉得我能信么」
『当然千真万确。我岂会让你来杀死我心爱的伊丽莎白。既然我已经失去了折断她脖子的手,我就只想让她继续活下去,继续受痛苦的煎熬啊。直到她愚蠢、可悲、无药可救地与我一样葬身烈火之中』
「你这混蛋糟透了」
维拉德舔舐嘴唇。櫂人忍不住咒骂起来。维拉德轻轻耸了耸肩,接着说道
『让我自己来说未免有些不好,不过不糟糕的人根本不会与恶魔立下契约啊。他们本身便是邪恶的,丑陋的……于是,你为什么想找我学魔法?让伊丽莎白来教你不就好了?』
「面对『大王』,我不过是个包袱。我需要尽快变强……而且」
『而且?』
「伊丽莎白不能指望
『喔?』
维拉德突然很愉快地张大了眼睛。櫂人直直地盯着那对红眼睛。从来到异世界到现在的日子里,櫂人了解到一件事。
『拷问姬』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也是个残酷的女人。只要有必要,即便对自己身边的人也毫不留情。只要櫂人希望,伊丽莎白应该会用如同拷问般的方法将魔法灌输给自己。但是,她对手段本身应该还是会有所选择。

她对櫂人虽然无情,但并不残忍。
(这样的话……恐怕不会把我培养成派的上用场的人)

黑魔法会伴随痛苦,恶魔之力需要痛苦。
然后,櫂人的身体早已习惯痛苦。

櫂人觉得,当这三者兼具之时,可能会有某种重大意义。
为了搞清楚这个想法是否正确,维拉德的力量不可或缺。这个男人曾将只是一名普通家庭教师的玛丽安(櫂人亲手杀死的女性)灌输成了死灵术士。维拉德肯定能开开心心地将伊利莎白所不愿碰的门敞开。
櫂人从伊丽莎白眼皮底下保护维拉德的灵魂,本来就是为了获得情报与知识。『皇帝』的契约者的记忆非常宝贵,抛弃掉实在可惜。但若非现在的状况,櫂人也不想召唤维拉德的灵魂。
他拥有着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冷静,同时对他自己也是同等的轻率与残酷。若要不像玛丽安那样陷入疯狂,只获得魔法的教育,就只能让自己的身体承受影响了。
櫂人做出这样的判断,于是继续要求
「我绝不会原谅曾经的你对玛丽安所做的事,但希望我成为后继者的你,应该知道『让我比伊丽莎白更为正确地利用我自己的方法』」
『————嗯,我当然知道』
维拉德露出野兽般的笑容,但顷刻间又将那笑容敛去。他完全以一名绅士的态度,用平静的口吻与声音讲道
『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匹敌甚至超越伊丽莎白的潜质。你拥有着能够一边体会人的痛苦,一边观察伤口的冷静,而且你对憎恶的反应十分强烈,并兼具高尚的一面,是个在负面成长方面值得看好的人物。但是,你似乎对从别人身上剥夺这种事心存抗拒,这极大地限制了你的成长空间,不过——难得你来求我,那我首先就告诉你一个所要面对的事情吧』
维拉德说出『亲切的话语』,摊开双掌。他明显有所企图。櫂人明知如此还是点了点头。『大王』饱含轻蔑的话语在他耳边重现
————那边的色男要再变强一点喔。
(那家伙说的没错,我必须变强————今后应该时刻假想最糟的情况来行动。照这样下去,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搞不好又要悲惨地失去了)
櫂人回忆『大王』那些嗜虐性质的言行。那个女人明显身处剥夺方,就算跟其他恶魔相比都有着天壤之别。
再这样下去,櫂人恐怕又会被施虐的一方夺走一切吧。可是,櫂人绝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然而跨过预料之中苦难所需赌上的筹码,只我在櫂人自己手中。他让将筹码全部放在了眼前,却没有从筹码表面松开手指。
维拉德可能察觉到了他的戒备,用爱抚般的口吻接着说道
『你成功地召唤了我,也就意味着你学过了发动魔道具的方法了吧?接下来是应用篇。你选定自己身上的一处深的伤疤作为痛苦的指标,试着将血液内循环的魔力集中与那里。适应了集中之后,在让那份热量与痛苦在自己体内相互混合。等手掌上明确感受到魔力后,在用语言将其引发出来。形式就是这样』
櫂人看了握着石头,正在滴血的手掌。他换另外一只手来拿石头,将魔力与伤口的疼痛重合在一起一般,开始集中魔力。然后,伤口渐渐开始发热。
趁着能够感觉到将热量与痛苦重合的时候,随即自生前便早已习惯的『疼痛』开始伴随略微的重量,真切地体会到。但是,它还没有成型。
櫂人想象最接近热的存在——火焰。
「——————现」
低语后,空中冒出金色的火焰。虽然那火焰即刻便消失了,但维拉德还是为櫂人鼓掌。
『漂亮。完完全全的初学者能够这么快就提炼出痛苦,这可是相当罕有的啊!可是非常遗憾,这个方法所能使用的魔法十分有限。从他人的痛苦中直接提炼魔力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所以,去吃恶魔肉吧』
此时,维拉德再次舔舐嘴唇。他的声音犹如浇上溶化的蜜汁一般,甜甜的,甜甜的轻声细语

『由你来召唤恶魔吧』
「櫂人大人————!您在哪儿————!」

忽然传来小雏的喊声。与此同时,维拉德的身体简简单单地开始崩溃。看来他在被发现之前选择了自行撤退,这倒落得干净。
他的身体从脚尖开始化作黑色羽毛与蓝色花瓣,然后虚幻的花瓣与羽毛旋转着被吸入石头里。
「櫂人大人!」
从远处能微微听到小雏的声音,她应该不久就会到地道里来找他。櫂人不知该怎么办,犹豫起来。
(还是我自己出去比较好吧。不过,手上的伤没办法隐藏)
櫂人苦恼了一会儿之后,将石头直接塞进了口袋,把水果刀放在地上。接着,她粗暴地用手帕把手包了起来,用牙齿结实地打了个结。
「櫂人大人,您在哪里!」
「这就来!」
櫂人好像有一瞬间看到了维拉德的幻影,转向屋内,粗暴地低了下底面。
之后,屋里只留下了新鲜的血迹。

  ***

「櫂人大人,太好了,小雏好担心……这伤怎么弄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啊?诶?」
只是用手帕包住把手藏在身后根本糊弄不过小雏的眼睛。我们在一楼的走廊上汇合之后,她打圣地惨叫起来,把櫂人藏在背后的手抓了出来。
缠在受伤的手帕已经染成了鲜红色,而且还在啪嗒啪嗒地滴着血。
櫂人不知该怎么找借口,不由自主地向天花板望去。但是,小雏什么都没说。
(嗯……奇怪啊。不问我怎么受伤的么?)
小雏一言不发地盯着血淋淋的手帕。等櫂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她宝石制的翠绿双眸的眼角流出了滂沱的泪水。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喂,小雏,你怎么哭了!」
「伊丽莎白大人受伤了,心爱的櫂人大人的贵体也在我视线之外受伤了,受伤了……人类的眼泪也流出来了……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都怪我没有硬跟上来……作为您的恋人和盾牌,我竟然……」
「不是的,你没有任何错!我只是在整理菜刀的时候,那个,不小心手滑了……因为事情总是你帮我做了,怪我笨手笨脚,你千万不要道歉,都是我不好!」
「不,绝无此事。如果我在身旁,在您准备去拿菜刀的时候就会加以阻止,并且将那准备行不齿之事的混蛋菜刀折断……呜呜呜」
「小雏啊,照这种情况,菜刀何罪之有啊」
櫂人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对无机物追责没用的」。这时,小雏一边注意不碰到伤口,一边反反复复地抚摸櫂人的手掌。那温柔、悲伤地手法,让櫂人产生了负罪感。就在他再次准备开口时,小雏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了起来
「对了!不能这样下去,得对伤口进行处理!治疗用品都放在伊丽莎白大人的我试了,我这就去那边……对了,在此之前有件事得先告诉櫂人大人!」
「告诉我?什么事?」
「伊丽莎白大人醒过来了!」
一听到这句话,櫂人立刻飞奔而起。
「啊,櫂人大人,请留步!」
櫂人冲过摆满庄严石像的过道,不听身后的劝阻,离开了小雏身边。他用力踩过光线透过彩色玻璃高窗透到地上的令人作呕的纹样,转过了拐角。然后,他径直在走廊飞奔,最后猛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伊丽莎白,你没事吧!」
「…………嗯?」
伊丽莎白正全裸着身子坐在床上。
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然后又移开,眨了眨,最后发出呆呆的声音。
「………………咦?」
「……………嗯嗯?」
櫂人茫然地重新看了看眼前的情景。洁白完美没有丝毫多余,犹如艺术品的肢体之上布着亮泽的红色文字。翘起的双腿非常纤细,那腰肢的线条让人有种想要抱上去的冲动,乳房也勾勒出圆润的曲线。
櫂人从下到上欣赏完伊丽莎白身体的柔和之美,然后机械地张开嘴
「非常抱歉」
「信不信余宰了你」
嗙地一声,櫂人使出全力将门关上。他擦掉冷汗,开始做深呼吸。从后面跑来的小雏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痛」
「不可以问也不问就闯入淑女的卧室喔,櫂人大人。这是惩罚」
「我错了……真的错了」
「请在这儿稍候片刻。伊丽莎白大人,打扰了」
小雏把门开了个缝,钻了进去,然后手里拿着绷带和药回到走廊上。
她将伊丽莎白制的深绿色魔法药屠宰櫂人的伤口上,打上绷带。虽说这东西没有回复咒文来得快,但无需缝合就能够止血,对于堵住伤口有奇效。
在小雏替櫂人包扎完时,里面传来声音。
「可以了,已经分析完了。进来」
「不会在我开门的瞬间,下一秒就遭受拷问吧?」
「哈,换做平时余早就『灌水椅』伺候了,但现在哪有功夫把魔力浪费在你这家伙身上。你就感谢余状态不佳吧」
「哪里开心得起来,与其这样我宁可被沉进水里」
「……是啊,是余失言。恶魔要是这时候攻过来就麻烦了。情况糟透了啊」
櫂人静静地听着她将,将门打开。
伊丽莎白跟刚才一样坐在床上,但现在不是全裸,而是穿着平时那件拘束装。在肌肤露出的部位依旧浮现着红色的纹样。不过,伊丽莎白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精神,她抚摸着刻在肩膀上的文字,说道
「简单来说,流淌于余全身的魔力被这个纹样封住了,相当于血管里形成的血栓呢。因为魔力的流动受到了阻碍,所以余为了自身安全,已经不能再自如使用魔力了」
「被封住?并没有消失?」
「嗯,并不是被夺走。变成这种状态,不可能再维持有恶魔之肉扎根的这具身体。余残杀大量子民,筑起尸山,不断收集人们的痛苦才得到了足以维持身体的力量。如今,余无法破坏这东西」
伊丽莎白将手臂伸向前方,用指教涂成黑色的指甲抓住自己的手肘。红色的纹样像血管一样搏动着。
「就像过于平静的水面之下看上去就像什么也没有一样,余的魔力现在沉默了。但是,在魔力沉睡的时候,余的血会跟纹样进行争斗,产生少许的魔力流动……现在也能够召唤刑具,但威力将大打折扣。真叫人讨厌」
伊丽莎白啧了下舌。同时,櫂人回想起刚才从会拉的口中听到的词。『大王』凭活下来的这么多恶魔,足够使用『献祭咒术』。
若是重复施加,究竟会怎样?
「有治疗方法么?」
「也不是没有,不过……」
伊丽莎白露出不悦的表情,轻轻咬着指甲,恶狠狠地道出了唯一的方法
「要消除『献祭咒术』,只有将具备比余更强魔力的血液注入到余身体里,用那股魔力才能冲开咒术」
「具备比你魔力更强的血液?」
「对啊。要比身为大魔法师,而且还是稀世罪人的余更强。维拉德应该可以,但那家伙的身体已经灰飞烟灭了……其他要论作为魔法师的技术,能胜过余的恐怕就只有『大王』了。只能把她干掉,用她的血来解咒了」
櫂人吃惊地张大双眼。他想在与『大王』交战前消除掉『献祭咒法』,但为此需要(具备比伊丽莎白更强魔力的血液)『大王』的血。
(感觉这几乎不可能。真的就没有其他适合的血液了么?)
櫂人咬紧嘴唇。伊丽莎白应该也知道这个方法实施起来非常困难,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但是,伊丽莎白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一味考虑不祥的预测也无济于事。櫂人,去王座之室了」
「王座之室?为什么?」
「因为那里正好开了个洞」
櫂人对她说的感到莫名其妙。伊丽莎白从腰际垂下的饰布翻了起来,迈出脚步。尖锐的鞋跟发出响亮的声音,她宣告道
「要开始修行魔法了,櫂人。可想而知,今后的战斗将更加严酷。虽然有小雏在,但有时候也怕赶不上吧————你若继续一个这么弱下去,唯有一死」
櫂人对这严酷的断言点了点头。今后,他必须要靠自己来保护自己。
然后(不能什么都求伊丽莎白),如果可以,櫂人还渴望不止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弱者将惨遭掠夺)
他并不想成为掠夺者,但战斗无可避免。
为了守护平静,有时代价是必须的————这种事,他很早以前就认识到了。

  ***

火箭冲破天空,冰箭贯穿地面,雷锤击碎树木。火焰虽然制造得最为出色,其他的也非常不错。
「这样……还算不错、吧?」
櫂人喘着粗气,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他剥下了绷带,从再次裂开的伤口中流出的血黏在了他的皮肤上。可能由于消耗了血液内的魔力,他产生了近似贫血的眩晕。据说过段时间就会恢复,但这种感觉相当不舒服。
城堡外面的荒芜小山,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森林所包围。以前『骑士』创造的野兽被刺死的地方渗着黑色血液,除此之外一片宁静,但现在最高的树木顶端已被烧焦。
櫂人的魔法已颇具威力。他感受着明确的手感,以满怀期待的表情向伊丽莎白(坐在从宝库里搬进王座之室的新王座上)转过身去。
「怎、怎么样?」
「完美」
她的回答简单明了。听到夸奖,櫂人放松了紧张的表情。但他将刚要出口的庆贺之言又咽了回去。不知为什么,伊丽莎白正摆着非常不开心的表情。
「伊丽莎白……你表情很可怕啊,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櫂人战战兢兢地问了过去。她手放在扶手上撑着脸,瞪了櫂人一眼
「就是太没问题了。我说櫂人啊……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就是整理猜到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
「这不小心也切得够深的……这伤来得也真凑巧啊。虽说魔法只靠简单的契机就能够使用,不过你做的还真是漂亮……这熟练的手法完全不像第一次用」
伊丽莎白的话让櫂人内心直冒冷汗,不敢贸然借口搪塞,于是选择了沉默。伊丽莎白好像在苦恼着什么,舔了下嘴唇
「为什么?你的确比任何人都更适应疼痛,完成了最难实现的基础……喂,櫂人」
櫂人额头开始流汗。
下一刻,周围响起像是摩擦玻璃的尖锐声音。
那滋滋滋滋滋滋的声音引在场所有人猛然抬起脸。某种白色的东西飞在森林上空,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飞入王座之室。只见那是个乳白色的球体,不停地动着翅膀以悬停在空中。
那形状完全不像真正的生物。小雏当即一跃而起,围裙的下摆随风摆动,将斧枪高高举起。此时,伊丽莎白出声制止了小雏
「慢着!那是教会的紧急联络装置!」
小雏流畅地放下斧枪,垂直落地。
球体停在了伊丽莎白面前,翅膀从侧面掉了下来。球体变成普通的宝珠后,落入伊丽莎白手中。然后,大量文字在球体表面闪过。
伊丽莎白解读这堆发光的魔法文字之后,吃惊地张大了双眼。
「前往南方的港口小镇,竟然是恶魔袭击?而且还是『大伯爵』与『大公爵』一起?」
「什么?」
櫂人也禁不住呆呆地叫了一声。他也知道,自从『拷问姬』叛变,与『皇帝』两败俱伤之后,恶魔们就不再进行大规模袭击,选择各自修养生息积累力量。另外,因为身为统帅的维拉德被捕,他们也就少了主持大局的人。
事到如今,他们竟然联合起来袭击人类的城镇?
小雏翠绿的眼睛眯了起来,紧迫地说道
「这显然是『大王』指使的……伊丽莎白大人,您觉得呢?」
「是啊。可能是那家伙把余变弱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也可能那两个东西就是在受那家伙操纵……不管怎样,余也只有一战。这是教会下达的,直接讨伐的命令」
「喂,这太乱来了吧!你在说什么啊!」
櫂人大叫起来,吼得小雏正要开口又没说出来,退了一步。
他狠狠地向伊丽莎白瞪去。直到刚才,她还卧病在床,现在虽然稍微恢复了些,却完全不在万全的状态。但是,伊丽莎白仍旧从王座上站起身来。
「櫂人,难道你忘了?余若拒绝教会的命令就会遭受火刑」
「就算是这样,也要分办得到和办不到的时候吧!去跟教会联系」
「你傻么,教会哪能轻易放过余。余的不适跟教会无关,而那些家伙将稳居神坛,不会拯救苍生。他们只需向束缚在神的威名之下的狗挥下鞭子,世界就能正常运转。神的威光之下,天下太平」
「这也太荒谬了吧!我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都到这种时候了,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櫂人喘起粗气。伊丽莎白像在催促他说下去一样交抱双臂。
櫂人轻轻按住额头,强烈的愤怒让他的大脑反而开始变得清晰。他一边冷静地整理想法,一边将至今为止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违和感吐露出来
「你最终将被处决。杀死十四只恶魔后就会遭受火刑。这是你的义务,也是赎罪。即便如此,你的罪行仍旧无法得到原谅。虽然我这么说不好,但我还是这么觉得。毕竟你脚下的尸体太多了」
「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正如你说的那样,但那又如何?」
「————但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战斗,这太奇怪了吧」
「………………」
伊丽莎白选择了沉默,櫂人将这个反应当做了默认。伊丽莎白自己也应该注意到了这很不讲理。看了这么多恶魔制造的惨绝人寰牺牲,以及同他们之间的战斗,心中的疑问与忧愤免不了越堆越高。
「明知其他人对付不了恶魔,能对付那些家伙的只有筑起高高的尸山后获得力量的你,可为什么没有其他任何人愿意流血?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用生命去守护人类?将一切推给明知最后要被杀却依然战斗的人————让母猪去处理猪,不脏了自己的手?开什么玩笑啊!这种事还有天理么!」
「櫂人」
「有这样束之高阁看戏的么。平时也就算了,你现在都虚弱成这样了————」
「不许侮辱余」
刀子一般的声音制止了櫂人。櫂人感觉自己就像喉咙被刺了一般,闭上了嘴。但是,他就算被气势震慑住不敢说话,但还是狠狠地瞪着伊丽莎白。而伊丽莎白脸上则是冰冷——却又透着几分安详的表情。
「余乃『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以最残忍的方式让人受尽折磨后弄死,被教会抓住,被命杀死十四只恶魔的女人。而且,在将所有恶魔与契约者处刑之后,自己也将说道火刑。余曾无情地、残忍地、傲慢地伤害过、折磨过、杀过很多很多人。现在立场颠倒,余为鱼肉人为刀俎,人们有尽情差使余、折磨余、杀死余的权利。这一切,都是余决定的」
『拷问姬』——曾蹂躏、剥夺过大量生命的女人,在某种意义上像殉教者一般平静地这样说道。那双红色的直直地盯着櫂人,俨然就是狼的眼神。
无比高傲,又无比罪孽深重的罪人继续说道
「这不是别人,正是余自己决定的,不容许任何人诋毁——谁都不行」
櫂人本想说什么,但知道动摇不了那份决心,就把没说完话咽了回去。而且櫂人也知道,自己也不过是被『拷问姬』保护在身后的立场,根本没有资格悠然地指责别人。
(哎,我其实知道的。我不过是愚钝的仆人——一个根本没有发怒资格的人)
在櫂人不禁背过脸去的同时,伊丽莎白迈出了脚步。乌黑的秀发摆动着,尖锐的鞋跟在石砖上踏响。
「要去目标城镇了。小雏,櫂人,与余随性——自己的安全,自己保护」
櫂人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攥紧渗血的手掌。
就在他准备去追伊丽莎白时。

他的手肘被拉住了。
「咦?」

櫂人转过身去,只见小雏正站在自己身后。她正用那双透明美丽的翠绿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櫂人。櫂人还来不及问她在干嘛,她就把斧枪放在了地上,缓缓伸出双手。
「失礼了,櫂人大人」
「小雏,你干什么」
櫂人的脸颊被一下子压扁。
用双手夹着櫂人脸的小雏,表情非常认真。她的手虽然是人偶的手,但跟人类一样温暖。
櫂人沉默了一会儿,不解地问道
「喂,这树寨桌省摸?」
「冷静下来了么,櫂人大人?那么,小雏有些话想对您说」
小雏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眼之中仍充满着担心与不安,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手上这伤不是整理菜刀所受的。您隐瞒着某件事——而且这件事似乎对我和伊丽莎白大人都不能说」
「……」
「我不会无视您的意思,逼着让您说出来。但是,有一件事请千万不要忘记。不管那是怎样的秘密,小雏都会站在您这一边。不管发生什么,请不要犹豫,立刻喊我。知道了么?」
櫂人感觉到,这番话深深地刻在了自己大脑之上。而且,他动摇了。
小雏的关怀让他非常开心,他生前从未得到过他人的好意与善意,没有被任何人(甚至是父母)保护过的记忆。但小雏对他说,不管他隐藏了什么都会保护他。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办法将此刻所怀的秘密向她坦白。
(我要是说了——小雏肯定会跟维拉德对立)
一直瞒着小雏虽然很痛苦,但别无他法。
在櫂人沉默的时候,小雏放松了手中的力量,露出透着几分落寞的表情。櫂人看到那表情,张开了恢复自由的嘴,复述她所说的话一般,轻轻将忍不住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小雏……你为什么要不惜这样来保护我?」
「因为我爱您」
「这我知道。你以前就对我说过吧……就算这颗心的载体属于被设定过的机械人偶,但你的心也只属于我。在你选择我作为主人,并被我所选择的那一刻,你就决定将所有的爱奉献给我……这让我真的很开心」
「櫂人大人……我也觉得,与您相遇是我在这个世上所遇到的,最幸运的事……若没有这场相遇,其他的一切都将黯淡无光。那是我唯一的幸福,无上的喜悦」
「可是,为什么是我」
「……櫂人大人?」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我不明白,你会什么要选我……我没有那种价值。所以……不,就算不是这样,就算我是个有价值的人,我也不能因为我的脆弱把你牵连进来」
小雏的嘴张到一半,又闭上了,催促櫂人继续往下说。櫂人深深地点了点头。
「今后的情况会比以前更加糟糕,恐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我再说一次,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唯独这件事,我绝无法让步」
櫂人坚定地这样说道。他无法握住向来自己伸来的这只非常可靠的消瘦。
小雏细细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接着紧紧咬住嘴唇。她向双掌猛地用力,櫂人的脸被挤得更扁了。
「你这树寨桌省摸啊?」
「首先,我为什么要选择櫂人大人……全部说完大概要画一个星期的时间,没问题么?」
「诶?」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櫂人呆呆地眨了眨眼。小雏用温暖的,充满无尽爱意与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櫂人,就像面对不开窍的人似地微微一笑。
「为什么是您?为什么非您不可?这些我会说的,但现在没有那个时间。让我们一起去伊丽莎白大人身边吧」
「……!小雏,我刚才那番话的答复呢?」
「我也很清楚,您宝贵的,我们所热爱的生活或许正渐渐分崩离析……而且,您似乎对此十分害怕。但是没关系的,櫂人大人。你的担忧绝不会发生的」
小雏轻轻地揉捏櫂人的脸颊,然后用力一拉,微微一笑
「越是身处困境就越要笑容以对。没事的,小雏我一定会全部守护住的。就算您不愿意,我也会挡在敌人面前,并守护您的一切。还务必相信我……我们没必要说那些伤心的话。那种悲惨的日子不会来到——永远不会」

小雏笑了起来,松开双手,深深行了一礼后抬起脸。那双眼睛坚定无比,表示她已决定承担起一切重压的觉悟。
「我不会让它发生的——绝对不会」
小雏拾起斧枪,银丝制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跑了起来。被独自留下的櫂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到头来,现在的我究竟能够露出那种演什么?
他缓缓扬起双手,重重地拍在自己脸上。
「——————走了」
脸颊上残存着小雏手心的温度,口袋里封存着维拉德灵魂的石头正在发光。
什么是正确答案,他并不知道。
只不过,面对现在的情况,只有拼命挣扎这一条路。

要坚信最糟糕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即便,那只是一个谎言。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 3 海边之战 ——

