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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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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十文字青]灰與幻想的格林姆迦爾level.7 彼方的彩虹[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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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0 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mooooch・∀・ 于 2016-11-20 23:27 编辑

  灰與幻想的格林姆迦爾level.7 彼方的彩虹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十文字青
  插图:白井銳利
  图源:linpop
  录入:zbszsr
  修图:bulbfrm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逃離「黃昏世界」的哈爾希洛等人,又再踏入一個迥異於格林姆迦爾的世界──「太陽不會升起的世界」。
  哈爾希洛即使未能握有任何相關資訊,仍率領同伴繼續前進。
  幸好他們發現了異世界居民居住的村落,得以暫保安泰,但是身處如此嚴苛的環境中,問題根本堆積如山。
  他們的首要之務明明是要找出「返回格林姆迦爾的方法」,不過卻苦尋不著半點線索。
  哈爾希洛心想「我們回得去嗎?」,偶爾腦海還會掠過「我們必須『回去』的地方該不會另有他處吧?」的念頭。
  一行人心懷各異的想法,繼續探索異世界。他們在灰燼中徘徊後,究竟會抵達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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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0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1.模糊不清的稜線

  「哪呼咻唄啦,嘟布嘍,呼啦咕啦咻啦,噗啦噗啦布溜。」
  「啊哪布咻,呼啊卡哪卡哪,叭啦唔啊呼勒紐,喀啦口咻。」
  「卡恰嗶溜吼,卡帕嚇,恰帕,溜吧咧布咧,吼口咻。」
  洩溢出藍色光芒的岩壁上,到處都是窟窿、窟窿、窟窿。這個共居地(Flat)裡究竟住了多少隻格雷姆林?一百隻?一千隻?還是數以萬計?此種像是蝙蝠和哥布林混種的生物,基本上是人畜無害。然而,即使知情,多少還是有所畏懼。畢竟如果出現什麼差錯,導致牠們群起攻來的話,根本毫無勝算。
  穿過共居地後,一行人來到卵倉(Storage)。卵倉的構造十分單純,裡頭只有一條路,兩側並排著格雷姆林用來產卵的長方形房間。由於他們的目的不在卵,因此可以無視這些房間,沿著這條唯一的道路前進即可——真的……只需前進就好嗎……?
  哈爾希洛不停地、不斷地回頭確認藍德、庫薩克、夢兒、席赫露和梅莉的身影。他這麼做的同時,還自問自答「我們該繼續往前嗎?原路折回會不會比較好?」不對,只是一股腦兒在自問,根本沒在自答。哪知道什麼答案啦。
  女王陛下和她的隨從走在前頭,兩人移動的腳步雖然慎重,但從未停滯。隨從諾諾手拿油燈,其散發出的光線照映出拉拉女王既大膽又醒目至極的體態。
  真是的,她明明用不著那麼強調女性特徵的部位,也無須硬要裸露到只差一點就會被人看見重要部位的地步。絕對沒有想看的念頭,但是,視線就是會不小心移過去。拉拉是想讓別人看嗎?或許她看重的是藉此所帶來的各種效果。
  一頭白髮、臉部下半隱藏在黑色口罩中的諾諾則是不發一語。話說回來,哈爾希洛根本沒聽過他的聲音。休息時,諾諾更會成為拉拉的椅子,該怎麼形容他們才好……。
  就算講得婉轉點,還是古怪的雙人組。
  兩人有一身驚人的好功夫,相當可靠。不過,可以放心依靠他們嗎?還真沒個準。總覺得如果隨隨便便相信他們,就會被兩人抓住把柄,進而吃足苦頭。
  一行人終於通過了卵倉,腳下這條唯一的道路,也不再分歧。路緩緩地向右彎曲,此時突然出現了一個朝右的急轉彎,走到底後道路呈現出丁字型。哈爾希洛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此處和驚奇洞穴(Wonder Hole)中通往卵倉的路徑,根本如出一轍。當時的丁字型道路,無論是朝右還是向左走,都會抵達同一個地方,並且另一端就是與驚奇洞穴相連。難道可以回到格林姆迦爾了?——這個想法瞬間掠過腦海。不過,當然事與願違。
  拉拉和諾諾在丁字路口拐向右方後,再度碰上轉彎。不出所料,道路果然分成兩條,向右轉後,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此處空間既狹窄,天花板又低,這種蜿蜒的道路到底要通往何方?整體看來雖然類似驚奇洞穴內的入口,但是終究不同。到底會抵達何處?究竟有沒有辦法回到格林姆迦爾?
  「出口近了。」拉拉低語。
  經她這麼一說,他才發現細微的空氣流動,氣溫也比方才低了一些。此時諾諾替油燈蓋上罩子,四周頓時變得昏暗。前方並無光源的存在。
  「是晚上嗎……?」藍德嘀咕後,嚥了嚥口水。
  這時傳來了不知是誰發出的嘆息聲、腳步聲、衣服的摩擦聲、鎧甲震動的響音、呼吸聲。由於油燈的罩子尚未取下,因此只有從罩子的縫隙間透著些許光明。
  拉拉停下腳步,不知用肢體動作向諾諾示意了什麼事。看來她好像是要諾諾先獨自前去探查情況。哈爾希洛身為盜賊,所以他知道諾諾此刻發動了潛行(Sneaking),而且,段數還相當高。諾諾把油燈託付給拉拉後,便一聲不響地消失在黑暗之中,立刻不見人影。約莫經過五分鐘,諾諾回來了。他靠到拉拉的身邊,看上去感覺像是在咬耳朵,但是聽不到兩人的聲音。
  總之最後拉拉點了一次頭,將油燈交還給諾諾,繼續向前邁開步伐。對哈爾希洛他們來說,眼下只有趨步跟上一途。
  油燈依然蓋著罩子,周遭仍舊昏暗,不過顯然距離外面不遠了。
  再一下子。
  馬上就要到了。
  「嗯哎呀……」夢兒突然發出了怪聲。
  外頭空氣潮濕,籠罩在一片陰冷的黑暗之中,周遭還傳來「唔喔、唔喔、晤喔……」的響聲。這是什麼聲音啊?聽起來十分規律——是動物的叫聲嗎?同時也可聽見某種東西連續發出一種「唏——、咻——」的高音頻聲響,這或許是蟲子的嗚叫。
  接著更開始響起「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類似咂嘴的聲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喘不過氣。
  「這裡是哪裡……」庫薩克怯聲怯氣地嘟囔。
  正在啜泣的人,肯定是席赫露。
  「沒事沒事。」連幫她打氣的梅莉,聲音也略顯顫抖。
  「——夜晚……」哈爾希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這裡……難道是那個暗夜世界(Night Realm)?」
  當初正是拉拉&諾諾發現,能從驚奇洞穴進入的格雷姆林共居地,除可前往黃昏世界之外,還能通往另一個異世界。黃昏世界中沒有早晨和黑夜,至於另一個異世界聽說只有不會迎來破曉的永夜,所以大家才稱之為暗夜世界。
  「這麼說來……!」藍德顯得有些雀躍。「我們都回得去了…………」
  「或許吧。」拉拉用鼻子哼了一聲。「但是也可能回不去。你講的那個世界有那個世界的可怕之處,當初就是因為太過危險,我們倆才沒有深入探索。」
  哈爾希洛摸了摸腹部。他感到胃痛,而且還是劇烈疼痛。剛剛一度興高采烈的藍德,現在也是安靜無聲。
  在這段期間裡,還可能會有不明的怪物,從黑暗的另一頭襲來。
  「所以說,我們倆要先走了。」
  這時拉拉和諾諾越走越遠。不過,他需要花上一點時間,才有辦法理解拉拉剛剛說的那句話,和兩人採取的行動。
  「……欸?妳的意思是——,等、等、等一下!?」
  「怎麼了?」
  「妳說要先走——嗯?意思是說……欸?欸……?就你們兩個……要離開?」
  「因為我們完全不知道前面是什麼狀況。」
  「等等,我、我們幾個當然也……不清楚——是什麼狀況啊,所以呢……?」
  「依照過往的經驗,身處陌生環境時,我們倆獨自行動是最好的選擇。我們至今都是這麼應對,往後也沒有打算改變。」
  「但、但是……」
  「請……!」藍德已經跪地磕頭了。「請不要丟下我不管——……!拜託,真的真的拜託你們!拜託你們不要這樣啊……!請不要棄我於不顧……!」
  即使哈爾希洛深知藍德這個人打從根本就是廢渣一個,但還是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要他不震驚也難。這麼做都不會感到羞恥嗎?也太厚顏無恥了吧。還有,說什麼請不要棄「我」於不顧,這傢伙自然而然就只會想到自己。雖然已經夠了解這個人有多爛有多壞了………。
  「Bye。」
  拉拉好像揮了揮手,又好像沒有揮。總而言之,他們已經不見人影了。
  女王陛下和她的隨從離開了我們。
  「……我、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庫薩克如此詢問。
  完蛋了,眼前籠罩著一片令人無法置信的黑暗,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這是一種固態的黑暗,哈爾希洛被囚禁在某種全黑的團塊之中,身體無法動彈,無處可逃,只剩死路一條——不對,事情不是這樣,這些全部都是錯覺。
  「對、對了,總之要先點燈……」
  哈爾希洛翻了翻包包,拿出油燈。點亮後,他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下來。這時夢兒也拿出自己的油燈,準備點火,不過卻被哈爾希洛攔了下來。
  「……點一個就夠了。先拿我這盞就好,因為我想要節約用油。」
  「啊,原來如此,你說的沒錯……」
  「可惡,那個死女人……」藍德咬牙切齒地搥打著地面。「本大爺絕對不會饒過妳的……」
  「你別哭嘛……」
  「本、本大爺才沒有哭咧!苯蛋苯蛋,帕爾匹洛是大苯蛋!嗚嗚嗚嗚嗚……」
  此刻梅莉正緊緊抱著席赫露,她若沒這麼做,席赫露早就癱軟在地了吧。哈爾希洛做了個深呼吸,硬是放鬆了緊繃的肩膀——好歹自己是隊長,必須打起精神,好好扶持大家,帶領他們,不讓任何一個人失去性命。我們要活下去,全員都要活下去。
  「我們慢慢移動吧。總會有辦法的,肯定能有一線生機。有我在……不對,應該說,反正大家都在。所有人要特別注意聲響,如果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接近我們,一定要馬上告訴我,然後進入緊戒狀態……。嗯……就這樣,開始行動吧。」
  自知剛剛那番話毫無重點,畢竟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又該思考些什麼才好。但是,有種不能待在這裡的感覺?還是不想留在原地而已?或許僅是懼怕自己呆住不動,不過經驗豐富的拉拉和諾諾,都已經迅速離開了。沒錯,果然不該久留於此。
  哈爾希洛轉身背對岩壁,通往孵戲的洞穴入口就在這片岩壁上頭。拉拉和諾諾的身影消失在左方,前方是一道向下的緩坡,地面凹凸不平,看來這一帶滿是大大小小的岩石。現在該走往右、向前,還是朝左走?
  然而哈爾希洛並未猶疑太久,他決定追趕拉拉和諾諾的腳步,不過應該是跟不上了。但是,那兩人選擇了左邊,所以說……往這個方向多少比右邊安全吧?
  一面確認腳踩的地面是否平穩,一面貼著左手邊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往前邁進。此時的步伐就像在走一道極窄的獨木橋。這種速度會不會太慢?再快一點是不是比較恰當?不過,快又如何?如果能夠明亮一點就好了。适個世界沒有白天嗎?
  席赫露此時正在抽噎啜泣。
  「妳到底是哭夠了沒……」藍德嘖了一聲。「——好痛。」
  「吵死人了,白癡。」看來是夢兒揍了藍德。  ”
  現在如果自己開口說話,感覺會不禁示弱。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毫無概念。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要不要歇息一會兒?同伴們累了嗎?是不是應該詢問一下?肚子餓了嗎?口渴了嗎?眼下需要飲用水和糧食。但是,要怎麼樣才能取得這些東西?全員都要活下去?在這種情況下,這難道是一個難以實現的目標……?
  不知什麼時候,席赫露已經停止哭泣,原本岩壁幾近垂直的傾斜角度也平緩了許多。感覺可以向上攀登,但是卻沒有攀爬的意願。
  右手邊是一整片無止盡的黑暗,即使朝著那個方向高舉油燈,仍看不見任何事物。
  唔喔、唔喔、唔喔……唏——、咻——……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這些像是生物的嗚叫聲,依舊從四面八方斷斷續續地傳進耳裡。
  突然,有一陣風颳了過來。
  「等一下。」哈爾希洛舉起一隻手,讓同伴們停下腳步。
  他緩緩地向前走去,不一會兒地面便消失無蹤。是懸崖,前方是座懸崖。他接著放低身子,將拿著油燈的手盡可能地往下方探去,藉此想看看斷崖有多深。但是,根本深不見底。然後,他豎起了耳朵,這是——流水聲?有河川流經此處嗎?有河的話,就代表有水,這下水有著落了。話雖如此,但無法爬下這處崖壁,更遑論一躧而下了。
  他拿起石頭,試著往下一扔,過沒多久,傳來了石子落入水中的聲響。感覺深度不至於高達數十公尺,但肯定有十公尺左右。
  「底下有河流過。」
  然而哈爾希洛說了這句話後,大家毫無反應,連藍德也是一個樣。看來所有人都勞累不堪,身心俱疲。
  「我們就從這裡沿著懸崖前進,找尋能夠往下攀爬的地方。只要有水,問題就解決了一半……」
  「……沒錯。」庫薩克做了簡短的回應。
  「席赫露,妳沒問題吧?」
  經他詢問,席赫露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感覺狀況不是很好。雖然擔心她,但是如果真能找到飲用水,席赫露應該也可以感到些許安心吧。不過,河水能喝嗎?生飲會不會有危險?煮沸的話——沒錯,生個火把水煮開就好……。
  總之,必須注意不要跌落懸崖。他自知沒有愚蠢到這種地步,但是為求保險,還是小心為上。
  懸崖邊吹著帶有濕氣的強風,讓人感到些許寒意。等等得趕快取暖才行,要不然時間一拉長,豈止是些許寒意,感覺會直打哆嗦。
  不久後周遭開始起霧,地面也不再滿佈岩石。土壤上方長著像是野草的物體,十分茂盛,這種長得像草的東西,並非綠色,看上去感覺是白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草。
  「唔喔!」藍德突然跳了開來。「哇、哇、哇……」
  「怎麼了?」
  「本、本大爺好像踩到了什麼,應該不是生物——啊啊。」藍德拿起了某種東西,是樣白色的物體。「你們快看這個!是骨頭……!」
  「呀啊啊……!」
  「你幹嘛撿起來啊!?」
  「搞不懂你在想什麼耶……」
  藍德遭到女生們群起圍剿後,乾脆豁出去,像在炫耀似地搖晃著手上的白色物體。
  「區區一點骨頭而已,妳們這群笨女人是在怕什麼啊!這種東西到底哪裡嚇人了。本大爺可是完全不當一回事,本大爺就是不怕!」
  「……那是什麼骨頭啊?」哈爾希洛屏息凝視。
  是手嗎?看起來像是手骨。然而在藍德那種感覺會遭受報應的行為之下,這具手骨之所以沒有崩解四散,或許是因為骨頭上還黏著乾癟的皮膚或其他物質。
  「嗯——?」藍德將臉湊近手骨仔細端詳。「從整體大小來看,說是人類……這個手指好像有點長。嗯,長過頭了。而且手指頭也太多根了吧?有八根喔?嗯嗯……?」
  此時庫薩克在藍德身旁蹲下了身子。看樣子,其他部位的骨頭也隱沒在那一帶長得像草的白色物體之間。
  「……看起來果然不像人類,應該是其他生物。」
  夢兒、席赫露和梅莉往後退去,哈爾希洛則是接近藍德和庫薩克,並彎下身子。真不知道該說躺在眼前的是一具白骨,還是一具屍體。它身上穿著一件像是金屬打造的鎧甲,擁有兩條手臂,也有兩條腿。由於它還有尾巴,因此應該不是人類,不過倒是未見到它的頭部。不清楚是本來就沒有,還是被其他動物叼走了。看上去它是趴倒在地,旁邊的棒狀物體應該是刀劍類的武器。至於圓形的那樣東西是——盾牌嗎?上頭還纏繞著那種長得像草的白色物體。
  庫薩克抓住盾牌的邊緣使勁拉扯後,那種長得像草的白色物體紛紛斷裂。
  「這面盾牌不知道能不能用。」
  「沒盾的聖騎士,就跟蛆蟲沒兩樣。你就拿去用吧。」藍德隨意放下手骨,撿起了刀劍。「……這貨沒用了,整個都生鏽了。」
  哈爾希洛瞥了藍德扔掉的手骨一眼後,望向了「他」的屍體。雖然也有可能是「她」,不過為求方便,就先用「他」來指稱。由這具遺骸身上的武裝來看,他應該是這個世界裡擁有智慧的生命體。至於他死了多久,感覺不是這幾天的事情。有幾個月了?一年?好幾年?還是數十年?
  「藍德,把他翻成正面朝上吧。」
  「才•不•要•咧。本大爺幹嘛要聽令於你啊?去死吧。」
  「我來。」庫薩克抬起位後,翻轉了一百八十度。「嘿——呀……」
  翻面朝上後,仔細觀察了一番。他的頭部果然是被截斷,或是遭到某種形式的破壞,遺骸上能夠確認到類似頸椎的骨頭。腰間的皮帶上還固定了一只箱型置物盒。打開盒子,拿出裡面的東西,發現有一些又黑又硬的圓形物體……這是硬幣嗎?然後還有幾顆像樹果的物品、一把生鏽的小刀,以及感覺是鑰匙的某種器具。此外,他的脖子上垂著一條鍊子,這條鍊子非常漂亮,看上去像是黃金打造。該不會是純金吧。
  撥除沾在他正面鎧甲的泥土,這才發現上頭刻著像是文字或紋樣的圖案。這些應該是文字,那些像是硬幣的黑色物體上,也浮雕著相同的文字。
  順帶一提,在格林姆迦爾中,半獸人擁有自己獨特的語言,不死族(Undead)則是使用類似人類、精靈和矮人們的話語。
  他所隸屬的這個種族,應該具有與哈爾希洛等人相同程度,或程度接近的智慧。
  「哈爾,」夢兒揪住並拉了拉哈爾希洛的大衣。「……好像……有什麼沙沙沙的聲音耶。」
  藍德嚇了一跳,猛然掃視四周;梅莉和席赫露則是將身體挨在一起,屏息以待:庫薩克拿好「他」的盾牌,採行單膝跪地的立姿,並將手放在長劍柄上。
  哈爾希洛迅速匯集「他」的遺物,塞進包包裡,接著豎起耳朵。……沙。沙。沙。沙。沙……。確實能聽見夢兒提到的聲音,來自懸崖的對面。應該要原地迎敵?還是要逃跑?哈爾希洛瞬間做出決定,採取折衷方案——邊逃跪邊準備迎敵。
  「我們一面警戒,一面前進吧。藍德,庫薩克——」
  哈爾希洛以手勢指揮隊形,由他領頭,梅莉、席赫露和夢兒排成一行,藍德和庫薩克則跟在她們身旁,走在靠近懸崖的那一邊。不過,我方如果拿著油燈,不就像是對敵人說「請來攻擊」嗎?但是,熄滅油燈的話,真的會變得伸手不見五指,也會有跌落崖壁的危險。
  哈爾希洛一行人開始移動,當下仍可聽見「沙……沙……沙……」的聲響。那個東西會追過來嗎……?感覺距離不是很遠。不到十公尺?不對,應該更少、更近。
  他有一股衝動,想要親眼確認那個東西的真面目。這麼做應該沒關係吧?不行,下不了決心。
  注意著斷崖的同時,也專心聆聽聲響,持續探查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變化——結果覺得自己快發瘋了。他的腦中浮現過無數次想要放棄的念頭,每幾分鐘就出現一次,甚至有段期間,是每隔幾秒就想拋下這一切。好想逃走。但是,能逃去哪裡……?
  油燈的亮光越來越弱了——正當他這麼想時,燈滅了。
  「喔、唔喂——!?帕爾匹洛,現在啥都看不見了啦,笨蛋!廢物……!」
  「只是燈油沒了啦!那麼,接下來換用夢兒的油燈——」
  「等一下,」梅莉壓低聲音說。「是天空……」
  哈爾希洛望向遠方,將視線移至了懸崖的對面。沒錯,真的可以看見天空。
  「難道是……天要亮了?」
  位於遙遠彼方的稜線,透著微微的紅光,與其說是紅色,形容為橙色其實更為貼切。一般而言,太陽準備升起,即將破晓之際,黑暗會從天空的底端逐漸淡去。再來穹頂會染上藍色、紫色等色調,接著才會開始帶有紅暈。因此照理說來,天空不會像現在這樣,突然露出一整片紅橙的光芒。
  然而,也有像黃昏世界那種沒有早晨及夜晚的異世界,所以這個世界的天空變化,就算如此詭異,也無須大驚小怪。
  不過,這麼看來,此處應該不是格林姆迦爾也不是暗夜世界——這麼一想後,多少能接受眼前的景象了。
  「奇怪……?」
  哈爾希洛歪過了頭,心想怎麼沒聽見那個沙沙沙的聲響。那個東西離開了?還是隱藏了自己的行蹤。無論答案是何者,得趁現在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哈爾希洛正想催促大夥動身前進,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晤唷。」夢兒發出一陣怪聲後癱倒在地。不對,她不是癱倒,而是被外力壓倒。有什麼東西正撲在夢兒身上,因為看不見,所以只能講那是某種東西。
  「喔喔喔喔喔喔……!?」藍德可能是想把那個東西扯離夢兒的身體。
  「可惡,實在是太暗了……!」庫薩克怒吼道。
  「夢兒、夢兒!夢兒……!」哈爾希洛一邊吶喊著同伴的名字,一邊衝了過去。但他可能是慌了手腳,因而差點失足跌落懸崖,大大地捏了一把冷汗。
  聽得見毆打、猛敲的聲響,還有夢兒的哭喊聲。
  「——那東西跑了喔!」藍德大喊。這時有人點亮了光源,是蠟燭,是席赫露拿著手持燭台。
  席赫露拿著燭台坐到了夢兒的身旁。「——夢兒……!妳振作點……!」
  「混帳敵人!混帳東西!可惡的敵人……!」藍德揮舞著手上的劍。
  「那是什麼東西……!?」庫薩克拿著盾牌,呼吸相當急促。
  夢兒側身倒在地上,用手壓著脖子。血,她在流血,是脖子,她的脖子受傷了。怎麼都是血,她流了好多血。「喀。呼。呼。唔。喀。呼。唔。」她的呼吸十分短促、紊亂。
  騙人,別耍我了啦。開什麼玩笑,這是怎樣。誰來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拜託,誰快點來告訴我。事情不是這樣的吧,都是騙人的吧,怎麼可能會這樣。我說的沒錯吧,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平常心、使命感、責任感、自制心理、理性、思考能力——此時此刻,這些東西瞬間從哈爾希洛身上灰飛煙滅,他甚至無法撐起夢兒,只是一味地在現場大聲嘶吼。哈爾希洛清楚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一切的一切,他已經完全失控。到此為止了,一切到此為止就好。這個結果雖然一點都不好,但是也無可奈何。畢竟,根本無能為力,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夢兒就快死了。
  「光啊……!」
  梅莉以五根手指碰觸額頭,比出五芒星的形狀後,再將中指抵在眉間完成了六芒星。緊接著她衝向夢兒,把手掌靠到了夢兒的脖子附近。
  「以路密愛里斯的守護之名!光之奇蹟……!」
  ——她到底做何打算。
  幹嘛要這樣?她是瘋了嗎?不是沒有用嗎?畢竟在黃昏世界裡,光魔法根本派不上用場——雖然此處並非黃昏世界,但也不是格林姆迦爾,所以應該也無法借助光明神路密愛里斯的力量——梅莉自己肯定比誰都還要清楚此事。即使如此,她並未放棄任何可能,打算賭賭看這一絲絲的希望。
  「……啊……唔……」這時夢兒眨了好幾次眼睛。「呀……?」
  她的全身發出淺淡柔和的光芒。
  梅莉咬緊了牙關,她的肩膀、手臂、手掌,其實是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這是……騙人的吧?
  這是真的嗎?
  眼前這不是幻象……?
  「傷口……!」席赫露的眼睛已經瞪到不能再大了。「夢兒的傷口……!癒合了……!」
  藍德停下揮劍的手,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夢兒。
  「哈哈,」庫薩克則是笑到有些反常。「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哈爾希洛也想笑,他當然也想要笑,這種時候除了笑還是笑。但是,他卻沒有發出笑聲,反而是熱淚盈眶。眼下夢兒還未坐起身子,梅莉好像還在繼續治療。以光之奇蹟來說,這個治療時間也太久了。哈爾希洛整個人跪趴在夢兒附近,此時梅莉終於收回了手,接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呼吸急促,看來是費了很大的功夫。夢兒看著梅莉,輕輕一笑。
  「梅莉兒,謝謝妳。奇怪,哈爾,你怎麼在哭——」
  「夢兒……!」哈爾希洛不假思索地緊緊摟住了夢兒。「太好了!太好了,夢兒!真的是太好了……!對不起!我還以為妳不行了……!」
  「喔唔,你貼得這麼近,會沾到我身上的血喔?」
  「那種事情一點都不重要啦!」
  「這樣啊。不過話回來,被你這樣緊緊抱著,夢兒是很高興,只是人家呼吸有點困難。」
  「抱抱抱抱歉!」哈爾希洛連忙往後退開,但是後腦杓不知被誰用力打了一下。「——呃!?啊!?藍、藍德!?你幹嘛突然打我!?」
  「沒有為什麼啦,大白癡!」
  結果,他還瞪著自己破口大罵。真是的,這傢伙到底是怎樣。是白癡嗎?還是廢渣?
  「抱歉,百忙之中恕我叨擾一下……」庫薩克客氣地說。「我們是不是趕快離開這裡會比較好,畢竟也沒抓到剛剛那個東西……」
  「嗯——」哈爾希洛用雙手搓了搓臉。——也是啊。
  沒錯,剛剛完全是亂了手腳,看來必須徹底反省一番,不過這件事等之後再說。現在虑該採行庫薩克的意見。
  「夢、夢兒,妳站得起來嗎!?梅莉呢?對了,誰能拿個油燈出來!很好,我們出發吧!」
  臨走之前,他再次望向了彼方那道透出橙色光芒的稜線。難道太陽就快升起了?壓根兒覺得不會是這麼一回事。


2.Please

  方才那個不知真面目的襲擊者,很有可能是攀上懸崖來攻擊夢兒的。哈爾希洛他們為了提防同樣的情況,因此前進時與懸崖保持了一小段距離。
  梅莉的光魔法奏效,就是代表光明神路密愛里斯的力量可以擴及這個世界。但是據她本人所言,使用光之奇蹟(Sacrament)後,疲憊的程度會比平日多上好幾倍。其實哈爾希洛也察覺有異,他注意到治療時間拖長了許多。原本光之奇蹟是一種能夠在瞬間治癒所有傷勢的魔法。
  他也要藍德試著召喚惡靈,結果也成功了。它的形體像是蒙上一席紫色被單的人類模樣,有一對呈現凹洞狀的眼睛,眼睛下方有張像是裂痕般的嘴巴,右手拿著像是菜刀的尖銳物,左手則是拿著類似棍棒的危險物品,明明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卻還長著腳。這就是藍德的惡靈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不過它現在的大小,只有平時的三分之一。
  暗黑神史卡勒海爾的力量看來也有遠及這個世界。然而,不知是距離的問題,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都只能賦予施術者平常三分之一的庇佑效果。不過,無論是三分之一還是四分之一,總比毫無效用來得好。也多虧了這股力量,夢兒才能獲救。真的是謝天謝地,謝謝路密愛里斯大神。
  雖說目前光魔法算是堪用,但是也不能就此安心。哈爾希洛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任何風吹草動,這麼做當然累人,但是每當快要心力交瘁時,他就會想到瀕死的夢兒。再也不想歷經那種事情了,辛苦一點又如何,忍一忍就好了。畢竟還能忍耐,就代表自己還沒到達極限。
  時間無論過了多久,天空仍未露出魚肚白,這個世界的太陽可能極度怕生。結果,太陽始終沒有升起,原本可在遙遠稜線上窺見的火焰般光芒,如今也已黯淡消逝。夜晚降臨後,眼前真的是昏暗到伸手不見五指,此時他們才察覺,這裡的「白天」的確是亮了一點。
  大家都沉默不語,雖然藍德有時會像回憶起什麼似地講些無聊的事,但是最後也都沒延續成稱得上對話的交談。當有人停下腳步時,他們就會歇息片刻。
  剛才送走不像天亮的早晨,如今迎來了比夜晚還要昏沉的暗夜。先前引頸期盼的破曉,已經讓一行人大失所望。即使如此,那種像在燃燒著稜線的紅光消失後,更感到一陣落寞,胸口悶得慌。
  他們勉強算是基層義勇兵而已,所以身上只帶著緊急用的糧食和水。目前這些物品也快耗盡了。
  藍德偶爾會喚出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當作說話對象,或許打算藉此轉移注意力吧。哈爾希洛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神智是否還保持清醒。即使看見前方出現了亮光,還以為那是夢境或幻境。畢竟他看到的是不可能出現的景象,那肯定是幻覺。
  像是篝火般的光漂,稀稀落落地四處散落,感覺並非自然現象。如果不是幻覺,那些就是具有智慧的生命體所點亮的光明吧。那種具有智慧的生命體,和差點殺死夢兒的襲擊者之間,會有什麼關連嗎?不過,當然無從得知答案為何。
  地面開始呈現向下的緩坡,至於距離亮光還有多遠?大概是一公里左右。
  隨著一行人越走越近,前方的狀況也逐漸明朗。那個不是幻覺,因為他清楚看見了好幾座像是瞭望高台的建築物。亮光應該是來自篝火或燈火,在建築物門口和瞭望高台上等處,都燃著火。光源數量大約有二十來個。
  此處整體看來未達城市的規模,應該只是個村落。
  問題是居民。住在裡面的,應該不是人類吧。
  「接下來……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啦。」藍德長嘆了一口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咿嘻……別問我,糞堆藍德……你就苦惱一輩子吧……到斷氣為止……咿嘻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就算是在開玩笑,也不要說那種話啦。在這種時候聽到這些,即使是大爺我,也會有點意志消沉啊……」
  (你放心吧……喀嘻……喀嘻嘻……)
  「算了,反正本大爺也是能理解,這些都只是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式的黑色幽默而已。」
  (……咿嘻嘻嘻……咿嘻……那是你,誤解了……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一直……都不是在開玩笑……咿嘻……)
  「騙人,真的假的!?真的是這樣!?話說,為什麼你講話感覺有些零碎……!?」
  「……藍德,你精神還真好。」庫薩克嘀咕道。
  之前不知道是誰說過,只要精神好,就沒有辦不到的事。然而,哈爾希洛卻認為,這個道理並非萬事通用。不過,如果沒有精神,倒是真的做不成很多事。因此,藍德變得精力充沛應該不是壞事,只是他實在聒噪到惹人厭。
  「感覺不能輕易靠近那裡……」席赫露戰戰兢兢地說。
  「是啊。」梅莉同意了她的說法。「沒人知道會跑出什麼牛鬼蛇神。」
  「但是,人家對那邊有點好奇耶。……唔。」這時夢兒的腹部「咕」地響了一聲。「欸嘿,夢兒肚子餓了……」
  ——的確……如此。
  老實說,眾人飢餓和口渴的程度,已經達到危險等級了。如果不盡早取得糧食和飲用水,就只剩死路一條。
  「我過去偵察一下,大家留在這裡待命。」
  「我們都靠你了喔,盜賊。」藍德拍了拍哈爾希洛的肩膀。
  哈爾希洛頓時怒火中燒,但硬是克制住了自己,並且在藍德耳邊輕聲說:「——如果我遭遇不測,隊上就交給你負責。」
  「喔、喔。……這種事情到時候再說。你、你這個笨蛋,要平安回來喔?」
  「你說這種話很噁心耶……」
  哈爾希洛當下立刻切換了思考迴路。一,消除自己的存在,「潛」——躲藏;二,在消除存在的狀態下移動,「浮」——竄動;三,動用全身感覺去察覺他人的存在,「讀」——感應……他發動了隱形。
  他想像自己能夠一聲不響沒入地面之下,化身為土中的鼴鼠四處移動。期間,還將眼睛和耳朵露出地表,藉此觀察、聽取、感應周遭的情況。
  耳裡傳來了某種聲音。那是敲打硬物時發出的「鏘、鏘」聲響。
  現下最近的光源是瞭望高台上的篝火。
  距離瞭望高台二十五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道壕溝,寬度大約有二十公尺,深度不明。但是,應該不會太淺。高台上的人形生物正好坐著,他的上半身格外寬大,頭顱相當小,在那小小的頭上還罩著像是布的物品。他背上背的應該是弓和箭筒。那生物肯定是守衛。村落的居民除了以壕溝防止外人入侵之外,還配置了警戒人員。看來果然是不得其門而入了。
  不對,太早把話說死了。這時哈爾希洛朝著他的左手邊,也就是好像有河的那個方向前進,不一會兒便走到了一處懸崖。雖說是懸崖,但是深度大概就二、三公尺吧。要下到崖底,也不無可能。底下是河灘地,再往前就有河川流過。居民好像還利用壕溝將河水引入村落。
  站在懸崖前,看往壕溝對面後,又發現了其他座瞭望高台。高合上同樣燃著火,也配置了守衛。但是,這個守衛遠比剛剛那位嬌小,體形矮胖,大概只有人類孩童的身高。不過,他的頭上和第一位相同,都罩著像是布的物品。武裝配備也如出一轍,都是弓箭的樣子。
  哈爾希洛將第二座瞭望高台稱為高台B,第一座稱作高台A。此刻他原路折回,橫向穿越高台A前方,繞到了另一側。不久後壕溝開始出現彎曲,他清楚看見了好幾棟建築物,每一間都是平房,數量為十棟左右。過一會兒,又有瞭望高台出現了,這是高台C。高台C看來十分雄偉牢固,然後還有一道大門。他一瞧,才發現高台C和門是連為一體的構造,而且從那道已經完全敞開的門中,還伸出了一座打造得十分堅固的木橋。這座橋就橫跨在壕溝之上,感覺馬車亦可暢行無阻。
  高台C也設有守衛,他採行站姿,並未坐著。他那分外瘦長的體型,完全迴異於高台A和高台B的守衛。而且他的手臂感覺不太對勁,關節會不會太多了?手肘好像有兩個還三個……?他的頭部極度向前突出,不過和其他守衛相同,都罩著像是布的物品。然後,是尾巴,這個高台C守衛身上長有尾巴。
  他認為,高台A、B的守衛至少和高台C的守衛,分屬不同的種族。哈爾希洛對照自己具備的常識後,不得不導出如此的結論。
  高台C的守衛,和藍德發現的那具屍體,是不是屬於同一個種族?畢竟對方有尾巴。屍體總共有八根手指,那麼守衛又是如何?不成,沒辦法連手指頭的數量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高台C的守衛冷不防地看往他這邊,被發現了嚼?哈爾希洛屏息待在原地不動,畢竟這種時候連忙想要逃跑的話,反而會招致不好的結果。
  守衛將背在背後的弓拿到手上架好,放上箭矢後,拉滿了弓弦。這下慘了,好想逃走,非跑不可。等等……必須冷靜,反正現在還不確定已經被他發現了。而且,沒問題的,箭矢的話,等到他放手的瞬間再跑都還來得及。大概吧。
  然而守衛卻鬆緩了弓弦,並用手轉著拿下來的箭矢,接著歪過頭去,彷彿在說「是我多心了嗎?」——沒錯,你是多心了……喔?
  哈爾希洛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後,便開始移動。不太妙,那個守衛太敏銳了。剛剛有不小心發出聲響嗎?他自認沒有就是了。再說,那種「鏘、鏘」作響的規律聲音從未間斷,因此發出些微聲音應該也不會有事吧。但是,高台C的守衛就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看來得提高警覺才行。
  他繼續執行偵察任務,通過橋樑,沿著彎曲的壕溝前進。發現高台D和高台E後,碰到了懸崖,下方是河灘地。
  這麼看來,這座村落呈現出不規則的圓形,四周還有壕溝與河川環繞。
  欲進村,只能過橋、翻過壕溝,或是游泳過河從村內的河灘地上岸。
  然而要在一片漆黑中泳渡流動的河川,是件危險的事情,甚至可能會溺斃。至於翻過壕溝,其實不無可能,但是抵達對岸後,還要攀爬進入,這就得花費好一番功夫了。
  也就是說,要進村,基本上就僅有過橋一途。當然,如果大搖大擺走過去,應該會被守衛狙擊吧。到時候就靠夢兒的箭矢,和席赫露的魔法殺出一條血路?不過再來呢?強行衝入村裡?就他們六個人?持弓的守衛至少還有四名,而且村子的戰力可能不僅於此。打得贏嗎?話說,現在的問題在於輸贏嗎?總覺得不是。
  對哈爾希洛一行人而言,能夠取得糧食和水就好。如果想點法子表明他們沒有敵意,對方不知願不願意讓他們進村?然後再用身上攜帶的物品還是金錢,和對方交換飲用水和食物。有這種可能嗎?行不通嗎……?
  一邊觀察著壕溝對面的村落,一邊原路折返,途中看到幾位居民,結果他大吃一驚。這裡原來不是只有人而已。不對,應該要說也有不是人類外型的村民。讓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有個傢伙長著六條昆蟲腳般的手臂,下半身則像是一團毛球,不過也用某種物品罩住了頭部。這座村落的居民種類,會不會太豐富了……?
  回到同伴的身邊,簡短地說明現況後,藍德卻趾高氣揚地拍了拍胸膛。
  「交給本大爺處理。大爺我有辦法。」
  (……咿嘻……我只有種非常好的預感……咿嘻嘻嘻……我只有種藍德會就此長眠的預感……)
  「你那個是哪門子的好預感啊?還有,大爺我不知講過幾次了,本大爺長眠的話,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也會消失喔?」
  (暗黑騎士啊……咿嘻……我們一起投入史卡勒海爾的懷抱啊……咿嘻嘻……)
  「這、這種事情有點言之過早了吧……?那個……該怎麼說咧。大爺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比如想要揉揉大胸部——話說,你都讓我說了些什麼啊!」
  「沒有任何人要你說吧……」哈爾希洛以手指揉了揉眉間。
  「他就只是想說大胸部而已吧。」他覺得藍德的想法鐵定就如夢兒所言。
  「大爛人。」梅莉冷冷地、不屑一顧似地嘀咕。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的預感……如果成真就太好了……」席赫露小聲說著嚴厲的話語。
  「哼!」然而藍德並未喪氣。「你們這群平庸的傢伙,不要以為這種程度的中傷,就可以讓大爺我灰心喪志喔。反正大家走著瞧,不用多久,你們所有人全部都要下跪請求本大爺的原諒。到時候我要揉胸部喔,誰都不准有怨言。啊,大爺我當然只是在說女生而已。」
  「……藍德的心臟真的是很大顆耶。」
  「廢話,庫薩基。本大爺的心臟還是鑽石打造的喔?好啦,你們這些傢伙,快跟上來。大爺我會教教你們唯一可行的方法啦。」
  反正目前也沒有其他方案,所以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讓藍德試試他的方法。
  ——於是,所有人移動至了木橋附近。
  藍德戴上頭盔,拉下面罩後,頤指氣使地命令哈爾希洛等人「你們就在這裡等著」。
  「你到底打算怎麼做啊。」想當然耳,哈爾希洛還是詢問了藍德。
  「閉嘴,別問那麼多。只要大爺我想的沒錯——」
  (喀嘻……藍德想的……肯定是錯的……喀嘻……喀嘻嘻嘻……)
  「結果如何,馬上就會揭曉啦。」
  藍德邁開了向前的步伐——難道他要走過去?哈爾希洛為求保險,已經要留在原地的其他夥伴做好逃脫的準備。他就這樣走過去?真的要走過去?下場會很慘吧?他是自暴自棄嗎?但是,藍德的步伐顯得自信滿滿,他甚至「呼嗯呼嗯——」地開始哼起歌來。
  那傢伙的腦袋終於燒壞了喔?哈爾希洛等人只能屏息以待,目送著他。藍德已經相當靠近木橋,高台C的守衛注意到他之後,架起弓,搭箭上弦。在這種情況下,笨蛋藍德看來也是心驚膽戰吧。他的身體抽動了一下,但卻未停下腳步,仍舊繼續前進。真的假的,就說了他們真的會攻擊喔,箭會射過來喔。
  「OK、OK。」這時藍德不知在想些什麼,居然一邊說著這樣的話,一邊揮手。
  他就快要抵達橋邊了,不一會兒便踏上了橋面。
  結果守衛放下了弓箭。
  「……騙人。」哈爾希洛已是目瞪口呆。
  「Welcome Welcome。」藍德一面「哈哈哈哈」地笑著,一面通過木橋。
  歡迎他們幹嘛啦。話說回來,他怎麼還安然無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藍德平安無事地走到木橋的另一端後,抬頭望向了高台C上的守衛。「——啊。Me.My、Friend。Please?同伴、Together,我現在、去帶他們來。Now。You?OK?」
  守衛的頭已經歪向一旁,看來他聽不懂藍德的話語。想想也是,怎麼可能聽得懂。
  「Good。」明是如此,但足藍德卻對他用力地豎起了大拇指。「OK,My、同伴,Together。Now。OK,OK。」
  接著,藍德就丟下分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守衛,得意洋洋地返回了哈爾希洛等人的身旁。
  「如何啊!看吧!?一切都和本大爺事前料想的一樣!你們全都來跪在本大爺的跟前!崇拜本大爺吧!還有,女生們的胸部都要讓大爺我揉一揉!」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給你碰的……」席赫露以雙臂掩蓋了自己的胸部。
  「藍德,你來揉的話感覺會很痛。」夢兒可能毫無自覺吧,她偶爾就是會說出這種無厘頭的話。哈爾希洛希望她能夠有所察覺,但是實在難以開口提醒。
  「……但是,」梅莉滿臉疑問地歪過了頭。「你是怎麼辦到的?他們看上去明明就很提防外人。」
  「這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感覺庫薩克也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難道是——」正當哈爾希洛想要說明時,被藍德攔了下來。
  「蠢蛋!當然是要由本大爺來揭曉謎底!畢竟是大爺我想到這個方法的!別想在這種時候來大搶功勞啦!帕爾匹洛!」
  (……咿嘻……是臉……因為藍德把臉蓋起來了……所以他們才會放行……咿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怎麼先說了!?怎麼可以這樣!?本大爺滿心期待想要說耶!?」
  仔細想想,剛才的五名守衛加上幾名村民,他們全都用布還是什麼的物品,罩住了自己的臉。當時哈爾希洛也覺得奇怪,感到事有蹊蹺。
  籃德就是由此點導出他的假設——「進入村落的條件=蒙面」。即使如此,但是像他那樣突然就跑去親身測試,真的是草率至極。難道他講一句「結果好就好」便可帶過嗎?這讓身為隊長的哈爾希洛十分苦惱。該怎麼告誡他?對了。
  「藍德,」哈爾希洛刻意一臉認真地靠了過去。「你這次是成功了,所以沒問題。但是,假設過程中失敗了,你要怎麼辦?狀況又會變得如何?你這傢伙,有稍微思考過這些問題嗎?」
  「啊?最好是有時間一個一個慢慢想啦,笨蛋。因為大天才藍德大人,怎麼可能會出錯。」
  「我的意思是在說,當下你或許是處在危險之中,只是不自知而已。」
  「……命、命是本大爺的,所以要你管喔,要做什麼事,都是大爺我的自由……」
  「在同伴們的面前,不准說那種話。如果你有個萬一,大家——當然也包含我,心中都不會好受的。」
  「你囉囉囉囉囉囉嗦什麼,別別別別別別再說了,都被你講到有點不好意思了。本、本大爺知道了啦。」
  「那麼你答應我,從今以後會謹慎小心。」
  「小、小心一點就好吧,小心一點。大爺我、我答應你啦。這樣可以了吧。」
  「說話要算話喔?」
  「算、當然算!」
  「很好。」
  哈爾希洛迅速地轉身背對藍德。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演完了「熱血隊長」,所以不能笑,絕對不能笑出來。但是,藍德對這種事居然沒什麼招架之力。有夠好笑。不行不行,不能想這個,一想到「有夠好笑」這幾個字,就會忍不住想笑。
  哈爾希洛清了清喉嚨,指示同伴們想辦法把臉罩住。這時夢兒還在原地發呆,梅莉和庫薩克仍是面露遲疑,不過席赫露卻是低著頭,像是在憋笑的樣子。看來席赫露看穿了哈爾希洛的演技。
  庫薩克和藍德相同,以頭盔蓋住了臉,哈爾希洛將大衣套在頭上。由於大衣已有破損,到處都是破洞,因此他只要把破洞移至適當的位置,便能確保視野清晰。夢兒、席赫露和梅莉,則是用布巾等物,費了一點功夫,勉強遮住了臉蛋。至於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外觀看起來就像已經蒙面。不過,無法確定對方是否也這麼認為,所以請它先暫時消失。
  至此,他們已經搖身變為一支打扮怪異的隊伍。這樣真的行嗎?雖然感到不安,但是高台C的守衛連弓都沒拿,就讓哈爾希洛他們通過了。看來真的只要蒙面,便可踏入這座村落。
  壕溝內側立著十四棟建築物,大小不一,不過每間都是平房。村落中央是個廣場,那裡有一口像是水井的物體。坐在井邊的巨大人形生物是守衛嗎?他抱著鎚柄,那是一把大到不像話的鎚子,背後還背著弓箭。不過他戴著頭盔,所以看不見長相。
  這時得知了那種「鏘、鏘」作響的規律聲音來自何處。正面朝向廣場的建築物有五棟,其中一棟的單側屋頂大大地向外突出,還用了柱子支撐。在這片屋簷之下,放置了一口類似大爐子的設備,裡頭的碳還是什麼的正在熊熊燃燒。看起來是火爐,另外也擺著鐵砧。一旁有種短腿的人形生物,赤裸的上半身壯碩到令人畏懼,還彎著腰,臀部整個向後突出。他用筷狀物夾起燒冶過的金屬棒,放到鐵砧上固定,再用鎚子敲打。「鏘、鏘」作響的就是鎚子的敲打聲。
  「這裡有鍛造鋪啊……」
  建築物的牆上或吊或掛,抑或靠著滿滿的武器防具和器具,這些應該都是那位怪異的師傅所鍛造或修繕過的物品吧。
  這名師傅的臉上纏繞著像是繃帶的東西,但是並未遮蓋眼睛和嘴巴。他有著像是流著鮮紅淚水的大紅雙眼,口中還密密麻麻排列著感覺如磨臼般堅硬的牙齒。
  仔細一看,才發現這裡不只有鍛造鋪,正面朝向廣場的另外四棟建築物,也都在門口或是屋內,陳列了為數絕不算少的物品。
  鍛造鋪隔壁棟的建築物中,衣服類和包包類的物品,就這麼擺在固定式的架子,或是疊在桌檯上。置於桌檯邊的椅子上,則是輕輕放著一個像是被壓扁的蛋狀物體。不過這個物體伸著兩條手臂(?),還戴著像是帽子的東西,難道那是一種生物嗎?或許他就是服飾包包店的老闆。
  隔著廣場、位在鍛造鋪對面的是一棟與其稱之為房子,不如說是小屋的建築。那棟小屋靠近廣場一側的牆壁,不知是被打掉,還是原本就不存在,總之在沒有遮蔽的狀態下,能清楚看見屋內的樣貌。
  小屋內的牆壁上塞滿了破洞的袋子、作工較精細的頭罩,面具類和頭盔類的物品。小屋正中央則坐著一名瘦如枯木的人形生物。這位頭具店的主人擁有多達六條的手臂,他那總計肯定超過三十根的手指,就這麼錯綜複雜地交錯在胸前。他,也可能是她所戴的頭具,是一頂閃著金光、宛如藝術品的頭盔,恰到好處的素雅美感,相當適合他店主的身分。
  位於頭具店隔壁、服飾包包店對向的建築物,其構造也與頭具店相似,只是整體大上了兩倍左右。這裡是間食糧行,一目了然。店內懸吊著已剝除生皮的四足野獸和類似鳥類的生物;架子上擺放著某種成束的植物,和果實般的物體。另外也能看到串燒和應該調理過、像是糯米丸子的食物。
  店頭有一隻人類大小、螃蟹外形的生物,正用勺子在灶上的鍋內攪拌。食品行的大螃蟹店主雖然也戴著面具,但是兩顆眼球卻是大刺刺外露,他那樣到底算不算蒙面,真是難以判別。
  食品行旁邊的建築物,總之就是散亂著種類雜多的物品,由於陳列方式五花八門,這裡也許是間雜貨店。不過倒是沒看見像是老闆的生物,可能是在屋內吧。
  「怎樣啊。」藍德從鼻子發出「哼哼」的聲音,炫耀似地挺起胸膛這麼說道。「這是一座很不錯的村落吧。」
  「……你為什麼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席赫露注視藍德時的視線,充滿的並非熱情,而是輕蔑。即使席赫露蒙面,依然可以輕易地推測出她現在做何表情。
  「因為他是笨蛋啊。」夢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梅莉則是四處張望了一番。「是不是沒人想理我們啊……?」
  「那個……」庫薩克朝著井邊的守衛舉起了手。「你、你好。」
  魁梧的守衛重新抱好了鎚柄。庫薩克發出「唔……」的聲音,倒抽一口氣,往後退了半步,但是守衛稱得上反應的動作就僅此而已。別說是回話了,他甚至看都不看庫薩克一眼,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其實當下還有村民漫步在附近一帶,但就是不理睬哈爾希洛他們。一行人徹徹底底遭到無視。
  哈爾希洛雙臂交叉,「唔嗯……」地低吟,心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在唔嗯什麼啦。」藍德用後腳跟蹬著地面。「隊長,趕快想點辦法出來。我們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才讓你這種傢伙當上隊長的。」
  「話不是那樣說的吧,區區藍德居然這樣講我……」
  「不想被這樣講的話,你就把事情做好到讓大爺我無話可說啊。」
  要用背面突刺(Back Stub),還是蜘蛛纏殺(Spider)?他要親手殺了藍德,讓他永遠閉上那張嘴巴。該發動哪項技能才好?
  哈爾希洛在一瞬間確實認真思考了這件事,但是比起處理廢渣垃圾,眼前還有更為急迫的事項。畢竟水和食物就近在咫尺,一定要想辦法拿到手。
  哈爾希洛清了清喉嚨,試著往水井靠過去。井邊的守衛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他怎麼會魁梧到這種程度?明明還坐著,但是感覺頭的位置已高於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庫薩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真恐怖。
  即使如此,他還是拿出勇氣,繼續往前。距離水井還有五公尺、四公只、三公尺。再過去,就完全是守衛的攻擊範圍了。對方如果動了殺意,大概只要起身一擊,就能斃了哈爾希洛。
  他呼吸困難,感覺胃都要被嘔出來了。只是,胃不會真的跑出來,如果成真,他反而會心生膽怯。
  揮除恐懼和遲疑,向前踏出步伐後,守衛忽然準備站起身子。
  「呃……」、「奴哇!?」、「呀……」,現場驚聲尖叫的並非哈爾希洛,而是三位女生。哈爾希洛則是已經整個人僵在原地,連聲音都發不太出來了。——好……好……好、好、好、好、好、好恐怖啊……會、會被……殺了……嗎……?
  「本本本本、本大爺也許會……幫你……撿骨的?」藍德小聲說道。
  「……我們當然是要好好幫他撿啊……」庫薩克吐槽了藍德。等等、等等、等等?幫他撿骨之前,你們還可以幫忙其他事情吧……?
  「Plea……Please。」哈爾希洛突然擧起了雙手——身體能動了,也能發出聲音了。
  話說回來,幹嘛說Please -又不是藍德。哈爾希洛雖然一副快哭的樣子,但仍是舉著左手,並用右手食指來回指著水井和自己的喉嚨。
  「水、水。我想喝水。水、喉嚨、渴了。那個,我們是,旅客。想要,喝……水。你聽得……懂嗎?水,我們要水!能讓我們……喝水嗎?水。井裡的水!」
  守衛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這口井看來要用吊桶打水。井口兩側立有柱子,柱與柱之橫著一條樑,上頭固定著一組滑車,吊著桶子的繩子就掛在上面。
  其中一側的柱子上置有火把,搖曳的火光照亮了像是怪物的守衛。其實不只是像,這名守衛不管正著看,還是反著看,擺明就是怪物一隻。比如他的手臂,絕對大於一整個人類,實在有夠粗壯。太恐怖,真的太恐怖了。
  「……請讓……我們……喝水……」哈爾希洛咬緊牙關,甩了甩頭。不能膽怯,絕對不能膽怯,可是賭上性命的,不是鬧著玩的。「給我們水!WATER Please!水、拜託給我們水,喝、水……!大家都一樣吧!?不喝水怎麼行!?水……!」
  守衛移動了左手。哈爾希洛在這個瞬間做好了受死的覺悟。但是,守衛動的不是抱著大鎚的右臂,而是將左手伸向了哈爾希洛。
  感覺他像是要索取某種東西。
  「啊——」藍德出聲吶喊。「是錢,哈爾希洛!錢!給他錢!快點……!」
  吵死人了,笨蛋藍德,不用你講我也知道啦。哈爾希洛用最快的速度掏出了幾枚銀幣。雖然他懼怕到心臟都快停了,不過仍毅然決然地靠到守衛身邊,將銀幣放到了他的左手上。守衛把左手湊到自己的眼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掌中的銀幣。結果,下一秒——就被他扔到一旁了。
  見狀,哈爾希洛差點就要暈過去了,心想,這次真的死定了。不成、不成,我怎麼可以這樣,我不能放棄。
  「拿黑色的……!」他立刻理解了席赫露想要表達的意思,同時也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些許驕傲。不過,能夠想到這一點的席赫露還是最厲害。
  「這、這、這、這個!」哈爾希洛拿出黑色硬幣讓守衛端詳,這樣物品原屬於那具長有尾巴的屍體。「這個也不行嗎……!?如何!?就用這個……!」
  此時守衛再度探出了左手,哈爾希洛用顫抖的手,將黑色硬幣放到了他的掌中。守衛握住黑色硬幣後,拾了抬下巴說了句「唔啊,苟喔」——聽起來像是這樣。這是什麼意思?唔啊•苟喔?唔啊苟喔……?
  阿狗?
  不對吧?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耶耶!」藍德衝到井邊,放下了水桶。「水、水!」
  「……等等、你這傢伙……」哈爾希洛知道自己的臉色正轉為蒼白,他同時窺探了守衛的神情。他……沒發火?感覺沒問題?也就是說,可以去水井打水……?
  看來確實如此,當他這麼一想,安心與歡喜之情頓時湧上心頭,回過神時,他已經將嘴巴靠在桶緣,大口喝著井水。
  「水好好喝啊————————————————————……」
  沒錯,在他至今喝過的水中,這是最好喝的。他是何等幸福,居然能喝到這麼美味的水。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真好;能活下來,真好。大家輪流從水桶中取水飲用,不過目前所有人已經輪了三至四次。明是如此,但卻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說「喝夠了」,感覺再多的水都能喝下肚。
  不過,人其實都有所謂的極限,所以先是席赫露,再來依序是梅莉、哈爾希洛、庫薩克、夢兒、藍德,都紛紛停止飲水。
  藍德癱倒在地,仰面朝上。「……好、好撐,大爺我喝太多了。」
  「唔。」夢兒蹲下身子,撫摸著腹部。「夢兒是第一次,喝水喝到肚子都飽了,現在裡頭滿滿都是水吧……」
  「原來水也能填飽肚子……」庫薩克搗住了嘴巴。
  話說回來,藍德和庫薩克都把頭盔的面罩掀起來了。臉被看得一清二楚,這樣不會有事嗎?但是守衛並未做出任何反應,看來是沒問題。不過,哈爾希洛還是懸著一顆心。
  「……如果還有那種硬幣的話,難道就能……」席赫露瞥看了食品行。
  「妳的意思是說,剛剛那個是這裡的貨幣嗎?」梅莉正輕撫著夢兒的背部。
  哈爾希洛環視了鍛造鋪、服飾包包店、頭具店、食品行和雜貨店:心想,如果事情就如席赫露所言,那麼只要掌握取得黑色硬幣的方法,我們暫且就能活下去了。


