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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文库] [アサウラ]英雄都市的笨蛋們 1 公主與被封鎖的英雄之都[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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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17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6-12-30 00:29 编辑

  英雄都市的笨蛋們 1 公主與被封鎖的英雄之都
  ——————————————
  作者:アサウラ
  插畫:だぶ竜
  譯者:黃弱
  圖源:音无丶初音
  掃圖:怠工驴
  錄入:怠工驴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從過往的戰亂時期就死守於此的英雄豪傑的後裔們所居住的邊境都市──利口鎮。
  那道英雄的血脈依然在鎮上代代相傳至今。
  舉凡操著與身同高的大劍,舉世無雙卻有戀姊情節的自警團團長;
  任誰也無法觸及其臀部,迷人的招牌女店員;
  做出硬如鋼鐵的絕品麵包的麵包師傅;
  能輕鬆扛起大塊岩石的大力士建築工人(以偷工減料著稱)……
  而生活在這個每天都猶如祭典般熱鬧的城鎮當中,
  感覺另有隱情的貧窮萬事屋莫爾特身邊,
  竟逃來了一位被祖國通緝的公主!
  追捕她的帝國也隨之派出壓倒性的大軍,將利口鎮團團包圍!
  儘管利口鎮陷入絕境,在鎮上流著英雄之血的笨蛋們腦中,
  依然不存在任何拋棄這個惹人憐愛的少女的選項──!

  作者簡介
  作者:アサウラ
  由集英社舉辦的第五屆Super Dash小說新人獎得主,
  著有《便•當》、《FANG OF UNDERDOG敗犬之牙》等作品,
  也有參與遊戲腳本的製作。


  「你該不會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城鎮吧?……果然。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不嫌棄的話就由我來帶你逛逛吧。歡迎來到利口鎮。」


  「哎呀,是在約會嗎?真不錯呢。要來看看店裡的花嗎?」

  奧莉比
  小間花店的年輕店長。
  那溫柔的微笑迷倒了許多粉絲。
  有著雄偉的巨乳。

  「第一次來利口鎮啊?那就慢慢逛吧。整個利口鎮的治安可是好得沒話說喔!」

  萊伊
  年輕的義警團團長。
  年紀較小卻是莫爾特的師兄。
  有戀姊情結。


  「歡迎光臨!要吃飯還是要喝酒?啊,我知道了,兩個都要對吧!」
  庫菈茲
  大眾酒吧「俗美亭」的招牌女店員。

  格雷恩
  「俗美亭」的店長,也是庫菈茲的叔父。

  「拿手好麵包出爐啦。要來一個嗎?……超不得了喔。」

  皮恩格
  手勁高強的麵包師傅。

  「接著嘛,就是……嗯?」

  沙夏
  相貌堂堂的萬事屋。


  「區區一個欠繳房租的傢伙不准睡大頭覺!」

  莉茲
  房東的女兒。
  各方面都正值發育。

  「喂,等等……唔哇啊啊!」

  莫爾特
  本書的主角。
  一貧如洗的萬事屋。

  「……別在意,這是家常便飯了。」


  CONTENTS

  序章 「利口鎮的日常」
  第一章 「萬事屋的工作」
  幕間 「暴風雨之夜,逃亡之時」
  第二章 「英雄降臨」
  第三章 「開始行動的人們」
  第四章 「此處即我鄉,此身即我命」
  終章 「利口鎮的夜晚」
  後記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利口鎮的日常」
  
  
  ──來看喔來看喔!本店正是舉世聞名,鎮上最優良的刀具店!暢銷商品第一名是大家熟知的,刮體毛用最強剃刀啦!它那比任何聖劍都銳利的刀鋒啊,肯定令媽媽感動、女兒流淚,甚至連奶奶也為之動容!
  
  ──用誘人的舞姿迷倒男友,俘虜丈夫的心!順便連妳外遇的對象也一併收服!快快快,對減肥也很有幫助的本期舞蹈課程今晚開課啦!
  
  ──聳立於北方的魔獸之山「蒙布山峰」才有的巨蜂之巢!以魔獸獵人從那座山上強忍劇烈腰痛採下的珍貴蜂蜜所釀成的這個蜂蜜酒啊,只有這裡喝得到!來一杯如何啊?
  
  ──你府上的魔光球,保養狀況如何啊?差不多該買顆新的來替換了吧?不不不,就算它沒壞,你有好好地補充它的魔力嗎?你也知道利口鎮上的魔導士公會多麼不中用!沒有燃料的魔光球不過是顆玻璃珠罷了!別去等那不知何時才輪到你的魔力填充,乾脆直接買新的如何啊?我們這裡賣的魔光球當然每顆都充飽了魔力,而其中眾所皆知早已滅國的固力菓國產的高檔貨,現在也以優惠價出售中!順帶一提盜版的固力菓國產貨更是以跳樓拍賣價販賣!
  