海风之中混着铁锈的气味与腐臭。
在入海口陆地深处建设的小城背靠着山成扇形展开。不畏海风的灰泥墙与素烧粘土制成的彩色瓦片构成的景色,在橙与白的装点下十分壮丽。
远离海岸线的街道,景色沿靠山方向的自然倾斜显得越来越高。几百级台阶细长迂回地连接着一个富有象征性的地方,在那里能够一览碧波粼粼的大海与富饶诚征的景色。教会的支部曾经建在那里,但那座高耸着圣女像的建筑,如今被一朵巨花凄惨地压扁。
那巨花展开着好似人舌头的,附着着粘液的肉质花瓣。长着棘刺的花茎相互纠缠,末端连接着令人联想到性器官的皮肤色恶心根系。那根系沿街道延伸,一边捣烂建筑物一边覆盖整个小镇。道路与台阶之上散落着大量尸体。那些腹部造离奇破坏的尸体,就像被抽过气的皮囊。不论男女,脸上都残留着毙命之前遭受过漫长折磨的痕迹。
他们的腹部被植物的根戳破,内脏被强行洗了出来。
「这……真惨……」
櫂人愣愣地嘀咕着,目光向根系末端看去。那根在快要达到海面的地方停止了生长。那巨花回避着染红的水。
大海也已经遭到污染。海水染成血色,激烈地腾着泡沫。大量溶化的海藻与死鱼被拍上沙滩和码头。在远方的洋面上,还能看到腹部膨胀的死鲸与死海豚。
那些被舵手抛弃的船,不论是镇上老者划的哮喘还是商会的大船,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腐朽。从破碎的船底漫出货物,混在大量的死尸里漂浮着。
在这幕惨景的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岛影。
仔细一看,能发现那东西正在搏动。那是一个有岛那么大的肉色水母。那个样子,就像海面长了一个一个巨大的肿瘤,正流着腐水和脓汁。
那花与水母无视极限剧烈膨胀的身体,都在渐渐崩溃。由于整体太过巨大,连刺在脖子上的针都无法辨认。不过能够轻松地预想到,这两只东西已经无法保持自我。
三人利用教会送来的魔法文字(已无法转移到被毁灭的教会支部)传送到入海口至山上的楼梯起点,目睹了这一连串的惨状。
伊丽莎贝任秀发被发粘的海风拨弄,按住额头
「…………啊,头疼啊。那两个家伙都被操纵了啊。短短时间里竟然就屈服了,简直太可悲了。这是可以预料到的最糟糕的状况」
「您准备怎样处理,伊丽莎白大人?」
「在这儿吃惊也无济于事呢……花是『大伯爵』,水母是『大公爵』——从低级地开始收拾吧……在他们吐出心脏之前」
「明白」
小雏深深地低下头,重新握好了斧枪。櫂人默默地再度确认散落在城镇里的尸骸。此时,他发现有影子在动。
「……幸存者!」
他期待地张大双眼,但立刻便发现自己弄错了。
是头部变成花的异形士兵(恶魔的从兵)正在走动。那些从兵踩过人的尸体,跨过巨花的根系,正在寻找什么。
櫂人思考起来,但自然而然地知晓了答案。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惨叫声。
听说幸存者由教会的人进行回收,用转移魔法阵去避难了,但似乎没能来得及。从兵找到他们,直接默默地取下他们的性命。
(想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遭遇突如其来的灾难,要迅速地让镇上所有人全部逃脱恐怕是办不到。可恶!)
櫂人微微咋舌,对伊丽莎白说道
「伊丽莎白,从兵正在徘徊,我们得拯救幸存者」
「你这家伙在战场上太天真了。少量的牺牲无视就好——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这么做之后会被教会追问的吧。不管怎样,要做点好事……这根本分身乏术。櫂人,你来上」
「我来?」
「别担心,用这个」
伊丽莎白打了个响指,以螺旋状镶嵌着流体红宝石的剑凭空落下。那是在维拉德的城堡里发现的魔道具。櫂人连忙接了过去,目光困惑地落在细如针的刀刃上。伊丽莎白平淡地说道
「你的人造人身体乃是余所制造的极品,而且你现在驾驭魔力的技术比想象中还要好,总能派上一些用场吧。战斗吧。余看得出,你自己也有这个意愿」
「嗯,说的没错。让我来……我已经受够只能旁观了」
「小雏,你……知道了。余准了,你就跟着櫂人吧。余可实在不敢让表情如此悲壮之人留在身边啊」
伊丽莎白瞥了眼小雏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并这样说道。
小雏连忙(看上去太过纠葛,恨不得立刻捅了自己的肚子,或者砍了眼前的这个人)卸掉了苦闷的表情,向伊丽莎白低头行礼,并问道
「承蒙美意。不能步不离地守护在心爱之人身边,正是我小雏最大的愿望……但是,那个……伊丽莎白大人您……」
「哈,不要小看『拷问姬』。区区『大伯爵』,凭余现在的力量都能像碾死蚂蚁一样虐杀掉」
伊丽莎白嗤之以鼻。櫂人也本想对伊丽莎白表示担心,但话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又咽了回去。『拷问姬』的言语并不是在无凭无据地逞强,而他的表情便是证明。
伊丽莎白此时,露出极为凶残险恶的笑容。

「你们去吧——要让它们像四肢被砍掉的猪一样呻吟,像身体被碾碎的肉虫一样痛苦」

伊丽莎白从黑暗与花瓣的漩涡中拔出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上了几级台阶后飞身跃起,站到了延伸至附近的根系上。就这样,她直接朝着巨花本体飒爽冲去,施展出如在敌人手臂上奔跑的绝技。根系一边颤抖,一边开始抬起她的身体,但她在被抖落之前放声一喊
「『千钉加身』!」
红色花瓣雨漆黑之暗呈旋涡状沿根系之上奔驰,发出「铿铿铿铿铿」连续性的声音。只见空中冒出生锈的钉子,打入建筑与街道。櫂人不禁颦眉。伊丽莎白毫不留情地踩着钉子的头部,化作一颗黑色流星继续奔驰。
櫂人入迷似地看着她的身影,但被小雏一喊回过神来。
「櫂人大人,我们也开始应战吧。请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嗯,开始吧」
櫂人点点头,蹴地而起。他们沿着台阶向上奔驰,朝刚才传来惨叫的方向冲去。被巨大的根系覆盖的小镇,简直就像人烟绝迹后历经过千年的废墟。然而,人们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反倒让人非常毛骨悚然。
但走出台阶来到街道中,途径飘窗上摆着一排悉心打理过的盆栽的房子时,他们发现了一只从兵。身披鳞状植物片铠甲的从兵缓缓转过身来。就在残留在花瓣之间的人类痕迹(巨大化的眼珠)眨动的瞬间,小雏精准地挥舞斧枪。
「————哼!」
她不偏不倚地砍飞了化作花朵的头部。但是,从兵只是不稳定地晃了晃,又将手伸向小雏。
可能由于没有大脑与击碎,就算失去头部也不构成致命伤。
「没规矩!」
小雏大声一喝,看调子伸向自己的手。从兵可能领悟到了实力差距,从兵的另一只手蠕动起来,将满是棘刺的藤蔓一口气伸向櫂人。
小雏当即准备挥下斧枪,但櫂人用目光阻止了她。
櫂人架起剑以防御从兵的手臂。
(别激动,冷静应对。连这种程度都应付不了,我就依然是包袱)
在藤蔓即将缠上刀刃之时,櫂人将意识向手心的伤集中,喊道
「————烧吧!」
炫目的火焰燃烧起来,魔法之火勾勒出毛骨悚然螺旋,缠住藤蔓将其吞噬。手臂被点燃,从兵发出痛苦的呻吟。
櫂人看到散落在城里的尸体后(因生前的惨痛经历,遇到武将里的情况萌生憎恨与愤怒时)反倒恢复了冷静,但肉体上的紧张得另当别论。看到自己的魔法奏效,他松了口气,手渐渐不再发抖。
(真不愧是伊丽莎白,火焰武器对这些家伙十分有效)
从兵切除掉燃烧的手臂,以笨重的脚步开始逃窜。櫂人正准备去追,但突然从兵转过身来,胡乱挥舞手臂将身体点燃,朝櫂人冲了过来。
「什!」
櫂人立刻便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代价。然而此刻,从兵的身体随着一阵巨响被轰响侧面。隔了片刻,櫂人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从兵的身体被小雏用斧枪的侧面打飞,重重地撞在了建筑外壁之上。由于身体陷在了墙壁中,火焰咦基本熄灭。从兵不住地痉挛,此时小雏毫不留情地予以追击。
「虽然是、櫂人大人亲自要求、不、要让你知道、刚才的无礼、用扑杀来偿还、太轻了!」
小雏如同恶鬼一般一边痛揍从兵一边大声叫喊。从兵植物性的身体以胸部为中心基本化成了肉馅。小雏以绝对零度的目光确认从兵已经毙命后点了下头。
「——总算死透了么,可恶的杂鱼」
小雏冷冰冰地咒骂后,向櫂人转过身去。那表情一变,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以用丰满的胸部夹住斧枪的姿势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櫂人大人,太出色了!刚刚学会魔法第一次出战,就表现出了不俗的实力!不愧是我心爱的櫂人大人!好喜欢,好威风,好帅,好想抱!」
「谢、谢谢,嗯?不对,厉害的不是只有你么?我说真的」
「不会不会,绝无此事。您太谦虚了。可是这些从兵持久力很高呢……虽然是杂鱼但很棘手呢。我还是不用砍的,把它们砸烂更好」
此时传来惨叫声。櫂人和小雏猛然抬起头,相互颔首后飞奔而去。
他们穿越一片民宅,穿过靠近西面岩滩(本地居民的水产市场)后,冲进了墙壁很厚,感觉十分坚固的建筑群中。
声音正从东边深处一扇门里传出来。
「就是这里!」

櫂人冲了进去,随即目睹了一场地狱。

譬如说,用带刺的绳子绑住人的四肢,一直扯到极限会怎样?
譬如说,将触手钻入人的肚子里,活生生地不断在里面胡搅会怎样?
譬如说,将人全身勒得紧紧,挤断骨头,把内脏从嘴里压出来仍然继续会怎样?

答案,便正在这栋房子里上演。

两只从兵淡漠地(可谓非常事务性地)残杀着这家人。
疑似以祖父、父亲、父母被顺序杀害的人,尸体黏在花砖地面上。在这个相当宽敞的房子里,墙边等间距地摆着鱼叉、钓具、小船、挂着旧渔网的木制柜子。柜子里塞满了彩色的食品罐与沉甸甸的袋子。
看来这里是食物仓库。从没有窗户可以推测,一家人逃进来后听从了教会的避难指示,但被从兵发现了,而结果便是眼前这幕惨状。但是,玻璃瓶之间还有幸存者。
那是两个孩子。脸红彤彤的少年和少女相互依偎在一起。
可能由于从兵此前一直在撵肉,所以没有察觉到櫂人与小雏。从兵踩着母亲的尸体(准确的说就像从深海钓上来的鱼嘴里吐出的胃)上,朝孩子们伸出手去。
年幼的孩子惊恐万状无法动弹。藤蔓朝着他无力撒开的脚踝缠上去。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被挤进了瓶子跟柜子的缝隙间。年幼的少女正拉着少年的胳膊,强行去移动少年。
那恐怕是他的姐姐。她张开双臂挡住弟弟,怒视从兵。但是,那份坚强如风中残烛一般焕然熄灭。少女的脸狰狞地拧动起来,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放弃去守护身后的少年。
她的眼中充斥着超越对家人的爱以及作为姐姐的觉悟的,某种冲动性的东西。
瞬间,某段记忆在櫂人的脑子里发生闪回。
红发少年朝他扑了过去,用身体保护了他,同时露出泫然欲泣的笑容咒骂着,被蜘蛛拖了过去。最后……他被活活吃掉了。
少年根本就不想死,却希望櫂人能够获得幸福,在冲动之下保护了櫂人。
(————诺耶)
櫂人幸存下来之后,没有那一天不想起他的名字。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贯穿从兵的后背。
櫂人硬是把这把看似脆弱的红宝石装备推进了从兵的身体中,然后从兵呆呆地转过头来。
在对上眼的瞬间,櫂人对它一笑
「烧死吧」
咒骂之后,随即魔力爆发,刀刃在从兵内部燃气火焰。
从兵发出莫名其妙的怪声,胡乱挣扎起来,从腹部内侧渐渐碳化。
櫂人保持谨惕,又用补了两次火焰攻击之后,把刀拔了出来。另一只从兵连忙将藤蔓伸向櫂人。
瞬息之间,小雏在它背上着陆了。
「唔!」
她双脚一并踢下去,从兵的脑袋扎进了柜子里。醋泡鱼与泡牡蛎油的瓶子摔在地上粉粉破碎。柜子剧烈摇晃之后,倒在了从兵身上。
小雏没有放过机会,拾起斧枪高高举起,当做拍肉的用器隔着柜子奋力砸向从兵。每次爆出可怕的轰鸣声,柜子就被砸扁,醋和油与绿色的体液混在一起,散发恶臭。
破碎的柜子几乎完全贴在地板上后,小雏一只脚踩在上面,哼了一声。
櫂人也踢了下碳化了的从兵的腹部,从兵各个部位分崩离析,碎成了渣。可能是櫂人此刻愤怒暂时消退了,感觉自己的身体颤抖起来。
「爸、妈……诶?」
从兵已经倒下,已经没有任何可怕的事情。櫂人凭着理性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单膝跪下,拼命装做镇定地向少女搭腔
「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爸………………妈」
「嗯?」
从少女的双唇间漏出空洞的声音,櫂人贸然地做出了回应。而櫂人的催促成了不好的契机,少女愣愣地张开嘴。她喉咙短短地呜咽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爸、爸……妈、妈…………爷爷…………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对啊……抱歉,我完全……没有赶上呢」
少女好像把櫂人当做了敌人开始乱动,像只受伤的野兽大叫个不停。
櫂人判断她这样下去会有危险(会咬舌或者抽搐),当即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她嘴里。
瞬间,少女张大双眼,咬住了櫂人的手指。
「————!」
身后的小雏正要行动,被櫂人一个目光制止住。对于那种对无法挽回的事情所感到的绝望(对于櫂人来说,则是自己空虚的死亡),櫂人深有体会。所以,櫂人一边抚摸着少女的背,一边强韧着悲痛继续安慰她
「冷静下来,没事了,已经没事。我求求你,先冷静下来」
忽然,少女的身体绵软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冷静了下来。似乎只是过度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即便如此,她依旧脱离了恐慌状态。櫂人从少女嘴里拔出粘着血液与唾液的手指,擦了擦之后把手伸向少年。
少年仍是一副已死般的表情,但还是握住了櫂人湿哒哒的手。櫂人点点头。
这个少年既然能够抓住别人的手,那就表示还没问题。
櫂人抱起少女,牵着少年的手站了起来,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没办法啊……总会有办法的吧……嗯,一定」
櫂人说着模糊不清的话,一时思考起来,闭上眼睛。他再次点了点头,用于刚才截然不同的,充满决心的口吻说道
「小雏,带这些孩子去转移魔法阵,启动(回城堡),确保他们的安全之后马上回来」
「这……恕我直言,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您会有危险的!」
「我一个人无法启动转移魔法阵,不论带着这些孩子们战斗,还是置之不理去战斗都很危险……所以没时间两人一起回去。拜托了」
「……对于这对兄妹以及镇上的人来说,这的确是无比慈悲的选择。可是对于我来说,尊贵的您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身体是不死的,即便大量失血,只要意识挺住,灵魂就不会消散。不论我受多么重的伤都能够存活下去。拜托了……我已经不想再像面对诺耶那样看到有人死去了」
櫂人深深地低下头。在平时安宁的时候,他曾点点滴滴地向小雏讲过诺耶的事情。那是曾经牺牲自己,保护过櫂人的少年——正因为他的存在,櫂人此刻才能站在这里。
小雏就像被重重打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櫂人本来并没有很强烈的正义感,跟自我牺牲精神也完全沾不上边,他也知道言语之中并没有实际力量。但是,他即便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也绝不愿意再目睹那样的情景。
他再也不想目睹类似的牺牲了。
(啊……对呀。岂能让那种事情无止尽地发生下去)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没有抬起脸,垂着头对小雏说道
「你能将这些孩子的性命——当做我的生命么?」
「请抬起头来,櫂人大人。恕我刚才万分失礼」
小雏猛然间单膝跪在地上。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反应,櫂人十分惊讶。此时,小雏更深地低下头,话语流利地脱口而出
「我小雏没有考虑到櫂人大人悲痛的觉悟,竟让櫂人大人对我低头央求——我竟然鲁莽做出如此无礼之举。待事情过后,我定会自己对这无法偿还的过世施以惩罚。我马上就按照您的指示,暂时脱离——可是」
小雏猛然抬起脸,翠绿色的双眸之中映现着櫂人,流露出将丈夫独自留在战场上的爱与难过。
「您让我将这些孩子的性命当做您的生命。可是,您的生命也早已是我的生命」
「小雏,这一点我本人应该否定过」
「是的,但这是只属于我的事实。櫂人大人,正因为是现在,我要先说清楚。我的生命将时刻与亲爱的您相随,在失去您的那一刻,我也将于人世消失。所以,您如果心里有我,那就请相信我,不论何时都与我相互守护共同战斗便是」
「小雏」
「这才是真正的伴侣。这一点,请务必不要忘记。我此刻将遵照您的指示,离开您的身旁,您还请多加小心。来吧,你们都是乖孩子呢。欢迎」
小雏一旦作出决定,动作便非常迅速。她像母亲一样温柔可靠地将任亮抱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櫂人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飞奔而去。
「……相信你……相互守护么」
櫂人轻声呢喃,垂下眉梢思考起来。但是,他又立刻摇了摇头,重新环望仓库之内。那些被扯碎、搅烂、拧坏的尸体已彻底面目全非,根本称不上是人了。想必他们经历了漫长的痛苦折磨。
櫂人沉默了几秒钟,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亏你们忍耐了这么长时间,那两个孩子才能拯救。对于家人、父母之类的,我不是很懂,但我觉得,没拿孩子当挡箭牌……应该是很厉害的事情。你们安息吧……我,小雏,还有『拷问姬』会为你们报仇的」
櫂人的目光在平静的愤怒之下燃烧起来,离开了仓库。
他一时停下脚步,向周围扫视。浑浊的灰色天空洒在昏暗的光线,遍布地砖与建筑上的恶心根系在光线下油量地闪耀着。在根系只见,散落着皮囊般的尸骸。
櫂人看着这形同地狱的情景,扫去内心的紧张,迈出脚步准备返回宽阔的街道上。

此时,从深巷之中传来粗野的叫声。

櫂人朝建筑物的狭缝中注视过去。为了不让血液供应中断,他把手指伸进手心的伤口中,将伤口扩开。流出来的血液沿着剑柄滴在口袋上。口袋里的石头微微震动起来。一直幻影之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传来维拉德好似嘲笑的声音。
(『哎呀哎呀,担负起了相当沉重的重任呢。对少只是区区从兵,大门初学乍练的你能够存活下来么?你赌什么?』)
「……我会活下来的。要是在这里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在伊丽莎白身边陪伴到最后一刻。而且小雏也对我那么说了,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活下去」
(『原来如此,真是勇敢、悲壮,却又相当愚蠢的决心呢。那就不需要争辩了,我也赌你会存活下来吧』)
「你赌什么赌,你什么筹码都拿不出来吧」
(『这说话的未免太古板,太冷淡了吧。你就给已死之人来点娱乐吧,即便能让心情舒畅也是好的——我很讨厌输,你可千万别惹我不开心喔?』)
幻影之手随着近似威胁的话语轻轻离开了櫂人的肩膀。櫂人啧了下舌,飞奔起来。
他穿过稀疏的建筑,来到通往山侧面的一条道路。这里是与为建筑(住宿场所、公共设施与权重人士的家)开辟出来用砖铺设的斜坡不同,只在裸露的岩石表面铺的木制通道。看来是通向远远远方入海口的近道。
可能这条路是只为当地人修建的,没有设扶手,但所用木材十分坚固,路也很宽,因此十分稳定。只是普普通通走在上面应该不会有危险,但一只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拿着斧头,还倒退着走的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在这条路上,就有这么一个满面胡须的男人一边威慑着准备追上去的几只从兵,一边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
面对正在袭击男人与婴儿从兵总数(一共五具),櫂人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开什么玩笑啊,这数量用火焰剑根本摆不平吧!)
(『那么,你要怎么办呢?一上来就不走运啊。我觉得视而不见逃之夭夭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哼,不过那样的话,刚才的堵赌注要暂且保留了呢。虽然你死我会很开心,但也会觉得很可惜呢』)
维拉德兴致索然地说道。櫂人一边咋舌一边止步,拼命地开动脑经。
(就算剑不能用,也能够具现出火焰。但要说能不能放出干掉五只的火力的话……还真没准头。奇袭若是失败便会遭到围攻……有效的手段是……)
在櫂人思考的时候,从兵向前方身处藤蔓。胡子男更加激烈地挥舞斧头(可能之前都是这么应付过来的),勉勉强强将藤蔓弹开。但是,他的脚快要踏空了。
再这样下去,又将有人死去。占据脑内的负面感情凌驾于充满身体的紧张之上,櫂人在逼近极限的愤怒下头脑反而获得清醒,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与此同时,櫂人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喂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这边!看我!」
从兵抬起了头,胡子男也朝櫂人看去。维拉德吃惊地说道
(『哎呀呀,你这究竟要干嘛?』)
「吵死了,闭嘴!」
趁着那些从兵停下来的一瞬间(犹豫是攻击男人还是攻击櫂人),櫂人在脑内怒斥维拉德,并冲向危险的中心。他将螺旋状的红宝石端部刺进自己喉咙。经魔法延展薄化的宝石如剃刀般锋利。
櫂人沿自己脖子划了一拳,鲜血向四周飞溅,打湿了那些从兵。
然后,櫂人幻想将喉咙上的痛苦传播到血液之上,大喊起来
「烧吧!」
血液转化为火焰,从兵熊熊燃烧。维拉德开心地爆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伤害自己可谓愚蠢,但确实非常有效。你是个脑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灵活的愚蠢之人呢!』)
櫂人被烦得皱紧眉头,但一记鞭腿将燃烧的从兵踢下山崖。
胡子男也反应过来,把斧头砍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背上。看到那一只也顺利地坠崖后,櫂人用剑刺向烧得不是很旺的一只。
不久,周围只剩下烧焦的从兵尸体。
「总算是……摆平了」
櫂人脖子流着血,抵抗不住眩晕感当场跪了下去。胡子男连忙跑了上去,重新抱好哭喊的小宝宝,向櫂人喊道
「你、你……不要紧吧,喂!」
「嗯……我没事。这么点失血,不至于魂飞魄散」
「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你是我的恩人!你是我挚友女儿的恩人!我一个人肯定保护不了她。你……这么年轻……谢谢」
男人粗暴地抓起櫂人的手上下挥动,但又连忙停了下来。他似乎发现櫂人手上有道深深的伤口。他吃惊地睁大双眼,说道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櫂人根本没有去听。激烈的金属声犹如雷鸣般在两人头上响起。櫂人就像听到呼喊一般,抬头向山的高处望去。在曾是教会支部的地方,数以百计的锁链闪耀光芒。
此时,櫂人眼中闪过明确的憧憬。他就像小孩子歌颂英雄似地——以那样的口吻,呼喊她的名字。

「————伊丽莎白」

制裁恶魔的美丽女性,现在正站在巨花前面。
花的根部(最大的一根)被打上了生锈的钉子。伊丽莎白站在钉头之上,拘束装的饰布随风飞扬。
巨花的本体被锁链层层束缚,花瓣中心的嘴唇被牢固的铁环碾碎,连心脏也吐不出来,一味地颤抖着。
花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低吼声。伊丽莎白的乌黑秀发在风压中飘逸翻飞,但她的表情丝毫未变。她对那双红眼睛盯着丑陋的花,轻声细语。
「对别人的折磨、剥夺、杀戮,最终也将返还到自己身上,不觉得很讽刺么?」
「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心急,『大伯爵』,就由我『拷问姬』为你降下,与你生存状态相符的死亡与惩罚吧」
伊丽莎白像骑士一样在面前将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
花似乎对无法抗拒的死之预感害怕了,花瓣向花托内侧蠕动,将种子连同好似唾液的蜜汁一并吐出。种子几乎绝大部分被锁链弹开,有几颗在粘液的帮助下滑溜溜地挣脱了铁环,化作炮弹逼近伊丽莎白。但在命中之前,伊丽莎白便高高跃起,优雅地在半空中飞舞,撕裂天空般挥舞长剑。

「『花衣魔的鼠笼』!」

黑暗的漩涡与红色花瓣渲染灰色的云彩。天空渐渐变成可怕的颜色,同时红与黑向中心收束,某种东西随着咻咻咻咻咻咻咻的脱线声音从那里掉落下来。
一个圆形的铁笼哐地一声罩在了花上,老鼠像下雨一样纷纷掉在周围。
面对出乎意料的可笑情景,櫂人不禁纳闷地歪起脑袋。
「……老鼠?」
大量的老鼠一边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边在周围乱窜。其中有的在啃食掉落的种子,那圆圆的眼睛就像在说「好好吃」一样上要着光辉。但是,那些老鼠都不是特别大,似乎无害。正当櫂人这么以为的时候,笛声高高吹响。
只见伊丽莎白坐在铁笼上,正垂着银色的横笛。只看此刻她表情安宁地敛目运着手指的样子,感觉就像一位深闺尤物。
(她还有那种特技么……可是,她是怎么学会的?)
就在櫂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些老鼠齐刷刷地抬起脸,鼻子嗅了起来。它们配合悠扬的旋律,竖着尾巴在树根上吱吱吱地排成一列开始奔跑。在它们抵达的铁笼侧边,有一个心形的小门。老鼠们精神饱满地冲进笼子,活像一帮小孩子争先恐后地跑进圆形屋顶的剧院。
老鼠全部进去之后,门被关上,然后嗙嗙两声被两块铁板打了个×封了起来。
「表演开始吧!」
伊丽莎白旋转长笛,长笛变成了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她用剑尖敲了敲笼子,表面上轰地一下变成了红色的花海。伊丽莎白又敲了敲笼子,那些鲜花就像蛋糕上的蜡烛一样开始燃烧。
伊丽莎白耸了耸肩,站起身来,从笼子上面又回到了钉头上。
最开始很安静,笼子上的话平静地一直燃烧着。但过了一会儿,笼子里变得吵闹起来。此时,櫂人这才终于察觉到花衣魔的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时不寒而栗。
(热量会顺着笼子传递)
老鼠们难以忍受头上逼近的热量,开始向下逃窜。

它们咬破花瓣,进入花的内侧。
这花全部都是——由『大伯爵』的肉构成的。

笼子里传来惨叫声。老鼠不断向下啃咬着花,小小的嘴巴撕裂花瓣,撕裂花托,撕裂花茎。『大伯爵』痛苦不已,腐烂的蜜汁从内侧不断溢出。但忽然间,从那里冒出了本不该有的东西。
那是一个全裸的初老男性。
全身沾满蜜汁的他似乎就是『大伯爵』原本的姿态。他虽然遵照『大王』的命令让恶魔融合的身体膨胀了起来,将真正的本体隐藏在花的最深处。他的脖子上扎着针。即便如此,这个初老的男人很感激似地看着从异形恢复原状的身体,眨了眨浑浊的眼睛。他正准备感谢伊丽莎白,老鼠便像雨一样落在他全身。
「————啊?」
「我说啊,『大伯爵』,这可是拷问。你已经没救了,等待你的只有痛苦死去」
听到那温柔的规劝,大伯爵的眼睛染上惊愕之色。此时,老鼠向男人的肩膀、耳朵、鼻子咬了下去,在他的身体上纷纷开出一个个的窟窿,向肉里掘进。
他疯狂地抓起老鼠扔掉,然而面对如此数量却只是杯水车型。
纷纷落下来的老鼠,把男人的身体当做奶酪块似地啃咬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噶噶噶噶噶噶噶噶噶噶噶噶噶!」
『大伯爵』的惨叫变成了浑浊不清的单音,剧痛开始令他疯狂地跳舞。他的尿、血还有碎肉纷纷掉在脚下的密至之中。但是,伊丽莎白对他可怜的样子不会投去丝毫怜悯。

正如所宣布的那样,他没救了。
最终,『大伯爵』颓然倒地。

几只老鼠钻进了他毫无防备的肚子里。一只挖掉了他的眼珠,另一只钻进了头颅里头。老鼠们将『大伯爵』的本体和话全部吃完后,忘记了当初的目的,捧着饱饱的肚子开始打滚。此时,黑色羽毛哗地散开。
遍布整个城镇的根系也全部变成了羽毛,徘徊其中的从兵(失去主人的恶魔之力,自行崩溃了)纷纷倒下。