3.禁忌之浴

  匯集六人身上的金錢,統計後共有金幣一枚、銀幣八十七枚、銅幣六十四枚,至於身上攜帶的東西,都是些隨身物品而已。走訪了服飾包包店、頭具店和食品行,讓店主看看這些錢幣和物品,結果沒有任何人感到興趣,全都被無視了。鍛造屋的師傅好像正在工作,所以便沒去打擾,其實是怕去了會被砍死。這時哈爾希洛注意到雜貨店的店主就在屋內,因此試著上前敲門。然而敲了三次,對方都未回應,只好放棄。
  要在這座村落裡取得黑色硬幣,感覺是件難事,還是說如意算盤本就打過頭了?用井水暫且掩蓋過的空腹感又再捲土重來,而且情況越發嚴峻。現在只能到外頭去尋找黑色硬幣了,即使僅發現一、兩枚也好。
  哈爾希洛一行人餓著肚子離開了村落,目的當然是找到黑色硬幣。也討論好了行動方針。由於危險四伏,或者應該說現下他們根本不清楚此處究竟危不危險,但仍決定盡量不走遠。哈爾希洛以村落為中心,在腦內畫著地圖,同時再逐步擴大行動範圍。
  一開始,他們過橋後便筆直前進,大約在一百公尺左右後,來到了一座森林。那裡叢生著一種看來色白、彎曲、應該是樹木的高大植物,感覺無法輕易開路進入,很難繼續前進。
  他們折回村落,繞至壕溝外側,試著下到不深的懸崖底面。河灘地近乎沙地,此處意外地溫暖。哈爾希洛一行人甚至走到了河岸。眼前的河川感覺相當深,流速也十分湍急。他提心吊膽地將手試著伸進了看起來漆黑一片的河水裡。結果令他瞠目結舌。
  「這個河水……溫溫的……」
  「真的假的。」藍德脫下鞋子和襪子,赤腳走入河中。「喔喔喔!真的耶!雖然沒有到熱的程度,但真的是溫溫的喔!應該能夠用來洗澡喔!」
  「……洗澡……」席赫露愣在原地嘟囔。「我想要……洗澡……」
  「對啊……」梅莉仰頭望向天空嘆了一口氣。「洗澡……」
  夢兒散漫地「嘿嘿嘿」笑了。「能洗澡的話,應該很舒服吧。」
  「沒錯……」庫薩克點了點頭。「我也很久沒洗了,身體想必……」
  「來洗吧!」藍德豎起了大拇指。「大家高高興興一起洗!這種時候就是要裸裎相見!沒問題吧!而且現場就像這樣,一片漆黑啊!反正暗成這樣,肯定看不太到的!欸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怎麼可能會沒有問題……」哈爾希洛心中雖然有一股衝動想要把藍德打倒在地,但是他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體力。「很抱歉,澡等之後再洗吧。現在我們必須快點找到黑色硬幣,想辦法解決食物的問題。洗澡就等之後確認好周遭安全再說。洗澡時當然要男女分開輪流洗。」
  「帕爾匹洛,你講那什麼鬼話!本大爺,反對!反對!反對!反對!反對到底!」
  只有藍德一人在那大聲嚷嚷,其他同伴都贊同哈爾希洛的想法。
  「——哎呀?」夢兒原本依依不捨地在岸邊用手不停地翻攪著河水,不過這時她好像掐起了某種物品。「奇怪?這是什麼東西啊?這個,埋在沙子裡面耶,長得圓圓的說——」
  哈爾希洛從夢兒手上接過了那樣物品。「……是黑色硬幣。」
  「說不定還有喔!?」藍德整個人跪趴在地,用著彷彿要游起泳來的氣勢,開始尋找黑色硬幣。「你們所有人也快找!趕快找!先說好了喔,你們的東西,就是大爺我的東西!本大爺的東西,當然還是本大爺的……!」
  「夢話就留著睡著後再說啦……」哈爾希洛嘟囔的同時,也用手探尋著黑硬幣。
  大家都相當,不,是非常認真地四處尋找。
  遠方稜線上可見的火焰般光芒,不知何時起已消逝無蹤,附近一帶籠罩在一片徹底的黑暗之中。他們距離村落很近,原本都還能聽見鍛造鋪「鏘、鏘」作響的敲鎚聲,但是從剛剛開始,連這種響聲都已中斷。
  夜晚降臨了。其實哈爾希洛也不太清楚,他們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專心在找黑色硬幣。總之,現在已是黑夜了。
  「——從夢兒找到後,我們就再也沒發現半枚硬幣了……!」藍德拍打了河面。
  「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順利耶……」庫薩克癱坐在河灘地上。
  「總、總之……」席赫露使力擰著濕透的法袍下擺。「我們先回村裡,試著用一枚黑色硬幣,看能不能貿到食物……」
  「說的也是。」夢兒或許正在微微啜泣。「人家肚子實在是太餓了,餓到悲從中來……」
  「說不定能意外地買到很多食物噎……」梅莉居然講了類似安慰人的話語,還真有些稀奇。
  「……也對啦……」藍德垂下了頭。他果然也感到失落。
  「就先……這麼做吧……」哈爾希洛有氣無力地講完話後,在心裡替自己打氣說「振作、振作」。連隊長都無精打采的話,那還得了。「走、走吧!吃飯了!」
  不過,現在的他們,連爬上僅有兩公尺的崖壁,都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而且當一行人踏著搖晃的腳步,回到木橋時,更是愕然失色。
  位於過橋後不遠的高台C,實質上是一道大門,不穿過這道門,就無法進入村落。然而方才明明還開著的大門,如今不知為何已經緊閉。
  「為……什麼會這樣?」哈爾希洛將拳頭抵在額頭上。「因為已經入夜了?」
  「誰知道!」藍德蓋上頭盔的面罩,打算衝過木橋。
  「喂、喂——」哈爾希洛其實用不著阻止。
  因為高台C的守衛已經在弓上架好了箭矢。藍德一被瞄準後,不就踩了緊急煞車嗎?而且他還往上一躍,俐落地跪地磕頭。「——對不起……!請別用箭射我,請不要射!我就在這向您懇求了,請不要射我……!」
  可能是他的下跪奏效了,守衛雖然沒有放下手上的弓,但是卻沒射出箭矢。這時藍德維持著跪地磕頭的姿勢向後退去,回到了哈爾希洛等人的身旁。
  「你這個混帳東西!死禿子!大智障!大爺我剛剛危險到差點死於非命……!」
  「對我發火幹嘛啦……」哈爾希洛感到一陣暈眩,發出聲音時,腹部宛如有千百個不願意,完全使不上力。「我們現在只能等到門打開……嗎?還是說,枯等也是枯等,要再去找找黑色硬幣嗎?不過,大家都不會去吧……應該是說根本去不了吧……」
  哈爾希洛他們都沒了活動的力氣,也沒了體力,大家就在原地或坐或躺。即使已經虛脫,但是飢餓感仍會無情地襲擊而來。不過,也只能一味忍耐;即使已經昏昏欲睡,但還是會因為強烈的空腹感而清醒過來。好想遷怒於人。就在努力克制這種想法時,意識又開始模糊。不過,等同於痛楚的飢餓感,很容易就能喚醒如此的淺眠。
  三位女生靠在一塊,睡睡又醒醒。
  夢兒輕撫著席赫露的頭,嘀咕著「人家好想吃東西喔……」。「席赫露,只要一小口就好,人家可以吃席赫露嗎……?」
  「……如果,我也可以吃掉妳的話……」
  「唔唔唔……如果可以吃到席赫露的話,人家被妳吃掉也沒差喔……」
  「……我們乾脆……互吃對方好了……」
  「好想吃呀……席赫露感覺很可口啊……」
  「那個……我也可以吃嗎……?」
  「這樣的話,梅莉兒,妳也要讓人家吃喔。」
  「嗯……妳吃吧…我現在什麼都願意,只要能吃到東西就好……」
  「——呃。」藍德像是死去的某種幼蟲,蜷曲著身體。「……妳們這幾個女的,是在講什麼啦……喀……大爺我好羨慕啊……真的、真的……」
  庫薩克則躺成了一個「大」字,口中念念有詞。「……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媽媽騎馬馬慢媽媽罵馬……和尚端塔上湯湯滑塔灑塔燙湯……」
  「看來他還沒有到達極限……」哈爾希洛輕輕笑了笑。「該說他是還沒到達極限,還是不知什麼叫做極限,極限……極限……極限……呵呵……」
  雖然很難相信白晝會再度降臨這個黑暗無遠弗屆的世界,但是一行人終究迎來了這個時刻。
  在一個稜線都還未透出亮光的時間,「碰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某種巨大的聲音響徹四周,高台C的守衛從裡側推開了大門。下一秒,遠方的稜線邊燃起了火紅光芒。
  哈爾希洛他們全都猛然驚醒,爭先恐後地通過木橋。鍛造鋪雖然還未開門營業,但食品行裡的鍋子已經冒出陣陣煙霧。大螃蟹店主正用勺子攪拌著鍋內食材,哈爾希洛將黑色硬幣遞給他看。大螃蟹店主用他那一對突出於面具之外的眼珠瞧了瞧黑色硬幣後,又依序看了看哈爾希洛等人。
  「拜託請給我們食物……!」哈爾希洛立刻央求起了店主。「我們已經快要餓死了……!只要是能吃的東西,什麼都可以,真的……!」
  此時大螃蟹店主拿出六個木頭還什麼製的器皿,盛起鍋內的內容物——像是濃湯的菜餚,裝進了那些容器之中,哈爾希洛他們一邊異口同聲地道謝,一邊拿起了器皿,開始喝著黑黑又相當黏稠的溫熱濃湯。雖然不太懂這是什麼味道,但是好吃到有種要升天的感覺。仔細一看,發現大家雖然覺得燙口,不過仍是忘我地喝著濃湯。此刻哈爾希洛由衷地認為「好幸福啊」。好幸福,實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到腦袋都無法思考,全身上下滿溢著歡喜的精華。真是幸福到爆了。
  轉眼間就喝光了濃稠的湯汁,但是,這道菜餚不僅於此,容器中還留有配料。哈爾希洛用手指掐起了堆集在器皿底端的配料。「——呃呃呃呃……!?」
  他不禁發出了怪聲。
  因為,濃湯裡的配料,擺明就是一種……像是蜈蚣的……蟲……

  

  「啊哈哈哈!入肚隨俗啦……!」藍德說完不明所以的話語後,便果敢地將那種蟲丟進了口中,並且開始大膽地咀嚼。「——咕呃耶!苦死了……!?」
  看樣子起來非常苦,藍德「呸呸呸」地吐出了那種蟲。不難想像結果會是如此。感覺那種配料難吃至極,還是別吃好了。但是,老實說,只喝湯的話根本不夠,遠遠不及所謂的飽餐一頓。
  哈爾希洛若無其事地看了大螃蟹店主。這時,店主遞了某種肉的串燒過來。哈爾希洛見狀,必中頓時萌發信仰之情,認為大螃蟹店主根本就是天神。哈爾希洛留下若干感動的眼淚:心存謝意、滿懷感激地接過了串燒。這種肉可以吃嗎?不過在這麼想之前,已大口咬下。這樣東西吃起來冷冷硬硬的,與其說是烤肉串,還比較像煙燻品,味道倒是不難吃。由於這樣食物乾癟癟的,主要是咬進嘴裡直接吞下,但是越嚼會越有味道。感覺吃過這種煙燻品後,肚子就能撐上好一陣子。
  除了哈爾希洛之外,大螃蟹店主也給了每個人一根燻肉串。看來一枚黑色硬幣,擁有六碗蟲子濃湯和六根燻肉串的價值。
  填飽肚子後,就想要喝水了,但是,使用水井又需要黑色硬幣了吧。目前只能忍著,去煮沸河水,拿來飲用。這時藍德那個笨蛋,撇下正在苦惱的哈爾希洛,悄悄地靠到井邊,放下吊桶,打起水來大口喝著。不過,水井的守衛卻紋風不動——咦?沒問題嗎……?
  繼藍德之後,哈爾希洛也戰戰兢兢地試著打水飲用,結果,水井的守衛真的毫無反應。是因為他們昨天給了一枚黑色硬幣嗎?假設1黑色硬幣=(蟲子濃湯+燻肉串)×6的話,用一枚黑色硬幣支付六人份的水,或許是多付了錢。因此,今天守衛才讓他們繼續喝……嗎?
  總而言之,每個人各自補充水分後,終於有了活過來的感覺。不對,好像有人還沒。
  「……那個…哈爾希洛……」席赫露舉起了手。「……我……想要……洗澡。」
  結果哈爾希洛還是說不出「現在不是洗澡的時候吧」。不過,他也可以利用準備入浴或洗澡當下的時間,思考一下黑色硬幣的取得方式吧。一定能想出個所以然,畢竟轉換一下心情,或許就能察覺到關鍵何在。嗯,該冼澡了,去洗澡吧。
  哈爾希洛一行人離開村落,急忙奔赴了河灘地。其實根本不用這麼著急,但就是忍不住想快點付諸實踐。
  首先,他們在河的附近挖了一處坑洞,接著用水道連結坑洞和河川,最後等河水灌滿窟窿後,再截斷水道。並且決定女生們先洗,男生們殿後。還有女生入浴期間,男生要到遠離坑洞的地方等待。
  當作浴池使用的窟窿,直徑一.五公尺,深一公尺左右,水溫雖然只與人類體溫相仿,但已是遠遠好過冷水澡。倚靠油燈光線檢視後,發現河水並不混濁,也無異味。作業過程十分順利,一切都照計畫進行,露天的溫水浴池就此完成。
  「那麼,我們就到遠處去等妳們喔。」
  哈爾希洛、藍德及庫薩克,留下夢兒、席赫露和梅莉三人,移動到了距離露天浴池約二十公尺遠的地方,一旁就是懸崖。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不,應該要說火光已經竄出會比較恰當,即使如此,這個世界依舊昏暗至極。來到此處已完全看不見女生們的身影,因此在這附近等待就可以了吧。但是,總覺得不太對勁。
  藍德怎麼會如此安分,不對,看來只是暫時的。
  「——也就是說,我們要展開作戰了吧?」
  「我就知道他會這樣……」哈爾希洛嘆了一口氣:心想要如何阻止這個爛到不能再爛的人渣。很幸運的是,哈爾希洛不用動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因為庫薩克突然把藍德壓倒在河灘地上。「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好痛,痛痛痛。等一下,庫薩基,你這傢伙是茌幹嘛!別壓關節,別壓關節,真的很痛耶!放開本大爺,你這個大塊頭……!」
  「不行,畢竟藍德你的力氣也不小,我不這樣壓的話,等等你就逃了。」
  「手臂會斷掉,肩膀和內臟可能會碎掉,大爺我要被你壓死了該怎麼辦,白癡。」
  「藍德,你沒柔弱到被這樣壓就會死喔。沒問題的。」
  「問題大了、問題大了、問題可大了,痛痛痛,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放開、放開、放開本大爺。」
  「你這種刻意裝成很痛的小伎倆,我也能看破喔。」
  「……可惡,庫薩基,你太狂妄了喔!你沒有半點對前輩的敬意喔!」
  「有喔。其實,我還滿尊敬你的喔。」
  「那就放開本大爺!裸體!本大爺要去看女生們的裸體!胸部!我得了一種沒親眼看到女生胸部就會暴斃的病!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聽到你說這種話,我原本的敬意都消失不見了。」
  不過,藍德本就不是值得尊敬的人,如此看來倒是好事一樁。
  話說回來,庫薩克的行動速度還真是快。果然還是因為,此事攸關梅莉吧。想想也是,不想梅莉被藍德看到吧。因為梅莉是他的女朋友?戀人?這兩種是一樣的意思吧。總之就是他不想讓其他男人,看見重要的人的裸體。應該是這麼一回事吧。大概就是一種自然的心理反應。哈爾希洛也能夠理解這種事,不過,他還是處男就是了。庫薩克呢?難道他們已經……做週那檔事了……?之類的?
  哈爾希洛坐在地上,用雙手鵝住了臉。到底在想些什麼啊?真是有夠無聊。根本不關他的事,而且現在也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沒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眼前最重要的是黑色硬幣,到底要如何才能取得這玩意兒?從屍體或河灘地上撿到都是偶然,這種做法絕非長久之計。不知有沒有可以確實取得硬幣的方法?要賺錢的話就要……工作?要去找工作?例如,去承包村落居民的業務或某些事?但是,辦得到嗎?畢竟連語言都不通了,感覺難以達成。
  錢,需要錢,黑色硬幣是錢。話說,黑色硬幣是那座村落使用的貨幣嗎?若是如此,那麼村裡便存在著貨幣經濟的架構。但是,光靠此般小型村落,就足以撐起這種以貨幣為媒介的交換制度嗎?村裡共有多少人口?建築物總計為十四棟,因此至少有五十名居民吧。而且每間商家都備有相當多種和多量的商品,以一個五十人左右的村落來說,會不會齊全過頭了?還是說這裡有其他客源?就像哈爾希洛他們這樣的……?
  這時他聽見了「啊……!」的聲音。
  那不是平常的講話聲,而是尖叫。
  「喂!」藍德推開了庫薩克。
  遭到推擠的庫薩克也趕緊翻身躍起。「——梅莉……小姐!?」
  哈爾希洛在起身的同時已經開始奔跑。「梅莉!?夢兒!?席赫露……!?」
  「嘿吁……!」他聽見夢兒的吼叫聲。他們正在應戰?對方是誰?是敵人嗎?
  這時傳來偌大的水聲。「——哇啊……」
  那是席赫露的叫聲?她是想要逃跑時,跌進了河裡?
  「哇……!喝……!」這是梅莉,是梅莉的聲音,聽起來是在戰鬥。
  「我、我們會小心,盡量不去看妳們……!」哈爾希洛拔出了匕首和短鐵棍。不過,他也心想,現在看或不看應該不是重點吧。
  以極速飛奔而去,這時已模模糊糊地看見三人了,夢兒和梅莉果然拿著武器四處移動。她們倆都已經離開了浴池。席赫露人呢?在河裡嗎?敵人是……那個嗎?哈爾希洛起初以為敵手是隻蜥蜴,牠採用爬行般的姿態,速度飛快,會迅速地左右跳動,藉此躲避夢兒和梅莉的攻擊,體積與人類相仿。哈爾希洛在頭腦思考出對策之前,身體己先動了起來。他繞到敵人背後,並架住對方,使出蜘蛛纏殺。等等,這個敵人不是蜥蜴,這傢伙渾身上下都是毛。然而,牠是什麼物種根本不重要。正當哈爾希洛要把匕首猛刺進頸側時,敵人抓狂了。
  牠斜斜地往上躍到了空中。跳得還真高。他喊了一聲「哇……」後,反射性地緊緊抓住了敵人。糟糕,牠居然在空中仰身向上,再繼續這樣,就會以背部著地。他還攀附在敵人背上,再這樣下去,等等就會被迫撞擊地面。
  雖想掙脫,但敵人的手臂緊緊纏住了身體,接著傳來不祥的聲響,霎時間衝擊力道幾乎滿怖全身。他甚至無法呼吸,頭暈目眩。這時敵人跳離哈爾希洛,但是卻立刻襲擊了他。哈爾希洛想用雙手保護頸部與頭部,心想,一定得想辦法度過死劫,我絕對不能死。
  「喝啊啊啊……!」庫薩克跳了出來,打算以長劍砍殺敵人。
  敵人見狀,立刻往正後方跳開,隨即逃跑。
  「就是現在……!」藍德衝了過去,賞了敵人一劍。真是漂亮的連續攻擊。
  ——話說,還有餘裕在這悠閒地讚美他們嗎?其實他自己也答不上來。
  他想爬起來,但是力不從心,光是要側翻身體,全身上下就痛不堪忍。快吐了,真是沒用,剛剛實在是太大意了,怎麼會驚慌失措成那副德性?怎麼沒有冷靜以對?好後悔。想想也太丟臉了,又不是新手,卻又盡犯一些新手的錯。真是沒面子。真的是又痛又難過……
  眼下庫薩克和藍德正追著敵人四處跑,梅莉和夢兒則是衝到了他身邊。
  「哈爾……!?」、「啥爾……!」
  等等,妳們不用過來,這樣不好,畢竟妳們都還裸著身體不是嗎?雖然四下昏暗,看不清楚細部的樣貌,但是總覺得非常不好意思。這時哈爾希洛心想「至少我還能這樣補救」,接著便閉起了雙眼。
  「……席赫露呢……?」
  「哎呀!?對吼!席赫露!席赫露,妳在哪裡!?妳沒事吧……!? 」
  「……我、我、我沒、沒、沒事……」
  由於席赫露回應了夢兒的詢問,哈爾希洛才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但是,現在這種情況,還無法叫人安心吧。
  「哈爾……!我馬上幫你用魔法……!」
  「……等等,先不要用……光魔法……會發出光芒……妳們先穿好衣服……再發動……」
  「現在是顧慮這些的時候嗎!?」
  被罵了。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梅莉——小姐,妳的衣服……!」庫薩克回來後,將衣服拋給了梅莉。
  「其實沒差……!」梅莉這麼說的同時,好像還是披上了衣服,之後她便開始治療哈爾希洛。
  「——可惡啊啊啊啊!」傳來藍德的吶喊聲。「白癡,你讓那傢伙跑了啦……!」
  「笨蛋藍德,不准過來這邊!」
  「吵死了!大爺我才不會特意去看妳那個飛機場咧……!」
  「席赫露也在這裡啊!」
  「本大爺當然想看那一位的!請務必讓大爺我看個夠!唔嘿嘿嘿嘿!」
  「……杰斯•伊恩•薩魯克,卡爾德•弗蘭姆……」
  「等等、等等,席赫露等一下、等一下,別用魔法、別用魔法!而且那不是暴威雷電(Thunderstorm)的咒文嗎?妳這傢伙,那種魔法即使是本大爺也吃不消啊……!」
  哈爾希洛只是一味地緊閉雙眼。張開眼的話,或許會瞧見很多不該看的事物。梅莉又靠得那麼近,他們倆靠近到部分身體已經相互接觸的地步了。不過,他不會睜開眼,絕對不會看。這實在太忸怩了,好想哭。
  但是,連洗個澡都不得安寧,真是悲哀……


4.唔•吶

  光魔法和暗黑魔法,在這個世界中皆能使用,只是效果和持續時間等,會減弱至平常的三分之一,而且使用時不僅要消耗一倍以上的魔力,之後身心還都會極度疲憊。
  光之護法(Protection)的效率也因此極度惡化,實際上已不堪使用。即使是治療系的魔法,梅莉只要連續發動七次治癒,或是四次癒光(heal),光之奇蹟(Sacrament)甚至只要使用一次,聽說魔力就會快要見底。
  現下哈爾希洛已讓藍德盡量使用惡靈召喚(Demon Call),叫出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反正他只是一個無法有效活用暗黑魔法的笨拙暗黑騎士。而且,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光是跟著他們,就能派上許多用場。
  現下哈爾希洛一行人所處的村落裡由於有口水井,因此他們稱之為水井村;河水溫溫的,因此取名為溫水河。雖然這個世界的方位目前不明,但他們假設溫水河是自北方流至南邊,所以把上游方向定為北,下游方向定為南。白晝期間會有火光升起,東邊遠方的稜線像是在燃燒時,周遭會變得稍微明亮。眼下看來是無法渡過溫水河,所以暫且只能探索河的西側。
  水井村的西邊有一片寬闊的森林,至於南方又是如何?由於河灘地上好像潛藏著具有攻擊性的敵人,因此他們決定攀上懸崖,試著朝南邊前進。
  「這裡距離水井村……大概有多遠呢?」庫薩克回頭察看了一番。「一公里左右?」
  夢兒「姆唷嗯」地發出怪異的悶哼聲。「差不多就像你講的。」
  「嘖。」藍德咂嘴後跺了好幾次腳。「這路實在有夠難走,濕濕黏黏、濕濕黏黏的,泥濘到這種鬼德性!到底是怎樣啦!存心惹人厭啊!」
  (咿嘻嘻……藍德……你這傢伙的存在……就是惹人厭啊……咿嘻……咿嘻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講那是什麼意思啦!」
  「……但、但是,這種路走起來真的滿累人的……」席赫露邊用法杖支撐身體,邊前進。
  「席赫露,妳沒事吧?累了的話,就抓住我吧。」
  「梅莉,謝謝妳……但是,我如果跌倒,就會把妳一起拖下水……」
  「這種事情等發生了再說。」梅莉好像稍微笑了一下。
  哈爾希洛也輕輕笑了笑。不過,他這個才剛出錯沒多久的爛隊長,應該沒資格笑吧。倒是梅莉,她和席赫露,和夢兒也是,原來已經相處得如此融洽了啊。實在是太高興了。
  剛認識時的梅莉雖然有些乖僻,但聽說從前的她是個開朗,個性又好的人。她擁有天生麗質的外表,是個認真負責的神官,人品也相當出眾,她究竟要無懈可擊到什麼地步啊。無論是身為同伴還是友人,她都是一位無可挑剔、理想中的存在。能身為她的隊長非常幸運,不過可以擁有她這種女友的庫薩克,應該是更有福氣吧……。
  「水井村的南邊,原來是處溼地。」哈爾希洛硬是將快要嘆出來的氣吞了回去,注視著前方。「看來還會持續一段距離……」
  「路雖然泥濘難走,但也不全都是壞事喔?」夢兒說。「走在這種地面上,格外會發出聲音吧。噗茲噗茲地。所以說,如果有什麼東西靠近時,我們馬上就能察覺,不是嗎?」
  「……可惡啊,夢兒,明明只是個飛機場,居然說了這麼有幫助的話!」
  「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在那邊叫飛機場、飛機場的!」
  夢兒的這番話也有道理,這種環境確實便於警戒。總之,現在想先拓展能夠行動的範圍,就再往前走一點好了。
  因此,一行人又再前進了三百公尺左右,結果這邊的路豈止是泥濘,根本已經積水積到足以絆倒人的程度了。雖然水深頂多只有五公分左右,但是底部有些地方軟,有些地方硬,真的是難以行走。然而就在此時——
  「這裡下方是不是埋了什麼東西啊……?」
  「寶藏!」藍德立刻跪在地上,將手插進泥濘之中。「……喔?有喔,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比如說這個——」
  「現在照亮一點是不是比較好?」夢兒詢問後,哈爾希洛頷首回應。
  「嘿唷。」夢兒拿出油燈後點上了火。「燈來嘍。」
  藍德將拉出來的東西靠向夢兒手上的油燈。那是一個看起來色白,呈現棒狀的物體。哈爾希洛心裡立刻有了底,肯定是那樣東西,不會有錯。
  「是骨頭……?」
  「有一大堆喔。這一帶……該不會到處都是屍體吧?」
  (咿嘻……藍德……你這傢伙也會在這兒化為白骨的……咿嘻嘻……咿嘻嘻嘻嘻……)
  「你少在那邊觸本大爺的霉頭了!死黃道帶殺人魔寶貝!」
  「來找看看吧。」哈爾希洛下定決心後點了點頭。「我知道大家不太想碰這種東西,但是此處除了骨頭之外,說不定還能找到遺物,遺物中或許會有黑色硬幣。別忘了,那是我們目前最需要取得的物品。」
  結果無人提出異議。然而,水窪的水溫有別於溫水河,相當冰冷,當他們蹲下尋找時,甚至會感受到陣陣寒意。這項作業雖然不輕鬆,但是比起先前的飢渴交攻,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不一會兒席赫露「呼……」地倒抽一口氣並高舉起某種物體。「……是黑色硬幣!」
  「喔喔!」藍德拍了拍席赫露的背部。「幹得好!真了不起!席赫露……!」
  「……你別趁亂偷摸我。」
  「是怎樣!?妳怎麼會在這個點上發火!?真的假的啊!?明明就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妳哪來的理由生氣啊!?」
  (咿嘻嘻……藍德……你這傢伙的存在已經毀了一切……咿嘻嘻嘻嘻……)
  「醜話說在前頭!如果癥結在於大爺我存不存在,那麼就毫無改善的空間了!?」
  其後也陸續有了新發現。不只找到黑色硬幣,還覓得了兩把未生鏽的短劍、一把長劍,還有一頂金屬製的薄面具。最終,尋獲了四枚黑色硬幣。
  「呼嗯……」藍德仔細端詳著長劍後,將其遞給了庫薩克。「庫薩基,你拿著吧。這把劍感覺不錯,磨一磨應該就能用了,但是對本大爺來說實在太樸素了,而且劍身有點太長。再說雷劍多爾芬(Dolphin)的麻痺效果也還有,所以你就拿去吧。」
  「……謝謝。」
  「兩把短劍都歸哈爾希洛吧。」
  (……咿嘻……小小藍德,講話還擺架子……你就擺到死吧……咿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麼自然地侮辱本大爺啊!?」
  「嗯……不用了,我拿一把就夠了。另一把就給夢兒,如何?畢竟稍微大一點的這把,比較接近獵刀的尺寸。」
  「哎呀,聽你這麼一講,好像是耶。那麼夢兒就收下嘍。」
  「……這是面具?」梅莉將面具戴到了臉上。「——啊,剛剛好耶。」
  那頂面具好像是做成某種生物的長相,看上去並非人類。總覺得在自己的認知中,沒有任何一種相似的動物,硬要說的話,應該是……猴子?不過這個造型確實讓人覺得有些亂來,應該說有種滑稽的感覺。
  「很、很適合妳……喔。」席赫露的說話聲帶有些顫抖。
  「噗!」藍德指著梅莉,噗哧笑了出來。「很適合、很適合!超合適!太讚了!那頂面具!就決定是梅莉的了!」
  「我、我才不要!」梅莉取下面具,想要拿給其他人,但是大家都很寡情,沒人打算接下。「我是真的不要喔!?剛剛只是試著戴戴看而已!」
  這時哈爾希洛無意間和庫薩克對到了眼——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不對,事情其實很簡單。他只是在想「庫薩克,你不幫一下梅莉嗎?」之類的。尤其是在這種時候,不這麼想也難吧。畢竟他們倆……是那種關係啊?
  然而庫薩克卻先移開視線,低下了頭,總覺得他有些難為情。為什麼他會這樣?啊,對了,難道是因為他還沒向同伴們表明自己和梅莉的關係?或許他就是因為還瞞著大家,所以在這種時候,才會沒辦法大大方方地袒護梅莉。
  不過,這件事擺明沒有隱瞞的必要,趕快公開不是很好嗎?畢竟隱瞞會產生許多麻煩。再說,他如能夠坦白一切,哈爾希洛也可以獲得解脫。
  但是,現在是他開誠布公的好時機嗎?或許並非如此。老實說,如果他突然公開戀情,反而不知道要做何反應才好。
  當哈爾希洛在思考這些事時,夢兒自願收下了那頂面具。「這樣的話,面具就給夢兒好了?如果有面具,回去水井村時會比較輕鬆啊。這玩意兒的造型雖然不討喜,但是花點時間習慣後,也許就會覺得它很可愛了。」
  「……那個……大家看一下這枚黑色硬幣。」席赫露從放在手掌上的四枚黑色硬幣中,捏起了其中一枚讓大家觀看。「……它的大小其實有點不同。只有這一枚比較犬,其他三枚都小它一圈……還有上頭寫的字?好像也不太一樣……?」
  「唔喔。」夢兒將油燈靠向了席赫露。「真的耶,只有那一個比較大。」
  哈爾希洛比對了席赫露捏著的那一枚,和她掌心上的三枚黑色硬幣。「會不會代表的價值也不同?就像銀幣和銅幣的差異,雖然這個看上去材質應該相同。話說,我們最初找的黑色硬幣,和這次找到的有沒有不同啊。嗯——,我記不起來了……」
  「這點小事你都記不住喔。」藍德用鼻子哼笑出聲。「不過,本大爺也不記得了!」
  (……耶嘻嘻……因為你的腦袋……空空如也啊……耶嘻……耶嘻嘻……你就快投入史卡勒海爾的懷抱了吧……)這時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突然放低音量補充說:(就快了……就快了……耶嘻嘻嘻嘻……)
  「喂,哈爾希洛。」藍德拾了抬下巴。
  「……嗯。」哈爾希洛曲膝向下,壓低了身體的重心。「我知道。」
  身為盜賊的哈爾希洛也不是很清楚,是不是所有暗黑騎士的惡靈都是這個樣子,不過至少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是屬於難以捉摸的類型。因此,無法指望它能幫上什麼大忙。不過,當危險逼近時,它「有時」會婉轉地告知他們。
  用不著哈爾希洛發號施令,所以人已經採取了警戒態勢。
  然而他有些猶豫,該不該讓夢兒熄滅油燈?不行,如果現在把燈光滅了,在眼睛習慣周遭的黑暗之前,可真的會伸手不見五指。變成那樣就慘了。
  豎起耳朵,聽見一種像是「茲噗」的聲音,從西邊傳了過來。茲噗、茲噗的聲響越來越大,有某種生物正行走在水窪上。
  正在接近。
  哈爾希洛看往庫薩克,用手指了西邊。庫薩克點頭回應後,蓋下頭盔的面罩,轉身朝向了西方。然而就在下一秒鐘——
  那種生物開始快速衝刺,夢兒用油燈照了過去。看到了,那是一種黑色的野獸,身形巨大,透出黃光的眼睛,居然多達四個。那是狗?還是狼?不對,敵人不是這類的生物,牠足足有老虎或獅子的大小,說不定還更大。牠衝了過來,庫薩克雖然想用盾牌擋下牠的撞擊,但是事與願違。他整個人被撞飛了。「——哇啊……」
  「這情況會不會有點糟……!?」藍德揮舞雷劍多爾芬砍向野獸,但牠並未閃躲,居然用額頭擋開了劍鋒。這個瞬間,牠好像抖動了一下身子,但是卻露出一副「是能奈我何」的態度。藍德向後跳開,說道:「——嘖!好硬啊……!牠的頭是有多硬啊!?」
  「……歐姆•雷爾•艾克特•德魯姆•布雷姆•達休——」席赫露發動影鎧(Armor Shadow),讓影元素纏繞己身。這種魔法能夠擋下所有攻擊並讓其無效,即使無法發揮完整效力,也能緩和某種程度的傷害。真像是席赫露會做的冷靜選擇。
  「庫薩克……!?」梅莉喊叫後,馬上聽到一聲「——在這!」的回應,接著傳來他從水窪中爬起的聲響。看來庫薩克應該平安無事。
  野獸悠然地轉著頭,環視哈爾希洛一行人。看起來牠的肩膀距離地面大概一.二公尺左右,身體長度約有三公尺,身形非常龐大,散發出驚人的壓迫感,但是還沒巨大到不可理喻的地步。話雖如此,無論是手臂、腳部還是頭顱,假使遭牠一口咬中,隨便都會被撕裂啃碎吧。庫薩克在那樣的撞擊下,居然還能全身而退。
  夢兒壓低身體,「呼——、呼——、呼——。」急促地喘著氣。她拔出獵刀拿在右手,並未準備拉弓射箭。畢竟弓箭對這名敵手應該起不了作用,而且已經進入了近身戰鬥。真是的,雙方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倘若轉身逃跑,那隻野獸絕對會立刻撲過來。到時候一切就完了,轉眼間肯定會被殺個精光。
  野獸至今都還未曾發出吼叫聲。然而那傢伙用尾巴輕輕拍打水窪的聲響,就已讓哈爾希洛心驚膽戰。牠如果出聲咆哮,或許真的會被嚇死——好恐怖……。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難道這裡是那隻野獸的勢力範圍,牠現在是打算驅逐他們這群擅自入侵的不遠之客嗎?但若是如此,牠應該也會先出聲恫嚇吧?難道說……他們是牠的獵物?野獸想要獵殺他們?為了填飽肚子?感覺就是這樣沒錯……。
  好想逃走。但是腳下的路泥濘難行,四周昏暗,而且敵人的速度又感覺飛快無比,想要毫髮無傷地逃出生天,簡直是難上加難吧。看來……只能奮力一搏了。
  對方的目的若是獵食,那麼讓牠受點傷即可。他置得只要讓敵人感受到「這群傢伙很強」,牠便會知難而退。希望這樣的想法沒錯。
  「要上嘍!」哈爾希洛將力氣匯集至腹部,盡可能地用最大的聲音宣言道。「別僵在原地,也不要站到敵人的正前方,我們上前包圍牠!」
  當哈爾希洛他們打算移動時,野獸也展開了動作。牠的身體明明那麼巨大,為何動作還能如此輕盈?目標是藍德。野獸朝著藍德猛撲而去。
  「喔呼……!?」不過藍德看來也沒鬆懈大意。他好像一邊踏著詭異的步伐眩惑野獸,一邊想辦法閃躲,那招大概是暗黑闘法的技能——立鳥不濁跡(Missing)。如果他腳下是硬實的地面,招式或許就會大大成功。可惜的是,結果算是不盡理想。藍德雖然躲開了野獸的襲擊,但卻跌倒在地,趴進了水窪之中。「——可惡啊……!?」
  (……加油,藍德……嘰嘻……呼嘻嘿……)
  「藍德……!」庫薩克對野獸使出了懲罰一擊(Punishment)。聖騎士的懲罰一擊,雖然相似於戰士的憤怒一擊(Rageblow),但在斜斜往下一斬的同時,還會以盾牌鞏固防禦。不過就是這樣的差異,救了庫薩克一命。因為野獸以驚人之勢轉動身體,使勁揮出了前腳。那是野獸的一記鉤拳。庫薩克雖然以盾牌勉強擋下了這一拳,但卻沒站穩腳步,整個人翻倒在地。
  「杰斯•伊恩•薩魯克•卡爾德•弗蘭姆•達爾特……!」席赫露對野獸發動了魔法暴威雷電,好幾道細長的雷光打在牠的身上。野獸發出「吼……」的呻吟聲,全身顫抖,但就是沒有倒下。最後牠來回甩甩頭後,將身體轉而朝向了席赫露。
  「邱啊嗯……!」夢兒一面發出怪聲,一面筆直地衝向野獸。
  「看招……!」梅莉也正打算刺出手上的短棍。
  野獸「吼吼……!」地咆哮的同時,身體還在原地轉了一圈,一次掃開了夢兒和梅莉。這時她們倆都已倒臥在水窪之中。
  「可惡,少瞧不起人!暗黑啊,惡德之主啊……!」藍德以單膝跪立的姿勢,將劍鋒刺向了野獸。「暗黑病毒(Blood Venom)……!」
  每當藍德使用暗黑魔法時,都不會有什麼好事。現下從藍德的身上散發出一種駭人的氣場,這種氣場也將野獸團團包圍,但是看在哈爾希洛眼裡,他只有種不好的預感。畢竟暗黑魔法的效果已經減弱許多,照理來說,沒有人會特意使用了吧?
  然而野獸卻在一瞬間腳步蹣跚,雖然馬上就站穩身子,不過牠的身體明顯出現了異樣。依他的觀察,暗黑病毒這種魔法,應該是利用暗黑神史卡勒海爾的瘴氣,破壞目標的健康狀態。目前野獸的身體看起來,確實像是突然變差的樣子。
  多虧藍德,眼下有了可趁之機。至於稱讚藍德這檔事,就等之後再說。話說,如果不用稱讚就能帶過這件事的話,絕對樂觀其成。畢竟這個人可是藍德,他肯定會得意忘形。
  若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不過,心中本來就有成功的把握。畢竟對手不管再怎麼凶猛,終究只是一隻四腳野獸。哈爾希洛從後方縱身一躍,坐上牠的身體,接著便緊抓在牠的背後,將匕首刺進牠的脖子,不斷地狠刺,亂刺一通。野獸遭刺後,當然是死命掙扎。牠一邊扭動身軀,一邊使勁地擺動前腳、後腳,想要扯掉他。但是在身體構造上,無論是前腳還是後腳,牠都搆不到背部——本覺得應是如此,但是牠後腳的爪子卻深深地插入,並劃開了他的右腿。「呃啊……!? 」
  由於太過疼痛,哈爾希洛輕而易舉就被甩落在地,而且,作為武器的匕首,就這麼刺在怪獸的身上。順帶一提,他是臉部朝下摔落水窪,所以現在看不見任何東西,也無法順暢呼吸。這下完蛋了?可能會一命嗚呼……。
  「杰斯•伊恩•薩魯克•弗蘭姆•達爾特……!」
  如果席赫露沒有發動這記爺甏,哈爾希洛或許已成為頭號犧牲者,遭野獸吞食下肚。
  「——嗯嘎……」野獸肯定受到了重創。畢竟牠發出了那種哀號,龐大的身軀也橫倒在地,濺起了大量的泥水。哈爾希洛雖然無法看見牠狼狽的樣貌,但是聲音倒是聽得一清二楚——是匕首,看來是那把匕首的功勞。因為他的匕首還插在野獸的脖子上,所以席赫露就朝著那邊擊發了議霞。
  (……咿嘻……就是現在……咿嘻嘻嘻……)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催促著眾人。
  「用不著你講……!」、「——看招……!」
  藍德和庫薩克緊抓良機,襲向了野獸。哈爾希洛擦了擦臉,一面爬起身子,一面心想「看來我們打得贏」。結果,不是他們打贏,而是野獸逃跑了,越跑越遠。牠做決定的速度還真是快。不過想想也是,無論在哪個世界,現實都是殘酷的,磨磨蹭蹭只會造成缺憾。沒辦法當機立斷,就無法繼續生存吧。轉眼間野獸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我之外,」哈爾希洛舉起了手。「還有誰受傷嗎?」
  「我的腰……」庫薩克說道。「有點痛……」
  「夢兒生龍活虎,沒問題。」
  「……託大家的福,我也沒事……」
  「本大爺可是強到天下無敵手!」
  (別擔心……咿嘻……預計明天左右……你這傢伙就會戰死……咿嘻嘻……)
  「那個,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可不可以不要講一些像是預言的話,大爺我會很在意耶!?」
  「哈爾,讓我看看你的傷勢。」梅莉衝到哈爾希洛的身旁跪下身子,接著將他的右腳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你傷得很嚴重。不要再這麼逞強了。」
  「……那個……我毫無半點想要逞強的念頭,照理講我應該不會受傷才對,可能是我誤判情勢,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真的很對不起……」
  「你是不是想扳回一城?」梅莉用耳語般的聲音詢問了他。
  老實說,他或許這麼想過。在河灘地遭遇敵襲時,就只有自己受傷,還讓梅莉幫忙治療,真的是丟人現眼。「所以這次我想來大顯身手,讓大家瞧瞧我帥氣的一面」,他可以斷言,自己從未有過一絲這等念頭嗎?在他腦中的某個角落,大概存在過這種宛如邪念般的想法吧。
  自己好歹是一名隊長,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小盜賊,既不能炫耀實力藉此引領大家前進,也無法盡情發揮領導能力,但是……如果不讓隊友偶爾覺得「喔,你還滿厲害的嘛」,自己這個隊長多少就會受到質疑。特別是若被藍德瞧不起,後續還會崖生各種麻煩事,也會單純地對自己感到火大。
  其實不僅藍德,他希望受到的是大家的尊敬,而非輕蔑。
  這時哈爾希洛轉臉面向另一側,小聲地回答:「……稍微。」
  「我很認同,也很感謝哈爾。」梅莉以不亞於哈爾希洛的細小聲音這麼說道。「至少在這件事上,大家的想法都一樣。」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要治療了喔。」
  「好……」哈爾希洛閉起了雙眼。
  他不想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著梅莉,不想要她對自己這麼好。高興歸高興,但心裡還是相當難受。不過,真的非常感激她待我如此。
  哈爾希洛負傷倒地,讓梅莉幫忙治療,還失去了愛用的匕首。從水窪中撈到的短劍,應該無法直接使用吧。雖然從未自己打磨過,不過手上也沒有磨刀石能用,可以的話,想請專業的鍛造師修復。
  遍佈水窪的此處好像長眠著大量的遺骸,因此一行人決定將這一帶稱為死屍濕地。感覺還能在死屍濕地中尋得許多黑色硬幣和武器裝備,但是這裡卻棲息著四眼獸那種危險生物,所以來此探尋物品時,必須多加留意才行。應該要有「一個大意,就可能會遭到捕食」的危機意識。
  不過,已經獲得了一枚大的和三枚小的黑色硬幣,因此眾人便決定返回水井村。其實死屍濕地本來就相當寒冷,再加上大家全身上下都是泥水,所以早已凍入心屝,想要在篝火或其他有火的地方取個暖。另外也想吃喝一頓。
  哈爾希洛一行人各自蒙面後通過了木橋。一踏入水井村,就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然而覺得安心的同時,眼前村內陰沉的景象,和言語不通、充滿謎團的居民們散發出的詭異氛圍,卻也讓人感到鬱悶。
  阻礙終究是太多了,接下來有辦法確保食衣住各方面的所需嗎?有辦法在這裡過日子嗎?有辦法過上像樣的生活嗎?他也不想活在這個世界裡,想回去,回格林姆迦爾。只是,有回去的方法嗎?如果沒有——如果一輩子都回不去的話,又該如何是好?該怎麼辦才好……?
  「喔……」藍德指著鍛造鋪。「你們快看,好像有誰……在那邊喔?」
  上半身極其壯碩、有著鮮血般豔紅雙眼的師傅,正揮著鎚,敲打出「鏘、鏘」響聲。
  鍛造鋪前有一道人影。
  「你說的那個誰……」庫薩克輕輕搖了搖頭。「……是什麼人啊。」
  應該是上門的顧客吧。或許是水井村的居民,但我不記得有見過這個人。畢竟即使只見過一次,也不會忘記。
  那位客人長得很高,身高足足是哈爾希洛的一倍。要怎麼形容他的外觀才好?對了,稻草人,他就像稻草人。那個人會搖搖晃晃地移動,偶爾會彎下腰,像是在物色陳列於鍛造鋪的各種物品,然而除此以外——也就是靜止不動時的他,就會讓人覺得「啊,那種地方怎麼會立若一具稻草人」。
  當然,稻草人不會四處移動,因此他並非真的稻草人。而且,這名顧客身上還有細長的手臂,手臂前端連接著手部,上頭看似超過十根的手指簡直就像鐵絲一樣。他從頭套著一件像是雨衣的服飾,臉上好像也戴著面具。
  「那個是……客人吧?」夢兒畸咕。
  「……客人……」席赫露重複說了一樣的語詞後,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你們,不覺得很像那個嗎……?」
  「屍體……?」梅莉用手抵住了嘴巴一帶。
  哈爾希洛「呼」地吐了一口氣,心想他要冷靜,很好,他得冷靜,冷靜下來,沒問題的。水井村內是安全地帶——應該是吧?他認為是。於此即使遇到危險的生物,也只要用「啊,你好、你好」的態度與對方接觸,或是無視對方的存在,就不會發生任何問題——應該是吧?還是說,只是他擅自把那個客人推測為危險的存在?其實對方完全有別於他的想像?話說回來,他是根據什麼推測出這個結論?好像是無憑無據的樣子……?
  屍體,確實就如梅莉所言,那位客人應該是具屍體。再怎麼思考,還是覺得那名稻草人先生(暫稱)是種人形生物的屍體,走在路上時,這種想法一直揮之不去。後來,再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他的右肩上還扛著一具像是野獸的死屍。
  此時稻草人先生突然拿起一把長又大的刀劍,轉頭面向師傅說:「唔•吶?」不,對方說的真的是「唔•吶」嗎,對方的聲音粗啞,很難聽清楚,所以實在沒有自信,不過在哈爾希洛耳中聽起來發音像是那樣。
  師傅聞訊放下鎚子,豎起左手的三根手指後,又再立起八根手指,並說:「頌思•薩亞」。
  沒錯。鍛造師的手指並非五根,而是八根。
  「烏喔嗯•達。」稻草人先生一邊左右搖著頭,一邊說道。
  「波吶•德。」師傅回了這句話。
  「季哈。」稻草人先生將那把長又大的刀劍放回了原位。「偕•吶。」
  鍛造師看似不滿地揮了揮左手,又開始揮槌敲打。稻草人先生或許是想購買那把刀劍,但雙方可能是談不攏價格之類的。稻草人先生離開鍛造鋪後,這次轉身朝著食品行而去。
  「唔,吶?」戴著類猴子面具的夢兒把頭歪向一旁。「是多少錢的意思嗎?」
  「本大爺正想要說,只是飛機場的妳,搶什麼搶啊!」
  「不准說飛機場!笨蛋藍德!」
  「……如果是那個意思的話……」席赫露點頭如搗蒜。「我們買東西時不就方便多了……?」
  「唔•吶。」梅莉重複說了好幾次這個詞。「感覺有試看看的價值。」
  「……真是不錯。」庫薩克說了這麼一小段話。
  哈爾希洛在心中偷偷地贊同了他。梅莉講「唔,吶」,真的是很好聽,嗯,有種可愛的感覺。不過他幹嘛想這種事?話說回來,他不想再格外注意有關梅莉的事情了。不能這樣,這樣實在不好。
  稻草人先生好像在食品行內買了一份蟲子濃湯,他以碗就口,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一口氣喝完湯後,繼續吃起裡頭的配料。
  「……要試什麼的話,等那個人離開後再說吧。總覺得……他很恐怖……」


5.眼前淨是難題

  「唔•吶?」=「這是多少錢?」
  「法•那歐」=「你好」/「偕•吶」=「再見」
  阿=1  姆=2  頌嗯=3  久=4  都=5  庫亞=6  希=7  薩亞=8  薩馬=9  薩牡=10  薩嗯=11  薩基=12
  夢兒和藍德不斷去找鍛造師,和食品行的大螃蟹店主大聊特聊,經過反覆驗證後,這幾個字詞的意思基本上不會有錯。
  其中,較為煩人的是數字。哈爾希洛一行人習慣使用的是十進位法,這可能是因為人類有十根手指的緣故。但是,水井村居民的手指數量卻不盡相同。因此,現下的狀況看來是,單手八根手指的居民採行八進位法,雙手指頭共十二根的居民則用十二進位法。所以當客人指著物品詢問「唔•吶?」時,店主雖然會豎起指頭回覆價格,但是若未事先掌握老闆的指頭數量,就有可能產生誤解。
  至於黑色硬幣,共有大、中、小三種。哈爾希洛等人覺得較大的那一枚是中硬幣,小硬幣相較之下小了一圈。另外,食品店的大螃蟹店主,親切地拿了大硬幣的實物讓他們見識。大硬幣比中硬幣大了兩圈,也較為厚實,上頭還有銀色的條紋。
  大黑色硬幣稱為洛,中的叫魯瑪,小的是衛恩。
  由於洛十分貴重,因此一般好像都只用魯瑪和衛恩進行交易。然而,說到多少衛恩等於1魯瑪時,這又是另一件麻煩事了。因為據觀察,兩者之間應該沒有固定的兌換率。以實例來看,鍛造鋪和食品行雖然是8衛恩=1魯瑪,但是在服飾包包店卻是12衛恩=1魯瑪,頭具店裡更是5衛恩=1魯瑪,說是各店不同,實際上其實是因人而異。
  所以先前鍛造師所說的「頌思•薩亞」就是是3•8,當時他還依序豎了三根手指,再豎八根,為的就是要示意3×8=24衛恩=3魯瑪。
  服飾包包店如果說「久•薩基」也就是4.12,然後先豎四根,接著再立起雙手的十二根手指時,便是意指4X12=48衛恩=4魯瑪。
  只要將3魯瑪和4魯瑪的價值換算成衛恩,就會出現落差高達一倍的奇異現象。但是在水井村,這好像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最初獲得的黑色硬幣,和在河灘地找到的那一枚較大的黑色硬幣,都是中型硬幣。大螃蟹店主的食品行商品,定價其實十分粗略,支付1魯瑪的話,就會提供足以讓我們六人飽餐一頓的食物;井水的部分,自從當初給了1魯瑪後,守衛便沒再要求他們付錢。看來飲水的收費模式,並非按次計費,而是付了錢後就能享有使用的權利。
  哈爾希洛拿出所有的勇氣,試著委託鍛造師打磨短劍,結果對方報價3衛恩。藍德雖然比手畫腳地想要殺價,不過卻是徒勞無功。然而當下已別無他法,所以不顧藍德的大力反對,硬是付了3衛恩,請店家幫忙打磨。在這個時間點上,他們的總財產只剩下1魯瑪,剛好是全員一頓飯的餐費。和大螃蟹店主交涉後,盡量多買了一些蟲子濃湯以外的食物,讓大家填飽肚子。期間,師傅磨好了短劍,成果令他相當滿意。順帶一提,村落的大門一到夜晚便會關上,除非是強行突破,要不然閉門後就無法出村。
  然而也不想馬上找個地方躺下,等待早晨的來臨,因此便在水井村中四處走動。話說,先前那位稻草人先生並未離開村落,他就橫臥在高台A附近。
  村內除了面朝水井廣場的鍛造鋪、服飾包包店、頭具店、食品行和雜貨店之外,還有九棟建築物,其中最大的一間就位在廣場的對面。那是一棟石砌的建築,而且令人意外的是,居然還有玻璃窗,只是上頭的玻璃模糊不清。由於窗戶透著光線,看來是有人居住其中,但是卻沒上門拜訪的意願。
  剩下的建築物分別為:面朝廣場的左手邊,也就是北側有四棟,相反的右手邊,也就是南側還有四棟。每一間的牆壁都是以木頭或泥土砌成,屋頂則是用草桿或木板打造的形式。感覺只要手上有建材,哈爾希洛一行人應該也能依樣畫葫蘆,蓋出一棟這種臨時搭建的矮房。
  和好幾位居民擦身而過,他們有的是人形,也有不是的,但是所有人都蒙住了臉。雖然會用「法•那歐」打招呼,不過他們全部視若無睹。
  位於壕溝內側的河灘地設有棧橋,然而卻十分破舊,部分位置甚至已經腐朽,也沒看見船隻停靠。
  如果是水井村內的河灘地,應該就能安心地泡個澡吧。哈爾希洛思考過這件事,不過如果擅自在村內鑿洞,會不會惹禍上身?畢竟他們只是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不想因為一點小事惹怒此處的居民。因此最後他決定,多觀察一陣子後再來嘗試這件事。
  一行人為了不造成村民們的困擾,因此選擇露宿在毫無建築物的空地上。雖然有些寒意,但用外套之類的物品裹住身體後,還是勉強能夠就寢。女生們則是依偎在一塊,相互取暖。老實說,很羨慕她們,但是死都不想和兩個男生緊貼身體。還是多忍耐一會兒就好,就趁腦中想著「我要忍耐」時,想辦法挺過這段時間吧。
  藍德立刻就鼾聲大作,三名女生則是偷偷說著悄悄話。可以看見庫薩克頻頻翻身,想必他是難以入睡。不過在這種環境下當然會輾轉難眠,藍德只是異於常人罷了。
  哈爾希洛好幾次想找庫薩克說話,但是都在當下打消了這個念頭。不久後女生們變得安靜無聲,庫薩克也不再翻來覆去。
  睡吧,得趕快睡了。然而越是心心念念這件事情,睡意越是遠去。他不禁煩惱起各種事,這也不是那也不對,最後只能面對了無希望的情況,黯然神傷。看來必須有所取捨才行,區分出可以加以思索,和絕不能去想的事。現在應該思考的是,今天的反省事項,及從中歸納出的注意事頊。然後,專注於明日,只須顧慮明天該做何事就好,操心到明天就好。至於之後的事情拋諸腦後會比較穩妥,畢竟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等等,他倒不是一無所知。至少他清楚明白,大家,總有一天會死,橫豎都是一死。如此說來,做任何事情不就都毫無意義了嗎?他遲早會闔眼,同伴們終究也會離開人世,到時候他們會如何死去?離開時會痛苦嗎?會感到恐懼嗎?馬納多和莫古索走的時候,又是什麼感覺?他們曾經有過「不要,我果然不想死」之類的念頭嗎?話說,如果一個人對這輩子滿意到一定程度後,就能毅然踏上黃泉路嗎?如果自己現在就要死了,肯定會眷戀不捨。他還不想死,也不想看見誰的遺容。看來還是別再想這種事情了,實在是太恐怖了。「昨日今日做過何事,明日又該如何是好」,只要專心在這兩件事上,時間就會不知不覺地流逝——……。
  「啵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哇喔……!?」哈爾希洛迅速坐起身子,環視了四周。
  同伴們好像也都醒了。
  夢兒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那是……雞啼嗎……?」席赫露輕拍著胸口。
  「嚇了我一大跳……」梅莉嘀咕著。
  藍德「嗯……!」地伸了一個懶腰。「這樣醒來還真是舒服!」
  「……哪裡舒服了啊!」庫薩克嘟囔著。真的就如他所言。
  仔細一看,發現用來固定水井懸吊滑車的橫樑上,停著一隻看起來是茶色、外型似雞的生物。不過,牠的身形巨大,應該不是雞吧。
  「啵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欵欸欸欸……!」
  好像就是那隻生物發出了這陣恐怖的嗚叫聲。這樣的起床方式真是糟糕透頂。
  「身體……好痛……!」庫薩克擺擺肩膀,拍了拍腰部。
  「……總之,今天也加油吧。」哈爾希洛在義務心的驅使下,試著鼓勵了大家,但是聲音不知怎麼了,變得孱弱無力。
  「但是連早餐都沒得吃喔!」藍德「喀喀喀」地笑了。
  「不吃又沒差。」感覺夢兒在面具底下鼓起了腮幫子。「當作減肥不就好了。」
  「妳這個飛機場再減下去,胸部都要沒肉了,還敢減。」
  「夢兒就算減肥,胸部也不會縮水啊!」
  「這樣的話,就讓大爺我摸看看—本大爺來幫妳鑑定一下!」
  「……你在要求或慾望方面,真的有夠直接耶……」庫薩克感到不快。
  「本大爺,很飢渴!」藍德喝斥了庫薩克。「這種時候,不管是飛機場還是什麼都好,大爺我就是想揉……!危機當前,大大爺性慾高漲啦!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好想留個後代喔……!」
  「這號人物也太危險了……」哈爾希洛開始害怕起藍德這個男人。
  「……去死一死感覺比較好……」席赫露說。她這句話至少一半出自真心吧。
  「因為現在是早上的關係……?」梅莉的發言令人難以理解,她可能還沒睡醒吧。
  「藍德,你那樣……」夢兒維持著坐在地面的姿勢向後退去。「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夢兒這番話真實傳達出了她的內心感受,或許那個廢渣(糞堆)也因此多少認知到了自己的不是。藍德做了一個擺放物品的動作。「——總之,這種玩笑話就先放到一邊吧。」
  「……你是打算敷衍了事?」席赫露酸了藍德。
  「這種地方就讓大爺我敷衍過去嘛!妳就當作是為了本大爺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為什麼我們要為了你這個傢伙這麼做……」哈爾希洛嘆了一口氣。「但是,沒早餐可吃真的很痛苦。為了不再讓這種事情發生,我們今天一定要想辦法賺到3魯瑪。」
  「很好,帕爾匹洛,那麼你倒是仔細說明一下,為了不再讓這種事情發生,我們是要如何賺錢。本大爺洗耳恭聽,你要心懷感激啊。」
  不過,才沒有什麼出色的好辦法。其實就只是到死屍濕地探尋黑色硬幣和值錢之物,過程中要充分堤防四眼獸等野獸出沒而已。
  藍德大喊一聲「超沒創意!」後大力反對,但是其他夥伴都贊同他的提議,因此一行人離開了水井村,前往死屍濕地。
  雖然會小心警戒四眼獸,不過當牠真的出現時,具體而言要如何應對?除了四眼獸之外,也許還存在著未知的威脅,碰到時有辦法處理嗎?令人擔憂的事情其實不勝枚舉,然而這卻是目前效率最高的賺錢模式。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這天一行人找到了中硬幣一枚=1魯瑪、小碩幣五枚=5衛恩,還有一把未生鏽的劍和一個長槍槍頭。而且很幸運的是,沒有碰上四眼獸。
  回到水井村後,他把劍、長槍槍頭和昨日的戰利品——夢兒的短劍及庫薩克的劍——拿到鍛造鋪估價,結果師傅對他豎起了四根手指,看來他打算以4衛恩買下。師傅恐怕只是將這四樣物品當成單純的破銅爛鐵,一個以1衛恩計算,用總和的4衛恩進行收購。
  雖然有些猶豫,但是鍛造師不像是個接受議價的人,再說,隨身攜帶用不到的武器,也只會徒增困擾。所以最後還是賣給了師傅,獲得4衛恩,這時他們身上共有1魯瑪又9衛恩了。在食品行,8衛恩=1魯瑪就可讓六人飽餐一頓,所以他們目前已經能吃至少兩頓飯了。今天睡前吃頓晚餐後,翌日早晨也可吃到早餐了!
  能夠填飽肚子再去賺錢,這種感覺真棒,空腹果然會讓人心煩氣躁。今天一定要比昨天賺得更多,目標3魯瑪。
  儘管很害怕四眼獸出沒,但當下並末感受到牠的動靜。夢兒、梅莉和哈爾希洛接連找到了中硬幣一枚、小硬幣二枚及兩把劍,過程相當順利。
  「嗯?」這時藍德從水窪裡拉出了一種長條狀的東西。「這是什麼?」
  「呀啊!」夢兒往後跳開。「那個東西在蠕動耶!」
  「喔喔喔!?真、真的耶,真的在動耶!?」藍德打算扔掉那樣東西,但是,牠居然纏住了藍德的右臂,不肯鬆開。「是是是是怎樣!?這這這這是蛇嗎……!?」
  「啊……」庫薩克着往自己的下半身。「我的腳上也有……」
  仔細一瞧,發現庫薩克的左腳上確實也纏繞著一種長條狀的物體。蛇嗎?那是蛇嗎?具不具有危險性?有毒嗎?究竟是有毒還是無毒?
  「庫、庫薩克,你先別動。等等,還是趕快移動會比較好……?」
  「……到底是要動還是不要?」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藍德拼命地想要甩掉那種像是蛇的物體,但是並未成功。「這傢伙是怎樣、是怎樣、是怎樣!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喔!」
  「……唔……」席赫露全身僵硬。「……我、我、我、我這邊……下、下面,好、好、好、好、好、好像也有……很多……」
  「這……」梅莉感覺相當吃力地拿起了短棍。那是怎麼一回事?她的短棍上也纏著那種像是蛇的東西。
  「大大大家保持冷靜。」哈爾希洛做了一個深呼吸。「我我我我們不一定是遭到攻擊,牠們看起來也不像在攻擊。所以大家不用擔心,應、應該沒有問題。」
  (……咿嘻……)直至方才都還待在藍德身邊的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現在不知為何離得遠遠的。(……在沒有任何保證之下……就聽信他人者真的有夠愚蠢……咿嘻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是打算對本大爺見死不救!?這下完蛋了……!」藍德想要用左手扯開那種像蛇的物體,但是,牠們看起來根本不動如山。「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救命啊,誰來救救本大爺,笨蛋,快來救救我……!」
  「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吁呀!」梅莉豪邁地使勁揮舞著短棍。即使做到了這種地步,那種像蛇的物體依然緊緊纏在棍上。
  「晤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庫薩克整個人搖搖晃晃。怪了怪了怪了?庫薩克不只左腳上有那種像蛇的東西,連右腳也有喔。話說,有兩、三隻像蛇的物體不斷沿著庫薩克的雙腳向上爬,牠們該不會是想緊緊束縛住庫薩克吧?
  「……歐姆,雷爾,艾克特,德魯姆•布雷姆•達休……」席赫露發動影鎧,讓影元素纏繞己身。這或許是個既冷靜又恰當的判斷,但老實說,看在哈爾希洛眼裡,卻又覺得她這麼做有點無濟於事。

  