  連日肆虐的暴風雨,在第五天的中午止息了。
  如雨後的森林裡一齊冒出新芽的草木般,大街上原本暫停營業的攤販紛紛搭起店面,而商店裡的店員也站到店門外,不服輸地大聲吆喝攬客。此外,因為暴風雨而被迫駐足於此的旅人們也離開下榻的旅店,前往街上為明天的啟程做準備。
  雖然照理說平常大街會這麼充滿活力的時段,一定只有清晨和晚餐時間而已,但果然今天是特別的。
  莫爾特揹著與自己身高相同,長達一百八十公分的巨型武器,一邊晃著皺巴巴的領帶和穿舊的皮革大衣,一邊緩步穿越熙來攘往的人群。
  耳中充滿的,是由石磚路與鞋底所奏響的雜亂韻律、商人們的招呼聲,以及人們的談笑聲層層相疊而成的和聲;沁入鼻腔的,有烤肉和熱騰騰的濃湯的香氣,以及香菸、酒與香水……等人們日常生活的氣味。而點綴視野,增添熱鬧的,是人們各種喜怒哀樂的表情。
  莫爾特格外喜歡走在這樣的氣氛中。
  僅僅是走著,莫爾特便感覺自己成了這個城鎮上由人們共同營造出的日常風景裡的其中一小塊拼圖……那正是令他感到開心的原因。莫爾特不禁露出笑容。
  雖然時間早了些,但莫爾特現在想喝點酒。不過遺憾的是,他的荷包就像沙漠般極度缺乏滋潤。
  所以莫爾特只好在大街上閒逛。或許就能發現個什麼賺錢的好機會。
  充滿活力的場所、充滿活力的時段……對莫爾特而言的好差事一定在等著他。
  人群中必然會發生的就是──紛爭。
  而那正是莫爾特作為「萬事屋」的生意來源。(註:「萬事屋」在此意指不管什麼工作委託都會接的一種職業。)
  雖然去城鎮中心的巨大公告欄,便能看到所有張貼的情報──尋人、尋物,以及其他種種,但反正鎮上這麼熱鬧,肯定用不著走到公告欄那裡去吧。
  拉長耳朵……瞧,紛爭的徵兆漸漸就傳了過來────
  在爆炸般的聲響和衝擊響徹大街的同時,某棟磚瓦屋的牆壁應聲轟飛。
  「哦,來了,是紛爭呀!」
  莫爾特伸手撥開人群,前往現場之後發現……一位儘管全身包覆著厚重盔甲仍是看得出身形瘦小的男子就倒在路上。
  男子以手中的長劍作為拐杖,顫抖地支撐起身體後,便拋下頭盔怒吼:
  「今天我絕對不饒妳啊!什麼『鋼之肉體』啊,那種東西和真正的鋼鐵比起來只不過是塊蛋白質!只是塊肉而已啊,肉!一點價值都沒有啦!」
  彷彿呼應男子的怒吼般,一個超過兩公尺高的肌肉集合體,從失去一面牆的房子裡出現。
  「呵呵呵……如果你傷得了這迷人的身體一分一毫,那你試試看啊!」
  雖然那將所有脂肪替換成肌肉的軀體有如男人一般雄偉,但根據遮住胯下與胸部的比基尼泳裝還是能判斷出她是女性。實際上,儘管她臉上掛著惡魔般的笑容,頭上仍垂晃著兩條象徵少女心猶在的麻花辮。
  儘管如此,她所散發出的霸氣,強大到就連剛趕來湊熱鬧的莫爾特也是心生畏懼。
  「我就做給妳看!」
  大吼著的瘦弱男子揮劍刺向肌肉女。但是那劍卻在刺傷肉體之前就被一把抓住,感到驚愕的瘦弱男子便以腹部承受了肌肉女的踢擊。
  以流暢的動作施展的那記踢擊,輕鬆就讓瘦弱男子的盔甲變形,並將他踢飛。街道上來往的人群也慘遭牽連發出哀嚎。
  「怎麼了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啦?」「就那個啊,那個脫衣舞團不是差不多要來到鎮上了嗎?」「哦,那個『大人的馬戲團』嘛。」「據說裁縫店的老頭為了看那場表演努力存下的私房錢被他老婆發現,全被拿去換成蛋白質飲品了。盛怒之下的老闆說著『今天絕對不放過她,要讓她看看男人的威嚴』,還去辦貸款買了盔甲和劍……」「喔,還是老樣子嘛。只不過從連武器都準備好的這點來看,他這次是認真的呢。」「是啊,明明即使如此也沒用呀。」
  在那樣的閒話進行的同時,連原本被那記踢擊牽連彈飛的人,也因為這場過於誇張又過於激烈的夫妻吵架,開始大聲聲援雙方。像是當砍過來的劍刃反而被女方用結實的胸肌折斷的場景出現時,場邊的歡呼聲更是響徹雲霄。

  大家都喜歡祭典,還有騷動。
  即使遭受了一些損害波及,也能被視為分享戰鬥的喜悅而毫不在意。
  那樣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正是利口鎮。
  「真是輕浮呢,你這個輕浮男。你明明都已經有我了……看我的最後一擊!」
  盔甲在化成鋼鐵碎片的同時,瘦弱男子受到強力的上鉤拳直擊而飛向空中。
  抬頭仰望的藍天高掛的太陽,以及男子的淚光過於耀眼,讓莫爾特不禁瞇起眼來。
  「……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呢……」
  