海边小镇就像下起了反季节的雪,黑色的羽毛开始下落。
站在黑羽之雨的女人,是那么的壮烈、可怕、美丽。

胡子男反复地揉眼睛。在他身旁的櫂人目光从伊丽莎白身上移开,扫视周围。看到死掉的从兵化成了粉末,他笑逐颜开——然被眼角看的情景又让他敛去了笑容。
就在櫂人让自己充满紧张感的时候,胡子男呆呆地嘀咕起来
「这、这究竟……咦?刚才发生了什么?」
「别问了……你快带这孩子跑去教会支部的旧址去!恶魔已经死了,陆上应该安全了。尽量往高的地方跑,赶快!」
「可是,你要怎么办……流了这么多血」
「别问了,去!还不快去!」
櫂人一边忍受着还在持续的眩晕,一边站起身来,怒视发红腐朽的大海。
可能是知道『大伯爵』死了,又或者是受『大王』事先安排,漂浮着大量死尸的大海发生了变化。櫂人一脸严肃地说
「海啸……就要来了」
红色的波浪缓缓地拍打着。
位于中心的肉色水母——『大公爵』正在冷笑。

  ***

「喂,伊丽莎白!看到海面了么,要怎么办!」
「櫂人大人,伊丽莎白大人,两位没事吧!」
「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啊,小雏!那两孩子呢?」
「用催眠的花香让他们平静下来了。我是循着櫂人大人血的气味找到这里的!心爱的櫂人大人的血芳香四溢呢」
「用血的气味来知道……不知道这究竟是方便还是可怕……」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櫂人大人,伤,伤增加了!可恶的恶魔下地狱吧不可饶恕!去死两千次吧!有坟墓的话我一定掘了鞭尸!」
「你们冷静点。余本来就头痛,再闹要更痛了」
伊丽莎白面对吵闹的櫂人和小雏,无奈地扶住额头。
三人面前已没有任何遮蔽视野的东西,只有变成放入尸体的浓汤的一片赤海。

向海面延伸的海角之上有座灯塔,三人现在正聚集在这座灯塔之中。

这座纯白色的石制建筑,一楼供灯塔看守者居住,二楼是燃料仓库,圆形的屋顶上放着为了火焰长期不灭的灯架。在塔中环绕的螺旋楼梯之上堆满了贝壳与色彩斑斓的花砖,在火炬旁边还挂着流血泪的圣女像。
从装饰性很强这点判断,这座灯塔应该是这座小镇的象征性建筑之一。
櫂人看到伊丽莎白离开巨花残骸向那边转移,于是也连忙赶到了这里。没过多久,小雏也冲了进来。
两人非常混乱,吵个不停。在无止尽的吵闹之中,伊丽莎白看着大海的变化。海面正慢慢倒退,被吸入水母之中。水母每吸一口,半透明的身体就会进一步超越极限地膨胀起来。
「哼……这……」
伊丽莎白交抱双臂。从她纤细的手腕到肩膀,以及毫无防备暴露在外的腋窝,雪白的肌肤之上的红色纹样都比同『大伯爵』战斗前颜色更加显眼。
「足以引发天变地异的恶魔并未降临,那果然不是通过地壳变动来引发海啸呢。那个烂水母——『大公爵』正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吸饱水,然后猛地喷出来」
「有什么对策么?」
「抢在那家伙动手前杀掉的话,溢出的海水虽然多少回掀起一些波浪,但能把灾害控制在很小的范畴。但若是让它按计划吐出来的话,能把这座小镇彻底吞没吧」
「既然如此,就更得赶紧杀了那家伙」
「可这里有问题。水母离我们非常远,而能够靠近它的船都以腐坏。没办法靠近直接攻击,用长枪与发射机来串刺的话,也会因距离过远使得威力大打折扣,凭余现在魔力很可能会被弹开。既然如此,最有效的就是动物刑了吧」
伊丽莎白打了个响指,漆黑之暗与红色花瓣在半空中卷起漩涡,收束之后瞬间爆开。随后,一只美丽的大乌鸦张开翅膀。这只目光聪明阴鸷的鸟,毕恭毕敬地停在了伊丽莎白手臂上的金具上。
「用这个能够实实在在地造成损伤,但不能立刻生效。虽然利用数量能够变化成立即致命的形态,但我能够使用的魔力不够这么做……这纹样真讨厌啊。好了,该怎么办呢」
伊丽莎白轻轻咬住嘴唇,而此时潮水依旧在缓缓退去,水母逐渐膨胀。
小雏用那双翠绿色的双眸盯着大海,说道
「恕我冒昧,是否应该暂且退回城堡?镇上的居民大部分已经完成了避难,建筑物就算被冲走破坏,也不会伤害人命。而且瓦砾还可以当做立足点。现在暂且撤退,待回来之后以于我们更有利的条件便可再战」
「余也很想这么做,但放任一座城市被摧毁的灾害不做行动的话,会被当做对教会的反叛吧。这就是被戴上加锁的狗身不由己的地方呢。真是麻烦」
櫂人低下头,回味伊丽莎白和小雏的对话。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教会的做法对『拷问姬』非常不公。但櫂人其实也反对逃跑。
(我们现在要是逃了,虽然灾害并不严重,但还是会出现牺牲者吧)
尽管告诉刚才的男人逃到高处去,但应该还有很多无法避难的人,而且应该还有无法动弹的受伤者。可是,即便櫂人也看得出伊丽莎白的魔力明显减少了,没办法逞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快思考,我究竟有什么能做的?)
——还是说,我依旧那么无力,什么也做不了么。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大海在响。

随着那个声音,櫂人感到有种鼓膜绷紧的错觉。所有声音渐渐远去。周围的变化并非精神性的调节所引起,一部分原因在于失血过多造成的意识模糊。从脖子上流出来,打湿衣服和皮肤的血,感觉烫得不正常。
櫂人自然而然地将意识转向这股不舒服的火热。好似火焰爬遍全身般的灼热也到达了口袋里的势头,开始点燃里面的蓝玫瑰。就在櫂人萌生这种错觉的一刻,喜欢的手再次放在了櫂人肩头。这一次,这只手拥有明确的重量与冰冷。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我心爱的后继者』)
那拥有蜜糖般甘美音色的呢喃,滑入櫂人耳中。

响起打响指的声音。
回过神来,櫂人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眼前摆着一张用野兽骨头组成,披着毛皮的豪华椅子。维拉德以王者般的狂妄态度坐在上面,抚摸着扶手上的头骨。
他站起身来,散发着贵族气质的风衣下随之摇晃,随着鞋底踏在地上的声音走向櫂人,亲切却不失威严地讲道
『正因为是现在,所以继续讲座吧。我应该对你说过,以自己的痛苦为支撑点来燃烧体内的魔力,这种方法所能使用的魔法是十分有限的,从他人的痛苦中直接提炼魔力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所以,去吃恶魔肉吧——由你来召唤恶魔吧』
维拉德看着櫂人,想要确认他对这话的反应。但是,櫂人没有回答。维拉德耸了耸肩,再次迈出脚步。
他像指挥家一样挥舞白手套包裹的手。
『突然对你这么说,你也很难有感觉吧。所以,我想给你个尝试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我基本上算是你的师父呢。这样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
「……」
『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就算没有缔结契约,「他」依然是如同我半身般相处过的同伴。对于因我的死回到高次元的存在,摸摸尾巴的要领还是存在的。恶魔会为人的痛苦感到喜悦。你通过「他」,即便只是将从之前到现在感受到的痛苦转换为魔力,也会发生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来吧,这是真正的应用篇!』
维拉德止步,响亮地拍了下手,以丝毫不认为会被拒绝的态度重新转向櫂人,以浮夸的口吻说道
『现在,你将迈出伟大的第一步!』
「——————你一直叽里咕噜地吵死了啊,维拉德」
在黑暗中,櫂人说出第一句话的声音空虚而低沉。
櫂人就像看着敌人一样,用壮烈的目光向维拉德看去。维拉德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就像在问「怎么了」似地外起了脑袋。
当然,櫂人早已在心中决定了答案,上前一步。
櫂人感觉看到了不知在哪里为自己祈福的少年。少年就像在问「这样好么」,用又像担心又像指责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知道啊,诺耶……这么做是错的
櫂人明知如此,却还是开口这样说

「既然有方法就赶快告诉我。就算是为了今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这回答真是太棒了!』

瞬间,维拉德将伸出的手插进了櫂人体内——灵魂之中
櫂人感到一只手伸进了自己腹中,在感到剧痛的同时,蓝色花瓣与漆黑之暗卷起漩涡。
眼球内侧放射出不祥之光,强烈的野兽气味充斥鼻腔,低吼声在鼓膜深处响起,上等的皮毛拂过腿部。整个身体能够通过地面与空气的震动捕捉到狗在周围跳来跳去的脚步声。
在最后,櫂人在脸的附近感觉到散发着铁锈味道的潮湿气息。
(在嗅我的气味?)
最上等的猎犬正在确认站在眼前的人……确认你那是人,还是碎肉。

——————————然后
『恭喜,第一场考验合格了』

回过神来,黑暗之中已经没有维拉德的身影。在櫂人的眼前,半空中无缘无故地垂着一只黑色的狗尾。
櫂人呆呆地举起手,用聚集在上面的痛苦(不只是自己的痛苦,还有用魔法对从兵施加的痛苦一并),紧紧抓住了那条尾巴。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近似人的笑声回荡起来。
瞬息间,櫂人睁开眼睛。

  ***

「————咦?」

醒过来后,櫂人回到了现实之中的灯塔屋顶之上。
在他眼前依旧是一片红色的大海。潮水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看来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伊丽莎白和小雏都正表情严肃继续讨论。
「那么,就将动物刑与发射器同时展开」
「虽然收效难以保证,但应该是最好的……就算不一定成功,也只能试试了」
櫂人眨了眨眼睛,确认眼前伊丽莎白的身影。她体内的压力确实很多,但那犹如带刺玫瑰般的黑暗之美依旧如故。
(清清楚楚『看到』后,感觉那魔力的量的确是平时的我所不可比拟的呢……不愧是的『拷问姬』。那么,我……)
櫂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在上面明确地残留着黑狗尾巴的顺滑触感。而且继续留着血的伤口之上沾满了黑毛。
(原来如此……那果然不是梦)
櫂人皱紧眉头,以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为中心,确认在体内新卷起的魔力的量。他结束完如从把手伸进水里侧深度的测量后,点点头。
(嗯,这样的话能行呢)
櫂人默默靠近伊丽莎白,碰了下停在她手臂上的大乌鸦,像逗鸟一样抚摸它美丽的羽毛。血粘在羽毛上,从手中长出的狗毛与翅膀交缠在一起。随即,乌鸦的背骨开始轧轧作响,在粗暴的魔力介入之下渐渐变形。
「嗯?…………什!」
伊丽莎白猛地抬起脸。她目睹乌鸦的变化,一时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当她诧异地向櫂人看去之后,目光之中渐渐浮现理解与愤怒的颜色。
「櫂人,你这家伙!」
伊丽莎白如离弦之箭伸出手臂,抓住了櫂人的胸口。
而这个时候,乌鸦仍在继续变化。纯黑的眼睛一下子燃起了地狱之火,小而尖的脸丑陋地蠕动起来,变成猎犬的样子。最后,乌鸦变成了『石像鬼』一样有着野兽的头与身体与鸟类翅膀的东西。但是,变化的方向渐渐稳定下来,之后只留下拥有巨大翅膀与残暴钩爪子,比原本大上好几倍的巨大乌鸦。
这个好似乌鸦之王的东西,乃是无与伦比的生物。
乌鸦自豪地拍动翅膀,但伊丽莎白气得直发抖。櫂人被她拽起来,脚尖略微离开了地面。伊丽莎白激动地吼了过去
「你做什么!那力量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得到的!」
「伊丽莎白……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能再造三只出来么?以我的技术、虽然能够注入魔力来增强,但制造不了——」
「蠢货!『那』是不能碰的东西!你怎么蠢到这个地步!」
「我还、没有弄到手、这只是个、『测试』」
「你开什么玩笑……维拉德应该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

「伊丽莎、白……有话待会再说。现在重要的、是乌鸦。这样下去,你我处境都有危险」
櫂人淡漠地晓之以理。面对櫂人镇定(在某种意义上十分疯狂)的样子,伊丽莎白咬牙切齿,但还是粗鲁地往前一推,放开了櫂人。
櫂人咳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也对呢……我也觉得她肯定会生气)
包括她的反应,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理由害怕了。此时,他感觉到一个眼神,向身旁看去。不知为什么,小雏正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櫂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对她轻松地挥了挥手。
櫂人再次露出认真的目光向伊丽莎白看去。伊丽莎白的表情在愤怒之下扭曲着,啧了下舌。可是,尽管表情看上去愤恨不已,但还是让黑暗与花瓣再一次卷起来。
「听好了,事情完后要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要敢隐瞒就螺丝伺候」
她一边吼一边一只一只地制造出乌鸦。櫂人一边表示就算不用刑讯也会交代,一边像洗礼者一般抚摸乌鸦的背。
最后,四只王者般的巨型乌鸦完成了。
「————『四鸦鸟葬』」
伊丽莎白一声令下,四只乌鸦绘着圆形非常天空,拍打着乌鸦所不可能有强健翅膀,飞越大海逼近水母。
四只乌鸦在水母半透明的肉体上分散停下,抓住水母的肉并直接朝四个方向飞去。
被提起的表皮破裂开,体液与海水漏了出来。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母发出苦闷的叫声,扭动起来。但是,即便被拉扯到极限的肉开始破裂,乌鸦仍完全不打算停下。水母流出体液与海水,最后像花瓣一样裂成四瓣。

腐败的巨大肉片无力地掉落在海面上。
与此同时,被吐出的海水以凶猛的势头逼近灯塔。

「抓紧了!自己保护好自己!」
伊丽莎白大声一喊,三个人行动起来。
从水母身体溢出的海水所引发的海浪高度,已经超过了灯塔。若是常人,必定会在这股威力之下无助地被吞噬进去,冲走。
三人抓住稳稳固定住的圣女像,用自己的魔力进行辅助,保持住姿势。像血液一样的水携带着无数生物的尸体汹涌地冲过周围。
(总觉得,这种威力顶多只会吞没海岸线的部分建筑!)
就在櫂人拼命地保持住呼吸,放下心来的时候……与一只鱼对上了视线
仔细一看,那是只鱼却又不是鱼。一张充满威严的男人脸完美地逆着水流,盯着櫂人他们。
在肥硕的鱼身之上,长着人的脸。
那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生气。那脏兮兮的厚厚嘴唇,突然张开……

噗地……人脸鱼吐出了心脏。
「——————————咦」

某段情景在櫂人脑中重现。
『大伯爵』的花里面有一个赤裸的男人。『大伯爵』将本体藏在了花瓣的深处。但是,在『大公爵』的水母破碎的遗骸之上并未见到类似的东西。
假如『大王』让『大公爵』的本体也进行变形,命令其吐出心脏——
然后,假如『大伯爵』与『大公爵』的夸张全都是陷阱——
「伊丽莎白!」
心脏爆裂,上百只手越过浪涛,在水中泅泳。红色的手臂抓住了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失去了了力量。櫂人当即抓住快要被水冲走的她的腰,但自己的手也松开了圣女像。
「櫂人大人!」
小雏发挥出惊人的反应力与握力,单手抓住了櫂人的衣襟。
没过一会儿,奔流就过去了。屋顶上残留下大量的死鱼与红色的积水。櫂人瘫坐在地上,摇晃伊丽莎白绵软无力的身体。小雏也一边启动体内的排水装置,一边在旁边跪下。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喂、振作一点!」
「伊丽莎白大人,请回答,伊丽莎白大人!」
伊丽莎白没有回应。如英雄般战斗过的女人,没有回应两人的呼喊。
櫂人抬起脸,撩起打湿的留海,向海那边看去。水母那即便撕裂也没有崩溃的身体,现在渐渐变成了黑色羽毛。不久,残骸大规模崩溃,翩翩散落在红色的海洋之上,波浪间燃起蓝色的火焰。

『大伯爵』与『大公爵』的讨伐结束了。
可是这场对决,是櫂人他们输了。



小雏 Hina
——————————
机械人偶,女仆。将櫂人视为主人与恋人。典型的病娇,为了櫂人的幸福能够甘之如饴地,进一步说是很想为櫂人去死,属于充满献身情结的类型,所以几乎不会对櫂人本人造成危害。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 4 英雄与恋慕之人 ——

櫂人从小就看不起英雄。我曾上过很短时间的学,在学校里得知了英雄这个概念。他也曾一时渴望着英雄能来到自己身边,但不论多么殷切的盼望,依旧改变不了全身被留下摁熄香烟,手肘被打火机烫伤,脚趾头被打骨折,下跪磕头去求父亲与情人残羹剩饭的生活。正因如此,櫂人打心底里瞧不起,并否定那个概念以及各种各样(英雄活跃表现)的故事。
那种东西,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
要是真有纠正世间不公之人,那么就应该将櫂人的痛苦与悲伤,乃至櫂人本身从这个世上消除掉。
讽刺的是,集不公与痛苦为一身的櫂人真实存在,证明了英雄的虚无缥缈。他用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就像反派角色)体现了现实世界中英雄的不存在与无意义。
直至自己被勒死的那一刻,櫂人的这个认识都没有改变。

而且,异世界也没有英雄。这个世界是充满奇幻色彩的,剑与魔法的世界。但是,为恶魔所困扰的大地之上,却没有高洁的英雄也没有传说中的勇者。

只有稀世的罪人『拷问姬』在战斗。
是站在尸山上的绝对邪恶,正在击溃更强的邪恶。

濑名櫂人瞧不起英雄。
但对恶人————有时不一定会这样。

  ***

櫂人坐在石制卧室里摆放的粗糙椅子上,眼睛周围有浓浓的黑眼圈。
在他面前,如同曾经某一刻的重现一般,伊丽莎白沉沉地躺在床上。爬满她全身的红色纹样已进一步扩大,像棘刺一样覆盖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每隔一会儿就会发出痛苦的呻吟,呼出炽热的气来。而她每次这样,守候在枕边的小雏身体就会微微紧绷。
她现在除了努力地替她擦汗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从港口小镇回来后(已将两个孩子交给了随教会的人一同来访的亲戚),已经过去数日。可尽管小雏如此废寝忘食地照顾伊丽莎白,伊丽莎白还是没有醒过来。被留下来的两个人,只能无力地等待她苏醒。
(什么事也做不了,还真难熬啊)
櫂人坐在椅子上,不甘心地向交扣在一起的双手中用力。他的伤口已经愈合,暂时获得的魔力也已消失,皮肤上也没有留下黑狗尾巴的触感。
关于当时的情况,櫂人还没有对任何人讲。小雏总是不是地用询问的目光向櫂人看去,可到最后还是选择专注于照顾伊丽莎白,所以櫂人一直钳口不语。
他看着伊丽莎白那被红色纹样缠绕的纤细身体,已不知第几次不自觉地呢喃起来。
「…………伊丽莎白」
「………………请问」
忽然,传来了第三人的声音。
小雏抓起脚边的斧枪,猛然起身。櫂人也以流畅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匕首,抵在自己手掌上。但是,那个人就停在了门那边,一动不动。两人感到纳闷。
隐隐约约感觉得出来,对方正在害怕。
「小雏,可以拜托你么?」
「当然。櫂人大人请到从门外看不见的位置」
小雏确认櫂人完成了避难之后靠近门,迅速地将门打开。随即,她将斧枪精准地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是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他吓得举起双手,隐藏在兜帽之下的脸发出悲痛的喊声
「我、我不是敌人!我是局外人兼自己人!是美食家客人与异食家客人的朋友,您的『肉老板』!美味的肉!每日为您送到!没错,就是我!」
「啊,吓我一跳,原来是『肉老板』啊」
「我、你、朋友!」
「请冷静下来。刚才实在冒昧,可是,那个……应该已经联系过您,最近伊丽莎白大人身体抱恙,暂时请不要送肉了」
小雏不解地歪起脑袋。『肉老板』拼命地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把手放下去后,将总是随身携带的,把打过×形布丁的巨大袋子拖进了屋。
大概是缓过气来了,『肉老板』捂着胸口,痛心地朝睡着的伊丽莎白投看去。
「辛苦了,伊丽莎白大人……这位活力四射的小姐,现在情况怎样?」
「她还有没有醒过来。你来探望她的话,真是对不住了」
「不不不,并不是。我是来送商品——送肉来的」
「都说了,可以不用送了啊」
小雏困扰地说道。但是,『肉老板』摇了摇头。
「我的确收到美丽的女仆阁下的指示。但是,当伊丽莎白大人恢复健康之时,不能马上吃到新鲜的肉的话,会非常失落的吧」
「……『肉老板』先生」
「让顾客饿肚子会有损我『肉老板』名誉。这次拿来的东西还是老样子,还请收下……在伊丽莎白大人享用前若是坏掉了,那货款就免了」
「……『肉老板』,你……」
「伊丽莎白大人是位好客人。我非常喜欢她的那句『好吃!』。祝愿她能早日将肉饱餐一顿」
『肉老板』羞涩地扯了下兜帽的边缘,垂下头快速地轻声细语。櫂人与小雏不禁相互看了看,眼中充满感动地点点头,对『肉老板』说道
「『肉老板』,非常感谢。您对这份工作投入的心意,将铭刻在身为櫂人大人永远的恋人及仆人的我小雏身体里的齿轮之上。您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货款我会从自己的薪水中支付的,还请务必收下」
「不,让我来付。谢谢你,『肉老板』……伊丽莎白也会开心的」
「哪里哪里,这点小事是理所应当的。欸嘿嘿嘿嘿,太好了,太好了!万岁!」
「喂」
『肉老板』开心地扭着身子跳起舞来。听他的口气,他大概是预料到会发展成这种情况才做出那番言行的。櫂人露出槁木死灰的眼神。可是在『肉老板』扭着屁股跳了一下舞之后,突然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说道
「两位其实不用露出那么阴沉的表情,不会有事的!伊丽莎白大人的话,肯定马上就能好起来的!对了,我还带来了慰问品!」
『肉老板』把身体钻进了袋子里。看来他确实有担心伊丽莎白。櫂人和小雏温情地看着他的行动,但两人的表情随即便僵住了。
『肉老板』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块巨大的黑紫色,粘糊糊的肉。
「此乃巨魔的肝!」
「拿回去」
「据小道消息说这个没准有滋阴补阳的效果」
「我只闻到了欺诈的味道」
「说我欺诈真是好没礼貌!我『肉老板』!从来只卖真货!」

「嗯,真货反倒性质更恶劣呢,吾辈觉得」

这一回,小雏认真地抓起斧枪,櫂人也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小雏将其他三人挡在身后,櫂人一边保护『肉老板』与伊丽莎白,一边向传来另一个声音(随性的男性声音)所传来的窗边看去。
铁叶窗不知什么时候被切断,在对话中插嘴的人正坐在窗框上。那是个异样的男人,全身打着绷带,双脚脚底抵在一起。他摘下头上的高礼帽,说道
「失礼,打扰诸位对话了么!」
这个男人瘦得离奇,除了脏兮兮板结的绷带和高礼帽之外什么都没穿。从绷带缝隙间勉强漏出来的嘴弯成新月的新装,做起了自我介绍
「吾辈乃『侯爵』!如今以这幅丑态示人,非常抱歉!这是被吾等美丽的『大王』殿下惩、罚、过、呢。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个臭八婆!下地狱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失、失礼」
『侯爵』无力地低下头,脖子上插着大脑形状的银针。
櫂人感到背脊一阵寒意。仔细一看,『侯爵』绷带下的皮肤已经烧来烧烂。白布被体液染成了黄色,毛发已荡然无存,眼球也凸了出来。但比起『惩罚』的内容有多么恐怖,他做的自我介绍更让櫂人与小雏不寒而栗。
(『侯爵』在十四恶魔中级别很高)
那不是凭他们两个能够对付的对手。即便如此,櫂人和小雏还是保护着伊丽莎白与『肉老板』,继续挡在床跟前。櫂人从喉咙里基础因紧张而变得沙哑的声音
「『侯爵』,你来干什么」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二、三!」
『侯爵』一边唱这歌一边从窗框上跳了下来,无力地摔倒在地。他就像一只被抛弃的狗,身体瑟瑟发抖。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就像被线提着一样站了起来,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櫂人眯起眼睛。那绷带的缝隙间插着什么东西。
(『侯爵』的肚子上插着东西?)
「请、请请请请请请请请请看吧,不要、不要住手、住手、快住手、饶了我、饶了我、我什么都肯做、不要这样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抵抗的言语与惨烈的哀嚎,『侯爵』抓住插在自己肚子上的东西,一口气向前拔出。櫂人和小雏无言地看着他的将自己的腹部撕裂至大腿,从自己体内取出某种立方形的东西。那是一个绝对不算小,用酷似蛇的锁链装饰的镜台。
「咕……咕嚯、啊嘎……噫、咕欸」
被镜框磨烂的内脏伴着鲜血哗啦哗啦地掉落出来。
『侯爵』喷着泡沫与鼻水将镜台完全拔出来,重重地竖在地上。『侯爵』可能预先被施加过魔法,伤口渐渐愈合。最后,『侯爵』维持着竖镜台的姿势,彻底地翻起了白眼,晕厥过去。
银色的镜面上粘着他的血和脂肪,非常模糊。忽然,上面开始焕发令人讨厌的光,里面有个红色的人影在摇晃。然后,里面传来欢呼声一轻快地音乐,最关键还有女人的妖娆声音。
『我说啊,这个有放出来么?咦?还没有么?是这样么……我还感觉发动得很顺利来着,真的?哎呀,讨厌,这不是已经在放了嘛!真受不了你这蠢货!好了,退下吧!……贵安,伊丽莎白,弄得这么吵对不起咯』
『大王』鸦羽扇一挥,微笑起来。但是,她似乎不满意放映的效果,讯宅着让自己更加美丽的角度。她每动一下,从胸口露出的丰满乳房也会跟着不稳定地摇晃。
尽管她的表现非常的悠闲,然而给人的感觉依旧那么不祥。
「…………『大王』,菲欧蕾」
櫂人低声沉吟。由于镜台边框附近粘附的脏东西特别浓稠,完全看不清『大王』身在何处。但是,她背后似乎有很大一批人。
不知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不时能够听到赞美『大王』的声音。
『大王』好像总算对脸的角度调整满意了,点了点头。她还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叹了口气。
『真是的,我想要完美的问候啊……但却顺利不起来呢。于是,我今天有话对你说。「侯爵」应该帮我把镜子搬过去了,但他是不是已经奄奄一息了?要没失禁的话,还请务必让我温柔地夸奖一下他喔。他拥有着与我相似的精神操控能力,而且是个自我陶醉者,是个总听不进别人说话的坏孩子呢。不过,他最近已经能够当一只好狗了,真是帮大忙了』
『大王』说出由衷的慰劳之言,手指沿流下的血迹抚摸镜面背侧。
在她身后掀起更为强烈的欢呼声。『大王』转向身后,挥了挥手,送了个飞吻。她再次转向镜子时,双手在面前拍合在一起。
『对了对了,也算是为了不让「伯爵」的工作白费,我得好好说呢。现在第二个「献祭咒术」已经顺利生效,我已率领此处的「侯爵」、「大侯爵」以及上前从兵与使魔,华丽地攻打你的城堡,不过————这样一来,你会伤脑经的吧』
『大王』嫣然微笑,歪起脑袋。她的眼眸之中慈悲为怀地充满同情,啪地合上了手中的鸦羽扇,将合上的扇子直直指向镜面,如女王一般放出狂妄的劝诱
『你逃也没用,不论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上你。你是已经上钩的鱼,正因如此我有个提议——低下你的头,臣服于我吧,小公主。反正用针扎你你也不会好好听从命令,所以就直接让我招募吧。你值得我宠幸。我不光喜欢男人,也喜欢强者——我觉得你吧……不赖
这在『大王』自己听来,恐怕是最棒的称赞了。櫂人与小雏皱紧眉头,相互看了看。『大王』没有理会伊丽莎白的沉默与两人的反应,接着说道
『对了,我准你把机械人偶当嫁妆带过来。色男我倒是不需要,但一两件破烂货还是有地方放的。你意下如何?我不会亏待你的喔。你想想看,你还是我的好友维拉德的爱女呢。所以,我会把你当做我的孩子,一个角落都不剩地好好疼爱你喔』
「这不是该对自己孩子说的话吧」
「我虽然喜欢伊丽莎白大人,但我是櫂人大人的……只属于櫂人大人的女仆」
櫂人与小雏同时呢喃起来,但『大王』没有听。在她身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赞美。她转过身去,挥了挥手。此时,黏在镜面上的血和脂肪还在黏糊糊地往地上掉。
『大王』再度面向镜面。櫂人看到她的脸,不禁皱紧眉头。
她的表情几乎彻底变了个样子,给人判若两人的错觉。她像断头圣女那样,以十分高雅的表情开口说道
『我说伊丽莎白啊,我从刚才起可是没有半点开玩笑,非常认真地再跟你说啊』
『大王』静静地吸了口气,缓缓继续道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教会」不会救你。你会死,被我杀死。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战斗?你明明拥有连骨髓都染上邪恶的权利,而且也拥有那种力量』
『大王』把美丽的手按在镜子背面,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仅在眨眼之间,她的脸上闪过应有的沧桑感。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用像母亲一样用无比温柔的口吻接着说道
『……嗯,来说说这件事吧。我小的时候,对一个愚蠢而善良的园艺师十分中意』
镜面忽然晃动起来,上面映现出一个心情不好的年幼少女,和一个脸长得就像压扁的青蛙,但表情朴实而又温和的园艺师。
不见『大王』的人,但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大王』的声音。
『我身边的大人每天都只会吐露虚伪的甜美谎言。我父亲是个暴发户,他们明明都很讨厌我父亲,但动不动就向父亲献媚,讨好父亲。我是一个小小的女王,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受到周围人的斥责……可唯独那东西不断地斥责我,但相对的,从未对我说过谎。「做坏事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喔,小姑娘」。「天上的神明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一定得做个好人」。哈,简直蠢死了。可是,我并不讨厌那个……嗯,不讨厌。很好笑吧?我不讨厌喔』
『大王』羞涩地笑声继续说着。但在下一刻,镜面之中映现出异样的情景。
刚才的男人被扒成全裸,绑在树上。他全身长着像膨胀的面包异样的肿块。他全身遭到殴打,最终丧命。
抱着点心的少女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在她怀中的篮子里(不知打算和谁一起吃)放着两人分量的烤点心。
『可是,那个被其他下人家伙,死于非命。据说是偷了母亲的金钗,把卖的钱用来玩女人了……这真可笑。在哪还能找出他那样油盐不进的虔诚男人……可是丑陋的他的粗陋辩解根本没人去听』
烤点心从歪斜的篮子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弄得脏兮兮。
影像溶解消失,然后再次映现出『大王』的身影。
她微微弯起嘴唇,回忆从前一般眯起眼睛。但是不久,『大王』无可奈何般摇了摇头。
『这是段无足轻重的往事呢。不过,也是联系着所有一切的童话。伊丽莎白,用不了多久你也会知道的吧。不管是善是恶,全都一样,只问是否痛痛快快地活着,痛痛快快地死去。没有人来认同,也没有人来惩罚。而且,这个世界要制裁你,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最后,『大王』忽然有些落寞地结束了要说的话。
『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櫂人听了『大王』这一连串的话,暗自为之一窒。虽然只有一部分,但与他所想重合。
『拷问姬』必须赎罪,她应该在自己垒起的尸山之上壮烈死去。但是,将一切全部推给伊丽莎贝并视若无睹,真的就是正义么?
(我不觉得……啊,对呀,的确让人忍气吞声地看下去)
櫂人咬紧了嘴唇。伊丽莎白还是一声也不回答。即便如此,『大王』还是没有继续往下说。她转向身后,摆动着大撑裙礼服迈出脚步。
许许多多的从兵被牵着项圈在左右紧随其后。
总算开始便清晰地镜子里,映照出她身后的情景。