  「哈、哈爾?」夢兒慌慌張張地轉頭看往哈爾希洛。不,就算問他也……
  ——但不能這麼想。畢竟他是隊長,沒錯,一隊之長。不過,即使是隊長,辦不到的事情依然是無能為力,不懂的事情仍舊是一無所知。話雖如此,現在如果不想點辦法,擺明就是坐以待斃。
  「大、大家先離開水窪!快點!這、這邊不太安全……!」
  夢兒和席赫露拔腿狂奔,藍德繼續甩著手臂,梅莉還不停地揮舞著短棍,兩人也跟著衝了出去,哈爾希洛則是拉著庫薩克的手逃跑。途中藍德「啊」地叫了一聲,看來是被那種像蛇的物體咬傷了。
  「藍德,你、你沒事吧?」
  「蠢蛋!怎麼可能會沒事!你去死吧!可惡,好痛……!」
  不過看他還能大聲嚷嚷,身體也能動作,感覺是沒有大礙。
  一出了死屍濕地後,那種像蛇的東西便自然離開,這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嗎?然而就在剛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藍德突然重摔倒地,開始痙攣。
  「呃呀呀,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唔喔喔喔喔喔喔,呃噗噗噗噗噗噗噗……」
  「藍德!?」夢兒拿下藍德的頭盔。「——哇……!? 」
  光是用看的就覺得大事不妙。藍德正從口中吐出大量的白沫,是毒,一定是那種像是蛇的物體的毒。
  梅莉立刻施展了淨化之光(Purily),但藍德仍舊奄奄一息。
  「……唔唔唔唔……本大爺剛剛差點就要死了耶,那個混帳東西……」
  (……咿嘻……你為什麼……不直接投入史卡勒海爾的懷抱……咿嘻……咿嘻嘻……)
  「唉唷,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都這種時候了,你怎麼還講這種話,不乖喔!」
  夢兒罕見地溫柔對待藍德。話說回來,為何會發生這種事情,夢兒居然讓藍德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此般光景實在太過稀罕,讓哈爾希洛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個……我身上的毒都已經解掉了嗎?我剛剛……真的不舒服到覺得自己快死了……抱歉,夢兒……再讓我這樣躺著休息一下……」
  「嗯?人家是沒關係啦。」
  「再一個小時左右……」
  「也太久了吧?」
  「那麼,就再半小時左右……」
  「嗯……」
  (……咿嘻……小姑娘,妳被藍德……騙得團團轉喔……咿嘻嘻……)
  「是喔?真的嗎?」
  「本大爺才沒騙她咧,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在講什麼鬼話啊。大爺我是真的、真的非常不舒服,想、想吐之外,還因為頭痛、肚子痛等痛得不得了,這些才不是謊言咧。」
  「聽起來超像在騙人的啊!而且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事已至此,藍德當然被夢兒從腿上強制驅離。這件事情雖然無關緊要,但真的是敗給他了。然而在死屍濕地中,本可確實又穩定地賺取黑色硬幣,不過在四眼獸出沒後,又出現了第二種危險因子——發現了這種類似蛇的物體「泥毒蛇」。如此一來,這裡便難以稱作能夠穩定賺取硬幣的地方。
  「——嗯?帕爾匹洛啊,接下是要怎麼辦?」
  藍德的詢問方式像是在鬧情緒,讓哈爾希洛差點理智斷線。講那什麼「接下來是要怎麼辦?」,是要把問題全都丟給他一個人承擔嗎?至少可以說「接下來你有什麼看法?」之類的,畢竟這裡是要互相商量、討論的時候吧。
  在腦中用盡髒字大罵藍德一陣子後,便冷靜了下來,心想即使對一個廢物(人渣)(蠢蛋)(糞堆)發火,駁倒對方,反正這個廢物也不會洗心革面。如果為此動怒,也只會換得整身疲憊,白氣一場罷了。
  「我們要不要進森林看看……」
  試著這麼提議後,大家居然二話不說就採納了這個意見。不禁心想這樣好嗎?總覺得你們根本沒有權衡過利弊耶?然而他們或許只是沒有什麼力氣可以思考。其實,哈爾希洛也是如此。感覺這不是一個好現象。然而,又不能坐以待斃,畢竟不做些努力的話,根本無法活下去。
  總之,一行人決定從水井村的木橋附近,試著開路進入森林之中。然而此事遠比想像的還要艱辛,那些歪七扭八的白色樹木長得密密麻麻,連要找到能讓一人通行的縫隙都絕非易事。看樣子只能一邊伐木一邊前進了……?
  「……但是……這種地方,感覺會有很多那種大型野獸出沒吧。」庫薩克講到了重點。
  「……也可能會有蛇之類的生物……」席赫露指出了一件惹人厭的事實。
  「席赫露——」哈爾希洛欲言又止,然後回過了頭。
  「……咦?怎麼了……?」
  「沒事。不過,妳說的對……這裡感覺會有蛇……還可能有毒蛇之類的……」
  「我、我們回去吧……?」藍德感到懼怕,真是活該。但是,哈爾希洛對蛇也是敬謝不敏,畢竟他並不想像藍德一樣被蛇咬。
  「大家小心一點。」梅莉提醒所有人注意安全.「因為我能連續使用淨化之光的次數,只和癒光相同。」
  這時夢兒說著「那個那個」,用手指了指西方。「大家一直往前面看,雖然位置有點遠,不過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光……」哈爾希洛張大了眼睛專心看往了那個方向。「——真的有耶。」
  雖然無法清楚斷定那是何物,不過在樹林的另一端,確實存在著發光物——看起來的感覺就是如此。
  「在夜晚來臨前,我們到得了那個地方嗎……?」庫薩克低聲細語。
  「也不知道距離有多遠……」藍德也一反常態地示弱。
  順帶一提,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並未跟著我們進入森林,它好像是因為會被樹枝還什麼東西勾住,所以就敬而遠之了。不過藍德身邊沒了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的話,他就是只是一個比廢物還不如的廢渣而已。
  席赫露戰戰兢兢地說:「……回去吧?」
  哈爾希洛依序與庫薩克、夢兒和梅莉對看了一會兒,無人出聲回應,甚至沒有做出任何一種表達自我意識的動作。
  「也是……」只有藍德一人贊同了席赫露。
  這種氣氛很不好,真的非常不好。想改變現下的氛圍,但是要做些什麼才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之,想要……思考的時間?但是,思考了,就能想到好辦法嗎?真的需要時間?好像也不是,可能只是想要趕快逃離這種狀況吧?不僅是哈爾希洛,其他人當下的心境或許也都如出一轍。不能這樣吧,這樣下去不好吧,不能這樣做。畢竟這種想法……擺明就是行不通。
  「……先回村裡一趟吧。」
  然而,他還是不禁說出了這句話。身為隊長的他,本應糾正隊員們的想法。明明深知這種時候必須要斥責、激勵所有同伴才對,但是卻沒做到。太沒用了,現在只覺得自己全身無力——依現在這種狀況,往後的路,還走得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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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0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6.生存這檔事

  即使走不下去了,還是得硬著頭皮繼續走。
  原本手頭上有—衛恩,再加上於死屍濕地獲得的1魯瑪及2衛恩,還有將兩把劍當破銅爛鐵賣給鍛造鋪後拿到的2衛恩,目前我們的財產合計為1魯瑪5衛恩。雖然離能夠吃上兩餐的2魯瑪還有些差距,但是我會和食品行的大螃蟹店主交涉看看,能否以減量來降低價錢,這位老闆的話應該是會給予通融。他(她?)的外型雖是螃蟹,但是應該是位好人。
  由於無從得知當下的時刻,因此經常確認遠方的稜線,僅能依靠「紅光已經轉弱」、「還沒有變化」之類的訊息,預測夜晚是否即將到來。另外可以仰賴的就是,肚子餓的時間或感覺。真不知水井村的居民是如何得知時間的?上前詢問時間,居民們或許會告訴他們,不過只靠肢體動作和少量的隻字片語,感覺很難表達出問題的內容。
  眼下他們雖已吃飽了飯,但覺得距離夜晚來臨還有一段時間,靜靜地坐在地上,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席赫露感覺冷到直打哆嗦,哈爾希洛很想幫她解決這個問題,但卻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嗶空——!」夢兒發出怪聲後站了起來。「各位,夢兒啊,有一個想法,就是我們來生堆火好不好?」
  夢兒的計畫是這樣的。她說森林好像在阻擋我們擅自闖入,所以要進入並非易事,不過應該可以去那邊撿拾枯枝吧。蒐集枯枝,然後在水井村口外生個篝火取暖。當夜晚快要降臨時,可以即刻衝進村內;要不然村落周圍由於相對安全,因此直接圍著火堆就寢也是可行。
  最後全員一致通過,要將夢兒的計畫付諸實踐。離開村落,前往森林邊緣一帶撿捨掉落地面的樹枝,接著交由夢兒判定乾燥程度是否足夠,還未乾透的樹枝就會擺到一旁。然後來到距離木橋不遠的地方,準備生火。先將粗的樹枝鋪在底層,上面再疊起細的樹枝,如此一來,底下的粗樹枝燃燒時就能發揮類似炭火的功效。夢兒真不愧是獵人,點火技巧相當純熟。她熟練地點燃火焰後,還會一邊察看篝火的燃燒情形,一邊適時添加柴薪,或吹氣增強火焰的勢頭。至於還未乾透的樹枝,也只要放在火堆附近,裡頭的水氣便會揮發殆盡,變為可用的柴火。
  「好溫暖喔……」藍德雙膝抵胸坐著,舉著雙手對著篝火。「真的、真的,好溫暖喔……有一種非常療癒的感覺……火,實在是太棒了……人類史上最讚的……文明利器……」
  「那個……藍德,」庫薩克盤腿而坐。「你在哭嗎?」
  「大爺我才沒哭咧,這個淚水其實是鼻水啦……」
  「原來鼻水會從眼睛裡流出來啊……」席赫露靠火堆靠得非常近。「真是噁心……」
  「妳閉嘴!本大爺難得這麼陶醉,少在那一行辱本大爺,打亂大爺我的興致,笨女人!」
  梅莉蹲著身子,將手掌靠近火堆,閉著雙眼。她雙唇微開,感覺很舒服的樣子。
  「如果能釣些魚來的話……」夢兒則是採行雙腳貼地、小腿向後擺放的W型坐姿,凝視著自己親手升起的火焰。「就能烤來吃了耶……
  「釣魚啊……」哈爾希洛當然也坐在同一處的篝火前。「不過……溫水河中會有魚嗎?畢竟河水是溫的……」
  「有也不奇怪吧。」藍德用鼻子「哼」了一聲。「感覺那條河裡會有食人魚之類的出沒。」
  「——如果在河灘地生個火……」梅莉出聲說。「或許可以用來驅離敵人,我們也能夠安心洗澡,不是嗎?」
  「等等,這樣會被看個精光。」庫薩克不知為何低著頭。「不太好吧。」
  「啊。」梅莉也低下頭去。「……也是。」
  「本大爺即使被看見……」藍德刻意撐漲了鼻翼。「也不在意喔。基本上大爺我是全裸OK。話說,你們幹嘛這麼在意,會不會被看見,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吧。既然都要洗澡,就要認命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吧。應該要說,讓大家看又不會少塊肉。大爺我被別人看到也無妨,所以,你們也都大方一點吧,這樣才公平。如此一來,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問題全都解決了啊,對吧?很好,我們現在就去洗澡吧。」
  「……你一個人自己去洗。」席赫露冷冷地拋出這句話。
  不過,的確想洗個澡。然而篝火確實如庫薩克所言,會變成一種照明,貿然設置感覺不太妥當,但是只要下點功夫改善,便能確保洗澡時的安全吧。或是,應該認真思考在水井村內河灘地鑿洞當浴池的方法,畢竟村民又不一定會發怒,甚至還呵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壓根兒不在意這件事。之後試著去徵求大螃蟹店主、鍛造師和水井守衛的准許好了。只是,要解釋洗澡這件事情,感覺十分困難……。
  這時哈爾希洛已經沒有力氣抵抗悄然而至的睡魔,躺著睡著了。如果被野獸之類的襲擊,該如何是好?這種事情等發生了再說。雖然這是一種便宜行事、不好的想法,但是他累了,而且又這麼暖和。所以拜託老天爺,今天就好,今天就放他一馬吧。
  「……爾……哈爾……醒醒……哈爾……」
  有人搖醒了他。席赫露,是席赫露。
  「嗯……怎麼了嗎?」哈爾希洛坐起身後看了遠方的稜線。「奇怪……?天不是還沒亮嗎……?」
  「你看那邊。」席赫露用手指向了木橋。
  「……唔……喔。」哈爾希洛著實大吃了一驚。「——那是什麼……」
  有東西,真的有東西在那邊。現下有種物體,位在木橋前方。
  那是……馬嗎?不過牠身上的體毛太過濃密,體型也太龐大了。那隻像是馬的生物正牽著一輛車。是馬車嗎?看來是載貨的馬車,而且這輛車更是巨大。由於馬車還覆蓋著一層布,因此看不出上頭堆放著什麼物品。
  載貨馬車的側邊,還坐著一名人形生物,我總覺得他好像某一個人。這個人形生物的上半身壯碩到令人畏懼,腳非常地短。對了,是鍛造師,他的體格和水井村的鍛造師根本如出一轍。難道,應該是馬車主人的他和鍛造師都隸屬同一個種族嗎?他的臉深深隱沒在風帽裡,嘴上叼著一支像是菸斗的物體,從中還冒出陣陣煙霧。看來他正在抽菸。
  除了哈爾希洛和席赫露,其他人都還在睡夢之中。此時篝火已經熄滅,不過馬車上吊掛著油燈類的照明器具,所以周遭算是有些明亮。
  「……馬車什麼時候到的?」哈爾希洛壓低音量,詢問了席赫露。
  「那個……」席赫露將身體靠往了哈爾希洛。「我是被那輛馬車接近時的聲音吵醒……然後馬車就從森林裡穿出來了……」
  「從森林裡?那麼大的一輛馬車,有辦法穿過森林……?」
  「遠一點的那邊……」席赫露朝著西北方,擺了擺下巴。「好像有一條路。馬車就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
  「喔……有路啊。話說,馬車大概是多久之前過來的……?」
  「我也不太清楚……因為一開始,我以為自己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
  「這樣啊……想想也是,我能了解妳的心情。突然跑出那種東西,任誰都會有點難以置信。」
  「……然後,馬車就停在現在那個地方,接著有人……從上面下來。過沒多久,我就叫醒你了。」
  「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不久後村內的巨型雞隻發出「啵欸欸欸软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的啼叫聲,其他同伴也都醒過來了。結果那輛馬車引起大家一陣騷動,馬車主人因此看了我們這邊,全員同時噤口不語,拿好了武器。
  「……要、要、要動手就放馬過來啊……」藍德用極其細微的聲音說了這句話。
  馬車主人站起身來,藍德見狀差點就要跪地磕頭。難道,他聽見了嗎?哈爾希洛下了一個決定,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就把藍德當作活祭品獻給對方。然而,可惜的是,沒有這個必要。高台C的守衛打開大門後,馬車主人便坐上了馬車。只見體毛雜多的馬匹晃了幾次頭後,便開始拉車前進。不過,馬車過得了那座木橋嗎?結果是勉強通過了。由於馬車車輪在橋面旋轉時,橋體木板都會大大地嘰嘎作響,看來不只是木橋的寬度,連乘載強度都只是勉強過關而已。那座木橋真不知會不會因此損壞……。
  在馬車平安過到橋的另一端時,簡直都想拍手慶賀了。不過不會真的拍就是了。
  哈爾希洛一行人各自蒙好了臉,像在追查這輛馬車似地跟著進入了水井村內。馬車已停在鍛造鋪前方。該說是不出所料嗎?總之鍛造師和馬車主人正親暱地說著話。
  「那倆個傢伙,該不會是兄弟吧……!?」藍德莫名地驚慌失措,自顧自地向哈爾希洛等人辯解自己的說訶。「我、我剛說那兩個傢伙,只是一種單純的措辭而已!沒有任何瞧不起他們的意思!先跟係們講明了喔!我是真的很敬重他們二位!」
  「誰理你敬不敬重啊……」哈爾希洛嘆了一口氣。「不過,他們倆看起來倒是真的很像兄弟或親戚。馬車上堆疊的那些貨物,不知道和鍛造鋪有沒有關聯……?」
  「他們開始卸貨了耶。」庫薩克說道。
  不只是馬車主人,連鍛造師也在幫忙搬運物品。這時蓋在馬車上的布已被掀開,馬車主人爬上車斗,將貨物遞給鍛造師。鍛造師再將拿到的物品搬到鍛造鋪門口,擺在地上。
  「喂,你們幾個。」藍德豎起大拇指,比了比鍛造鋪的方向。「要不要一起過去幫忙搬貨?說不定這麼一來,以後買東西時,鍛造鋪會算我們便宜一點喔。」
  「你很明顯別有居心啊……」雖然夢兒感到傻眼,但是以藍德的智商來說,他其實提出了一個不賴的想法。
  「好。」哈爾希洛點了點頭。「我們過去幫忙。總之三個男生去就好……,因為運氣不好的話,我們可能會被當場打死,夢兒、席赫露和梅莉就留在這邊。」
  結果,他擔心的事情差點成真。鍛造師高舉鎚子嚇阻,打算趕走他們,但是在藍德跪地磕頭,拼命請求諒解,並且試著說明後,對方好像理解了他們的來意。鍛造師雖然一副詫異的模樣,但還是讓他們幫忙卸貨。
  馬車上堆放的是木炭。在歐魯達那時,曾聽說過鍛造業不可或缺的就是焦炭或木炭。焦炭好像是由煤加工而成,不過使用木炭也能產生高溫。此外,木炭也可用來淨化水質。
  看來這位馬車主人不只負責搬運,應該也有在製作木炭。同時馬車上還堆放著好幾把堅實的斧頭,鐵定是用來伐木用的,看來他也有兼職當樵夫吧。他是一名製炭師。
  卸完貨後,製炭師開始幫忙鍛造師。製炭師看起來相當樂在其中,但是鍛造師卻不停地對他發出怨言。從現場氛圍來看,鍛造師應該是哥哥,製炭師則是弟弟。或許他本想效仿哥哥踏上鍛造這條路,只是苦無天分,為了幫助哥哥,所以才成了製炭師。不過,以上這些只是哈爾希洛的想像,不對,幾乎都是他的胡思亂想。
  最後,鍛造師要求哈爾希洛等人把身上的武器拿給他看,並和弟弟一起幫忙打磨了一番,他可能是想藉此當作幫忙搬貨的回禮。這讓哈爾希洛他們喜出望外。
  接著,鍛造師拿出了一把劍。那是一把透著藍光、外觀十分美麗的大劍,其劍身還刻有複雜的紋路,劍鍔和劍柄更是佈滿精巧的裝飾。鍛造師讓庫薩克試握了一下,他拿到手上的瞬間便驚訝到「喔……」了一聲,感覺重量非常輕盈。庫薩克握好大劍,只揮了一下,便全身顫抖。「——太不可思議了,這把劍,絕對是超級厲害,沒在開玩笑的。畢竟連我這種小咖都能體會到,這是一把絕世好劍啊……」
  鍛造師取回大劍,拿出一枚大硬幣,豎起五根手指後,再伸出八根手指。看來總共需要四十枚大硬幣,也就是說鍛造師想表達的意思是,這把大劍要價四十洛。然而,哈爾希洛無法衡量這個價值高到何種程度,以格林姆迦爾的標準來說,難道就像四十枚金幣=40高登的感覺?大硬幣是一種極其貴重的存在,因此實際的價值或許高於這種感覺。總丽言之,這肯定是一把昂貴到足以嚇死人的大劍。應該也是此間鍛造鋪中最為高級的商品,或是接近如此地位的存在。
  其後,當哈爾希洛一行人在食品行中吃著量較少的餐點時,製炭師的載貨馬車開始移動了。由於馬車的行進與人的步行速度幾乎相同,因此哈爾希洛等人決定跟著馬車走一遭,他們的打算是製炭師如果沒有好臉色看,就折回村內,不過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行人跟在後頭。
  馬車通過木橋,朝北邊前進一小段路後,便轉向了西方。席赫露先前說的沒錯,這個方向上真的有一條路通往森林。路上的樹木都已砍除,地面上也留有車軌,馬車的車輪就這麼服貼著地上的車軌,不停轉動。
  馬車暢行無阻,道路雖然多少有些轉彎,但整體而言多是筆直前進,一路上還可聽見類似鳥類的鳴啼。途中,夢兒注意到馬車發出了奇怪的聲響。製炭師所坐的駕駛座上,垂掛著一個像是時鐘的物體。就是那樣東西發出低沉且沉重的聲音。這種響鳴難道有什麼意義嗎?用來驅散野獸之類的?
  最後他們來到一處開闊的地方,這裡有棟山中小屋風格的小房子,位在房子一旁的是座搭有屋頂的窯,看來那是製炭小屋吧。此外也設有馬廄,屋外還堆疊著大量的柴薪。整體散發出濃濃的製炭場氣息。
  製炭師停妥馬車,進到了小屋內。
  哈爾希洛等人則是繞了製炭場一圈後,試著踏入森林之中。附近一帶由於大部分的樹木都已被伐除,因此顯得十分空曠,路相當好走。
  他們也察覺,除了有一條通往水井村的道路,還有一條延伸至其他方向的道路。這條路上一樣留有清晰的馬車車軌,因此應該也能通往某處。難道還有水井村以外的村落?
  返回製炭埸後,他們看見製炭師坐在小屋前的椅子上抽著菸,一副優悠閒放鬆的模樣。他完全沒打算要看哈爾希洛等人一眼。
  那隻體毛雜多的馬匹未被拴上,牠四處吃著草。被牠的腳踢一下,感覺就會立刻命喪黃泉;被尾巴一掃,好像也不可能毫髮無傷。看來沒事還是別靠近牠比較好。
  「……我好像有種……世界變大……的感覺?」席赫露說道。
  「對啊。」庫薩克言簡意賅地贊同了她的說法。
  「又不能因此賺到錢。」藍德蹲在地上,一下拔草,一下玩著自己的手指。「啊,話說大爺我忘記叫出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了。算了,不召喚它了……」
  「這世上重要的又不是只有錢而已。」夢兒垂下了頭。「……但是人家肚子好餓。」
  「……要回去了嗎?」梅莉客氣地開口提議,她這句話講的真是時候。
  雖然只是順勢跟了過來,但是這一趟路卻稱不上是收穫良多。雖然不想說是一無所獲,但是實際情況卻已近乎這四個字的意思。儘管不願空手而回,然而眼下除了回村,也無事可做了。
  「回去吧!」哈爾希洛試著強而有力地做出宣示,但是現場氣氛卻變得有些掃興,因此他又趕緊加了一句「……好嗎?」含糊帶過,心想自己真是糗斃了……。
  真的是糗斃了,雖然一直以來都稱不上帥氣,不過總覺得最近出糗的情況特別嚴重。如果是馬納多的話,應該能更有智慧、更圓融地處理這種事情吧;德奇牧涅的話,應該也能更爽朗她帶領大家吧。至於自己——哈爾希洛——呢?只能靠自己的方法處理了。然而,那個自己的方法又是什麼?結果,怎麼變成如此?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陷入這種天大的窘境時,更是容易產生失誤。哈爾希洛根本是不斷地失誤,老實說,他自己也沮喪至極,萬分煩惱。
  想要依賴他人,而且是迫切需要。自己很清楚,一定得盡好自己的職責,但是真心想要放棄,想要拋掉一切的一切,想要一走了之。
  哈爾希洛一行人沿著森林中的道路,朝著水井村邁進。現在該做哪些應對措施?該注意哪些事情?又必須做好哪些事情?哈爾希洛目前應當要思考這些問題,理應如此。但是不滿、不平、不服、不安,還有恐懼和絕望等情緒現在佔據了他的思路。
  乾脆開誠布公地坦言一切好了?向大家賠罪說:現狀就是如此這般的感覺,雖然身為隊長,但卻無法做到隊長該做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如此一來,或許能如釋重負,不過就只有自己而已。至於其他的夥伴們會做何感想?藍德肯定會暴怒,但是藍德這種人,理他幹嘛。至於女生們會來安慰我嗎?好希望能有人來安慰自己,讓他撒撒嬌。好希望能從這種緊張感和沉重的壓力中,獲得解放。
  道路相當寬廣,算得上好走,不過四下幾近一片漆黑,所以夢兒是拿著油燈行走。哈爾希洛回頭瞄了夢兒的臉,接著再看了走在她身旁的席赫露——具體而言是她身上的某個部位。哈爾希洛立即轉頭面向前方。自己到底在幹嘛?剛剛居然在想一件非常譫異的事情。不對,並不是在思考事情,而是有一股衝動。哈爾希洛這下慌了,他覺得自己有夠噁心。
  剛剛突然湧上一股性慾,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對象居然是席赫露。還是說,這是因為剛才席赫露的胸部進到我的視野,所以性慾才會勃然而起?等等,前因後果根本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有了那種念頭。順帶一提,眼下我的胯部呈現出難以名狀的情形。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是怎樣……
  哈爾希洛當然也有所謂的性慾,不過,總覺得自己在這方面不算旺盛,個性上也懂得自我節制。但是他不願意去想—大部分的時間,自己不是都控制得很好嗎?自己好歹也是一位健康的年輕男性,出現這種情況也是無可厚非吧?——的確,曾經不願這麼想。
  自己好歹也是健康的年輕男性,會這樣想也是無可厚非吧……
  現在,他只能拿過去避諱的語句來安慰自己。不過卻無法從中獲得一絲慰藉。哈爾希洛,你到底怎麼了?哈爾希洛,你怪怪的喔。哈爾希洛,你壞掉了喔。難道我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獸性大發了?不要這樣搞我啊啊啊啊啊啊……
  他死命地壓抑想要抱頭嘶吼的情緒,這時夢兒發出了「——捏?」的怪聲。「……說不定有什麼東西,在那邊……?」
  「妳說的有什麼東西——」藍德嚥了一口口水。「是什麼東西啊……?」
  「大大、大、大家停止前進。」哈爾希洛慌張地舉起了手,不過大夥老早就已停下腳步。「……夢兒,在哪邊?」
  「應該是在那邊。」夢兒指了右後方。「……有聲音?不對,是有動靜。」
  庫薩克「呼」地吐了口氣,拔出劍,拿好盾牌。「我是不是該往後方退?」
  「那個——」哈爾希洛甩了甩頭。「你說的……對。庫薩克,你就往夢兒講的方向去;藍德,你去庫薩克的……左邊;我會到他的右邊。梅莉,妳保護好席赫露;夢兒妳幫忙防守我們的背面。」
  所有同伴轉眼間就變換好隊形,只有自己慢了一拍。然而,哈爾希洛卻沒認知到,無論在判斷還是行動上,他其實都太慢了。那個地方應該軟下去了吧?他的腦中突然掠過這個疑問,哈爾希洛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無言以對。白癡嗎?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吧……?
  他暫時屏住氣息,停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當下沒有發生任何狀況,也沒聽見一絲聲響。
  「……是不是她看錯了啊?」藍德小聲說。
  「可能吧?」夢兒也未否定。
  「總之,我們就繼續保持警戒,」哈爾希洛掃視了周遭,心想沒有任何異狀,因而打算轉身向後。「返回水井村……」
  然而就在這時,四周不斷地傳來「吼吼」的聲響,然後到處都有某種東西接連閃出光芒。那個東西還往他們而來。是生物?體型好像不大?但是數量不是一隻或是兩隻,有五隻,不,是六隻。還是有更多?吼吼、吼吼、吼吼,這種聲音是牠們的叫聲?還是咆哮聲?
  「來了……!」當哈爾希洛一說出這件早已擺在眼前的事實後,庫薩克就使出盾打(Bash)撞飛了某種物體。
  「是猴子啊……!?」藍德揮舞起雷劍多爾芬,但是砍不中牠們。居然是猴子。
  這些生物確實很像猴子,牠們的身上包覆著黑或褐色的體毛,臀部還長有尾巴。牠們是靠前後腳蹬地,一邊左右跳躍,一邊朝這而來,這並非是四腳野獸的奔跑方式。牠們還會用前腳抓住樹木,甚至會撥開樹枝,但是,臉與其說是猴子,其實比較像狗。應該可以稱牠為「犬猴」。哈爾希洛用左手的短鐵棍打飛了一隻犬猴後,還打算接著踹飛另一隻,結果敵人閃了過去。而且剛才雖說打飛了一隻,但卻不是扎扎實實地打中對手。這時犬猴又飛撲而至。雖然壓低身體以短劍狙擊,但又被躲了開來。
  「這些傢伙,一直四處亂跑!射出系(Leap Out)……!」藍德像是彈射般猛衝而出,以雷劍多爾芬俐落地劃了一個數字8。「——變化出的死字斬(Slice)……!」
  被劍劈中的犬猴,「吼吼……」地發出臨死前的痛苦呻吟後,便癱倒在地。
  此時藍德高高舉起了雷劍多爾芬。「怎樣啊!本大爺,超強的吧……!」
  好好好,知道了,不過別做這種無聊事了,請你繼續好好戰鬥——正當哈爾希洛要說出這番挖苦人的話語時,犬猴們一邊此超彼落地發出「吼吼、吼吼、吼吼」的吼叫聲,一邊開始撤退。
  「跑什麼跑啊,可惡……!」藍德本打算上前追擊,但馬上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算了,看來牠們是怕了本大爺吧,畏懼史上最厲害的暗黑騎士藍德大人!對了,大爺我剐說的最厲害,意思不是指最強而是最恐怖喔。雖然說最強也是正確無誤,但是暗黑騎士還是得最恐怖才行!啊哈哈哈哈哈!」
  「……大、大家都沒事吧?」哈爾希洛環視了其他同伴。「……應該都沒事吧?」
  「嗯。」庫薩克放下了手上的劍。
  「嘿呀。」夢兒的回應雖然意義不明,不過好像是在說「沒問題」。
  「……嚇死我了……」席赫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牠們還會再來嗎?」梅莉握好短棍,警戒著四周。
  總之,整體看來是無人受傷。
  藍德往犬猴的屍體走了過去。等等,那隻犬猴好像還沒死,看牠渾身上下都還在輕微顫抖。然而,無庸置疑的是牠已奄奄一息。這時藍德毫不猶豫地踏碎了犬猴的頸椎,送牠歸西。心裡雖然想著「那樣做會不會太冷血了」,不過比起讓那隻犬猴在要死不活的痛苦中苟延殘喘,迅速了結牠的生命或許是較好的決定。藍德蹲下身子,望著犬猴一陣子後,看了哈爾希洛。
  「這傢伙烤一烤,應該可以吃吧?」
  他那最恐怖的稱號看來是名不虛傳,雖然只是自稱而已,不過這傢伙居然在想這麼可怕的事情。
  當然,要宰殺生物再吃進肚裡,其他同伴對此事的反應並不熱絡。雖然這種事情偶爾會讓人感到殘酷無情,但這只不過是自然界的一種法則罷了。如果今天對手換做是哥布林,就不會有人會想到要殺來吃。犬猴由於像是猴子,所以在某些部分上,便會出現類似哥布林的忌諱感,應該說是抗拒感。但是,他們現在處於飢餓狀態,也沒有錢購買食物。
  「——妳有辦法宰殺嗎?」哈爾希洛在心中暗自做出了某種決意後這麼說。
  「唔嗯……」夢兒看起來相當不願動手的樣子。「倒不是說辦不到,真的要做應該是沒問題,只是夢兒不太想做這件事……」
  「妳把皮剝一剝,內臟掏一掏不就好了。」藍德嘻皮笑臉地摟住了夢兒的肩膀。「很簡單的事情啊。夢兒,大爺我相信妳一定辦得到!加油喔!」
  「白癡,別碰我!」夢兒撥開了藍德的手臂。「人家果然是不想做!」
  「……要吃那種東西,實在有點……」席赫露「呃」地作嘔後彎下了腰。
  「唔嗯……」梅莉也用手搗住了嘴。
  「真叫我吃的話,我是會吃啦……」庫薩克,了不起喔。
  沒錯,又不是要吃人肉,這只是一種像是猴子的野獸而已啊?即使不夠美味,也總比餓肚子好,能吃,當然就要吃。
  「夢兒,我也會幫忙的。」哈爾希洛直視著夢兒。「所以妳可不可以試試看?妳要是真的沒辦法動手,那麼教我宰殺的方法就好,剩下的我來處理。」
  結果,夢兒並未拒絕他的請求。
  哈爾希洛一行人搬著犬猴的屍體回到水井村旁,著手準備生火。篝火燃起後,他們便展開了屠宰作業。下定決心的夢兒十分可靠,哈爾希洛頂多幫忙抬高、反轉、壓緊犬猴而已。重要的部分全都是她一人完成。夢兒將部份獵物獻給白神艾爾利希後,才開始專心烤著串在短棒上的犬猴肉塊。
  肉烤好後,大家一起大口咬下。
  藍德於口中咀嚼、下嚥後,把頭歪向了一旁。「……嗯,吃起來的感覺好普通。沒有到難吃的地步,也算不上好吃。如果能撒點鹽,應該會更有味道……」
  「喀嗯……」夢兒露出不滿意的神情。「說不定真的稱不上好吃……」


7.未來規劃

  不管難吃還是怎樣,犬猴的肉並沒到無法食用的地步。
  夢兒之前已經學會了狩獵術的技能——陷阱。不過這類陷阱圈套的技能,還有捕獸鋏和圈套陷阱,然而這兩種夢兒都還沒學會。話說,捕獸鋏本就需要專用的道具,不過圈套陷阱的話,夢兒說師父曾讓她見識過,或許能夠自製此種陷阱,所以便請她挑戰看看否能夠確實做出來。假使能在通往製炭場的車軌附近設置幾道圈套陷阱的話,也許就能捕獲犬猴。
  泥毒蛇相當恐怖,四眼獸也必須提防,但是目前也只有到死屍濕地,才有辦法獲得收入。因此哈爾希洛他們繼續前往死屍濕地尋找黑色硬幣之前,所有人約法三章,一發現泥毒蛇就要馬上更換探尋地點;一聽見四眼獸的腳步聲就要即刻逃跑。
  不能再灰心喪志,悶悶不樂了。然而,足以讓人意志消沉的因素根本多到不勝枚舉,一個不經意,就會落入厭惡自我的窘境。然而,這種事情也沒轍;因為每次都是這樣,所以也滿習慣了。哈爾希洛一路走來,倒也掌握到了能讓自己重新振作、類似訣竅般的想法——
  反正事情就是如此,放棄掙扎,全盤接受就好。
  不過前提是,哈爾希洛不適合當隊長。他毫無熱情,由於是非做不可,不得不做,因此只能硬著頭皮上。如此一來,他當然覺得疲憊,累積了很多壓力。不過,哈爾希洛並菲聖人君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所以也可能會一時瘋癲,對同伴產生情慾。
  並不是沒有上進心。為了所有同伴,為了自己,可以的話,當然想成為一個比現在還要好的隊長。然而,這條路走起來一點也不輕鬆。遑論什麼日新月異的進步了,根本是進一步退兩步,即使再往前了一步,又會在那一下退後,一下前進。算了,這樣就好,不這麼想的話,根本無法繼續擔任隊長。
  某日,一行人到了死屍濕地後發現有好幾隻四眼獸在附近徘徊,當下只好返回村落。
  另一天,不知更換了多少次地點,都還是會碰上泥毒蛇,最後庫薩克和夢兒都遭蛇吻,一群人吃足了苦頭。
  此外,即使設好陷阱,犬猴很多時候都會突破陷阱,逃之夭夭。然而,可能是夢兒製造陷阱的技巧變好,偶爾能夠抓到犬猴了;同時也慢慢了解到該如何烹調。起先要迅速地將血放乾淨,接著抹上數種香氣濃郁的草類,再撒些鹽,成品就會十分美味。雖然可在食品行買到鹽,但是小小一包就要價1魯瑪。因為算是相當昂貴的商品,所以都是省著用。
  水井村的訪客稱不上是每天絡繹不絕,但還是不時能見到他們的身影。這些人雖然來自許多不同種族,不過從大家都蒙著臉的樣子看來,應該都知道入村的規矩。難道不只是水井村而已,蒙面有可能是這個世界或地區中的通則。訪客的目的主要是交易,當中有來兜售物品的人,也有前來採買的人,亦有買賣同時進行的人。至於食品行裡的食材,好像是靠數名水井村的村民蒐集而來,或是像稻草人先生那樣的獵人訪客拿到店裡。
  直到目前為止,都還沒見過居住在那棟石砌建築裡的人,不過其他的村民大概都認識了。至於五處高台和水井邊的守衛是採輪班制,就哈爾希洛所知共有九人,他們好像可以不必付錢,便能到食品行內用餐。此外,無論是鍛造師還是其他任何人,都必須支付黑色硬幣才能換來一頓飯菜。還有,水井村的居民是一天一餐,最多也只吃兩餐。因為哈爾希洛一行有預算等方面的問題,所以也就跟從了他們的進食習慣。
  依舊無法與村民們進行稱得上對話的交談,因此很多事情無法事先徵得他們同意。然而卻也拜這種情況所賜,他們在水井村內的河灘地上實現了安全入浴的願望,不過起初嘗試時需要十足的勇氣。後來他們還想趁勢生堆火,結果水井守衛見狀前來,不發一語地就把火滅了,由此看來應該是禁止在這兒生火。在沒有篝火的狀態下就寢,真的是又冷又痛苦,睡在村外還比現在好過。
  他們就這樣在這個世界裡迎來了第十九個夜晚,此時隊上總財產超過4魯瑪,也建立起了此地的生活模式。
  不過,4魯瑪換算起來就是四餐,只夠吃上兩天而已。這種金額雖然稱不上多,但是手頭上能握有積蓄,就足以叫人安心。現下哈爾希洛統管全隊的共有財產——所有的黑色硬幣,他打算等積蓄多一點時,再將這些錢財分配給同伴們。刭時候,大家就會想買那個,想要擁有這個,藉此拓展出小小的夢想。
  「可是——」藍德一面翻身一面說道。「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話說,大爺我已經受夠挖土翻屍體了。」
  「說什麼受夠了……」席赫露在篝火前,和夢兒和梅莉相互依偎著。
  女生們今天在村門關閉之前洗了澡,所以……該怎麼說呢?我感覺她們三人都格外地耀眼,叫人無法直視。這麼說雖然奇怪,但是看太久的話,還會感到有些興奮。不過,能夠妥善處置如此心懷不軌的自己,也是他的特長——嗯,好像並非如此?的確不是這麼一回事……。
  藍德和庫薩克他們,是如何「宣洩」這種慾望啊?庫薩克應該是暗中偷偷地和梅莉做那檔事之類的吧?但是,他們真有那種「行為」的話,應該也會有所察覺才對。仔細想想,好像沒有類似的跡象。難道他,都忍著?明明就不需要忍。畢竟一行人在各方面,都已經過得夠痛苦了,能夠有件愉快的事情可做會比較好。嚴格說來,這是必要的。不過,要自己面帶燦爛笑容,拍拍庫薩克的肩膀告訴他,「你盡情去做沒關係喔」、「OK的喔」,感覺也很奇怪。應該說,根本辦不到……。
  仰面朝天的庫薩克擤了擤鼻水,感覺有些感冒的樣子。「……我感覺最近效率降低了,不過,這都是感覺而已。也不是說死屍溼地都被我們翻遍了,我只是想表達,再來可能必須要去泥毒蛇的密集地帶,或四眼獸經常出沒的區域才行……」
  「下次,我們要不要稍微出個遠門啊?」夢兒現下驗頰緊貼著席赫露的胸部,還把梅莉抱在懷裡。好羨慕她喔……。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製炭場前方還有一條道路。」梅莉感覺有點睏,露出了睡眼惺忪的神情。
  「……我也滿在意那條路的。」哈爾希洛凝視著火堆,心想火焰啊,懇請您復甦我的理智,拜託拜託。「——我是在想會不會還有其他村落,搞不好有規模比這裡更大的地方,比如說城鎮之類的。不過,我也在想就算有,我們又能怎樣。」
  「總而言之,那邊就是第一候補。」藍德「嚏」地彈了一下舌頭。「除此之外,還能越過死屍濕地往南方前進,或朝溫水河下游走也是可以。雖然大爺我不太想走河灘地,但是只要有那個意願,應該是不成問題。」
  哈爾希洛的視線依舊停留在火焰之上。「但是,我們又沒有目標。」
  「帕爾匹洛,你這傢伙是白癡嗎?這裡可是未知的世界喔,我們哪來的什麼鬼目標啊。」
  「你說的是沒錯,但是實在有欠思慮。」
  「這叫天不怕地不怕。算了,這些就歸類成那個吧——目前需要處理的課題。不過,說到課題,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事。」
  「……我不想聽。」席赫露搗住了耳朵。「……絕對沒好事。」
  哈爾希洛忍不住看往席赫露,結果他後悔了。眼前的夢兒幾乎整張臉都埋在席赫露的胸部裡,梅莉則是靠在夢兒身上,眼睛已經闔上了一半。然而他這時居然想說「請用身體溫暖我」,真想好好處理掉如此愚蠢的自己。
  「我們,也許有可能要在這裡過上一輩子。」藍德用了完全與他不相襯的嚴肅語調詭道。「我們,必須要有這樣的覺悟……吧?」
  「也是啦……」哈爾希洛不知要如何回應。「……幹嘛突然講這個?」
  「大爺我講的是事實吧?沒錯吧?」
  「我們不可以——」
  「不可以絕望是嗎?喂喂喂,區區帕爾波洛,少在那講些熱血英雄才會說的話。你這傢伙的思考才沒這麼正向、積極吧。承認吧。大爺我們或許就這樣回不去了,然後,到死都要在這裡過日子。」
  梅莉吸了一口氣,憋住後,再慢慢地吐出來。她連瞧都不瞧藍德一眼,只是凝視著篝火。
  席赫露好像想要開口,但是最終卻沒說出半句話。夢兒則是發出「……咚」的怪異呻吟聲。
  「你說的回去……」庫薩克坐起了身子。「是回去那個叫做格林姆迦爾的地方嗎?」
  「啊?」藍德挑起眉瞪著庫薩克。「庫薩基,你那樣講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隱約覺得,我們原本好像不是在格林姆迦爾。」
  「不過,你應該也是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才對啊。」
  「確實是這樣子沒錯……」
  「你少在那插嘴講一些無聊事啦。再說本大爺現在認為的問題,根本不是你講的那些。這點小事,沒有很難懂吧,大白癡……」
  「我可不記得講過什麼話,需要被你罵得這麼難聽。」
  「啊!?你這傢伙想打架嗎!?本大爺隨時奉陪喔!? 」
  「別吵了。」梅莉出聲制止了他們。這本來是哈爾希洛的份內事,但是他現在正在思考其他事。
  『我們……正在尋找返回原來世界的方法喔。』
  希瑪曾對他耳語過這麼一句話,說是要返回……原來世界。結果,她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哈爾希洛隔著衣服觸摸了從脖子上垂掛而下的收訊石(Receiver)。畢竟在黃昏世界中遇到了那場大戰,他內心一直期待,什麼都好,索吾馬能有聯絡就好了。但是,收訊石完全沒有震動的跡象。因為他們在其他的世界,所以才無法接收到訊息……嗎?
  哈爾希洛甩了甩頭,心想反正想再多也無濟於事。畢竟他們一行人現下都在這裡,都在這個既不是格林姆迦爾,也不是黃昏世界的異世界。
  「於此度過一生」,這種可能性當然曾掠過腦海。
  「……藍德。其實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事情……有可能會變成那樣。我很清楚會有那種可能。但是,那又如何?就算我們有在這兒過一生的覺悟,也不會有任何事情會因此改變吧。我們做的事情都不會改變啊,都一樣吧。」
  「笨蛋,你癡呆了嗎?怎麼可能會一樣。」藍德站了起來,用右拳打了自己的左掌。「我們必須要繁衍後代吧!也就是,要生小孩啊!生•小•孩!」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席赫露緊緊抱住了夢兒。
  「你這傢伙——」哈爾希洛頓時語塞。
  梅莉只說了句「怎麼會有這種人」後搖了搖頭。夢兒則是一臉呆滯。
  「……藍德你啊,」庫薩克嘀咕。「不管到了哪裡,都還是這麼做自己……」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藍德蹦地往上一跳,環視了所有人。「我們現在就來配對!因為就這麼剛好是三男三女!那就分成三組,每組都生個十來個小鬼,我們的總人數瞬間就會飄升到三十六人!如何啊!?對了,這個終究只是那個啦,就只是子孫繁衍計畫中的一環,所以本大爺不會挑三揀四,仔細想想,勉強要選的話,大爺我……嗯……」
  此時席赫露舉手喊了一聲「我拒絕參加」,緊接著下一秒梅莉也舉手說「抵死不從」,夢兒則是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夢兒,堅決反對!」
  「喂喂喂喂。」藍德左手插腰,豎起右手食指後不停地左右擺動。「沒有什麼堅決反對、拒絕參加的,這些都是放眼未來所做的規劃,少在那邊參雜個人感情。畢竟只有男生或只有女生,是生不出小孩的,所以請各位務必配合喔。這是義務,義務。」
  「你不准隨便擅自進行什麼鬼規劃啦……」
  「閉嘴,帕爾飄洛之助。都是因為你悶不吭聲,大爺我才幫你起這個頭的喔。啊啊啊,算了算了。本大爺呢?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物啦。真拿你们沒辦法。大爺我負責你們挑剩的就好。那麼,庫薩基,你先。」
  「……蛤?幹嘛?要我先什麼?」
  「要你先講啊。這三個人裡面,你想選哪一個?」
  「嗯——」庫薩克將他偌大的雙手放在後腦杓,像是在用力推壓著似地低下了頭。「啊……」
  庫薩克根本沒必要回答這個問題。不過,老實說,哈爾希洛對他的答案有點興趣。他雖然了解庫薩克的心意,但是在大家面前他會如何表達?還是說,他不會表明?難道他打算敷衍了事?
  「你是怎樣,趕快回答啊!」藍德口沫橫飛地說。「快點!你快回答好不好!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
  「……嗯——……」庫薩克雙臂交叉後,閉上了眼睛。他煩惱過頭了吧……?
  哈爾希洛若無其事地察看了梅莉的臉色——奇怪?好像跟他料想的有點不同。本以為梅莉不是感到尷尬,就是會擔心庫薩克。結果並非如此。梅莉用雙手抓住自己的膝蓋,露出了一副隨時都可能出聲道歉的神情。她是要道什麼歉啊?「庫薩克,抱歉,讓你一個人成為眾矢之的」之類的?
  或許她要說的就是這一類的話,但是還是覺得不太對勁,感覺這不像梅莉的作風。「像梅莉的作風」?自己對梅莉的了解,足以評論像或不像她的作風嗎?有到這種地步嗎?不過,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就是了。
  「你這傢伙真的是很不乾不脆耶!」藍德跺了跺腳。「趕快選一選啦!要胸部就選席赫露!要臉蛋就選梅莉!嗜好特殊者就選萝兒!基準就是這樣子而已吧!? 」
  「……埋了他?」這時席赫露的聲音陰沉到令人毛骨悚然。「大家要不要一起埋了這個人?」
  「贊成。」梅莉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那麼要先把他弄成好埋的樣子。」夢兒咧嘴一笑,拔出了獵刀。
  「等一下!?」藍德一屁股跌坐在地,不斷地往後退去。「——妳們說說說要埋了大爺我,不過具體實踐的話可是會很糟糕的喔!?所以!?就別埋了吧!?住手吧!?本大爺的確很糟糕,以後不會再亂說話了!好不好!?從今以後我會注意的!反正,該怎麼說咧,我就只是單純在開開玩笑而已!?妳們也不必太當真啊!?那些話都不是我的本意,請原諒我,我給妳們跪了!真的、真的,請原諒我……!」
  在藍德下跪磕頭後,繁衍後代的話題便自動消失,大家也都各自就寢了。然而,哈爾希洛卻有些難以入眠,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各種事。庫薩克和梅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關係進展得還順利嗎?不過,目前身處這種情況,他們可能也沒閒情逸致談情說愛吧。但是,無論如何,都希望他們能夠幸福——偽善地這麼想後,胸口便隱隱作痛。話說,自己根本完全不懂幸福到底是什麼……。
  他闔眼入眠,直到巨大雞發出報曉的啼叫聲後才醒來,眼下又是新的一天。總之,先走過木橋進入水井村,到井邊取水飲用,再到村內河灘地洗臉,接若便是開心的早餐了。然而,正當一行人要進入食品行用餐時,發現店內已有了其他客人。店內有客人當然不足為奇,只是這位客人實在令人在意。
  「……那傢伙。」藍德偷偷用手指了那位客人。「會不會太像人類了啊……?」
  此時客人剛好從大螃蟹店主手中接過了一碗蟲子濃湯,那個人身上是兩條手臂兩條腿,頭也只有一顆,臀部未長著尾巴。身高大概是一百八十公分左右,高於哈爾希洛,矮於庫薩克。此位客人戴著帽緣寬大的帽子,不對,那是一頂類似編織斗笠的頭具,感覺是用乾草之類的材料編製而成,呈現出平矮的圓錐狀。他還用圍巾蓋住臉的下半部,穿著一件及膝的大衣,除了腰間垂吊著斧頭般的武器外,偌大的背袋上也或吊或固定著刀劍、弩之類的兵器,宛如一座會走動的武器庫。
  客人拉開圍巾,以碗就口,微微抬頭向上,喝著蟲子濃湯。
  他喝完湯後,還用手指抓起配料——蟲子——送進口中,咔茲咔茲咀嚼一番後,不斷地吞嚥下肚。哈爾希洛雖然有一瞬間覺得「那位客人果然不是人類」,但是,就算有喜歡吃蟲子的人類,也完全不足為奇。客人以低沉的嗓音說聲「洛•虧」,並將見底的碗還給大螃蟹店主後,朝他們走了過來。
  「喔……!?」藍德急忙跳開,擺出了隨時都能立即下跪磕頭的準備姿勢。這個人渣(廢物),已經不是暗黑騎士,應該要自稱下跪騎士了吧。
  然而事實上,這位客人的模樣確實是極具威嚴,散發著一股壓迫咸。身上明明揹著感覺相當沉重的行李,但卻是一派輕鬆,站立時腰桿還打得筆直;採行的站姿重心相當穩定,感覺能夠前後左右、隨心所欲地快速移動。他用著恰到好處的力道操控著全身每個部位。該說他毫無破綻,還是要說「這個男的,身手了得」之類的……?
  庫薩克先是握住配劍的劍柄,然後在慢慢吐氣的同時放開了手。
  「……卡……」席赫露說道。話說,她講的這個「卡」是什麼意思……?好想問她,但是問不出口。
  現場氣氛甚是凝重。
  夢兒「奴……」地悶哼著,梅莉則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
  「你們,」這位客人發出了沙啞的聲音。「難道是人類嗎?」


8.人生的前輩

  「——我的名字叫文喬。」
  男子以哈爾希洛在格林姆迦爾時使用的相同語言,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更為驚人的是,據說他——文喬先生誤入這個世界後,夜晚至少「已經降臨過數千回」了。這邊一天的長度不知與格林姆迦爾的一樣,還是不一樣。雖然不清楚,但是假設長度相同的話,即使是兩千個日子也有五年半,若是超過三千個日子,那就等同文喬先生在這個世界中,待了長達八年以上的時間,努力存活了過來。
  「一時之間,我還不敢相信。」文喬先生說話時的嘶啞聲音中,還帶著苦笑般的響聲。「沒看見……人類,好久了。非常、非常,久違。還能親眼,看見活生生的人類。會有這麼一天,我壓根沒想過。」
  哈爾希洛一行人能夠了解文喬先生所說的話語,只是聽起來總覺得他怪腔怪調,語順也顛三倒四。他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為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使用人類的語言。
  藍德在得知文喬先生是人類、與自己是同類後,立刻像連珠炮似地不停發問。
  「前輩、前輩、前輩,請回答我幾件事!前輩您之前果然也是在歐魯達那!?是義勇兵嗎!?話說,您是從哪邊進到這個世界裡的啊!?老實說,您覺得這個世界如何!?」
  「歐魯達那……」文喬先生嘀咕這幾個字後,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然而在這段期間裡,藍德依舊滔滔不絕地繼續說:「沒錯沒錯,歐魯那達啦,歐那魯達!歐達魯那!不對不對是歐魯達那!大爺我好想回去歐魯達那!歐魯達那就是我的心靈故鄉,對前輩您而言,那個地方又是怎樣的存在呢!?可以回去的話會想回去的地方!?話說有回去那邊的方法嗎!?有的話,您早就回去了吧!?還是說,您手上握有什麼線索!?叫以告訴我們嗎!?您意下如何!?」哈爾希洛見狀,說了句「你別太得寸進尺喔」,制止了藍德,結果不出所料,藍德那個爛人反嗆說:「是怎樣,本大爺可沒在跟你說話,大爺我是在詢問文喬前輩啦!你這個白癡閉嘴睡覺去啦,眼神看起來那麼愛睏,去長眠不起比較乾脆啦,蠢蛋!要不然,快變成大禿頭去死一死啦!」
  「那個……」哈爾希洛無視爛人,朝著文喬先生低頭道歉。「實在是很抱歉,我們隊上那個無藥可救的垃圾,好像造成您不小的困擾。」
  「哈爾希洛——!你才是垃圾!你邊旋轉邊掉進地獄去吧……!」
  「話真多。」文喬先生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藍德的頭。
  「——唔喔……!?」藍德瞬間僵在原地。
  爛人藍德為了蒙面,頭上因而戴著頭盔,但是文喬先生的手卻連同頭盔也一把抓住。支喬先生的個子明明不及庫薩克,但是手掌卻遠比他來得大。
  「歐魯達那……」文喬先生感覺想由上而下壓扁藍德似地不停使勁,同時再次嘀咕了這四個字。「……歐魯達那,我忘了。已經,反正,回不去了。」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前、前輩,請、請原諒小的無禮……」
  「請……」夢兒跨出一步,站到前方後,嚥了一口口水。「請放開他。藍德他……並沒有惡意——或許是有惡意,但是他基本上還是夢兒這些人的同伴……」
  「同伴……」文喬先生感覺痛苦地清清喉嚨,接著放開了藍德。「同伴啊,我沒有,一個都沒有。」
  「……喀喔喔喔!」藍德連滾帶爬地從文喬先生身邊拉開了距離。「我我我我、我、我得——救……了嗎……!?本、本大爺,還沒死……!?」
  「很可惜,你確實還沒死。」梅莉冷冷地說。
  「……您是獨自一人,」席赫露緊抓著法杖,以顫抖的聲音詢問。「來、來到這裡的嗎……?」
  然而文喬先生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往上拉了拉已遮住下半臉的圍巾。「回不去了,你們也是。這裡是,墳場。是我的,也是你們的。」
  「…真的假的。」庫薩克小聲地拋下這句話,像是反覆搔抓似地摸著腹部一帶。
  哈爾希洛一副就快垂下頭的模樣,但是他硬是抬頭挺胸。因為有一種預感告訴他,這次要是低頭認命,就再也無法重新振作了。現在必須對文喬先生說些什麼,不,應該是要向自己這群人清楚宣示些什麼才對。
  「但是……文喬先生,您不是還活著嗎?」
  文喬先生重新轉身面向哈爾希洛,稍稍頂高了編織斗笠。這時他露出了眼睛。哈爾希洛再次確認了「他是人類」,此人是個如假包換的人類。雖然他的年紀大概年長非常多,真的是他們的前輩,但是他和他們一樣都是人類。文喬先生在這個世界裡,獨自一人,孤苦伶仃地活到今日。他在這段期間裡應該吃了許多苦頭,過得相當艱辛,感到十分寂寞吧。即使如此,他還是存活下來了。文喬先生應該無意表明,但是他的存在直接證明了一切。
  此處才不是什麼墳場。或許有一天這裡確實會化為墳場,但是每一個人都會死在某個地方。了結人生的那個瞬間,當下的所在位置就是喪生之處。但是,那個瞬間並不是現在。
  畢竟哈爾希洛他們,只要用對方法便會在這個世界裡存活下去。
  「能認識您,是我們的光榮。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能與您見面,也還希望您告訴我們各種事情。」
  「把事情,告訴你們。」文喬先生僅上下擺動了一次肩膀。「我嗎?」
  「因為我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在下游,」文喬先生指向了溫水河的下游方向。「有亡者們。城鎮。廢墟。不是死人,他們。但是,是亡者。」
  「……那邊有什麼嗎?」

  