  ●
  
  一台朝著荒野前行,由兩匹馬拉著共乘馬車,在這幾天不停搖擺著車身前進。
  「各位乘客,雖然接下來會很辛苦,但我們今晚要徹夜趕路喔。這樣就可以補回被暴風雨耽擱的時間,照預定行程在明早抵達利口鎮。雖然利口鎮位在邊疆,在這個擁有三千居住人口、一千名旅客的城鎮,不僅有利用古代遺跡改建,並備有完整供水與排水系統的旅店,甚至還有溫泉,是個能讓筋疲力盡的身體恢復元氣的驛站城鎮。不管各位的目的地是羅第國還是白蘭國,請再撐個一晚吧。」
  聽見馬夫這麼說,恩格蒂娜起身,從車篷的縫隙望向車外。
  附近這片廣大的土地,過去因為戰火的摧殘而變得寸草不生。然而在恩格蒂娜視野前方的山丘卻覆滿盎然綠意,山腳處也連接著一片寬廣的森林。
  利口鎮就在那裡。只要途經那個城鎮,很快就會抵達羅第國的首都了……
  沒有追兵的影子。
  藉由水路抵達遙遠的南邊港都之後,就立即搭上這輛馬車了。照理說,應該是領先了一大段距離才對,應該能甩掉他們……
  恩格蒂娜坐回座位,如同其他乘客以及自己這幾天以來所做的一樣,緩緩閉上雙眼進入夢鄉。
  喀啦喀啦地搖晃的馬車早已坐得厭煩。然而,在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搭乘小船出海逃亡所累積的疲勞至今仍未消除,輕而易舉就讓恩格蒂娜陷入沉睡。
  彷彿要逃離世間一切,又彷彿要任憑擺布一般。
  ……一直以來皆是如此。那今後的人生也是一樣嗎?
  任憑某人、任憑某事操弄擺布……
  闔上雙眼的恩格蒂娜下意識地撫摸掛在胸前的戒指。
  中間以繞過脖子的鏈條穿過,並藏在衣服底下的那枚戒指,想必誰也看不見吧。
  好累。自從聽到母親的死訊之後便一直如此……
  不對……也許打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是這樣了。
  難道將肩上的重擔捨去,作為一個平凡的村女生活的願望是種奢求嗎?
  把手泡在冰涼的水裡幹活,然後理所當然地談場戀愛,和喜歡的男性結為連理,共築一個小而美滿的家庭……那樣的生活……
  但那只是個無法成真的夢,沒人允許我過那樣的生活。
  算了,人生就隨它去吧。然而人生淨是些討厭的事。
  現在的自己只是活著而已。因為不想死,所以僅僅是活著。
  而人所謂的活著,想必只是服從生物的本能,任由它主宰一切吧。
  自己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一直以來如此,今後鐵定也是這樣。
  「對了,我想可能有客人是第一次來利口鎮,所以這裡給個有用的情報。雖然利口鎮是個充滿活力、食物美味、商品種類豐富,而且治安良好的城鎮……有件不得不注意的事情。那就是────」
  恩格蒂娜一邊聽著馬夫的叮嚀,一邊抱著像是放棄的心情,深深陷入了沉睡。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萬事屋的工作」
  
  
  「放心,不用害怕……一切都交給我就行了。」
  莫爾特伸手輕撫著一位美女不安的臉龐。
  或許是因為害羞,她用手臂做出些許抵抗,而莫爾特靈巧地閃開她的手臂,並將她拉進被窩中。
  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猶如囊中之物。仰躺著的莫爾特讓美女趴在自己身上,並溫柔地抱緊她使她安心,接著撫摸起她的身體。
  戰戰兢兢,彷彿用指尖確認剛磨利的刀刃銳利程度般,輕巧慎重地、溫柔地、仔細地……
  莫爾特的愛撫使她發出陣陣嬌喘,而他再次撫摸起她的雙頰,手掌順著臉龐往下滑,順勢拉起她連身裙兩邊的肩帶往外脫,於是連身裙倏地滑落到她纖細的腰際。
  她的臉頰泛紅,低頭呻吟,並用手抵著胸口,不讓胸前那飽滿的果實露出來。
  「不、不要……等等,不行……」
  莫爾特微笑著拉開她遮住胸部的雙手。
  接著,她那豐碩的果實………………………………卻沒有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
  莫爾特定睛一瞧,本應存在的飽滿果實……也就是胸部,竟然不存在。
  不對,雖說並不是沒有看起來像是乳房的部分,但她半遮半掩的雙臂間若隱若現的那「東西」卻顯得太過貧瘠,是手掌一貼便能完全覆蓋般小巧……過於青澀且未成熟的果實。要揉也揉不起來,要摸又有罪惡感,怎麼會這樣──被擺了一道!
  「糟、糟了!是竊案!珍貴的胸部被人偷走了──是胸部賊啊!」
  「少說夢話啦!」
  美女朝著莫爾特瞪大的雙眼刺出細瘦的手指──使出一記致盲擊。這猛烈的一擊使莫爾特發出淒厲的慘叫。
  摀著雙眼的莫爾特,宛如被海浪沖到岸上的大型魚類般翻滾掙扎,把床搖得嘎吱嘎吱響。為了紓解疼痛,莫爾特本能地要往地上滾去,但由於一位半裸的美女──更正,一位半裸的少女跨坐在他身上,使得他只能將少女激烈地上下搖動,並製造嘎吱嘎吱的搖床聲。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呢?莫爾特雖然感到困惑,但還是漸漸恢復意識及視野,冷靜地望了望四周。
  ……這裡是自己的房間。窗外的陽光灑在莫爾特那一如往常打著赤膊就寢的上半身,以及跨坐在他上方的,該稱呼為年幼少女的美女身上。女孩兩邊的肩帶被往外脫,繡著花邊的連身裙退到腰間捲成一圈……而她潔白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晶瑩剔透。
  到此為止還正常。只是,果然……藏在她交疊起環抱住自己的雙手之下,那蘊含男性夢想的胸部並不存在。不如說,實在小得悲哀。
  「真是悲劇。怎麼……怎麼萎縮得這麼──嗚噗!」
  莫爾特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一記直擊喉嚨的漂亮手刀強制中斷了。
  「才沒萎縮呢!」
  身為房東女兒的莉茲跨坐在莫爾特身上大喊。
  莉茲邊嚷嚷著「啊──真是的!」,邊穿回連身裙的肩帶。
  「要叫你起床就突然被你拉到床上!還脫我肩帶!而且最後還說怎樣?……真是的,我才十二歲耶,當然是還在發育啊!」
  勉強壓下怒火的莉茲如此說著,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後將臉撇向一旁。
  莉茲那只在左側綁了一根麻花辮的奇怪鮑伯頭輕輕一飄。
  「原來……剛剛是在作夢啊……等等,不對。該不會是……這個害的?」
  莫爾特撿起倒在床邊的酒瓶。
  「這個『美麗天使』……聽說這是喝了就可以夢見和絕世美人共度春宵的魔法之酒……可惡,該不會摻了什麼奇怪的藥吧?喝了它之後的事我什麼都不記得啦……」
  「莫爾特,我覺得偶爾喝點酒是沒差啦,但至少喝點正常的東西吧。」
  哦?──莫爾特心想,若是平常的莉茲,應該會說些「別把錢花那種東西上,有錢買酒不如拿來還房租」之類的話。
  就算她因為攻擊了莫爾特眼睛和喉嚨而心生愧疚,也沒道理這麼心胸寬大。
  「莉茲,妳是怎麼啦?今天對我特別好耶,是愛上我了嗎?」
  「……要怎樣解釋才會得到這個結論啊?別裝傻啦,拿來。」
  因為莉茲伸出手掌,莫爾特便順勢將手放在她掌中,並喊了聲「汪」。於是莫爾特就被痛打了一頓。
  「我當然是在說房租!你昨天不是誇口說賺了一大筆錢嗎!」
  啊,原來如此。莫爾特總算明白為何莉茲今天對他這麼寬容……但與此同時,他也預測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莉茲,妳聽我說。昨天那個最近一直肆虐的暴風雨好不容易平息之後,我就去工作啦。然而,就在那時,有人大量進口了遙遠國度的祕酒,而且酒店的店長竟然還宣稱它是可以和美女見上一面的稀世珍寶!雖然價格貴得誇張,但很巧的是我身上剛好有一筆為數不少的錢。這下子不把身上所有的錢拿去買就說不過──」
  話還沒說完,莉茲動作俐落的手刀再度以怒濤之勢襲向莫爾特的喉嚨。
  「沒錢的話就給我去工作,你這廢物萬事屋!你的房租已經積欠兩個月了耶!」
  「咳咳咳……好、好啦,我知道了啦,反正我接下來也不得不賺錢嘛。因為『那個團』差不多就要來鎮上了,要是沒存好一筆錢……可是會很懊悔的。」
  位於利口鎮東方的白蘭國,與利口鎮西方的羅第國,兩國接壤之處因為一千年前的大戰而化為焦土,實際上要往返兩國首都,除了通過利口鎮以外別無他法。因此賣藝維生的人為了存夠旅費,一定會造訪利口鎮,並且大多會在此舉辦為期數日的演出。
  「『那個團』?喔,是那個偶爾會來這裡的……?」
  「『大人的馬戲團』啦。」
  妖豔的美女們一邊踩著曼妙的舞步,一邊褪去身上衣物的脫衣舞團……她們的舞蹈本身就很精采,表面上的名義是「利用人體線條進行的藝術表演」,但其實這樣說也沒錯。
  基本上利口鎮大部分的少年,都是在這個團的演出中第一次看見女性的裸體。對於少年們來說,觀賞這場表演幾乎就等於參加成年禮,因此受了莫大刺激,到了表演隔天仍然在街上恍神的少年,某種程度來說算是鎮上的傳統。
  ……但是對於眼前的少女而言,要理解這些還太早了。莫爾特便沒再多說什麼。
  「要參加什麼都隨你便……總之快去賺錢就是了。」
  「嗯,畢竟入場費滿貴的嘛。」
  「我是在說房租啦!」
  