「————!」
与此同时,櫂人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呕吐感。

『大王』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观众席上挤满了大量的男男女女。他们泪水滂沱,狂热地拍着手,向『大王』献上赞美的欢呼声。
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一个圆形的舞台。在那个如蛋糕般装饰得五颜六色的舞台上,人们嘴里绑着带刺的铁丝,坐在背上伸出刀子的旋转木马上,正随着欢乐的音乐转动着。套着袋子的从兵(供应动力)推滚轮的速度随心所欲地变化着。
木马激烈地上下晃动,牺牲者的身体随着晃动被刀子深深切开,流出大量的血。观众席上的男女拼命地叫喊着。有个人没接不上气或者喊慢了,结果被从兵扛上了舞台,那悲惨的声音随着铁丝捆在嘴上,消失了。
『大王』转过身去,晃啷一声高高举起双手的锁链,示意她身后肚饿地狱。
『不管是善是恶,全都一样——』
「这家伙————!」
櫂人撤回了刚才的想法。他所说的话没有任何一点值得赞同。
为此情此景感到愉悦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至少,櫂人能够非常肯定这样断定。但是,这里没有人有力量让那傲慢的女人明白。
『大王』就像藐视虫豸一样俯视人类,从遥远的高处轻声细语

『我们有残忍的权利啊,伊丽莎白』
「你想当神么,臭母猪」

随着尖锐的声响,长枪插在了镜面上。
破碎的白银碎片闪烁着在空中飞舞。
『侯爵』大概是被这阵冲击唤醒了,在石砖上拖着脚趾,隔着镜子接住了这一击,勉强没有倒下,支撑住了镜台。在破碎的镜面中,『大王』笑得更深了。伊丽莎白朝着变成扭曲图像的她,冷冷说道
「没有任何人有那种权力。你也好,余也好,人民也好,包括王,神,全都没有」
櫂人向那坚定地声音看去,安心地叹了口气。
如刀子般美丽的女人正站在床上。
「————伊丽莎白」
由魔力编成的黑色拘束装已融化了一般,勉勉强强遮住身体的黑布像影子一样不稳定地漂浮在半空中。比平时更加暴露的肌肤,被红色的纹样所侵蚀。但是,『拷问姬』即便一副好像遭受陵辱后的样子,依旧威风凛凛地俯视『伯爵』。
伊丽莎白啧了下舌,不愉快地咒骂道
「谁像你年青的时候,别开玩笑了。少给余自作多情。能否得到回报与『拷问姬』何干,余只为吃完自己剩下的饭菜(为血与肉以及快乐付出代价)。不断屠杀行使暴虐却连最终接受毁灭的觉悟都没有的肥猪,少在余面前哼哼」
「伊丽莎白,你……」
「你怎么就没发觉?是善是恶都一样?少开玩笑了。恶有恶报。你不过是标榜那一套以掩饰自己的傲慢罢了
伊丽莎白用充满蔑视,冰冷至极的双眼注视『大王』。如狼一般表露出敌意,却又自称母猪的女人,直言咒骂
「少拿过去当理由。少拿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来当世间真理。喂,『大王』,余很可怜你啊真是看不下去啊——余根本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要杀就杀。反正余的下场,就是孤独可悲地死去,死在你手里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别以为你能轻轻松松地称心如意。余就算砍了脑袋也要咬住你,把你撕碎」
在对自己压倒性不利的状况下,伊丽莎白的脸更加扭曲起来。
随着那犹如邪恶之写照的笑容,她不屑地放出话来
「余好期待啊,『大王』陛下!强行让别人称赞年老色衰的你,这到底有多扭曲啊!」
『——————不要给点面子就蹬鼻子上脸喔,臭丫头』
『大王』的面具残酷地剥了下来,敛去了在华美艳丽之时那张流露出慈悲、从容的表情,对伊丽莎白露出不负恶魔之名的邪恶表情。
『我在此宣布,我不会轻轻松松杀死你——我要侵犯你,陵辱你,活生生地扯出你的内脏再放回去,让你尝尽世间一切痛苦,让你发疯地哭喊,对我哀求,永永远远地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个世上』
「很好,这个下场很适合『拷问姬』!不过,在你玩耍的时候,世界一定会向你报一箭之仇吧……求之不得啊,『大王』。就在这座城堡里,期待着余之死亡与你的鲜血吧」
『口气真大!你可千万别后悔——伊丽莎白·蕾·珐缪』
『大王』打了个响指。光从镜面上消失。
同时,『侯爵』向前栽倒,全身剧烈地抽搐着,在地上爬行。但是,『侯爵』忽然霜后撑在地上,像翻跟头一样高高跃起。
櫂人与小雏以为他要吐出心脏,摆好防御姿态。但是,『侯爵』顺利地双脚同时着地,深深地行了一礼之后,开始一瘸一拐地向窗边走去。
小雏准备朝他背后挥下斧枪,但又放了下去。櫂人觉得这个判断很明智,点了点头。
(『侯爵』的能力是精神控制,虽然不知道在『大王』的支配下能否使用……但还是不要贸然攻击为好吧)
『侯爵』爬上窗户,就像直接掉下去一般消失了。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精疲力竭地单膝跪在床上。櫂人与小雏都倒吸一口凉气。
最先行动的是『肉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躲进柜子里的他跳了出来,迅速地支撑住了伊丽莎白。『肉老板』用裹着饮片的胳膊抱住伊丽莎白雪白的肩膀,大叫起来
「伊丽莎白大人,振作一点!看,我是『肉老板』!您的『肉老板』会支撑住您的!欸!还磨蹭什么啊,愚钝的仆从阁下,美丽的女仆阁下!」
「知道了!伊丽莎白,你没事吧!」
「伊丽莎白大人,请不要勉强,快躺下来」
「抱歉啊,让你们麻烦了……这纹样真恶心」
伊丽莎白在床上躺了下去。小雏将毯子搭在她身上。她的侧脸陷进枕头里,眼睛看着两位仆人。
那表情看上去有些开心。有那么片刻,她的眼睛确实眯成了微笑的形状。
伊丽莎白细细地呼出一口气,就好像卸下繁重工作的老国王一样,轻声说道
「你们也听到了,上千的敌人将进攻这座城堡。余会继续战斗,但不打算把你们也前来进来。要逃的话尽管逃吧。余会如孤高的狼一般生存,如可悲的母猪一般死去。余,孑然一身,你们无需陪伴。钱财尽管带走好了」
「一再说什么啊,伊丽莎白!脑子坏掉了!」
「是啊。伊丽莎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小雏,你对余服侍得不错,饭菜也很可口,还废寝忘食地照顾我……为了你自己的人生,还是保持着那颗心,健康地活下去吧。我为你祈福……然后」
伊丽莎白此时向櫂人看去。她哼了一声,咒骂起来
「你这蠢货……别胡闹了」
「你……到这种时候都……」
「……好不容易获得了第二场生命……不要再……放弃了」
櫂人为之一窒。伊丽莎白在他面前露出非常安详的微笑。

「已经,足够了」

她霎时伸出手,美丽的指尖快要触碰到櫂人自行割伤的手掌。但她随后又停了下来,握紧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櫂人和小雏,用有些含混不清的口吻接着说道
「你们不要被任何东西束缚……只按自己所想的活下去……这样,我就满足了」
她的眼皮重重地闭上了。櫂人和小雏(尤其是櫂人)将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伊丽莎白就好像在做梦一样,露出空泛的眼神,接着说道
「杀,杀……然后继续杀……杀死父亲,杀死、恶魔……」
然后,伊丽莎白睡了过去。
即便身处痛苦与极度的疲劳之中,她依然拒绝了『大王』的邀请,再次陷入昏睡状态。面对她的睡脸,櫂人忿恨地咬紧牙齿,恨不得牙齿都被咬碎。
他为了不让心头汹涌的愤怒化作声音喷泄出来,拼命地与自己作斗争。
(你搞什么啊,什么不需要陪伴啊!什么叫已经足够了啊!今后的路还很长吧!我不是对你说过么!)

『像这样被你召唤过来,起死回生,也算是某种缘分吧……所以,在你下地狱之前,至少我会尽量陪着你的』

櫂人曾对伊丽莎白这样讲过。
临死之际,伊丽莎白将是孑然一身。她的身旁,不会有什么恶魔。但是,在她的死期到来之前,她的身边还是留有其他人的位置吧。伊丽莎白·拉·芬努鲜血淋漓的人生中,总有一名愚钝的仆从相随左右。
櫂人觉得,这样的构图还不赖。

然后,他想起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拷问姬』曾快乐地残害、屠杀子民。
制造出这不畏神明的罪业,到头来仅仅为了维持自己一个人的生命么?
还是为了诛讨不断增加同伴和力量,人类已经无法抗衡的『父亲』呢?

至今为止,这件事她一次也没对任何人讲过。

「愚钝的仆人阁下……你没事吧?表情很可怕啊」
「……櫂人大人,那个」
『肉老板』和小雏战战兢兢地向櫂人搭腔,但櫂人根本没听进去。他攥紧拳头,然后飞奔而去。
「仆人阁下!」
「櫂人大人!」
櫂人抛下他们和伊丽莎白飞奔而去,拉开了门,拼命沿无人的走廊飞奔而去。他嘴里喘着粗气,被激动情绪点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他感觉到,有什么搞错了。
虽然说不错清楚究竟是什么,但知道这样子肯定有问题。

  ***

王座之室里的破洞里,透出灰色的天空。今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天气。厚厚云层就像鲸鱼的肚子一般沉甸甸下绕,仿佛正重重地压在森林之上。
在潮湿的风与暗淡的光线中,櫂人一只手拿着匕首,站在石砖地中央。
他张开在『侯爵』袭击时略微割破的手,点点头后谨慎地将匕首压在伤口上。噗滋,刀刃随着恶心的声音陷进肉里。切到足够深之后,他将刀子垂直拔起,流出的血在石砖地上画出了线条。
櫂人用血液当做墨水,在地上画了个四方形的印记。
「——————开」
随着低沉的呢喃,血发出沸腾的声音化作火焰,猛烈地烧灼石砖,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留下了一扇黑色的门。他根本没用手去碰,门却像安装了发条装置一般自行从内侧打开,里面展现出一片笼罩在昏暗中的空间。
这是伊丽莎白宝库的入口。
「办到了呢,太好了。做的不错」
櫂人松了口气。他以前曾见过伊丽莎白打开宝库门的手法,但光凭那样是不可能将将开门的技术重现出来。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自然而然地随直觉去实施,并成功将门打开。
伊丽莎白说过『魔法只靠简单的契机就能够使用』。以前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他的灵魂也与身体里具备强大魔力的伊丽莎白之血产生共鸣,并重现过那段记忆。他现在能够从体内流淌的伊丽莎白之血中提取魔力,于是那段信息似乎也自然而然地传递了过来。
櫂人向宝库里迈了一步。在昏暗之中,长方形的石阶等距离地悬浮着,以平缓的弧度勾勒出螺旋状向下延伸。从台阶边缘向下看去,既看不到底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温热的风向上吹来。櫂人点了下头,跳向了螺旋阶梯的第二段。
「嘿」
在没有副手的台阶上,櫂人毫不犹豫地大步往下走。走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出现破烂与刑具。
「……在这边么」
櫂人停下脚步,开始寻找某样东西。他要找的东西虽然用得不太频繁,但从使用频度还很很大的,所以应该被伊丽莎白放在宝库上层。
不久,櫂人看在一具沾满血生了锈的『铁处女』脚下发现了它。那是个用薄纸制造的球体。伊丽莎白以前受教会之令讨伐『皇帝』的时候,用来通讯的魔道具。
「找到了。发动……就算发动得了,可到底连不连得上呢……」
櫂人一脸紧张地将鲜血淋漓的手放在上面,让血渗透进去。纸渐渐染成红色,但忽然发出声音变回了白色。
血液连同色素一并消失了。
消失的血液似乎被用作了动力来源,球体开始发出青白色的光,并漂浮在空中一边发光一边旋转。最后,球体表面映现出人影。
最开始的赌局赢了……櫂人攥紧了拳头。通过球体与某人实现了通讯。接着,问题就在对于对面的地点与人物。他打量着人影的脸,但球体表面就像隔着雾一样十分模糊,难以分辨其长相。
只要能看到衣襟,应该就能从服装来判断对方是不是教会的人了,于是櫂人拼命地凝目而视。此时,人影突然发出了缺乏感情的平淡声音。
那毫无特征的声音,櫂人也曾听过。
『————什么事,伊丽莎白』
「戈多·迪奥斯……有没搞错,中大奖了啊」
櫂人愣愣地嘀咕起来,似乎和想要通讯的人物顺利接通了。
戈多·迪奥斯是教会的最高责任人之一,全权负责伊丽莎白的处置。虽然这是一次偶然的通话,但不曾想会接通到他。一开始觉得这个球体是特殊的魔法通讯机器(具备与他之间通讯专线的极品),看来没错。
戈多·迪奥斯曾发誓伊丽莎白不会『与恶魔进行契约』,而且在万一发生那种事情的情况下会议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伊丽莎白封印。要找人听取伊丽莎白所处的困境,可以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与此同时,也是他要求伊丽莎白独自讨伐『皇帝』并行善致死。
櫂人打起精神,但在开口之前,戈多·迪奥斯便用那平淡但又有些疑问的语气开口了
『这不是伊丽莎白的声音啊。你是何人?』
「我是伊丽莎白的仆人,櫂人——濑名櫂人」
『哦,伊丽莎白从异界召唤来的「善良灵魂」么。你找我何事?使用我的宝珠与我联系,可有得到伊丽莎白的许可?』
「戈多·迪奥斯,请听我说。伊丽莎白现在的状况非常危险。她要是死了,你们也会头疼的吧?」
『愿闻其详』
戈多·迪奥斯非常直白地回应了櫂人,然后便钳口不语。
看样子不必担心通讯被马上切断,櫂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第一关似乎平安通过,后面就要看櫂人的说明了。
櫂人沾湿舌头,拼命地让大脑和嘴巴运转起来。
「首先,『大王』在『皇帝』嘶吼开始行动了。她能够牺牲其他恶魔的心脏使出『献祭咒术』……然后,伊丽莎白的力量被封印了」
包括海港城市的攻防战,到最后『大王』最后的宣言,櫂人用拙劣的言语勉强解释完了。如此一来,应该就能告诉对方伊丽莎白现在的纯金有多么危险。在会后,櫂人继续恳求
「这样下去的话,伊丽莎白会被『大王』杀死,最好的情况也会两败俱伤。教会也应该有所行动」
『原来如此,跟我们掌握的情况大同小异呢』
「………………………………………什么?」
櫂人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发出了呆呆的声音。对他这失礼的态度,戈多·迪奥斯也没有反应。
(教会……已经知道了?)
櫂人这才终于明白情况,朝若无其事保持沉默的球体扑了上去,激烈地争辩起来
「你在说什么!伊丽莎白会被杀掉的啊!『拷问姬』被杀掉的话,站在高处看戏的教会也会伤脑经的吧!明明知道,为什么还……」
『将教会麾下的圣骑士全部派出增援伊丽莎白的城堡,确实有可能打破那样的困境。但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放弃王都以及所有的主要城市的防御』
「什么?」
櫂人发出呆呆的声音。戈多·迪奥斯用没有感情(与那种波动性的东西彻底无缘)的声音,继续解释道
『王都的人口占总人口的三成,是经济中心与政治中心。如果那里被攻破,人类将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大王」也不愚蠢,圣骑士一旦调动,她定会趁虚而入。但是,派遣少量的援军也无异于杯水车型。毕竟,那是就算全军出动也未必能保证胜利的对手呢。那么,将伊丽莎白藏在守卫最森严的王都呢?光是让她活着就会引起众怒,搞不好会遭受火刑』
「这——」
『也就是说,我们毫无办法。失去伊丽莎白固然可惜,但现在就且让她与「大王」战斗,并且赢下来吧。在输掉也不会有所牵连的情况下,「拷问姬」也应该做好了两败俱伤来结束战争的觉悟。之后,我等只需将受到重创的「大王」歼灭即可。最可怕的情况,就是派出全部圣骑却与「拷问姬」被全部消灭,失去最后的堡垒。这么大的局,不能赌』
「这不过是遗失的逃避吧。光凭你们能够对抗余下的恶魔?」
『歼灭恐怕做不到,但失去「皇帝」的现在,巩固王都与重要都市的防御不被攻陷还是能做到的。虽然可能会造成一些偏远地区出现牺牲,但人类不会毁灭。之后,我等便会与恶魔进入胶着状态。待那时,我等再另寻方法吧』
「……可是,现在就要舍弃她么?让她一路战斗过来,却让她这时候死去,你们不在乎么?」
『这并非舍弃,而是没有办法。而且你别忘了,她虽然是个强力的棋子,但也是千古罪人,最终难逃极刑。现在死去,也没什么差别——不管怎样,她的下场都将十分凄惨』
戈多·迪奥斯淡然地叙述事实,机械地道出伊丽莎白的罪状
『她脚下的尸体实在太多了。遭到杀害的子民不会原谅她,遭到屠杀的骑士也不会宽恕她。不管她再做多少好事,也无法挽回死在她受伤的无数生灵。因此,我总是毫不留情地「向被绑起来的狗挥下鞭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罪人』
櫂人攥紧拳头。那冷冷冰冰话中,蕴含着一个真理。
教会让伊丽莎白行善,并不是为了让她减刑,大概是为了在她死后能够超度她的灵魂。事到如今,死已经赎不满她的罪业,对她生前罪业的判决已经下达。
而且,『教会』将人民的安全放在『拷问姬』之上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为了救她而搬空王都,这等于是象棋盘上为了保护王后而抛弃国王。但是,櫂人内心却充满了愤怒。
他十分冷静地挤出了干巴巴的声音。
「这一切,不都错在你们太弱了么?」
『…………什么?』
「你们不付出任何代价,不作出任何牺牲,只会朝着从尸山之上拔出剑来的人扔石头,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没有任何过错。这根本不算什么呢,因为你们什么也没做。所以就在那里发表高见,所以就称别人是罪人么」
『仆从啊』
「你们要是足够强的话——『拷问姬』就根本不会诞生了吧」
櫂人开始抨击教会的最高责任人之一。拷问姬为什么要选择战斗,他并不知道,她也没说过。他并不知道那是不是正确答案。但他会唾弃那些无视这种可能性,向她扔石头的那些人。
戈多·迪奥斯沉默了几秒钟后,依旧他那镇定的口吻承认了櫂人的批判。
『是啊,我们的无力就是罪孽』
「既然如此」
『但是仆从啊,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力量能够帮助伊丽莎白了。而且也改变不了「拷问姬」是应该遭到唾弃之存在的这个事实。我们代表着人民,不可能饶恕她的罪孽。伊丽莎白·蕾·珐缪从尸山之上拔出了剑,而我们则是「那些尸体」的代表。就像你站在「拷问姬」身边那样,我们也长久地一直依偎在死者与遗族们身边』
櫂人静静地看着囚徒,从那连五官都无法看清的人影脸上感觉到了明确的目光。
戈多·迪奥斯毫不羞愧,坦坦荡荡地直直注视着櫂人。
『她是靠践踏遗骸,啜饮鲜血获得的力量。你觉得她用那种力量实现什么,我等就能够称赞她么?不论有怎样的理由,恶就是恶,若不加以制裁便会扰乱世间的秩序。她就是那样的东西,而且她也很清楚这个道理
「…………伊丽莎白」
『仆从啊,我再问你。你使用我的宝珠,可有得到她的许可?』
这一次櫂人钳口不语了,现场如水底般深沉凝重地沉默起来。此时,櫂人呢喃着作出了回答。
「没有,我是擅自使用的」
『我就知道……愚蠢之人啊。不过,伊丽莎白有个牵挂主人的仆从呢。我身为她父亲的梦游,也感到非常高兴。伊丽莎贝在这条鲜血淋漓的路的尽头能够有你陪伴……这也是神的慈悲吧』
「…………神?」
櫂人嘀咕了一声,皱紧眉头。他开始深思某件事情。这球体大概是通话专用的魔道具,戈多·迪奥斯应该考不到他的表情。即便如此,他还是以令人吃惊的严肃口吻,对『拷问姬』的仆人——终会成为极端审问对象的少年,继续说了下去
『我等衷心地祝愿,伊丽莎白能作为一名神的孩子跨越考验,终成善果,死后的灵魂得到救赎』
「…………神啊」
櫂人再一次只对这个词有了反应。忽然,他解除了紧张,甚至全身泄去了力量,随随便便地往台阶上坐了下去。他把脚从台阶边缘撒开,开始以看上去非常放松的姿势漫不经心地朝无边无际的黑暗望去。
忽然,他的目光之中焕发出少年般纯洁的光辉,突然说出完全不相关的话来
「我啊,不觉得这个世上有什么救星」
『救星?那是什么?』
也难怪戈多·迪奥斯的反应会这么诧异。櫂人对此轻松一笑,继续看着远方的别处。
「用你们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勇者和英雄吧。最开始我也渴望能够得救,可是有一天,我就觉得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无条件地保护、拯救弱者,打倒世间不公匡扶正义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有,怎么还会有我这样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最后还被残忍杀害的人……我说啊」
『————』
「神就像那种概念啊」
櫂人不屑地直言说道。戈多·迪奥斯一时没能回答上来。
这话大概是身为教会最高责任人之一的他轻轻松松就能够否定的吧。话的内容非常幼稚,根本无法无法冲击长期以来不断传播深化的教义。即便如此,戈多·迪奥斯的回答还是慢了半拍,可能是因为櫂人的口吻就像(十分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十分纯洁)年幼的孩子一样。
他就像在问「神真的存在么」的孩子一样,说出无神论。
「那种东西,果真是不存在的」
『神祝福大地,拯救苍生』
「行了,收起你们的交易吧。这只是说对『我』来说」
櫂人这么说着,双脚用力收拢站了起来,以一副看开了的表情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神也罢救星也罢,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我只是说对于我来说不存在,没有为我存在过……不过,我能理解你的解释」
『不过听上去你并没有理解』
「不,我很笨,所以我很清楚。硬要说『拷问姬』究竟是善还是恶,那必然属于恶。让被杀的人来帮杀人的人,真是愚蠢透顶。如果我也是被她所杀的那边的人,肯定会为把她用完榨干之后处以火刑而拍手称快。所以,我的主张跟你们没关系。那终归只是被伊丽莎白召唤到这里的『我』的一己之见」
『仆从啊————你究竟在说什么?』
「救我的既不是救星也不是神,更不是信仰或者你们……」
櫂人抬起脸,直直地向球体看去。
现在,櫂人说出口的只是单纯的戏言,没有半点含义半点道理的话。即便如此,他还是跑开了迷茫与苦恼,一脸洒脱地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是『拷问姬』————世界上最邪恶的女人」