  「亡者城鎮。是廢墟。義勇兵們。」文喬先生轉身背對哈爾希洛一行人。「很適合,跟你們……」
  他追著逐漸走遠的文喬先生,還想再問對方兩、三件事,但並未成功。文喬先生的背影明確地拒絕繼續和他們交談,那是別再搭理他的意思。哈爾希洛覺得他的背影確實傳達出這些訊息,也覺得應該讓他離去。
  畢竟此次的偶遇,可能對文喬先生產生了不小的衝擊。不對,如果考量到孤單過活的時間有多長,那麼他驚訝的程度肯定超過哈爾希洛一行人。若是如此,文喬先生的內心應該是極為不知所措。
  他走進了那棟石砌的建築物。由於玻璃窗一如往常地透著亮光,所以住戶應該是在那棟建築物之中。文喬先生也許認識住在這棟石砌建築物裡的人物。
  「亡者的!城鎮!」藍德突然恢復活力,「喀、喀、喀」地發出了邪惡但顯庸俗的笑聲。「——萬萬沒想到!不對!是正如本大爺的計畫!那個人替大爺我們指引了前進的道路,哇喔!本大爺真是厲害……!」
  「怎麼會變成你講的這樣!?」夢兒賞了藍德一記拐子。「這件事情明明和你完全無關,全部都是多虧了穩鍬先生啊!」
  「是文喬先生……」哈爾希洛嘆了一口氣。「亡者城鎮啊……」
  「……總覺得很恐怖。」席赫露縮著脖子,法杖連同雙肩都被她緊緊抱在一起。
  「亡者啊……」庫薩克注視著石砌的建築。
  「但不是死人。」梅莉微微地歪著頭。「……這又是什麼意思?提到亡者,一般都是指因為某種原因而會四處行動的屍體,或是鬼魂之類的。」
  「這種事,去到那邊自然就會明白了啊!」藍德「哇哈哈哈哈哈」地出聲大笑。
  聽藍德這麼一說,好想無條件駁回他的提議,但是文喬先生稱呼他們一行人為「義勇兵們」。他雖然來歷不明,不過這麼看來果然也是義勇兵吧?文喬先生或許把他們當作了自己的後生晚輩。當時他還說了「很適合」三個字——很適合義勇兵們前去的地方。
  亡者城鎮。
  自己依舊會思考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而且內心不知為何有點雀躍。不過,毫無喜悅之情,畢竟自己又不是藍德。只是,不可否認的是,確實感到有些興奮。
  闖進這種完全摸不著頭緒的世界後,就算落魄至找不到回去的方法,甚至不知明天將會如何,自己也還是義勇兵啊?完全定型了嗎?煩耶、煩耶,不想要這樣——哈爾希洛還是會有這樣的想法,不過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我們過去看看吧。」
  不僅是哈爾希洛,藍德當然不用提,夢兒、席赫露、梅莉和庫薩克——結果大家也都習慣了義勇兵的生活和思維模式。即使有些人主動、有些人被動,態度和傾向各自不同,但是最終思量出的結論大致上卻是一模一樣。
  實際上,當下無人採反對意見。畢竟挖土翻屍體本就不是義勇兵的本分,所以我們理當要去一趟亡者城鎮,不是嗎?
  哈爾希洛一行人吃完早餐後,離開了村落。目的地雖位在溫水河的下游,不過他們決定不走河灘地,直接沿著河川朝下游前進。因為河灘地上,應該棲息著一種能夠無聲無息地發動攻擊的兇猛生物。而且也不清楚,哪裡還躲著什麼威脅,或是會有什麼東西突然從某處冒出。
  剛發現宛如火焰燃燒著遠方稜線的光芒時,總覺得亮度實在太過微弱,完全無法成為內心的慰藉。那種不是太陽的火光升起後,四下雖然不像夜晚時一片漆黑,不過也未明亮到讓人覺得身處白晝。那道光線明明只是些微緩和了黑暗,但是可能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此種環境,對於黑暗的變化好像也敏銳了不少。現下他覺得不亮,也不暗。如今哈爾希洛在判斷白晝的黑暗時,已經比之前稍加得心應手了。
  總覺得自己的聽力也變好了,亦能清楚判別出空氣的流動和味道。即使不用眼睛觀察,照樣能大致掌握同伴們的位置、腳步和疲勞度。
  不久後,自溫水河面飄來霧氣,籠罩了附近一帶。
  (……咿嘻……咿嘻嘻……咿嘻嘻嘻嘻嘻嘻……咿嘻……)自藍德在水井村外召喚出來後,就沉默寡言的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突然出聲嘻笑。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你幹嘛突然笑起來……」藍德顯然是在擔心害怕。
  (……咿嘻……沒事……咿嘻嘻……真的……沒事……咿嘻嘻嘻……)
  「你這樣會讓大爺我很在意耶。」
  (喀嘻……別在意……藍德你……不用……喀嘻嘻……在意任何事情……)
  「不不不,說到底啊?都是黃道帶殺人魔寶貝說了那種會讓人在意的話耶,這樣聽來實在有點恐怖,你別再說了。好不好?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好不好嘛?奇怪?你幹嘛悶不吭聲?回答本大爺啊?好不好?黃道帶殺人魔寶貝……?」
  「藍德,你能不能稍微安靜一下。」哈爾希洛正想在瀰漫一片霧氣的黑暗中察探前方動靜。「你可不可以察言觀色?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正要告訴我們一些情報。」
  「本大爺不就正是在問它到底要和我們說甚麼事情嗎?」
  (……咿嘻嘻……誰要告訴……你這種傢伙……咿嘻嘻嘻……)
  「不是本大爺要說你,黃道帶殺人魔寶貝!?講到主從關係的話,主人是身為暗黑騎士的本大爺,惡靈的你只是下人而已喔!?」
  「不對、不對……」席赫露說道;梅莉只短短講了一句「相反才對」;夢兒則是語重心長地說「藍德要是有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的五百分之一,那就很可愛了」。
  「可愛的藍德啊……」庫薩克嘟囔後,小聲地笑了出來。
  「喂——!」藍德張口大吼。「你們這些傢伙,怎麼可以在那邊亂講話!再不給本大爺注意一點的話,就把你們全烤了!大爺我可是說到做到,絕無虛言!現在開始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本大爺真的動怒起来有多麼恐怖——」
  哈爾希洛一停下腳步擧起一隻手後,藍德即刻閉嘴不語。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屏息以待。那麼,接下來該麼辦?現在有一點讓他很困擾。
  由於四周籠罩著霧氣,因此他不知道對方為何。不過,前進的路徑上,好像有什麼物體在,以他的感覺來說,應該是棟建築物。要所有人直接前往確認嗎?還是自己先過去偵察就好?對一個盜賊而言,在各方面單獨行動都比較輕鬆。不過,輕鬆歸輕鬆,但卻相當恐怖。
  「……我過去看一下。」恐懼感讓哈爾希洛說起話來顯得客套。
  「小心一點。」立刻搭話回應的人是梅莉。「不要逞強。」
  謝謝妳對我這麼說,感覺能夠更加努力了。還有就是,庫薩克,抱歉了。
  不過,好像也不必為此道歉。畢竟,梅莉會這麼說,應該只是出於關心同伴的立場。即使事情如此理所當然,對他來說依舊是種鼓勵。這點小事而已,又不會怎麼樣,是吧……?
  哈爾希洛離開同伴們的身邊,發動潛行,前往那個像是建築物的物體。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會動的東西嗎?至少現下這個時間點上,他覺得是——沒有。
  霧、空氣和風的流向全都改變了。可能是有某種障礙物阻礙著風,改變了風向。哈爾希洛一步步接近那個物體,慢慢看清楚了它的外觀,是一棟建築物——一間石砌的房子,但已經快要崩塌。該建築物原本可能呈現箱型,不過目前只剩下三分之二左右,屋頂己不復見,或許已經坍塌。這裡是一棟廢屋。
  然而此處並非只有這一間廢屋,還有好幾棟,不是,還有非常多棟。這邊也有,那邊也有,遠一點的地方也能看到。數量非常多。
  文喬先生曾經說過,亡者城鎮是一座廢墟。是這裡嗎?難道這裡就是目的地了嗎?這麼說來——
  不得不聯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這裡存在著不知真面目,而且不是死人的亡者。
  哈爾希洛將手掌抵在最初碰到的廢屋外牆上,試著壓了壓,發現牆壁不動如山。做好確認後,他便靠在外牆上,接著吐了口氣,心想先繞著這間廢屋轉一圈好了。然後,如果能進到屋內,就進去看看?不知會不會有危險?總之,先繞一圈再說。他豎起耳朵,眼觀四方,一面找尋亡者的蹤跡,就在走了半圈左右,他碰到了一處房屋的開口部。這是玄關?有門嗎?目前看來是沒有。試著將半張臉探入屋內,結果裡頭相當昏暗,視線十分不清,但還是看得出來屋裡散亂著某種殘骸。由於沒有地方可踏,貿然進入感覺相當危險。而且他認為——裡面沒有像是亡者的存在。應該……沒有吧……?
  換一棟,換到另一棟廢屋去吧。這時哈爾希洛決定前去探索另一棟距離最近的廢屋。這棟廢屋比方才的整整大上一圈,上頭還留有半截屋頂,應該是玄關的開口部,未見到門屝。
  有種不好的感覺,其實不是感覺,而是聽到了某種聲音。這是……什麼聲音?喀掐,嗶掐、嘎呼,固掐,哈唔,嗯嗯嗯,臼嚕,叭哩,啪哩,溝喀,咕咻,哈呼。難道是那個?他的腦中當然也浮现了備選答案。不過就算猜對了,好像也高興不起來,即使如此還是應該前往確認。
  「亡者閣下,初次見面,您好——」哈爾希洛一邊在心裡極盡爽朗地打著招呼,一邊從開口部掃視廢屋內部。有了,真的出現了,而且就在不遠處。一種長有尾巴的人形生物,不知蹲在地上做什麼。那是就是亡者?沒想到看起來會這麼普通。話說回來,這名有尾巴的亡者閣下,現在到底是在忙什麼?
  雖然有興趣了解,但是不是應該先撤退一次?然而正當他打算發揮天生的謹慎性格時,那名尾巴亡者不知為何回頭看向他這邊,喔喔喔……被牠發現了嗎?
  這種時候,尖叫逃離現場乃是下策,首先來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他已調整好身心狀態,牠如果攻過來,可以立即應對。反正,又還不確定對方一定是敵人?也有可能是持友好態度的生物啊?還是說不可能有這種事?
  尾巴亡者拾起像是某種武器的物品後,站起身來。那個物品豈止是像,根本就是武器。
  尾巴亡者手持一把刀身厚實的彎刀,邁開了步伐。牠踏著緩慢的步伐,朝他而來。牠身著一件鎖子甲般的防具,只有右肩裝了肩鎧,但是手甲和腳鎧一樣也不少。雖然戴著頭盔,不過卻未掩蓋臉面。那雙眼睛是怎麼一回事,是白色的。看上去沒閃著光芒,但是牠的兩隻眼,居然呈現白色。至於那張血盆大口,此時還沾著濕濕滑滑的黏液。
  尾巴亡者蹲著的地方,旁邊橫躺著某種物體,哈爾希洛往那邊瞥了一眼。結果他未大吃一驚,內心也未受震撼,只覺得一切就如自已所料。
  那個物體,好像也是一種生物。看起來酷似人類,不過八九不離十,應該沒了氣息。並未見到細部的情形,反正本就因為昏暗等問題而無法看得清楚,再加上自己也無意察看,所以也無關緊要了吧?
  照這情形看來,尾巴亡者方才應該是正在用餐。打擾到牠了嗎?如果道歉能夠獲得牠的諒解,那麼自己也不吝於說句抱歉,然而尾巴亡者現在已開始加快前進的腳步了,這下可不是道歉謝罪的時候。哈爾希洛急忙安靜地縮回了頭,衝到隔壁棟廢屋的陰暗處。雖說是用衝的,但是他跑步時安安靜靜,沒有發出聲響。
  「嚇啊啊!」尾巴亡者放聲大吼。像是在說:「那傢伙跑去哪了?」
  能聽見尾巴亡者的腳步聲。配合著他的腳步聲,哈爾希洛也一起移動。乾脆把牠引出來?引到大家那邊去?要試著引牠過去嗎?
  他認為,假使此處為亡者城鎮,那傢伙是亡者的話,那麼亡者就不會只有牠一個,應該還有其他人。不過,還未察覺到那傢伙以外的動靜。至少,目前還感覺不到。反正已經被牠發現了,而且身為義勇兵的他們,也不是為了遊山玩水才來到亡者城鎮。沒錯,他們的目的是狩獵。他們要像個義勇兵,為了獵取亡者才前來此地。眼前的尾巴亡者,剛好能拿來試試身手。
  哈爾希洛停下了腳步,尾巴亡者越靠越近,已可在轉角處看到牠的身影。那傢伙用白色眼睛看了哈爾希洛後,立刻張開大口。
  「喀啊……!」牠衝了過來。很好,就這樣衝過來吧。哈爾希洛也開始拔腿狂奔,沒問題,大家就等在那個地方。方向和大玫的距離,自己都記得,不會搞錯。眼下就是朝著那個方向,急速飛奔。那傢伙的速度雖快,但哈爾希洛在全力奔馳時,牠仍舊追趕不上。
  「哈爾……!?」夢兒的聲音傳來。
  「有敵人!我會拉過去……!」哈爾希洛說完,又補了一句。「數量一人……!」
  「包在我身上……!」庫薩克出聲回應。有,看見了,他拿好盾牌,往前站了出來。
  「——拜託你了……!」哈爾希洛往庫薩克衝了過去。
  和他擦肩而過後回頭察看,發現庫薩克一邊以盾受(Block)抵擋尾巴亡者的彎刀,一邊發動了強刺(Thrust)。不過,尾巴亡者毫不在乎地硬是往前推擠。然而,庫薩克也未退後,雙方撞在一起。
  「射出系……!」藍德一口氣躍到了尾巴亡者的側面,感覺在描繪一個數字8般揮舞著長劍。「——變化來的死字斬……!」
  由於雷劍多爾芬的麻痺效果已經用盡,先前已賣給了鍛造鋪,因此藍德現下用的是他的愛劍背叛者之劍MkⅡ。尾巴亡者奮力往地面趴倒,打算藉此閃躲攻擊,不過藍德的劍依然「鏘」地一聲,擊中了那傢伙的手臂或某個部位。但是並未砍傷牠,因為那傢伙身上穿著鎖子甲。
  尾巴亡者翻滾幾圈爬起身來,庫薩克已進逼至牠的身旁,「喝啊……!」一聲,劈下了手上的長劍。庫薩克的這把長劍是在死屍濕地發現,爾後還請鍛造師幫忙打磨過的。尾巴亡者被重重地砍中頭盔,因而「喀哇!」地呻吟著,卻未顯絲毫畏懼。下一秒,牠立刻舉起彎刀發動反擊,砍碍庫薩克往後退去。「——啊啊,可惡,我太弱了……」
  「不用慌……!」哈爾希洛對庫薩克這麼喊道,準備繞到尾巴亡者的背後。
  夢兒和梅莉正一邊保護席赫露,一邊伺機而動。由於敵人只有一隻,因此這是相當合適的隊形。畢竟敵方可能會有增援部隊,萬一這種情況發生時,希望夢兒和席赫露能夠隨機應變。至於梅莉,她必須首重席赫露的護衛工作。這些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經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咿嘻……)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正輕飄飄地浮在附近一帶。(藍德……你這傢伙說的比做的厲害……咿嘻嘻……快點解決敵人吧……咿嘻嘻嘻……)
  「用不著你說大爺我也知道……!」藍德對尾巴亡者發動猛攻,使出憎惡斬(Hatred)後立即接續二連擊,並且還從左上、右上斜斜地揮下手上的劍。在背叛者之劍(Betrayer)MkⅡ和尾巴亡者的彎刀相互交鋒的瞬間,他發動了激怒排斥(Reject)。暗黑騎士的真髓並非是從正面與敵人一較高下。即使是在戰士會轉進短兵相接的情況下,暗黑騎士也不會那麼做。面對敵人的攻擊,他們會在瞬間或推或擋。藍德此次便是巧妙地頂了回去,同時還筆直地向後退開。雖說是往後退去,但是他的氣勢非比尋常。「——排出系(Exhaust)……!」
  尾巴亡者的身體雖然稍稍晃動一下,但是馬上便踏穩了腳步。這時藍德往地面一蹬,改往前方而去。這次他也是使出了極快的速度。「努啊!射出系……!」
  藍德直接衝到了尾巴亡者的面前,在這個當下,尾巴亡者根本無法閃避。背叛者之劍MkⅡ插進了尾巴亡者的胸口一帶,然而龚的刺進去了嗎?實際情況究竟為何?面前的景象是藍德把尾巴亡者壓倒在地,但是他馬上就從尾巴亡者的身上跳開了。「——可惡……!」
  「哈嚇……!」尾巴亡者也隨後一躍而起,不停揮舞著彎刀。牠的精力比剛才更為充沛。
  庫薩克一面以盾牌「鏘鏘鏘」地擋開彎刀,一面喊著「唔啦……!」並用身體衝撞尾巴亡者。牠因此翻倒在地,但是立刻就再度站起。「茲咿!嚇啊啊……!」
  「喔唷,現在是怎樣……!?」夢兒出聲喊叫。真的,眼下的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哪像什麼亡者啊。」藍德嘖了一聲。「也太活蹦亂跳了吧……!」
  我方的攻擊,難道無效嗎?尾巴亡者的腹部一帶,看起來黑黑髒髒的。那是藍德的背叛者之劍MkⅡ刺穿鎖子甲後,在牠的身上留下的傷勢所致。那傢伙被庫薩克以長劍重擊頭部,還遭他用身體猛烈撞擊,但是感覺尾巴亡者根本毫不在乎。牠不會痛嗎?難道他感覺不到痛?因為處於亢奮狀態嗎?還是說,牠本來就感覺遲鈍?
  總而言之,把那傢伙當成沒有痛覺,可能會比較好擬定策略。
  首先,要先讓那傢伙的身體失去重心,然後再接連不斷地發動攻擊,打到牠不能動彈為止。哈爾希洛一行人過去有段時間都泡在達姆羅舊市街裡,不停狩獵著比他們弱小的哥布林,採用的是一種無愧於哥布林殺手稱號的圍剿戰術。現在只需故技重施就好。
  此刻,哈爾希洛剛好位在那傢伙的正後方。看來牠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庫薩克和藍德身上,早就忘記哈爾希洛的存在了吧。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偶然,哈爾希洛為了讓牠完全忽略自己,行動時完全是掩人耳目、躡手躡腳。
  是背面突刺,還是蜘蛛纏殺?都不是,哈爾希洛還了其他的方式,他奔跑時盡量不發出腳步聲。那傢伙還未察覺有異,也沒回頭察看。哈爾希洛心中喊了一聲「很好」後,便展開了行動。他使出一記飛踢,狠狠地用雙腳踹了尾巴亡者的背部。
  「呼喔……!」那傢伙向前趴倒了。
  「就是現在……!」然而藍德展開行動的時間,或許比哈爾希洛的這聲吆喝來得更早。庫薩克也隨即跟在藍德之後,發動攻勢,哈爾希洛也馬上加入了戰局。
  總之不能讓牠站起身來,打落牠的武器,封死牠的掙扎抵抗。要砍還是要劈?眼下完全不去思考這種「複雜」的問題。不把劍當作刀具,只拿來狂敲猛毆。在這種狀況中,藍德根本是熟門熟道。他熟練地運用劍鋒,揭下了那傢伙的頭盔。打爆牠的頭,把牠的頭顱粉碎到四分五裂,血肉模糊。就別動了,別再掙扎了吧。還不死心嗎?還想再打?那麼也無可奈何了。「——啊啊啊啊啊……!」、「唔唔唔唔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藍德把背叛者之劍MkⅡ狠狠刺進了那傢伙的頸部,接著使出渾身力氣將之斬斷後,那傢伙終於一動也不動了。
  「唔……——。」哈爾希洛往後退開,環視四周,看見了夢兒、席赫露和梅莉。梅莉比劃了象徵六芒星的圖形,閉了一下眼睛後,對他點了點頭,像是在說「我沒事」。
  「太棒了——————……!」還想說藍德正高高舉著背叛者之劍MkⅡ在歡呼吶喊,沒想到下一秒,他就撲向了尾巴亡者的屍體。「有了,有了,GET、GET、GET——!假如什麼都沒有的話,你這個混帳亡者就完蛋了!大爺我真的會把你給宰了……!話說,你已經死了……!」
  「……你這傢伙。」哈爾希洛真的很想罵個幾句,但是一思考到自己有沒有權利去非議藍德時,答案果然是否定的。不過,說到藍德脫去他人鎖子甲之類的技巧,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然而,他的手法就算十分巧妙,也不想稱讚他。
  「嗯?」藍德用手捏起了某種東西。「喔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庫薩克掀起頭盔的面罩,「呼」地嘆了一口氣。「……是找了什麼好東西嗎?」
  「鏘鏘——!」藍德得意洋洋地向我們炫耀著手上的物品。「各位觀眾……!」
  老實說,哈爾希洛此時內心為之一震:心想「我也許戀愛了」。最好是啦。
  藍德手握的那樣東西不只一個,而是有好幾個。那玩意兒又黑又圓……
  「唔哇……」夢兒張開了嘴吧。
  「……咦?」席赫露還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
  「什麼?」梅莉則是歪著頭。
  「看看這是什麼?是黑色硬幣喔!而且!」現在正是藍德人生中最為耀眼的時刻。「總共有!四枚枚枚枚枚枚枚枚枚……!謝謝大家的捧場……!」
  哈爾希洛本想露出笑容,但最終並未付諸實踐。畢竟比起歡喜或放心,現在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們去做。如果不逼自己這麼想的話,感覺整個人就會怠慢鬆懈。
  但是,有四枚黑色硬幣啊。從大小來看,是四枚中硬幣。也就是4魯瑪。哈爾希洛告誡著想要打如意算盤的自己,踏踏實實、腳踏實地、穩扎穩打地繼續下去就好。因為他不想空歡喜一場;不想因為過度期待,最後落得一場空。他只能想辦法與如此脆弱的自己好好共處,今後也像這樣繼續過活——


9.告白手法

  雖然牠們都叫做亡者,但是實際上卻是千差萬別。
  「喝啊……!」庫薩克朝亡者的臉部使出了一記強大的盾打。亡者雖然向後仰倒,卻伸出四條手臂,想要緊緊抓住庫薩克。
  「——啦啊!」這時藍德從右方,夢兒喊著「殺……!」自左方往亡者猛衝,接著更紛紛將背叛者之劍MkⅡ和獵刀狠插進了牠的腹部兩側。
  「呃喔喔喔喔喔!」亡者的白色雙眼炯炯有神,還從裂縫般的口部吐出褐色的黏液。哈爾希洛自背後架住了亡者,並把短劍刺進牠的頸部。哈爾希洛幾乎是一口氣劃開了牠的喉嚨,但是亡者卻沒死去。或應該要說,動作並未停歇才對。畢竟亡者在完全斷氣之前,仍會不停掙扎。
  「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爾希洛繼續使著短劍,同時出力扭動亡者的脖子。前後、左右地使勁扭扯。最後,牠的脖子斷了,不對,應該要說哈爾希洛摘了牠的項上人頭。亡者的身體瞬間癱軟,向後傾倒。哈爾希洛見狀急忙離開牠的身體,但是一個重心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本想扔掉抱在懷裡的亡者首級,不過後來打消這個念頭,輕輕地把它放到了地面上。
  「很好……!再來就是搜刮牠身上的物品了……!」藍德興奮地撲向亡者的屍體。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每次一看到藍德這副德性,不禁就會覺待他能不能稍微客氣一點。
  「——哈爾希洛……!」這時席赫露舉起法杖指向霧氣的另一端。梅莉見狀,立刻站到席赫露身旁,握好了短棍—庫薩克即使氣喘吁吁,也還是喊了聲「嘿咻」後拿起盾牌,還轉了轉持握長劍的右手臂。難道有新的敵人?
  哈爾希洛一面吐著氣,一面站起了身子。「藍德,你那邊好了嗎!? 」
  「再等一下啦!」然而不一會兒,藍德就「欵嘿」地發出了低俗的笑聲。「——很好很好,中硬幣二枚小硬幣一枚,總共是2魯瑪又1衛恩!還不錯還不錯!」
  「你好了的話,就趕快準備應戰!」夢兒用膝蓋頂了藍德的背部。
  「呋,你這個飛機場,踢什麼踢啦!」
  (……咿嘻……囉嗦什麼,還不快點照做……賤種……咿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找死啊,居然敢稱呼身為召喚主的本大爺為賤種!?」
  「很適合你啊……」哈爾希洛凝視著前方。來了,I眼亡者,衝過來了。這次的亡者,感覺外型像隻螃蟹,讓他想起了大螃蟹店主。如此一來雖然害他有些難以下手攻擊,不過現在怎麼可以這麼想。「——感覺對方很強,大家要小心……!」
  亡者真的是千差萬別,但是,牠們也有共通點。
  從外表來看的話,就是那雙眼睛。所有的亡者,全都有一對白眼。這並不是說亡者沒有黑色虹膜之類的,而是牠們的眼窩看起來就像是塞满了一種白色物體。據說牠們是死後又「重回世間」,眼睛之所以會這樣,也都是亡者化所帶來的轉變。
  然後,亡者們果然感受不到痛楚。但是也因為如此,牠們即使心臟或腦部遭到破壞,即使頭顱落地,只要還沒斷氣,都還能繼續活動。
  再來就是,牠們會相互獵食。
  亡者不會成群結隊。與其說亡者會視其他亡者為敵,其實是把對方當作獵物。
  從哈爾希洛一行人開始來亡者城鎮攬錢的那天算起,至今已是第七日。這段期間,他們目擊過無數次亡者用餐時的景象。每一次都是亡者在啃食亡者。
  亡者會襲擊其他亡者,獲勝的一方便會吞噬落敗方的肉或內臟,還會奪走能用的裝備物品。將黑色硬幣占為已有這種事,就是亡者典型的行為模式。應該說,到目前為止,還未見過不是如此行動的亡者。
  哈爾希洛等人來到了一個這麼陰鬱恐怖的世界,而且又只能以義勇兵的方式過活,不過,所有的亡者如果淨是這個模樣,那麼對於他們而言,此座亡者城鎮可是相當有利可圖。
  亡者千差萬別,個體之間的戰鬥能力也有懸殊的落差。或許此處存在著哈爾希洛一行人根本無法對付的強大亡者。也許明天,不,可能今天,他們就會碰上那種傢伙。
  在這裡賺錢當然會有風險。只是,基本上可以不用擔心須和複數亡者對戰的狀況。因為,亡者們不僅不會成群結隊,甚至還會互相殘殺。
  此外,叫人驚訝的是,如果複數的亡者和哈爾希洛等人同處一地時,亡者會挑亡者為對手。只要亡者一開戰,就是一行人坐收漁翁之利的絕好時機。雖然這麼說有點難聽,不過義勇兵的職業性質其實談不上高尚,反而比較接近卑鄙,更遑論重視倫理規則,根本是蠻橫無理。所以絕對無法推薦善良的人,或是自認善良者來從事這份工作。亡者根本瞧都不瞧他們一眼,只想趕快打倒作為對手的亡者,飽餐一頓。如此一來哈爾希洛他們,只要聯手殺了打到難分難捨的亡者們便可。這種時候,就算不用實際說出口,大部分的義勇兵都會這麼想吧——多謝承讓。
  順帶一提,像哈爾希洛這種不莽撞、說是卑鄙或許真的算是卑鄙的義勇兵,都會偷偷替自己找藉口。比如,這樣就好,反正我對這種作法只是裝作沒有任何疑問而已;因為必須活下去,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他們就這樣不停地敷衍了事、搪塞蒙混,時間一久,也慢慢習以為常。這些人即使在偶爾回神時,會驚覺自己怎麼會這麼噁心,但是到了明日,大概又會忘了一切。
  他們結束第七天於亡者城鎮的狩獵後,回到了水井村。本日收穫共為9魯瑪又11衛恩。亡者身上的裝備都受損嚴重,一件大概只值1衛恩,所以除非是狀況良好的物品,不然都不會攜回。現下隊上的共有財產已突破20魯瑪,至於三天前已經開始配發的個人財產,每個人應該也都各自擁有數魯瑪了。餐費還是一如往常,六人每餐必須花費1魯瑪,由於他們是一天兩餐,只需2魯瑪,因此目前手頭還算寬裕。
  今日在女生們先入浴的時間裡,藍德已經在食品行內喝起酒來了。沒錯,食品行裡也有賣酒。店內有好幾種裝在甕中的酒,價位便宜的一杯只要1衛恩。哈爾希洛雖然覺得這種酒不怎麼美味,但藍德好像十分中意,近來相當常喝。說不定,藍德身上的錢有一大半都用來買酒了。
  因此,女生們出浴後,哈爾希洛和庫薩克便丟下早就爛醉的藍德不管,兩人逕自前去泡澡。
  河灘地上當作浴池的窟窿,挖在水井村的居民們應該看不見的地方。起初要洗澡時是提心吊膽,不過最近都迅速脫個精光,也完全露出了面容。為求保險起見,他們還是把頭盔等頭具放在附近,如果真有誰來的話,趕快蒙面即可。但是至今從未出過問題,因此大可不必擔心吧。
  至於男生之間的全裸相見,現在也沒人會去在意了。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眼睛即使會習慣當下的黑暗,但是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如果不是刻意仔細觀看,其實也看不見多少東西。
  他先在溫水河洗了洗手和臉。話說,食品行裡不知為何有賣肥皂,自己可是把它當成珍寶看待。接著,快速洗了洗身體。
  再來終於可以泡進浴池之中。不過,比人體溫度還低的溫水河水,真的是名符其實的微溫。雖然也想泡個熱水澡,但是一奢望起來就會沒完沒了。
  「……呼呼呼——……」哈爾希洛緩緩地轉著脖子,還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浴池的深度如果以哈爾希洛一屁股坐到底部來看,水位大概會在他的肩胛骨附近,寬度也足以讓他把腳伸直。但是,對身形魁梧的庫薩克而言,就略顯窄小。看來長得高大也不盡是一件好事,不過他依然有點羨慕就是了。
  「唔——」庫薩克用雙手搓了搓臉。「不過,還真的很那個耶。啊……嗯,該怎麼說呢?總之今天我也好累啊……」
  「是啊,辛苦你了。」
  「啊,不是啦,比起我,哈爾希洛應該更累吧。」
  「在前方用身體替我們抵擋攻擊的是你吧。至於我啊,只是在後方鬼鬼祟祟地偷襲。」
  「可是動腦的人是你耶。思考那麼多事情,從某個層面來看,相當累人吧。我只是聽令行事,心想聽你的話去做,應該就能殺出一條血路。這一切都是有你的事先策畫,才能辦到的吧。」
  「那是因為庫薩克你有做好肉盾的工作,所以才會成功的喔。」
  「真的嗎?我算是一個稱職的肉盾嗎?」
  「你是啊。」
  「我認為自己還差得遠呢。」
  「我可是真心在稱讚你喔。你想那麼多幹嘛。」
  「是有點想太多了……」庫薩克突然陷入沉默,而且直到他再度開口前,有一小段微妙的間隔。「……那個……就是我有些意外,之前都沒什麼這樣的機會——我的意思是說能和哈爾希洛一對一說話的機會,所以能趁現在問你一件事情嗎?」
  「咦?啊,可以啊。」哈爾希洛不知為何感覺有些驚慌。「……是、是什麼事?」
  「我想問問莫古索。」
  「……莫古索?」
  他心想,原來是要問這個啊。等等,要不然自己是覺得他會問什麼?無論如何,他還是為此感到意外。畢竟他從沒想過會從庫薩克的口中聽到莫古索的名字。
  「你要問,當然可以啊。不過,庫薩克,那個……你和莫古索,該怎麼說呢?就是你們應該沒有直接的關聯吧。」
  「嗯嗯,是沒有。我就是知道有這個人而已。」
  「……會感到好奇?」
  「應該是說,哈爾希洛你們都不提吧。比如說,你們都不拿我和莫古索比較。至少,你們都不跟我提他的事。」
  「的確……我們都沒提。」
  「但是,我還是會覺得,自己怎麼可能不被拿來比較。真不知我的表現有沒有跟莫古索一樣好;不知我有沒有確實填補他的空缺之類的。抱歉。」
  「等等……你突然道歉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覺得自己並沒填補好,話說,我無法填補吧。那個根本不是我能填補的空缺啊。因為能夠填補的話,就不是所謂的夥伴了吧,和哈爾希洛你們相處的這段期間,我體認到了這件事。人家不是常說什麼無可取代,夥伴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我這麼講可能太過直接,然而不是因為那傢伙死了,找另一個傢伙進來頂替,就可以一切照舊,事情沒這麼簡單吧。即使實際上非得找人補缺,但是已經不可能照舊了。我沒辦法解釋得很清楚,只是覺得自己無法成為莫古索第二。不過,另一方面,我還是想用不同於莫古索的方法,保護大家。好歹我也是一個聖騎士,必須要好好守護同伴才行。」
  「……你這傢伙——」
  啊啊,我不行了。哈爾希洛用手捧起水,不斷地往臉上潑:心想他幹嘛突然講這些,別再說了好不好,這種行為叫做偷襲喔。聽的人會很困擾耶。自己很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啦。
  看來庫薩克不是逐漸習慣肉盾的角色,自然而然地一路成長至今。原來他無時無刻感受到一道眼睛看不見、名為莫古索的高牆,並在這種情況下面對敵人及自己,拼命奮戰。庫薩克有著明確的目標,為了所有的同伴努力不懈,努力到幾乎要滲出血來,不對,他真的是淌著鮮血在奮鬥,一步一步地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
  到頭來,哈爾希洛有看到庫薩克的努力嗎?
  能夠理解他的辛苦和奮鬥嗎?
  然而自己就算嘴巴裂開,也難以說出「他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因為自己根本沒有餘裕注意這一切,簡單來說,他根本自顧不暇。不過,這類的藉口多說無益。事實上,哈爾希洛從未好好地讚許過庫薩克。
  ——我這個隊長實在太無能了,沒有一件事情做得夠到位的,真是抱歉。
  要他低頭道歉,輕而易舉,但是,向庫薩克謝罪後,事情又會有什麼改變?哈爾希洛的心裡或許能夠好過一些,但是改變的事情肯定僅此而已。謝罪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滿足罷了。
  「莫古素啊……」哈爾希洛捏捏鼻子,吐了一口氣。糟糕,快哭出來了。等等,應該没事了,忍得住。「是我重要的同伴喔。沒錯,我認為沒有人可以取代他。我無法忘了他,也忘不了他。但是……莫古素終究不在世上了。他已經死了。所以……其實也不是什麼所以不所以,總之現在我們隊上的肉盾就是庫薩克你了,就只有你這個人了。」
  「……嗚喔。」
  「咦?」
  「呵呵呵……」庫薩克用偌大的手掌搗住了臉。「我居然哭了,真好笑……」
  「我是不會笑啦……」
  「我倒是希望你能笑我,現在這樣子……太丟臉了。」
  「沒什麼好丟臉的啊。」
  「這件事情你能不能不要說出去?特別是不要讓藍德知道。」
  「……你覺得我會說嗎?」
  「我是覺得你不會說,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才提醒一下。」
  「我不會說啦。」哈爾希洛突然興起,用手指朝著庫薩克彈水。
  「喂!」庫薩克也彈了水作為回應。「你幹嘛啊!幼稚耶!」
  「你才幼稚!」
  「是你先弄的耶!」
  「不玩了啦。」
  「你發誓?」
  「我發誓,我發誓。」哈爾希洛才說完話,便用手撈起水往庫薩克潑去。
  「我就知道!」庫薩克也立刻反擊。
  到底在幹什麼啊……。
  由於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十分愚蠢,因此結束了這場潑水大戰,然而花在這上頭的時間其實不短。仔細想想,他們真的是在幹什麼啊。
  不過,很開心。整個過程相當有趣,他打從心底笑了出來。現在的話,總覺得能問出口了。
  這件事情還是要當面問會比較好,畢竟這是件應該要講清楚說明白的事。奇怪的是,他真的打從心底希望庫薩克能過得幸福。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不,應該不會。眼下,哈爾希洛等人暫時要在這個世界裡求生存。然而,這段時間如果就這樣過了一年、兩年,或是五年、十年,甚至是更久的話呢?他們總不能一直當個義勇兵,每天狩獵完就吃飯睡覺,不斷重複相同的日子吧。他們必須要在這裡過生活,例如要獲得水井村居民的允許,在村內蓋個房子,或是為往後做打算,找個狩獵以外的工作之類的。
  到時候隊上如果有人情投意合,要結成夫妻也不是問題。假使有了小孩,就由大家一起養育守護,或許這種日子將會成為活下去的意義。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好像是在作夢,應該要說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想像,但是在未來卻都有可能成為事實,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足為奇。
  『那個……庫薩克,我也能夠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是什麼事?」
  「其實是一件滿私人的事情耶。」
  「憑我們的交情,你不用客氣啦。等等,我剛剛好像太得寸進尺了。這下又讓我覺得好丟臉……」
  「我總覺得變得好難開口了……」
  「好像是耶。我會好好反省的。啊,但是你真的別客氣,要問什麼都可以喔。基本上,我自認沒有需要隱瞞的事。」
  「那麼,我就問了喔。」哈爾希洛清了清喉嚨。現在是怎樣?感覺在耳鳴?還是沒有?總之異常地緊張。要怎麼起頭才好呢?很不擅長談論這種話題。話說回來,自己有擅長講違的領域嗎?好像也沒有。的確是沒有。算了,就以平常心,開門見山詢問他就好。反正也只剩這個選擇。「你、你和……梅、梅、梅……梅、梅莉是怎麼一回事?」
  結巴了,根本是從頭結巴到尾。自己明明只打算若無其事地隨口一問,結果還是沒辦到。反正,自己就只有這點能耐。對哈爾希洛而言,他已出盡全力。
  「啊……」庫薩克還展現出咬嘴唇中算是有點難度的技巧,以下排牙齒咬著上唇。「什麼怎麼一回事?」
  「咦?沒啊,就是那個……什麼?奇怪?因為你們倆不是……?你和梅莉不是……那種關係……嗎?」
  「我和梅莉……小姐是什麼關係?」
  「欸,奇怪?你、你現在是在生氣……嗎?」
  「沒有,我沒在生氣啊。」
  「沒有啦,因為我隱約覺得你好像在生氣……」
  「我不是說了,我沒在生氣啊。」

  

  「等等、等等,你現在完全是在生氣啊?整個人感覺非常不爽的樣子。」
  「我沒有像你講的那樣……嗯啊啊。」庫薩克用雙手「碰碰碰」地打了自己的頭。「唔喔,我要怎解釋你才會懂。真的不像你講的,我真的沒在生氣。話說,我和梅莉小姐到底是怎樣,究竟該怎麼說明啊。唔啊——」
  「庫薩克,冷、冷靜點,你冷靜點。」
  「我現在一點也不冷靜。」
  「我知道,你擺明相當不冷靜啊。不過,在我眼裡你只是一時驚慌失措而已。啊?你問我為、為什麼?因為你……不是正在和梅莉交往——」
  「好了!我就從頭跟你說明。」庫薩克此時開始大幅度地比手畫腳。「我和梅莉……小姐之間發生過很多事情,不對,也沒發生過什麼事情。總之我覺得她這個人很不錯,老實說就是那個啦,就是我喜歡上了她。」
  「……嗯。」
  「她長得美,人又風趣。該怎麼說呢?感覺起來是個十分認真的人,但是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可靠。該說是不可靠嗎?好像不對,應該要說成可愛。」
  「……啊,可能……是吧。」
  「總之,我心裡是這麼想的。反正……我就是迷上她了。然後我們倆又有單獨說話的機會,所以我就覺得應該是有譜了。」
  「……比如說在寂寥野原前哨基地的時候?」
  「欸?你知道?你有發現?」
  「……多多少少。」
  「嗯……她那個人,應該在某些地方很不會拒絕別人吧,感覺她這樣還滿危險的就是了。總之,我當初是跟她說想找她聊聊煩惱之類的,而她也認真地聽我說了。還有就是,我和梅莉……小姐都是之後才加入這支隊伍的人,所以也有些應該算得上共通點的部分。」
  「……原來如此。」
  「當時相處得算是很不錯,感覺她是對我有好感的。整體氣氛,我是覺得非常好喔。」
  「……是你覺得啊。」
  「沒錯!是我覺得。然後,這種時候就該那樣做了吧。」
  「……哪樣做?」
  「就是去跟她告白啊。」
  「……這樣就告白?」
  「當然要告白啊。因為,總不能一直曖昧下去吧?這樣雙方的心情都不會舒坦吧。」
  「……是這樣子……嗎?」
  「雖然會因人而異啦,但我是這個樣子。只要覺得整件事情有譜了,我就會採取行動。」
  「……然後就把她約出去談之類的?」
  「告白這種事情不是三兩下就能講清楚,所以當然要選我們在寂寥野原的時候。」
  「……是在那次我們要回歐魯達那之前?」
  「嗯嗯。等等?你怎麼會知道?啊,那個時候你不在帳篷內。難道你在外面看到了?」
  「……稍微看到一點。」
  「哇啊——。原來那時候被別人看見了啊,好丟臉喔。對了,就是在那之後,我跟梅莉……小姐告白了。因為我事前想應該是會成功,所以就用了速戰速決的方式。」
  「……速戰速決?」
  「不過,她那個人在這方面,真的是毫不模糊。現在想想,當時她畫出了一條明明確確的界線。反正這一切好像都只是我自作多情,應該是說我好像都是用自己的期待來看這件事,然後在那自我感覺良好。」
  「……所以結果是?」
  「像這個樣子。」庫薩克縮起下巴,快速地左右晃了晃頭。「『抱歉』。」
  「……你剛剛那個……是在學梅莉?」
  「嗯,我自認很像就是了。當時她就回了我這兩個字。當然,在那之後她還是有跟我說明理由。她說和同隊同伴要當朋友不是問題,但是要發展更進一步的關係就不太妥當。還說她現在沒有交男朋友的打算,不想過度迷戀一個人?之類的。當時看到梅莉……小姐一臉抱歉的模樣後,反而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壞事。總之,我最後跟她說,『對不起,因為不想以後見面會尷尬,所以還是請妳用以前的態度對待我』之類的話。整件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也就是說……」
  這兩個人,並沒有在交往?是這麼一回事……嗎……?
  哈爾希洛注意到自己正不停地沉入水中。水位抵達下巴,接著是嘴巴,甚至淹到了鼻子。喂喂喂,再沉下去有人就要溺水了。
  「哈爾希洛……?」
  「啊啊。」哈爾希洛急忙撐住身體,將自己往上一抬,才免於溺斃。「原來是這樣子的啊。喔……原來……如此……。我本以為你們倆……只是不講而已,私底下一定是那種關係……。原來……不是啊?」
  「告白如果成功的話,我是打算和大家說的。畢竟隱瞞這種事情,也有點奇怪吧。如果被人講成偷雞摸狗之類的,也很討厭吧?」
  「的確沒人會喜歡……被講成這個樣子。」
  「我個人是滿遺憾,不能大肆發表這件事情。」
  「……唉。」
  「啊,你現在是想安慰我?」
  「……是有打算。」
  「不用了啦,反正我已經看開了。不過,我現在還是喜歡她的,所以我也不是毫不在意了。而且我們現在又是這種狀況,更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嗯……」
  「戀愛什麼的,我已經無所謂了,至少好一陣子都可以無所謂了。這種事就交給藍德好了。感覺那個人追求女生的方式會不太一樣。」
  「那傢伙的話,感覺會用更原始的方法,應該說他的作法感覺會很幼稚……」
  「因為他很老實吧。我很欣賞他這一點喔。」
  「我不怎麼欣賞就是了……」
  庫薩克一邊「哈哈哈」地笑著,一邊用他那雙大手來回搓了好幾次臉。哈爾希洛心想,庫薩克看起來並不像他自己說的已經看開了。然而,他並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因為庫薩克已經抬頭望向前方了。
  回過頭來,哈爾希洛又是如何?——他也說不清楚現在的心境,不過,這口氣會不會鬆得太大口了?為什麼會感到這麼心安……


10.正與負

  亡者城鎮的規模別說是水井村了,恐怕比歐魯達那都還要寬廣,看來在化為廢墟之前,應該是座大都市。當然,過去應有許多人居住於此吧,而且絕對不是用幾千人就能數盡。說不定應該還要多個一位數,也就是好幾萬人的居民曾在這裡生活過。
  城鎮中央有一座像是城堡的大型建築物,其實豈止「像是」,那根本就是一座城堡吧。從外觀來看,城堡是由主塔和包圍主塔的八座塔構成,不過八座塔中已有三座坍毀,另有兩座的塔身也只剩一半左右。主塔雖然近乎完好,但是若想打開那道生鏽的金屬大門踏入內部,則需要極大的勇氣。再說,只是稍微推拉的話,那道大門根本紋風不動,要如何打開此門也是個問題。一行人繞行城堡一圈後,發現了兩處後門,但是依然無法下定決心入內一探究竟,因為這裡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從城堡向外延伸出三條石板大道,分別通往北、南、西三個方向,每一條大道的途中都各有一處廣場。奇怪的是這幾條相當空曠的大道和廣場上,鮮少有亡者出沒。反過來說就是,大道和廣場是比較安全的地方。
  城鎮北側多為半毀或幾乎全毀的建築物,此外,越靠近溫水河,建築物毀損的狀況感覺就越發嚴重。
  城堡以南的地區,則是維持著較為完整的往日風貌。特別是城鎮的西南部,若無亡者,看起來還可住人。不過,現實中遑論能不能住人,於此城中最好抱持著一個觀念——還算完好的建築物內就會有亡者存在。那些傢伙好像也需要休息,所以偶爾可以在小巷裡或瓦礫堆的陰暗處,看見熟睡的亡者。不過,只要有些微動靜,亡者便會清醒,因此要襲擊熟睡的牠們也是難事一樁。至於亡者在建築物內都在做些什麼事?實際狀況並不清楚,但那些傢伙即使已經入睡,就連些微的聲響也足以吵醒牠們,接著便會猛然撲向入侵者。不想大吃一驚,最好就不要踏人亡者城鎮的建築內部。
  城鎮東半部大多籠罩在溫水河飄來的濃霧之中,視線極為不良,所以哈爾希洛一行人,都是徘徊在城鎮的西半部尋找亡者。特別是位於西北部的市場遺跡,和林立著宛如庫房般大型建築物殘骸的倉庫區一帶,是他們鎖定的重點區域。
  總覺得在亡者之間,似乎也存在著類似階級或地位的概念。因為整體看來,城鎮東北部淨是一些弱小的亡者,西北部則是倒數第二,接著亡者的強度再依東南部、西南部的順序往上提高。然而,亡者的數量則是呈現反比,西南部最多,接著依東南部、西北部、東北部的順序遞減。畢竟,對於相互獵食的亡者而言,在亡者密庋高的區域中,覓得獵物的機率也會跟著提升,捕獲的倍率也會增高。不過,由於弱肉強食的關係,因此生存下來的說不定必然都是較強的亡者。
  然而,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方式。一個最底層的亡者明白自身的實力,僅尋求打得贏的獵物,因此牠來到了城鎮的東北部,這邊只會出現和自己相同的弱小亡者。於殺害、吞食弱小的期問,牠逐漸產生自信,接著也開始不滿此處獵物過少,所以牠轉往西北部。如果能在這裡存活下來,再來便可移至東南部。最終,牠就能夠前往西南部——聚集著經驗豐富的亡者,相互競爭、獵食的地方。
  哈爾希洛一行人則是盡可能地不靠近城鎮的西南部。畢竟那邊有非常強的亡者出沒,而且那些傢伙的戰鬥方式相當激烈,不,是激烈過頭了。那些傢伙慣用的攻擊手法,就是把世上一切的物體都拿來當作投擲道具,也喜歡發動奇襲。牠們襲擊時會以一擊斃命為目標,如果未能殺死對手,便會逃之夭夭。總的來說,西南部的強大亡者們是個個狡猾。當然,其中也有異常強大的兇猛亡者。
  他曾經遠遠地觀看過一次強大亡者們互相獵食的現場,當時的那個傢伙真的是非常恐怖。牠的身形就像一隻直立的獅子,不過牠的身高恐怕是有三至三•五公尺。而且,那傢伙居然以一拳又一腳,就擊倒了比自己還要巨大、長得像熊的亡者,還輕而易舉地抬起了對方的龐大身軀。下一個瞬間,哈爾希洛甚至懷疑了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個獅型強大亡者,不費吹灰之力便把熊型強大亡者扯成兩半。牠的力氣到底有多大啊?
  他可以肯定,那傢伙淋著血雨的同時,還欣喜到身體不停地抖動,發出了宏亮的笑聲。根本只能用恐怖二字形容那個傢伙,一接近牠,絕對會被秒殺。他甚至覺得,不用靠近就會慘遭毒手。
  因此,城鎮西南部是極為危險的區域;東南部的亡者,也都悄悄地躲藏在濃霧之中,十分棘手;東北部的亡者總數又太過稀少。所以目前來說,西北部是最適合一行人前往的地方。
  對哈爾希洛他們而言,亡者城鎮的西北部地區,是一處再適合、再理想也不過的狩獵場。
  一,消除自己的存在,「潛」——躲藏。
  二,在消除存在的狀態下移動,「浮」——竄動。
  三,動用全身感覺去察覺他人的存在,「讀」——感應。
  哈爾希洛使出了盜賊手法的奧義隱形(Stealth),像一道影子般快速前進。
  隱形中的哈爾希洛,完全不會打直膝蓋和手肘,無時無刻保持柔軟彎曲的狀態。他還彎著腰,弓起背,放鬆頸部肌肉,維持著能夠隨時承受衝擊的姿勢,踩著毫無停滯的腳步,不斷、不斷地向前進。
  當下的他不將視線聚焦於一點,而是眼觀四方,呈現出一種隨時能把眼球翻到腦後的感覺。實際上,依靠轉動眼球和擺動脖子便能增大視野,只要運用得當,便能看見原本無法見著的背後情況。
  另外,他也不只透過耳朵聆聽,而是以全身感受聲響,將全身上下化為感應器,不只是響聲,還去接收一切的刺激,與所有的變化。
  他發現了一隻亡者正從倉庫區的庫房遺跡探出頭,左右張望。全員直接發動猛攻嗎?不過,西北部的亡者一察覺戰況不利於己,經常就會逃之夭夭。特別是眼前這隻亡者,牠雖然有著與藍德相近的體格,身上穿戴著頭盔和感覺輕盈的鎧甲,還拿著類似短版斧槍的武器,但是總覺得牠怔忡不安。牠看起來確實不怎麼強,但也不代表牠就十分弱小。由於哈爾希洛有種會被牠逃跑的預感,因此決定繞到那傢伙的背後。如果能夠當場收拾牠是再好也不過,即使感到無法處理掉對手,也只要把牠逼至同伴們埋伏的地方。當初只有藍德反對這個提案,所以現在當然要付諸實踐。
  此刻,亡者的背部已近在哈爾希洛的眼前。
  雙邊的距離甚至不到十公尺。八公尺嗎?不對,由於這段期間裡哈爾希洛也持續移動,所以應該只剩六、七公尺左右了。
  如果說他毫不緊張的話,根本是騙人的。但是,見到目標的背部後,他居然莫名地感到安心,這或許是盜賊的天性吧。還是,只有自己是這個樣子?從生物的背影中,其實可以解讀出許多資訊。即使是在無法冷靜觀察,或是更為緊迫的狀況下,這樣的背影依舊能為哈爾希洛帶來眾多情報。
  最容易判讀出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傢伙是不是一個騙子。也可解釋成,能夠辨別出對方是個性老實,還是性情乖僻;是個直腸子,還是滿腦子詭計,是可以信賴的類型,還是萬萬不可信任。
  至於這個亡者,牠是個騙子,毫不老實,正打算陷害對手,是絕不能信任的類型。他從牠身體的傾斜方式,和異常的使力狀態,感覺到了這件事情。不過,牠終究太過膚淺,居然在撒這種破綻百出的謊。即便如此,牠還是仰賴著此般的嗅覺,探尋出感覺能先下手為強的愚昧獵物。
  這傢伙如果覺得自己贏不了對方,絕對會溜之大吉吧。很抱歉,才不會讓你給跑了。
  哈爾希洛拔出了短劍,過程中未發出了點聲響。先前他在保養武器時就很細心地替刀鞘內上了油。
  再三步、兩步、一步。他覺得每一步都不是「特別」的一步。因為只要他一懷有那種無用的「特別感」,便容易被敵人察覺動靜。芭芭菈老師曾經說過,無論是藏匿蹤跡、盜取物品,還是斬殺敵人,訣竅在於執行時全部都用同一種心態就好。要認為在這個世界也好,在其他世界也罷,根本沒有一樣東西是特別的;不可覺得什麼東西有趣,什麼東西無聊;不能講究任何事物,要做到所謂的「毫無差別」。
  然而,芭芭菈老師,這辦不到啊。不過,話說回來,順手的時候,真的會感覺到所有事情做起來都是「一個樣」,真是不可思議。
  哈爾希洛像是要覆上亡者背部似地不斷靠近,以左手臂夾抱住了牠的頭部,再將反手握的短劍刺進牠的喉嚨,然後一邊動著武器像是在挖剖物品,一邊扭擺全身,折斷了這個傢伙的脖子。這種時候,當他「呼……」地嘆口氣後,肯定就會被芭芭菈老師大聲斥責。不對,豈止會遭她臭罵一頓,還會被她絆倒在地,扳住關節,進而痛到暈厥。然而她絕對還會大喊「不是叫你要做到『毫無差別』!是要我講幾遍你才會懂啊,老貓」!
  眼前的道路崎嶇難行。這是一條陡斜的坡道,一個不注意,豈止是會停滯不前,甚至會往後滾落。雖然眼下哈爾希洛不知能不能再見到芭芭菈老師,但是老師的教誨應該,不不不,是確確實實地已深紮在他的內心。他現在依然不屈、不撓地持續登爬著這條陡峭隘路。沒錯,他就是走在這條盜賊路上……
  「喂——我這邊處理完了,可以過來了喔——。」
  哈爾希洛一邊召集同伴們,一邊心想這樣會不會有點太那個了——太得意忘形了。不過,狩獵的情況確實是很順利。亡者城鎮的西北部,這個狩獵場真的是太讚了。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做好隊長的同時,居然還有餘裕專注走在盜賊這條路上,甚至腦海裡也都只想著要做到「毫無差別」。實際上,也做到了「毫無差別」。但是,這樣實在是……讓他感到害怕,也太過一帆風順了吧。總覺得人生應該不會是這個樣子。
  「你這個帕爾匹洛霖之助……!」藍德跳了過來,撲向倒趴在地的亡者。「居然一個人幹掉了對手,明明只是個小混蛋,沒想到你這麼囂張,可惡!」
  (……喀嘻……明明只是藍德,居然說著人類的語言……還真是囂張……喀嘻……)
  「等等,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本大爺可是如假包換的人類喔!?而且還是個了不起的成年男子喔!?」
  跟在藍德和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後頭,快步走了過來的夢兒、席赫露、梅莉還有庫薩克,同時停下腳步,一起往後倒退。
  「嗯啊?」藍德看了夢兒等人。「你們這幾個傢伙,幹嘛啊?怎麼了,難道你們是在畏懼本大爺這種過鹼出眾又極為特別的成熟氣場嗎?」
  「……成熟?」席赫露「咯……」地笑了出來,簡直就像在說你別笑掉人家的大牙了。「哪裡成熟了?」
  「出眾?」夢兒皺起眉頭,嘟起下唇,聳了聳肩膀。「哪裡出眾了?」
  梅莉左右搖了搖頭。「如果說你像小孩子,那麼真正的孩子們也太可憐了。」
  「妳們這些傢伙,根本是同一個鼻孔出氣啊!超級合拍!妳們是三重唱喔!是想組團出道喔仰」藍德一邊罵,一邊又繼續翻找亡者身上的物品。「都沒有好東西!妳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本大爺還有知心朋友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在!奇怪……?」
  「它剛剛……」庫薩克用手指了藍德頭上一帶。「消失了喔。」
  哈爾希洛也為此感到驚訝。「……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為了挖苦藍德,居然連這招都使出來了。」
  「才、才不是咧!」藍德跳了起來,接著逼近至哈爾希洛的面前。「你、你這傢伙最好是會懂!?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啊,是絕對不會挖苦本大爺的!這是它用它自己的方式,展現對大爺我的愛!」
  「你幹嘛刻意強調是它自己的方式,這樣聽起來感覺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
  「哪、哪裡不好了啦。本、本、本大爺完全沒這種感覺,大爺我和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可是好得很,無時無刻都是相親相愛的。你這個笨蛋笨蛋大笨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你快點繼續找啊.你不是很喜歡找戰利品?」
  「本大爺才不喜歡咧!根本是無敵討厭!你們自己翻啦,一群大白癡!」
  「啊,是喔?那麼我來找吧。」
  「智障!當然是要由大爺我來找啊!帕爾匹洛,本大爺怎麼可能把這種事情交給你做!一切!都由大爺我!親自動手!你給我記牢,帕爾帕爾!」
  「什麼帕爾帕爾啦……」
  「帕——爾帕爾帕爾帕爾帕爾爾爾爾——。唔嘻嘻嘻嘻嘻。」
  偶爾真的是想撲殺掉眼前這個爛人(人渣)。不過,不會真的動手就是了。
  藍德重啟翻找作業後,找到了二枚中硬幣和三枚小硬幣。亡者的左手上還戴著一只戒指,由於店家或許會收購此樣物品,因此也把它一併帶走了。
  屍體的話,不一會兒就會有其他亡者過來幫忙處理——講明了,就是會有其他亡者會來吃掉,所以把屍體放在原地即可。
  「我們去找下個目標吧。」
  做完該做的事情後,最好就速速離去。同伴們也都清楚這一點,所以連藍德都乖乖地聽從哈爾希洛所說的話。眾人迅速離開後,又從尋找獵物開始做起。由於「火光」消逝前必須回到水井村,因此分分秒秒都不可浪費。
  他自認幾乎沒有浪費時間。當狩獵順利時,真的是所有事情都會跟著順遂如意。不過,由另一方面來看,也可說是好事多磨。哈爾希洛一日之中會三番兩次地告誡自己,遭遇任何情況時也會告誡自己:不可得意忘形,要提高警覺,附近一帶肯定會有陷阱。目前只是碰巧運氣好罷了,明天會如何還是個未定數。不對,今日的下一個片刻,或許就會遭遇不幸。也許某個誰或是自己,等等便會鑄成大錯。
  他和梅莉對到了眼。
  她不知為何對自己露出了微笑。
  ——所有事情都會跟著順遂如意,對吧?
  等等、等等、等等。他現在是在想什麼啊?不是、不是、不是,他沒在思考任何事情啊。不對,他並非腦袋放空,只是沒有特別在梅莉的事情上東想西想些什麼。他自認沒有這麼想。
  但是,就是不禁會在意她,這都是庫薩克害的。當然,庫薩克並無過錯。他沒做錯任何事情,自己的意思是庫薩克先前坦白的那些話,讓自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哈爾希洛因為身為隊長,當然不能對隊員之一的梅莉抱持特殊或者是特別的情感。畢竟——總覺得這樣不太好。應該吧?應該是吧……?
  但是,亞基拉先生和米荷不是夫妻嗎?他們那樣就是隊伍內部的戀情吧。話說,葛賀和榎宥也是夫婦,他們倆甚至收了一名義子。他突然驚覺,兩個人如果一起出生入死,因此萌發出「那種情感」,進而締結成一種穩固羈絆的話,好像也是件極其自然的事情不是嗎?而且,他也覺得自己不太可能會和隊伍成員之外的人結為「那種關係」。應該要說,根本不可能。雖然也有米摩莉那樣的存在,但是自己對她真的沒有半點情愫,他們甚至可能已經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如此一來——等等、等等,是在如此一來個什麼勁兒。沒有什麼如此不如此的。
  總覺得自己好浮躁。不行,不行,不行。因為自己太笨拙了,所以必須正正經經、認認真真、一心一意地專心在隊長的工作上才行。
  這時,哈爾希洛在倉庫區的小路上停下了腳步。
  一行人探索往者城鎮時的基本隊形是,身為盜賊的哈爾希洛領頭,接著是發生緊急狀況時必須站上第一線的庫薩克,其後為夢兒,梅莉則是取了個可保護好席赫露的位置,藍德殿後。
  「……哈爾希洛?」庫薩克已經準備隨時要抽出長劍和拿出盾牌了。
  「呼嘿?」夢兒發出怪聲後,環視了四周。
  「唔嗯?怎麼了嗎……?」藍德回過了頭。
  「唔……」席赫露屏住呼吸,瑟縮著身體。
  梅莉立即轉換為掩護席赫露的姿勢,壓低了身體。此時的梅莉格外地威風凜凜。雖然這是一個難以否定的事實,但現在不是看得入迷的時候吧。
  哈爾希洛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總之,哈爾希洛整個人往前撲了出去,在他打滾翻筋斗之前,從他後方的極近距離,傳來了某種巨大物體和地面激烈碰撞後產生的聲響,同時還感受到了一股衝擊力道。
  「——大家快逃……!」哈爾希洛還未確認那傢伙的真面目,就先這麼吶喊。那傢伙是從哪裡「降落」到此處的?徒天而降?但是,這附近的建築物都還算保有良好的原貌,那傢伙可能是躲在那一帶的建築物屋頂上,鎖定了哈爾希洛一行人。然而那傢伙的目標是整群人,還是哈爾希洛?來了,敵人發動攻擊了,好恐怖的攻勢。哈爾希洛拔腿狂奔,他全速衝刺,拐過了一個轉角。對方到底是怎樣的敵人?目前只知道那傢伙是亡者,身形十分巨大,除此之外根本一無所知,不過體型碩大的牠,看來是無法小幅度過彎。他就是算準了這一點。
  不出所料,那傢伙無法緊急轉向,只能拐出一個大彎。多虧這個彎,哈爾希洛和牠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雖然無法仔細端詳,但仍是藉此見到了廬山真面目。等等——
  牠看起來像獅子耶。
  總覺得牠長得像是獅子,一隻直立的獅子。牠看起來就是這個樣子。
  不過,相較於之前他目擊到的獅型強大亡者,牠好像小了一、兩圈?還是因為自己希望牠只是這個大小,所以才會這麼認為?但是,牠實際看來真的是比較小吧?
  如果現在這個敵人是那隻獅型強大亡者,哈爾希洛早就一命嗚呼了。牠確實非常恐怖,可怕到讓人感覺胃好像都要被扭轉、上下顛倒了,但是真是那隻強大亡者的話,哈爾希洛不可能還活著吧。他的身體恐怕會僵在原地動彈不得,接著就被大口吞噬,那隻獅型強大亡者就是如此恐怖。然而,眼前的敵人卻無這種感覺。
  哈爾希洛鑽進小路後,從一道斷垣殘壁上跳道了建築物中。其他同伴的情況如何?大家都有順利逃跑嗎?不過,其他人不可能無情到對哈爾希洛棄而不顧。他想他們沒有逃吧。應該不會逃吧。一定不會乖乖聽自己的話逃跑吧。
  那傢伙——應該不是強大亡者的那隻獅型亡者,現正認真追捕哈爾希洛。當哈爾希洛從出入口離開建築物時,牠也跳了出來。在這場追逐戰中,哈爾希洛沒有勝算,畢竟敵人的速度應該在他之上。
  「哈爾希洛——……!」傳來了藍德的聲音。
  話說剛剛那傢伙撲到我們這邊來時,大家居然都還躲得開——哈爾希洛一邊想著這些,一邊翻進了另一處大型建築物。那是棟兩層樓的房屋,裡頭有座階梯,他衝了上去。這是座木製階梯,十分殘破。登爬期間木板崩落,害他差點被絆倒。然而他毫不在意,兩階、兩階地爬上了樓梯。
  當獅型亡者想往上爬登時,階梯卻整座崩毀,牠因而發出了「唔吼吼吼吼吼吼吼」的咆哮聲。哈爾希洛已經上到了二樓,此處設有窗戶,他從窗子看往外頭,瞧見了藍德,也見到了庫薩克,夢兒、席赫露和梅莉也在。他們正衝向這棟建築物,所有人都未發覺位在二樓的哈爾希洛。哈爾希洛見狀,從窗戶探出了身體:「——你們快逃!就叫你們快逃了啊……!」
  「嗯啊……!?」藍德抬頭看見哈爾希洛後,立刻開始招手。「你這傢伙,現在馬上從那邊跳下來!那傢伙應該也在房子裡吧……!?」
  無從反駁,因為此時此刻獅型亡者依然還想爬到二樓。即使階梯已經完全坍塌,但是感覺不久後牠終究會上到此處。藍德是對的,區區藍德居然說的沒有錯。
  哈爾希洛從窗邊一躍而下——才怪,他的行事不會如此大膽。最後哈爾希洛先跨過窗框,雙手抓穩後,垂下了身體,再於此種狀態下,「嘿」地一聲鬆手下墜。落地時的衝擊力沒想像中來得大,僅是腳部稍感麻痺。
  「喂,諸位笨蛋,趕快開溜嘍……!」此時藍德已經開始奔跑了。
  「誰是笨蛋啦!」夢兒邊跑邊破口大罵。
  「大爺我才沒那樣講咧,妖怪飛機場……!喂,其他的女生們,待在那個妖怪旁邊的話,連妳們的胸部都會縮水,變得毫無看頭喔……!」
  「……妖怪噁爛男。」席赫露跟在夢兒後頭的同時,如此嘀咕道。
  「本大爺就是最爛最噁心的啦!謝謝稱讚、謝謝稱讚!啊哈哈哈哈!」
  「我太佩服他了……」庫薩克也在奔跑,鎧甲因而「嘎嚇嘎嚇」作響。
  「話說,你們就把本大爺當神拜吧!有拜有保佑喔!大爺我會讓你們比現在撩人一千倍!喀嘿嘿嘿嘿嘿!」
  「講什麼保佑,根本是一堆會讓人後悔莫及的負面效果吧……」哈爾希洛拼命擺動著有點麻痺的雙腳,追趕著同伴。
  「哈爾!」此時梅莉叫了他的名字。
  「——怎麼了!?」
  「剛剛的!」
  「剛、剛剛的!?」
  梅莉頓時語塞,不對,她或許不是語塞,而是不知該說哪幾個字來完成整句話。就在這樣一來一往時,獅型亡者從二樓的窗戶伸出頭來,發出「吼吼吼吼吼吼吼」的咆哮。哈爾希洛急忙加快腳步追上梅莉後,轉了個彎。幾乎於此同時,梅莉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害他嚇了一跳。
  「扣你一分!」
  「——咦……!?」
  這是什麼意思啊?好像懂,又好像不懂。梅莉沒在看他,她是在生氣?還是感到不好意思?也許兩者都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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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0 23:19 | 显示全部楼层