  
  1
  
  在某間商店外頭,因受陽光照射而幾乎可當鏡面的玻璃櫥窗前,莫爾特端詳著自己的臉龐。
  黑髮之下是一張雖然年輕但看起來很蒼老的臉。莫爾特自認五官還算端正,但一早的疲憊以及昨晚的酒……應該說是藥物還殘留在體內的緣故,使得他看起來格外蒼老。
  明明莫爾特才二十出頭,看起來卻已年近三十。
  「……眼睛好紅……莉茲那傢伙,居然學會攻擊別人的要害。」
  雖然莉茲在莫爾特面前總表現得好勝又有點囂張,但其實她體弱多病,幾乎無法上學,這不禁讓他感嘆這世上還真是不可思議。雖然從她過於蒼白的膚色可以大略推斷……但就算如此,會一大早就跨坐在「充滿朝氣」的男性身上戳眼睛,這鐵定哪裡有問題。
  「……還是乖乖去找委託來接吧……」
  現在這時間對平時的莫爾特來說稍微早了些。但是,在暴風雨停止肆虐的隔日,鎮上一如既往從早上開始便十分熱鬧,大街上充滿了人。
  旅者裝扮的人們極度頻繁地進出幾間並排的商店和攤販。想必是要出發前往羅第國或白蘭國的旅客吧。不管去哪個國家,接下來都得花上好幾天的時間穿越荒野。之後要取得食物,要不是親自獵捕凶猛的野生動物,就只能向那些打算從準備不足的蠢蛋旅人身上狠敲一筆的黑心商人們購買,就連要取得飲用水,都需要相關的知識才行。所以充足的準備是必要的。
  與莫爾特擦肩而過的人們各個都充滿幹勁。畢竟這個時候,是鎮上居民們的開工時間、是旅人們開始下一段旅程的時間,也是小朋友上學的時間……會充滿活力也是理所當然。
  而搖搖晃晃地拖著宿醉身軀,一臉無精打采的人,尋遍鎮上就只有莫爾特。
  就當作是為了補充元氣吧──如此心想的莫爾特便走向面朝大街的花店。
  在莫爾特居住的公寓不遠處,年輕的女店主奧莉比正為了開店做準備……而男性總是從她那豐滿的胸部獲得勇氣希望與活力。
  「……嗯,生意真好啊。」
  擁有一頭棕色長髮的奧莉比,身穿露肩的寬鬆毛衣。而那靠衣物的寬鬆感仍然無法遮掩的胸前巨大隆起,實乃天物。而且吸引目光的不只是那對巨乳,她那苗條但抱起來似乎很柔軟的身體也是男性的一大看點。
  只不過現在盤據在店門口的,是鎮上的大嬸集團。她們正圍著奧莉比,向她請教花朵的栽培法,恐怕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奧莉比身邊了。
  莫爾特遠遠望著奧莉比臉上綻放的笑容……下方搖晃的胸部,想著若是去打招呼可能會打擾人家做生意,因此依依不捨地轉身離開那裡。
  「正因為那胸部尚未開發,這世界才如此充滿夢想與希望啊!」
  莫爾特搬來這個城鎮上生活的十年來,從沒看過奧莉比身邊有男人相伴。
  面貌姣好、待人和善,身材更是無懈可擊的絕世美人奧莉比,至今依然單身。
  這可是多虧她的弟弟,「義警團」團長萊伊的護駕有功。
  莫爾特,不,利口鎮上的男性皆是如此想的──
  如果我爭氣點,搞不好也有機會可以出手揉上奧莉比的胸部?
  那有如踏上一片平坦又潔白的雪地般的夢想,正是今天努力工作的活力來源……正當莫爾特如此心想時,他聽見了一道女性的驚叫。
  雖然大街上熱鬧得連說話聲都聽不清楚,但如果連尖叫和怒吼都聽不見,那還是別幹萬事屋這行了……若是女生的尖叫就更不必說了。
  尖叫聲是從街道的另一邊傳來的。莫爾特做出判斷之後立刻強行撥開人群離開大街。闖入鮮少行人的住宅區後……在巷子的角落發現一支吃到一半的串燒。伸手觸摸仍感覺得到溫度,人肯定還在附近。
  「我、我現在身上真的沒錢!但我之後一定會賠償……!」
  「這種話最好能信啦!現在就給我賠,至少把身上所有現金交出來!」
  肯定是他們了。越來越清晰的粗獷咆哮,幾乎就是在威脅對方。
  莫爾特往聲音的源頭──偶然由幾間老舊住宅的外牆所構成,灰暗狹窄的死巷探去。而眼前的光景正如所料,一方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和一位兩公尺高的彪形大漢,另一方被逼到死巷盡頭的,則是跌坐在地上顫抖著的年輕女子。
  可惜從女子身上略髒的衣服看來,她身上是真的沒什麼錢……但從她胸口被扯破的上衣看上去,她的身材不是很差。光這點就足以勾引男性上前調戲了。
  如此落魄的女子發現了莫爾特的存在,兩人四目交接。藏在長長瀏海之下的深綠眼珠,蘊含令人瞬間屏息的美麗。
  比翡翠更加滑順的色澤,與祖母綠匹敵的透明感,並猶如花朵般鮮豔的雙瞳,簡直就是不為人知的稀世珍寶。
  「……那、那邊那位先生,請幫幫我……!」
  矮小男子與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朝著美女的視線方向轉過頭去,並說著「你誰啊!」這種在此情此景顯得老套到不行的台詞。
  莫爾特緩緩解下作為替代劍鞘,用來固定肩上武器的背帶。
  眾人眼前出現的,是長達九十公分的厚實單鋒,以及刀身尾端延伸出去,亦長達九十公分的鋼製刀柄。全長一百八十公分的巨型武器──長柄刀。