曾经生活在既没有神也没有救星的世界中的少年,被一个女人给与了强制性的奇迹。给与了被蛮横地肆意差使、折磨,在剧痛中生存之人,第二次生命。

这是,多么的————————。
(多么麻烦,多么糟糕——————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求你们,只做我所能做的事情,戈多·迪奥斯」
『等等,你要干什么』
「我不后悔。所以至于结果会怎样,你们也不要后悔」
櫂人举起血淋淋的手,从手心创造出冰枪。只闻滋咻的一声,球体被贯穿了。通话结束。

櫂人再次将手伸进口袋,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
他紧紧握住在布包裹中散发着热量的石头。

  ***

櫂人沿着宝库的平缓螺旋阶梯往上走。黑暗随着脚步渐渐开始变亮,光线从头上的四方入口投射进来。櫂人循着光抬起脸,看到小雏正站在洞旁,神情警长地注视着昏暗的洞底。
「嗨,小雏」
「……櫂人大人」
她发现櫂人,目光相交后,美丽的脸庞忽然皱得紧紧,随后松了口气。
櫂人完全登上台阶,来到了王座之室。不知何时,外面撒满了夕阳的样色。厚重的云似乎如在海中泅泳般随风流走。宽敞的房间里,此刻洒满金光。
挂在墙上的厚实精致的挂毯表面也缭绕着光的粒子。小雏的银发也更加美丽地闪烁着光芒。櫂人面对着她,开口说道
「对不起,突然消失。伊丽莎白和『肉老板』还好吧?」
「伊丽莎白大人已经睡下了。时间已经不早了,『肉老板』先生要吃晚饭了,不过在此之前,『肉老板』先生会一直替我守着伊丽莎白大人,于是我就过来了」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还愿意留下来么……真得谢谢他啊,不过他胆子也真够大的呢」
櫂人佩服地嘀咕着,脑子里想象『肉老板』爽朗地竖起大拇指的样子,总觉得非常恼火。此时,他的手虽然还插在口袋里,但小雏还是发现一半露出的左手之上沾满了血,连管家服上也到处染上了血渍。
櫂人心想在小雏面前这幅模样十分不妙,连忙开口解释
「呃,小雏,这其实是……」
「请恕我无礼,櫂人大人」
小雏突然飞快地嘀咕起来,冲了过去。她轻轻将双臂环抱住櫂人的后背,高挑的身子微微下屈,把脸深深埋进櫂人肩头。櫂人脸被银丝质的发丝轻轻拂过,非常舒服。
櫂人吃了一惊,整个人僵住了。小雏泫然欲泣,沙哑地对他说道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小雏还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了」
「咦,为什么啊。我只是……去拿一下东西而已啊」
「最近总在被您渐渐拉开距离……您总是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饱受痛苦。您使用着释放着危险迫力的魔力……而且,这个洞穴……是个漆黑虚无可怕的地方。我好害怕櫂人大人被吸进去……请不要独自下去……请不要抛下小雏离开……拜托了」
「咦?咦咦?」
櫂人发出充满疑问声音。伊丽莎白过去的确将城堡里的东西不加区分地往宝库里塞过,而且宝库的阶梯没有扶手,有很多贸然去碰就会死的东西,但就算如此,应该也不至于是个让小雏这个兼具优异身体能力与武力的机械人偶感到害怕的地方。
櫂人对这番话思考起来,忽然回忆起某个情景。
在被照亮的墙面上钉着铁枷,一具全裸少女就像被展示的商品一般固定在墙上。櫂人误以为她是人,解开了她的束缚。
(小雏其实有那时候——被我正式启动前的记忆么?)
「我说,小、雏」
櫂人正要去问,又没有问出来。小雏紧紧地抱着他,正微微发抖。看来她连櫂人手上有伤都没有注意到。櫂人稍微想了想,将手绕过小雏的背,小心不弄脏她的女仆装,抓住自己的手臂,然后用力。
(我想想……以前好像在见过有父女在公园里这么玩过)
櫂人憋住一口气,想要把小雏抱起来,但没有成功。她的身体出乎意料的沉。她身体里面东西果然不同于那楚楚可怜的外表,是金属做的。
櫂人沉默了几秒钟,又一鼓作气抱了一起。小雏不解地歪起脑袋。
「那个……櫂人大人,您在做什么?咦,有血的味道……呀啊,櫂人大人受伤了!」
「都这样了就别管它好了。小雏,稍微这样一下」
「怎么能不管啊,咦?好的,可是,是怎样?」
配合櫂人倾斜身体,小雏动起脚,两人转起了圈。就这样,櫂人进一步倾斜身体,小雏也连忙配合櫂人动起脚。
转呀转,转呀转,两人最终开始猛烈地在石砖地上转起来。小雏女仆装的裙摆翩翩飞舞,一边眨着翠绿色的眼睛,一边注意不被抛开,紧紧抓住櫂人,配合櫂人的节奏更快速地移动脚步。回过神来,櫂人的身体已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悬浮起来。
他在小雏的支撑下,被抱起来咕噜咕噜旋转起来。
「喂,小雏,搞反了啊!这是我想对你做的事情啊!」
「咦?可是恕我冒昧,凭櫂人大人的臂力恐怕很难抬起机械人偶的身体……啊,可是这个好欢乐啊。齿轮轻飘飘的,呀!」
「哇!」
櫂人想要挽回,用脚接触了地面,结果两人绊倒下去。小雏自然而地动了一起,垫在了櫂人身体下面,顺利地完成了受身。
就这样,两人滑到了石砖地上。
「对、对不起!小雏,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不对,岂止是没事……这是多么美妙的状况啊」
小雏露出恍惚的表情,将自己丰满的胸部与櫂人一并紧紧抱住。櫂人觉得这样不妙,开始小幅度地挣扎。总不能一直呆在这棉花糖般的柔软触感中。
櫂人迅速实现了脱离,小雏一脸遗憾地佯装没有发觉,向一侧倒下。
地板虽然冰冷,但两人就想躺在草地上一样放松地躺了在了一起。
沐浴在橙色的暮光中,櫂人呢喃起来
「不害怕了?」
「……櫂人大人」
「我啊,曾经在公园里看到小孩子这么玩过。有个哭泣的孩子,母亲上去紧紧将他抱住」
「然后就转起来了?」
「当时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自己究竟看的了什么,现在也完全回忆不起来。但我现在觉得,那种事情应该是这种时候做的。所以,我就试了试」
「…………」
「太好了呢,小雏不害怕了」
「…………」
「小雏?你在听么?还在害怕?」
「啊,受不了了!好喜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雏突然大叫起来,把櫂人吓了一跳。她在櫂人身旁捂住脸,飞快地打滚远离櫂人,直接重重地撞上了墙壁。
在櫂人一言不发很伤脑经,她又飞快地捂着脸滚了回来。
「虽、虽然不是很明白……欢迎回来」
「要系更多、更多滴被櫂淫大淫尽情玩弄,偶该怎摸办呀……真滴真滴好困扰呀……救命……」
「小雏,话都说不清楚了喔」
「稀饭稀饭稀饭得不得鸟……已经说不鸟话鸟啦……呼咻」

小雏捂着脸缩成一小团,扭扭捏捏地左右摇摆着身体,挣扎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一动不动了。
她缩成一团,呢喃起来
「櫂人大人。我曾经答应过您,要告诉您我为什么要选择您,为什么非您不可」
「……嗯,你是说过」
「全部说完要花一个星期的事件,但说一说最开始的第一个理由吧。在櫂人大人还没有启动,没有确定设定之前……素体状态的我其实也能够感知外界」
(果真是这样啊)
櫂人点了点头。她在那种状态下似乎也能够掌握外界发生的情况。当时她虽然应该还没有启动,但从外界确实不知道齿轮之间诞生的意识是什么情况。
「但是,我虽然能获得情报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想法。诞生于世,看着身边的人偶被启动,淡然地服侍主人的样子,也完全没有感觉……您还记得维拉德身边的机械女仆么?她们在启动时,她们并不具备从『亲子』『手足』『主仆』『恋人』这四个关系进行选择的功能。她们是以佣人的身份被制造出来的……而我是用于『馈赠』的」
「……『馈赠』」
「维拉德会送给客人恶趣味的礼物。对不喜欢的人会不告知『正确答案』直接馈赠,对喜欢的人则会附上答案一并作为玩具交给对方。被顺利送出去的女孩,下场都非常凄惨……我在他的大屋里,还看到乳房被增加到五个,脸上制造出性器却依旧作为主人的恋人微笑的人偶」
「…………真的好惨啊」
「当时我什么感觉都没有。真的只是静静地『掌握』着那些情况。但是,维拉德与『拷问姬』之间开始了战争,我没有被赠送给任何人,为了不让擅自启动被固定起来,扔在了仓库里。可是有一天,我被伊丽莎白大人非常随便地从城堡的仓库里转移到了宝库中,然后就一直待在哪里……经过了好久好久。就连被指定不能违抗的临时主人(维拉德)的设定,也不知何时过了更新时间,回归空白。我心想,不会再有人到这里来了吧……就在这个时候,您来了」
「我?」
「对,就是您」
小雏深深地点了点头。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闭上眼睛。
「我感受到了您的提问,感觉到了您的视线。但是,您没有不礼貌地对我进行品定与检查,只是问我有没有事,并想要唯我解开束缚」
「那是因为……我把你错当成了人类」
「在我所知道的人中,根本就没有谁会想去帮助被束缚的陌生女孩……在初期启动时期,很多人偶会非常愤怒——那是平静被打破,被要求屈服的愤怒。如果没有接受任何命令,人偶会在愤怒之下破坏眼前的东西。我也没有例外地袭击了您。可是,当我全身被束缚,明白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便强烈地觉得,『是您就好』」
櫂人回想当时的情况。被『灌水椅』固定住的人偶看着櫂人,翠绿色的眼睛用苦苦哀求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那正是我心中萌生的第一缕强烈的冲动。您不为自己的利益释放了我,自己险些被杀还保护我,不让我被破坏。在那个时候,我就接受了您……您没问题的,您是不一样的。如果要我服侍,如果要我付出感情——我觉得必须是您的身边不可。在被您正式地选为恋人后,我依旧觉得当时感受到的那股强烈感情完全没错」
「……小雏」
「这么说恕我傲慢。『您是配的让我去爱的人』」
小雏睁开眼睛,身体转向侧面,脸颊轻轻地帖在石砖地上,翠绿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辉,与櫂人四目相视,向櫂人投去洋溢着爱意的目光。
他伸出手,轻轻包裹住櫂人沾满血的那只手。
「您经常受伤,却非常理解别人的痛楚。明明害怕很多事情,却还是对人非常珍惜,非常体贴。您在深深地愤怒与绝望之中,崇尚平静的心日益强烈」
「………………」
「看着您明知世间的恐怖与疯狂,却依旧保持着温柔与体贴的身影……这叫我怎么能不爱。您说过,您什么也给不了我,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其实并不是您说的那样。其实我从您身上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
小雏翠绿色的双眸浮出泪花,从眼角滴落的泪水消融在夕阳中,闪烁着金光落在地上。一颗颗热泪洒落在石砖上,她温柔地微笑起来
「您知道,我每天做菜有多开心么?知道我打扫屋子,与伊丽莎白大人相互欢笑,听到她夸奖我做的菜好吃,与您相互问候,与您一同工作,向您倾诉爱意,有多么幸福么?」
「小雏……我也……非常幸福。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不知道人生还能这么幸福。即便目睹了恶魔惨绝人寰的所作所为,被卷入惨烈的战斗之中……我还是非常的幸福。来到这里之后,我得到了好多好多从未有过的收获」
小雏的这番话引燃了櫂人的思绪,脑中开始重现出过去的生活。那是段除了痛苦与绝望什么都没有的日子。櫂人把自己瘦骨嶙峋千疮百孔的身体躺瘫在地上,每天都在呻吟。就连苍蝇停在眼珠之上都没力气驱赶。
小雏就像为久远之前经历的时光而安慰他,缓缓地拨起他的留海,抚摸他的额头。他一边流泪一边微笑。那是体贴的,温馨的肯定笑容。
「……我们有着同样的经历。櫂人大人,您的身上有着非常宝贵的价值。您在悲伤中未曾失去的那份温柔,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宝石……这让我怎么能不爱您。我不论如何也不想失去您」
小雏紧紧握住櫂人的手。櫂人从她的手心,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感情。
「……小雏」
櫂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察觉到了『某种东西』。就算无法掌握具体的情况,但小雏恐怕察觉到了櫂人想法乃至决心。
她泪眼滂沱,想要阻止櫂人这么做。
「……櫂人大人,我并不知道您在做怎么样的打算。但是,但是,请一定……一定……」
小雏继续道出没有明确形态的恳求。櫂人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闭上眼睛,去回忆迄今发生的事。
一边哭一边说櫂人做菜难吃捶打桌子的伊丽莎白。摆着伤脑经的笑容端出新菜品的小雏。好像张楚猫耳朵似地欢喜不已的伊丽莎白。温柔地守望着那一幕的小雏。
三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周而复始的,在扭曲之中明确存在的,平静的生活。
然后,这些东西————就快要全部失去了。
就像之前被恶魔杀害的人们,失去原本的生活那样,凄惨无比。
「抱歉……唯独这件事,我无法让步」
櫂人嘟哝着睁开眼睛,挥开了小雏的手。小雏露出惊愕的表情,但櫂人马上伸出了双臂,抱住躺下的小雏,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櫂人第一次主动地抱紧小雏。

血渗进了女仆装,但櫂人没有去管。他就像对待妹妹,对待孩子,对待恋人一般向手臂之中注入坚实的力量。
小雏满脸通红,嘴巴激动地翕动着。在她开口之前,櫂人便轻声说道
「抱歉,小雏……就算你如此恋慕着我,我还是有可能变得不再是你爱的那个我」
「櫂人大人,您要做什么」
「拜托了,现在不要说话,听我说。我说不清楚,但我可能会变。即便如此,唯独一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想守护我们的生活,守护你热爱的生活。我不想在继续无力下去,我想要保护你和伊丽莎白……不,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所以,万一我就算彻底变了个人……即便如此」
櫂人沾湿了嘴唇。这出这句话对她来说非常的可怕。迄今为止,櫂人一直是孤孤单单独活过来的。其实,做出那种事情能不能得到原谅,他自己都不清楚。那可能并不是应该去渴望的东西。他这么想着,讲一句话挤出了喉咙。
「你若即便这样还愿意爱我的话,到时候就跟我并肩战斗吧」
「……櫂人大人」
「你说过,不论何时你都会挡在我敌人的面前。然后,如果我心里有你,就让我相信你,与你相互守护共同战斗……如果你愿意屈就我,愿意相信我,我也会为了回应你的感情,倾尽全力……我改变之后,可能根本不值得你去爱。但就算到了那时候,你也千万不要忘记」
櫂人一边继续说着含混不清的话,一边向手臂中注入力量。他无法说出具体的事情,如果告诉她,她肯定会发了疯地阻止櫂人。正因如此,他将自己的想法彻底隐藏起来,只将自己发自内心的感情向她倾诉,紧紧抱住她。
「我好喜欢你……唯独这件事,你不要怀疑」
「櫂人大人」
「我好喜欢你,小雏……啊,对呀,这就是喜欢啊」
櫂人弱弱地笑了起来,把下巴放在小雏的肩膀上,泪水自然而然地从眼角滴落,有些开心,又有些悲伤地对她说
「从我未想过,嘶吼能够遇到喜欢的人」
小雏默默地颤抖起来,紧紧抱住櫂人,就像婚礼上的誓言一般温柔地轻声细语
「不论您变成怎样的人,您都是我的爱,我的恋,我的天命,我的主人,也是独一无二的恋人,永远的伴侣。小雏不论何时都是属于您的。不论怎样的命令都没关系……您要战斗的时候,请务必喊上我小雏。哪怕是地狱的最底层,我也会陪伴在您身边」
「…………歇歇你,小雏」

两人默默地在地上相拥在一起。宁静的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

夕暮消散,金色的光芒被黑暗的夜色渐渐吞没。风中开始透着凉气,皓洁的月亮高悬在天空之中。最后,櫂人缓缓起身,松开了她的身体,迈出脚步。
他没有回头。小雏似乎也明白,没有制止。
櫂人到达卧室门前,为要不要敲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将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听到两个微微的喊声。确认过后,他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钻了进去。
看来『肉老板』也睡着。不知为什么,他的脸依旧藏在布的下面,没有露出来,然而口水却从缝隙间流到了传单上。櫂人抬起『肉老板』的脸,擦掉了他的口水,这时肉老板喃喃呓语起来
「唔嘿嘿,已经吃不下了啦。哎呀,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再来三份馅饼吧」
「你胆量还真大啊」
櫂人呆呆地嘀咕之后,目光转向了伊丽莎白。月光照亮的那张脸,没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櫂人对着那张完美的容颜望了一会儿之后,轻声细语
「你一定会生气的吧。但我已经决定了,伊丽莎白」
「…………」
「我走了,等你醒来之后,我会做布丁给你吃的」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就像死去了一般沉沉地睡着。櫂人本想触碰她的脸颊,但停下了伸到一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相对地,他轻轻地挥了挥另一只手,静静地离开了卧室。

「————晚安,伊丽莎白」

就像跟孩子道别一样轻轻呢喃之后,关上了门。在天窗投下的光芒中,櫂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
他走过走廊,走过通往地下的楼梯,到达地到后展开了脑内的地图,沿着复杂的通道不断向身处前进。然后,他到达记忆范围中最深的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将门打开后把手放进了口袋里,用血淋淋的手抓出一颗透明的石头。
蓝玫瑰已完全绽放。
忽然,石头充满灼烧皮肤的热量,黑色羽毛在櫂人面前飞舞,蓝色的花瓣也随之翻飞,将屋子彻底淹没。那两种颜色凭着压倒性的质量,彻底填满他的视野。
不知从哪儿飘来腥臭的野兽气味。异样的风盘卷着,将羽毛与花瓣吞入黑暗之中。
随后,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坐在兽骨组成的椅子上,就像掌握着一切一般轻声说道
『嗨,决定了好么?』
「嗯,决定好了」
两人之间好像关系十分亲密似地,进行着直白的交流。
然后,濑名櫂人对维拉德·蕾·珐缪宣布

「我要和『皇帝』缔结契约」

这句话是多么的鲁莽愚蠢。
而这也是他所得出来的,唯一打破困境的方法。



维拉德·蕾·珐缪 Vlad Le Fanu
——————————
『拷问姬』的制造者。自称伊丽莎白·蕾·珐缪的父亲。与举行黑犬『皇帝』缔结契约却并未融合,保持着自身的肉体。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 5 绝望的决断 ——


櫂人与维拉德静静地交换眼神。维拉德脸上绽放着欢喜不已的表情,缓缓地眯起红色的眼睛,轻轻点头之后站了起来。
维拉德打了个响指,让兽骨组成的椅子消失,随后石制的房间里变得空无一物。
他从头到脚地对櫂人打量一番,忽然在那美丽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原来如此,真不错。你已经有站在掠夺一方的觉悟了么』
「不,那种觉悟一丁点也没有」
櫂人满不在乎地答道,这让维拉德眉毛跳了一下。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钟。
维拉德现在的表情,表达着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櫂人淡然地顶住了他的目光。维拉德交抱双臂,不开心地说道
『你已经通过了最初的考验。恭喜,你并不是「碎肉」。「皇帝」已经认可你为候选的契约者。虽然说是测试,但那个时候你很有可能被「皇帝」咬死吃掉呢。不管怎么说,他是测试千人就会吃掉千人的野兽。可喜的是,你如我所料地得到了他的喜欢』
「嗯,我也隐约感觉到了。你对我安全缔结契约反倒感到吃惊」
『但是,你虽然渴望缔结契约,但不愿意站在掠夺的一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半吊子的欲望,最终会招致你自己粉身碎骨。你若不挺胸抬头地胸怀「暴君」所应有的「资格」,很可能是无法缔结契约的』
「哎,我想也是。但我并不想在跟恶魔缔结契约后去折磨别人。这我坚决不想那么做」
櫂人固执地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那么做的话就会沦为生前对自己施虐的父亲同一类人。他可不想跟吃掉诺耶的蜘蛛为伍。他渴望复仇的心曾非常强烈,甚至不惜沦为施虐的一方,但他现在已经对父亲的阴影,他的心里已经不存在那个选项。櫂人自己不会容许施虐的行为。
听到櫂人这番话,维拉德皱紧眉头。
『恶魔追求人的痛苦,并将其还原为力量。你不想对别人进行掠夺,那你要怎么跟「大王」战斗?你若只缔结契约而不去获得力量,你依旧只是个包袱。不弄脏自己的手,怎么可能向恶魔还以颜色?』
「嗯,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是这么想的——能听我说说么?」

然后,櫂人开始向维拉德陈述自己想到的方法。

维拉德默默地听着他说,最后愉快地笑了起来,吃惊地扬起了头。他的眼神虽然看上去非常不悦,但又觉得这种情况很有意思,显得十分复杂。
櫂人完全讲完后,等待维拉德的评价。
「——这就是我的想法,你觉得可行么?」
『可行————但这个主意非常疯狂。真没想到你是脑子如此灵活的愚蠢之徒。实在是,实在是太愚蠢了,我都对你感到佩服了』
维拉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那对红色的眼睛审视櫂人。
櫂人也静静地回望维拉德,他的目光之中没有半点异想天开的样子(正因如此才显得疯狂),只有坚定的意志。维拉德看清了之后,开口说道
『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嗯——问吧」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这是个简单直接的提问。櫂人不解地微微歪起脑袋。维拉德竖起食指,重复了一遍
『你如果想逃,大可带着金银财宝溜之大吉,而且你还能让人偶当你的护卫与伴侣陪伴在你身边。人生时很短暂的,在逍遥的逃亡生活度过应该没什么不好。伊丽莎白在某种含义上就算咎由自取。她化身「拷问姬」与恶魔战斗,被人类逮到之后,下场非常明显。她那恶魔般的所作所为,本来与你这个异世界人毫无关系——然而,你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那家伙是我的英雄」
櫂人明确地将以前所即所得出的答案给了出来。维拉德大概并不明白救星是什么意思,但并没有要求櫂人解释。因为櫂人心中的憧憬,已经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櫂人也明白了一件事。伊丽莎白救他,终归只是一时兴起的任性罢了。櫂人感觉这很不讲理,曾经渴望回归死亡。因此,他曾对伊丽莎白说过,如果自己有危险就会逃进教会寻求避难,不想跟她一起下地狱。

但是……即便如此……

伊丽莎白的任性妄为,创造了一个温暖的奇迹。让他在没有英雄的世界里,感受到了英雄的存在,在没有神明的世界里体会到了神明的存在。

「若是为了她,我甘愿承受比死更加痛苦的折磨。仅此而已」
给除了恐惧与痛苦一无所有的他带来崭新的生活,其价值就是如此巨大。为了让创造这个奇迹的人活下去,櫂人愿意这么去做。

为了我,伊丽莎白·蕾·珐缪不能从这个世上消失

在伊丽莎白·蕾·珐缪鲜血淋漓的一生中,时刻有一位愚钝的仆人陪伴左右。
櫂人约定过要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不容反悔。
「我不后悔——就算我有多么后悔,我现在也不会承认」
『因憧憬而自我毁灭,自希望遁入黑暗,为了战斗而选择痛苦么……年轻气盛啊』
维拉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感叹般摇了摇头,谈后捂住脸。从他手指缝中,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辉,嘴唇像裂开一样丑陋地笑着。

『此乃自我陶醉的傲慢』

维拉德响亮地拍了下手。
在他周围汹涌地刮起携带野兽臭味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数以千计的野兽嚎叫。那高亢却又低沉的声音,如乐团般开始奏响旋律。
维拉德的手之间飞射出蓝色花瓣与漆黑之暗,他的手掌被割得稀碎,大量的血液黏糊糊地滴在地板上。櫂人眯起眼睛,确认那血液的本来面目。那并不是真正的血液,而是从石头中泌出的,维拉德的魔力。那魔力像活的一样在他脚下蠕动,开始描绘出复杂的召唤魔法阵。他的手受了深得露出骨头的伤,却哄笑起来。
『好吧,吾之后继者!就让我看看,你这悲壮的觉悟,愚蠢的决意,疯狂的判断,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乃已死之身,就让我们赌一赌,你究竟能够贯彻自我,还是会堕落为我的后继者吧!啊,哪一种结局都太有趣了!』
红色的血瞬间变色,化作苍炎熊熊燃烧。召唤魔法阵上的文字相互融合,从圆的中心伸出一根长针与一根短针,但是,这两根针还未重合。
维拉德将满是鲜血的手伸向櫂人,以如同诱惑一般轻快地口吻说道
『来吧,黑魔法会伴随痛苦,恶魔之力需要痛苦!展示你的觉悟吧!』
櫂人轻轻地执起那只血淋淋的手。
瞬息之间,不久前的情景在他眼前发生闪回。
小雏包裹住櫂人受伤的手,一边流泪一边微笑。
他握紧那只手,后又放开,低声细语
「对不起——小雏」
他将手放在维拉德的手上。
那只左手————手腕以下的部分被完全切了下来,断面之中喷出大量的血液。维拉德开心地笑起来。櫂人咬紧牙关没有叫出来。
他将如注的血液注入魔法阵,向魔法文字中灌入新的魔力。钟的长针与短针发出声音,重合在一起。野兽们发出高昂的咆哮。
不知从哪儿响起门打开的声音。
不能造访人世之物的笼锁,暂时被打开。一只无与伦比的猎犬沿着曾走过一次的道路,在全世界野兽们的赞誉声中飞奔而来。
雄健的脚步声传入櫂人的耳朵,潮湿的呼吸拂过櫂人的鼻子。
维拉德放开了櫂人的断手,断手消失在从魔法阵中出现的野兽口中。最上等的猎犬全身毛皮乌黑发亮,轻盈地跃上空中。然后,发出酷似人类笑声的声音。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那个声音,听上去与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维拉德——————————————————————————————————————————!』