11.發展中的事物

  無論身處何處,周遭附近都會橫著生死界線,只要走錯一步,便會釀成大禍。這類的事情多到數也數不盡,說是司空見慣也不為過。
  哈爾希洛橫躺在地,眺望著篝火,身上裹著一種以不明素材製成的紡織品——購於店主是長有兩條手臂,宛如壓平蛋狀物體的服飾包包店,以背袋做為枕頭,整體感覺十分舒適。雖然他現在已經昏昏沉沉,睏倦想睡,但卻未完全入眠,然而這種半睡半醒的感覺,其實還不賴。這算是一種奢侈的享受,畢竟若未確保四下安全,便是無福消受。
  同伴們全都已進入夢鄉,他一邊聽著他們各自發出的呼氣音和鼾聲,一邊恍恍惚惚地想著,今天也總算是平安地結束了。實在是太好了,不管怎麼說,還能迎來明日,真的是令人太高興了。
  夢兒和梅莉像是相擁而眠。夢兒睡覺時好像有個習慣,只要有誰在她身旁,她便會緊緊摟住對方。渴望感受人類體溫之類的?梅莉也未露出厭惡的模樣。不過,今晚席赫露離她們稍微遠了一些。
  突然,席赫露坐起了身子。「……哈爾希洛?你還……醒著嗎?」
  「……咦?」哈爾希洛以手肘作為支撐,稍稍抬起了身體。「啊,嗯。」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可以嗎?」
  「有話要跟我說?嗯,當然可以啊。」
  然而在營火邊不太適合,因此兩人沿著水井村的壕溝走了一小段路後,肩並肩地蹲了下來。
  「妳有什麼話要跟我說?話說回來,我們用蹲的,好像有點怪耶……」
  「……嗯,好像是有點怪。那個……我有兩件事要說。一件是有關白天的……」席赫露感覺難以啟齒,講起話來含糊不清。「……或許這不是一件我可以多嘴的事情……但是,該怎麼說才好……我就是……很在意……」
  「……沒關係,我會聽的。請妳說出來。」
  「我認為……哈爾希洛,你太不重視你自己了。」
  「是……喔?不對,我沒有要質疑妳的意思——是嗎?咦?我看起來是那樣嗎?」
  「看起來是……,你已經做好打算……在情況緊急時會犧牲自己……對吧?」
  「嗯——可能吧?不過並沒有做好那樣的打算……」
  「我希望你不要再有這種想法了。」席赫露垂下頭,肩膀開始顫抖了起來。「……抱歉,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講,不過你這樣讓我想到了馬納多。我不想看到……哈爾希洛離開人世啊。」
  「……嗯。」哈爾希洛搔了搔額頭。「……不過,我也不想離開人世啊。真的。」
  「所以……請你要更加重視你自己。」
  「……我並不是不重視——」他按住了眼頭,總覺得必須相當用力地按住才行。「……只是我可能是比較重視大家。畢竟,沒有你們在,我根本一事無成。再說我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之類的東西。比如說席赫露和我,只能挑一個活下去的話,我會選擇席赫露喔。不知道該說是思考後所做的決定,還是本能使然,總之我在瞬間就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如果是我來選,哈爾希洛和我的話……我會希望你繼續活下去。」
  「真的是左右兩難。」
  「那麼假使是藍德和哈爾希洛你自己……你又會選哪一個?」
  「藍德吧。」哈爾希洛毫不猶豫地開口回答後,頓時驚慌失措。「……唔哇,真的假的啊。要跟藍德一起喔。真是那樣的話,我會很難受耶……」
  「……太好了。」
  「咦?什、什麼太好了?」
  「哈爾希洛……能是我的隊長、同伴……還是我的朋友。」
  「……總覺得我現在好想當場跳進壕溝裡喔。」
  席赫露笑了,所以哈爾希洛也笑得出來了。席赫露能是自己的同伴和朋友,讓他打從心底認為,真的是太好了。
  「——那麼,另一件事情是?」
  「第二件事情是……」席赫露閉起雙眼,用手抵著胸口,做了一個深呼吸。她是想做什麼吧?席赫露應該是想做什麼事,光看她的動作就可以知道。現場的氣氛緊繃,哈爾希洛屏息以待。
  席赫露睜開了眼睛。「……元素……過來……」
  「哇……」哈爾希洛不禁一屁股跌坐在地。
  在席赫露眼前極近的距離下,有某種物體開始捲成了漩渦。牠的體積非常小,雖然是沒有小到豆粒的地步,但也只有腳部大拇指的大小,而且沒有能夠稱為姿容的部分。他只知道有某種東西在那邊捲著漩渦。此時席赫露伸出了右手,將那個東西捧在手掌上。
  「浮起來……」在席赫露的一聲令下,那樣東西往上浮起。「降下來……」席赫露這麼說後,牠就落到了她的掌上。席赫露讓它重複幾次如此的上下移動後,便以旁人看來也是異常的集中力凝視著那樣東西。說她壓迫感十足,其實一點也不誇張。席赫露正緊咬著牙關,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頭髮沙沙沙地恣意搖曳,這讓在一旁的哈爾希洛看到都起雞皮疙瘩了。
  「……解放。」席赫露感覺很勉強地才擠出這兩個字。她一說完,那樣東西就邊發出「喀嚇,茲咻」的聲響,邊展開「變化」。此時出現了一種暗紫色、不知是光芒還是煙靄的東西——像是從牠的內部,向外撐開似地跑了出來。不對,那樣東西還在掙扎,想要現身於世。
  牠想要誕生在這個世上——看起來也有這種感覺。雖然這只足哈爾希洛個人的感受,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牠有個像是星星,講得更具體一點就是它擁有形似人類的模樣,並且還一面扭動身體,一面揮舞亂蹬著雙臂與雙腳。
  然而,這個「他」卻突然全身癱軟……「咻」地消失無蹤。
  「……還是不行。」席赫露頓時無力地垂下了肩膀。「……我雖然試了好幾次……但就是無法成功。」
  「什麼會成功——」哈爾希洛摸了摸喉嚨。他想吞口口水,但已是口乾舌燥的狀態。「……席赫露是做了什麼事情嗎?妳用了……魔法?但是,妳剛剛沒唸咒……也沒寫元素文字,我記得這些都是必備的……」
  「你還記得……葛賀先生說過的話嗎?他說『解放元素,讓牠們發揮迴異的力量。公會是不會教這種魔法的。……」
  「嗯嗯……依稀還記得。」
  「……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在公會中那些所謂的元素,只是一種存在世上、普通肉眼看不見的魔法生物……講明了,我只是靠著豢養那些元素,讓牠們供我差遣,藉此學會魔法的使用方式……」
  「老實說,我有點聽不懂妳說的,但是別在意,請繼續。」
  「……打從之前我就一直有個疑問。」
  「那個……是什麼樣的疑問?」
  「比如說,在烈日之下,一樣可以喚出冰結元素,使用冰結魔法(Canon Magic);即使在大白天發動影魔法,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妳想要表達的意思是,元素就是元素,和現實世界,也就是物質世界中的熱運動、光線或產生影子之類的現象,並沒有直接關係……之類的嗎?」
  「……但是,實際上我卻能使用魔法產生冰凍或爆炸,好像也不能……說是毫無關係。我就是覺得這一點怪怪的。」
  「抱、抱歉,我實在沒有自信能完全理解席赫露的想法。總之就是,剛剛的那個東西……不同於一般所謂的魔法嗎?」
  「……我做了一個假設——如果元素就只是元素,那麼炎熱、冰結、電磁和影等等……這些就只是人類擅自劃分出的類型,並非元素原本的姿態……毒垣種解釋,比較貼近我實際上的感受。」
  「公會不會教的魔法……啊……」
  「……我想要讓自己的魔法變得更強……,總是大家在保護我,我也想替大家出一份力。」
  「妳現在就已經出了很多力吧?」
  「……我覺得還不夠。但是,這個世界裡沒有公會吧……?」
  「明顯是……沒有。」
  「沒有人教導的話,就沒辦法學到新的魔法……獲得新的力量……這樣下去,我根本無法改變。所以……我覺得自己必須想想辦法才行。」
  她好厲害喔——現在他能說出口的就只有這一句話。席赫露,真的是好厲害喔。這番話令哈爾希洛感佩不已。
  芭芭菈老師不在的話,我就來自創一些招式好了。——他到底有沒有過一次這類念頭?答案是沒有,甚至連從腦海裡掠過都沒有。
  「……只是。」席赫露低下臉,皺起了眉頭。「……我很擔心一件事,應該是說這件事讓我感到不安。畢竟我這麼做,在某種意義上……將會否定掉使用至今的魔法。我會擔心,到時候會不會連帶影響那些在公會裡學到、平時一直都在使用的魔法。」
  「嗯——……所以意思就是說……妳現在很困惑到底該不該繼續鑽研下去?」
  「……對。」
  「不會有問題的。」
  等等,自己沒辦法打包票吧……?
  畢竟哈爾希洛不是魔法師。縱使他是魔法師,都還不一定能這麼篤定。如果他輕易做出保證,或許就太不負責任了。即使如此,他還是想助她一臂之力,想要聲援努力不懈的席赫露。他覺得自己本就應該伸出援手,而且也不是說完全幫不上她的忙。
  「萬一過程中有什麼意外,那個時候我會從旁協助妳,而且隊上的大家也都在,一定不會有問題的。總覺得,能有個共同目標,便會成為一種激勵大家的方式。除了能有這樣的效果之外,我也想看看,席赫露的原創魔法?嗯,這對這支隊伍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謝謝你。」
  「別謝別謝別謝,我才要謝謝妳。我現在有幹勁多了。雖然我不懂魔法,但是今後妳有什麼事情,就來找我說吧?如果妳願意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傾聽的。」
  「嗯。……我會跟你說的。」
  「話說回來,公會不會教的魔法啊。我想會這樣的,一定不只是魔法。我也來思考看看好了。」
  「你是好隊長。」
  「欸?」
  「哈爾希洛,」平時少見笑容的席赫露,罕見地微微一笑。「對我來說……你可是最棒的隊長喔?」
  「……嘿嘿嘿。」哈爾希洛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但他隨即用手搗住了下半臉。「……妳、妳別這樣說啦,我怕誤會妳要表達的意思。」
  「你才……不會誤會吧?」

  

  「也許吧?不過……與其說不會誤會,我在這方面,真的是很小心。我很害怕,自己可能會得意忘形之類的。」
  「就是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信任。」
  「……妳、妳現在是在要先大力稱讚,再讓我跌落谷底之類的嗎?雖然聽妳講這些,讓我怪不好意思的……」
  「對不起。」席赫露將視線移往壕溝後,輕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想把內心的感受……好好地表達出來而已。畢竟,能夠讓對方知道的時候,就必須確實傳達才行。我……已經不想再後悔了。」
  哈爾希洛頓時語塞,但是他想表達贊同之意,因而點了點頭。
  兩人肩並肩蹲在壕溝邊緣,好一陣子沉默不語。
  不過,他倒是覺得有點神奇,這樣的沉默居然毫不尷尬。可能是因為,在自己身旁的人是席赫露。他想,今天如果換作是梅莉,也許就不是這番情景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哈爾希洛……你是不是喜歡梅莉啊?」
  「什麼……!?」
  他一個重心不穩向前傾斜,差點跌進壕溝裡。
  這個時候哈爾希洛當然是死命地否認質疑,而且席赫露好像未握有真憑實據,因此感覺上她是相信了他的解釋。不過,為了避免遭人誤解,今後還是得小心為上——誤解?說到底,席赫露有誤解嗎?他自己也沒個準……?


12.姬奴可大人

  「會死人!好痛苦……!」藍德一邊吶喊一邊以射出系來到了那傢伙的側面。「第四十九天真的是諸事不吉的日子,喂……!」
  此時那傢伙正打算重新轉身面向藍德,但是,庫薩克抓準時機,將最近新到手的盾牌往前頂出壓制,沒讓對手得逞。「——嘿呀呀呀呀呀……!」
  「哼……!」藍德把先前於鍛造鋪購人的黑刃劍刺進了那傢伙的左側腹部。「大爺我的意思當然是說,今天對你而言是諸事不吉的日子啦……!」
  現下那傢伙——獅型亡者,正「喀呃」地從牠那恐怖的大口中吐出鮮血,同時還以左臂夾住藍德;右臂則受到庫薩克的牽制,因此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然而庫薩克不只是在妨礙那傢伙的動作,還「喝啊……!」一聲,將長劍刺進了牠的腹部。
  另一方面,夢兒鬆開拉滿弓弦的指頭,箭矢向前飛奔,最後射中了那傢伙的眉間。雖然想對夢兒說聲「射得漂亮」,但她「嗯啊!」地發出了懊悔的聲音。原來她瞄準的是眼睛,看樣子並未命中目標,不過絕非是天差地遠。
  哈爾希洛則是以平常心緊抓著那傢伙的背部,用短劍朝牠的脖子猛插。然而牠身上的鬃毛既厚又硬,阻礙著攻擊。他正想用拔出的短劍再刺一次——不對,他感覺到了,那傢伙的體內充滿著非比尋常的力量。哈爾希洛因此從那傢伙身上跳開了。「——大家先暫時離開……!」
  「好……!」、「——可惡……!」無論是庫薩克還是藍德,都立即遵照哈爾希洛的指示向後退去。就在這個瞬間,獅型亡者發出了著實會令人膽戰心驚的咆哮,這陣嘶吼彷彿會一把抓走聽聞者的內臟,加以摧殘蹂躪。即使已做好心理準備,但仍十分難受,讓人不禁會想搗住耳朵,放聲大喊「可不可以不要再吼了」。實際上,哈爾希洛、庫薩克、藍德和夢兒,甚至連飄在一旁的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都已嚇到全身僵硬。梅莉也是一個樣,但就只有在她身旁聚精會神的席赫露不同。
  「達克(Dark)……!」席赫露呼喚牠的名字後,牠便像是從人類看不到的世界開了一扇門,穿過門屝,現身眾人眼前。一條條又黑又長的線以螺旋狀相互交錯成了某種形體——彷彿一個人,牠的大小大概能讓人捧在掌上。這個掌中達克其實是元素,席赫露經過多方嘗試後,才讓牠維持在如今的這個樣態。不過,據席赫露所言,現下這個魔法還在開發當中,因此應該有更適合牠、屬於牠的真正面貌。
  總而言之,在哈爾希洛眼裡,達克與席赫露非常親近。因為,達克是在席赫露的臉邊現身,還坐在她的肩膀上。而且牠能做的不僅如此。
  「上吧……!」席赫露一聲今下,達克便隨即順從,牠飛離席赫露的肩膀,同時「嗯咻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地發出奇怪的說話聲?反正達克就是一邊發出聲響,一邊朝獅型亡者猛衝而去。
  達克以身軀撞上了獅型亡者,但是——雙方未因此相互衝撞,牠反倒是沒入了亡者的體內。如此一來會發生什麼事?達克這麼做是要引發什麼效果嗎?也觀察不出個所以然,不過獅型亡者「嗯唔……」一聲,彷彿胸口附近遭人紮實地重擊一拳,彎下身體,頭部甚至快要觸及膝蓋。看來達克的攻擊發揮功效了。
  「趁現在……!」然而在哈爾希洛開口這麼說之前,藍德已使出軌隧蔡發動了突襲。他像是劃了一個數字8似地揮舞黑刃劍——不對,感覺不太一樣。
  「無限……!」藍德以黑刃劍劃出的不是8,而是∞。「黑煉舞……!」
  ∞之後再換為8,8結束後再接續∞,然後又從∞轉成8,不斷、不斷地接續下去。獅型亡者雖然未穿鎧甲,但是濃密的堅硬獸毛、能夠發揮緩衝功效的脂肪和厚實的肌肉,卻牢牢地保護著牠。因此以劍斬劈幾乎傷不了牠。然而,藍德明知如此,還是照砍不誤,不畏失敗地砍著,不停地砍著。結果,他砍到上氣不接下氣,腳步一個踉蹌,往後退去。
  「你那是什麼!」庫薩克朝著獅型亡者的腹部——正好就是方才他已刺過一劍的地方——再次把長劍扭了進去。「鬼無限啊……!」
  「嗯喀喀唔唔唔唔唔唔唔……!」獅型亡者一面吐血,一面痛苦扭動著身軀。
  「只有藍德會用那種招啊!」夢兒接二連三地射出箭矢,這是連射,三連射。第一箭雖未射到目標,但是第二箭漂亮地命中獅型亡者的右眼,然而第三箭是「茲鏘」地擦過了庫薩克的頭盔。「——喔喔喔…… !?」
  「嗯!?抱、抱歉!」
  「——唔哈哈哈!」藍德立即反嗆回去。「也只有夢兒才會射到那種地方啦……!」
  「吵死了,笨蛋藍德!」
  (……咿嘻……藍德……你真的是很吵……快閉嘴……永遠閉嘴……咿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的意思是……要本大爺去死……?」
  「啊啊啊喀……!」獅型亡者想要甩開庫薩克,不過他「唔……!」地踏穩馬步,緊抓不放,接著把長劍刺得更深,還使勁扭轉。「——啊啊啊啊……!」
  哈爾希洛自後方撲向獅型亡者,將短劍插進牠的背部。短劍突破了獸毛、皮膚和脂肪層,鋒刃更穿過了肋骨的間隙,但還是不行,沒辦法刺中內臟。
  「哈爾……!」在梅莉的呼喚之下,哈爾希洛聽話地離開了獅型亡者。面對此般敵手,身為小小盜賊的哈爾希洛,根本無法給予致命的一擊。他應該心存這樣的觀念,雖然能看見「那條線」的話就是另當別論,然而那又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喀吼喔喔喔喔喔……!」獅型亡者拳打腳踢,想要推開庫薩克。庫薩克雖然奮力撐著,但論力氣他還是屈居下風。
  「——給本大爺去死死死死……!」藍德以黑刃劍「碰碰碰」地用力搥打著獅型亡者的側頭部,到頭來他仍沒用劍砍劈。
  庫薩克終究被獅型亡者踹開,整個人失去重心。「——嗯晤……!」
  獅型亡者立刻轉身,衝了出去。
  「牠是要開溜喔……!?」藍德發出怒吼追了上去,不對,他是裝作要前去追捕而已。他只前進了兩、三步便停下腳步,嘖了一聲。「——都是因為你們太散漫了!害得本大爺沒有斃了牠!如果是大爺我一個人,早就送牠上西天了啦!」
  「……你愛怎麼講就講吧。」哈爾希洛環視四周,一面警戒是否還有其他亡者出沒,一面吐了口氣。
  (喀嘻嘻……這世上如果有兩個藍德……就會是惡夢一場……喀嘻……喀嘻嘻嘻……)
  「你那是什麼意思啦!?」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嗎?」席赫露嘟囔著。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還真客氣。」梅莉發出冷笑。「好像要說心胸寬大才對。」
  「你們這群傢伙伙伙伙伙伙伙伙,本大爺是哪裡對不起你們了嗎嗎嗎嗎嗎嗎嗎?」
  「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地方都很對不起我們吧。」夢兒鼓著偌大的腮幫子,使勁拉放弓弦。「唔嗯,你對不起我們的地方……好像比人家想的還多一點?」
  「要給牠致命一擊還真是難。」庫薩克掀起頭盔的面罩,扭了扭脖子。「感覺上能夠壓制住對方,實際上卻沒有成功。這是在說我們還欠缺決勝的招式?之類的嗎?」
  「但是,席赫露的魔法見效了喔。」哈爾希洛對席赫露豎起了大拇指。
  「……這樣嗎。」席赫露感覺不好意思地縮著脖于。「……有效的話就太好了。」
  「妳好厲害。」梅莉輕撫著席赫露的背部。「居然能用自己的方式創造出魔法。我也得向妳看齊才行。」
  「……嗯。」
  「這都是大爺我的功勞喔!」藍德挺起胸膛。「因為本大爺無時無刻都展露出自由奔放的心胸啊!很明顯地,她就是受到大爺我的影響啦!」
  (……喀嘻……)
  「你、你那什麼意思,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想說什麼就說出來啊,憑本大爺和你的交情,沒什麼話不能講的吧。事到如今你少在那裝客氣了喔——等等,你幹嘛!?幹嘛在這個時候消失啊!?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快回來!?你現在這樣消失的話,大爺我下次要召喚你,就會有些尷尬耶!?」
  獅型亡者這種棘手的敵人,偶爾會出沒於亡者城鎮的西北部。在不久之前,他們遭牠襲擊時,只能拔腿快跑,但是現在已經能像這樣戰到不相上下。畢竟他們和這種亡者也拼鬥過無數回,多少已經習慣。如果認為哈爾希洛他們單靠經驗就提升了戰鬥能力,其實也無可厚非吧。
  然而實際上,他們的裝備也變好了。庫薩克人手了一只曲面的梯形盾牌——據水井村鍛造師所言,此盾名為葛修塔特——和質輕堅固的手甲和腳鎧;比起減輕鎧重量,藍德則是換購了一副外觀更為邪惡的鎧甲。他本人稱之為死之鎧,他真的是天生的智障。
  由於哈爾希洛的大衣和皮革製的胸甲,腰甲、手套、褲子等所有裝備,都已破損到無法修補的地步,因此也在水井村的服飾包包店購入了暗色系、看來不錯的物品。哈爾希洛仔細一看胸甲等裝備,才發現自己買了一套都是蛇皮風格的皮革製品,他十分喜歡。手套則是請店家將原是七根手指的商品修改成五根手指,不過戴起來卻是不可思議地服貼,相當便於活動。
  夢兒提高自身的防禦力時,看來是以不妨礙拉弓射箭為基準。她全身上下都穿戴著像是防護具的防具。那些護具採用的素材,應該是由某種骨頭混合樹脂類物品製成,相當輕巧又堅固。
  席赫露的帽子和長袍也嚴重磨損,因此女生們幫她在服飾包包店選購了類似的裝備,然而就只有胸口的部分略顯緊繃。不過,也有可能是以往的長袍都太過寬鬆而已。藍德罕見地用席赫露聽不見的音量,僅偷偷和哈爾希洛和庫薩克咬耳朵:「她那個樣子,哪叫深藏不漏的巨乳,根本就是一般的波霸啊。話說那傢伙的身材,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耶……」。老實說,哈爾希洛也抱持著同樣的看法,但內心就是會湧現一股殺意。
  身為神官的梅莉幾經煩惱後,還是換掉了破損嚴重的神官服,然而她遍尋不著白色大衣,因此最後選擇了藏青色服飾。不得不說她這套衣服十分合身,非常適合梅莉。至於她那把附有圓頭、感覺被毆打到會相當疼痛的杖棍,並非是買的,而是戰利品。
  順带一提,一行人各自都在頭具店裡買了面具或蒙面用品,因此在水井村中遮臉過活的時間,也變得舒適了一些。另外,也備齊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大大減少生活上的不便。
  此外,一定要提一下席赫露的新魔法——讓名為達克的元素化為實體後差遣之。至於達克有些地方之所以與影元素的樣貌相似,好像是席赫露最擅長使用影魔法的關係。元素這種魔法生物,是透過攝取魔法師的魔力來讓自己現身於世,發揮力量。因此,魔法師和元素之間據說會直接互相影響。身為盜賊的哈爾希洛雖然不怎麼了解,但是這或許就類似暗黑騎士和惡靈的關係。
  總而言之,席赫露的新魔法「達克」才剛剛研發出來,目前還在發展成長,感覺還蘊藏著許多未知的可能性。
  席赫露當初雖然選擇學習支援和妨礙見長的影魔法,但是一路上她也曾為了追求破壞力,轉而學習電磁魔法和冰結魔法,多少可說是三心二意。但是,這般搖擺不定、四處涉獵的做法,應該也不是席赫露的本意。哈爾希洛認為她是屬於那種一心一意,只想徹底鑽研一種事物的類型。
  對席赫露而言,達克應該能夠成為她「徹底鑽研的那種事物」。哈爾希洛衷心期盼這件事能夠成真。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十九天結束,迎來了第五十日。
  哈爾希洛一行人洗完臉後,進到水井村內準備吃早餐,結果在食品行再度碰到了那個人。
  「喔吼!」藍德跳了起來。「這不是文喬先生嗎……?」
  眼前的男子戴著編織斗笠,腰間和偌大的背袋上或吊或固定著斧頭、刀劍、弩之類的兵器,宛如一座會走動的武器庫。他正以碗就口,喝著蟲湯。雖然這只是第二次遇到他,但是絕不會看錯,正是文喬先生。
  文喬先生喝完湯,用手指將配料的蟲子扒進口中.接著他說了聲「洛,虧」,並將碗回給大螃蟹店主後,終於將臉轉而朝向哈爾希洛他們。「是你們喔,義勇兵們,你們還活著啊。」
  「託你的福!」藍德往前一站,振臂曲肘向下擺出了勝利姿勢。「不過不過不過那個啊,那個亡者城鎮!文喬先生告知的那個地方,真的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喔,從那之後我們的生活品質就不斷地提升。文喬先生,你超棒的!太讚了,總統!總統……?還是叫國王會比較好?算了,應該叫什麼都行吧,唔嘿嘿嘿嘿嘿嘿。我說的沒錯吧,文喬閣下!?不對,這種時候!?應該就要使用!?陛下這個敬稱吧!?我用了喔!?我真的要用了喔……!?」
  「你這傢伙,實在是有夠吵……」哈爾希洛一邊忍受劇烈的頭痛,一邊推開藍德,並向文喬先生低頭道歉。「對不起,我們隊上的笨蛋,真的是廢物、太廢物了……」
  文喬先生用手掐住斗笠的邊緣,往下一拉,不做任何回應。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生氣了嗎……?藍德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輕輕頂了哈爾希洛的側腹部。「白、白癡,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這傢伙害的啦!」
  「幹嘛怪到我頭上來……」
  「你是隊長吧!因此所有的責任,都在你這個臭酸廢物的身上啊!」
  哈爾希洛根本無言到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這時文喬先生撇下他們,離開了店裡。他是要去哪裡?是要去食品行隔壁的雜貨店?不過,雖稱那邊為雜貨店,但是店頭擺放的大多是破銅爛鐵。而且,要那位全身穿著暗灰色衣服的高瘦店主,極其偶爾來到外頭時,店家才會營業——他是這麼認為的。
  眼下不見店主的身影,建築物的大門也緊閉著。
  先前,藍德曾經嚷著要測試膽量還什麼的,去敲過雜貨店的店門,不過當時無人回應。
  仔細想想,雜貨店是水井村中最為神秘的一間店家。其實,從頭到尾也都只是哈爾希洛他們擅自把那邊稱為雜貨店,或許該處根本不是一間店。
  然而,文喬先生並未敲打那間雜貨店的大門,那扇拉門卻突然打開了。文喬先生不發一語地走進屋內——等等,欸?可以就這樣走進去嗎……?
  「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藍德不知何時躲到了哈爾希洛的身後。
  「……什麼怎麼辦。總之,你先離我遠一點啦。」
  「大爺我也不喜歡這樣黏在你身邊啊。你是在想什麼啊,白癡。」
  「嗯——,」庫薩克用手抵著脖子後扭了扭。「我其實還滿感興趣的耶。」
  「對呀。」夢兒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回應。「我們也進去看看吧。」
  反正他們現在位處水井村內,沒人敢對他們痛下殺手吧。應該是吧……
  雜貨店的拉門依然敞開,哈爾希洛先從門前窺探了屋內的狀況,結果他略感訝異。因為裡頭沒有任何一扇窗戶,微弱燈光照映出的牆壁上,擺滿了物品——那些是石板吧?還是黏土板?總之屋內有著不計其數、大大小小的四方板,板上刻著的記號和圖樣,讓哈爾希洛感到訝異萬分。那些記號是文字嗎?當中也有彩色的圖案。
  高瘦的店主即使坐在裡側的椅子上,感覺還是格外順長。文喬先生將背上的那個大背袋卸到地板上後,好像打算從裡面拿出某樣物品。看樣子應該是石板。
  「喔喔——……」夢兒整個人蹲在門口。「那個是什麼啊?感覺好厲害喔。」
  藍德掀起了面罩,瞪大雙眼凝視著那樣物品。「——是寶物嗎……?」
  「……你只想得到寶物喔?」席赫露掃視屋內,嘆了一口氣。「……不過,在某種意義上,那樣物品或許真的是寶物……」
  「這裡可能不是什麼雜貨店耶。」梅莉嘀咕。「……好像都是一些史料?」
  「感覺年代都很久遠。」庫薩克突然晃進店內,準備伸手碰觸石板,但又縮了回來。「還是別亂摸好了。」
  高瘦店主從文喬先生手上接過石板,將其置於桌上後,再高舉起他的雙手。哈爾希洛嚇了一跳,因為他看見有點恐怖的景象。高瘦店主的手雖然是五根手指,但手掌上——哈爾希洛沒有看錯的話——居然長有眼睛。高瘦店主好像就用那隻眼睛仔細眺望端詳著石板。
  文喬先生回過頭說:「……這個世界,書,沒有。紙本的書,沒有。紀錄都留在石板、黏土板。都在這種板狀物上。眼手賢者歐普是,研究家,一直蒐集板狀物。板狀物如果有價值,他就會買。」
  文喬先生所謂的眼手賢者歐普,應該就是指高瘦店主吧。賢者歐普將雙手遠離石板,拉開桌子的抽屜,取出了黑色硬幣。那個黑色硬幣好大一枚,不是小硬幣,也非中硬幣,那可是大硬幣。而且不是一枚,店主總共拿出了兩枚。大硬幣兩枚=2洛,雖然每間店和每個人的兌換匯率存在落差,但仍值30至50魯瑪。數目十分可觀。
  文喬先生從賢者歐普手上拿到兩枚大硬幣,便隨興地塞進他的背袋之中,並說了聲「洛•虧」。
  「阿布魯•塞哈……」賢者歐普這麼回應後,又將雙手往桌上的石板靠了過去,他應該正在用眼手仔細地觀察新獲得的石板。
  「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文喬先生突然指著一片石板,說出了兩個叫人意外的名字。「這個畫著神和神的戰爭。」
  「喔喔喔……」藍德衝了過去,將臉湊到那片石板附近。「真的假的……!右邊這張臉,確實和史卡勒海爾的特徵非常像耶……!」
  「雖然我們神官只用六芒星代表路密愛里斯,所以沒有圖像可以參考——」梅莉感覺也相當在意,凝視著那片石板。「難道左側的女人就是路密愛里斯……?」
  那片石板呈現橫長的長方形,上頭右側畫著一位臉部像是骷髏的男子,左方則是一位長髮女子。男子右手持握一把大鐮刀,左手握有一把劍,腳只有一隻;女子裸著身體,右手拿著一顆大球,左手握著一顆小球,背上背著一道彩虹。
  右半邊的背景是黑夜,左半好像是白晝,底下則繪有眾多細小的生物。這些生物看來是分屬男子和女子兩大陣營,相互爭戰,有的用劍刺穿對方,有的是箭矢交錯,石板上也能看見許多癱倒在地的生物。感覺那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殘酷戰爭。
  「這是這裡發生過的事。」文喬免生如此低語。「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曾經存在這個世界,在這個達倫格迦爾。」
  「……達倫格……迦爾?」哈爾希洛邊看著其他石板或黏土板邊詢問。
  「這裡的人們,都這麼稱呼這個世界。」
  「光明神路密愛里斯和暗黑神史卡勒海爾,曾在這個達倫格迦爾打過仗……」席赫露的措辭十分慎重。「……達倫格迦爾的人們,在過去曾經分屬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兩大神明的麾下,相互爭戰……?」
  「最後是……哪一邊獲勝了啊?」庫薩克輕撫了自己鎧甲上的六芒星。
  「你這傢伙是不會動動大腦喔。」藍德用鼻子哼了一聲。「沒看見這個世界現在昏暗成這副德性喔。肯定是我崇愛的絕對暗黑神史卡勒海爾取得了勝利吧?」
  「但是,光魔法還能用耶。」梅莉隨即反駁藍德的言論。「路密愛里斯當初若是輸了的話,如今祂的力量還能傳達至這個世界,不是很奇怪嗎?」
  「要說的話,暗黑魔法也能使用啊?不過,無論是光魔法還是暗黑魔法,效果都減弱至一半以下了。」
  「這麼說來,」夢兒正在觀看其他的石板。「兩邊不就是戰成平手了?」
  「——但是,那兩人為何現在都在格林姆迦爾啊?」哈爾希洛歪過了頭。「感覺講兩『人』不太對,該怎麼說呢?尊?講兩尊可以嗎……?」
  「戰爭的結果,不明。」文喬先生背起了背袋。「眼手賢者歐普,也說過他不知道,現在正在調查。總之,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都離開了達倫格迦爾。達倫格迦爾,變成了一個沒有神的世界。」
  「離開了……」哈爾希洛緊抓了一把後腦杓的頭髮。「——話說,祂們是從『哪裡』離開的?」
  席赫露倒抽了一口氣。「……意思是說哪裡有一條……路?畢竟如果沒有一條從達倫格迦爾通往格林姆迦爾的路,祂們根本……無法離開這裡?」
  「也就是說!」藍德出聲吶喊。「我們能夠回去了!?」
  庫薩克瞥了文喬先生一眼。「能回去的話,有人早就回去了吧……」
  「也對。」夢兒「批呼呼呼呼呼呼……」地吐著氣。「康喬先生還在這裡的話,就代表沒有那條路吧……」
  「人家是文喬先生……」哈爾希洛糾正夢兒後,重新打起了精神。
  話說回來,他並沒因這個結論受到打擊:心裡雖然想著「好想回去喔,能回去就太好了」,但是最近他的想法已經開始轉變成「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如果一直找不著返回格林姆迦爾的線索,就這樣過了一百天、兩百天的話,就必須認真在這個世界裡活下去——他不得不將此事列為思考時的基本要件。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得在這個達倫格迦爾中紮根過活。例如,結婚生子?這種事情當然也會自然列入考量,這也許還是一件重要的事。哈爾希洛也不能說句「因為我是隊長」,就不用建立家庭。相反地,正因為他是隊長,所以也可能會有人認為他必須做為所有人的表率,帶頭實踐。
  因此對他而言,大膽向人告白這種事情也是不無可能。
  不對,應該是不可能吧?做不到吧?話說回來,是要告什麼白啊?到底是要告白什麼鬼?對象又是誰?這也太無厘頭了。
  然而就在他正持續這種沒有結論的自問自答時,文喬先生離開了雜貨店,不對,應該是賢者歐普的研究室。如果對方離開前能說句什麼就好了,不過既然是文喬先生,那就無法奢求了……吧?哈爾希洛一行人也跟著出了研究室,仔細一看,發現文喬先生已走往另一棟建築物。
  那棟是水井村中最大的建築物,以石頭砌成,還有玻璃窗。就哈爾希洛所知,那棟屋子的玻璃窗無時無刻都會洩溢出光線。他認為應該有誰住在裡面,但從未見過像是住戶的人物。他還記得,先前文喬先生進過那棟屋子。但沒看過其他人進出。
  文喬先生打開房屋門屝後,瞥了哈爾希洛等人。他的意思是說「跟我過來」嗎?哈爾希洛一行人如此詮釋了文喬先生的動作,跟在他的後頭,踏入那棟建築物。結果哈爾希洛起了雞皮疙瘩,有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心想「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總覺得這裡不是那個人稱達倫格迦爾的世界,也不是水井村。屋內是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此處有別於水井村內的其他建築,裡頭貼著整齊的地板,上頭鋪著地毯,還擺有架子、一强書桌、五張椅子,裡側好像還有其他的房間。玻璃窗的兩側捆著窗簾布,四處立著一盞盞燭台,每根蠟燭都燃著火光。四腳椅圍著桌子置放,只有一張椅子位在房內的中央。
  「她」就坐在那張位於正中央的椅子上。
  是人類。她穿著紅色禮服,白色襪子配黑皮鞋,繫著紅緞帶,一頭金髮,藍色眼睛,看起來像是一位皮膚白皙的年幼女孩。
  最初他是這麼認為的,但是馬上察覺自己錯了。
  「……那是人偶?」哈爾希洛眨了眨眼,重新確認。
  剛剛怎麼會把人偶看成真人?它的作工確實精細,不過十分老舊,表面有些地方已經產生裂痕,而且從未眨過眼。然而,好像有人幫它梳整過頭髮,身上的衣服雖然些微褪色,但整體來說還不到破舊凌亂的地步。
  「話說……」藍德瞠目結舌。
  眼下不只有那具人偶和家具,在架子上、桌子上和地板上,這個房間裡著實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哈爾希洛不敢斷言自己看過所有的東西,不過無論是這樣、那樣,還是這邊這個、那邊那個,他都覺得自己曾經看過。
  那個靠在牆上、像是大型畫框的物體—桌上的圓形物;具有厚度的四角形物品;還有那種用條帶子般的東西繫在一起的兩個圓形物體;感覺一手便能掌握、薄型的長方形物體;具有眾多按鍵、宛如一塊板子的物品;表面鑲嵌玻璃,邊角呈現圓形的長方形物體——這些可能全都看過,應該見過才對。明是如此,但是他卻越來越沒把握,信心正在快速流失。自己看過這些?真的嗎?為什麼沒辦法斬釘截鐵地斷言自己看過?
  明明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根本想不起它們的名稱、於何時何地看過。分明毫無記憶,卻「看過」這些物品?為什麼會這麼說?憑什麼這麼說?
  不過當中也有能清楚辨別出「那是什麼」的物品。裡頭有好幾副眼鏡,有黑框,有金屬框,還有玳瑁框的。雖然鏡片有的破裂,有的遺失,但是那些物品確實就是眼鏡。架子上也排列著書本,但是這些不同於格林姆迦爾的書籍,許多書都顯得更薄、更袖珍。其他還有些瓶罐和透明容器,這些物品雖然是透明的,但是材質感覺不是玻璃。
  文喬先生又將背袋放到地板上,從中取出了某樣東西,像是顆又白又小的球體。他將其放到桌上後,發出了硬物相互碰撞的聲響,而且球並未滾動,仔細一看,發現它的表面凹凹凸凸。
  「……那個……那個是什麼東西啊……?」庫薩克提出問題。「……我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這個啊……」文喬先生緩緩地環視著屋內,他或許是在確認蠟燭的燃燒情況。「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一樣。只知道,這個房間裡的東西,不一樣。」
  「……不一樣。」席赫露搖了搖頭。「……我也認為,不一樣……」
  梅莉用手抵著胸口。「這些……全都是您拿來的嗎……?」
  「不是。」文喬先生立刻回答。「當初我來這個世界,就已經有這楝房子了。」
  「唔嗯……」夢兒自桌上拿起那樣薄型的長方形物體,用手指擦拭掉了表面的灰塵後,發現那樣物品格外地平整光滑。夢兒歪過了頭。「……奴喔?」
  「意思是說是村民先開始收集的嘍……」藍德心生恐懼似地遠眺著那具女孩人偶。「這棟房子裡,除了這孩子外,都沒住其他人了嗎……?」
  文喬先生朝著人偶抬了拾下巴。「姬奴可,不准碰。」
  「姬奴……可……?你是指這尊人偶嗎?」
  「大家,都這麼叫。」
  「喔……雖然大爺我覺得這孩子不會叫做姬奴可,真要說的話,應該叫南西之類的。」
  「……感覺也不像南西啊。」席赫露予以否定。「肯定不像。」
  「那麼,是要叫什麼才像啊!?妳倒是說看看啊,波霸!」
  「波……」席赫露用手臂遮住了胸部。「……例如……愛、愛麗絲之類的……」
  「愛麗絲啊……嗯——」藍德雙手交叉。「總而言之,不是姬奴可就是了。」
  「神明,離開了達倫格迦爾。」文喬先生拿起背袋。「取而代之,這個村莊,開始崇敬起姬奴可。聽說它……來自異世界。」
  「的確是……」哈爾希洛點了點頭。「感覺它……不屬於這個世界。但是因為這樣,就說它是來自格林姆迦爾的話——」
  「肯定不是格林姆迦爾。」夢兒正把玩著那樣薄型的長方形物體。「不過,夢兒覺得好奇怪喔,這些東西總有種令人懷念的感覺。人家明明搞不懂這是什麼玩意兒,但還是覺得自己知道它是什麼。好怪喔……」
  「異物,也是崇拜的對象。」文喬先生說。「如果在某個地方,找到類似的東西,就會拿來這間屋子……獻給姬奴可。」
  「你這樣做……」藍德終究是品德惡劣之人。「沒有報酬?」
  文喬先生只是用鼻子低聲悶哼,並未回答藍德的問題。
  哈爾希洛微微地低下了頭。「……真的,很抱歉。」
  「什麼?你幹嘛道歉啊,帕爾匹洛?你是笨蛋嗎?腦子有洞喔。」藍德依舊大言不慚。「不過,也沒關係吧。即使沒錢拿,但姬奴可是神明的話,就能期待被降下恩澤吧?如果是這樣,就有供奉弛的價值了。嗯、嗯,大爺我們假使發現類似的物品,也會帶過來這裡的。」
  「……但是啊。」庫薩克在那個像是大型畫框的物體前蹲下了身子。「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為什麼啊?不過,這樣好嗎?該怎麼說呢?我無法清楚表達,不過這一切都很弔詭吧?」
  哈爾希洛也能了解庫薩克想要遊說的事情,但是了解歸了解,他同樣「無法清楚表達」。無法確切說出自己的想法實在令人感到焦躁,而且他也認為整件事情十足詭異。
  『我們……正在尋找返回「原來世界」的方法喔。』
  此時他的耳邊再度響起希瑪的話語。返回「原來的世界」。
  頭好痛,特別是太陽穴一帶,不對,是從更裡側的地方,傳來一種既沉重又銳利的痛楚。他就是不禁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卡在那個地方。但是,手又無法搆到那個位在腦中的地方,也無法將手指插進去探尋。啊啊,要是能這麼做,該不知有多好!
  「……文喬先生。」
  「怎麼了。」
  「文喬先生,你沒想過要……回去原來的世界嗎?」
  「原來的……世界。」文喬先生重複這幾個字後,便陷入了沉默。
  「難道……」梅莉隔著面具目不轉睛地看著哈爾希洛。「你所講的原來的世界,不是指格林姆迦爾……?」
  「……欸?」席赫露搗住了嘴巴。「……不是格林姆迦爾……原來的世界……」
  夢兒仰頭望向天花板。「……呼呶?」
  「原來的——」庫薩克看來已陷入沉思。「原來的……」
  「喂喂喂,你這傢伙在胡謌什麼原來的世界。」藍德本來想笑,最後卻沒實踐。「……你那樣講是什麼意思?是說大爺我們是從某個其他的世界,去到格林姆迦爾的……嗎?」
  「如果不是這樣,那我們是從哪裡來的?」梅莉彷彿是在說服自己似地說。「我們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但是肯定存在於某個地方。畢竟,我們不可能突然以這種面貌出生來到世上。」
  「……那麼,我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席赫露的聲音略帶顫抖。「講到我們是從哪裡來的話,也就是說……在我最初的記憶裡,確實曾經問過哈爾希洛,這裡是哪裡……」
  『……請問一下,』一名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孩提心吊膽似地出聲詢問。『……這裡,到底是哪裡?』
  『這個,妳問我,我也不知道……』——哈爾希洛記得自己是這麼回答的。
  『……也、也對喔。請、請問,有、有沒有人……知道這裡是哪呢?』
  沒錯,是席赫露,那個人是席赫露。但是,他們當時是身在何處?
  「那時候我們看見了月娘嘛。」夢兒「啪」地拍了手。「好紅好紅的月亮。然後,人家還嚇了一跳。」
  『啊!』辮子女孩用力地眨著雙眼,柔柔地笑了,然後說:『月娘是紅色的耶!好漂亮耶!』
  是夢兒,那個女孩是夢兒。他想起來了,沒錯,那個時候,的確看見了月亮,像紅寶石那樣地紅、形狀介於新月和弦月之間的月亮。
  當時他還覺得,月亮為什麼那麼紅,紅成那樣未免也太奇怪了。
  話說……那是在哪裡?
  「……那座小丘?」
  他們當時位在歐魯達那旁的小丘上。那裡排列著眾多墓碑,馬納多和莫古索也葬於該處,還有巧可也是。巧可,巧可……?她是盜賊、庫薩克的同伴、義勇兵後輩,死於戴德黑監視堡壘一役——就這樣而已嗎?他也不是很清楚。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這名女孩有雙大眼睛,些許黑眼圈,抿嘴般的唇形,剪著鮑伯頭——巧可。她是庫薩克的同伴……已經離開人世,再也無法見到她了。
  「我們當時就在那座小丘上吧。」哈爾希洛環視了所有同伴。「……我沒記錯吧?至少席赫露、夢兒和藍德,還有馬納多跟莫古索都在。另外,基卡瓦、蓮崎、隆、莎莎、亞達契、小小他們也都在那座小丘。大家都看見了那輪紅月。庫薩克和梅莉你們呢……?」
  「山丘……」梅莉愣愣地呢喃。「……我記得那裡,只是記憶模模糊糊的。我最初的記憶,應該就是歐魯達那旁的那座小丘。」
  「我好像也是。」庫薩克也頷首回應。「我記得……嗯,我和那些傢伙在一起……然後還跟他們說了些話……」
  「還真是巧合。」連文喬先生都一邊微微露出笑容一邊回應。「我也記得,那座山丘和紅色的月亮。我當時也覺得,月亮好紅,感覺很不舒服……」
  「……你們不覺得很詭異嗎?」哈爾希洛拉出一把圍繞桌子擺放的椅子後,坐了下來。「我們就那樣『出現』在那座小丘上,該怎麼說才好……這種事情,就是很奇怪啊。即使我們去到格林姆迦爾之前,是位在其他某個地方,但是以一般的邏輯來思考,應該會有條像是通路的路徑吧?然後,我們應該是走那條路過去的吧?最後……才出現在小丘上。」
  「有座塔。」文喬先生摘下了編織斗笠。他那剪得短短的頭髮,近半已經蒼白;下半張臉雖仍隱沒在圍巾當中,但眼睛以上的部位已全都顯露。他的額頭寬大,感覺是名四、五十歲的男子。文喬先生把斗笠置於桌面後,也坐到了椅子上。「如果我的記憶正確,小丘上應該有座『無法開啟的塔』。」
  「我根本不知道……」現下席赫露全身已在些微顫抖。「……那座沒有出入口的塔,是用來做什麼的……我只是一直覺得很奇怪……」
  「難道——」藍德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我們是從那座塔裡走出來的嗎?」
  「那邊明明沒有出入口啊?」梅莉一臉懷疑地詢問藍德。
  「嗯——」藍德敲了自己的腦袋。「問題就在這裡了。但是,沒辦法出入這件事,本身就很弔詭吧。沒有任何意義啊。該不會哪裡有暗門之類的吧?」
  「如果來講希幽姆的話,大家的認知不知道會不會不同?」夢兒展開敘述。「當初是希幽姆負責領路,把我們從小丘帶到歐魯達那的布蘭甜心那。」
  「我當初也是那樣。」梅莉點了點頭。
  「啊——」庫薩克輕輕舉起了手。「我也是。」
  「我記得——」文喬先生壓著眉間。「我那個時候是一個男的,要我們叫他『薩』。妳剛說的布蘭甜心是……?」
  「那個……」哈爾希洛回答了問題。「他是歐魯達那邊境軍義勇兵團赤月事務所的所長,名字叫布蘭尼。」
  「布蘭尼!」文喬先生瞪大了雙眼。「……你是說那個像是女生的男人嗎?有著水藍色眼睛的。」
  「你們認識嗎?」
  「我認識,他的本名叫錫布特利。」
  「錫布特利!?」藍德像是突然發瘋般地大吼。「原來布蘭甜心居然叫做錫布特利!? 」
  「錫布特利,是晚來的世代,比我晚的……那傢伙,現在是義勇兵團事務所的所長啊。」
  「文喬先生,請問您……」哈爾希洛戰戰兢兢地詢問。「來到達倫格迦爾後,已經過了多久了?」
  「從開始計算到今天,」文喬先生望向遠方。「是五千六百七十六。漆黑的夜晚結束後,就迎接昏暗的早晨。」
  「……五千六百——」
  達倫格迦爾的一天的,和格林姆迦爾的一天一樣長嗎?不一樣嗎?雖然不知答案為何,但是假設兩者相同的話,代表文喬先生已經在這個達倫格迦爾度過十五年又兩百零一日了。
  「這段期間裡,您曾經像碰到我們這樣,那個……碰到過其他人類嗎?」
  「沒有,是第一次,你們。」
  「真的假的啊……」連藍德都用沉痛的語調說。「您那樣……那樣的話……真的是,該怎麼說才好……真的非常辛苦吧……」
  「已經習慣了。」文喬先生垂下視線,看往桌面。「……我習慣了,反正回不去。我早就放棄了,這邊的生活,其實也不賴……隨遇而安。過去覺得奇怪的事情,也都變得理所當然,也學會了這邊的語言,也交到了好朋友。反倒聽你們講話,我會覺得像在聽異國語言,畢竟我也忘了一大半。和你們聊天時,才會想起來,就像現在這樣。不過,根本沒辦法回去,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那座小丘,那座塔,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就算塔有暗門,也無法去找、去確認了。我們,只能在這裡活下去。反正到哪都一樣,都要活到死的那一天。我們也只是要過同樣的日子。」
  「……其實,不只我們來到了這個達倫格迦爾。」感覺這句話是席赫露硬擠出來的。「……還有拉拉和諾諾……他們是經驗遠比我們豐富、身手了得的雙人組。而且,我們也不是直接從格林姆迦爾來到這裡的。」
  「你們……」文喬先生的右手食指筆直地抵著桌面。「是從哪裡進到達倫格迦爾的?」
  老實說,他記得不是很清楚,移動距離和方位也都相當模稜兩可。即使如此,哈爾希洛仍是盡可能詳盡地、有條不紊地向文喬先生說明,他們為何一路從黃昏世界來到達倫格迦爾,接著又抵達水井村的來龍去脈。
  「河川的上游……」文喬先生短短地乾笑了幾聲。「你們這群人運氣真好,能平安抵達這裡,簡直是奇蹟。」
  好像是從水井村往北看的森林中,散居著一種名為「夜谷幽侖」——據文喬先生所言,這個字意指飛蛾——的毒蛾棲息地。這種蛾的毒性極強,大部分的生物一日一遇襲,瞬間便會痛苦昏厥,但是,只有一種形似黃鼠狼、名叫「蔫特固那」的動物例外。這種動物或許是能夠抵抗夜谷幽侖的劇毒,不過牠們本來就不會遭到毒蛾攻擊。畢竟都是夜谷幽侖包圍獵物讓其昏倒後,葛特固那才會衝上前大口啃食獵物的內臟,夜谷幽侖主要是吸取獵物的血,和在其肉上產卵。過一陣子卵就會孵化,幼蟲就會以腐肉為養分成長茁壯,最後羽化飛翔。
  夜谷幽侖的體型,大概只有小指尖的大小,在昏暗的達倫格迦爾森林中,基本上無法閃避牠們的襲擊,畢竟有所察覺時,都已經被咬了。其實一隻夜谷幽侖的毒性據說並不足以為懼,不過只要出現一隻就代表附近有好幾百隻,因此最終就會演變成連續被咬無數次的慘況。
  北方的河灘地也有夜谷幽侖出沒。此外,河川沿岸還四處潛伏著一群又一群擅長攻人不備的杜巴契——意為性格惡劣,必須非常小心牠們。杜巴契的種類繁多,所有出沒於河畔的肉食性兇猛生物,聽說都叫這個名字。當然,杜巴契也會淪為夜谷幽侖和葛特固那的食糧。其他還有一種犬面猿身、名為格兀格伊的動物——這應該就是犬猿——廣泛分布於各處,牠們雖屬雜食性,但頗愛獵食葛特固那。
  總而言之,水井村北方那座人稱亞德溫夜谷——意為飛蛾之森——的森林,是一處極危險的地區,知情的人都不會隨便靠近。
  套句文喬先生的話,如果想穿過亞德溫夜谷返回黃昏世界,就並須做好赴死的覺悟。文喬先生認為,無論是三天、兩天還是一天,身處亞德溫夜谷就是會遇到夜谷幽侖,而且一碰上拙們,便是死路一條。偶爾會有一、兩隻夜谷幽侖誤闖水井村,光是如此就能搞得全村雞飛狗跳。
  「……還、還好沒試著走進森林裡……」藍德嚥了口口水。「事到如今黃昏世界回不得了,那邊的狀況也是一整個糟。不過,拉拉和諾諾應該無法平安無事了吧。畢竟大爺我覺得那兩個傢伙不像本大爺,運氣可以這麼好,應該已經死在某個地方了。誰叫他們利用完大爺我們後就丟下不管,真是活該……
  「總之那兩個人,並沒有來到這個村落……」庫薩克嘀咕著。
  「是有這種可能。」文喬先生說起話來已變得相當流暢。「不過,除了這裡以外,還有其他村落。與其說是村落,不如說是城鎮。」
  這是理所當然,絲毫不足為奇,畢竟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的戰爭結束後,只剩下這處聚落的話,反而才叫人覺得奇怪、不自然。但是,哈爾希洛是大吃了一驚。
  「欸……——」哈爾希洛頓時語塞,和同伴們面面相覷。
  「唔嗯。」夢兒用手抵住了雙頰。「真的有城鎮喔……」
  「在、在哪裡啊!?」藍德接著又重新說了一次。「請、請問在哪裡啊!?」
  「……請問?」席赫露的聲音顯露出厭惡之情。
  「要我告訴你們回不去格林姆迦爾的理由……」文喬先生戴上了編織斗笠。「也是可以。如果你們有意願,我還可以順道帶你們去一座名叫赫魯貝席特的城鎮。」