  「我只是個路過的……萬事屋罷了。」
  我這台詞還真夠帥氣。莫爾特一邊耍帥,一邊自沾沾自喜地笑了──
  「怎麼,萬事屋啊!看你的武器我還以為是煩人的義警團呢!閃邊去啦!這邊忙著交易耶!」
  雖然矮小男子這麼吼著,但怎麼看都不像在交易。從她衣服上的油漬看來,恐怕實際上是矮小男子故意拿著串燒撞向美女,然後誣賴說成她的責任,接著彪形大漢出馬,靠蠻力把她硬拽到小巷子裡……之類的吧。
  從他們身上戴滿一點都不搭的項鍊、戒指等昂貴的金屬飾品,莫爾特猜想他們應該是慣犯……也就是說,他們就是壞人啦。看來不用手下留情了。
  「哦?你露出那表情是怎樣?想幹架是不是!來啊,誰怕那把大武──」
  莫爾特大步跨出的同時將長柄刀橫向一揮,破空斬下。
  在沉重的鋼鐵擊中矮小男子的側腹前一刻,莫爾特手腕一扭,以刀腹打擊。那一瞬間,矮小男子的身體發出可怕的打擊聲,接著他便被揍飛到巨漢和綠眼美女的上空。
  矮小男子撞到死巷的牆壁後就那樣垂直落地,一動也不動。
  「如何啊,這樣應該有點怕了吧……哎呀,有人來了喔。要繼續打嗎?」
  巨大的碰撞聲招來幾位嘴中喊著「怎麼啦怎麼啦」的湊熱鬧的路人。
  一般來說,聽見像是爭執聲的聲音時,人們都會想辦法躲得遠遠的吧。但是這個城鎮上的居民剛好相反,他們反而會四處奔相走告,吆喝著「有人打架啦」並不斷群聚。
  「……你這傢伙是怎樣啊……」
  「就萬事屋啊。只是有點會打架而──什麼!」
  彪形大漢出其不意地突進,並高舉先前懸掛在腰間的柴刀砍向莫爾特。
  莫爾特雙手緊握著長柄刀,以刀柄奮力格擋。即使手中的柴刀被彈開,彪形大漢也絲毫不在乎,順著突進的慣性以巨大的身軀硬撞,這次換莫爾特被輕易地撞飛。
  受到衝擊的莫爾特一邊撞飛幾個聚在四周湊熱鬧的觀眾,一邊往死巷的最深處飛去,最後背部狠狠地撞向一間民宅的外牆。莫爾特因撞擊還咳個不停時──彪形大漢再次發動攻擊。仍是那招奮力突進後的柴刀砍擊。
  莫爾特打算揮起長柄刀時……他不禁咬牙。在背對牆壁的狀況下,像長柄刀這種重量級武器的活動範圍十分有限。
  莫爾特再度以長柄刀的鋼柄擋下柴刀,在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起之後,彪形大漢踢出的腳深深陷入莫爾特的腹部。
  強烈的衝擊轟飛了外牆上的窗戶,也震碎了石牆,莫爾特整個人被踢進民宅中,以背部摔落在餐桌上。
  「你你、你們是怎樣啊!」
  莫爾特用眼角餘光觀察著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麵包,留著長長白鬍的老人……看來打擾到他吃早餐了。
  「你們把老夫的牆壁破壞,重建成通行無阻的舒適空間是……呃,喂!」
  「老爺爺!你之後再生氣吧!總之快逃──!」
  彪形大漢闖了進來,並跳到仰倒在餐桌上的莫爾特身上。他第三次以長柄刀擋下彪形大漢的踹踢之後,餐桌便承受不了衝擊而垮下,一時之間的漂浮感布滿莫爾特全身。
  就在那個瞬間,莫爾特好不容易揮出長柄刀,以尾端擊中彪形大漢的身體,將他巨大的身軀往側邊推飛。
  「啊啊啊啊啊啊這次是暖爐!你們在人家家裡幹嘛啊!」
  「別跟我說啊!去怪那個大塊頭啦!」
  彪形大漢左手抄起背後暖爐裡的木炭攪拌棍,右手握著柴刀往莫爾特衝去。莫爾特一把將老人推開,左手舉起長柄刀防禦砍過來的柴刀,右手緊握彪形大漢刺出的長棍。
  只靠左手似乎比拚不過彪形大漢的怪力,柴刀的刀鋒漸漸往莫爾特的頭部逼近。
  「果然。你的武器……就只是大而已。只有重量,沒有威力。」
  彪形大漢似乎篤定自己會打贏,嘴角得意地上揚。
  「……你說啥……?喂,大塊頭,你剛才說什麼?」
  發出低沉嗓音的,正是老爺爺。他繼續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鋼製長柄刀乃利口鎮之寶!從前在這個作為羅第國最前線防禦據點的城鎮,來到此地據守的吾等先祖面對白蘭國的幾萬大軍的猛攻時,正是靠長柄刀死守的啊!喂,你剛剛說這些英雄豪傑愛不釋手的武器怎麼樣?」
  「嘿,嘿嘿。我說它大又笨重,還很弱啊。你們如此重視這東西?看來這鎮上的驕傲就輕得跟灰塵一樣嘛。」
  莫爾特聽了彪形大漢的話不禁莞爾。
  ……錯不了,這傢伙肯定剛搬來鎮上不久。
  每個觀光導遊都會這樣說:「利口鎮是個好地方,只是居民們比較熱血,而且每位居民都深愛著利口鎮,所以最好不要說這個城鎮的壞話。」
  氣得臉冒青筋的老爺爺走向正和彪形大漢比力氣的莫爾特,將臉湊近說道:
  「小子……你被那樣調侃了一番,為何還不更勇猛地還擊!」