『皇帝』愤怒的咆哮充斥现场。
眼睛和嘴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猎犬,毫不犹豫地朝维拉德·蕾·珐缪张开大嘴。那牙齿无情地贯穿了维拉德的身体,然而维拉德依旧站在那里,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抱歉啊「皇帝」,我已经没有实体了。其实你也知道这具身体不过是幻影吧。哼——如此想来,死了也不尽然是坏事呢』
『汝这死于吾视线之外的碎肉,少开玩笑了。汝令吾「皇帝」颜面扫地,给猎犬的荣耀抹黑,汝以为吾能宽恕汝么,维拉德——「脑子里养着地狱」的男人啊。汝拒绝与吾融合,吾也认可了。因为汝不愿沦为人类之流的脆弱生物呢。可是,傲慢的魔法师竟然死得那么窝囊,汝就不知羞耻么!』
『翻旧账也无济于事,你有牢骚能不能跟以前的「我」去说?现在的我道歉可以,可让我负起责任就算了吧』
「喂……维拉德」
『怎么了,我的后继者?』
「『皇帝』说话了?」
櫂人惊异地问道。他之能从那声音听到酷似人类哄笑的吼声,没想到恶魔能使用人类的语言。但仔细一听,发觉那语言并非是实际传到耳朵里的。『皇帝』的声音只在櫂人脑内回响。
『啊,当然能说了。不过更准确地来说,是将话语直接传递到契约对象脑内。除了他之外,「大王」「王」「大君主」「君主」也都能说人话。不过「君主」基本很诡异呢』
「令人吃惊……『恶魔』的思维与人类相近么?」
『不,在召唤前,存在于高次元的恶魔并没有与人相同的思维,也不能使用语言,甚至不具备感觉。在高等恶魔降临现世时,会对其召唤者进行参照,将自己降格为仅能与「纯粹的邪恶灵魂」意识想通的存在。如若不然,人类就连他们是否存在都无法理解』
「……参照召唤者,改变自身的存在么?」
『没错。现在的「皇帝」也是我召唤出来的,因此受我很大影响。那份高傲,也是由于我的缘故吧。其他没被召唤的恶魔(拥有与神抗衡的力量的)应该具备着不必自降身份,也能强制让全世界的生物理解自己的,傲慢的睿智与辞藻吧……不过能够召唤他们的人,大概今后两千年都……哎呀』
此时,『皇帝』再次张开大嘴,撕碎了维拉德的身体。维拉德的幻影短暂晃动,马上又恢复原状,耸耸肩。即便如此,『皇帝』依旧没有停止攻击。
看来『皇帝』现在非常愤怒。
『你就放过我吧。我的死并不会让你的强大遭到质疑,而且这跟现在的我没有关系……哎呀,火上浇油了么』
『皇帝』的牙齿一次又一次袭击维拉德。櫂人思考起维拉德与『皇帝』的败北。
『皇帝』拥有着碾压伊丽莎白与小雏的强大力量,但由于其契约者维拉德死亡,导致它丧失了现身现世的媒介,在牵连之下最终消散。维拉德曾说过,『他』的身上也拥有着最高级猎犬的自豪。所以维拉德的死,就成为了对『皇帝』的愚弄。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汝这脆弱的生物!不可饶恕,维拉德!』
『皇帝』怒得发狂。但櫂人弄清楚他能使用人类语言后,稍微解除了紧张感。对方虽然是恶魔,但似乎并非完全不能沟通。
此时,『皇帝』好像读出了櫂人的想法,抬起头来向櫂人看去。与其他丑陋诡异的恶魔所处不同次元的生物的目光,穿透了櫂人。
浓重的『死亡』气息,让櫂人感到内脏发寒。
『皇帝』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汝是之前握住吾之尾巴的人吧。汝有着虚伪的身体,魔女的血液,人类的心灵,杂碎的灵魂——不过有意思,很有意思。汝之形态十分扭曲。嗯,不错,很不错』
『是吧,「皇帝」?你从不挑剔,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维拉德想唱歌一样发出欢喜的声音。他走到黑犬身边,亲切地将幻影之手放在櫂人肩头,优雅地向『皇帝』示意櫂人,催促『皇帝』
『那就进行「测试仪式」吧』
黑犬没有回应。维拉德无言地哼了一声。
在下一刻,『皇帝』以堪称优美的,毫无多余的动作逼近櫂人,露出燃烧着苍炎,但与普通的狗惊人相似的腥臭口腔。
(——————咦?)
下一刻,黑犬的嘴无情地咬碎了櫂人的身体。

  ***

痛。
非常痛。

櫂人脑子里只留下了痛觉。他的下半身正被黑犬的牙齿撕碎。在他脑袋上面,维拉德以困惑的口吻说了什么
『哎呀?这可麻烦了呢。你不喜欢么?不过,突然这样未免太残忍了吧……哎,没想到在正式开始之前就会迎来结束呢。真是太不够尽兴了呢』
在维拉德的脚下,櫂人正不住地抽搐着。他每抽搐一下,破碎的肠子里就会调出脏东西,跟血液一同在地板上扑来。照理来说,如此之大的出血量已经足以令櫂人的灵魂消散,但可能有正在召唤『皇帝』,成为媒介的他的灵魂被黑狗的毛缠住,继续留在了下来。
在身处生与死之间的恐惧之下,櫂人想要大叫。然而空气从腹腔漏光,根本发不出声音。
「啊——…………啊————……唔————……」
『哎,没办法。这也算得上稳妥的落幕吧。赌局虽然赢了,然弄得心情不愉快,输在了现实中呢。只怪他的运气与实力都不够,仅此而已』
维拉德装腔作势地耸耸肩,身体从脚尖开始化作黑色羽毛与蓝色花瓣。他似乎轻易放弃通过櫂人的魔力继续显现。他做起决断还是那么干脆。櫂人根本来不及制止,维拉德就已经消失了。
继维拉德消失后,黑犬也调转尾巴,沿来时的路往回奔去。将櫂人的灵魂挽留住的邪恶魔力,随着纠缠的毛松解开来,也随之脱离。
他的灵魂随着血液离开了他的身体。
瞬间,对未来的幻想如走马灯一般强烈袭来。
(再过不久,小雏会发现我的尸体吧)
以伊丽莎白现在的魔力量,不能再次召唤櫂人的灵魂。小雏会请求櫂人,让櫂人再稍稍等自己一会儿,然后帮助伊丽莎白,同『侯爵』『大侯爵』作战,并被破坏。『拷问姬』也落入『大王』手中,吃尽世间一切痛苦,残忍无比地遭到杀害。
她将孑然一身地孤独死去。
然后,人世将继续长存。神之名下天下太平。
(————这样不行。这种事我绝不接受!)
不想碌碌无为地死去,这样对她们没有丝毫的报答。
櫂人在强烈的绝望之下痛苦,挣扎。
瞬间,他体内的血液发出异常的热量,犹如化作火焰一般让全身变得滚烫,就好像某种魔法正在自行发动。

他被这种感觉折腾着,视野哗地一下关闭了。
在浓重的黑暗中,身体的热(唯有难受的痛楚)残留下来。

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榻榻米上。
(——————咦?)
嗡嗡嗡嗡嗡……停在眼珠上苍蝇飞了起来。
櫂人望了望四周。天花板上,脏兮兮的荧光灯在晃。开贴的窗户上贴着塑料胶布,被拔下来的牙齿滚落在矮脚桌下面。黏在根部的牙龈,颜色还很鲜艳。
然后,櫂人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紧贴着枯瘦身体的衬衫,已经因汗水与呕吐物板结。右臂之上满是裂伤,染成乌红色的左臂无法动弹,脚踝折向诡异的方向。腹部感到强烈的钝痛,说不定里面的内脏已经破裂。
(这里是……我在日本死去时所在的房间么……莫非,我做了什么?)
櫂人感到纳闷。在强烈的绝望与后悔来袭之际,全身的血液像燃烧一般开始发热,只能想到是无意识间发动了某种魔法。
(莫非,我将时光倒流了?)
櫂人从此刻的情景,已经全身上下发出的,已经十分熟悉的痛楚做出了这样的推测。灵魂没有时间的概念,那只是被存活在现实的身体所束缚住而已。难道是灵魂在即将从伊丽莎白做造的人造人身体中脱离的时候,将残留在血液中的所有魔力燃烧掉,倒转了时间?
櫂人用自己因疼痛与营养不足变得昏昏沉沉的头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那么……必须抓紧时间」
櫂人嘀咕着,强行让身体动起来。他全身上下没一块好东西,皮包骨的身体就连呼吸都痛苦不已。可能出现了脱水症,身体不住地痉挛。可他对这一切根本绝对无所谓,鞭笞着化作痛苦聚合体的全身蠕动起来。
(这样下去,我救不了她们两个。这一次我一定要办到,必须要办到)
他拖着折断的脚向前进,从矮脚桌上拿起了堆满香烟的(前些天被父亲拿来砸碎过脸的)沉重烟灰。
他不顾肩膀脱臼的危险,将烟缸朝窗户扔了过去,正好命中了开裂的窗户。随着重重的声响,玻璃应声破碎。
「唔呕、呕、呕呕」
强行运动身体的冲击让他当场吐了起来,但几乎没东西给他吐。空荡荡的胃发生痉挛的难受感觉,让他眼睛里冒出泪花。但他还是使尽一切力气向前爬去。
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到了晚上,他就会勒死櫂人。但是,已经等不及到那个时候了,必须尽快解决。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必须赶紧过去……」
他用颤抖的手指抓住大块的碎玻璃,割开了手掌,但并不觉得特别痛。伊丽莎白与小雏若是凄惨死去,那可怕程度这小小疼痛根本没法比。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在远离她们身边的地方待上太久。
(就算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还是想呆在她们身边)
伊丽莎白是他憧憬的人。小雏是他喜欢的人。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人会情切地喊他名字。
此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可能是由于櫂人打碎了玻璃,父亲回得比平时要快。他在走廊上发出激烈的响声,一路跑了过来,打开槅扇怒吼着什么,但可能是眼前的情况太过出乎意料,罕见地露出木讷的表情。
「櫂人,你小子在干什么?」
「——————我要逃到异世界去」
櫂人直白地回答后,将玻璃片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鼓作气割断了颈动脉。血喷了出来,天花板被溅得一片鲜红。
在身体渐渐丧失温度的寒冷感觉中,在与同以往伴随热度的失血截然不同的鲜明丧失感中,櫂人终于想到了某种可能。

(咦?莫非————我秦静位置经历的一切,全都只是一场梦?)

此时,他的思考中断了。
濑名櫂人结束了仅只一次的人生。

通常来讲,可怜地可悲地残忍地,如同虫豸一般毫无价值地被杀死的人类根本不会获得第二次生命。不管什么人,死后都能到自己渴望的世界……这种想法愚蠢透顶。

换而言之,结论非常简单。奇迹根本不会发生。
仅此而至。

  ***

醒过来的时候,櫂人飘浮在黑暗中。
他没有身体,意识却的的确确存在着。但是,这究竟能不能真的算『存在』,櫂人自己也不清楚。
有言道,我思故我在,但在触觉、视觉、听觉统统毫无意义的空间内,仅凭自我意识来证明自身的存在十分困难。在这里,没有能够观察他,接触他,定义他的存在,也没有让东西能让来他确认自己的感觉。
而且,这是非常残酷的事情。
(我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
就连时间的感觉都变得模糊不清。明明没有大脑,但意识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消失,而櫂人也没有觉得这很神奇,他只是毫无作为地继续存在着。
天堂或地狱的概念,櫂人也是知道的。他觉得伊丽莎白和自己,恐怕最后都会下地狱。但他没有想到,那竟然是这样的地方。
因为人类还没有获得有关死后世界的情报,所以这也可以算是理所当然。
然后,在这黑暗中虽让他觉得辛苦的,就是连可以依靠的记忆都变得十分模糊。
在这个一切都模糊不清的地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自己的意识与记忆。但是,櫂人现在就连这些都无法信任了。
(跟伊丽莎白她们一起在异世界创造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还是说,那不过是櫂人为了逃避痛苦而创造出来的幻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这件事了。那或许不过是一场真实的白日梦。从现在櫂人被困在死后世界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大概更大吧。
櫂人沉溺于虚幻之中,迷失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最终自杀了。
这如果是真的,那么濑名櫂人的一生将真的连一丝救赎也没有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悲伤的呢……
就连绝望的时间,也最终过去。

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櫂人深深沉入自我世界。他寻找能够成为救赎的东西,翻寻并确认自己的记忆。最后,就在他苦恼得快要发疯之时————他来到了边界。

总觉,非常非常恼火。

(等一下啊,就算那个世界是假的,那又怎样)
那真的就没有意义么?
在櫂人十七年的岁月中,的的确确只有在那个世界的记忆充满色彩。
在那个地方……即便那里是虚构的,也得到了多种多样的经历,让櫂人的内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变化。
不然的话,现在也不会对这种不合理的事情感到愤怒了。
(我待在这个地方后悔哭泣没问题么?我的人生真的一无是处么?话说回来,难道所有的一切真的回归原点了么?)
黑暗之中,櫂人就像是让齿轮猛烈地转动起来一般,不断地让不存在的大脑运转起来。那是可怕的,令人讨厌的,却含着一匙美丽光辉的,在异世界创造的记忆。那段记忆刺激着櫂人的精神。他还是没办法把那当作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记忆。
(这种状况,实在是……——我没办法把那些当做是梦或虚幻,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没错,这实在是做不到。有个声音在耳边周而复始地『那是一场梦』『绝望吧』,櫂人对此开始感到不对劲。
(对啊。感觉有人在对我说「后悔吧」)
「就这样哭下去吧」「陷入无尽的绝望种吧」……但是櫂人可不想那样。
櫂人在快要发狂的苦恼中度过了几小时,几年,搞不好几百年,但他最终渐渐平静了下来。
即便那个世界是假的……
『不论您变成怎样的人,您都是我的爱,我的恋,我的天命,我的主人,也是独一无二的恋人,永远的伴侣。小雏不论何时都是属于您的』
『你这蠢货……别胡闹了……好不容易获得了第二场生命……不要再……放弃了————已经,足够了』
在那个世界得到的记忆的确十分美好,那些经历都是真实的。

(所以,我完全没必要哀叹,不是么?如果这搞不好是某人设下的陷阱怎么了?我根本没有功夫去悲伤,沮丧)
黑暗之中,櫂人不断地感到不对劲。
这个地方实在太可怕了,对于櫂人来说最可怕的情况的真实体现(去不了异世界,在遭受残忍虐待之后凄惨死去)。黑暗默默地反复告诉他那段重要的记忆毫无意义,并将苦恼强加给他。
总觉得好古怪,所以必须进行确认。
没有能够迈出的脚,没有身体,也没有灵魂————但就算是这样……
(就算这不是某人设计安排的……)
只要不放弃,总能确认到真相的。
因为,櫂人存在于此。
这一系列的思维乱七八糟,根本没有道理可循。櫂人自己虽然也明白这种事,但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与此同时,他缓缓张开嘴
「就算是虚构的也好,这就是我的结论。我会不断地寻找这这种异样感的源头。只要这份记忆还在,我即便丧失了自我,也不会放弃」
从本不存在的嘴唇中发出了声音。在他意识之后,清晰地感受到了某个存在。如同浓雾消散般,櫂人全身的感觉渐渐变得敏锐。

眼前有某种东西。

櫂人对着那东西,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喂,能不能停手?再继续也是同样的结果。不管过去多久,我都会怀疑你是在介入
瞬息间,剧痛窜遍櫂人全身。怀念的感觉形成他的轮廓,并稳定下来。
醒过来时,櫂人的全身被插入大量酷似犬牙的橛子,并且全身被橛子上连接的锁链紧紧固定住。櫂人被数以千计的锁链贯穿,悬浮在半空中。
只要他动一下,恐怕身体就会撕开,血就会流出来吧。

然后,他在面前站着一名少年。

红发少年直直地注视着櫂人,就像在问「这样没问题么?」,就像在指责他「这是错的」一般,怒视着他。
櫂人顿时有种近似眩晕的感觉。
这个少年真的存在过么?真的祝愿过他得到幸福么?
櫂人还不能肯定,却还是向他微微一笑。
「没事的,诺耶。我只会在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东西」
櫂人身体动了起来,锁链哐啷哐啷作响,血从他全身滴下来。橛子陷了进去,肉被撕开。櫂人不畏手臂被撕得稀碎,不畏腿脚被切断,毅然向前伸出手,迈出脚。
然后,他(无比疯狂地)用非常豁达的口吻,作出承诺

「跟你的约定,我也一定会遵守的」

櫂人一边撕裂自己的身体,一边向希望伸出手去。
然后,他从黑暗之中抓住了黑狗的尾巴。

  ***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吾看上入了!汝对希望的盲信,那份疯狂,还有对痛楚的异常适应方式,真是太棒了!汝就像颗被不断折磨,扭曲,却依旧保持纯洁的玻璃珠啊!太棒了!汝是个能令吾「皇帝」愉悦的容器!』

黑犬熊熊燃起蓝色的火焰。黑犬用柔软的脚拍打石质的地板,到处乱跳。他每跳一下,野兽的臭味就会散发出来,整个屋子就会晃动。维拉德眼神十分兴奋,风衣与头发在风压下飞舞,脸上挂着笑容。
櫂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地道内的一间屋子里。他的左臂没有了手腕,浑身都是血。即便如此,他依旧像瞪着敌人一样,用强烈的目光注视着『皇帝』。
地上的召唤魔法阵发出蓝色的光芒,如祝福一般向空中散开蓝色花瓣与黑色羽毛。在犹如赞美歌一般的野兽咆哮中,『皇帝』宣布

『从今日起,汝便是吾之主人!濑名櫂人!「十七年痛苦的集合」啊!』
此刻,一切平定下来。
忽然,所有东西东从房间里消失了。『皇帝』,维拉德,刚才在房间里疯狂飞舞的羽毛和花瓣也好,全都消失了。
之后,只留下了櫂人一个人。
这里跟进来时的样子没有变化。他茫然地扫视石壁,感觉刚才的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可是,那不是梦)
櫂人轻轻地抬起左手,被切断的部位,连着一只漆黑的野兽的手。
他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测量自己体内的魔力量。
恶魔之力在心脏深处存在着,但现在还无法自如地使用它。之前所获得的痛苦总量完全不够。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櫂人重新考虑最开始对维拉德提出的方案。

然后,当他得出那个想法之时,他肩膀颤了一下,外面正有人在喊自己。

斧枪的刀刃忽然劈开了厚厚的门板,门被破坏,木片被轰飞。只见小雏正站在门的另一边。她可能听到了櫂人的叫喊或者『皇帝』的吼声,非常急迫地叫起来
「櫂人大人,您没事吧————」
「小雏」
当櫂人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小雏吃惊地张大了双眼,噤若寒蝉。她直直地注视着櫂人,确认他左手手腕,好像明白了什么,表情微微地扭曲起来。
櫂人对她微微一笑。
(……这张脸,真怀念)
那是非常非常怀念,非常非常可爱的身影。櫂人注入全面的信任与爱,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雏,将小雏的身影深深烙印脑海中。然后,他缓缓开口

『你若即便这样还愿意爱我的话,到时候就跟我并肩战斗吧』
『你说过,不论何时你都会挡在我敌人的面前。然后,如果我心里有你,就让我相信你,与你相互守护共同战斗……如果你愿意屈就我,愿意相信我,我也会为了回应你的感情,倾尽全力……我改变之后,可能根本不值得你去爱。但就算到了那时候,你也千万不要忘记』
『我好喜欢你,小雏……啊,对呀,这就是喜欢啊』

櫂人曾对自己表白过的女性问,愿不愿意与自己并肩战斗。这位女性点头答应了他。现在,櫂人与她那双翠绿的眼睛对视着,向这位永远的伴侣说道

「小雏,能为我去死么?」

小雏直直地看着櫂人,她的脸缓缓地动了起来。
她脸上露出的,是没有半点掺假,充满由衷喜悦的,温柔的笑容。

「是,非常乐意」

小雏如此答道,单膝跪了下去。
櫂人听到她的回答,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 6 新娘的死斗 ——

伊丽莎白城堡所在的深山之中,好似送葬队般的庄严队伍一路开进,荡平森林,将树木连根推到。用铁丝缠绕的肉构造成的使魔们不知疲惫地抡着斧头,为主人能够畅快通行而开辟道路。
长了上百年的茂密森林,渐渐被肮脏的手残忍砍伐。
在树木轧轧作响地倒下之前,还漂浮在半空中的时候,头戴乌鸦头面具身穿黑色圆筒形服装的男人便从嘴里喷出火焰,将其化为灰烬。
男人坦坦荡荡的动作之中,充满着威严。但身为恶魔的男人竟然专程平整道路,这一幕俨然是场闹剧。
恶魔——『大侯爵』的脖子上扎着大脑形状的针,顺从地为主人卖命。在她脚下,奄奄一息的『侯爵』被放在『铁鸟笼』中,以横倒在地的状态被使魔们向前推。笼子每往前进,里面的『侯爵』就会在里面翻滚。笼子和地面好像蹭破了他绷带下面的皮肤,让他发出刺耳的惨叫。
他们脚踏色泽怪异的漆黑死灰,庄严肃穆地向前开进。
在遥远的后方,脖子上被套着项圈的从兵们正抬着一顶豪华的轿子。
金色的轿子上放着气派的王座,铺着白狼的毛皮。上面坐着一位美绝凡尘的傲慢女人。红色的大撑裙礼服露出她修长的腿,『大王』用她喜欢的鸦羽扇扇着脸。她不时打着哈欠,优雅地稳坐轿中。
上千的军团汝噩梦般悄无声息,却又如阅兵式般张扬,朝着城堡所在的山顶进军。
不久,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得稀少,在森林的边缘出现了一座荒芜的小山丘。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便是如要塞般屹立于在裸露的岩石表面之上,俯览四方的城堡。
军团将直捣那面紧紧关闭的城门,取下伊丽莎白的首级。然而到了这里军团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动摇,在剧烈的动荡中驻足了。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位新娘。
那是一位好像从婚礼现场逃出来的美丽新娘。

她身着纯白婚纱站在那里的样子,滑稽得令人发笑,十分扭曲,不合时宜。
「…………怎么了?」
『大王』也不禁对这异样的情况皱紧眉头。但她不论眼睛眨多少下,站在城堡前的身影都没有消失。穿着可爱婚纱的女孩,像守门人一样拦在门前。
少女的银发之上披着绣有精致刺绣的头纱。洁白的脸颊线条优美,柔和的影子撒在上面。那身简约却不失高雅的礼服,仅仅是用纯白的布制作而成,裸露的肩头装饰着可爱的画。纤细的玉臂带着丝质的长手套,缀有多层类似的裙子藏起了她的腿,只清新地露出了脚踝。
她站在荒芜的山丘上,就好像在等待着新郎。
面对上千的军团,这个样子显得非常滑稽。但她纤细的手中取代花束所握着的东西,证明了她所身处的地方不是什么婚礼殿堂,而是真真正正的战场——那是一柄酷似处刑斧的异样斧枪。
由漆黑的哑光金属制成的枪柄之上,挂着用兽尾编成的穗子。那巨大的刀刃样子凶恶无比,让人联想到肉食野兽的大嘴。
她的诡异程度(手持行刑斧站在战场上的新娘,不诡异有能是什么呢)令人惊奇,但『大王』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坐在轿中从军团后方上前。

新娘如同迎接她一般,静静睁开了双眼。
翠绿色宝石制成的眼睛里,明确映照出眼前的死亡——『大王』。

『大王』看到她眼中强烈的意志,啪地合上了扇子。
「原来如此,看来你疯得够彻底呢」
『大王』轻声细语,判断将眼前这位穿扮滑稽的对手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敌人。
她将打扮成新娘的少女,视为与战场(比身着铠甲的骑士更加)相符合的对手。然后,『大王』直接向新娘——小雏诧异地问道
「嗯,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对那窝囊的色男心怀恋情的机械人偶小姑娘吧。你这是打算做什么?我看你应该不会把这里错当成婚礼殿堂……你不带上新郎,是打算独自赴死么?」
「正是。我正是前来赴死的」
小雏斩钉截铁地直言。『大王』眯起眼睛,嘴角弯了起来,用鸦羽扇遮住嘴问道
「来赴死的?被伊丽莎白命令的么?被当做弃子还真是可怜呢。可你这身婚纱是怎么回事?表现你的留恋么?」
「别瞎猜了。这身礼服是櫂人大人为了实现我最后的愿望,为我准备的。它体现我对那位的意志与感情。命令我站在这里的是櫂人大人——我心爱的,唯一的主人」
「哎呀,是那色男啊!」
『大王』惊讶地瞪圆了双眼,隔了一会儿之后,脸上露出嘲弄般的笑容。『大王』用挑逗的口吻说道
「这还真是可悲啊。小姐,你真可怜。你被当做弃子了喔。如果是让你保护伊丽莎白,在这里绊住我的话,倒能算你是为了别人女人而死。同为女人,我不得不同情你呢」
『大王』用非常温柔的口吻,表达着对小雏的怜悯。但是,她脸上挂着的却是充满挑衅意味的邪恶微笑。她摆着非常令人讨厌的表情,对小雏轻声说道
「我说啊,小姑娘。伊丽莎白拒绝投降就算了,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部下?你的价值虽然不及伊丽莎白,但也货真价实是维拉德制作的稀世人偶。让你不生锈的机油,我每天还是可以给你上的。不要被哪种男人随心所欲地使唤,白白弄坏自己啊」
「————不许侮辱我的新郎」
这声拒绝如针尖般尖锐,令『大王』眉头抽动了一小。
小雏在『大王』面前挥下处刑斧,只闻一声呼啸,掀起一阵风。小雏将处刑斧的刀刃指向『大王』,静静地说道
「那位温柔的人让我去死。你连这代表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哪儿知道啊。他让你死,你被抛弃了,这究竟还能有什么」
「这代表那位苦恼到最后选择依靠我,将重大的使命托付给了我。我非常清楚,这是源于爱与信任的指令。他由衷地爱着我,并在最后渴望让我与他并肩战斗。他肯定有自己的主意,已经将我安排在了计划之中。温柔,胆小的他,对我寄予了全面的信任,将我视为至亲之人——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悦么?」
她紧紧握住斧头的柄,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中浮出泪花……然而她并非悲从中来,而是喜极而泣。『大王』感到不寒而栗,表情扭曲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吃惊地说道
「所以你就来送死啊。以上千大军为对手,毫不犹豫地变成一只死狗」
「没错,这是我至高无上的喜悦」
「真令人吃惊……你是认真的啊!」
『大王』看到小雏燃烧般的眼神,禁不住叫了起来。她红润的双唇痴痴地张开,整个人都惊呆了。『大王』忍不住仰起头,继续说出自己得困惑
「你疯了」
「没错。『大王』啊,你不知道么?爱就是疯狂!从与櫂人大人相遇的那天起,我就因为对櫂人大人的爱,一直疯狂不已!」
小雏嘹亮地说道,又把斧头水平一挥。空气被撕裂,强烈的风压撼动了大军,婚纱的下摆华丽地飞舞起来。
纯白色的长裙与头纱摇曳着,她大声喊道