13.真相大白

  啟程之前,哈爾希洛一行人在文喬先生的建議,不,應該是指導之下,周詳地做好了準備。
  赫魯貝席特這座城鎮位於水井村西邊,步行前往需花費三天的時間,途中還要露宿森林。雖然聽說西邊森林裡鮮少有毒蛾夜谷幽侖的蹤跡,但卻群居著格兀格伊(犬猿),還有好幾種兇猛的肉食性、雜食性動物出沒。除此之外,好像有種形似人類、但長有四條手臂、人稱朵盧佐伊——意為古人——的種族於此徘徊。
  據文喬先生所言,朵盧佐伊是十分自傲的獵人,基本上都在單獨狩獵一種叫做巴葛爾的大型肉食性野獸。當獵物遭人橫奪時,牠們就會暴怒,並化身為難以擺脫的棘手敵人,但是若非對立的關係,牠們其實不會構成威脅。不過,一路上必須小心巴葛爾、錫答、維棒格這些猛獸,還有格兀格伊。因為野獸們會以各自不同的策略,巧妙地乘機對他們發動攻擊。
  然而,唯有一種方法,能夠躲開絕大部分的野獸,那就是製炭師馬車上也有懸吊的鐘。他們在鍛造鋪買到了驅獸鐘,但是要價不斐,花了扣魯瑪,不過這好像是穿越森林時的必備物品,因此它應該具有如此的價值吧。
  通過西方森林時,基本上必須持續鳴鐘。文喬先生當然也持有驅獸鐘,不過聽說獨自穿越森林是件苦差事,有人同行的話,根本是輕鬆太多。畢竟當持鐘者耥下休息之際,只要有誰能代替他鳴鐘即可。
  此外,森林中也有毒蟲和毒蛇之類的生物出沒,雖然牠們的毒性不及夜谷幽侖,但是就寢時還是不要露出丁點皮膚才比較安全。因此,哈爾希洛他們在服飾包包店裡購入厚的布料,並且做好了搭帳棚的準備。一行人用這種觸感良好的布料,自製了好幾套內衣等衣物。另外,他們在食品行裡購入了乾糧和蠟燭,還買了聽說是植物精煉而來的油品。哈爾希洛等人之前雖然把賢者歐普的研究室當成雜貨店,不過說實在的,水井村鐘真正的雜貨店,應是大螃蟹店主經營的食品行。
  如此這般,哈爾希洛就在文喬先生的帶領下,從水井村出發了。
  他們的目標是先走過留有車軌的道路,前往燒炭場,不過道路並非只止於燒炭場。過去哈爾希洛也曾思量過,如果沿著此路繼續前進,究竟會抵達何處?根據文喬先生所說,這條路再往前走一陣子就會碰上一處三叉路。
  眼下將驅獸鐘垂吊在背袋上的文喬先生因為是走在前方領路,所以哈爾希洛等人只要跟上。他雖然也會覺得,文喬先生手上如果有鐘,就不需要拿出他們的鐘了,不過,總不能凡事都只想靠別人吧。
  來到製炭場後,那位與水井村鍛造師極為相似的製炭師,正在製炭場的製炭小屋中作業。文喬先生好像也認識製炭師,兩人看似開心地談笑之後,便命令哈爾希洛等人茌此休息。
  「這座森林裡,沒有比這還要安全的地方了,而且在這之後,也沒有像他這麼好的人了。如果明白,就在這裡好好睡上一覺吧。」
  從文喬先生說話的口吻聽來,感覺赫魯貝席特這座城鎮的居民未必是友好的存在。對哈爾希洛而言,目前內心九成九被不安佔據,期待的心理只剩下一分,但是他卻無退縮的念頭。因為哈爾希洛一行人需要了解,而且不是用耳朵聽聽就好,是必須親身前去理解。百聞不如一見,有些事情若不親眼確認、親身感受,根本無法理解。畢竟他不能僅靠傳聞就妄下判斷,尤其當這件事會直接影響他們所有人的未來時,更得小心謹慎。
  睡了一會兒,文喬先生便催促他們上路。對一行人來說,出了製炭場後就是未知的世界。他們固然緊張,但文喬先生前進時步伐輕快,而且也未發生任何意外,看來驅獸鐘的效果十分顯著。
  森林中看不見遠方的稜線,不過天空還是會微微變亮,因此仍舊可以區分晝夜。一行人在此日內抵達了三叉路口,文喬先生選擇走向西南方的道路。如果沿著西北方的道路而去,據說最終會走到一座險峻的高山。此刻望向遙遠的遠方,即可見到那座山的樣貌。
  留有車軌的道路並非是那位製炭師所開闢出來的,據說很久以前就已存在。那座製炭場也是,在當今這位製炭師之前,也有過其他的製炭師。
  根據黏土板和石板——板狀物的記載,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離開後,達倫格迎爾的戰爭仍然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不是隸屬光之女神方,就是暗黑男神方,簡而言之就是分屬光陣營和暗陣營。清清楚楚一分為二的達倫格迦爾,即使雙方陣營的統帥都已不在,依舊無法凝聚為一體。
  那場悲慘的戰爭,居然至今都還影響著達倫格迦爾。比如亡者正是史卡勒海爾信徒的後裔,牠們之所以相互殘殺、獵食,聽說就是期望一切最後都能毀滅。水井村裡則是聚集著路密愛里斯信眾的子孫,牠們代代相傳女神將會再度降臨,讓這個漆黑的達倫格迦爾重新滿溢光明。然而,村民的內心裡卻也同時認為,這些都只是傳說,眼前的世界將會在這片黑暗中毀滅殆盡。或許他們對姬奴可人偶和異物的崇拜,便是這種扭曲想法呈現出的具體表徵。
  就文喬先生所言,解讀板狀物後得知,過去曾有某個種族,以自身為中心建立了王國,並促使部分的光暗兩陣營達成和解,建構出區域共同體。但是,此種遠大於一個村莊或城鎮的共同體,最終都因內部或外在的壓力而崩毀。當發揮強大領導力打造王國的王者一去世,或遭到殺害時,其國土就會立刻化為戰亂之地,最後僅剩殘垣敗壁。
  達倫格迦爾意為絕望之地,然而這個世界並非一直都是這個名稱。此處原本是葉若斯(唯一真神)統治的法納岡爾(樂園)。爾後,葉若斯分裂為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雙方開始爭戰不休,這裡也變為了基特卡爾(戰亂原野)。此塊土地遭兩位天神拋下不管後,天地全都籠罩在絕望之中。
  一行人循著貫穿這座深邃森林的車軌道路,不停地问前邁進,目前依然未有半隻野獸靠近,真的得好好感謝驅獸鐘。然而在傍晚時分,哈爾希洛感受到某種生物的視線,他將此事告知文喬先生後,得到了的答案是,那是朵盧佐伊。
  「在這座森林裡還不少,但是你別想要找出牠們,反正你也找不到。再說,如果遭到敵視,牠們就會跟著你,伺機發動攻擊,包準沒好事。」
  只要遵照文喬先生講的,不要在意朵盧佐伊就可以了吧。不過,說實在的,他仍然會在意對方。由於夜已深,他們在路上搭起帳篷,所有人輪流鳴鐘和睡覺。在帳篷裡雖無感覺,但輪到他在外頭鳴鐘時,偶爾就是會莫名地焦躁不安,周遭甚至還會傳來聲響。牠一定是故意的,朵盧佐伊的獵人肯定是故意發出聲音,藉此測試這邊會有何反應。自己採取的行動若是含有敵意,箭矢應該會立刻飛過來吧。朵盧佐伊的所在位置,或許出乎意料地近,說不定一轉頭,牠就在眼前,再下一秒自己已經一命嗚呼。根本無法斷言絕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或者,牠可能只是藉由威脅他們,讓他們緊張戒備,來找找樂子而已……
  哈爾希洛整夜睡不安穩,但是早晨來到後便感受不到朵盧佐伊的動靜了。不,牠不一定是離開,絕不可疏忽大意,還是他想太多了?
  「太過擔心的話,你不用多久就會禿頭喔?」藍德嘲笑他。雖然相當火大,但是只要一回應,這傢伙就會變本加厲,所以他只回了句「嗯嗯……」,想要就此帶過,沒想到藍德居然把嘴巴靠到他耳邊說:「會•禿•頭•喔?」。為什麼消失的是朵盧住伊,而不是藍德?其實,他根本想邀請朵盧佐伊替加入隊伍來頂替藍德。然而在他想著這些事時,內心對於朵盧佐伊的恐懼和不快都漸漸淡去。原來人渣偶爾也能派得上用場。
  這天也是在天空轉暗時發生了怪事——前方道路整個塞滿了某種物體。而且,那種物體還會移動,應該要說蠕動才較為貼切。那是一種細長形的生物,為數眾多,數量非常地多。牠們的外表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內臟。形似腸子?如果要形容得更恰當,應該是蚯蚓才對。那一大群手腕粗的腸子,不對,是蚯蚓,阻斷了車軌道路。
  「……那是……什麼?」庫薩克以沙啞的聲音詢問。
  然而最叫人震驚的是,文喬先生居然左右搖了搖頭說:「誰知道。」
  「……咿咿咿……」席赫露邊發出怪聲邊往後退。可以理解她的感受。
  「沒、沒問題吧。」夢兒看了哈爾希洛。「……沒問題嗎?」
  妳問我,我問誰啊?——他雖然想這麼回答,但硬是吞了回去。「……我、我也不清楚耶。」
  「帕爾匹洛。」藍德此時「碰」地拍了一下哈爾希洛的背部。「去吧,跳進去吧,如此一來就能清楚知道那些傢伙安不安全了。上啊,你不是隊長嗎?快點!」
  「是要快什麼點啊?」這種時候的梅莉相當恐怖。「你幹嘛不自己跳進去?哈爾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大家會很傷腦筋耶。」
  「妳的意思是說本大爺會怎樣都沒有關係嘍!等大爺我死之後才後悔就太晚了喔!妳說那種話之前有好好思考過這些嗎!?妳到底懂不懂本大爺的偉大之處、本大爺的特殊之處、本大爺的貢獻度、本大爺的未來性啊!? 」
  「啊——藍德你的確是很特殊耶。」
  「庫薩基!很好、很好、很好!本來以為你絕對會懂大爺我!結果還不只是個蠢大個!蠢大個2.0!不,根本是3.0!」
  「你現在應該不是在稱讚我吧……」
  「本大爺不是大大稱讚你了嗎?連那點事情都不懂,就是蠢啊。真是的,長那麼高有屁用,腦袋還不是空空的,所以你才會叫蠢大個啊!啊哈哈!大爺我說的沒錯吧!」
  「喂。」文喬先生冷不防地抓起藍德的後頸,開始拖行。
  「——唔哇。是、是怎樣!?現在……是怎樣!?等等,文喬先生!?不對,文喬大人!?您、您要做什麼!?不、不要拖了!?哇啊,不要把我……唔啊啊——」
  文喬先生的力氣極大,光用一條右手臂就把藍德拖走,接著更是輕而易舉地把他丟進那一大群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中。
  「晤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藍德一屁股跌進了不計其數、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群裡。「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切都只發生在轉瞬之間。藍德頓時被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群掩蓋,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有被召喚出來,它又會迸出什麼樣的評語?等等,現在不應該把心思花在這種事情上——或許吧?是這樣子嗎……?
  「藍、藍德……?」哈爾希洛提心吊膽地出聲詢問。
  「——噗唔啊啊啊啊峒啊啊啊啊啊啊啊……!?」藍德從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群中彈了出來。但是,那些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纏住了藍德的脖子、手臂、腳部和身軀等部位,想再把他拉進去。藍德死命地掙扎。「會、會屬人……!隨來救救本大耶……!會屬人啦……!救、救命命命命命命命命……!」
  「真拿他沒辦法……」庫薩克嘟囔後伸出他的長臂,前去救助藍德。他的行動充滿了男子氣概,令人佩服,但是,這樣不會有危險嗎?然而就如哈爾希洛所擔憂的,除了藍德之外,連庫薩克都遭遇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襲擊。「——喔!完蛋了……」
  「……達克!」席赫露喚出元素•達克,讓牠衝撞那群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雖然藉此趕開了好幾隻、十幾隻的粗肥蚯蚓,但仍是杯水車薪。
  如果只有藍德遇險,大可置之不理,然而如今庫薩克都被波及,就不能坐視不管了。結果,除文喬先生沒有出手之外,所有人只能一隻隻慢慢扯開纏住藍德和庫薩克的那種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救出他們之後,一行人決定暫時先離開那個地方,等待像是腸子在蠕動的粗肥蚯蚓從車軌道路上自行散去。到了天快亮時,牠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不過,這個問題也不是思考就能獲得答案。原來也會發生這種事啊——哈爾希洛將此事謹記在心,又再步行四分之一天左右後,突煞走出了森林。
  留有車軌的道路依然往前延伸,緩緩地往下傾斜,在另一端有一大座城鎮,城區雖有一半已經崩毀,但仍有城牆圍繞。乍看之下,整體範圍大概是一公里四方,不對,應該更大,感覺有一.五公里四方。看上去相當明亮,那就是所謂的城鎮燈火吧。此座城鎮裡,肯定住著數百,甚至可能達數千位的居民。這時已經能清楚看見眾多像是人影的物體,在繁華大街走動往來。感覺這裡有很多石砌的建築物,有平房、兩層樓的,也可見到蓋到三層以上的高樓,甚至還聳立著好幾座高塔。
  突然一陣風吹過,森林沙沙作響,過沒一會兒,聽見了鐘聲。鐘聲有別於文喬先生和哈爾希洛他們持有的驅獸鐘,是種更大、更沉悶,還帶有些許悲傷的響聲。大概是城裡建有鐘樓,上頭的鐘隨風擺動,所以才會傳來這陣鐘聲吧。那些塔的其中之一或許就是鐘樓。
  「那邊就是赫魯貝席特了。」走在前頭的文喬先生拿下了編織斗笠。「在這座城鎮裡不要蒙面,但是,也不要和別人對到眼,亂看會讓人以為你要下戰帖。即使遭到挑釁,也要當作沒看見。那座城鎮的居民喜好私鬥,如果不想陷入紛爭,就一直往下看,低調一點。不過,想互相廝殺的話就另當別論,那種時候就隨你們便了。」
  哈爾希洛一行人渾身顫抖——這個城鎮究竟有多麼危險啊……?
  結果,此處根本危險至極。才剛走過車軌道路,踏入城中,馬上就有雙人組——明明駝背得很嚴重,但頭部位置卻高於庫薩克的人形生物——靠近他們,過來找碴。兩人當中的一人在文喬先生的面前跳來跳去,同時還數度橫向行走,邊大喊「耶嘻、耶嘻」邊拍著手。另一人則類頻貼往席赫露眼前,「嘻哈、嘻哈、嘻哈」地發出尖銳的聲音。
  席赫露已經快掉下淚來。很想上前幫她,但是如果瞪著對方說「住手」,當下那個瞬間就會打成一團了吧。這裡只希望席赫露能夠多加忍耐,為此哈爾希洛等人也僅能忍氣吞聲。
  不久後兩人組離去了,但夢兒「喔呀」地發出莫名的尖叫聲。仔細一看,才發現她正揉著側頭部。好像是有人朝夢兒扔擲小石子或其他物體,結果丟中了她。
  「夢兒!?妳沒事吧!?」藍德環視了四周。「可惡,是誰幹的好事!?」
  「不行!」梅莉立即用圓頭杖棍敲了藍德的盾膀。「那個擺明是挑釁,你別輕易上鉤。」
  「……梅莉,妳這傢伙才是在挑釁本大爺吧?妳剛剛那樣敲,很痛耶……」
  「是喔。」梅莉隨便應付了藍德。「——夢兒,我知道很痛,但是妳忍耐一下,我等等再幫妳治療。」
  「唔嗯,謝謝。剛剛是有個小東西『咻』地飛過來,『咚』地打到我,我只是嚇了一跳。也只流了一點點血而已,沒事的。」
  「流了一點點血喔!」藍德低著頭,嘖了一聲。「……那些混帳,瞧不起人啊!本大爺真的會把你們打到滿地找牙……」
  「真是得不到教訓的人耶……」庫薩克微微苦笑。
  席赫露則是露出了冷笑。「……因為他是藍德啊……」
  「因為本大爺什麼啦,啊!?妳這個波霸!揉妳喔!不對,是快給大爺我揉揉!」
  「你這傢伙……」哈爾希洛覺得自己根本多說無益,所以便閉口不語。
  在這之後,城鎮居民們依舊頻繁地挑釁,糾纏並出言侮辱他們、朝他們丟擲物品或擋住他們的去路,這些都還算是輕微,有些甚至會突煞來個掃堂腿,或是直接衝撞過來。一行人無論再怎麼置之不理、閃躲、迴避,挑釁者仍是接踵而至。他們實在是身心俱疲。
  要不是有文喬先生在,他們可能在入城後一分鐘內就往回逃跑,或是打成一團了吧。因為他們是外地人,所以才會被居民糾纏嗎?但是,看來也不盡然如此。現在於這座城鎮裡,到處都有一對一、多對一或多對多的廝殺鬥毆,偶爾還會聽見像是痛苦嘶吼的恐怖聲音。雖然無法相信,應該是說不想相信,但是實際上好像有人因此受傷,甚至是死亡。這座城鎮……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居民直接在繁華大街上鬥毆,前來圍觀的群眾中也同時出現多起小規模衝突,現況根本是一團混亂。文喬先生離開繁華大街,帶著哈爾希洛他們拐進了小巷之中,這裡的狀況比方才好一些。這條寬約兩公尺、略顯狹窄的道路兩旁,蹲坐著各式種族的人,牠們以聽來可憐的聲音對他們訴說著什麼的同時,還會把手伸過來。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抓住衣襬。視野所及,受了傷的人很多。看來這些人是乞丐。這裡雖然陰鬱煩悶、死氣沉沉、惹人討厭,但是比起充滿挑釁、不斷死人的大街好多了。不過,眼前這些人有辦法在這種環境中活下去嗎?牠們之中有些人很明顯就是瀕臨死亡,也有人已經一動也不動,而且還飄散著一股生物腐爛般的惡臭。看來早有人已經無法存活,離開了世間……
  「你們不要隨便亂碰這個城鎮的居民,也不要讓任何人觸碰到自己。」文喬先生邊避開乞丐的手邊這麼說。「不想染上惡疾,就照我的話去做。這裡的不治之症可還不少。」
  「唔欸欸欸欸欸欸……」身為瘟神的藍德好像也懼怕那些疾病。
  當然,哈爾希洛也害怕疾病。梅莉雖然已會使用淨化之光這種解毒的光魔法,此魔法也能有效治療部份的疾病,但是,終究只是一部份而已。例如感冒等就無法以魔法治癒。染上這種疾病時,只能依靠當下能夠取得的藥物、自身的體力和精神來對抗。哈爾希洛自認身體沒有十分強壯,心靈也不算堅強,因此對付疾病的最佳方式就是預防。
  穿梭在小巷的乞丐群中,往前走了一段路後,來到一座高五公尺左右、算不上高的塔。文喬先生敲了敲裝在塔門上的金屬器,一會兒後門屝便從內側「嘎嘎嘎」地打開了。裡頭走出了一位皮膚彷彿透明般白皙、身著茶色罩袍的女子。她那頭梳理過的髮絲呈現灰色。她是人類嗎?不,她不是。這名女子雖然外觀極像人類,但是她的眼睛並無眼白,看起來宛如是將一整顆藍色玻璃珠鑲嵌在她的眼窩裡。而且,女子的雙頰上各有三道切口,現在正微微地開闔,感覺就像鰓一樣。
  「文喬。」女子這麼說後,以玻璃珠般的眼睛看往哈爾希洛一行人。「阿庫巴?」
  「摩•倭嚕地。」文喬先生擺了擺下巴,像是在說「讓他們進來」,因此女子不只讓文喬先生,也讓哈爾一行人進到塔中。
  塔內的天花板相當高,難道這裡採用的是通頂設計嗎?四周牆壁幾乎擺滿架子。架上陳列的有石板及黏土板、武器院具、某種道具、像是異物的物品,還有種著植物的盆子等等。到處都有油燈,另外也有好幾把梯子和梯凳。
  「她是魯比夏。」經文喬先生介紹後,女子在胸前雙手合十,低下了頭。這可能是此處打招呼的方式。
  「妳、妳好。」哈爾希洛也試著模仿了魯比夏的動作。「我叫哈爾希洛。」
  「大爺我是藍德。」藍德擺出了高傲的態度,雙手交叉。「又名藍德大人!」
  「我叫庫薩克。」庫薩克微微地低下頭。
  「人家是夢•兒!」夢兒扯開嗓門清楚說,接著揚起嘴角笑了出來。「嘻嘻嘻。」
  「……我是席赫露。」席赫露和哈爾希洛一樣,模仿了魯比夏的動作。
  「我叫梅莉。」梅莉確實地行禮。「您好,魯比夏女士。」
  魯比夏緩緩地點頭,並和文喬先生說了兩、三句話後,走下了牆邊的階梯。看來地下室也有房間。
  「這裡很安全。」文喬先生將背袋放到了地板上。「想休息就休息,魯比夏等等會拿水過來。是不臭、完全沒被污染的水。你們可以放心喝。」
  「了解!」藍德立刻坐到了地板上,「什麼嘛,有這種安全藏身處的話,請你早點告訴我們嘛,文喬先生,那麼見外。話說回來,魯比夏女士是那個嗎?文喬先生的女人?不對,怎麼可能會是……」
  「是啊。」文喬先生爽快地回答。「魯比夏是我的老婆。」
  哈爾希洛忍不住嘀咕:「——哇喔……」


14.依賴體質

  愛情實在是有夠深奧——或許吧,不對,乳臭未乾的哈爾希洛根本一知半解。難道和出生背景、生長環境或種族之類的,全都沒有關係……嗎?不過,有個問題是,文喬先生和魯比夏是真心相愛的夫妻嗎?或許文喬先生只是無法承受身處異地的孤獨,所以向一位剛好碰到的女性尋求慰藉;這名女性也可能只是出自同情或某種心理,因而回應了他的需求。哈爾希洛雖然不清楚來龍去脈,但這種事情也不無可能……吧?倘若真是如此,那麼這也是一種愛的表現?可以這麼說?可以嗎?嗯——?也許還要想想吧……?
  不過,文喬先生和魯比夏之間並沒有特別親暱的行為。要說在意,這一點的確是叫人在意。是因為哈爾希洛他們在場嗎?因為會感到害羞?他們倆獨處時就會卿卿我我?還是說在達倫格迦爾裡就是如此?畢竟很難想像那兩人能在這座名為赫魯貝席特的城鎮中,過上哈爾希洛勉強想像出的夫妻生活。即使他們只是不會相互廝殺,就能算是非常良好的關係嗎?但是,魯比夏看起來是個具有智慧又很文靜的人——就算她不是人類,不過也已相當近似,所以想把她當成人類看待——根本不像是住在赫魯貝席特的居民。還是此座城鎮的居民裡,其實也多少隱藏了一些個性溫和的和平主義者……?
  一行人以魯比夏的塔作為據點,這一、兩天在文喬先生的帶路介紹下,也了解到了更多有關赫魯貝席特的事。
  這座名為赫魯貝席特的城鎮,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是不斷重複上演著相互挑釁、暴力和掠奪的戲碼。連那些無人走動的街道,也是搶劫集團的勢力範圍,必須特別留意。位於城鎮中央的「鐘塔」區域,是由一個名為葛法蘭——意思是銳爪——的組織掌控,附近一帶十分危險,聽說連文喬先生也絕不會靠近鐘塔。
  除此之外,赫魯貝席特內還有名為加各麻(強大風暴)和史卡勒海爾固(史卡勒海爾之子)的暴力犯罪組織,當然,他們之間處於激烈對抗的狀態。粗略而言,赫魯貝席特的中部為葛法蘭、西部為加各麻、東部為史卡勒海爾固的勢力範圍,聽說與這三股勢力作對準沒好事。
  不過,赫魯貝席特是座歷史悠久的城鎮,如今雖已幾乎喪失功能,但是地底下有許多上下水道,也有墓地。統御這片地底水道的潔闌(學者)不喜爭鬥,是此處唯一的例外。然而,牠們並未禁止以武力遏止爭鬥,因此在地底水道挑起爭端者,將會面對來自潔闌的制裁。潔闌熟知複雜的地下環境,也保有一定數量的兵力,因此實力絕對不弱。其實豈止不弱,牠們在地下水道中堪稱超級強。所以連葛法蘭、加各麻和史卡勒海爾固,這赫魯貝席特三大暴力犯罪組織也不敢侵犯地底區域。
  那麼赫魯貝席特的地底水道就是個樂園、弱者可安屠的地方了嗎?倒也不然,有些因素讓這裡無法如此。潔闌的度量並未狹小到拒絕所有訪客,但是牠們有種民族優越思想,不允許外人定居於地下水道。此外,地下水道中也有些只讓潔闌成員進入的禁區。若想成為潔闌的一份子,就必須理解潔闌的「教義」,並且必須通過牠們的考驗。
  順帶一提,魯比夏原是潔闌,從前是在地底下過活,後來是因為某些原因才移居至地面上。她現在雖然也還與地下世界有所往來,但是基本上潔闌好像已經把她當作外人看待。
  其實,哈爾希洛一行人也去了趟這個地下世界。那邊設有市集,他們以黑色硬幣買了些東西。此處可以看到鍛造鋪、食品店和服飾店等,無論是店家種類、數量,還是商品樣式,都遠比水井村來得充實,不過物價大概是那邊的兩、三倍,相當高昂。還有一點不同的是,這裡所有人都是使用十進位法。
  此外,於此也能隱約感受到潔闌鄙視外人的氛圍。話說,根據文喬先生所言,外人在地下市集採買物品時,店家索取的金額好像都會比潔闌成員高出一倍。如果抱怨「你們這樣很不公平」,對方應該只會回應「那麼你就快滾,不准再來我的店裡」吧。地面上也有好幾處市集,但是每一處都和三大暴力犯罪組織有關,感覺在那樣的環境中,根本無法慢慢挑選商品。若想避免麻煩上身,就只能來地下水道的市集。
  另外,魯比夏的塔中地下室裡設有煙囪伸至屋頂的灶、廚房、深度極深的水并、與下水道相連的排水口,生活所需的設備一應俱全。除此之外,一開始沒注意到,塔內一、二樓之間原來有兩個小塑的樓中樓,文喬先生和魯比夏的床鋪就在該處。不過,他們明明是夫妻,卻是分房睡……?儘管很想詢問此事,但就是問不出口。已經借住在他們的愛巢裡了,就不要再去過問這些多餘的事了。
  第三天,他們已經稍微了解赫魯貝席特的情況,內心也多了一點餘裕,此時文喬先生提議出城。
  「我帶你們去看『出口』,正確來說,應該是『出入口』,我就是穿過那個地方來到這個達倫格迦爾的。當時的同伴全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現在的我,已經不打算回去了。雖然有路可以回去,有方法可以回去,但是我想珍惜自己的性命。因為我已經知道自己唯一的願望就是,活下去。」
  出發前,魯比夏以雙手緊緊握住文喬先生的右手,並將其抵在自己的臉龐好一段時間。這種靜靜的接觸,感覺就像某種儀式。文喬先生說過自己不打算回去了,他果然是為了魯比夏吧。與她相過後,文喬先生或許就擁有在此度過餘生的理由了。
  步出魯比夏的塔,離開赫魯貝席特後,文喬先生選擇了走向西方——與不會有太陽升起、只會透出「火光」的遠方稜線相反方向。
  赫魯貝席特的西側丘陵上,大大小小的農場圍繞在柵欄之中,整體顯得十分擁擠。農場裡有一種身形格外嬌小,體格宛如孩童般的生物,牠們正忙著翻土或是除掉像是暗灰色雜草的梗枝。此外還可見到戴有項圈的格兀格伊(犬猿)在柵欄裡徘徊,牠們一直對著我們吼叫。
  「絕對不能進去柵欄內。」文喬先生這麼嚴令禁止。「會惹禍上身。」
  其實用不著他下令,一行入本就沒有想要進入的念頭。此處其實不僅有身軀矮小、像是奴隸的勞工和格兀格伊而已,農場裡還能看到雙腳直立的獅子,及頭部宛如公牛、肌肉發達的人形生物。牠們都是全副武裝,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勞工的工作情形,同時感覺也在警戒著是否有不肖分子想要侵入農場。入侵者即使沒被牠們直接看見,格兀格伊也會不斷地嘶吼來通報牠們吧。
  穿過農場地區後,某種白色的物體覆蓋了緩緩起伏的大地。不過,就算沒有拾起確認,也能看出來那些東西是骨頭。
  他們來到了骨原桀特席都納。根據文喬先生的說法,此處過去曾是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兩大陣營發生激戰的古戰場,當時在某種巨大的力量之下,數以萬計,甚至更多的人們因此喪生。死者們於此腐朽,武器裝備和所持物品都被洗劫一空,最後只剩一堆白骨。然而牠們的骨頭據說還被輾碎撒在農地,當作肥料有效利用。然而,即使這麼做,桀特席都納仍是堆積著用也用不完的大量白骨。
  一腳踏入骨頭堆積太高的場所時,整個人可能會陷入白骨堆裡,不過仔細一看便可發現,有些骨頭之間的縫隙能夠瞧見泥土,行經那些地方非常安全。
  走在骨原上時,必須時時刻刻注意腳下的土地,但是一直低頭看,同樣十分危險。此處有一種叫做斯卡露多的鳥類。食死鳥斯卡露多的外觀看起來像是大型的烏鴉,但是牠身體太重,所以不太會飛。然而牠的腳強而有力,在遠方就能鎖定目標,一直線衝過來用身體撞擊的斯卡露多相當恐佈。如果紮紮實實地被牠一撞,整個人飛出去,還掉到骨頭堆積較高的地方,那就完蛋了。因為這好像是斯卡露多捕食獵物的手法。牠會先讓目標陷入骨頭堆積較高的地方,無法動彈後,再從上方啄食對方。畢竟這傢伙是種殘暴的猛禽。
  抵達呈現紅褐色的丹多羅河時,夜已降臨。丹多羅河是條不算大的河川,此處距離對岸僅十公尺左右,但是河水湍急,深度好像也不淺,根本無法步行或游泳渡河。據說上游處有座橋樑,但是還有好一大段距離,所以一行人決定在河灘地野營。
  稜線的火光消逝後,骨原上的食死鳥們「呱啊喔、呱啊喔」地發出令人不安的啼叫聲。即使位處河灘地仍可聽到牠們的叫聲,真叫人難以入眠。
  斯卡露多停止鳴啼後,遠方的稜線開始透出火光。結果哈爾希洛根本不得好眠,但這也是常有的事,像昨晚那種程度,對他而言簡直微不足道。
  一行人一直沿著河岸行走,大約經過四分之一日後,橋樑映入了眼簾,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隨著他們越靠越近,橋樑的狀態也逐漸明朗。此橋的橋墩雖然全部完好,橋架也近乎無損,但橋板已是一片不剩,看起來和獨木橋相去不遠。姑且不論身為盜賊的哈爾希洛,要身穿重裝的庫薩克或魔法師的席赫露走過去,實在有點苛刻。然而,據文喬先生所言,「橋就只有這麼一座」。現在是該繼續往前?還是折返回城?
  最後席赫露費了一番功夫,庫薩克好幾次差點掉進河裡,但也都爬過了這座橋。不過,文喬先生就不用提了,包含哈爾希洛在內的其他夥伴渡橋時也沒像兩人那麼辛苦。
  橋樑的另一端有處廢爐。雖是廢墟,街容的完整性卻不如亡者城鎮。說是廢墟的殘骸可能會更為貼切。不過,此片廢墟殘骸異常廣闊。
  「這裡本來是座名叫亞爾巫迦的大城。」文喬先生這麼告訴他們。「仔細找找,偶爾可以發現板狀物。」
  「唔啊!?」藍德向後跳開,用手指著遠方。「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那、那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喔……!?」
  「應該是柱子之類的吧……」哈爾希洛姑且將手放到了短劍劍柄上,同時睜大眼睛察看。結果,藍德指稱的那個東西沒有任何動作,而且看起來也不像人影,十之八九是建築物的殘骸吧——等等……?
  哈爾希洛壓低身體,拔出了短劍。「剛剛……那個東西……好像動了……?」
  「本大爺不是說了嗎?」藍德握好黑刃劍,躲到了文喬先生的背後。「——文喬先生,請、請您收拾掉那個東西!大爺我會掩護您!肯定無往不利!」
  「無往不利什麼鬼啊……」庫薩克拿穩長劍和盾牌,保持在隨時都能出招的狀態,站到了前方。「……這裡果然是有什麼東西吧?」
  「那是洛可估,人稱木人。」文喬先生也從腰際拿下了斧頭。
  那個看起來像是建築物殘骸的物體,緩緩地走了過來,接著慢慢加快了速度。洛可估,也就是木人要衝過來了。牠確實像是棵樹木,宛如樹幹的身軀上,長著形似手腳的樹枝——不對,是樹枝般的手和腳?總而言之,牠的動作雖然不靈活,但一點都不遲鈍。
  正當庫薩克打算上前迎敵時,文喬先生扔出了斧頭。斧頭一邊迴旋一邊飛翔,最後砍飛了洛可估的一隻腳。洛可估因而失去重心,倾倒在地。
  「洛可估不會死。」文喬先生淡淡地說。「所以破壞牠,讓牠不能行動就好。」
  「悉聽吩咐,使命必達……!」藍德猛撲向洛可估,以黑刀劍使力猛砍牠的手和腳。「——唔喔呵呵呵呵呵!輕鬆,輕鬆……!啊哈哈哈哈哈!」
  「你這傢伙……」哈爾希洛無言以對,都到了心情不快的程度。
  「唔呀。」夢兒發出了怪音。「還有其他隻耶!」
  就知道會這樣——不過這種事情好像不用大驚小怪,畢竟會如此根本不足為奇。仔細一看,四周到處都湧出了類似人影的物體。牠們是湧出來的?應該不是。無論如何,那些應該是洛可估吧。好像有五、六隻,不對,應該更多。
  「牠們不難對付。」文喬先生一邊從背袋上卸下其他武器一邊說。「只是數量多,很煩人而已。」
  「席赫露我來守護!」梅莉拿著圓頭杖棍,將席赫露擋在自己的背後。
  席赫露點頭回應,像是在說「有梅莉在,我就不用擔心了」。
  不過,牠們的數量實在是多到煩死人,實際上真的是不可勝數。如果要說個具體的數字,以目前這個段落來看,已經肢解了四十多隻吧。應該將近有五十隻。
  「……唔……呼……呃……喀……唔……喔呼……咿……」藍德此時已氣喘吁吁,精疲力盡,整個人跪趴在地。「……難、難道說,接、接下來……整路上,都、都會有這種傢伙……出、出現喔……」
  「不會,因為我要用這個。」文喬先生撿起一根看似洛可估手臂還腳的枯枝狀物體。那樣物體被他點燃後冒出白煙,同時也飄散出一股莫名酸甜的臭味。這股臭味雖還不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但也絕對稱不上好聞。
  「……那個臭味,是用來驅趕洛可估的嗎?」哈爾希洛邊用嘴巴呼吸邊詢問。
  「沒錯。」文喬先生看了看附近一帶。「為了保險起見,能帶多少走就帶多少。」
  「唔嗯,好臭,誰受得了啊——喔唷!?」藍德邊發牢騷邊踢著洛可估的斷肢碎片,結果他被文喬先生踢了屁股。「對、對不起。這、這味道還真好!?甜甜的唷!?大爺我就俐落點,多撿一些……!」
  文喬先生應該不至於會去踢藍德之外的人,然而哈爾希洛也不想在接下來的路上被洛可估包圍,所以大家都卯起勁來撿拾洛可估的碎片,不知過了多久才再次向前邁進。
  此時哈爾希洛回頭察看,心想難道是錯覺?接著轉回向前,繼續行走。……嗯?果然不太對勁。哈爾希洛舉起手,要所有人暫時停下腳步。
  「那個……文喬先生。」
  「怎麼了?」
  「我們……應該沒有被人跟蹤吧?」
  「是有那個可能。」文喬先生若無其事地說。「燃燒洛可估的臭味,雖然能夠驅走洛可估,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會把尼布魯給引過來。」
  「尼噗魯?」夢兒歪過了頭。「那是什麼啊?」
  文喬先生輕捏住編織斗笠的邊緣後往下一拉。「……是『尼布魯』。」
  「白癡喔。」藍德橫指著自己的胸膛。「妳這傢伙講什麼nipple,那不是乳頭的意思嗎?幹嘛在這種時候談到乳頭啦。夢兒,妳是乳頭女喔。」
  「……請問那個尼布魯是什麼?」席赫露無視藍德,這麼詢問。
  「一種蜥蜴。」文喬先生立刻做出了回答。「長度大概有四公尺左右。」
  「四公尺——」庫薩克「嘿」地發出了一聲怪異的短促笑聲。「……也、也太大了吧?」
  「感覺……」梅莉環顧四周。「是不小。」
  文喬先生從腰際拔出了斧頭。「說是蜥蜴,其實比較像小型的龍。」
  「什麼……」哈爾希洛彎下了身子,心想胃好痛。「……我個人是不想在這個地方……碰上什麼龍之類的對手……不對,不管在哪裡都不想碰到……」
  「本、本本本本本本本本本本本本大爺反而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想碰到喔!」
  「藍德,你講是那樣講啦,但是聲音在顫抖喔。」
  「夢夢夢夢兒!妳這傢伙為啥一臉無關緊要的感覺啦!?是龍,龍喔!?」
  「婁可愛嗎?」
  「不是婁,是龍啦,白癡!」
  「夢兒才不是白痴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龍來了……」哈爾希洛「呼」地使勁吐了一口氣。
  尼布魯從後方約五公尺的牆壁殘骸處探出了頭,牠的身體高度感覺連一公尺都不到。但以四腳爬行的動物來說,體型算是很大,相當大。尼布魯是種深綠色的蜥蜴,等等,還是比較像鱷魚?不對,還是像龍?而且牠的頭上長有肉冠。
  「要逃……嗎?」哈爾希洛戰戰兢兢地詢問了文喬先生。
  「那傢伙相當纏人,我們再怎麼跑都會追過來,只能幹掉牠,別無他法。另外,牠有毒,被咬到可就麻煩了,大家要小心點。」
  「好——」他不自覺地用了孩童般的口吻做出回應。不行,現在得繃緊神經才行。也許是文喬先生跟在身旁的關係,所以有些鬆懈了。哈爾希洛對自己大喊,我可是隊長,隊長喔,隊長喔!當有個值得信賴的人在身邊時,自己不禁就會依賴對方。他是一個懦弱的人,雖然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但還是會厭煩這樣的自己。沒錯,就是懦弱,真的是懦弱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所以至少得振作一點。
  尼布魯踏著迅速的步伐越走越近,幾乎聽不見牠的腳步聲。自己剛剛居然還能察覺到牠的存在,如果沒有發現,也許沒多久就會遭到牠的奇襲。即使全速逃跑,以為自己已經逃離險境時,那傢伙或許都還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頭。正如文喬先生所言,只能在這裡幹掉牠了,別無他法。
  「庫薩克,你從正面壓制,拜託了;夢兒和藍德從側面;梅莉保護席赫魯;席赫露適時用達克掩護我們。文喬先生,情況危急的話,還請您多多幫忙。」
  「沒問題。」文喬先生回應的聲音聽起來好輕柔,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哈爾希洛的臉上現在應該掛著相當愛睏的眼神。「……很好,我們上吧。」


15.理由就在那裡

  亞爾巫迦看來是一座寬闊到無法想像的巨大都市。有種說法指出,此處在路密愛里斯和史卡勒海爾爭奪霸權之前,就已十分繁榮。
  為了穿越亞爾巫迦這片大型的廢墟殘骸,居然就花了超過一天的時間。
  期間休息過好幾次,能夠小睡片刻的人便睡了一會兒,姑且不論洛可估,尼布魯真的令人害怕。聽說尼布魯的主食雖然是洛可估,不過人類好像更能引起牠們的食慾。那些傢伙只要用視覺、聽覺等任何方式捕捉到人類,就會緊跟不放,追殺到天涯海角。再者,牠們不會胡亂襲擊,這種會伺機攻擊的習性也非常棘手。此外,文喬先生雖說尼布魯身長四公尺,事實上個體之間會出現落差,小至三公尺左右,大隻的則接近五公尺。公的尼布魯長有肉冠,母的則無。頭頂大肉冠、外型顯眼的公尼布魯雖然好戰,但牠們都會堂堂正正地前來挑戰,所以還算好對付;反而是體態瘦實的母尼布魯,才是令人意外地棘手。母尼布魯詭計多端,而且速度極快,是個可怕的敵人。
  哈爾希洛在這片廢墟殘骸中收拾了七頭尼布魯,公的四頭,母的三頭。每一場仗都是殊死拚搏,幸好尼布魯不會集體狩獵,如果一次來了好幾頭那種怪物,真得要舉白旗投降了。聽說尼布魯的皮可賣得好價錢,但是體積太過龐大,所以他們壓根兒沒有帶回去的念頭,不週牠的肉烤來吃,味道還不差。
  走出廢墟殘骸之後,道路變成下坡,坡度不算陡,但是永無止盡地往下延伸。由於這裡即使是白天也非常昏暗,所以這種下坡讓人不禁產生「會不會就這樣走到地底下」的感覺。若無文喬先生帶路,可能不會立刻往下走吧。畢竟,還滿恐怖的。
  「請問……往下走會有什麼東西……?」哈爾希洛拿出勇氣,試著詢問。
  「有半獸人。」文喬先生一如往常地迅速回答。
  「半顆輪?」夢兒,你說錯了,下面有半顆輪是要幹嘛。
  「您說的是——」梅莉向文喬先生確認著這件事。「那個半獸人嗎……?」
  「至少,牠們長得很像。」文喬先生一步一步走下坡面的同時,這麼說道。「而且,牠們在達倫格迦爾也叫半獸人。」
  「唔喔……」藍德渾身顫抖。「慘了,雞皮疙瘩都跑出來了。該怎麼說麼?半獸人對我們人類來說不是敵人嗎?一想到在這裡也有半獸人,內心就湧現一種親近的感覺……不對,這種感覺可能和親近不同……」
  文喬先生用鼻子出聲哼笑。「牠們在這裡也是敵人。」
  「……那些半獸人……」席赫露用著蚊子嗡鳴般的音量說話。「難道是從格林姆迦爾來的……?」
  「穿過那個出入口……」庫薩克嘀咕。
  文喬先生淡淡地回覆一句「我也不知道」後就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段時間,才像想起什麼似地開口說:「也有可能這邊才是半獸人的故鄉。」
  坡面雖是凹凸不平的岩地,但是表面積滿了一種沙粒般、極為細小的石子,因此行走時必須小心,以免滑倒。
  看來在這個斜坡上沒有尼布魯出沒,可能是因為亞爾巫迦棲息著被牠們當作主食的洛可估。
  眼下四處有著一個個直徑一公尺左右的洞穴,文喬先生行進時則是避開那些洞穴。試著問了問理由,他回答道「因為裡頭住著庫布吉」。庫布吉是種不知該說像是獾還是猴的動物,生性膽小,但是為了保護巢穴時會拚死奮戰。光是戳個幾下巢穴,有時甚至會一次衝出十多隻庫布吉,想必會變成一場大騷動。雖然也可獵捕牠們作為食物,多筋的庫布吉肉即使烤過也還是非常硬,不過將其燉煮到軟爛後,聽說熬出的高湯十分美味。但是一行人既不打算抓,自然也不會燉煮牠們了。
  不久後,四處開始亮起一個個紅色光源,周遭氣溫也上升至微熱的程度,到處都冒著蒸氣。哈爾希洛腦中浮現了「火山口」三個字:心想那個紅光該不會是岩漿……之類的吧?
  一行人行經了其中一處,裡頭咕嘟咕嘟地翻攪著,還冒出水蒸氣,看來這是貨真價實的岩漿。假如失足跌落,下場可不只是燙傷了吧。
  繼績前進後,還碰上了河川。那是一條水深未及膝蓋的淺川,流動的河水豈止是溫溫的,已經可說是有點燙了。整體來說,並不會過燙。
  「這是溫泉……?」梅莉說道。
  「大家來混浴!」藍德大聲嚷著。
  「混你個頭!」夢兒敲了藍德的後腦勺。
  「那個水可以喝。」文喬先生對著溫泉河抬了抬下巴。「雖然味道有些奇特,但是不會拉肚子。我們就在這邊休息一下吧。」
  最後,他們當然沒有混浴,不過仍在河邊挖了洞當作浴池,並且分成男、女生組輪流洗澡。另外非常感謝文喬先生主動擔任浴池警衛。
  「我現在覺得啊……」庫薩克讓溫泉水浸到了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活著真好,你們也這樣覺得嗎?還是只有我這麼認為?但是我可是願意隨時赴死的喔。不對,我還不想死就是了。話說,這樣泡澡好舒服喔……」
  「我懂……」哈爾希洛用手撈起水,慢慢地搓了搓臉。「溫泉真棒,棒呆了,實在是太美好了……」
  「哪裡美好了。」藍德雙手交叉。「我對你們倆太失望了!剛剛的情況明明就能發展成混浴,你們也贊同大爺我的話,就能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混浴了』之類的話達到目的。事情明明應該是那樣,你們兩個笨蛋,到底是多蠢啦,智障。」
  「我莫名地想要知道……你這傢伙到底是基於什麼理由覺得自己會成功啊?」
  「啊——?就心情啊,心情。有言道旅行在外無人識,羞恥禁忌皆可拋,不是嗎?像大家剛剛那樣講,自然會覺得混浴很恐怖吧。畢竟那群女生也不是笨蛋。」
  「無論是夢兒、席赫露還是梅莉才不像你那麼蠢,最好她們會想要混浴啦……」
  「吵死了啦!本大爺就是想要混浴!想要混浴啦啦啦啦啦,混浴浴浴浴浴。」
  「你真的是混浴大魔神耶……」庫薩克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溫泉好舒服……」
  不知是因為泡了一陣溫泉,還是睡眠不足,哈爾希洛那天睡得很熟,在夢兒搖醒他之前,自己根本起不來,害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聽說文喬先生從前把這條溫泉河當作飲水站,才好不容易存活下來,吃庫布吉好像也是那時候的事情。
  渡過溫泉河後,地面變得平坦。正這麼想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面牆壁般的斷崖,阻絕了去路。不過並非已經無路可走,因為斷崖中有條裂縫形成的道路。
  斷崖的裂縫一會兒細,一會兒粗,彎彎曲曲向前延伸。由於最遠只看得到前方幾公尺處,不禁讓人感到非常不安。文喬先生當初是一個人獨自找到、穿越這條路的嗎?如果自己今天和文喬先生碰上相同的情況,想都不用想,肯定無法像他一樣,根本不可能。畢竟自己沒他那種身手,而且總覺得自己對於「存活」這件事沒辦法執著到他那種地步。
  如果是為了同伴,哈爾希洛還會咬牙做些努力,但是只要對象變成自己,他根本是雙手一攤,完全足挨不了痛,吃不了苦,只會悲觀絕望。無論是好是壞,哈爾希洛就是這樣的人吧。
  那麼他的同伴們又是如何?感覺上,庫薩克、夢兒、席赫露和梅莉都與哈爾希洛類似。能為自己大謀福利的,或許只有藍德了。
  這點肯定是這支小隊的優點,也是缺點。撇除一名成員不談,所有人確實相處愉快,也能通力合作,然而若以高標準來看,整體的依賴心過強,情況危急時會脆弱不堪。只要少了某個成員,其他人就無法好好戰鬥了吧。雖然這是大家都不願見到的事態,但是身為隊長的他必須推演相關情況。畢竟再怎麼說,他們已是身處敵境了。
  「唔哇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藍德發出了愚蠢的聲音。不過,眼前的景象看起來確實是無比壯觀。
  一行人在那條彎彎曲曲的縫隙道路上不斷前進,最後於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宏偉的景象。
  眼前那幾百,甚至可能是幾千條的火紅熔岩流,清楚展現出此地的高低起伏和寬廣程度。此外,還有小丘,也有山岳,更有岩窟和大大小小的建築物。那些雖然多是鑿岩造出的物體,但肯定是建築,不會有誤。其中也有採用類似鋼條建材補強或是特意裝飾的建築物,看起來像是宮殿或神殿。此處也看得到塔,到處都是稱不上高樓、高度中等的建築物。
  被兩條細細的岩漿流夾在中間的是,道路——沒錯,那是貨真價實的道路。這些道路、街道縱橫交錯,不斷往前延伸。大型建築面對著大街道,小街道的兩側林立著一棟棟小巧的房子。
  天空一片漆黑,夜晚已經降臨,但是乡虧岩漿,整座城鎮呈現出不夜城的樣貌。
  城鎮。
  眼前是座城鎮,或者應該說是都市會比較貼切?
  「……騙人的吧。」庫薩克的聲音顯得沙啞。
  「嗯啊——」哈爾希洛說不出第二句話。
  「……那邊是半獸人的……」席赫露用著越講越模糊的聲音詢問。「……城市嗎?那邊全部都是嗎……?」
  「唔哇,根本是大都市呀。」夢兒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再怎麼說,她也太過從容不迫了。
  「那邊……」梅莉替哈爾希洛說出他想說的話。「就是出入口嗎?」
  「沒錯。」文喬先生回答時,不知為何聲音裡帶著些微的笑意。「那邊就是出入口,我就是穿過那座城市『瓦巒丁』來到這個世界的。」
  「半獸人……」庫薩克抓了抓腰際。「是敵人吧……」
  「確實是。」文喬先生斷言道。「半獸人對於不是半獸人的生物,格殺勿論。飼養的家畜另當別論就是了。」
  「我們乾脆——去讓牠們飼養好了……?」藍德環視大家,接著「咳咳」地清了清喉嚨。「大、大爺我開玩笑的啦,怎麼可能真的那樣想,笨、笨、笨蛋。」
  「這個辦法還不錯。」文喬先生輕撫了下巴。「感覺比衝過這座城還要實際。」
  「是、是、是、是吧?本大爺說的沒錯吧?欸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文喬先生是在諷刺你吧……」哈爾希洛嘆了口氣。「這種小事不難察覺吧……」
  「囉嗦!本大爺當然知道啊!大爺我只是稍微裝個傻而已,你這個智障、智障。」
  「那麼……」夢兒鼓起單邊臉頰,用手指了瓦巒丁的街區。「我們接下來要幹嘛?難得來了,人家想走近一點去看看耶。」
  「夢兒小姐,膽子真大……」庫薩克已想打退堂鼓了。
  「不是啦,人家是想如果不危險,就過去看看。會有危險的話,夢兒也覺得不要繼續走,回去城裡會比較好。」
  「肯定很危險啊!」藍德不停踱步。「這點小事,不難搞懂吧!」
  「如果只是有一點點危險,說不定不會有問題啊!」
  「……恐怕不是沒問題……」感覺席赫露隨時會癱坐在地。
  「文、文喬先生……」哈爾希洛用手壓著喉嚨,心想要打起精神才行。震驚歸震驚,但是來這之前已經做好某種程度的覺悟了,雖然只有某種程度而已。「您當初是走哪邊過來的啊?或者說,經過哪一帶……?」
  「我當時拚死逃命,所以不記得了。」文喬先生慢慢地卸下背袋,坐在上頭。「我只清楚記得,那個時候我在瓦巒丁喪失了兩名同伴——伊業哈達和亞其納。他們倆都被半獸人殺了,只有我逃了出來,就只有我而已。」
  之後從文喬先生不多的言詞中得知,他從前是在舊納南卡王國和舊伊蘇瑪珥王國邊界一帶遇難,不小心闖入這個異世界。
  舊納南卡王國的領地現在是半獸人橫行,舊伊蘇瑪珥王國的領地目前則是不死族的版圖。當時還年輕氣盛的文喬先生一行人,大膽挺進敵人的大本營,與半獸人和不死族的強者廝殺交鋒。但於某日,他們遭敵方發動奇襲,身為盜賊的卡茲米戰死沙場。剩下的人在敵營逃竄時,踏入一片濃霧中迷了路。聽說當他們穿過洞窟,出到四下昏暗、有岩漿流經的山中時,文喬先生還心想「這下得救了」。但是在他目擊到那種優游在岩漿流中、形似蜥蜴的生物後,開始感到不太對勁。
  幸好那種該稱為火蜥蜴(salamander)的蜥蜴並沒攻過來,但是另外有種會捕食此蜥蜴的恐怖巨龍。文喬先生一行人後來被這種紅黑巨龍——火龍——盯上,文喬先生的兩位夥伴,也就是聖騎士伍基塔和魔法師馬茲羅,聽說紛紛慘遭火龍吞噬。身為獵人的文喬先生、戰士的伊業哈達和神官的亞其納,則是趁火龍啃食兩位同伴時,全速逃跑。三人最後來到了瓦巒丁,然而在那等著他們的是,數以千計、萬計的半獸人——
  哈爾希洛試著整理了一下現有的資訊。
  目前離開達倫格迦爾的方法有二:
  一是循原路折返。先回到水井村,穿過北方森林,再走過令人懷念的格雷姆林巢穴,踏進黃昏世界。但是,北方森林中有飛蛾夜谷幽侖。由於來時一路平安,因此回程也能安然無恙吧——哈爾希洛還沒樂觀到能夠這麼想。畢竟他們能在沒有碰上夜谷幽侖的狀態下抵達水井村,根本就是奇蹟,他不認為這種奇蹟會再次降臨。如果寄望奇蹟,出發前往黃昏世界的話,簡直是下了天大的賭注。況且即使賭贏,黃昏世界那邊還有所謂的希望存在嗎?雖然無法斷言「沒有」,不過探尋希望的種子時,勢必要會被教團員、白色巨人和九頭蛇四處追趕。感覺並非易事,應該是件非常、極為困難的事情吧。
  二是想辦法闖過位在瓦巒丁另一頭的火龍山,到達那個什麼濃霧籠罩的地方。該處是恐怖敵人的勢力範圍,即使姑且不論那邊的情況,瓦巒丁本身就是一個問題。有辦法不行經滿是半獸人的瓦巒丁,前往火龍山嗎?
  縱使找到好方法,但是火龍終究等在山上。
  ——看來兩種方法都不切實際。
  他不認為有成功的可能,成功機率是零。應該是說,極度趨近於零。
  那麼現在該如何是好?
  看來是時候要下定決心了。
  就暫時忘卻格林姆迦爾的種種,在這個世界,在這個達倫格迦爾裡活下去。如果未出現什麼特別的情況,就會老死在這個地方吧。這樣的話,該如何是好?大家一同集思廣益,通力合作,鞏固生活的基本需求。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前邁進就好。
  然而,於差異如此巨大的環境中,有辦法好好地活下去嗎?不過,眼前有文喬先生這個存活至今的實例。他可能是因為未有日曬的關係,所以膚色格外地白,但感覺上相當健康。所以要在這裡活個十幾二十年,應該不成問題,
  如今現實攤在眼前,終於有了切身的感受。
  在這裡活上一輩子也無妨啊?反正格林姆迦爾又不是他的故鄉——這是他個人的想法。畢竟當初醒過來時,人就已在格林姆迦爾了,他們不得不在那裡求生存。一切只是如此罷了。
  這個世界一片昏暗。老實說太過漆黑,因此讓人感到心情鬱悶。再說,語言也不通。話說回來,這裡幾乎沒有人類,而且還危機四伏。需要擔憂的事情多如牛毛,但應該是關關難過關關過吧。一段時間過後,哈爾希洛一行人就會習慣了吧。而且,不同於文喬先生的是,哈爾希洛的身旁還有夥伴,他並不孤獨,生存條件也不像文喬先生當時那麼嚴峻。
  他自認為這樣不像自己的作風,但仍刻意用光明正向的態度,試著思考了一下。
  過去在格林姆迦爾的生活,是他們這群人的人生第三早,接著在達倫格迦爾展開了第二章,之後應該會繼續出現第三章、第四章吧。他是非常希望能夠繼續下去。續章的舞台有可能是在這個達倫格迦爾,也可能別有他處。他根本無法想像遙遠的未來,反正都一個樣,沒人知道會是如何。雖然未來不可能淨是好事,但也不可能只有壞事;有苦,就有樂,畢竟在漆黑的達倫格迦爾裡,也是有光明的。
  「那麼……」文喬先生站起身子,揹起背袋。「這下你們就知道,為什麼我不回去格林姆迦爾的理由了吧。我要回赫魯貝席特了.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哈爾希洛閉起眼睛點了點頭,心想被丟在這裡還得了。因為他們也要返回赫魯貝席特。雖然他覺得不能太過依賴文喬先生,但是必須珍惜與他的關係。畢竟他們都是人類,也都是義勇兵——不對,他已是前義勇兵了。文喬先生是他們的大前輩,今後也希望他能多多教導、指教。目前我們就多留意一些,盡量不要給文喬先生添麻煩、不要被他討厭,先跟著他行動吧,好,就這麼辦。
  「我們也要——」正當哈爾希洛要說出口時,他瞪大了雙眼。「……真的假的。」
  他將手仲進領口,取出了那樣東西,心想真的假的,這個時候居然發生這種事。
  那個物體像是一個又黑又平的石子,但是它並非石頭。眼下那樣東西發出震動,底下的部分還閃著綠光。
  「收訊石(Receiver)……」席赫露嘀咕。
  「那是什麼東西?」文喬先生將編織斗笠舞上一推,眼神炯炯有光。「是異物嗎?」
  『哈爾希洛。』這時收訊石發出了聲音。
  「……是索吾馬。」哈爾希洛雙手和說話聲的抖動程度,遠遠大於收訊石。
  其他同伴們像是上鉤的魚兒似地,紛紛聚集到了哈爾希洛身旁。
  『哈爾希洛,你有聽見嗎?我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像這樣呼叫你們了。我們現在人在格林姆迦爾,亞基拉先生和德奇牧涅他們也都平安無事。。
  「喔喔……」藍德已經快哭出來了。「那是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的吧,他們當然會平安無事啊。不過……真的是太好了,嗯,太好了。雖然我們現在是這個樣子,但還是太好了……」
  『哈爾希洛、藍德、夢兒、席赫露、梅莉和庫薩克,我相信你們現在應該也在某處,聽著這個聲音吧。』
  「……天啊,」庫薩克用手抵著自己的頭。「索吾馬居然叫了我的名字……」
  「多少次——」梅莉低下了頭。梅莉應該是想說,自從大家在黃昏世界走散後,索吾馬究竟呼叫了一行人多少次。
  『我很期待能再見到你們的那一天。不只是我,大家也都這麼說。』
  「呼呀……」夢兒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凱姆利——』
  『嗯……大家還好嗎?』
  『接著是希瑪。』
  『那個……哈爾希洛,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講的事情嗎?下次找時間聊聊吧。』
  『嗯?妳跟他講了什麼?』
  『哎呀,索吾馬,你會在意喔?』
  『是滿在意的,不過……算了。再來換妳,莉莉雅。』
  「……我沒什麼話可以跟你們這些生手講,總之……就是多加小心。要相信自己和同伴,隨時專注在應觀察的事物上,聆聽該聽取的事物,比起黑暗,要將內心朝向光源。只要你們不停下腳步,路就會不斷地出現在各位的腳下。聽好了,誰敢放棄,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就、就這樣。』
  「……不是說沒話跟我們說嗎?結果講了這麼一大串!」藍德抽噎了幾下。「嗚喔喔喔,大爺我敗給莉莉雅了啦,好想再見到他們喔……」
  『品戈你呢?』
  『你們去死吧……唔、嘿、嘿……開玩笑的。喂,索吾馬……就算你想讓發條說幾句話,它又不會說。……笨蛋……嘿、嘿、嘿……』
  『是這樣喔。話說,不只是我們而已。亞基拉、米荷、葛賀、榎宥、布朗肯和泰朗也都很擔心你們。另外洛庫、卡奇塔、莫佑基、庫羅、薩卡納米、恣格。苡歐、卡達茲、沓斯葛德、珈姆、樋琲、苟彌。這些人你們還沒見過吧,我已經把你們的事情告訴他們了,大家對你們很咸興趣。』
  「是洛庫斯和苡歐隊耶!」藍德扭動著身軀。「話說,怎麼會有人叫畓斯葛德和苟彌這種名字。算了,先不管這個了,苡歐隊長聽說是個大美人耶,好想見上一面啊啊啊啊……」
  「……整天都在想這種事。」席赫露冷冷地撇下這句話。「……但是——」
  『哈爾希洛,』索吾馬說起話來字字刻骨,他再次呼喚了每個人的名字。『藍德、夢兒、席赫露、梅莉和庫薩克——我等你們回來,再見。』
  收訊石的震動嘎然而止,下端的綠光也隨之消逝。
  哈爾希洛緊緊握著收訊石,呼吸久久無法順暢。
  「剛剛有講到亞基拉?」文喬先生突然發出了低沉的笑聲。「……還有葛賀?真的還假的?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騙人的吧……」
  「……您認識他們嗎?」庫薩克誠惶誠恐地詢問,
  「但是他們——」文喬先生吞回已到嘴邊的話,嘆了一口氣。「……並不一定是我認識的那些人,恐怕只是同名的其他人……」
  我記得亞基拉先生和葛賀同世代,義勇兵資歷確實都達二十幾年,雖然不清楚他們的正確年齡,但應該都是四十多歲。文喬先生也差不多是這個歲數,所以就算認識也不足為奇。
  哈爾希洛做了一個深呼吸,他現在還沉浸在大受感動的氛圍之中。「我認為他們一定是您所認識的亞基拉先生和葛賀。」
  「索吾曼剛剛明明說,不知道呼叫我們幾次了。」夢兒還半信半疑,用輕飄飄的語調說著話。「但是為什麼我們之前都沒聽到過?」
  「誰是索吾曼——」哈爾希洛本想吐槽夢兒,不過最後作罷。就這樣算了?等等,不糾正好像也不好?該怎麼做才好?開始搞不太懂了。
  「難道是因為……」梅莉將視線移往了瓦巒丁。「這裡離他們很近?」
  「就是這個!」藍德指了梅莉。「梅莉,妳這傢伙頭腦還真好!不過,還是本大爺先發現的,只是我剛剛想講的時候,被妳搶先了!」
  「什麼?你剛叫我什麼?妳這傢伙是吧?你不怕以後受傷沒人幫你治療嗎?」
  「……啊,對不起,我、我有點太得意忘形了。我修正剛剛的說法,要講您才對,非常對不起。真的、真的非當對不起,以後絕對不會這樣說了。所以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好不好,拜託妳嘛。」
  「你最後講的那個拜託妳嘛,聽起來讓人很火大……」席赫露嘀咕。哈爾希洛也那麼覺得。不過,這件事根本無關緊要。
  「……離他們很近啊。」哈爾希洛凝視著收訊石。「……原來如此,原來這裡,很靠近格林姆迦爾。」
  「人家想回去。」夢兒將手抵在胸口的正中央,這麼說。「……夢兒啊,果然想回去那邊。人家也想再見到師父,說什麼此生無法再見之類的,太討人厭了啦。」
  「嗯——……」庫薩克仰望著漆黑的天空。「……妳說的對。」
  ——你們別這樣子好不好。
  拜託你們,不要再講那種正確無誤的事情了。
  即使那些是你們的真心話,但是根本辦不到。如果問他想回去,還是不想回去,當然是想回去,不過剛才說要老死在這裡也不是開玩笑。畢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如果決定要返回格林姆迦爾,大家肯定會拚命努力,然而,即使拚上性命,也無法保證必定成功,更何況他壓根兒覺得不會成功。他無法冒這種險,也不能讓同伴們面對這種風險。他不想失去任何人,不會讓任何人死,他要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這是他的第一考量。
  莉莉雅方才曾說,誰敢放棄,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她那樣講什麼意思啊?是要他們永不放棄,拚死掙扎,努力存活?還是有其他含意?
  另外,索吾馬說,我等你們回來。
  也說了,再見。
  「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哈爾希洛斬釘截鐵地明言。「絕對不能冒太大的險。但是,我們可以一邊按部就班地確保安全,一邊花時間尋找可行的方式。」
  「啊?」藍德雙手交叉,頭歪到了肩膀上。「所以說,你到底想講什麼啊?」
  「……欸,你是白癡嗎?」
  「庫薩基!你少在那邊愚弄我這個大前輩!我把大便塞你嘴裡喔!」
  「吼,你這個髒鬼!」夢兒眉頭深鎖。「總而言之,就是那樣啊,簡單來說,就是那個吧?所以說……我們就要那個啊?要那樣做啊……?」
  「妳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吧!」
  「……就是我們盡量不要鍵而走險,謹慎小心的同時……」席赫露像是在叮嚀囑咐似地說。「……持續進行相關調查,未來某一天,有了回去的眉目,就能……」
  「回去……」梅莉緊咬嘴唇。「格林姆迦爾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吧。」藍德志得意滿地挺起胸膛。「本大爺早知道了啦,蠢蛋。」
  文喬先生這時將背袋一揹,轉身離去。「隨你們。」
  即使能夠返回格林姆迦爾,文喬先生仍要留下。或許他的理由並不單純,並不只是因為魯比夏還在這個世界,但總覺得他還是會選擇留在達倫格迦爾吧。反正人各有志。哈爾希洛深深地一鞠躬。「那個……文喬先生,真的是非常感謝您。這一路上,真的非常謝謝……!」
  文喬先生停下了腳步,但未回過頭來。「……後輩們,別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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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0 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16.適合退縮的日子