  「也不是不行啦……我只是怕毀了你家,所以不敢亂出手而已。」
  「這破房子給你毀個一兩棟也無妨!而且這棟本來就只是老夫這個石匠在快退休前和徒弟隨便造出來的!……哎,最近的小鬼還真是不中用!要跟這種人打啊,就該這樣幹!」
  老爺爺先離開兩人一段距離……便從那裡助跑衝刺後朝彪形大漢全力使出一記飛踢,對方隨後就被踹飛到牆上剛才自己破壞出來的大洞,滾倒在馬路上。
  「哇!……喂,真的假的。老頭子……你還真行啊。」
  老爺爺也從牆上的洞走到外面,而他的背影卻顯得瘦小。那樣的身材居然能踢飛塊頭那麼大的人。
  莫爾特跟著來到屋外,發現外面不知不覺間已經聚集了大批群眾。看來是利口鎮上的居民慢慢湊過來了。這些人們很快便在老爺爺和彪形大漢間築起了人牆,有些人則是站在附近的屋頂上俯視,甚至還有人已經擺攤賣起串燒。
  彪形大漢在地上翻滾了兩三圈以後,對四周狀況感到驚訝之餘仍是舉起柴刀擺出架勢。
  「大家聽著!」
  老爺爺一發號施令,吵吵鬧鬧的觀眾們便有如訓練精良的犬隻般一齊看向聲音的源頭。
  「那個老頭該不會是……?」「還以為他退休後就隱居了,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人們的驚嘆漸漸傳來,看來老爺爺是個名人。
  這麼說來,和彪形大漢對峙時的老爺爺不僅儀態端正,印堂處深深的皺紋透露出威嚴。想必是出身自名士望族之類的吧。
  「沒錯,就是那個男人!」「就是那個以『快速、便宜、豆腐渣』著稱,使利口鎮陷入恐慌的石匠集團首領柳蓼啊!」「那個傢伙,賺了那麼多黑心錢居然還住這麼好的地方!」
  這讓莫爾特學到,所謂的威嚴是不受過去束縛的。
  難怪剛才分明是撞上一道石牆,卻那麼容易就破了。
  「這個大塊頭剛剛宣稱這個城鎮上的傳世之寶長柄刀是大又笨重還很弱的武器,更嘲笑這個城鎮的驕傲輕如灰塵!」
  柳蓼的一番話,使得在場滿心歡喜來看表演的人們表情瞬間僵住了。
  然而,就只有彪形大漢沒察覺到周遭氣氛的變化。
  「對啦,像這種鄉下地方的驕傲,就跟灰塵沒兩樣啊。都市的女人比較漂亮,有錢人也比較多!這邊只是個地小人多,又吵死人的鄉下啦!」
  莫爾特心想──啊,看來自己已經沒機會大顯身手了。
  「老頭……你該不會想跟我幹架吧?你省省吧,會受傷喔,會死掉喔!」
  柳蓼的胸前並沒有結實的肌肉,手臂也瘦得皮包骨。雖然他的一舉一動皆未顯老態,但身體仍是年逾八十的老人體格。
  「你破壞了這個房子,又藐視這個城鎮……老夫豈能善罷甘休!就讓老夫來跟你打。」
  「老頭別鬧啦,你這樣瘦巴巴的身體是要怎麼跟我……咦?」
  柳蓼將手緩緩伸向曾是牆壁的岩石碎塊,而就在觸碰到石塊的瞬間……一陣波動從手臂傳向全身。他的身體就像吹氣球般不斷脹大,並用雙手輕鬆舉起巨大的石塊。
  不僅是彪形大漢,就連莫爾特和鎮上的人們都看得目瞪口呆。但稍微有點年紀的人,卻彷彿看到再正常不過的景象般竊笑著。
  「代表眾人以及利口鎮,不才柳蓼……參上。」
  柳蓼向前衝刺,距離被一口氣縮短的彪形大漢雖然下意識地揮起柴刀,但柳蓼用左手的石塊輕易地還擊,右手的石塊也接著狠狠砸向他發愣的臉。劇烈的衝擊與碎裂聲傳遍四周。
  石塊應聲迸裂,幾位無辜群眾被轟飛的彪形大漢波及,慘遭池魚之殃。
  「就算上了年紀,老夫那『神速堆石匠』的稱號可不是白叫的!」
  四周響起怒吼般的歡呼,而人們也聚到柳蓼身邊歌功頌德。
  「太厲害啦!居然能看到那傳說中的罪魁禍首!」「這正是當年光靠一人便在一夜之間造完七棟房屋,那令人點頭稱羨的神速!」「哎呀,不過隔天就有如神明顯靈般七棟全垮了就是。靠著從完工到崩塌的速度馳名的傳說稱號『神速堆石匠』可是貨真價實的!」
  「……啊,原來神速是這個意思啊。」
  聽見莫爾特低聲吐槽的路人,笑著說了聲「當然啊」。
  「用那種暴力的堆法,房子不垮才奇怪吧!」
  莫爾特在被莫名有道理的外號由來給說服的同時,張望著四周。
  說真的,莫爾特對利口鎮的驚人活傳說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比較在乎剛才的美女。
  對陷入危機的女性伸出援手的男性,至少該獲得一個吻,這可是自古皆然。
  即使最後收拾殘局的是柳蓼,一開始幫助美女解決矮小男子的可是莫爾特。
  好歹也是做了值得獲得獎賞的事。
  雖然心中隱約響起「這樣要求獎賞不就跟那些壞人沒兩樣嗎」的吐槽,但莫爾特搖了搖頭。這種狀況下最重要的是心意啊,心意!
  「她應該沒有趁亂逃走吧……她在哪呢?……啊。」