「来吧『恶魔』们,我来做你们的对手!我叫小雏!我乃亲爱的櫂人大人永远的恋人、伴侣、士兵、武器、宠物、性用具————还有新娘!」
听到这嘹亮的自我介绍,『大王』收起扇子,无言地向前方挥了下去。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成全你,蹂躏你的肢体吧」
瞬息之间,使魔与从兵化作狂涛,袭向新娘。
站在被无数脚步声撼动的大地之上,小雏举起处刑斧,压低姿势。在与敌人接触的瞬间,她猛然蹬起地面,主动冲进军团之中。她的斧刃砍断从兵的肚子,沿水平方向彻底挥了出去。使魔们踩着同伴飞洒出来的内脏,从腰间拔出剑来,向前进。战斗才刚刚打响,但『大王』已经失去了兴趣。
她在喧嚣之中深深地靠在王座之上。
「哎……究竟怎么搞的啊」
她慵懒地嘀咕着,打了个哈欠。她心想,机械人偶也有活动极限,反正新娘也坚持不了太久。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军团,她恐怕无法鏖战下去。『大王』耸耸肩,让从兵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拿起盛满红酒的酒杯,准备度过一段优雅的时光。
前方鲜血四溅,几颗头颅飞向空中。她觉得被干掉个几十个从兵使魔也不成问题,昏昏欲睡地看着前方仍在进行的战斗。
「还真卖力啊……」
鲜血四溅,头颅飞起,被砍断的身体倒在地上。新娘礼服的裙裾飘逸翻飞。从兵与使魔一鼓作气逼近她身边,然而阵势随即溃败,被顶了回去。
不知过去多久,斧刃砍肉的声音仍未停止。
『大王』觉得不对劲,面色紧张起来。
(好像不对劲)
这不是发生了本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么?
『大王』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面前已尸横遍野。死尸倒在地上,又有别的死尸和内脏摞在上面。又有从兵随着尖叫头颅被砍飞。呼啸着旋转的斧头挥掉了飞溅过去的血。
大地被染红,空气中开始充满浓重的血腥味。
『大王』脸色大变,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黄金打制的杯子从她手中滑落。她看着站在尸山之上的人,禁不住讷讷低语

「开什么玩笑啊…………那小姑娘」

站在那里的————是一只脱离常识的修罗。
新娘身穿染成鲜红色的婚纱,手持处刑斧。

她就像在血雨中淋过一样,头纱变得鲜红。鲜血淋漓的新娘用斧柄砸向靠近的从兵,翻转身体如起舞般避开使魔的一击后,再次一跃而起翻滚向后,头纱勾勒出柔和的轨迹。
当她着地的同时,将斧头猛然弹起,将一只从兵一刀两断。
那可怕的动作,让『大王』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鸦羽扇。
(那把斧头……难道是伊丽莎白的刑具?不,不会的。可是,那究竟怎么回事?)
小雏使用的黑色处刑斧锋利得超乎寻常,就如同伊丽莎白召唤的刑具。但是,伊丽莎白目前应该正陷入昏睡状态,没有余力自己创造武器供机械人偶使用。
『大王』感到非常困惑。
然而比武器更加令人惊叹的,是小雏的动作。她杀敌的动作,已经超越了令人称赞的范畴,令人胆寒。
她动作没有一丝破绽,并进行着全方位的界别。如果人要完成那种事情,恐怕要让全身上下紧张做到几乎绷断全部脑血管的程度才行。小雏便是以如此非同寻常的速度瞬间对一切攻击做出反应。
她非常有效率地砍下敌人的脑袋,撕开敌人的腹部,有时还将尸体当作肉盾,逐渐将一切斩尽杀绝。从她的动作之中,能够感受到不杀对方誓不罢休的强烈意志。
此时,『大王』想起了某件事。
『维拉德啊。你的人偶虽然很棒,但很没意思呢』
她曾经对维拉德说过的话,在耳边重现。维拉德的机械人偶总体上性能优异,但缺乏感情。她们总是缺乏热情,动作总体上十分机械化。因此,最终也不过只能拿来当做弃子。
有时候,决意或冲动等强烈感情(不论是负面的还是正面的)会给人带来超乎寻常的力量。『大王』回想起以前有个普通的男人为了保护孩子,干掉了五只从兵。如果性能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机械人偶拥有与之同等,或者更为强烈的感情,那么……
(是爱情————)

此处出现的哪里是什么新娘。
那是纯粹的怪物。

「还没完呢————————————————————————!」

小雏放声咆哮,以单脚为支点旋转起来,呈圆形横扫几只从兵。从从兵肚子里飞出的内脏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粗暴地吐出掉进嘴里的碎肉,突然停住处刑斧,刺穿突进而来的一只从兵的肺部并顺势向前飞奔,接连刺穿几只使魔和从兵,折断他们的骨头,一鼓作气将它们掀飞,然后大叫起来
「尽管放马过来!我的爱绝不屈服!」
那嘶吼之中的真情,令『大王』不寒而栗。
这个新娘在无可颠覆的绝望之中况状下,依旧燃烧着求胜的欲望。
她为了心爱之人……只为了自己的新郎一个人,想要杀尽上千的军团。
(怎么可能?我竟然在感到恐惧?)
在察觉到这件事的同时,『大王』也感到了屈辱。
在这瞬间,她感觉好像在自己耳边听到了维拉德的笑声。以那个男人的性格,对于情况朝不正常的方向发展会非常开心。但是,『大王』并非那样。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并不喜欢出乎意料的状况。
(可恶,维拉德!都怪你制造出这么麻烦的东西!)
『大王』站起身来。虽然从兵与使魔的数量依旧庞大,但这种情况不能再让它们应付了。『大王』无可奈何地合上鸦羽扇,如同宣布行刑号令一般挥了下去,于在坐轿之上向待命的两人下达指示。
「『侯爵』『大侯爵』——给我上」
黑色筒状的男人缓缓地点点头。同时,在地上滚动的鸟笼上打开了门,『侯爵』从里面你滚了出来。『侯爵』咿咿呀呀十分吵闹地叫起来
「你、你这死三八,臭婊子,啊、遵命,『大王』大人,这就去办————!!」
『大王』偷偷地咬牙切齿。『侯爵』的精神操纵能力在她的强力支配之下几乎无法使用,但只要稍微松开束缚,『侯爵』很可能立即叛变。
(但不管怎样,对机械人偶进行精神控制恐怕没有效果)
『大王』如此判断,将直接代表她洗脑能力之强大的两个恶魔契约者派去对付新娘。
『大侯爵』缓缓上浮,上升到从兵与使魔集群的上空,然后突然张开乌鸦嘴释放漆黑的火焰,将部下们一同牵连进去。
「——————喝!」
小雏即刻将处刑斧举至极限,朝地面挥了下去。冲击波令地面隆起,将敌人的尸体弹了起来。那些尸体成为肉盾,抵挡住了高密度的火焰。焦黑碳化的尸体一瞬间挡住了『大侯爵』的视野,而新娘将焦炭纵向斩开,向前飞驰。
在她血染的头纱之下,如野兽般的眼睛放射着凶光。她以裂帛之气斜向从下至上斩去
「得手了————!」
「如果只有『大伯爵』一个人做你对手,你的确或兴许还能造成点伤害呢」
『大王』甜腻地细语道。瞬间,一个黑影从小雏身下冒了出来。
『侯爵』在痛苦与煎熬中匍匐在地移动过来,然后四肢拍打地面,如虫子一般(人类所不可能展现的跳跃力)高高跃起,化作一颗子弹向挥起斧头而露出破绽的小雏撞去,重重地撞到她的腹部。
小雏遭到直接攻击,身体几乎折断般弯曲起来
「————唔——!」
小雏被轰飞相当远的距离,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又滚了好远。还不等她起身,『伯爵』便一跃而起与她并驾齐驱,随即伸出手将她止住,迅速地抓住她的四肢,向反关节的方向折断。
齿轮从洁白美丽的肌肤中脱落,机油喷溅。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构造过于细致的机械人偶,不仅拥有感觉,甚至存在着痛觉。这痛觉现在反而让她痛苦不堪。
小雏的身体在地上弹了几次之后,翠绿色的眼珠剧烈翻转。『大侯爵』漂浮在她旁边,正要吐出火焰的时候,被『大王』制止住。
「慢着,我对这孩子很感兴趣。维拉德的机械人偶中,从未有个体发挥出如此之高的性能。我想要她……但绝不能掉以轻心呢——对了,只把她的手脚给烧掉吧」
『大侯爵』点点头,喷射出调整之后的火焰,精准地将小雏的美丽手脚化为灰烬。在小雏我圈的位置,只留下了那柄处刑斧。
小雏咬紧牙关,拼了命地硬是没有惨叫出来,用凶恶的目光瞪视『大侯爵』,翠绿色的双眸中所闪耀的敌意仍未屈服。但是,小雏现在没有了手也没有了脚。
『大王』确定她现在不构成威胁,这才恢复了从容的态度,微微一笑
「总算老实下来了呢。虽然让你尽情地撒了把野,不过你还真是有意思呢」
「……」
「让我想想,杀了伊丽莎白之后要怎样处置你呢?首先仔仔细细地把你浑身上下每一个齿轮都检查一遍。等调查完了之后,就把你丧失四肢的身体装饰起来。你的嘴巴还有下面都还『能用』,到我马戏团来的客人,一定会很开心呢」
她用扇子遮住嘴,嘴里说着下流的话,嘴上露出优雅的微笑。随即,小雏哼了一声,嘲笑起来
「哈,你这下三滥。你跟维拉德那里的客人没什么不一样。我现在就在此宣言,我能成为那一位的新娘——我由衷地感到幸福」
「真是的,都这幅德行了还嘴硬,真可爱」
『大王』从容地如此说道,可就在这一刻,小雏嘴里吐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颗小小的兽牙。那颗牙齿精准地镶嵌在了斧枪柄部的洞中。随即,小雏凭着没有手脚的躯体纵身一跃,烧得残缺的礼服在空中翻飞,齿轮分崩离析地脱落。同时,斧头的柄从镶住牙的位置旋转起来,倒向一边的处刑斧的刀刃从柄上脱落,飞到半空之中。小雏用牙齿接住了斧刃背部,仅凭颌骨的力量将斧头挥了出去。
「啊?」
嘶嗙……『侯爵』的头颅被砍飞了。
那颗头在空中脱线地飞舞,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可能还没搞清楚情况,那眼珠左右移动,就在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性质恶劣的玩笑。
过了一会儿,『侯爵』的嘴笑了起来,一动不动了。他的头颅与身体溶解崩溃,化作黑色的羽毛。
「——————诶?」
『大王』没能理解情况,发出完全不像她的呆愣声音。但此时,『大王』心中冷静的一面又在准确地分析状况。
(————是洗脑的缘故吧)
『大王』对那两只恶魔的强力束缚,此时却成了致命性的问题。由于她下令『至少掉手脚』,『侯爵』没能当即进行反击。可就算如此……
「机械人偶……杀掉了恶魔?」
面对完全出乎意料的现实,『大王』彻底惊呆了。
『侯爵』的确很弱,但这就好比是兔子杀掉了狮子,奴隶干掉了王,地位顺序彻彻底底地错乱了。在立于高位之人看来,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情。
『大王』用力握紧鸦羽扇,这把心仪的扇子轧轧作响,最终折断。她完全抛弃了优雅,额头上暴起青筋,大叫起来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留着她是祸患!给我把她连灰不剩地彻底烧掉!」
『大侯爵』听到她充满杀意的吼叫,深深地点了下头,张开乌鸦面具的嘴。小雏看着面具深处卷起的业火,垂着头静静呢喃
「櫂人大人……纵使死亡将我们分开,小雏依旧是属于您的。若这具身体里有灵魂……那我就先走一步,等待您」
火焰以最高输出喷射而出。漆黑的死兆汹涌逼近。
此刻,小雏脸上露出充满浓浓爱意的微笑。
「请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新娘念出内心的祈愿,准备接受烧死的结局。
而在这一刹那,新郎在远处的城堡中见证着这一幕。

他的身体之上扎进了上千条锁链,就像被蛛网捕捉的六五一样,高高地吊在半空中。
他的脚下描绘着某种魔法阵。对魔法有所修为的人若是看到那个阵,必然会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小雏所使用的斧头与这个魔法阵紧紧相连,是櫂人得到『皇帝』的协助后参考伊丽莎白的刑具创造出来的。斧刃所承受的痛苦,全部会通过魔法阵与锁链传递到櫂人身上。
使魔与从兵承受的痛苦,很难取悦恶魔。但他以这种方式将那些痛苦收集起来,全部让自己重新品尝一遍,便能将『人的痛苦』献给『皇帝』。
这位品尝过几百人毙命的剧痛,神经受到极为强烈的炙烤,一次又一次死去却又一次又一次被强行复活过来的少年,此刻低声说说道

「已经能懂了吧?在这样下去,我的新娘会死的」
「嗯————已经足够了,狂人啊」

千钧一发之际,快要接触到小雏的漆黑火焰被黑暗所吞噬,消失无踪。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双眼。与此同时,黑色羽毛与蓝色花瓣如祝福般自天空翩然下落,飘洒在战场之上。
不祥却又美丽两种颜色,在血流成河的大地之上积累起来。
「什么————」
就在『大王』无比震惊之时,她最没有料到的存在————浑身是血的狂人,降落在了现场。

他身上穿着一件以魔力编织而成,用鲜红如血的丝线装饰的,如军服般修身的漆黑服装。与这身衣服半一体化的长风衣,下摆在风中翻飞。
这个与维拉德相似的(但相较于贵族,更像年轻军官)的身影踩着黑色羽毛与蓝色花瓣,开口说道

「让你久等了,小雏」

櫂人用丝毫不合乎现场情况的安详口吻,细声说道。
就这样,新郎来到了新娘的身边。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 7 魔法师的诞生 ——


『嗯,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是这么想的——能听我说说么?』
在维拉德问櫂人,『不想对别人进行掠夺,要怎么跟「大王」战斗』的时候,櫂人是这样的回答的。
『就是将我的痛苦交给「皇帝」。用这个方法的话,应该就可以不伤害别人也能将人的痛苦献出来』

黑魔法会伴随痛苦,恶魔之力需要痛苦。然后,櫂人的身体早已习惯痛苦。
他从这三点之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是『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所无法使用的方法。她并不是恶魔契约者,是通过恶魔之肉扎根的自身肉体来生成魔力的。她自残终归只能创造自身的痛苦,无法作为别人的痛苦进行接收。但是,櫂人虽然与『皇帝』缔结了契约,但还没有完全进行融合,所以能够使用这种办法。
即便如此,但也确实如维拉德所说,这个想法非常疯狂。
将几百人的痛苦接收到自己身上,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一般人会因为那强烈刺激导致循环系统衰竭,血压降低,造成急性的意识障碍,甚至造成死亡。但櫂人是不死之身,他的灵魂在伊丽莎白制作的人偶之中。
只要他不是流感全身的血,就能够无限复活。因此,他可以不断向『皇帝』还原痛苦。
之后就是精神消耗的较量了。
而且,濑名櫂人早已习惯痛苦,他可以坦坦荡荡地将伊丽莎白不让他打开的那上门敞开。

『皇帝』称櫂人为『十七年痛苦的集合』……又称櫂人为狂人。

  ***

櫂人笔直地举起野兽的手臂,出现在战场之上。他之前那身不合体的管家服,已经换成了与战场相匹配的酷似军装的服装。
以与『皇帝』契约之证明的野兽手臂为中心,漆黑之暗卷起漩涡。那漩涡灵巧地将火焰缠住,并吞噬进去。丧失四肢的小雏眼睛里浮出泪花,看着櫂人。
「————櫂人大人」
「对不起,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櫂人单膝跪下,就像对待至宝一般将身体变轻的小雏抱了起来,轻轻地将脸凑到她美丽的银发之上。小雏也闭着眼睛,蹭着櫂人的脸颊。
她吸着櫂人的味道,泪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流。
「啊……櫂人大人的味道,櫂人大人的提问。请千万不要道歉,能够再次与您相见,小雏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櫂人轻轻地说道
「真的对不起,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不论如何也办法向你做出保证」
他不知道这个方法能够顺利进行。不知道吸收的痛苦总量是否足够让『皇帝』发挥出一定的力量。直到进入实施阶段,他都无法准确判断。
就算专注于折磨自己(在『大王』攻打过来之前,櫂人实际上也想这么做),也终究赶不上一次性从大量对象身上吸收的痛苦总量。
这个计划若要成功,必须让小雏携带能将痛苦传输给櫂人的斧头,浴血奋战。但至于最终能不能平安救出小雏,是场危险的赌局。
因此,櫂人在向小雏请求帮助的时候,只能对他说『为我去死』。拙劣的借口也好,苍白的誓言也好,他都说不出口。
然后,小雏也接受了这样的请求。
结果,櫂人将自己与小雏作为筹码押在了赌桌之上,并赢下了这场无谋的赌局。
櫂人高举充满恶魔之力的左手,盯着『大侯爵』。小雏在他另一只手的怀抱之中,气息奄奄地挤出生来
「櫂人大人……您与恶魔,与『皇帝』融合了?」
「没有。但是我能使用的魔力连进行契约都不够,所以献上了左臂的血与肉让进行辅助,所以左边呈现出将恶魔的肉具现化的状态。我体内伊丽莎白的血依旧流淌着,所以现在比以前更能够引出魔力了。而且……」
櫂人此时停了下来。
『大侯爵』开始行动。他为了执行『大王』的命令,选择将铲除櫂人这个碍事的人。身着漆黑圆筒形服装的男子漂浮起来,张开了乌鸦面具的嘴,准备吐出更为猛烈的火焰。
櫂人冷静观察『大侯爵』,发现『大侯爵』的魔力量确确实实远胜于自己。
(虽说收集到了痛苦,但我的力量终归是临阵磨枪)
完全比不上伊丽莎白,跟『大侯爵』也差得很远。但是,櫂人有两点十分有利。
首先,『大侯爵』是傀儡。
(『大王』可能是不想让丑陋的人侍奉自己,『大侯爵』并没有展现出完全与恶魔融合的姿态,所以没办法使出全力)
胜算就是现在……櫂人打了个响指。
漆黑之暗与蓝色火焰卷起漩涡,周围的从兵尸体像被磁石吸引一般逐渐垒起来,手脚自动,组合成一座巨大的塔楼。
这一招参考了死灵术士玛丽安过去用过的招式。
此刻,櫂人下达命令。
「——————防御」
与此同时,『大公爵』喷出火焰。筑起的尸肉迅速碳化,但魔力强化后的体液与骨骼如强化玻璃一般凝固在一起,阻止了火焰。『大侯爵』的嘴里燃烧器更为猛烈地火焰,准备进行追击。但在此之前,那伙忽然熄灭了。
「————成功了么?」
櫂人打了个响指,让化作盾牌的骨头散开了。
看到眼前的一幕,他邪恶地笑起来。
『大侯爵』的脖子完全折断,血液从破裂的颈动脉中随着心脏的搏动一股一股地喷出。巨型猎犬在他的脖子上,像摆弄玩具似地轻轻一压便将他压在了脚下。
从身后袭击『大侯爵』的,双眼之中燃烧着地狱业火的黑犬,开心地笑了起来。『皇帝』从脑袋咬住『大侯爵』的身体,轻轻松松地往半空中一抛,用最杰出,就像吃点心一样咬碎了『大侯爵』的身体。
櫂人继续对小雏说出刚才被打断的话
「而且,我跟维拉德一样,得到了『皇帝』的帮助」
「皇、帝?为什么『皇帝』会在这里……可恶的维拉德!维拉德!你听得到吧!不……你应该已经死了。可是,这是什么情况!你肯定制造了灵魂复制品之类的东西吧!啊,真是无聊之极……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大王』喊了起来。她立刻就怀疑起已死的维拉德,可以说她非常理解那位好朋友。櫂人回应她的呼喊,从口袋里取出透明的石头。
(……他愿不愿意出来呢?)
櫂人这么想着,往石头里输送魔力。下一刻,黑色羽毛与蓝色花瓣卷起漩涡,一位贵族风貌的黑衣男性的幻影,理所当然般出现了。
他堂而皇之地站在战场之上,轻轻地耸了耸肩。
『嗨,好久不见,「大王」。你的活跃表现我都听说了,你玩得可真够奔放的啊。看你气色不错,真是太好了』
「你、你就对我说这些?」
『嗯?我只是很平常地打招呼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维拉德!竟然让伊丽莎白的仆人与『皇帝』缔结契约!托你的福,恶魔必须跟恶魔战斗了啊!你没疯吧!」
『哎呀,真令人吃惊。我还觉得跟恶魔缔结契约的人,基本没有正常的呢』
维拉德摸着下巴寻思起来。『大王』更紧地握住折断的扇子,嘴唇在憎恶之下颤抖起来。面对表露出情绪激动的『大王』,维拉德点了点头,拍合双手。
『看来你很不愉快,但你还是原谅我吧!现在的我终归不过是被封在石头里的可悲的灵魂复制品,是曾经那个「我」的劣化品。由于是这样的立场,就更没理由放过可口的娱乐呢』
「所以你这家伙就……等等,你这是背叛我么?」
『说我背叛还真失礼啊。生前的「我」很充分地考虑着未来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你,于是率领众恶魔领头指挥。但是,你拒绝营救「我」,选择了自私自利及时行乐的生存之道。这就是所谓的分道扬镳吧。哎,这完全没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死了,而你活了下去,选择了利用同胞。不过这也是你理所应有的权利。既然如此,现在的我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又怎么能算背叛呢』
「你这家伙,就应为这样么……」
『来,看看这位少年!』
维拉德厚颜无耻地滔滔不绝之后,忽然指向櫂人,就像发现优秀狗崽的育种家一般开始炫耀起来,那态度可谓天真无邪。
『这个濑名櫂人若是堕入魔道,那倒也很棒,他将成为我的后继者。但是,他若坚持去走自己的路,我的投资就全部竹篮打水了。这是一场要么全胜要么输个精光的赌局。虽然这是我生前几乎不会尝试的赌局,但真的非常滑稽,非常有意思。在这个过程中造成牺牲,那也无可奈何吧。贪婪,掠夺,不正是恶魔的本质么?』
「也就是说——你也打算从我手里掠夺么?」
『你用真扎在同胞的脖子上。这样能够继承我的未了之事,将他们统帅起来,很不错。然而,你自己却不愿意遭到背叛,这就很奇怪的了吧?不过,也不完全算我背叛吧。我就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吧』
维拉德向『大王』投以亲切的目光,就像对往日曾一同把舞会搞得热热闹闹的好友一般,表情与他们充满深情厚谊之时大概没有任何变化。
『你就为了我,痛痛快快地去死吧』
「嗯,我知道……我非常清楚,嗯,非常明白啊,维拉德!你就是这样的男人!是啊……果真我能够发自内心信任的人,就只有那个了……那个可怜的,丑陋无比的园丁」
『大王』喃喃自语,脸上闪过深深地憎恨与复杂的悲伤。
「你……为什么就死了呢」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大侯爵』与『侯爵』已经出乎意料地败下阵来,如今『大王』手上已无棋子可用,也已经没办法再让恶魔吐出心脏。
在她看来,眼前的敌人虽然远远不及自己,却拥有着(原本的能力值要凌驾于她之上)『皇帝』,但是,『大王』表情忽然一变。
她高傲地冷笑之后,双手放在衣服的胸前。
「好吧————不管是善是恶,全都一样」
随后,『大王』扯下了红色的长裙,丰满的乳房富有弹性地晃动着弹了出来。在余下的从兵们动摇的呼声中,她裸露出美丽的上半身。但随着滋啦滋啦的毛骨悚然声音,她的肉逐渐融化,开始向内侧陷入。
犹如美丽女神的赤裸身体逐渐崩溃。
她皮肤腐朽,肉成块地从身上脱落,肋骨露了出来。惨烈的变化进一步扩大,大撑群骨架内侧的美腿,瞬息间化为细长的两根白骨。
『大王』一边丑陋地丧失肉身,一边用残留下来的嘴唇嫣然一笑。
「只问是否痛痛快快地活着,痛痛快快地死去。我『大王』菲欧蕾就笑到最后吧。而且,你别搞错了哦——色男」
『大王』此刻才将目光转向櫂人。那双鲜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櫂人。侵蚀已经进行到了脸上,柔软的嘴唇上下分离并最终脱落。即便如此,剩下来的骷髅依旧不知从什么地方,宣言道

『你现在是个好男人了,但这也该表不了我更有利的事实喔』

上半身完全化为骷髅的女人冷冷一笑。忽然,红色的礼服开始膨胀,她的骸骨跟布一起渐渐膨胀。戒指被撑破弹飞,轿子也噼里啪啦地被撑碎。几只从兵被牵连进去,惨遭被碾死的命运,留下了恍惚的惨叫声。剩余的从兵原地跪下,恭敬地低下头。
在那里,『大王』最终变成了一具巨大的女人骸骨。这具穿着露出裙撑骨架的红色裙子的骸骨十分丑陋,却又女人味十足,不知怎的还残留着优雅。
她释放着令见者畏惧、恐惧的强烈压迫感,高雅地行了一礼,牙齿嘎啦嘎啦地响起来,宣告道
『尽情开心吧,色男。我「大王」菲欧蕾舍弃了举世歌颂无与伦比的美貌,来做你的对手了』
抱着小雏的櫂人让身体紧张起来。站在他身旁的维拉德耸了耸肩,冷冷地说道
『舍弃了美貌么——女人变成这样之后,会相当麻烦呢』
「喂,维拉德……就直说了,我觉得这都得怪你煽风点火」
『哈哈哈,才没有那种事,反正迟早会变成这样的。于是,你打算怎么办?「大王」的能力是精神控制,论直接战斗能力要远逊于「皇帝」。但那也是我来对阵的情况。坦白说,由你做主人的「皇帝」应该敌不过她吧,哎呀』
『信口雌黄——吾岂会逊于那种愚物』
黑犬再一次用獠牙撕碎了维拉德的背。櫂人没有理会这场闹剧,默默地将小雏放在地上。小雏向要说什么,但櫂人在此之前打了个响指。
之前强化过的骨头动了起来,为了保护她,形成半球状将她包围起来。小雏连忙叫喊
「————櫂人大人,我也——」
她的声音也被封在了骨头之中。櫂人深情地对骨之防壁注视了一会儿,但最后毅然决然地别开了脸。
维拉德摇摇头,接着说道
『哎呀呀,我们不开玩笑,说说正经话吧。能够与变成那个样子的「大王」抗衡的,只有从「献祭咒术」中解放后的伊丽莎白吧……哼,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了。祝你好运,你就好好加油吧』
「尽情煽风点火之后,马上就溜之大吉啊」
维拉德没有回应櫂人,化作黑色羽毛与蓝色花瓣消失无踪。在櫂人面前,『大王』夸张地向后仰,张开双臂。
櫂人打了个响指,砍下『侯爵』脑袋的处刑斧缓缓浮空,分裂成四块后在他周围展开。
櫂人让那些刀片突然停下,向『皇帝』作出指示。
「抱歉,我要专注于我自己的防御。你专注于折断那家伙脊骨。只要阵势能够保持,能会有办法的」
『好吧————先看看小鬼汝能否挡下一击吧。另外,对针也要多加小心。汝若是脖子被刺中,吾便吃了汝。咕嘻嘻嘻嘻』
『皇帝』留下酷似人类的笑声,蹴地而起,绕到『大王』背后纵身一跃。但是,大撑裙的布料突然动了起来,形成女人的形状,如剪影画或人偶剧一般,向『皇帝』扑去。
『皇帝』急转避开席卷而来的布料,不慌不忙地用爪子撕开红布。但是,布被撕开之后又冒出新的细长人偶。
『来吧,现在是大人玩耍的时间了!』
此时,『大王』的本体也挥出了手臂。斧头就像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一般滑到前面,将『大王』以五指释放的锐利斩击弹开。
短兵相接的声音响彻战场。
『大王』如敲击键盘般以可怕速度优雅地释放出手指,櫂人凭着极度的集中力将其挡回。她弹开逼近自己右侧的手指,防御住自头顶袭来的一击,对绕到背后的指尖进行牵制。与此同时,他还用兽化的左臂将不时瞄准脖子的针打落。
但是,櫂人原本只是个普通人类。他只是凭着毅力坚持着这场攻防战,战斗经验严重不足。
『大王』看出櫂人已经没有余力,张开嘴巴。牙齿从她嘴里掉了下来,在櫂人脚下爆炸。櫂人右腿被轰飞,但黑暗与蓝花卷起漩涡,在引发大量失血前将断腿重新接了回去。同时,『皇帝』叼起櫂人的衣襟,一跃而起。
「——————!」
『汝这蠢货,不许丢人现眼地死去!岂能在「大王」之流面前自降身份露出丑态!』
『皇帝』的训斥直接灌入櫂人脑中。『大王』又吐出炮弹进行追击,櫂人以刀刃弹开。但櫂人完全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只能一味防御,对『大王』无法做出任何攻击。而且『大王』虽然舍弃了人形,但还是没有认真起来。她挑衅櫂人一般,嘴巴嘎啦嘎啦地响起来
『真可爱啊,色男。还不露出让女人痴狂的魅惑表情么?可别让我等太久喔』
「估计这样下去没戏呢————果然没办法突破极限」
『哎呀,这就放弃了?既然如此,你是准备可爱地哭哭啼啼向我求饶咯?』
大王用粘得像蜜糖一样的声音问道。可能是专程为了发出声音而使用了魔法,她即使变成了没有声带的恶魔形态,依旧让空气产生振动,继续轻声细语。
「不,我可不想放弃。我还有我憧憬的女人跟喜欢的女人」
『哎呀,真让人嫉妒。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看准备怎么做?』
『大王』在发问的同时伸出手臂,刨动大地掀起土尘,势要将櫂人与『皇帝』一并捏碎。『皇帝』惊险地躲过『大王』的手,大幅跳跃拉开距离。
『就这样了,小子汝放手干吧』
『皇帝』松开了嘴,将櫂人猛地扔了下去。櫂人在快要撞到地面时,用蓝色花瓣进行支撑,勉强停了下来。然后,櫂人再次立于大地之上。
在『大王』碾碎他的身体之前,他如魔术师一般张开双臂。