  眼下無論是必須思考的事情,還是必須處理的事情,都已堆積如山。
  總而言之,哈爾希洛決定要實際確認究竟能接近瓦巒丁到何種地步。不過,這件事不用其他同伴的幫忙,應該說隻身前往會比較穩妥,甚至可說,非得單獨行動才夠安全。哈爾希洛發動芭芭菈老師教導的隱形,獨自朝著瓦巒丁而去。
  瓦巒丁似乎建在火龍山的山腳原野,抵達這片原野之前有處盆地。哈爾希洛雖然打算穿過這座盆地,靠近瓦巒丁,但盆地並非無人的野地,裡頭還散落著聚落。
  此處的聚落是由十幾棟至數十棟形似雪窯洞的建築構成,四處都有溫泉湧出。他從遠方望去,看見了居民的身影。牠們呈現人形,綠色的皮膚、扁塌的鼻子,血盆大口中還露出利牙。牠們的身軀相當寬大厚實,長得非常高大,怎麼看都像半獸人,根本就是半獸人。牠們身上只穿一條短褲,裸露著上半身,可能是因為氣溫很溫暖——或根本該說是有點熱,所以才做此般打扮吧。半獸人們不知道是有剃毛,還是天生沒有體毛,整體來說身體十分光滑。順帶一提,其中也有女半獸人,她們則是用布裹住了胸部和頭部。
  聚落中的半獸人們有的在耕田,有的在大棚子底下進行某種作業,他還成功觀察到牠們在圈養一種巨大毛蟲般的生物。那種巨大毛蟲與賽林礦山中地精飼養的豬虹蚓有幾分相似,應該是養來食用的吧。另外,他也發現牠們在地面挖洞,並於內部從事某種工作。這個聚落或許是座農村,提供瓦巒丁所需的食糧。
  像是農夫的半獸人,體格都分外地壯碩,讓他咸到不安。不對,也可能正因為牠們是農夫,在每日的勞動下,才會鍛鍊出健壯的身材。希望自己的想法沒錯。然而,比起先前在戴德黑監視堡壘交手過的半獸人,此處不分男女、所有的半獸人好像都比較高大?是錯覺嗎?是的話就好了……
  聚落裡的所有半獸人看來都忙於工作,未察覺到哈爾希洛。倘若今天不是獨自一人,而是結伴前來的話,情況又會如何?行動時雖然會困難重重,但只要謹慎注意,也許同樣可以成功。而且,半獸人們也不是整天都在工作吧。因為岩漿的關係,所以難以辨別天空的明暗,不過到了晚上,半獸人應該也會回家睡覺。
  總而言之,哈爾希洛輕而易擧地穿過了聚落區域。當然,他也花了一段時間,若以不知可不可靠的體感時間來說,大概過了三小時左右,如果記熟路線,應該可以縮短一半的時間吧。
  接下來才是問題所在。
  出了聚落區域,前方有一條岩漿河流過,渡過這條河後,就是瓦巒丁的市區。這條河寬度不足一公尺,上頭架了非常多座橋樑,要不然跳過去也可以,感覺上只是一道單純的分界線。
  市區外圍並排著四方形的建築物,從窗戶的分布方式來看,好像全部都是兩層樓建築,不過高度都不高,一樓好像有一半位在地底下,建築物的出入口應該是設在背對岩漿河的那一面。還看見好幾隻半獸人坐在未裝有窗板的窗戶邊,垂下腳晃來晃去,不過以半獸人來說,牠們又瘦又小,看樣子是小孩子。
  能在不被孩童半獸人發現的狀態下,越過岩漿河,進入市區嗎?雖然不嘗試看看便無法得知結果,但是這倒有點像在測試膽量。哈爾希洛由於生性膽小,因此顯得裹足不前,畢竟從正面闖入瓦巒丁,根本就是自殺行為吧。
  哈爾希洛嘗試沿著岩漿河,一直、一直向左前進,不久後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響。那是鎚子的敲打聲,眼前一群身強體壯到不像話的半獸人,正在一處只立著柱子、搭著屋頂的工坊裡,奮力揮鎚。
  瓦巒丁的鍛造場有效利用了周遭的岩漿,不用費時生火,只需將高溫的岩漿導入火爐即可作業。而且不僅是鍛造,居住在瓦巒丁應該不須使用任何燃料吧。雖然一個閃失就可能釀成大禍,但是極為方便。
  工廠區持續了好一段距離。瓦巒丁的半獸人透過金屬加工,大量製造種類繁多的物品,然而牠們這麼做,當然需要原料。一跨出工廠區,岩漿河也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一面岩壁。在那片感覺無法攀登的岩壁上,開了一個洞,是處相當大的窟窿,有許多半獸人推著手推車進進出出,像是在搬運某種物體。那肯定是礦石,一旁還有礦石堆積場,這裡應該是礦山吧。現場好像也有負責監工的半獸人,牠身穿微亮的肩鎧、胸甲和腰甲,手持長形金屬棒,擺著架子,體型還格外巨大。聚落裡的農夫半獸人的身高大概是二.三、二.四公尺吧?相較之下鍛造場半獸人不及牠們,但肩寬和胸膛的厚實程度真的相當驚人;礦山半獸人的身形則是和農夫半獸人差不多?至於負責監工的半獸人,那種的話高達三公尺也不足為奇。雖然以上僅僅都是哈爾希洛的目測結果。
  此外,還有一點。
  哈爾希洛最初認為礦山裡體格巨大的半獸人,是類似現場監工的存在,但是實際情況看來並非如此。
  該種巨大的半獸人不只一隻,是好幾隻。然而,牠們的數量,其實不到礦山半獸人總數的十分之一。或者,牠們之間的不同也許不在於職務,而是身分或階級。無論如何,巨大半獸人擁有健壯的體格,還全副武裝,肯定會動用武力,依現況來看無法輕易靠近礦山。
  哈爾希洛迅速從瓦巒丁中間調查至左側一帶後,回到了同伴們的身旁。因為藍德嚷嚷著「怎樣?情況怎樣?啊?啊?啊?」,所以他一邊嚥下很難說是美味的乾糧,一邊簡單地說明了方才見到的景象。由於他有點,不,是非常疲憊,因此一躺下後便昏睡過去。
  同伴們在哈爾希洛熟睡期間,輪流觀察著聚落,當他醒來後,告知了觀察結果。
  「獸獸人們在晚上啊,果然也會去睡覺喔。」從夢兒口中喊出來的半獸人居然變成獸獸人,聽起來感覺像是某種暖心系的種族,不過這當然都是錯覺。
  「……不過,瓦巒丁好像……沒什麼變化?」席赫露說起話顯得有些沒自侰。「……聚落那邊的半獸人,確實是睡到剛剛才有動靜。」
  「本大爺睡得很香甜,什麼部沒瞧見喔。」
  「你到底是在擺什麼架子?」梅莉說話時,感覺是打從心底覺得費解。「是因為頭腦有問題?還是因為人格缺陷?請問為什麼啊?可以告訴我嗎?」
  「……請問,妳最近是不是對本大爺很有意見?就算沒我想像的那麼嚴重,但還是相當過火吧?」
  「會很過火嗎……?」
  「喂,庫薩基!你這傢伙,明明只是大爺我的手下,講那什麼鬼話……!」
  他決定今天要嘗試帶著所有人穿過聚落區域,雖然很想把藍德丟下不管,但是終究不能這麼做。
  經過昨天的單獨偵察,他已掌握到某種程度的步調,不過出發前仍覺得接下來充滿困難。實際行動後,光是六個人走在一起就已十分醒目,某些單人可以躲藏的場所也難以容納六人。基本上他沿著與昨天相同的路徑前進,但好幾次都差點被農夫半獸人發現。由於稍稍前進就要耗費相當多的時間和工夫,因此屢屢受挫,想要原路折返。
  除了藍德以外的同伴們,都相當配合哈爾希洛,依照他的指示行動,幾近順從的地步。但是,也僅只於此罷了,若無哈爾希洛思考、判斷,下令他們做這做那,根本沒人會採取行動。然而,他們應該也不知如何是好,無法採取任何行動吧。不過,即使很清楚這怪不得他們,但就是不禁會感到煩躁,也曾突然想要大發脾氣。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會深呼吸,反正人部有情緒,只要不被情緒牽著鼻子走就好。老實說,人如果無時無刻都被情緒左右,其實十分累人,也會導致失誤。
  從體感時間看來,抵達瓦巒丁約需四、五小時。即使重複行走無數回,這段路程的所需時間大概也無法縮到極短。若是哈爾希洛單獨行動,約一小時半就能抵達,也就是說六人一起行動需要耗費三倍左右的時間。光是來回一趟就得用掉超過三分之一天的時間。
  縱使六人要藏身在瓦巒丁前方的岩漿河附近,感覺也十分勉強。哈爾希洛身為盜賊,就算沒有掩蔽物,也可依當下環境或趴或蹲,再發動隱形,但是其他同伴無法依樣畫葫蘆吧。留在原地不動會被敵人發現,因此他們只能四處移動。
  眼下若往左走便是鍛造場,再過去是礦山,哈爾希洛一行人最後朝右方而去。岩漿河對岸林立著四方形的兩層樓建築,偶爾可見到建築物的窗邊坐著孩童半獸人,因為牠們常常東張西望,所以行進時必須小心謹慎。
  「獸獸人小時候還滿可愛的耶。」夢兒默默地嘀咕。
  「……哪裡可愛了啊。」藍德「咕」了一聲。「就算是那些傢伙的小朋友,大概也還比妳或是本大爺來得大隻……」
  「這跟體型大小又沒關係。」
  「誰說沒有,看過去不就能發現牠們長得一副呲牙裂嘴的模樣……」
  「牠們看起來只是很無聊,在那放空而已啊。藍德你呀,是因為心裡害怕,才會覺得牠們呲牙裂嘴吧?」
  「誰在害怕啦,要是打起來,本大爺三兩下就能收拾牠們,如果妳覺得大爺我在騙人,現在打給妳看也是可以喔。總之,本大爺沒在怕,真的沒在怕。」
  一路上哈爾希洛都在擔心孩童半獸人會不會發現這個笨蛋(糞堆),幸好沒有發生這類的狀況,但是,現下他們無法再繼續前進了。
  眼前成排的兩層樓四方建築到了盡頭,再過去則是一片開闊的空間,話雖如此,但該處並非是空地。上頭有大量的半獸人熙來攘往,人聲鼎沸,牠們的說話聲聽起來宛如在相互怒斥;地上擺放著五花八門的物品,那些是販售中的商品嗎?是地攤嗎?另外也有像是攤車的店家,也能看見半獸人站著或坐在地上吃喝。這裡或許是個市集和鬧區混在一塊兒的地方,感覺是個龍蛇混雜的區域。同時也能瞧見有些半獸人發出粗野的笑聲,輕輕越過岩漿河,感覺像有什麼令人高興的事情。
  靠過去非常危險,絕對會被半獸人發現。雖然繞一大圈就能避開那個區域,但是這麼做就必須潛入聚落區域。
  經過一番綜合思考,他決定折返——總之先回到赫魯貝席特再說。
  由於探查瓦巒丁時應該要慎重再慎重,因此這項作業大概無法在一兩天內完成,必須做足相關準備。畢竟他們也無法在附近購得糧食,終究只能回城一趟。
  雖是原路折返,但是少了文喬先生領路,議他們深感不安。特別是在那條溫泉河休息片刻後,大家鬆懈了不少,在亞爾巫迦廢墟殘骸中遭遇肉冠陸鱷「尼布魯」時,更是精神渙散,有人在此受傷。爬過橋樑,通過呈現紅褐色的丹多羅河後,走在骨原桀特席都納上,不知被死鳥斯卡露多衝撞了多少回。
  當一行人看見赫魯貝席特西邊的農場地區時,哈爾希洛不知不覺地鬆開緊繃的神經,熱淚盈眶:心想自己還會想去瓦巒丁嗎?或許不會想了,甚至不想再踏上桀特席都納和亞爾巫迦,更不想再見到半獸人了。不能就這樣在達倫格迦爾住下來嗎?不行嗎……?
  不過,赫魯貝席特也是座相當危險的城鎮,因此他們打起精神,想方設法走到了地底水道,但是在那兒買完東西後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此外,文喬先生已經離開隊上,所以他覺得貿然前去魯比夏的塔也不太妥當。再加上他們並非潔闌,因此無法留在地下水道,但是地面上的赫魯貝席特居民又格外煩人、恐怖,現在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做才對?
  「地面上有文喬先生那個感覺是太太的人在啊。」藍德如此主張。「而且找一下,應該會有那種付錢就能入住、像是旅館的地方吧?應該是說,一定會有吧。庫薩基,你用最快的速度去找一下。本大爺們在地底下這邊等喔,等你回來喔聽到沒?」
  「你幹嘛講得一副我欠你很多的樣子?話說,為什麼是我要去……?」
  「當然是因為你這傢伙是最菜的啊。等等,庫薩基你是幫本大爺跑腿的吧?一個負責跑腿的,當然碍聽大爺我的吧?」
  「停一下,我聽不太懂你在講什麼耶。」
  「喔?進入叛逆期了喔?要打嗎?來啊,本大爺在這等你,隨時奉陪,只是你會被痛打一頓而已。你可以吧,嗯?」
  「……我第一次有這種念頭耶,好想燒掉藍德的捲毛。」
  「你這傢伙,剛剛說本大爺的什麼?捲毛?你說捲毛對吧吧吧吧!?捲毛……!」
  「你是捲毛啊。」梅莉冷冷地丟下這句話。
  「……是捲毛。」席赫露也這麼說。
  「捲毛無誤。」夢兒也附和道。
  「你•們•這•些•傢•伙伙伙伙……!捲毛捲毛捲毛捲毛說個沒完!喊別人是捲毛的傢伙才是真正的捲毛啦!你們不知道嗎……!?」
  「捲毛不是罪,所以你這個捲毛不要藐視捲毛……」哈爾希洛邊嘆氣邊環顧四周。赫魯貝席特的地底下原本是上下水道和墓地,如今僅剩一部份有水流過,大多都已成了單純的地下道,此處空氣雖然潮濕,但不知為何飄散著一股清涼的味道,點著火的油燈散落四處,也許是油燈燃料中混入了類似薄荷的物質所致。另外,可能是這股香氣的影響,購物客來來往往的市集也是一團祥和,整體來說此處比想像中的安靜。如果像他們現在這樣大聲喧鬧,於地下道兩側擺攤的潔闌就會露出明顯的困擾神情。看來還沒被人攆出去前,感覺要不就是讓藍德安靜些,或是讓他永遠閉嘴,要不就是趕快離開此地。
  哈爾希洛等人經過一番思考,最後決定打道回府——回到水井村。
  期間雖然也有人提議以赫魯貝席特做為活動據點,前往亞雨巫迦廢墟殘骸尋找板狀物,但是,赫魯貝席特實在是個難以安居的地方。
  哈爾希洛一行人準備好驅獸鐘,穿越森林,來到製炭場。製炭師雖沒親切迎接,但也未趕走他們。在製炭場的角落過了一晚,正巧碰上製炭師在替載貨馬車做出貨的準備。一行人比手畫腳試著向製炭師表示「請讓我們幫忙」,由於未遭回絕,因此幫忙裝堆貨物,最後他們與製炭師的載貨馬車一同前往了水井村。明明他們在村裡沒有半棟房子,但卻強烈地覺得自己回到家了。水井村的居民總地來說十分冷淡,不過在哈爾希洛的眼裡,大螃蟹店主雖然難以識別清楚的表情,但牠至少看起來是在笑,聲音聽起來也顯得高興。
  他們在食品行前邊吃飯邊聊著今後的打算,不過席間誰也沒提到瓦巒丁三個字。難道該由自己來開殷這個話題嗎?經過一翻深思後,他終究沒有觸及。
  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如今的他們應該要養精蓄銳,等待時機成熟才是。他雖然有千百種理由可以解釋這個決定,但簡而言之,一行人其實只是退縮了。


17.闖過今天與明日

  話雖如此,一行人在亡者城鎮狩獵十天後,哈爾希洛卻產生了一種「這樣下去好嗎?」的想法,而且不只是他,好像所有人都有相同的感受。即使是在亡者城鎮中尋找獵物,居然也有全員都心不在焉的時候,面對亡者之際,他們依舊鼓足幹勁,但明顯就是尚未脫離低潮。哈爾希洛本身正處於此種狀態,因此再清楚也不過。
  雖然需要一些勇氣,不過哈爾希洛還是以隊長的身分,向大夥提議「是時候再去一次瓦巒丁了吧」,結果無人反對。
  出發之前,一行人將此次的行動設定為十五日,因為實際情況可能導致天數有所增減,所以在這部分保留了調整彈性。先不預設一行人會長期留在瓦巒丁之後,突然動力大增。沒錯,拖拖拉拉根本無濟於事,集中精神進行短期探索才是最佳方案。
  第二次前往瓦巒丁,雖無文喬先生的帶路,但整路下來比想像中的順利。然而,哈爾希洛告誡自己,不可自認已經逐漸習慣達倫格迦爾。畢竟習慣是件恐怖的事。即使是一點小事也會提心吊膽到胃痛的地步,才是目前最合適的態度。
  瓦巒丁的偵察工作由哈爾希洛單獨執行,畢竟這麼做效果絕佳,危險又少。
  鬧區再過去,是一片密密麻麻、形似聚落區域建築的雪窯洞型屋子,裡頭似乎住著社會底層的窮苦半獸人。簡單來說,這裡是貧民窟。雪窯洞型建築建在相當陡的坡面,像緊緊附著其上,親眼目睹後感到有點佩服。
  火龍山在瓦巒丁的另一頭,聽說山中某處有條通往格林姆迦爾的道路。
  要前往火龍山,大致上有兩種方法:一是穿越瓦巒丁;另一種則是避開瓦巒丁,翻山越嶺。
  若要翻山越嶺,就必須通過礦山或貧民窟的外側。不管走哪條路都非常險峻,所以身上至少要攜帶專業裝備,如果沒有根本無法成行。順帶一提,就算有人問哈爾希洛何謂專業裝備,他也答不上來,畢竟他並非專家。甚至連隊上的野外生活專家——獵人夢兒,也都沒有登山的經驗。因此,即使想嘗試翻山越嶺,也得先精心做好準備,至於付諸實踐,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如果選擇穿越瓦巒丁,就必須抓準沒什麼半獸人在活動的時段,還要挑好不會被牠們發現的場所。目前已知聚落的半獸人晚上會就寢,由此推測,居住在瓦巒丁的半獸人應該也有同樣的習性。
  根據哈爾希洛用隱形單獨調查的結果,了解到瓦巒丁半獸人——簡稱瓦巒獸,牠們的日常生活果然也有晝夜之分。
  鬧區中,一群又一群的瓦巒獸紛至沓來。但根據觀察,牠們在中午至深夜的數量較多,早晨至上午的時段較少;夜間,工廠區和礦山都無人作業;貧民窟則足無時無刻喧囂嘈雜。
  然而,就現在這個時間點來說,以岩漿河作為分界線,哈爾希洛了解的區域,其實僅限於從岩漿河外側所能窺見的範圍。即使一行人能趁黑夜闖過工廠區或礦山,但接下來可能會遭遇障礙,無法前進。
  現下他用盡心思也想潛入瓦巒丁內部,增加對這個地方的了解,不過無法帶同伴們一同前往。講明了,不對,其實也不會真的跟他們講,無論帶誰去,都會成為累贅,就只有這件事情必須由他自己獨力完成。
  然而,這是下次才要解決的問題。此次哈爾希洛一行人毫不戀棧,按照原定計畫,十五天結束後,便平安地回到了水井村。
  翌日,他們再次來到亡者城鎮,賺了一筆。
  隔一天也是,兩天後也是,三天、四天、五天、六天,甚至七天後、八天後,都來拼命狩獵亡者。
  對義勇兵而言,狩獵即是工作,但絕不能讓其公式化。擁有哥布林殺手稱號的哈爾希洛等人,雖已習慣像傻子般不停前往同一個狩獵場,也很擅長此種狩獵方式,不過他們亦深知習慣後的恐怖。
  「唔……!」庫薩克正拼命擋下獅型亡者的猛攻,不只是盾牌,連長劍都成了防禦工具。他為了不讓身體失去平衡,小心翼翼地放低重心,堅守崗位,堅守再堅守。庫薩克與獅型亡者之間維持著一定的距離,他會因應對手的行動,不斷微調位置。他這種維持間距的方式十分出色,在獅型亡者的眼裡看來,想必是個難以應付的局面。如果目前是一對一的狀態,庫薩克照樣能確實纏住獅型亡者,畢竟現在的他已經辦得到了。隊上的大家,對庫薩克在肉盾技巧上的進步有目共睹,也很信賴他。
  「——呀……!」就在這個捨我其誰的時間點上,梅莉來到了第一線,使著圓頭杖棍掃向獅型亡者的腳部。「庫薩克絕對會緊咬獅型亡者不放」,梅莉若無這種想法,應該就不會離開席赫露的身邊了。順帶一提,梅莉絕非力大無窮,不過神官的護身術,原本就是一套開發來幫助弱小者防身,一路發展至今的技術。它利用離心力之類的原理,將力量由小轉大,重重打擊懷有惡意的對手。如果能確實打中,護身術一擊的傷害可能還會超過藍德的招式。
  獅型亡者跌了一大跤,庫薩克立刻猛撲——不對,他沒有撲過去。
  「嘿啊啊啊……!」過去的人是藍德。早在一旁虎視眈眈、伺機而動的他,使出射出系襲向了獅型亡者。不過,他在這種時候的果斷,倒是值得讚許。藍德將黑刃劍狠狠刺進了獅型亡者的右眼球。「看招……!」
  「快離開……!」哈爾希洛才一說完,藍德已經跳離獅型亡者,黑刃劍還插在那傢伙的眼睛上。原來那傢伙剛剛痛苦地擺動身軀時,還想要給藍德一個「愛的抱抱」。藍德在被他緊緊抱住,折斷脊椎骨之前逃了開來。
  (……咿嘻……詛咒你……)飄盪在附近一帶的黃道帶殺人魔寶貝,講了這句不知該說是觸霉頭還是不吉利的話。
  獅型亡者站起身子。夢兒雖然拉弓射擊,但那傢伙側身閃過了箭矢。接著席赫露呼喚一聲「達克……!」,釋放出了元素。人形,不,應該說是星形的元素——達克,「咻」地衝進獅型亡者的胸膛,下一秒那傢伙顫抖著身體,跪到了地上。
  「喝啊……!」庫薩克奮力揮舞長劍,敲打那傢伙的側頭部,並且還用盾牌撞擊牠的下顎。
  「嘿呀……!」梅莉也讓圓頭杖棍重重地落在那傢伙的脖子上。
  「喔啊……!」藍德則是撲向了那傢伙,拔起黑刃劍後,便殺了過去,不停砍劈,即使砍不死牠,依舊是揮劍猛砍。當藍德一停手休息,庫薩克和梅莉就分別補上一、兩記攻勢,接著藍德又會展開連續攻擊。
  哈爾希洛一邊注視著同伴們的戰況,一邊環顧四周;站在席赫露身旁的夢兒,則是在弓上架好了箭矢,警戒著附近的風吹草動。
  如今哈爾希洛一行人,已將主要狩獵場從亡者城鎮西北部的市場遺跡及倉庫區,移往稍微跨進西南部的地方。以漸進式的角度來看,從西北部移出時應該換到東南部比較恰當,但是城鎮東南部大部分的時間都籠罩在霧氣之中。西南部的強大亡者雖然狡猾凶暴,但一行人已經得知靠近西北部一帶,會有較容易對付的亡者出沒。話雖如此,但這邊的亡者類型都像剛剛他們才拼鬥完的獅型亡者,絕對都是強敵。不過,全員在集中精神應戰後,現在大致已能確實收拾此處的敵人k」。
  這種程度的對手恰到好處,讓人想鬆懈也鬆懈不了。雖然戰鬥時並不會很吃力,但是也沒到不用動腦就能打贏的垃步。
  他們體會到的不是適度的緊張,而是繃緊神經。畢竟每天都要下功夫,讓自己有所進步,才能在這兒繼續存活下去。不過,只要做好每個環節,總有辦法克服難關。
  「哈爾希洛。」夢兒抬了抬下巴,示意著南邊的建築物。
  「嗯。」哈爾希洛張大眼睛察看了建築物一番。像有什麼東西從崩塌的二樓探出頭來,不過那只是看起來如此罷了。哈爾希洛搖搖頭說:「沒事,那不是敵人。」
  「抱歉,夢兒搞錯了。」
  「沒關係。」
  「唔啦,投入史卡勒海爾的懷抱吧……!」藍德刺了獅型亡者一劍,給牠致命的一擊。「哇、哈、哈、哈、哈……!感覺今晚的酒喝起來會很香甜……!」
  「你是山賊喔……」哈爾希洛嘀咕後嘆了口氣。說了這句話的他雖然是個盜賊,但依然不想承認和藍德是同類,心想自己絕對與他不同。
  一行人在亡者城鎮狩獵十天後,就會出發進行大約十五天的遠征。如此一來,大家都能懷著「還有下次」的念頭過日子。
  過度思慮未來並非好事,然而只專注在當前的事物也會感到苦悶,這時取得平衡就顯得相當重要。只是一味朝著光輝的未來猛衝,不顧及腳步踏穩與否,其實相當危險。然而,一個人被絕望重壓到垂頭喪氣時,也會筋疲力盡無法繼續往前。生活中若只剩下苦,人便無法繼續存活。但是,根本不可能每天都是充滿快樂的好日子,因此想哭的時候就該放聲哭泣,即使不想笑,偶爾笑一下也會比較妤過。
  於第三次遠征期間,藍德等五人遭到半獸人的襲擊,當時哈爾希洛由於隻身前往調查,所以後來才得知此事。結果五人還是解決了兩隻半獸人,不過過程中庫薩克和夢兒負傷,戰況一度吃緊。聽說那兩隻半獸人都長得瘦,看起來甚是年輕,身上未著鎧甲之類的防具,只帶著弓箭、劍和小刀等像是獵人的裝備。或許牠們本是打算出門狩獵,結果遇上了藍德他們。
  由於發生了這件事情,因此在第四次遠征時,把五人的待命地點換到了溫泉河附近,讓他們在那狩獵像是獾的庫布吉,自己則是繼續前去探索瓦巒丁。此時哈爾希洛在獨自一人的狀態下,已經能趁夜晚深入市區當中了。
  於第五次遠征時,他們在亞爾巫迦的廢墟殘骸中發現了一塊小型石板,回到水井村後,將其拿給眼手賢者歐普過目,結果賢者以一枚大硬幣,也就是—洛收購了石板。之後他們在村外升起了篝火,這時藍德用一種與他極為不搭嘎的語氣,語重心長地說:「但是啊……本大爺總覺得可以理解,這個世界的居民仰賴史卡勒海爾的心情。畢竟這裡昏暗成這副德性,當然會讓人想要投入史卡勒海爾的擁抱啊。」
  「我倒是更能理解仰賴路密愛里斯的心情。」梅莉反駁。「在如此漆黑的環境中,一般都會想尋求光明吧。」
  「在妳這傢伙眼裡,所謂的一般是那個樣于沒錯,但是啊,一般這東西可是會因人而異喔。」
  「妳這傢伙?」
  「……梅莉小姐,非常對不起,都是小的一時嘴快說錯話。」
  「你根本一點誠意都沒有……」藍德被梅莉這麼一說後,跪地磕頭。
  「真的是非常對不起!一切都是在下的過錯!還請見諒!」
  「你的下跪磕頭已經是這世上最沒價值的東西了……」哈爾希洛邊用樹枝戳著篝火邊苦笑。「……那些天神啊,總覺得都是些遙不可及的存在。應該是說,這是世上確實有神,真的有神,不過訑們是不是部是些虛構的存在……?」
  「如果沒有神,我就使不出光魔法了。」梅莉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其實,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或許也沒有打從心底認為神一定存在。」
  「嗯——」庫薩克點了點頭。「妳說的不無可能。畢竟,所謂的神明就是規範,應該要說是某些規範的根源?證明?存在理由?之類的。信眾藉由相信『路密愛里斯存在世上,隨時都在看著所有人』的想法,進而循規蹈矩,之類的?」
  「不過親愛的白神艾爾利希真的存在喔。」夢兒以席赫露的大腿為枕,腳還挨在梅莉的身上。「祂會出現在人家的夢裡耶,夢兒好想祂喔……」
  「講認真的啦。」藍德解除跪地磕頭模式後,盤腿而坐,同時還盛氣凌人地雙手交叉。「畢竟,每個人都很害怕死這件事啊。只要還活在世上,就沒人會想死吧。但是,我們遲早要死啊,總有一天絕下會再睜開眼睛。而且,我們無法躲避這件事吧。這樣可以說是有了結論嗎?反正這麼一想,總覺得會讓人感到……『這樣誰受得了』,就是會悶悶不樂的吧。」
  「……你也會?」哈爾希洛感到意外之餘,還這麼詢問。只見藍德用鼻子哼笑一聲作為回應,那種笑法讓人覺得他有點在打腫臉充胖子。
  「這是一般論、一般論。本大爺早就超脫那種論調了,基本上死亡對大爺我來說,就只是大爺我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已,至於其他人的死……這麼講可能會有點那個,但是如果一個人不能接受自己會死,那麼他要怎麼活下去?生命之所以是生命,不就是因為人出生後會死嗎?總之就是循環啦,循環。」藍德用食指轉啊轉地畫著圈。「你們這些傢伙可能不知道,史卡勒海爾的教誨中,也包含了這種生死觀喔。」
  「路密愛里斯的教誨中,當然也有那種生死觀念。」梅莉邊輕撫著夢兒的腿邊淡淡地說。「——創始之初有道光芒,所有生命都是誕生於那道光芒,死後回歸光芒。所以我們人死的時候,才會見到光芒。」
  「誰說的,死後當然是陷入黑暗之中啊。」
  「沒有那回事,畢竟黑暗是產生於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一種副產物而已。你只是不願看往充滿光明的地方,所以才會染上渾身黑暗。僅只如此。」
  「才不是咧,創始之初始於黑暗才對,光是之後才出現的。萬物根源是黑暗。」
  「就是因為像你這樣,我才會和盲目信仰史卡勒海爾的暗黑騎士不合。」
  「不合就不合啊!我們暗黑騎士才不想靠近係們那些膽小的路密愛里斯信徒。」
  「……不要為這種小事吵架啦。」哈爾希洛以隊長的身分介入仲裁後,梅莉和藍德雙方反而都狠狠地瞪了他。
  「你說這種小事!?」「你說小事!?」
  「對……對不起。」
  「應該……」此時席赫露來幫他解圍。「……應該兩邊都有吧?創始之初,應該有光也有暗。雖然兩者互相對抗,但我覺得雙方應該也有互補的地方……」
  「就像夢兒一樣啊。」夢兒一邊用席赫露的大腿磨蹭著臉頰,一邊以輕柔的口氣說。「因為有大家在的關係,所以夢兒才能活到現在呀。」
  氣氛緩和下來了。
  其實,我們這群人因為一直都是一起行動,所以也會有談論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如果只有男生聚在一起,大多是打打屁,扯些無聊事,真不知女生聚在一起時會講些什麼,應該會聊聊戀愛吧。會聊?還是不會聊?雖然想知道事實如何,但終究無法開口詢問,因此這肯定會是個永遠解不開的謎。
  最近藍德一口氣花掉他存好久才有的10洛,在水井村的鍛造鋪買了一把雙手劍。由於那是把雙手劍,因此劍柄很長,但是劍身卻沒想像中的大,拿起來意外地輕盈。刀劍大致上在劍身底端都有一段沒有鋒刃的部位——刀柄(Ricasso)。藍德購入的這把劍,刃柄部位相當長,而且鑄有突起物,例如要給敵人致命一擊時,便可同時握住劍柄與刃柄,聽說這麼做持劍者比較容易施力,而且還有其他用途的樣子。再加上這把劍的主人是藍德,應該會試錯歸納出各種新用途吧。此外,他把此劍命名為安息劍,還為了能牢牢握住刃柄,跑去買了拳套型手甲。順帶一提,他手甲的費用是向同伴借來的。
  黑刃劍狀態還相當好,完全堪用,因此由庫薩克接手使用,他拿到劍後還進行了聖騎士的儀式,於劍身刻上六芒星,以血立證。聽說這麼做以後,便能藉由光魔法•光刃將路密愛里斯的祝福賦予劍刃。此外,他們在亡者街道獲得了一頂形似鷹頭的頭盔,剛好庫薩克的頭盔已破損嚴重,因此讓他換上了這頂。不過,在藍德將其命名為鷹盔後,庫薩克顯得十分厭惡的樣子。
  夢兒果然愛用那把在亡者城鎮取得、形狀近似獵刀的彎刀。由於哈爾希洛常常彎刀、彎刀地喊,夢兒聽到後,便從這兩個字出發,把自己的武器叫成小彎彎。老實說,真的有些不予置評。
  梅莉的圓頭杖棍已經損壞,所以她在鍛造鋪買了一把附有鎚子的新杖棍。可能是參與攻擊的機會增加,因此梅莉在挑選武器時明顯是在追求破壞力。
  席赫露未更換裝備,不過元素•達克的力量卻是穩健成長中。目前達克已長大到會親近席赫露了,而且他總覺得牠的外型有越變越可愛的趨勢。再加上,聽說達克也能發揮睡魔的幻影(Sleeping Shadow)、攪亂的幻影(Shadow Complex)、影縛(Shadow Bond)般的效果。話雖如此,牠也並非萬能,席赫露好像只能透過默念,從衝撞、讓敵人混亂、讓敵人昏睡和停止行動,選擇莫中一種效果,不過這樣也已非常厲害了。據席赫露所言,她之後想把這些組合成複合式的效果,若是成功,便可在敵人停止不動的同時給予傷害,或是造成傷害之外還能弱化敵人。成功的話,達克的威力將會更加驚人。
  哈爾希洛本身則是變成右手拿突刺專用的錐狀短劍(Stilett);左手換持附有護手、可撢開、截斷和突刺的小刀。前者是在赫魯貝席特地底市集購得,後者是從亡者身上獲取的戰利品。
  這段時間都不見文喬先生的身影。他應該偶爾會來水井村,不過哈爾希洛一行人因為遠征,不在村裡的時間也很長,所以可能是剛好錯過。每當順路到訪赫魯貝席特時,哈爾希洛的腦海中就會掠過先前在魯比夏塔裡度過的幾日:心想要找一天過去看看,但卻遲遲未付諸行動。
  某日,在藍德的慫恿之下,不只哈爾希洛,一行人都到水井村的食品行大口喝酒,最後還喝到醉醺醺的。當時大家是盡情暢飲,甚至還大擺酒席,請來鍛造師、長有手臂宛如壓平蛋狀物體的服飾包包店店主、沒當班的侍衛和大螃蟹店主。哈爾希洛依稀記得,席間藍德、自己、庫薩克依序跟鍛造師比腕力,結果全數敗北,後來三個人聯手也沒能贏得勝利。在同伴們陸續醉倒之際,自己還和梅莉肩並肩坐在一起,單獨聊了天。那時候是聊了什麼啊?感覺聊得很開心,但是完全不記得內容了,希望沒講什麼奇怪的話就好。翌日,梅莉對他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看來是沒有問題——應該……沒問題吧?
  收訊石自那次以後,再也未震動過。
  雖然誰都沒提及這件事,不過肯定是陰錯陽差沒收到,應該只是因為如此而已。
  哈爾希洛決定這麼想就好。


18.祭典之前

  「……啊,已經兩百了喔。」
  他在潛入瓦巒丁時發覺了一件事——現在是他們在達倫格迦爾迎來的第兩百個夜晚。但是這又不具什麼特殊的意義,只是個理所當然的結果,畢竟對他們來說,無論眼下是第兩百個夜晚,還是第三百個夜晚,甚至是第六百六十六個夜晚,都和這個世界的居民完全扯不上關係。
  姑且不論這些,今晚瓦巒丁的情況怪怪的,應該說,從聚落區域開始就不太對勁。總地來說聚落裡的半獸人們,照理會比瓦巒丁半獸人簡稱的瓦巒獸還要早睡早起。哈爾希洛大多是穿過夜深人靜時的聚落,再從鍛造半獸人已離開的工廠區深入瓦巒丁,而且工廠區內藏身之處很多,萬一有瓦巒獸在場,也能輕易脫逃。
  但是今天的聚落半獸人們,看樣子稍微熬了點夜,雪窯洞型的屋子還透著亮光,靠近一點還能聽見半獸人的說話聲。此外,數量雖少,但也可見到在屋外不知做著什麼事情的半獸人。雖然不覺得發動隱形闖過聚落會有危險,但是當然會在意眼前的不尋常。瓦巒丁的工廠區一如往常,所有作業都已停歇,四下十分安靜,不過,再過去的區域就和平日不同了。
  工廠區的另一頭是繁雜的住宅區,夜間路上往來的行人,不對,應該是瓦巒獸相當稀少。至今都是這麼一回事,但是此次卻可見到四處都有瓦巒獸在,好不熱閘,家家戶戶也都還點著燈。有的瓦巒獸在家裡東忙西忙,有的則是在外頭談天說笑,大概不只這個住宅區如此。整座瓦巒丁活力十足,雖還不到嘈雜熱鬧的程度,但感覺牠們就像是在準備舉行慶典。
  眼下到處走動的瓦巒獸非常多,其實相當危險。不過,以至今為止的經驗來看,那些傢伙對外人根本毫無警戒。瓦巒丁的鬧區有處類似競技場的地方,經常舉辦賭博用的比賽;他也曾目擊過瓦巒獸們大打出手的場面,由此可知牠們好像非常好勇鬥狠,但是此座城鎮中卻無像樣的防禦工事。可能是因為瓦巒獸們從不認為會有外敵進攻此處吧。牠們肯定從未想過,居然會有人類闖進自己的城市之中。也就是說,只要充分小心,不做引人注意的事,基本上就不會被發現。
  然而哈爾希洛畢竟生性膽小,因此仍會感到害怕,不過他依舊沉住氣將住宅區探查了一番。在達倫格迦爾度過的第兩百個夜裡,瓦巒獸的行徑確實與平日不同。他想清楚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同?牠們在準備祭典?為什麼會這麼覺得?不過當他邊觀察邊穿梭於小巷間,偶爾踏過一個個屋頂移動時,逐漸有了頭緒。
  由於岩漿流散發著火紅的亮光,因此暗夜不曾降臨在瓦巒丁。即使如此,眼下此座城鎮的明亮程度更勝以往,瓦巒獸好像是在製作某些物品,而且種類還不少。
  比如,牠們住家的窗戶基本土都未裝設窗板,因此只要一點燈,就能看見屋內的情形,此時可以見到眾多女性瓦巒獸於室內踩著織布機。話說,牠們為何要特地在晚上織布?明明白天再織就好。至少哈爾希洛在此之前,從未見過半次女性瓦巒獸在晚上使用織布機。
  此外,也有很多男性瓦巒獸在屋簷下裝飾著一種棒子。牠們邊和旁人談笑邊吃著東西,但是看來並非是在玩耍。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瓦巒獸在做這種事,雖然完全搞不懂那些棒子是什麼,這些肯定事出有因,畢竟,瓦巒獸正在製作必須趕工的裝飾品。
  孩童瓦巒獸也圍著籠子般的物體,不知在組裝什麼;年長的瓦巒獸好像是在指導年幼的瓦巒獸們進行某些作業。
  瓦巒獸們很明顯的是在為某種事情做準備,所有人都在製作服裝和飾物,並將這些穿戴在身上,或使用在某些地方,好從事某件事情吧。這肯定是舉全城之力進行的大事,是儀式?祭祀?還是大型活動?總而言之,今日的瓦巒丁籠罩在一股不尋常的氛圍之中。
  瓦巒丁中央一帶有座規模格外龐大的建築物,外觀看起來就像隻蹲伏在那的龍。哈爾希洛雖然不清楚瓦巒獸中是否有國王的存在,不過為了方便記憶,他已習慣稱此地為王宮。
  王宮周圍環繞著寬廣的道路及好幾條細長的岩漿河,另外,還有條大道延伸至火龍山。王宮四周也有許多宏偉的建築物,不分晝夜,時常都有瓦巒獸進進出出。附近一帶到了晚上依舊會有全副武裝的瓦巒獸來回巡邏,因此這裡其實是個有點難靠近的區域,不過今夜他決定試著鼓起勇氣闖進來。當然,是有把握成功才付諸行動的。王宮區域的瓦巒獸們也和其他區域相同,不知在忙著準備什麼。此區平時晚間甚至還能看見某些有閒情选致的瓦巒獸來這裡散步,但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眼下大部分的瓦巒獸都正埋首於各種作業,他想只要確實運用隱形,應該就不會被牠們發現。
  但是……——哈爾希洛越思考越覺得,瓦巒丁居民生活中的文化水準真的是很高。相較於這座秩序井然的城市,水井村根本是處偏遠的鄉村,赫魯貝席特則是太過野蠻、毫無法治的地區。瓦巒獸們大致上不會相互爭奪,而是努力工作取得糧食過日子。牠們的生活中不只是吃飯、工作和睡覺,也有娛樂,雖然個體間好像也存在著莫大的落差,但是一半,不對,應該是多半的瓦巒獸過的日子都比哈爾希洛一行人來得安全,甚至是富庶。
  「那是祭壇……?」
  哈爾希洛此時位在一棟面向王宮前廣場的建築物屋頂上,他能感覺到自己放鬆了身體。他是第一次來到距離廣場這麼近的地方,之前只是從遠方眺望,不過當時好像沒看到這座大壇。此壇肯定有二十公尺四方,高三公尺左右,其上方還另外設置了一張台子,台子上有個牢籠,那應該是……牢籠吧。不過整座牢籠金煌煌的,也綴有飾物,十分豪華。牢籠這個詞彙,一般是用來囚禁罪犯或俘虜,但眼前這個物體感覺上用途感覺截然不同。
  牢籠中有名長得豐滿的女性瓦巒獸,不過看起來完全不像囚犯。雖然頭、胸裹布,身穿裙子是女性瓦巒獸共通的穿著打扮,不過牠身上的衣著顯然都是採用上好的布料製成,布面綴有色彩鮮豔的刺繡,而且爍爍有光,看來服飾上還鑲著寶石。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不過他甚至覺得牠連綠色的皮膚都十分光滑,看起來閃閃透亮,應該是有化妝吧。
  那名女性瓦巒獸的身分或許很高貴,而牠的態度也不像是罪犯——從容冷靜,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威嚴。
  再者,牠雖然身處籠中,但卻不是孤身一人,為數眾多的瓦巒獸接二連三地爬上大壇,與牠會面。看牠們隔著牢籠說著話,互相握著手,應該是認識對方。不過再怎麼看,衣著裝扮最為醒目的仍是位在籠中的牠。
  哈爾希洛仔細端詳了金煌煌的牢籠,其四個角落的裝飾品是——龍?大壇上也四處點綴著龍形的裝飾,那名女性瓦巒獸的服裝亦是如此,裙子上的刺繡圖案正是龍。牠裹著布的頭頂,戴著一頂像是王冠的物品,那看起來也像是一隻龍。住宅區那些瓦巒獸吊在棒子上的裝飾品,是不是也是相同形狀?沒錯,是龍。仔細想想,王宮外觀也形似一條龍。先前怎麼都沒注意到,瓦巒丁內根本充斥著以龍為形的物品,到處都是龍。
  哈爾希洛望向感覺隨時都會噴火的火龍山。那座山恰如其名,真有龍棲息在內,還是隻火龍,而瓦巒獸們就在這座山的山麓建城定居。據說火龍吃了火蜥蜴,也吞了文喬先生的同伴們,難道半獸人不合火龍的胃口嗎?這有點說不過去。火龍照理來說是種危險的生物,雖然不清楚原因為何,但瓦巒獸們確實生活在這種生物的咫尺之處,而且如果說瓦巒丁繁榮興盛,其實毫不為過。
  瓦巒獸們或許崇敬著理當畏懼的火龍,火龍對牠們而言可能是種等同天神的存在。也許,根本就是牠們信仰的神祇。
  如今城中布滿了龍形裝飾,瓦巒獸正打算從事某種活動,那可能是伴隨儀式進行的祭祀典禮。那麽牢籠中的那名女性瓦巒獸的作用又是什麼?
  「難道是……活祭品?」
  瓦巒獸們陸陸續績地前來會見牢籠之中的那名女瓦巒獸,無法斷言那看起來不像在話別。但感受不到類似悲壯的氛圍,難道對牠們而言成為活祭品是種榮譽嗎?等等,那名女瓦巒獸又不一定是活祭品,也無從斷定瓦巒獸是否具有火龍信仰。是不是過度想像了啊……?
  他能像現在這樣有各方考慮的餘地,其實無可厚非,不過偵察的同時還考察四周,感覺會因此鑄下大錯。反正天亮前必須離開瓦巒丁,眼下時機正好,所以還是撤退為妙。
  他決定回程時也要依照事先規劃好的路徑,穿過工廠區,離開瓦巒丁。折返之際,他在心裡默念著「來時平平安安,歸時感到不安」,畢竟人在歸途中容易心急與大意,因此謹慎到有些過頭的地步,反倒是恰到好處。
  然而當哈爾希洛剛靠近工廠區時,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席捲過來,他連忙逃進附近的工廠裡。無法清楚說出發生何事,但是卻感受了某種動靜。該躲著察看嗎?不,得趕快移動。哈爾希洛壓低身子,維持著隱形的效果,繼續走著。他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衣服摩擦聲,甚至是呼吸聲,宛如現場沒有他這個人似的。然而哈爾希洛除了自己之外,並未看見其他會移動的東西,卻也不盡然是他的錯覺。
  現在他的精神相當集中,腳步也踏得很穩。
  確實感覺到了什麼——附近有誰,或是某種東西在,而且對方還看著自己?
  結果他斬釘截鐵地心想「管他的」。對方如果只是盯著自己看,就讓對方看;要攻擊他,也盡管放馬過來,因為對方比現在更靠近的話,自己一定能夠察覺,並作出反制。畢竟,在遠征的單獨偵察中,身手也變好了不少,絕非嘴上說說。然而下一秒,他馬上告誡自己,不可狂妄自大、得意忘形,更不准自以為身手了得。必須提醒自己還有許多不足之處,常保全力以赴的心態。
  不過,哈爾希洛已經確定有某個東西正在某處看他,對方還拉開距離跟蹤他。哈爾希洛只感覺到對方的動靜,而且這個感覺還未間斷。
  再者,對方不只一個。能感受到兩股動靜:一股大致上會落在後方,偶爾出現在右方或右後方。至於正後方的氣息則不變,大致從同樣的距離觀察著哈爾希洛。另一股動靜則時遠時近,有時甚至會消失無蹤,但不久後便會再度出現。
  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會心生不安,也會覺得害怕。但是對方還沒襲擊過來,於此時感到恐慌,根本不會有好事。他了解這個道理,因此相當自制。
  他從工廠區跳過岩漿河,離開了瓦巒丁。然後暫時停下腳步,回頭一望。
  剛剛的兩股動靜消失了,對方離開了嗎?等等,還不能一口咬定。事實或許是對方因為自己停下腳步,所以也暫停移動,若是如此,也只是難以察覺到對方罷了。看來現在要放心還太早。
  聚落區域的半獸人已是熟睡狀態,因此前進時能放膽快衝。至於剛剛的動靜,果然有很高的可能性是瓦巒獸吧?就像人類之中有哈爾希洛這樣的盜賊,半獸人中就算有擅長隐密行動者,應該也不足為奇。看來可能是瓦巒獸的盜賊雙人組,在瓦巒丁發現可疑人物哈爾希洛後,為了摸清他的底細與目的,而跟蹤在後。感覺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說起來真是慚愧,之前殺死獵人瓦巒獸時,也擔心過相同的事。幸好那次並未產生不好的影響。不過瓦巒獸若是得知哈爾希洛的存在,也許就會提高警覺,如果牠們因此佈下警戒體制,哈爾希洛便無法再像之前一樣潛入瓦巒丁內部了。畢竟瓦巒獸們只要有心,就非常有可能針對外敵做好準備。畢竟格林姆迦爾和達倫格迦爾的半獸人,皆具有與人類同等的智慧。半獸人與人類性質迥異、水火不容,因此也無法斷定誰在誰之上。想當初,格林姆迦爾的人類曾敗給包含半獸人在內的諸王聯盟,一度被逼得必須撤退至天龍山脈南方。對人類而言,半獸人可不只是勢均力敵的對手。
  他在行進時盡量不踏進聚落的耕地中,因為田裡稱不上好走,腳程就是會變慢,難以應對緊急狀況。當下他正快步穿梭於田與田之間的小路。
  途中他再次感覺到那兩股動靜。看來不出所料,對方沒有要放過自己的意思。
  他沒思考得太仔細,隨即決定了行動方針,總之要在探尋動靜的同時,儘快穿越聚落。假使對方展開攻擊,他也只能拔腿快跑。不過,跑得掉嗎?老實說,眼下的不確定因素太多,沒試過也沒個準,反正到時候跑就對了。啊——這樣實在是太恐怖了。
  他看見了兩次移動中的影子。一進到斷崖間那條彎彎曲曲的裂縫道路後,兩股氣息便消失蕪蹤,但是不該認為對方已經死心了,要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精神狀態的平衡,根本是困難之至。哎,辦不到吧。即使如此,他還是想辦法堅持下來了,未陷入恐慌。他好想誇讚一下自己幹得好,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畢竟又還沒完全脫離危險。這種偷偷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事情,之後再做就好。
  穿出裂縫道路後,來到平地,再一下便能抵達溫泉河的待命地點。天還未亮,除了上哨的人之外,同伴們應該都在睡夢之中。如果是白天,他們應該正在狩獵庫布吉,或是多走幾步路,到了較遠的亞爾巫迦廢墟殘骸。若是如此,要費上好一番工夫才能和他們會合,難道應該覺得自己能在天未亮前抵達,是不幸中的大幸嗎?
  胃好痛。雖然這是常有的事,但是會不會不久後就胃穿孔?到時候是不是用光魔法就可治癒?光魔法也能治療這種內臟疾病嗎?不知道可不可以?下次找機會問問梅莉吧。
  居然在想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根本就是注意力已經逐漸渙散的證據。哈爾希洛重新打起了精神。已能看見待命地點了。現在輪到誰上哨?是席赫露啊。其他的人都橫臥在地,只有席赫露坐著——糟糕。
  他冷汗直冒,有股不舒服的感覺,不斷地從心裡深處擠向胸口。
  失算了嗎?
  這麼做,不就等同把跟蹤自己的人引領到同伴們的身邊嗎?或許這就是對方的目的。對方發現哈爾希洛這個可疑人物後,就想到他不會只有一個人,在某處肯定還有其他同伴,心想要將這些人一網打盡或趕盡殺絕,才跟蹤了哈爾希洛。所以對方故意不對哈爾希洛發動攻擊,換言之,就是欲擒故縱。這麼一來,對方可能會先奇襲席赫露和正在熟睡中的同伴们,之後再回過頭處理哈爾希洛。
  如果真是如此,這下該怎麼辦?該怎麼應對?根本沒時間猶豫了。哈爾希洛衝向待命地點。「席赫露!把所有人叫醒!然後快逃……!」
  「欸……哈爾希洛……!?好……」席赫露雖然一副慌張的模樣,但仍以法杖猛敲了藍德。「快、快起來……!」
  「唔哇!?」藍德跳了起來。「——發發發生了什麼事!?妳幹嘛啦!?」
  「……呼晤?」夢兒邊揉眼睛邊坐起身子。
  「嘎!?」庫薩克發出怪聲,迅速爬了起來。
  「起來了——」梅莉一睜開眼就打算起跑,結果跌了一跤。「——唔。」
  糟糕,她那樣好可愛。不行不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就說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真的不是時候啊。哈爾希洛眼觀四方,邊跑邊大喊:「可能有敵人跟來了!大家快跑!別走散了喔……!」
  「唔呀。」夢兒一把拉起梅莉,揹起了行李;梅莉邊說著「謝謝!」邊拿起自己的物品:席赫露也正要離開待命地點。庫薩克跑在隊伍最前端,藍德則拔出了安息劍。「敵人!?在哪裡?本大爺來當你們的對手——」
  「等一下……!」然而搶在哈爾希洛出聲怒斥之前,傳來了一陣耳熟的聲音。
  「欸……」哈爾希洛緊急停下腳步,整個人還往前傾斜,他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話說,是在欸什麼欸啊?不過,現在的重點不是欸,是那個、那個人。
  有名女子從右後方的黑暗中緩緩現身,她身穿暗色大衣,頭戴帽簷寬大的帽子。但是她不知為何一口氣褪去那件大衣和帽子,結果不管是正著看還是反著看,總之、總而言之,出現在眼前的這個人根本就是……女王陛下。
  她為何總是要強調女性特徵的部位,硬要裸露到只差一點就會被人看見重要部位呢?反正她只要一挺胸,別人的視線就離不開她。
  不過這個人的名字不帶「欸」字,只有「拉」字。
  「……是拉拉嗎?」
  「好久不見。」拉拉嫣然一笑,舔了舔紅潤的嘴唇。「我好驚訝你們居然還活著。」
  「從瓦巒丁一直跟蹤我到這裡的人……難道是拉拉和諾諾?是你們?」
  「嗯,沒錯,不過沒想到你已經發現了。——諾諾!」
  在拉拉的叫喚之下,諾諾也從正對縫隙道路的方向而來,現身在我們眼前。他一頭白髮,臉的下半部隱藏在黑色口罩中。諾諾一走到拉拉身旁,立刻五體投地趴在地上;拉拉則是坐到諾諾背上,還翹起了腳。「話說回來,你幹嘛跑去就快舉行火龍祭的半獸人城市?」
  「龍龍祭……?」夢兒歪過了頭。
  「慢、慢著!」藍德重新握好了方才一度收回鞘裡的劍。「哈爾希洛,你剛喊的敵人是指他們兩個吧!?人啊,不是認識的就一定會站在同一陣線喔!那兩個已經背棄過大爺我們一次了啊!」
  「背棄?」拉拉用鼻子哼笑著。「你說我背棄了你們?」
  「沒、沒、沒錯!你們倆把本大爺們丟著不管,自顧自地跑了不是嗎?本大爺可沒忘了這件事!」
  「我自認沒那個意思,就算有好了,所以你現在是要跟我翻舊帳嘍?我看你這個傢伙的心眼跟屁眼都很小,我甚至懶得調教你、幫你挖大一點。」
  「挖、挖大……」那個……席赫露,妳為什麼偏要把重點擺在這兩個字啊?
  「妳閉嘴!」藍德哭喪著一張臉。「我們一行人啊,在你們離開後可辛苦了!當時連哪邊是哪邊都搞不清楚,根本是吃盡了苦頭!」
  「我們倆也是一樣啊。」
  「可、可是!?就算您那麼說……!?」
  「……藍德。」庫薩克小聲地說。「你說話變得很客氣喔。」
  「白癡,你幻聽啦!智障!長那麼大隻幹嘛,沒用!」
  梅莉看著哈爾希洛,表情像是在詢問他「該怎麼辦」。
  哈爾希洛裝作要抓抓自己的腰,神色自若地將手指放到了錐狀短劍的劍柄上。「我並不認為你們背棄了我,不對,應該不只是我,是我們都這麼覺得才對………除了那個白癡之外。能夠在此重逢也是一種緣份吧,可以的話要不要來交換情報?」
  當然,拉拉和諾諾若是因為某些理由而想要加害哈爾希洛一行人,或只是打算單方面利用他們的話,哈爾希洛便不會交換情報。
  「我們當然也是這麼想。」拉拉瞇起眼睛,用手指戳弄自己的嘴唇。「我記得你是叫哈爾希洛吧,你啊,有點變了,現在的表情很堅定喔。」
  「不過還是會被別人說我的眼神很愛睏。」哈爾希洛應該要努力不讓表情產生變化,他心想這下絕對被拉拉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妳剛剛說的火龍祭是指什麼?」
  「半獸人在準備的那個。雖然還不清楚牠們多久會舉辦一次,但好像還滿頻繁的。那是一種將活祭品獻給火龍的隆重儀式,整座城市會變得熱鬧非凡。對了,火龍祭只是我們倆之間的稱呼法,很遺憾,誰叫我們沒辦法跟半獸人交好。」
  「妳是說活祭品?還有儀式……?」藍德收起劍後跪坐在地。不過,怎麼看都只覺得那是他為了跪地磕頭所做的準備動作。這傢伙,到底是怎樣。「……簡單來說,就是那樣吧,就是半獸人要把活祭品獻給火龍吧!真的假的啊。」
  「……你只是重複了拉拉的話吧?」席赫露低聲丟下了這句話。真的就像她所說的。
  不過,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嗎。火龍祭,還有活祭品,然後城裡會變得喧囂嘈雜。難道、難道意思是說?在難道什麼啊?
  或許……這是個機會耶?而且他很清楚是個什麼樣的機會。因為他想到、驚覺到只要把握好這個機會,「那件事情」就有可能成真。
  大家也許能奮力闖過瓦巒丁,去到火龍山。接著只需找到洞窟走進去,就有可能回到格林姆迦爾。
  「看來你那邊有值得一聽的情報喔。」拉拉露出一抹分外妖豔的笑容,對著哈爾希洛輕輕勾了幾次食指,示意要他過去。「過來清楚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麼。聽完後我說不定會好好地犒賞你喔?」


19.Over the Rainbow

  無論男女老少,每隻半獸人都把裝飾布條交叉於背部,繞過腋下綁在雙肩上,身上還做了紅黑雙色的彩繪。有的半獸人敲響大鼓;有的奏鳴弦樂器;有的則是吹著笛子。包含孩童在內的男女半獸人一邊手打拍子、踏響地板,一邊齊聲歌唱。另外還有些半獸人手拿綴有龍飾品的棒子,牠們並未歌唱,而是大聲說著什麼,那一段段的話語配合著節奏,同時混摻許多動作和手勢,既像在演講,也像在指揮歌聲和樂器演奏。
  整體呈現出效果極佳、動感十足的旋律,明明聽起來感覺就快荒腔走板,實際上卻是相當規律;即使粗野奔放,卻也毫不粗糙馬虎,如此的節奏反而堪稱洗鍊,甚至說是優美也不為過。專心聆聽,不禁就會為之震懾——不行,自己在幹嘛啊。哈爾希洛在圈養巨大毛蟲的柵欄陰暗處輕輕地甩了甩頭,心想不能聽,他知道很震撼,明顯很有傾耳一聽的價值,甚至覺得必聽不可,但就是不能聽。現在根本不是能夠讓他聽到入迷的時候。
  半獸人們正在聚落的廣場上熱鬧著,哈爾希洛從柵欄處探出頭,再次窺視了牠們的一舉一動。其實現在還是大白天,不過成人半獸人好像已經喝起酒來,孩童半獸人也在四處蹦蹦跳跳。哈爾希洛現在的位置,距離廣場超過二十公尺。在這種距離下,即使白天應該也看不太清楚對方,更違論會被發現了。
  哈爾希洛揮揮手,向在後方待命的藍德等人,還有拉拉和諾諾打了暗號。夢兒敲了發呆中的藍德,當藍德想抗議時,這次換梅莉用鎚頭杖棍的杖柄打了他。移動期間雖然有這麼段小插曲,但大家都壓低身子,來到了他的附近。其實庫薩克那類的穿著,在移動之際每每都會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響,不過這次卻被祭典的聲響蓋過,這真是巧妙的安排。哈爾希洛點點頭,準備移動至下一個前進點,他在確認安全後,便把同伴和拉拉&諾諾招集到身邊來。一行人只是不斷重複這種單調的行動,除了藍德(廢渣)以外的其他同伴雖然都十分配合,但是沒想到拉拉&諾諾也乖乖合作,這點倒是讓人感到有些意外。不過,誰也不知道他們何時會翻臉不認人。
  由於拉拉有只懷錶,因此能夠掌握大致正確的時間。稜線火光升起後,又過三小時左右,這場熱鬧非凡的祭典便揭開了序幕。哈爾希洛在祭典開始的一個小時後,踏進聚落區域,接著他們又花一個半小時,消化了前往瓦巒丁的一半路程。
  順帶一提,據拉拉所言,在達倫格迦爾,遠方稜線的火光升起至熄滅,這段期間大概是十~十五小時;火光熄滅至升起的這段期間,約莫是十五~十小時。晝夜的長短雖會變動,但是兩者相加皆約為二十五小時,由此可知達倫格迦爾的一天比格林姆迦爾還長上一小時左右。
  姑且不論這些,大約再過一小時半便能穿出家落區域了吧——然而此時發生了另一個問題。現在是怎樣,前面怎麼會有龍?
  有隻龍正從瓦巒丁的方向往他們靠了過來!
  正確來說,那應該是龍……的模型。
  整座模型看起來高度有三公尺以上,長度更是超過十公尺吧,是個龐然大物。模型與半獸人們身上的彩繪相同,都採用紅黑色調,雙眼的部位則是鑲了閃耀黃色光輝的寶石或是類似的物品,脖子、下顎、身軀、尾巴和四肢的部位皆為可動式設計。近三十隻身穿全黑裝束來遮蓋全身的半獸人扛著模型,並且舞動手上的棒子操控之。
  當龍一被扛來,聚落的半獸人們便是手舞足蹈,看來那尊模型也是火龍祭的一環。現場歌聲、演奏聲和手持「龍棒」者說話的音量頓時放大,孩童半獸人因感到害怕而四處逃散,當中也有孩子在模型龍的追趕下放聲大哭。應該是母親的女性半獸人,一邊笑著一邊安撫孩子們。藍德一副憋得發慌、想要加入祭典行列的模樣,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畢竟哈爾希洛一行人已經朝著瓦巒丁移動了。在如此熱鬧嘈雜的環境中,根本不會有半獸人察覺到他們,這也是為何他們要刻意等到火龍祭開始後才展開行動。
  聚落區域的居民雖然全都去參與祭典了,但是喧囂熱鬧的只有局部地方。因為聚落中的農夫半獸人和牠們的眷屬,全都只聚集在區域內的幾處廣場,在那裡享受、沉浸在歌聲、演奏和模型龍帶來的熱鬧氛圍中。區域中的其他地方都是無人,不,是無半獸人狀態。即使如此,哈爾希洛也未曾鬆懈大意.他毫不躁進、按部就班地依照必要的步驟謹慎前進,甚至謹慎到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傻眼的地步。
  瓦巒丁此時也因祭典而全城歡騰。城內的大小作業好像全都暫停,無論是工廠區還是礦山中都不見半獸人的蹤影。鍛造場區內到處都有倉庫,他挑了間不大也不小的倉庫,以技能開鎖打開了門屝的鎖,將此處當作大家暫時的藏身之處。藍德、席赫露、夢兒、梅莉、庫薩克和拉拉先在這裡待命;哈爾希洛和諾諾則是分頭進行概略的偵察。結果瓦巒丁目前的情況與聚落區域大致相同,瓦巒獸們幾乎都集合在大道上歌唱、演奏、跳舞和大聲喧鬧。每隻瓦巒獸都是一副完美的祭典打扮,身上綁著裝飾布條,也畫有彩繪,而且每二、三十隻瓦巒獸中就有一隻攜帶著龍棒。附近一帶還備有餐點飲料,從實際狀況來看瓦巒獸可以自由取用。
  哈爾希洛想返回同伴們的藏身之處,隱藏腳步聲走在住宅區的小巷中。感覺四下無人,應該要說無半獸人才對,算了用無人就好。每棟屋子裡的居民好像都已外出。話雖如此,但或許會有因故留在家裡的瓦巒獸,總之絕不可疏忽大意。哈爾希洛拐進一條小路,結果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眼前有一隻年紀尚輕、瘦瘦的瓦巒獸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牠身上雖然畫有彩繪,不過被脫下的裝飾布條已在牠的腳邊皺成了一團。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哈爾希洛在一秒鐘內自問了超過十次。最後他得出答案,準備悄悄地折返離開。但就在他要離開的瞬間,那隻瓦巒獸看向了他。
  「唔……」牠好像要放聲大喊了。哈爾希洛見狀,身體自動做出反應,撲向眼前這隻半獸人,扳倒對方並勒住了牠的脖子。如果半獸人奮力抵抗時,還維持坐姿,哈爾希洛的後腦勺等脆弱部位就有可能撞擊到牆壁或地面。不過若是採用寢技,基本上不需有這等顧慮。哈爾希洛已用右臂緊緊勒住牠的脖子,而且還以左臂緊緊鎖住右臂,這隻瓦巒獸根本無法輕易掙脫。牠雖然想用雙手的爪子狠抓哈爾希洛的臉,但都被擋了下來。哈爾希洛心想「很好,沒問題,我能解決掉牠」。眼看牠身子一鬆,獠牙外露的嘴巴還從嘴角冒出泡泡,全身癱軟,整個昏了過去。沒錯,牠不是裝的,是真的已經不省人事。
  哈爾希洛翻倒牠的身體,爬了起來,正當他打算離開現場時,卻搖搖頭想著:「不行不行不行……」這樣不好吧?牠確實已經神智不清,應該要好一段時間才會清醒。但是,不能就這樣把牠丟在這裡吧?得想想辦法才行。不過……是能有什麼辦法?讓牠無法動彈?要綁住牠嗎?還是……讓牠再也不會醒過來?也就是殺了牠?
  「……可惡。」哈爾希洛用手掌底部「咚咚咚」地不斷抵著額頭。這下該怎麼處理?好困惑、好猶豫。現在明明是火龍祭最熱鬧的時候,這隻年輕的瓦巒獸卻孤身一人待在這種地方,牠為什麼會落單?是不善於群體行動?牠是小混混?還是遭到其他人霸凌?不過知道這些又如何,根本與自己毫無關係。重要的是被牠看見了,讓牠活著會害到一行人,得趕緊殺了牠。現在就立刻動手好了。
  ——哈爾希洛做了該做的事情後,離開小巷,趕往同伴們的藏身之處。
  別再動搖了。對了,現在要隱形,發動隱形,要集中精神。事情發生過一次就可能發生第二次,或許還會碰到瓦巒獸。不會有事的,剛剛的處置相當恰當,不會有事,沒有問題。真是的。居然也會碰到那種事情,著實嚇了一跳。今後一定要小心謹慎才行。會謹慎行事吧?廢話,當然會啊,而且會非常謹慎。哈爾希洛停下腳步,回頭向後。
  映入哈爾希洛眼簾的是諾諾,他站在那邊,宛如一具屍體。不對,屍體才不會站立。哈爾希洛雖然常被人說有對很愛睏的眼神,但諾諾的眼神根本是毫無生氣,甚至讓人完全搞不清楚他現在究竟有沒有在看哈爾希洛。
  哈爾希洛微微欠身,只稍稍舉起了單手說:「……你好。」
  諾諾先是將頭偏到右邊,接著再緩緩地扭向左邊,表情依然沒變。應該說,他臉上戴著口罩,因此本來就看不出他作何表情。那個……他這樣實在有點恐怖耶。
  「你……要回去了嗎?」哈爾希洛戰戰兢兢地指向同伴們的藏身之處後,諾諾點了點頭。他知道對方是個沉默不語的男子,但還是不禁會想「你也說說話好不好」。也許是因為戴著那個像是防具的口罩,所以才無法言語。
  他和諾諾兩人踏上了歸途,但在回程中莫名緊張。諾諾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他的後面?剛剛是察覺到諾諾的氣息才轉頭察看?還只是因為覺得不太對勁?其實自己也不清楚。
  兩人終於回到了作為藏身處的倉庫,看來沒有異樣。當他們一踏進倉庫,坐在角落的藍德跳起來,好像想說些什麼似地「喔——」了一聲。
  然而,就在此時,諾諾冷不防地夾抱住他的脖子,由於事出突然,根本無法閃躲。即使擺好應戰姿勢,也不一定能躲得開。眼下諾諾將戴著口罩的口部抵在哈爾希洛的耳邊,因此他的聲音聽起來當然悶悶的,感覺像是呻吟聲。然而,本來應該難以聽懂的說話聲,哈爾希洛卻聽得格外清楚。
  哈爾希洛回了句「……好」後,諾諾便放開他了。
  諾諾走回拉拉的身旁,立刻跪趴在地,明明才剛回來,就已經急著要當椅子了啊。拉拉連句慰勞的話都沒說,一屁股就坐到諾諾背上,翹起了腿,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諾諾感覺相當滿足。
  哈爾希洛則是拖著行屍走肉般的步伐,走往了藍德等人的所在處。
  「怎……怎麼了?」席赫露惶惶然地詢問。
  「……沒有,」哈爾希洛左右擺了擺頭。「我沒事……」
  「那傢伙跟你講了什麼嗎?」藍德以眼神指了指諾諾。「……話說,他是不是不會說話啊?嗯……應該是會才對。」
  「不准說那傢伙……」哈爾希洛有氣無力地糾正了藍德。「要叫諾諾……」
  「喔、喔……。話說回來,你沒事吧?你怪怪的喔。發生了什麼事嗎?」