  莫爾特在剛才的小巷裡找到了她。找到是找到了……但雙手抱在胸前不停顫抖,淚水不斷在眼眶打轉的她,被人用刀子架在喉嚨上。而握著那把短刀的正是矮小男子。
  「對、對不起……不小心被抓住了……真的很抱歉……」
  「萬事屋,你看你幹了什麼好事啊!」
  從矮小男子上衣的破洞底下露出了輕型的皮鎧甲。看來他是靠它才勉強保住意識。
  但這不重要。重點是為什麼沒有人阻止拿著短刀靠近美女的矮小男子。
  莫爾特看向周遭的人群……那些聽見矮小男子的怒吼而識相安靜下來的人們。他們用眼神表示,大家都因為注意力全集中在柳蓼和彪形大漢精彩的決鬥上而漏了矮小男子。
  莫爾特深知鎮上的居民喜歡強者,但喜歡到這種程度就有點誇張了。
  如果是莫爾特,就算旁邊有勇者和魔王在進行世紀大對決,肯定也會死命盯著上衣胸口破洞的美女。
  矮小男子帶著美女從死巷來到街道上,想必是打算確保逃脫路徑吧。但現在街道的狀況是巷子的一側有大批人群堵著,另一側則有手持長柄刀的莫爾特坐鎮。
  矮小男子看了看兩邊後,背對人群走近莫爾特。
  看來是覺得莫爾特這邊比較好解決。
  「不想看她受傷,就乖乖把武器丟掉!」
  莫爾特嘆了一口氣。接著……乾脆的就讓長柄刀脫手落地。
  「不、不行!你就不用管我了……所以,請別為了……!」
  「我叫莫爾特,之後麻煩這樣稱呼我。」
  莫爾特一露出微笑,美女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淌下,發出嗚咽聲低下頭。
  「啊,啊啊……為何要對我這麼……真的、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看著她的眼淚莫爾特不禁心想,她真是個好女孩。
  接著又想,想必她和彪形大漢以及矮小男子一樣,是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吧。
  他們完全不了解利口鎮,更不了解這些笨得可愛的居民。
  喜歡湊熱鬧,又喜歡強者,喜歡力量更甚於知識,重視真心更甚於力量,莫名愛起鬨,以及強得過剩的正義感……在這樣的一群人之中,如果有個人將短刀抵在美女的脖子上並弄哭她……這是多麼危險的自殺行為啊。
  在矮小男子背後的群眾,有好幾人已經拔出護身用的短劍,其中還有些人準備起平時作為生財工具的榔頭、斧頭,或是鋸子,甚至還有人掏出注射器準備打入不明液體。而就連剛才擺攤賣串燒的也將長長的鐵針夾在指間,此時廚具不管怎麼看都像是暗器。而最後,沒有武器的人們彷彿變魔術一般,不曉得從哪裡取出麻繩,在頭頂上不停甩著圈圈。
  從莫爾特的角度看過去,在矮小男子的背後,是一字排開的地獄軍團,正等待號令蓄勢待發的可怕景象。
  覺得傻眼的莫爾特一抬頭,便看到原本在家觀戰的老人們,各個穿起迷彩披風,無聲地將獵弓拉了個滿弦……每個人都幹勁十足。或許他們正是最近很少出沒的「魔獸獵人」。
  他們既不屬於軍隊也不屬於義警團,正因為只是一般平民,所以這景象更顯得超現實。
  事已至此,美女已經十分安全了吧。再來只剩功勞歸誰的問題而已。要不是歸屬居民就是莫爾特,不然就是矮小男子發現情況不對勁,拚命道歉後不了了之……只有這三個選項。
  就在莫爾特陷入思考時,鼻腔忽然嗅到了一陣不會嗆鼻的淡雅香水味。
  莫爾特著急了。直覺告訴他,第四個選項出現了。
  「哦?這真是多麼好懂的狀況呀,看來回家時偶爾換個路線也不錯。莫爾特,麻煩你幫我拿著這個。」
  莫爾特身旁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一個裝滿食材的大紙袋隨之就拋了過來。
  他憑著反射神經接住了紙袋……但莫爾特這時察覺到自己犯了天大的失誤。
  色澤接近白色的金髮以髮簪盤在後腦勺上,肩頸纏著帶有異國情調圍巾的細瘦男子。
  男子空出了雙手,便毫不猶豫地朝矮小男子和美女走去。
  「喂,等等,沙夏!住手,那是我的工作!」
  矮小男子面對新登場的人物並無懼色,反而是皺起了眉頭。
  「呃,幹嘛啦?這裡可沒有女人插手的餘地,滾啦!」
  聽了這句話的沙夏微微瞇起了眼。
  沙夏有著從遠處觀看會被錯認成女性的苗條身材……不,不如說連近看也像漂亮女性,所以矮小男子當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是在鎮上做了三年萬事屋的沙夏,你若是記住我的話,我會很開心。」
  沙夏微傾著頭露出笑容。矮小男子彷彿看見天女下凡般,在剎那間看得如痴如醉。
  而就在那瞬間,沙夏的日本刀漂亮地入鞘。
  抽刀,然後收刀……快如疾風的拔刀術。