「——————这么做」
他所操纵的处刑斧,唰地割开了自己的腹部。

  ***

血往外流。
出血量甚为巨大。

櫂人跪在地上,忍受着疼痛,被堪称怀念的某种感觉清晰地折磨着。
血和内脏从自行割开的腹部掉落出来。血液带着热度,从端部化作红色的花瓣,开始华丽地飞向半空。
『大王』将空洞的眼孔转向那鲜红的颜色飞去的方向,诧异地喊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抱着玉石俱焚的觉悟释放的攻击么……不对,这究竟……是什么?』
花瓣翩翩飞舞,抛下『大王』在空中不稳定地摆动着,朝不相干的方向飞走,不久之后一口气朝哭死要塞的城堡吹去。
它们就像告知春天来到一般,从被切断的铁隔栅闯入卧室,然后顿时喷洒消散。那喷洒的目标,是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的绝世美少女。
『拷问姬』正深深地沉睡着。一片花瓣划过她的脖子,在她雪白的喉咙上留下深深的伤口。下一刻,花瓣涌向伤口,纷纷进入她体内。
这是效仿以前在教会(克鲁雷斯的刑台上)伊丽莎白对櫂人强制输血时的方法,櫂人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到她体内。

腹部被切开的櫂人,在遥远的战场上浅浅一笑。
「——————成功了么」

这才是他与『皇帝』缔结契约的真正目的。
櫂人其实注意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献祭咒术』是阻拦体内魔力的流动,令对象无法自如使用魔力的禁咒。但魔力本身并没有消失。
第二、要消除『献祭咒术』,只有将具备比伊丽莎白更强魔力的血液注入到她体内。
第三、櫂人体内本就留着伊丽莎白的血,而他现在与『皇帝』缔结了契约,所得到的魔力更上了一层楼

麇集在雪白脖子上的花瓣,一会儿就几乎消失无踪,只在伊丽莎白的脸上留下了几片。浮现在她皮肤之上的纹样忽然蠕动起来,像蛇在挣扎一般,缓缓消退。
最终,红色消失了。
伊丽莎白彻底得到了解放。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睡着。
但忽然,她的嘴唇微微打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花瓣乘着气流飞舞起来。她慢慢伸出手指,抚摸脖子上的伤口,将其堵住。
接着,她拈起一片花瓣,轻轻地按在唇上。

櫂人的血,给她画上了朱唇。
然后,伊丽莎白·蕾·珐缪犹如从百年的沉睡中苏醒般,睁开了眼睛。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刻意弄出声音地把手指从嘴唇上拿开,非常非常平静地轻声说道

「————蠢货。等事情完了『灌水椅』伺候」

下一刻,『拷问姬』的身影骤然消失,床上只留下了几片红色的花瓣。

  ***

风暴来袭……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如果这不是风暴,那又是什么呢?
櫂人出现时所不可比拟的漆黑之暗与红色花瓣汹涌地盘卷起来,华丽地淹没整个空间。如同同数以千计的玫瑰爆散,上万花朵被撕碎一般,随着轰嗡嗡嗡的可怕声音,压倒性地侵蚀一切。
『大王』被席卷周围的花瓣侵扰着,困惑地叫了起来
「————这莫非……怎么可能」
风暴渐渐开始收缩,黑暗与狂风以可怕的力量被逐渐收紧。花瓣向地面奔袭,刻上红色的魔法文字,随即于内侧渐渐汇成人形。瞬息之间,花瓣猛然爆散,锁链从内测迸发而出,银色的光辉在半空中无尽地扫过,那声音酷似祝福的钟声。
哐啷哐啷……美丽的女人拉着上千根锁链,现身了。
乌黑的秀发在凌空翻飞,包裹在漆黑拘束装之下的身体妖娆地向后仰,装饰布如披风一般向后飞扬,携着高跟的脚扎穿大地。
她手中握持的『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划破长空。与此同时,风就像不曾存在过一般散开。她睁开了赤红的双眸,美憾凡尘的少女向『大王』看去。
然后,『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咧开了双唇

「嗯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完全复活————————————!」



……偏偏捡这句话说啊。
櫂人相当无奈地这么心想。但是,伊丽莎白并在意他冰冷的目光,很不优雅地嘎啦嘎啦地弄响脖子。
「哎,真是够了。睡得太久反而累了,身子好酸啊」
伊丽莎白还以戏谑的动作转了转肩膀,又把脖子弄响一次之后,将剑猛地挥了下去。剑刃陡然悬停,直指『大王』,野兽般尖锐的目光同时也静静地投向『大王』。
「这段时间你可真够放肆的啊——『大王』啊」
『你这家伙……伊丽莎白』
「有这个天下第一愚蠢的仆从好好工作,余如今取回了力量,你也察觉到自己的命运了吧?你的精神控制能力非常优秀,因此战斗方面就不尽然了吧?正因如此,你才会用『献祭咒术』对不对?」
伊丽莎白凶残地一笑。『大王』没有回答,只是倒退了一步。
骸骨略微向后退,大地为之颤抖。『大王』困惑地向周围扫视,然而只能看到眼前皇帝双眼之中燃烧着地狱业火,伊丽莎白正傲然而立。
不久,『大王』忍不住低喃起来。
『……………………伊丽莎白』
「『大王』,我说过的吧。恶有恶报,你终于要接受惩罚了」
『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喊我的名字,真的好爽啊。『大王』菲欧蕾!」
伊丽莎白挥下『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上千根锁链遵从指示,向『大王』席卷而去,缠住她的手臂、身体、脖子,并且末端如橛子一般牢牢钉在地上。『大王』激烈挣扎,但无法挣断锁链。
伊丽莎白高高举起斩首剑,如同发出行刑号令一般挥了下去,大声喊道

「『冰之雕像』!」

强烈的寒气在『大王』周围汹涌盘旋。正用仅存的一点魔力愈合伤口的櫂人,此刻张大了双眼。
闪闪发光的雪之结晶在『大王』周围飞舞。但是,骸骨没有任何的感觉,非常诧异地牙齿哆嗦着。但就在此刻,『大王』身边出现一座巨大的女神像。拥有洁白肌肤与头发的美丽女神,对化为骸骨的女人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水瓶向骸骨倒下。
水不断注入,逐渐冻结。拜倒在周围的从兵们先被冻住,然后开始将『大王』活生生地封入冰雕之中。
『大王』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一旦被水淹没,冻成的冰雕被击碎的话,一切就全部结束了。她将空洞的眼孔转向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依旧面带微笑。『大王』只剩骨头的脸上表现出强烈的动摇,她丧失了以往的从容,开始窝囊地哆嗦牙齿。
『不要啊……我不要在这里结束……亲爱的……皮耶鲁……』
那应该是那位园丁的名字吧。
櫂人明确地看到,『大王』没有眼珠的眼孔之中充满近似恐惧的感情。
此刻,伊丽莎白苛责地开口说道
「自己说的话又要收回么?真可悲啊」
「…………」
「不管是善是恶,全都一样。只问是否痛痛快快地活着,痛痛快快地死去。说出这话来的是你自己吧」
伊丽莎白的话锋之中包含着尖锐的批判,也有着好像在说「即便如此,你还要惨叫么?」一般明确的轻蔑。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最后『大王』的肩头颤抖起来,开口说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大王』的红色大撑裙摆动着,整个身体激烈后仰,愉快地大笑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嘴巴挺厉害的嘛,伊丽莎白·蕾·珐缪!是啊,这次你说的没错呢』
『大王』优雅地笑了起来,仿佛在说自己没有什么可耻的,没有什么畏惧的一般,睥睨伊丽莎白。如果此刻她手中握着那把鸦羽扇,她定会华丽地将其打开,掩住嘴巴。
这个正被逐渐封入冰中,以恶为乐以恶为生的女人,优雅地坦言道

「是啊————我『大王』菲欧蕾,就笑到最后吧」
她说到做到,没有一声惨叫,没有一声哀求。

她被活生生地冻成了冰块,与那位遭受火刑的好像截然相反,被封入冰中。
……以丑陋的姿态,化成了冰雕。
顷刻之间,锁链挥舞。
银色的锁链向雕像击打过去,『大王』彻底粉碎。封着骨头的冰向周围飞洒,化作黑色的羽毛飞向空中,然后如雪花般落在战场,盖住从兵及使魔的尸体。
此情此景之中,伊丽莎白阖上眼睛,后又睁开,直至天际举拳高呼

「——————弱爆了!」

如此一来,同最糟糕的敌人之间的战斗,落下了帷幕。

理解这个事实的櫂人,打了个响指。小雏周围的骨头化开,垮塌下去。
『皇帝』可能对『大王』的死感到心满意足,低声笑了起来。但忽然,它表情扭曲起来,再次转向了櫂人。那两只眼睛邪恶地燃烧着,低声说道
『「十七年痛苦的集合」啊,汝听好了。汝之扭曲令吾非常舒服,但吾不喜欢不去毁灭他人之人。吾虽于无意间失足,但为彰显吾之强大,仍得屠戮其他恶魔。就让吾见识见识,汝这扭曲的决意,究竟能坚持到何时吧』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皇帝』留下酷似人类的笑声后,消失了。那寄宿在双眸之中的地狱业火化作残光飘散,也最终消失。櫂人略微摇了摇头,环视周围。
随即,他与伊丽莎白四目相交。
「咦」
「嗯」
她直直地盯着櫂人,櫂人也回望着她,两人相顾无言。
但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櫂人坚持不住开口了
「对不起」
「信不信宰了你」
两人直白地道出心中所想。伊丽莎白表情十分认真,櫂人感受到她是认真的,举起双手。此时,伊丽莎白大步向他走去,用一只手抓其他的胸口,将他高高拎起。美丽的脸庞凶恶地扭曲起来,宣泄出愤怒
「谁让你跟恶魔契约的?而且偏偏还是『皇帝』?嗯?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这脑瓜里真的有大脑么?愚蠢也得有个极限吧」
「我又没伤害别人,而且你得救了,有什么不好啊!」
「正因如此,所以说你是蠢货啊」
伊丽莎白按捺着情感的声音,打了櫂人措手不及。
伊丽莎白纤细的手臂更加用力,用那对赤红的双眸注视櫂人的左手。她盯着化作野兽部位的手,轻轻地继续说了下去
「余才不是为了让你这样才让你复活,让你不死的啊」
「……伊丽莎白」
「蠢货」
櫂人放下双臂,泄去了身上的力气。他老老实实地被伊丽莎白吊着。正当櫂人准备开口的时,传来哭声。
两人回过神来,目光转向侧面。
下一刻,伊丽莎白推开了櫂人,櫂人连滚带爬地着了地,两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起来,朝倒在地上的小雏飞奔而去。
「对不起,小雏!你的伤肯定很痛吧!竟然变成了这样,美丽的手和脚都……不不不,没关系的!余会不留一点伤痕把你完全治好的!不用担心!」
「小雏,你没事吧!痛不痛?一定很痛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小雏被櫂人抱起来,在櫂人怀中潸然泪下。两人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不对,而小雏像小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抽泣一边拼命地说
「看到櫂人大人安然无恙,伊丽莎白大人安然无恙,小雏我真的太好心了。太好了,太好了」
「……小雏」
「……小雏,谢谢你」
伊丽莎白从黑暗的漩涡中取出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掉眼泪。櫂人为她抚摸着银发。。小雏一边哭,一边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在战斗过后的战场之上相依相偎,终于迎来了睽违已久的平静时光。

  ***

回到城堡后,伊丽莎白立即对小雏进行了修理。她抱起丧失四肢的小雏,飞奔进地下的一个房间,把跟着赶过来的櫂人一脚踢飞出去,把门紧紧关上。
在一段时间里,里面不断传出很大的动静,与其说是在治疗,更像是在施工。
而櫂人则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

不知过了过久。
门就如关上时一样,被奋力地打开。

伊丽莎白怀里正抱着小雏。穿上崭新女仆装的洁白身体上,四肢已经恢复。櫂人热泪盈眶,张开双臂准备冲过去。
「小雏!」
「蠢货,不要算便乱碰!现在只是暂时接好了,体内的齿轮还是乱七八糟,需要给一段时间让她进行自我修复与调整」
櫂人被伊丽莎白踩着脸腿了回去,没有再往前扑,揉起了被踢坏的鼻子。伊丽莎白在他面前,以十分安宁的表情说道
「先提醒你,小雏接下来要深深沉睡」
「深深,沉睡」
「这是进行体内的重新调整所不可或缺的过程。在此期间,她将停止机能。给,动作轻一点,把她搬走。一定要轻拿轻放喔」
伊丽莎白叮嘱之后,櫂人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轻轻地,万分小心地将小雏抱了起来。小雏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睡意浓重的微笑。
櫂人就像对待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抱着小雏来到上层,来到伊丽莎白之前所躺的卧室,让她在床上平躺下来。
「深深的睡眠……究竟有多久?」
「你别这么窝囊。虽然说不清楚,但不会花上很久,不会让你们永世分别的」
櫂人轻抚小雏的脸颊。小雏很痒似地缩了缩脖子,嘴唇微微张开,呼出略有些沙哑的美丽声音
「非常、抱歉……请允许我……暂且、休息」
「真的非常对不起,小雏。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心愿么?」
「如果有,我一定在你醒来前准备好。说吧」
櫂人一急乱了方寸,慌慌张张地这么问小雏。小雏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地张开嘴,轻声说道
「那么……就一个任性的请求,可以么?」
「当然了,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我想……成为櫂人大人的、家人」
小雏的这句话,让櫂人震惊地张大双眼。他愣愣地重复「家人」这个词,对于他来说,那无非是只会不断给他带来痛苦的存在。
小雏对此非常清楚,也正因如此,她那翠绿色的双眸中充满了深深的怜爱,接着说了下去
「我……无法像人类女人那样、生孩子……但是,我想成为櫂人大人的、家人……我不想再让櫂人大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小雏」
「我会成为……会好好爱您的……家人……」
「你、你别说傻话啊……这算什么任性……早在我与你相遇的那一刻起,你不就已经是我的伴侣了么?」
櫂人抽抽噎噎地轻声说道,小雏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櫂人不断抚摸她的脸颊,再一次含情脉脉地开口道

「你是我的宝贝新娘啊」
「啊…………是这样、呢」
小雏开心地,就像做梦一般轻轻说完,陷入了沉睡。

「……、………呜呜……嘶呜呜……、…………」
就连痛得死过去好几次的时候都没流下的泪水,从櫂人的眼睛里哗啦哗啦地流出来。
迄今为止所失去的一切,以及没能得到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穿梭而过。
伊丽莎白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櫂人冷静下来。

经历过疯狂的选择与战斗。
濑名櫂人如今得到了家人。

  ***

不久,櫂人用拳头粗暴地揉了揉眼睛,离开了小雏身边,红着眼睛讷讷说道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难为情的一面……已经没事了」
「哼,余什么也没看到……不,这也不对呢。先说清楚,该哭的时候哭没什么羞耻的」
櫂人转向伊丽莎白,但伊丽莎白没有在看他,依旧只是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噘起嘴嘀咕起来
「该哭的时候哭没什么羞耻的。你就哭吧」
「嗯,说得对……谢谢」
櫂人微微一笑,点点头。
就在这一刻,伊丽莎白的秀发摆动起来,惊讶地朝他看去,然后皱紧了眉头。
「……你这家伙笑起来真恶心」
「这种话就不能不说么」
「哼,余要是夸人才是有问题吧!可是,余的卧室,寝具虽然一流,但窗户还是得修一修呢」
「这个问题能用魔法摆平么?」
正在她们开始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像抹擦玻璃一般的尖锐声音打破了他们短暂的平静。櫂人听到那滋滋滋的刺耳声音,大叫起来
「吵死了!小雏会被吵醒的!」
「不,自我修复期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醒来的,你就放心吧。可是,究竟什么是?」
乳白色的球体——教会的紧急联络装置从森林上空飞来,穿过破碎的窗户进到屋里,停在了伊丽莎白与櫂人面前。然后,装置的翅膀从侧面脱落,变回普通的宝珠,落入到伊丽莎白手中。
大量文字在表面飞奔而过。伊丽莎白解读联系内容,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櫂人有种不好的预感,战战兢兢地向她问道
「伊丽莎白,上面写了什么?」
「哎……这内容把我都吓一跳啊。余这次对阵『大王』很有可能会输掉,然而教会竟十万火急地向余来求援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静静地宣告道
「王都遭受袭击,三分之一的居民被屠杀,据说戈多·迪奥斯也丧了命」
櫂人倒吸一口凉气。王都之中的人口占据总人口的三成,乃是关乎人类繁衍的要地。最关键的是,戈多·迪奥斯乃是一旦事发,将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封印『拷问姬』的人。櫂人几天前还跟他对过话。
本该具备相应实例的要人都遭到杀害,难以想象王都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伊丽莎白感觉到了櫂人询问的目光,接着说道

「王都陷入近乎毁灭的状态————在这样下去,包括圣骑士在内将全军覆没」

此乃宣告与恶魔间有一场战争的,终结之伊始的话语。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大家好,在下绫里惠史。
第二册出版了。

诚挚地感谢大家本次购入《异世界拷问姬》第二册。在本卷,我顺利地将在开始写《异世界拷问姬》时不论如何都想写的一个场景写了出来,真是感慨完全。具体来说,就是花嫁无双。在思考小雏的角色设定时,我就觉得一定得这么做。我在此殷切的期望,这千难万难弄出来的第二册能够让您获得乐趣。
回顾第二册,这是以小雏为中心的一卷,第三卷将以伊丽莎白为中心(预定)。然后,第三卷要写出来应该也会非常艰难,如果大家对后续感兴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顺带一提,我为第二册也写了animate有限定版小册子!不读对于本篇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可以从上面看到三人与『肉老板』吵吵闹闹的愉快日常生活,感兴趣的各位还请多多关照(强势安插宣传),能看看鹈饲沙树老师新画的可爱又妖娆的封面,我也感到非常荣幸。是伊丽莎白和小雏的兽耳喔!

还请务必赏光。

下面后记还剩一点了,就按照在下的惯例,进入道谢环节。绘制出许许多多精美插画的鹈饲沙树老师,真的非常感谢。尤其是在拜见到封面的那一刻,在下被美得噤若寒蝉,对您出色的工作五体投地。设计师先生,出版社的大伙,给过我许多建议的编辑O老师,我在此向大家表示深深的谢意。
然后最要感谢各位读者朋友。能够像这样承蒙大家阅读,对于作者而言乃是至高无上的喜悦。在下第三卷也将竭尽全力,若能承蒙再次笑览,在下将由衷地感到荣幸。

就到此为止吧,愿咱们有缘再会。
正与肩酸腰痛战斗中,告辞。



电子版特别短篇——伊丽莎白下厨

「话说伊丽莎白,你会做菜么?」
濑名櫂人死过一次之后,便缺乏警惕心与恐惧心。或许就是这个缘故,让他说出了这无比可怕的一句话。
戴着女仆帽,给人感觉比平时更年有更可爱的伊丽莎白,歪起了脑袋。
今天她代替小雏负责女仆的工作。
她的个头比小雏要矮,围裙穿在身上非常合身。缀着荷叶边的裙子下面,是一双黑色薄布包裹的,无与伦比的美腿。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因为在阵法游戏中输掉,一方面也是为了消遣,就跟小雏交换了身份。
也就是说,今天一天伊丽莎白将代替小雏工作,这也包括要负责做饭。
伊丽莎白苦恼了好一阵子,答道
「……大概能行」
「什么叫大概啊……」
「因为你不行,所以余觉得应该很轻松就能办到」
「伊莉莎白小姐,伊莉莎白小姐,我只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櫂人脸色发青,但伊丽莎白却搞不懂为什么信心十足。
她气势十足,就像在说「就睁大眼睛瞧着吧」似地开始走向厨房。
(伊丽莎白是个美食家,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櫂人用这样的想法,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但她刚到石制的厨房,拿起一个小雏为方便使用摆在台面上的瓶子,歪起了脑袋。
「喂,櫂人,这个是什么?」
「连盐都不认识!」
櫂人下意识叫了起来。想一想就知道,伊丽莎白出身高贵,似乎根本就没进过厨房。据说没人给她做饭的那段时间,她制造了因品质高而运转时间短的,专门负责做饭的人造人。说来实在麻烦。
在吃惊的櫂人面前,伊丽莎白看上去无忧无虑就开始行动。她从冰精式冷藏柜里随便拿出一块内脏,以漂亮的手法进行了处理,将调味料一股脑地洒了上去。貌似发生了某种化学变化,内脏腾起带毒似的浓重紫烟。
「伊丽莎白!快住手!这东西肯定能要我命啊!」
「没关系,能行的能行的。料理的关键就是爱,虽说余没怎么投入爱就是了」
「没救了!等一下,那是什么草?那是从魔法药的柜子里拿出来的吧!」
「最后用魔法大概地大胆地把它烤一下!」
装内脏的大碗轰地燃烧起来,待火焰平定下来之后,她把用莫名其妙的肉做成的莫名其妙的酱汁洒了上去,最后里面留下了一块肉排。伊丽莎白用叉子将肉排插了起来,伸向櫂人。
「櫂人,你吃吃看」
「呜呜呜!」
诡异的肉块被塞进嘴里,櫂人一番咀嚼之后,一口吞了下去。经过几秒钟的沉默,他愣愣地说道
「……………………竟、竟然挺好吃的」
「……嗯,余果然是天才呢」

就这样,伊丽莎白心血来潮制作的菜就成了当天的晚饭。
至于几小时后櫂人跟伊丽莎白双双闹肚子的事,这里不提也罢。
发表于 2016-11-1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這發展有種灼眼的夏娜裡原本只是輔助動腦的主角悠二變成boss的即視感,該不會將來發展會是男主女主同歸於盡吧...
发表于 2016-11-2 00: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光翔 于 2016-11-2 01:06 编辑

以自己的痛苦作為燃料...
沒有因為料理死翹翹已經是可喜可賀了(?
发表于 2016-11-2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似乎已经看到了继u2之后另一个会成为bos的男主了……
发表于 2016-11-2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为绫里担忧啊 希望能连载长一点
发表于 2016-11-3 0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感觉隔了蛮长时间的,后记也有点让人不安,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下一卷啊。。。
绫里老师的书里我最喜欢的穴藏恶魔也是3卷就腰斩了,不过这书看起来如果有3卷的话也差不多能出个正常的结尾了。。。
发表于 2016-11-4 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就死了大boss……
第二卷高级恶魔死得差不多了
第三卷估计就完结了吧
机械女仆小雏太萌了,求购一只
发表于 2016-11-4 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点进去动动的链接,首页一堆广告
发表于 2016-11-4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魔兽调教师(误)也是和鹈饲合作的,这两个人还真有缘……风格的确也很合得来就是啦。
还有从故事来看总觉得持续不久,不过当初BAD也是第一卷就把boss干掉了啊,所以如果能继续写的话还是会写下去的吧。
发表于 2016-11-5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不到這部作品會有第二集,甚至第三集,還以為是一集完的故事。
雖然在第一集就打敗了最強的「皇帝」,但如果以為之後沒有其他對手,第二集就證明了是錯,「大王」加上其他惡魔已經足以把拷問姬迫上絕路,如果不是主角和「皇帝」重新定立契約,第二集就是拷問姬的終結。
第三集,似乎會是一場大戰,畢竟能攻進重兵防守的王都,負責的惡魔應該也不弱。
第一集殺了兩個惡魔(騎士和另一個忘了),第二集殺了七個(公爵、總裁、大伯爵、大公爵、侯爵、大侯爵、大王),剩下的不計皇帝還有四個,如果惡魔不會重新找到契約者復活,應該多兩集就完了。
主角和皇帝定下契約,有點似是為了之後保護拷問姬的伏筆,只要有皇帝的力量,教會應該也不敢輕易動手,不過,現在的教會還能動手才怪,都已經被人打到王都了。
发表于 2016-11-5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arryharry49 于 2016-11-5 22:40 编辑
Creans026 发表于 2016-11-5 22:21
想不到這部作品會有第二集,甚至第三集,還以為是一集完的故事。
雖然在第一集就打敗了最強的「皇帝」,但 ...


不對喔,這一卷一開始就有說「大總裁」在討伐「公爵」的幾天前就被解決了。
扣除和「皇帝」締結契約者(櫂人)之外,只剩「三名」已知「尚未被討伐」的惡魔契約者(君主、大君主、王)。
(至於是否有惡魔及其契約者在王都攻防戰中陣亡目前不得而知就是了。)
P.S:第一卷被解決掉的另一名惡魔是「伯爵」。
发表于 2016-11-6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按这个套路下去,第三本基本上恶魔就全部便当了,第四本一定出聊的节奏这是?!别啊,绫里大大坚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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