  

  「哈哈……如果我需要你這傢伙擔心,那我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沒禮貌的傢伙,別看本大爺這樣,我可是個充滿愛的男人喔?是個有愛的暗黑騎士喔?」
  「你愛哈爾?」梅莉沒好臉色地詢問。
  「妳、妳是白癡、白癡喔,才不是咧!才不是那樣咧!」
  「如果不是愛,那或許是暗戀喔?」夢兒「咿嘻嘻」地笑了。
  「不是暗戀也不是愛,通通不是啦!當然不是啊!你們這些白癡!廢物!」
  庫薩克也笑了幾聲。「這麼拼命否認,反而只會讓人覺得很可疑喔。」
  「庫薩基,大爺我要把你剁碎!說到做到!少瞧不起暗黑騎士!」
  「喂,」拉拉女王開口下旨了。「那邊那隻猴子,你太吵了,閉嘴。」
  藍德聞訊立刻站直身體向她敬禮,並且只動口不出聲地說:「SIR,YES SIR。」看樣子藍德不知在何時也已被拉拉調教得服服貼貼,她實在是太恐怖了。
  拉拉真的是令人畏懼,哈爾希洛為此顫抖著身體,然而不只是拉拉,諾諾也讓他心生恐懼。剛才的諾諾,根本是恐怖至極,因為他對哈爾希洛說:
  你們如果害拉拉大人受到任何一點傷,我絕對會殺光你們。
  諾諾應該不是在威脅,他是認真這麼想。話說回來,他看起來本就不太「尋常」,身手又十分了得。諾諾如果真要行動,感覺他隨時都能殺了哈爾希洛一行人,而且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問題是諾諾為何在那個時間點跟哈爾希洛說了那番話。雖然不是沒有可能的癥結點,但是他不想深入思考,畢竟當中有些事即使思考也無可奈何。把這件事情忘了吧,因為現在還有其他很多、非常多的事應該操心。
  哈爾希洛等人離開倉庫,出了工廠區,準備穿過位在另一頭的住宅區。目前是哈爾希洛領頭,行進模式依舊,都是待他確認安全後再把其他人叫到身邊。由於一行人移動時避開了祭典區域,因此一路上都沒人,不對,是沒瓦巒獸,只足必須小心離群的瓦巒獸。即使覺得牠們不會在此出沒,但世上沒有絕對的事。話雖如此,行動時瞻前顧後反而會讓自己變得綁手綁腳,要是真的被發現,或是發現有瓦巒獸出沒,當場處理掉不就得了。也必須這麼當機立斷才行,畢竟根本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對吧?
  胃好痛,汗如雨下,口乾舌燥。眼前的那條道路有點大,但根據剛才的偵察,要穿越過去應該不成問題。他稍稍探出頭確認周遭情況,沒看到瓦巒獸,便打了暗號示意,要大家通過眼前的道路。同伴們和拉拉&諾諾都跟在哈爾希洛後方,一行人選位在住宅區內,但此處地面開始大幅傾斜,呈現出相當陡的上坡。由下方看不太到上方的情況,想必上頭的視野應該相當開闊。前進時必須要確實藏匿行蹤,這讓他的胃真的好痛,根本有種度秒如年的感覺。
  朝火龍山前進時都盡可能地選擇岔路,不走直線路徑。踏進每一條路之前,都會再三確認。即使如此也無法保證萬無一失,但是發生狀況時也用不著驚慌失措。
  全身上下都繃得非常緊,不能再使力了,要平常心、平常心。但是辦不到啊,感覺心裡就快亂成一團,現在應該只是靠毅力或意志勉強撐著。明明處在這種狀態下,但在別人眼中,哈爾希洛應該只是露出愛睏的眼神,默默地處理自己的工作而已吧。真不知這樣是好是壞,總之,目前還撐得下去,還有辦法繼續前進。話說,從上回小路裡那次後,連瓦巒獸的影子都沒見到。說不定可以就這樣順利地越過瓦巒丁了?不過,每當他看法樂觀時,基本上都不會有好事發生。然而,悲觀的預測倒是暗常成真,因此不管再怎麼推演,最後的結果或許都是一個樣。
  「你們不覺得……大鼓的聲音很近?」其實在藍德說出口之前,哈爾希洛也是這麼覺得。
  既然藍德都已察覺,拉拉和諾諾應該早就知道了,但卻什麼都沒說。這時哈爾希洛再度體認到,不可信任那兩個人。雖然不清楚拉拉和諾諾是不是壞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只想到自己;兩人之所以和哈爾希洛等人同行,應該也是判斷他們現在還有利用價值而罷了,等到不再需要時,就會毫不猶豫地捨棄。必要時,還會把哈爾希洛一行人當作棄子來用。那兩人也不會認為這樣是種罪惡吧。
  不過,哈爾希洛他們也是因為有好處才會和兩人一起行動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雙方應該算是彼此彼此。至於情況危急時,能不能捨棄或犧牲拉拉或諾諾,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他想應該狠不下心吧。
  ……太天真了嗎?或許是吧。
  哈爾希洛要七人原地待命,自己攀爬附近建物的牆壁登上屋頂。從上方遠眺後,他發現到處都有像是火把光芒形成的行列在瓦巒丁移動。甚至其中某條隊伍距離此處根本不到一百公尺,應該說非常靠近。現在該如何是好?
  哈爾希洛從屋頂回到地面,但卻不知要怎麼向大家說明,他根本無法思考,只是呆呆站著。這時藍德靠了過來。「你在發什麼呆!?結果如何!?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哈爾希洛!本大爺在問你,你也講講話啊,禿子!」
  「情況……可能很不妙。」
  「所以是怎樣的不妙啊!?」
  「牠們……可能正在搜捕我們。」
  「你是說——搜捕……我們,什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麼!? 」
  「藍德,你從剛剛開始講話就很大聲耶。」
  「吵死了,飛機場!妳給本大爺閉上嘴!我們正在講重要的事!」
  「為什麼我們會被搜捕……?」席赫露很聰明,問的問題直搗核心。
  以同伴們的立場來看,這是讓他們最為費解的謎團吧。但是,對哈爾希洛而言卻不是什麼謎團,根本不是謎團。豈止如此,他甚至已經料想到原因為何。他雖然也希望自己推測錯誤,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應該就是那麼一回事。
  「我們得趕快逃走,」梅莉像是說給自己聽似地講完這句話後,環顧了所有同伴。「原因、理由那些東西等之後再說。」
  「……也是。」庫薩克點了點頭。「我們要在被發現之前趕快逃。」
  「是能逃去哪裡啊!?」藍德嚷嚷道。「我們現已經很深入瓦巒丁了耶!?你們覺得還有地方可逃嗎!?」
  「那麼別逃不就好了。」拉拉舔了一下紅潤的嘴唇,用手指向火龍山。「對瓦巒丁的半獸人來說,火龍山應該是牠們的聖域,去那邊牠們就不會追來了吧?」
  拉拉垂眼凝視著哈爾希洛。她好、好恐怖喔,她絕對在生氣。完蛋了,應該有人已經察覺到究竟是誰招來這種事態,至少諾諾應該已經知道誰是始作俑者了。沒錯,肯定沒錯。
  這一切都是哈爾希洛的錯,基本上確實如此,十之八九是哈爾希洛的問題。
  因為他當時並沒下手,他下不丁手殺死那隻年輕的瓦巒獸。哈爾希洛只是把牠五花大綁,拿東西塞住嘴巴後,丟在原地。要坦承嗎?要現在說嗎?但是,感覺很浪費時間?不過,諾諾為什麼沒有抨擊自己?畢竟眼下的情況是個危機,拉拉的安全很可能會遭受波及。明是如此,但諾諾為何沒有動作?因為他不想浪費口舌?還是因為比起責備他更想殺了自己?然後現在只是在伺機而動?總之,就如梅莉所言,得趕快逃走,原因、理由那些東西等之後再說。「走吧,我們去火龍山……!」
  眾多瓦巒獸敲響大鼓,揮舞火把,邊大聲吆喝,邊搜捕著哈爾希洛一行人。隨便數數正在四處移動的火把,數量也是相當驚人,輕輕鬆鬆就能達到三位數。而且,並非是所有瓦巒獸都手持火炬,這個比例應該是好幾隻中有一隻,還是十隻甚至更多隻才會有一隻。搜捕隊的瓦巒獸總數,感覺要以火把數量的十倍以上來計算,才比較合理。也就是現在有超過一千隻,甚至是數千隻的瓦巒獸正在尋找哈爾希洛他們。
  哈爾希洛正打算走到前頭帶領大家,但諾諾趕過了他,這下只能跟著諾諾了。畢竟他說不出「大家跟我來」這種話,感覺真的講出口會被殺死,而且也覺得自己又會誤判情勢。總而言之,得趕緊忘了年輕瓦巒獸那件事,他知道要趕快忘記才行,不過哪忘得了啊。老實說,現在的他對自己的判斷力毫無信心,等等,現在?只是現在而已嗎?往後就會有了嗎?總有一天他能脫口說出「我的決定不會有問題」?他根本覺得不會有那麼一天。
  諾諾輕快、毫不猶豫地筆直前進,轉身拐彎,在小路中鑽進又鑽出。他為什麼能像那樣毫無遲疑地往前邁進?拉拉偶爾會在後方對著他喊右邊、左邊或直直走之類的話語。難道是拜拉拉所賜?諾諾看似要走錯方向時,拉拉便會幫他修正。難道是因為即使搞錯路線,拉拉也會及時協助?因為互相信賴?因為諾諾不是孤身一人?因為他們倆已是心有靈犀?而哈爾希洛又如何?他相信自己的同伴嗎?不是不相信,只是……
  「大家快停……!」拉拉大喊後,他才發現前方出現了一大群瓦巒獸。牠們身高超過兩公尺,身上還畫著彩繪,光是這樣的外觀就已經夠嚇人了。哈爾希洛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胸口感到陣陣刺痛。諾諾攻向了前列的瓦巒獸,庫薩克也拿好盾牌發動突擊,藍德亦跟了上去。諾諾轉眼間已用右手的小刀斬斷瓦巒獸的頭顱,撲向另一隻瓦巒獸:庫薩克連人帶盾撞了過去,雖然感覺能把敵人撞倒在地,但是體格略勝一籌的瓦巒獸撐了下來;藍德則是揮劍劈砍手持火炬的瓦巒獸,雖然成功使對手向後退去,但卻未能讓牠身負重傷。
  哈爾希洛握住錐狀短劍,握了又握,最後才緊緊握住。糟糕,糟糕了,這個情況太糟了。完蛋了,兩條腿仲得筆直,呆站在原地了。自己到底在幹嘛?根本毫無反應,什麼事也沒做。他不停地察看著四周,邊察看邊思考。不對,只是假裝思考而已,實際上腦中根本一片空白。
  「往這邊……!」當拉拉的聲音傳進耳裡的瞬間,他鬆了好一大口氣。
  拉拉指著一行人不久前才絰過的小巷。藍德已經轉身而來,庫薩克邊用盾牌抵擋瓦巒獸的踢擊邊往後退,他讓夢兒、席赫露和梅莉先走,自己則是等著藍德和庫薩克。諾諾不僅是移動速度快,還能怱快怱慢地發動體術和揮舞小刀,巧妙地阻擋瓦巒獸的進攻。尤其是他明明長得不怎麼高大,又只拿著一把小刀,但在面對魁梧的瓦巒獸時,居然能使出那般矯健的身手。不過,現在可不是佩服他的時候。
  藍德已經進入小巷,但庫薩克還未抵達,他正被一隻瓦巒獸纏住,要想辦法處理掉那傢伙才行。沒錯,一定要出手,一定要出手相救,上啊。哈爾希洛衝過庫薩克和瓦巒獸的身旁後,一個大迴轉對瓦巒獸使出了背面突刺,基本上他是打算從背後狙擊瓦巒獸的腎臟,但這一擊並未深及內臟。瓦巒獸回頭察看,庫薩克趁機發動盾打攻擊牠的下顎,並以黑刃劍補上一記強刺。誰都不用出聲說「快走」,因為兩人已經一起朝小巷衝去,同時諾諾也趕了過來。往小巷跑,快往小巷跑。當他們穿出寬度僅一公尺的小巷後,拉拉從容不迫地示意要往右邊。話說,拉拉為何還沒背棄哈爾希洛他們?諾諾又在思考些什麼?算了,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先不想這些了。現在乖乖遵照拉拉的指示就對了,反正也只能這樣做了,畢竟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誰叫哈爾希洛想不到任何可行的策略,由他帶隊也許只會讓大家亂衝一通。
  但是,拉拉不同,諾諾也是,兩人彷彿都不會驚慌失措,十分沉著冷靜,與平日沒什麼兩樣。要像他們一樣才行。哈爾希洛也想成為那般的存在,不過辦得到嗎?哎,怎麼樣呢?感覺是辦不到耶,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就算用上整輩子的時間,也無法變得和拉拉和諾諾一樣吧。
  一出到石板鋪成的太道上,便發現這裡幾乎能將瓦巒丁的全景盡收眼底,看來這裡是標高很高的地方,附近一帶已經是瓦巒丁的邊緣了。一大群瓦巒獸從大道的另一端蜂擁而來。但拉拉卻「啊哈!」地笑了出聲。「牠們那些慢郎中!這次是我們贏了!」
  真的假的,她現在是認真的嗎?拉拉已跑到隊伍最前頭,沿著極陡的大道往上直衝。藍德則是嚷嚷著「帥啊,帥斃了,太讚了!」。那一大群瓦巒獸眼看就要就要逮到他們了。不過,這條大道好像是從王宮區一路朝著火龍山蜿蜒延伸,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火把形成的隊伍,讓這條大道的路線清楚浮現在眼前。好壯觀,瓦巒獸的數量真是驚人,如果基卡瓦也在場,應該會大喊「張誇好、好張誇」之類的話吧。還是他不會說這些啊?不過,好懷念基卡瓦喔,他好像也平安無事,但還能見到他嗎?不得不覺得希望渺茫。
  那群瓦巒獸身上都畫有彩繪,雙盾綁著裝飾布條,高舉著龍棒、火炬或武器,整體就像是條濁流。這條濁流正逆向往上,打算吞噬哈爾希洛一行人。老實說,他也不清楚殿後的諾諾與瓦巒獸隊伍最前端的距離大概是幾公尺,不過絕對沒有十公尺,僅僅數公尺而已。他覺得諾諾只要有那想法,一定能夠甩開瓦巒獸。但是,席赫露、庫薩克感覺相當疲憊,梅莉好像也已到了極限,現在他只深深覺得,要被追上只是時間的問題。死路一條?到此為止了嗎?
  一切都是哈爾希洛的錯,是他讓大家止步於此。對不起,對不起,大家,我對不起你們,真的很對不起。全都是因為我,全都是我害的,一切的一切,所有都是我的錯。我要怎麼做才能獲得你們的諒解?不過,你們應該不會原諒我吧。想想也是,畢竟今夭會如此,都是我的錯!其他人都沒有錯,因為錯的就只有我一個人……!
  哈爾希洛全力奔跑的同時,也不知不覺地嚎啕大哭了起來。他並沒回頭察看,僅僅看著前方,因為他只是單純感到害怕而已。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知道。他受夠了,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一切的一切都要結束了,這都是哈爾希洛害的,全隊的人都會死,會被瓦巒獸包圍殘殺至死。不過,他覺得好奇怪,過了這麼久死亡怎麼還沒降臨。明明差不多要被追上了,現在卻還活著。
  他們從兩根龍形石柱之間穿了過去,終於離開了市區。相當陡峭的石板道路依舊向前延伸,不過兩側已無建築,只遍布著一座座岩山,甚至連一棵像是樹木的存在都沒有。岩漿宛如在律動般噴出,升起了煙霧。
  「牠們沒有追過來耶!」夢兒氣喘吁吁地說。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浸濕哈爾希洛臉部的不知是汗水、淚水,還是鼻水、口水,他一邊用手擦拭髒兮兮的臉,一邊回頭察看。那群瓦巒獸就在眼前,牠們還未打道回府,不過全都止步於石柱之前,彷彿是一種看不見的制約攔住了牠們。看來是聖域的關係,因為對瓦巒丁的半獸人而言,火龍山應該是聖域,所以牠們才沒有追來。先前拉拉曾經這麼推測,並且明確地告訴了一行人,結果還真被她料中。要解釋的話,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而已。畢竟拉拉本就自認勝券在握,諾諾更不用說了,藍德、夢兒、席赫露、梅莉和庫薩克或許也都懷抱著希望。可以肯定的是,只有哈爾希洛不同。
  只有哈爾希洛完全絕望了,甚至太過驚慌失措,而喪失了思考能力。這真的是太丟臉了,丟臉丟到家了。好想就此消失,不想再活在這種恥辱之中。
  道路已變成石階,坡面已經非常陡峭,路面若燕化為階梯,很可能會跌落下方。一走過那段斜坡,地面就變得近乎平坦,不過道路也突然中斷了。
  「喔喔喔唔……!」藍德忽然狂叫。「本大爺看到了,看到了喔,那邊那個就叫做火蜥蜴吧!?話說回來,那些傢伙居然若無其事地待在岩漿裡耶……!?」
  接下來的路上,舉目所及的岩石表面都有相當誇張的隆起和凹陷,所到之處都有岩漿河流經,此外還有岩漿泉湧出。火蜥蜴都是在這些岩漿裡或漂或游,抑或是蹦蹦跳跳。老實說,如果照實敘述這些傢伙的外觀,其實就只是蜥蜴形狀的岩漿塊而已。假使牠們靜止不動,根本和岩漿沒有兩樣。所以哈爾希洛實際上也無法推估眼前究竟有幾隻火蜥蜴。說不定那些岩漿全都是火蜥蜴。雖然覺得不至於此,但也無法否定這種可能。
  「從這邊開始,我們前進時要更加謹慎。」拉拉這麼嘀咕,聽起來好像在這之前她都沒有特別謹慎。她到底在想什麼啊?還是在虛張聲勢而已?但是她應該不可能會這樣。畢竟她的思考模式真的是與眾不同。
  諾諾站到最前頭,一邊尋找可踩踏的地方,一邊邁出前進的步伐。在他後面的是拉拉,接著依序是藍德、庫薩克、梅莉、席赫露、夢兒,最後是哈爾希洛,其實事先也沒互相討論過,所有人自然就依這個順序排成了一列。大概是因為整個出發的過程中,哈爾希洛不發一語,也沒做出任何動作,所以大家才會認定他要殿後。然而實際上哈爾希洛毫無預設立場,不過他也沒有不服。豈止如此,他很慶幸可以殿後。與其說走在後頭沒關係。不如說走在後頭正合他意,反正他不想感受到任何人的視線。而且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領導大家。
  「當初我們倆會注意到這裡是為了……」拉拉主動提及此事。「半獸人。因為格林姆迦爾裡也有那些傢伙的蹤跡。當某個世界和一個異世界中都有同樣的種族存在時,基本上兩者之間是相連的。在我的經驗中,那個種族若是扎根在某特定場所時,那個地方大多會有『通道』。不過,很多時候都會因為某些阻礙,而無法輕易往來相連的兩個世界。」
  「……這裡的阻礙是火龍……」席赫露壓著帽子,提心吊膽地跳過咕嘟作響的細長岩漿河。然而在下一秒,一隻火蜥蜴跳了起來,差一點就會碰到席赫露的腳。「……唔唔唔。」
  「真的有龍嗎?」夢兒輕輕一躍後,火蜥蜴果然也跳了起來。結果夢兒跳過岩漿河的同時也躍過了火蜥蜴。「因為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
  哈爾希洛刻意不看岩漿河和火蜥蜴,一陣助跑後,奮力一躍。得說些什麼話,畢竟不發一語相當奇怪。但是要說什麼?其實也有應該要講清楚說明白的事。只是他不清楚,也不願想像坦言之後會如何。
  「那邊是山頂吧?」庫薩克用手指了左斜前方。
  他指的方向上,確實能看見黑黑的、像是山岳形狀的地方。那邊距離這兒有多遠?數百公尺嗎?還是更遠?
  「話說回來……」藍德突然停下了腳步。「哈爾希洛,你這傢伙剛剛在瓦巒丁時,是不是有講了什麼啊?還有……你哭了對不對?這些應該不是大爺我的錯覺吧?」
  哈爾希洛只是左右搖了搖頭,並未出聲回答。當他想繼續前進時,藍德撥開其他同伴,往哈爾希洛走了過來。
  「你好像是說什麼都你自己的錨,一切都是你的錯之類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而且你整個人感覺也怪怪的,雖然你這傢伙本來就是個怪人啦,臉上總是掛著一對愛睏的眼神。不過就算這樣,你還是不太正常。快說,你到底是幹了什麼事。」
  「……之後再說。」
  「蛤?」
  「這件事等之後再說,我會好好解釋,所以不用……現在說吧。」
  「幹嘛不說?」藍德一把抓住哈爾希洛的領口。「幹嘛不現在說!講那麼多廢話幹嘛啦!本大爺聽到這種模稜兩可的話就很火大啦!」
  「我不是說之後會好好解釋了!你是不會看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你在情什麼況啦!你甭想用這種方法開脫!本大爺是說到做到的男子漢!一定要把你逼死,逼到你把所有的事情講出來!」
  「藍德!你夠了喔——」夢兒打算插進哈爾希洛和藍德之間。
  夢兒這麼一動,哈爾希洛被擠往後方,「啊……」地一聲踩空了,他腳下是一處內有岩漿的小窟窿。他並非是整隻腳都陷入其中,不過右腳跟輕觸到岩漿,「茲咻」一聲燒焦了。「——喔唔……!? 」
  「哈、哈爾!?」
  「……我、我沒……事……」哈爾希洛蹲下身子摸了摸右腳,心想剛剛馬上就收起了腳,所以沒有很嚴重才對,也希望自己平安無事。他用手指觸碰靴子,想著現在鞋況如何?鞋跟一帶好像熔掉了?受損的只有靴子嗎?裡面的腳呢?好像有點痛、有點熱熱的……?
  「大、大爺我才不會道歉咧!」藍德大擺架子。「現現現現現在會這樣,要怪就怪夢兒和你自己!本大爺完全沒有錯,就算有也只有跳蚤那種大小。」
  「……你這個人的重要性才像跳蚤那種大小。」
  「妳說啥!?妳這個臭酸廢物大波霸!」
  「臭、臭酸……廢、廢物……!?」
  「哈爾!快讓我看一下!」梅莉撥開席赫露、夢兒和藍德,蹲跪在哈爾希洛的身旁。
  拉拉聳聳肩,感覺她在內心大翻白眼。諾諾將臉湊向拉拉,竊竊私語了一下。他或許是在提醒拉拉:「時候到了,該和那些傢伙切割了」。若是如此,那就糟了,而且是糟糕透頂,如果不讓她回心轉意就慘了。
  「等、等一下——」哈爾希洛推開打算幫他治療的梅莉,站了起來。結果右腳跟傳來一陣不快的痛楚,害他發出類似「咿……」的怪聲。
  「奇怪?」此時庫薩克講出一句非常難以置信的話。「山頂……動了?」
  「山才不會動。」拉拉不知為何發出了笑聲。「也就是說,那個並不是座山吧?」
  「那——那麼……」藍德抬頭仰望山頂,不對,是過去曾以為是山地的地方。「那、那個……是什麼東西啊……?」
  那個東西正在左右搖晃,等等,還不僅如此。現在傳來的這個聲音、這股震動,應詼是地鳴,所以說那個東西正往一行人而來。
  「快跑……!」哈爾希洛反射性地扯開嗓子吶喊。
  「是、是往哪邊跑……!?」藍德大聲回覆。
  「哪邊——」
  該跑往哪邊?回頭?往回跑?這樣是能跑到哪邊?跑下山就好?但是又不能跑進瓦巒丁,當然不行。那該怎麼辦?誰知道該怎麼辦啦。哈爾希洛很自然地想要依賴拉拉和諾諾,結果發現那兩人不見了。
  他們剛才明明還在這裡的啊,等等——看見他們的背影了,他們一直在往前跑。然而兩人不一會兒就沒入了前方岩石突出的陰影,一瞬間從他的視野中消失無蹤。不過,他已推算出他們大概離一行人有十五公尺遠。
  「大、大家!趕快去追那兩個人!快……!」
  「混帳東西,那個不要臉的女人……!」
  「席赫露妳跑我前面!夢兒跟在妳後面!」
  「嗯、嗯!好……!」
  「梅莉小姐也快跑!」
  「好!哈爾,你跑得動嗎!?」
  「我、我能跑!妳快跑!庫薩克也是……!」
  「嗯……!」
  地鳴聲越變越大,越變越震撼,哈爾希洛死命地追趕著庫薩克的背影。他一用右腳跟著地,痛楚便會直衝腦門,因此他只好盡可能不讓右腳跟落地,僅用右腳尖奔跑。然而,這樣跑步根本是件難事。平時論跑步速度,加上裝備和隨身物品的重量後,在隊伍中哈爾希洛是數一數二地快,庫薩克則是最慢的人。明是如此,不過眼下哈爾希洛已經快不行了,豈止是追不上庫薩克,距離甚至還越拉越遠。途中,庫薩克偶爾會回過頭,停下腳步等他。他雖然感激得熱淚盈眶,但庫薩克這樣做依舊是杯水車薪。即使多少縮短了一些距離,不過馬上又會拉回原本的差距,甚至離得更遠。
  忽然間他看不到庫薩克的背影了,這下自己終於被遺棄了。不對,根本沒有這回事。當他一穿過岩石間的狹窄處,視野變得較為開闊後,不只發現庫薩克的蹤跡,也瞧見拉拉和諾諾就在遠方。
  庫薩克回頭望了望哈爾希洛,接著將視線移往更上方的地方。「呃……!」
  他那成不了聲的驚嘆,再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吉利,講誇張一點就是,庫薩克彷彿是要告知他世界末日已然降臨。
  哈爾希洛迷惘了,不知該親眼確認,還是眼不見為淨為妙。然而在做出決定之前,視線卻無意間受到吸引,因而看了過去。結果他並未慶幸還好抬頭看了,也沒後悔幹囌要看,只是一味地呆站在原地而已。
  他至今也算碰過各式各樣的生物。黃昏世界的巨神,雖還有空間可去討論算不算是生物,不過牠的特徵就是極為巨大。
  相較於巨神,眼前這傢伙並非巨大到不可理喻,但是牠的樣貌卻讓他特別有感受。雖然不是覺得牠很漂亮、很美麗,如果一言以蔽之,其實是很恐怖,但是他所感受到的並不只有恐懼感。
  這傢伙全身覆蓋著微微發紅,或者應該說是散發紅色光澤的黑色鱗片。從這點來看,牠其實近似爬蟲類,實際上,要說牠是巨大的蜥蜴也不是不行,但是仔細一看其實還是不同。這傢伙看起來像是用四隻腳爬行,不過牠能用來抓取物體的前肢,根本就是一雙靈巧的雙手。脖子算得上長,頭部顯得略小,不過即使說是小,像人類這種尺寸的生物,牠應該一口就能輕易吞下。其實這是整體比例的問題。而且那傢伙長得不胖,看樣子並不笨重,身體縱然巨大,但行動感覺相當迅速。牠如果用那健壯的後肢全力奔跑,速度應該十分驚人。牠舉起尾巴,豎得筆直。
  這傢伙是龍。
  就算一個人完全不知世上有龍,在看到這傢伙後,也能立即意識到牠的與眾不同吧。這時只要告訴這個人,眼前的生物是龍,對方應該也能理解吧。即使對方原本對龍一無所知,肯定也會在這個當下覺得「原來如此,這就是龍啊」。看來對於龍的詔知,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等的本能之中。

  

  難怪瓦巒丁的半獸人會崇拜這傢伙,也能懂牠們為何想要獻上活祭品了。哈爾希洛當然也是嚇得渾身顫抖,畢竟這終究不是想體驗就能隨時體驗到的恐懼感。然而於此同時,他還是不禁感嘆:
  龍,太屌了。
  說實話,太帥了,原來世上真的有這種生物啊。在某種意義上,牠根本是完美的象徵,只是他也不清楚某種意義是什麼意義就是了。總之,龍真的是太層了。
  龍。
  那隻火龍張開大嘴,彎起脖子,不停吸著氣,牠是在深呼吸?其實也不知道龍在幹嘛,但哈爾希洛就是看得入迷。或許要說成看到發怔會比較貼切。火龍的咽喉深處透出閃閃晃動的光芒,那是什麼啊?然而他也只是呆呆地這麼想而已。
  不過就在聽到藍德「喔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的叫聲後,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欠缺危機意識了。仔細一望,發現位在前方的同伴個個拔腿猛衝,就像遭到狼群追趕的草食性動物。當然,藍德他們才不是什麼草食性動物,而且這座山裡也沒有狼出沒,在這裡只有火蜥蜴和火龍。看他們那個樣子,感覺是想趕快逃離火龍。面對這種生物,逃跑根本是人之常情啊。
  為什麼只有哈爾希洛還佇在原地?反而是他的反應才顯得詭異。
  火龍終於吐出了剛才一口接一口吸個不停的氣。不對,牠吐出來的不是氣,還是說火龍的吐氣就是這麼一回事?哈爾希洛往後翻倒,因為一股高溫襲擊而來,令他無法站穩。其實那是火,是火焰,從龍口中竄出的是火焰。還以為自己也著火了,畢竟剛剛感覺到的那股熱能,競算把他燃燒殆盡也不足為奇。
  時間不知經過了多久,也搞不清楚到底是過了幾秒鐘?幾分鐘?還是更久?哈爾希洛像隻被烤乾的小蟲橫躺在地,他真的是被烤乾了。體內的水分早就大量蒸發,全身上下已經變得乾巴巴的。無論是眼睛、鼻子還是嘴巴都極其乾燥,感覺他的表皮組織隨時都會片片剝落。他現在好怕眨眼,但是不硬眨幾下,擠出幾滴眼淚來的話,眼球可能會完蛋。嘴巴和鼻子也是一樣,不趕快逼出體內剩餘的水分加以浸潤,真的會完蛋。
  身上沒有著火,好像沒被那道火焰吐息燒到,看來龍並沒直接攻擊自己。哈爾希洛其實只是遭到餘熱波及,然而只是如此就落得這副德性。如果火焰迎面而來,他肯定會在一瞬間成為焦炭。
  也就是說龍噴火時瞄準的並非是哈爾希洛,那麼牠到底鎖定了哪?攻擊目標是誰……?
  他聽得到、感受得到地鳴聲和火龍的腳步聲,看來牠正在移動。
  「……藍德……他們……梅莉……夢兒……席赫露……庫薩克……」
  同伴們應該是想從火龍身邊逃開,他們很可能是在躲避火焰。他們被火龍盯上了嗎?被鎖定的不是哈爾希洛,而是他的同伴?火龍剛剛是朝同伴們噴出火焰的嗎?所以哈爾希洛才得以撿回一條小命?然而同伴們的情況又如何?
  「……我……要找到他們……」
  沒錯,現在的重點不在他们的情況,而是得先快點找到他們。
  哈爾希洛扶著岩石表面的隆起處,爬起了身子,但是他的右腳跟痛到像是要崩解碎裂。不過疼痛反倒是一種救贖,越痛他越是感激,甚至想痛到暈厥。但是他不能倒下,畢竟還必須尋找同伴們的下落。
  循著同伴們逃跑的方向前進,結果看見了火龍的背影。烈焰爆炸一帶整個凹陷,窟窿底部變得像是一處岩漿沼澤,由此可見火焰威力十分驚人。如果直接往他身上噴,豈止是化為焦炭,根本是會被燒得一乾二淨,完全不留痕跡。
  這麼說來,難道已經找不到隊上其他人了嗎?
  不准這麼想,怎麼可以有這種愚蠢想法,不能再想了。快動,給我動,必須先讓身體動起來,畢竟身體不動什麼事都辦不到。
  哈爾希洛並沒打算一直尾隨在火龍的正後方,畢竟這麼做太危險了,因此他決定迂迴跟蹤。火龍或許是在尋找什麼東西;同伴們或許已經逃出生天;火龍或許還在追捕其他隊員;只要搶在火龍前頭,或許就能見到其他同伴。沒錯,現在不是完全無望,希望依舊存在。
  他已經訂好前進路線,一路上不會讓火龍離開視線,不會刻意靠近牠,也不會離牠太遠。此處的地形是最大的敵人,路面實在是凹凸不平,起伏過大。在路面凹陷形成像一條路的地方冒著岩漿,而其中當然有火蜥蜴出沒。
  不過每當看不見火龍時,便會陷入恐慌,搞得自己騖慌失措,身體四處被灼傷。這時他經常會有個念頭,想要跳進岩漿裡一了百了。然而只要遠遠看到火龍,勇氣就又油然而生。一想到「找到火龍了」,就會感到放心,甚至還忍不住露出笑容。
  「……大家,都還活著嗎?」
  不能有所疑慮,如果質疑此事就輸了。輸?會輸給什麼?
  應該是自己吧。
  輸給自己懦弱的內心。
  雖然不曾認為本身實力堅強,卻也沒想到居然會弱成這樣,原本以為自己多少有些成長,但這副狼狽樣是怎樣,也太悲慘了。
  成長了?認為自己有辦法成長?期待自己有所成長?是在發什麼蠢啊?天生就沒有才能,徹頭徹尾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小嘍囉啊。正因為自己是這樣的存在,所以一直都在努力,一直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努力著。難道這樣還不夠?不過這已經不是努力夠不夠的問題,反正努力也沒用吧。無論再怎麼拼命,再怎麼全力以赴,付出再多,自己就只有這幾兩重罷了。
  到底在期待這樣的自己能夠做到什麼?或許能有一番作為?這種想法是想笑掉誰的大牙。睜大眼睛,認清事實吧。打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無法成為不是自己的自己,也無法變為超越自己的自己,只能是現在的這個自己。永遠是這個弱小、脆弱的自己,終究不會有所改變,也無法改變。
  一直以來既卑微又悲慘,只是死皮賴臉地抓住某些事物,才有辦法苟延殘喘到現在,這確實不是長久之計。
  但這就是自己。
  算了,不要再追了。
  畢竟火龍都已離自己那麼遠了,要搶在火龍前頭?根本是在癡人說夢,而且不只是右腳跟,現在渾身都在痛。不想走了,動不了了。
  就待在這裡好了。
  坐下來,靜靜待著就好。
  實際上,哈爾希洛大概也真的抱膝坐了滿長一段時間。
  「……我這種平凡的人啊……」
  真的是有夠可笑,都已經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徹了,為什麼不放棄得爽快、俐落一點?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到嗎?看來的確是辦不到,畢竟自己處理事情就是無法果斷乾脆。他感慨地覺得,這就是他,平凡到連自己都厭惡自己。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好想成為特別的存在喔。他相當懂憬天才之類的人。比如索吾馬、凱姆利,還有亞基拉先生、米荷、德奇牧涅他們,然後蓮崎那些人,他們都好厲害,自己也會想要成為那個樣子,只是自知這都是痴人說夢,所以刻意不去想而已。畢竟要如何才能填補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實際上根本無法填補,一切都是天方夜譚。他很清楚事實就是如此,他這輩子沒有任何機會成為特別的存在,只會這樣衰老死去。然而這樣的人生不知該說太寂寥,還是太悲慘才好。算了,反正怎樣都好。
  無論這段人生過得如何,對自己來說也都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特別人生吧?
  世上用不著任何事情都要與別人比較,畢竟這樣的比較也僅是一種評價標準。到頭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想法吧?
  與其說未來還有希望,倒不如說前景堪慮還比較貼切,反正現在看起來感覺也快走到盡頭了,為了這微不足道的人生,起碼只有自己也要獻上祝福。
  「……我又不是智障,最好會那麼做。」
  想要能夠對自己感到自豪;想要過上對任何人都能引以為傲的人生。如果消極畏縮地告訴自己「反正我就是這種人」,再找個藉口說服自己「努力到這個程度就好」,最後也打算當自己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想要就此滿足的話,到頭來還是會懷著「自己果然沒有努力到最後,只是做半套罷了,這麼做根本不好,真是令人討厭」的感覺,大概人生也要謝幕了吧。
  並不是認為「至少要盡人事」的正向積極,只是覺得再這樣下去實在太嚴酷了。現在真的單純是無法繼續靜坐不動,才不得已地站起身來。話說,自己明明不算處在提高警覺的狀態下,但卻心頭一驚,感受到一股帶刺的氣息。他沒有回頭察看,整個人直接向前翻滾,下一秒,就有某個東西落到了他的後方。
  他為了不讓右腳跟碰觸地面,所以用左腳為重心,一面轉身向後,一面拔出了銼狀短劍。方才對方是想朝著哈爾希洛揮下牠手上那把長型砍刀般的刀劍。哈爾希洛以頭衝撞了那傢伙的下半身,他也沒有什麼「胡亂閃避反而會遭斃命」的多餘考慮,只是身體自然做出了反應。正當他想用錐狀短劍猛刺敵人時,那傢伙往後一跳,躲了開來。哈爾希洛也未去思考那傢伙是何方神聖、為何要攻擊自己之類的問題,只是使勁猛衝。不知不覺中,哈爾希洛不僅右手握著錐狀短劍,左手也拿起了附有護手的小刀。然而他的右腳跟依舊發疼,如果說感覺不到痛,便是謊言,他只是不在意此事,專心攻擊而已。
  攻擊,必須發動攻擊。那傢伙的武器長度約有一•二公尺左右,遠比哈爾希洛的攻擊範圍還要長,體格也有落差,因此使用蠅擊還不一定擋得住牠的攻擊。哈爾希洛根本用不著分析判斷,馬上就察覺到了這一點。總而言之,他只能縮短雙方距離後,再出手攻擊,然而那傢伙只會四處亂竄。牠手持武器,裸著上半身,從樣貌看來,應該是半獸人。不過整體來說牠比瓦巒丁的半獸人還要清瘦,但應該不單只是個瘦子,畢竟從牠的體態來看,感覺是結實到毫無一分贅肉。牠的皮膚並非綠色,也不平滑,看起來還有突起和皺褶存在。那些好像是叫疤痕瘢瘤,也許是燒燙傷所導致的。再者,這些疤痕不只出現在某些部位,而是遍布全身。話說,牠的左右眼球都已白濁,那雙眼睛還看得見嗎?
  不過那傢伙眼睛看不看得見根本不重要,反正牠後退時絕對不會接近岩漿,身手極為俐落矯健,宛如一名武術高手。哈爾希洛現下碓實是不斷進攻,那傢伙則採守勢,但這並不代表牠已山窮水盡。這名敵人根本還游刃有餘到驚人的地步。
  哈爾希洛或許是被牠逼得必須出手攻擊,不過,若無攻勢,那傢伙也會攻過來吧。一被攻擊,十之八九會頂不住。如果右腳跟沒受傷,還能賭一把試著逃跑,但是現在連跑步都無法好好跑了,更遑論要逃出生天。言語能夠互通的話就能溝通,但這個方法也不可行。因此就算毫無把握,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結局只會有兩種:殺了牠,或是被殺。
  雖然現在不是計算機率的時候,然而即使不去思索,無數的思緒仍舊在腦中急速環繞。那傢伙的移動方式非常獨特,牠是踮腳行進,腳尖彷彿緊緊吸在地面上。牠的身體相當柔軟,單用右手就能揮舞砍刀,完全無需左手協助。那把砍刀看樣子並非金屬鑄成,材質好像是岩石,看來是由岩石打磨而來的。那把長形的石砍刀,說不定是牠親手打造的武器。那傢伙住在這裡嗎?飲食是怎麼處理的?牠有辦法生存在這種環境裡嗎?感覺牠差不多要出手了。
  看吧,牠攻過來了。
  那傢伙一邊扭擺一邊將身體傾斜向後,刺出了長形石砍刀。哈爾希洛沒有後退,也沒閃躲,他使出渾身之力,以附有護手的小刀發動娥骘,雖然無法連續發動,但是一次的話完全不成問題。話說,這記攻擊好沉,牠的力氣究竟有多大啊?不過蠅鳄成功了。然而當他擋開牠的刀,正準備立刻反攻時,那傢伙卻一溜煙地往後退去,表情還起了變化。牠是笑了嗎?算了,要笑就讓牠去笑。
  哈爾希洛沒有笑。他進逼對手,揮出錐狀短劍,發動攻擊,附有護手的小刀也隨時瞄準著那傢伙。他知道,不用想也知道,那傢伙根本樂在其中,對方在半獸人中或許也是一種異類。感覺牠非常享受這場戰鬥,想要嘗盡箇中樂趣。看來那傢伙打的算盤是先逼哈爾希洛使出渾身解數,好好欣賞一番後,再狠狠殺死他。若是如此,哈爾希洛唯一有的致勝機會就在這裡了。
  其實,哈爾希洛早就出盡全力,他已經無法用更快的速度移動,用更強的力量揮舞錐狀短劍了。因為他目前已達極限,時間持續越久只會越累,速度和力量也只會越弱,所以無法長久抗戰。時間拖得越長,他就越是失去設下圈套的機會。只要戰鬥、戰鬥、不停地戰鬥,運氣、突發狀況或其他眾多的要素就會不斷消失,最後獲勝的鐵定是強者。那傢伙應該也知道這一點,畢竟能在這種狀態下勝出的人不會是哈爾希洛,而是那傢伙。
  因此,在進到這種最終局面之前,哈爾希洛只能豁出去拚勝負。當然,那傢伙也知道他會這麼做,甚至還在引誘他這麼做,像是在說「你敢,就試試啊」。
  你敢,就放馬過來啊。
  哈爾希洛現在沒看到那條線。不過,眼前倒是有座看不見的細長橋樑,他只能走過去了,而且那傢伙就在橋的另一頭。牠預料哈爾希洛會來,所以等在那裡摩拳擦掌,準備送他歸西。勝算也許不是零,但幾乎可說是沒有。儘管如此,哈爾希洛還是要走過這座橋。是因為他只剩這條路可走嗎?不得不走嗎?
  不對。
  事情並非如此。
  是因為他想活下去。不想死,不能死,要打倒那傢伙,然後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死都要活下去。所以要打贏那傢伙,必須贏。好了,勇敢地——跨過那座橋吧。
  強襲。
  哈爾希洛明明覺得剛剛已經出盡全力,但看來不是這麼一回事,連他本身都感到意外,原來自己居然能移動得如此快速。除了這項好兆頭,他的動作好像也超乎那傢伙的預料之外。哈爾希洛輕而易擧就竄到那傢伙的身旁,接著就是不斷地刺出錐狀短劍和揮舞附有護手的小刀。那傢伙突然抬起右腳,想藉此防禦,哈爾希洛因此猛刺那隻右腳,刺到體無完膚後,進逼到牠的眼前。那傢伙將左手伸了過來,打算擒抱住哈爾希洛,封鎖他的攻勢。然而哈爾希洛毫不在乎地把錐狀短劍插進那傢伙的腹部,接著使力扭動深挖;附有護手的小刀則是穿進了那傢伙的右腋,哈爾希洛已把敵人壓倒在地。那傢伙以雙腳纏住哈爾希洛的身體,再用左手揪住頭髮,然後揮舞長形石砍刀敲打他的頭。哈爾希洛的世界猛烈搖晃,但他依然用錐狀短劍不斷地在那傢伙的體內翻攪,同時也奮力滑動附有護手的小刀,打算從那傢伙的肩膀上砍下牠的右臂,甚至還張口咬了牠的脖子。哈爾希洛咬破了那傢伙的皮膚、結實的肌肉,最後咬斷了血管,血冒了出來。牠的血豈止是溫的,根本是熱的。哈爾希洛見狀,又再咬向那個傷口,那傢伙放聲嘶吼,但他完全未發出一點聲響,只是在想:我要破壞、破壞、把這傢伙破壞到體無完膚,破壞到無法動彈為正,我要活下去、活下去、繼續活下去,我要好好活著,戰勝牠,戰勝牠後活下去,我要存活下來。反正不是我斃了你就是你斃了我,不是生就是死,但是死的不會是我,而是你。
  說不定,可以停了……?
  不對,還不行,必須繼續攻擊。結果在那傢伙流出來的血轉為冰冷之前,哈爾希洛都沒有住手。他在確定那傢伙已經確實死亡後,瞬間渾身癱軟,哭了出來。總覺得自己好像抽噎了好一陣子。
  贏了,哈爾希洛打贏了。對手非常強,如果單論雙方的強度,對手肯定在他之上,而且還可能是遠遠地強過他。然而為何最後獲勝的會是哈爾希洛?
  他想絕非是因為對方驕傲,畢竟那傢伙並未鬆懈大意,不過,在牠心裡應該有過定見,想著自己的力量如果是十,那麼哈爾希洛就是落在四或五左右。在戰鬥中哈爾希洛也有過類似的認知。但是,最後的那個瞬間,他成功架高了自己那份五的力量,並且就是靠著這部分贏得了勝利。而當初哈爾希洛賭的就是那一刻,最後也如願以償。總的來說,這是他的完全勝利。因為他這個弱者,僅僅一個人靠著自己的力量和實力,從強者手上搶下了勝利。
  哈爾希洛想要進一步了解這名對手,勘查了輸家的遺體。牠的身高大概有兩百二十公分,體重雖然沒個準,但是隨隨便便都會超過一百公斤吧,感覺應該有一百二、三十公斤,整個就是非常魁梧。外表看起來雖然清瘦,但果然還是高頭大馬,全身布滿了燒燙傷的痕跡。牠連腳趾頭上都有疤痕瘢瘤,這肯定是牠刻意燒傷或燙傷自己的。此外,從牠嘴巴露出的利牙雕著某種精緻的圖樣,看起來好像是龍。
  他還翻查了對方身上所有的物品。牠的腰間繫著皮帶,上頭掛有置物袋和刀鞘。他找到了一只像是金色戒指的物品、四片像是黑色鱗片的東西,以及一把小刀,最後決定將這些全都帶走。他看到牠還睜著眼睛,因此幫牠瞑目,並雙手合十。對他來說,這麼想雖然有些奇怪,但總覺得是眼前的這隻半獸人把命分給了自己,多虧了牠,他才能活著。不過,哈爾希洛現在也是滿身瘡痍,要在身上找出一個不會痛的地方簡直比登天還難。或許不用多久,連這隻半獸人分給他的命都要油盡燈枯了。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勉強活在世上。正因為自己還活著,所以還有些該做的事,不,應該要說還有些不得不做、死都想去做的事,在等著他去完成。
  想見到其他同伴。雖然絲毫未曾在腦中想過,或期待過「大家肯定平安無事」、「鐵定能夠見到他們」之類的事,但就是想見到他們。所以,去找他們吧,就一直找,直到這條命結束前的那一刻。
  哈爾希洛留下那傢伙,慢慢走遠,走了一小段路後,他回頭一望,發現那傢伙的遺體已被火蜥蜴團團包圍。哈爾希洛並未感到諷刺,他認為這是第二合適那傢伙結束一生的方法。最適合的方法應該是牠去挑戰火龍,結果被吃掉或是燒得灰飛煙滅,只是最終實現的不是這種方式。
  漫無目的,連該往哪個方向去都不知道。
  偶爾遠遠看到火龍的微小身軀時,還會莫名受到激勵,自然地露出笑容。
  當痛到或累到不想走路時,就認命地坐下休息,有時也會整個人橫躺在地,反正爬不起來的話,就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接受事實就好。但是,到時候恐怕也接受不了,畢竟人一不省人事.自然就做不出任何反應了。不過,在那一刻來臨之前,他的願望——想見到其他同伴——都不會消逝吧。
  都這種時候了,他才不會覺得這麼想很丟人。
  果然討厭孤伶伶的一個人,這樣好寂寞啊。
  途中,有好幾次與其說是睡著,其實是失去意識,每當睜開眼時,都無比開心。因為自己還活著,還能繼續尋找同伴。
  總覺得,像這樣,想去多遠就能去多遠。話說,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騎著腳踏車——腳踏車……?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有了那個後想去多遠就能去多遠吧。想去多遠就能去多遠喔。不過,契機是什麼?對了,就是為了經常會出現的彩虹。雨後的彩虹。看見彩虹後,想知道那道彩虹的起點是在哪裡,終點又落在何處?所以出發尋找:心想,絕對要找到。
  他記得當時在尋找途中就放棄了,但是現在,他絕不放棄。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即使途中彩虹消失也無妨,反正只要等到它再度現身就好。
  一閉上眼睛,啊……便清楚看見了彩虹。
  是彩虹。
  一道七色的彩虹架在遠方的天空中。
  我就朝著彩虹前進吧,以那道彩虹為目的地,走多遠算多遠。
  感受到地鳴而睜開眼睛,發覺火龍距離自己非常近,已經近到他要抬頭才有辦法察看。他本想揮揮手,但最後沒有付諸行動,只是靜靜地待在原地,當下也覺得自己會被踩扁。不過,要是真的被踩扁,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閉上眼睛,看著剛剛那道彩虹。
  不知不覺中,火龍離開了。他還活著,還能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但是,身體真的好沉重,與其說是沉重,其實就是非常遲鈍。
  休息一下就會好了吧?沒錯,休息一下好了。
  剛好有一處適合休息的低窪地,那裡不知為何有點涼爽,有點?不對,是十分涼爽,連地面都冰冰涼涼的,讓他相當訝異。畢竟附近一帶不管去到哪裡都只有一個熱字可以形容。雖然算是後知後覺了,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是在地上爬行。走起路來也確實相當吃力,在地上爬行雖然也不輕鬆,但是總比走路好。
  這處窪地究竟會延伸到何處?感覺盡頭還很遙遠,但是要休息的話這附近就好,這邊就好——突然,眼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依稀記得在這段期間裡,他一度以為自己不行了,不過最後突然清醒過來,心想自己好像還活著,生命力真是頑強。
  反正只要還活著,就代表還不會死。
  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光是呼吸就已費盡全力。這種狀態持續了好久,他也認為自己可能就此無法恢復,但是突然間,又感覺自己能夠起身,基於凡事都該嘗試的概念下,他試著起身,結果成功了。看這樣子,或許還要花上好一段時間才會死。在那之前只能活下去了,若是如此,就好好活下去吧。
  然而,換成背靠岩壁、席地而坐的姿勢後,彷彿像是失去魂魄般,全身癱軟。
  看不見彩虹。
  這裡好暗,好暗喔。
  話說回來,這裡是……那裡……?
  是低窪地。
  好涼爽。低窪地?
  將臉轉了個方向。
  那個……難道是洞窟?
  「……真的假的啊。」
  雖然四下昏暗,視線也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但那個應該是洞窟沒錯。低窪地的底部,有一處直徑約兩公尺的洞口。該處洞口並非與地面垂直,看起來是呈現傾斜的狀態。他不認為那只是一個普通的洞穴,畢竟在這座滿是岩漿的山上,這股涼意,實在是不太尋常。哈爾希洛就在那座洞窟前方的不遠處。
  那裡肯定是條通道。
  那座洞窟鐵定能夠通往格林姆迦爾。
  「……居然……會有這種事……」
  回得去了。
  回得了格林姆迦爾了。
  「這裡是……彩虹的……」
  喉嚨深處發出了呻吟聲。——什麼啊。
  ——什麼彩虹的起點,什麼彩虹的終點,打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什麼鬼彩虹。一切都是幻覺。
  反正,沒救了啦。現在真的是想動也動不了,而且,自己一個人能回去又怎樣?不行,要回去就得所有人一起回去。
  居然獨自一人找到、抵達目的地,這種事情根本毫無意義啊。
  這難道就是上天幫我安排的結局?
  就要在這種情況下結束?
  算了,無所謂了。
  不過,只是做做假設而已。如果身體多少恢復了一點力氣,讓自己能夠繼續前進的話,還是會去尋找同伴們吧。然而,他的下場看來是在無人知曉的狀態下獨自死去。即使再怎麼沒建設性、再怎麼艱辛、再怎麼令人厭惡,自己還是會想辦法求生,繼續活下去,活到死亡的前一刻為止。
  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度起身。雖然沒去想「能夠爬起來的話就好了」,但要是真能夠起身,會豁出去死命地掙扎吧。
  現在先睡一覺好了。
  真希望有人能唱搖籃曲給我聽。
  好討厭孤伶伶的一個人。
  好希望有誰能陪在身旁。
  
  有誰在嗎?
  
  ……拜託一下。
  
  只要陪在自己旁邊就可以了。







  「——覺醒吧(Awake)。」







  是夢,現在一定是在作夢。不過……記得之前聽過這個聲音,這個男生的聲音。是誰啊?但是,現在已經聽不見了,所以剛剛是在作夢吧。
  不知是眼垢還是什麼東西的關係,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撐開眼皮。至於現在的感想……應該是「真虧我還活著喔」。真虧自己還能活下來耶。不過,他真的還活在世上嗎?不禁懷疑,自己該不會已經來到死後世界了吧?
  聽到了某種聲音。如果不是幻聽,這是腳步聲。別看他這樣,好歹也是個小小盜賊,即使瀕臨死亡,仍然能辨別出這是什麼聲音。複數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應該有五個人。
  「啊……」
  耳裡傳來了聲音。他硬是抬起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還活著。
  「哈爾……」梅莉衝了過來,她一把抱扶起他,撫摸著他的臉。他再次覺得梅莉長得真是漂亮。嗯……只是自己已經……該怎麼說才好……就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哈爾希洛想要露出笑容,但是他沒有把握自己還有沒有辦法揚起嘴角。
  「哈爾、哈爾……!」
  「哈爾希洛……!」
  「哈爾希洛……!」
  「可惡,這是騙人的吧!怎麼會這樣啦,可惡……!」

  

  ——不要對著我說可惡。不過,算了,這樣也好。
  不,哪裡好了。
  這樣哪裡好了。
  「哈爾……!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撐下去!我馬上幫你治療!大家都在這裡!你不會有事的!」
  哈爾希洛點點頭後,閉上雙眼。
  他看見了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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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0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我很不擅長動作遊戲,因為我就是沒辦法不斷重複相同一件事。在玩遊戲的過程中,我會察覺到在某個時間點,做某個動作就能順利通關。碰到一、兩次這種情況,我會照剛剛的玩法去玩,但是如果太過頻繁我就會放棄。因為我會萌生一種類似惡作劇的心理,跑去做其他事。一般人會認為我會這樣只是練習不夠,多重複幾次就能順利過關了吧。或許是這樣沒錯,不過老實說我也很不擅長摺洗好的衣服,就是沒辦法折成相同的形狀,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如果沒有下定決心想著二定要折成相同形狀、一定要折成相同形狀」,並且全力以赴的話,肯定會把十件幾乎可說是同款gi恤,全部折成不同的形狀,然後在那想「怪了,怎麼會這樣」。這種事就是會發生在我的身上。話說,T恤這類衣服如果不折成相同形狀,在收進衣櫃時會很不方便,內衣和襪子之類的也是一樣,所以我的衣櫃總是一團亂。我想這應該是天性,不,應該說是頭腦構造的問題吧。是不是因為有什麼陰錯陽差,所以我的大腦才成了今天這個模樣。我明明很喜歡動作RPG,但實在是玩得有夠爛,真是讓人難過。
  在我寫這篇後記的2015年11月24日,距離動畫《灰與幻想的格林姆迦爾》的開播日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但其實也沒剩多久了。前些日子,我有幸前往參觀動畫的後製配音作業,感覺這會是一部非常棒的作品,我非常期待,而且參觀時也學到了許多事。此外,奧橋睦老師在漫畫雜誌《ガンガンJOKER》上連載的漫畫版《灰與幻想的格林姆迦爾》,故事劇情基本上雖然和小說一致,但在細節的處理上卻別有一番風味,我也從中獲得了許多刺激。我也必須在小說上更加把勁才行,畢竟格林姆迦爾的故事還未完待續。
  哈爾希洛他們充其量也只能一步一步往前邁進,這些人以這種步調到底能走多遠?能確實抵達哪個地方嗎?目前看起來雖然讓人有些擔心,不過他們只要繼續前行,路肯定一直都會在腳下的。其實,我的腦中已經有了像是一行人終點的地方,不過會不會走到那邊去,全都端看這幾個人的行動,說不定他們最後抵達的會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場所,反正這個問題就等到時候再來煩惱就好。另外,至今沒什麼機會登場的人物,我接下來也預定讓他們一個個出來露臉,敬請期待。
  由於篇幅已經到了,最後我要由衷地感謝編輯K、白井銳利老師、KOMEWORKS的設計人員、其他與本書製作、販售相關的所有人,以及現在把這本書拿在手上的各位。今天就讓我懷抱著滿滿的愛,在這擱下手上的筆,期待能夠再次相會。
  
          十文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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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20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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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1 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沒想到這次這麼快就錄入了
雖然知道08可能發生的劇情,但每次看這作品總有股淡淡的哀傷
发表于 2016-11-21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话说要是有人能录下台版的第五卷就好了
发表于 2016-11-26 0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這團新手好像自從進到異世界之後好像整天都在越級打怪..........還活著真是見鬼了
发表于 2016-11-26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雖然大多時候都蠻看不順眼藍德
但從認真的角度看,也許藍德的存在才是能讓這整本小說有活力的關鍵
想想...如果沒有藍德存在的小隊 一定安靜認份
讓讀者完全搞不懂趣味性在哪裡
只要這樣想就覺得 藍德真是意義重大!!
发表于 2016-11-27 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辛苦录入。一直很喜欢这部的风格。话说原来之前梅里发了人家好人卡
发表于 2019-7-10 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情线刻画得最好的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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