  矮小男子聽見手中短刀的刀刃部分落地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後,和低頭啜泣的美女一同疑惑地看向地面。一時未能理解狀況的矮小男子,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接下來的,就交給居民們處理吧。這位小姐,請跟我來。」
  咚地一聲,沙夏推了矮小男子一把……將這個獵物交給滿臉笑容的地獄軍團,更正,是居民們之後,就伸手摟住美女的肩。
  此時,空中響起一陣歡呼,麻繩與箭矢破空擊出,居民們發動了攻擊。
  雖然街道正上演著將幼兔投入肉食性動物籠中的淒慘戲碼……但對矮小男子來說幸運的是,此時幾位手持長柄刀的男性快速趕到現場。他們是發現騷動而趕來的利口鎮義警團。
  他們將化為狂戰士的居民架開,高聲吆喝試圖控制場面。
  「這樣就行了。這位小姐,沒事了喔。來,頭抬起擦乾眼淚……幹嘛啦,莫爾特?」
  莫爾特粗暴地將大紙袋拋還給沙夏,並伸手遮住正要抬頭的美女的雙眼。
  女性在近距離看見沙夏的臉可是相當危險。可能會因此墜入愛河。
  雖然莫爾特感到十分不甘心,但別無他法。沙夏可是擁有連異性戀男性都會為之著迷的魔力。即使是認識沙夏這麼多年的莫爾特,至今喝得爛醉時一個不小心還是會對著沙夏產生「……這傢伙的臉還真是漂亮啊……」的危險想法。
  沙夏一邊苦笑一邊試圖一睹美女的尊容,但打死不讓的莫爾特想將他推開,於是就用長柄刀的尾端戳了戳沙夏的胸板。
  「呀……!」
  發出高聲尖叫的沙夏跌了個踉蹌,並以雙手護胸後退。
  對於沙夏那奇妙的反應,莫爾特像是驚覺了什麼事情。
  「唔……喂,沙夏難道你……怎麼會這樣,你該不會……」
  「不、不是的!剛才那只是剛好……!」
  「我從來都不知道啊。沙夏,沒想到……你的乳頭竟然開發過了啊。」
  「才不是!」
  原本莫爾特只是開個玩笑,但沙夏的反應卻意外的大。
  「……算、算了。我只是因為有女生流淚,就想耍個帥罷了。我可無法放任在哭的女生不管……這位小姐,我們後會有期。」
  若是平時,沙夏肯定會和莫爾特爭功勞,把場面搞得很難看,但這次卻乾脆地離去了。看來是不好意思被人發現他的乳頭特別敏感吧。
  莫爾特決定以後和沙夏起爭執時就戳他乳頭。
  「莫爾特,現在情況怎麼樣?」
  沙夏一離開就接著過來搭話的,是義警團裡的一位熟人,於是莫爾特便向他說明原委。雖說原本就不是什麼重大的惡行,但因為最近經常發生類似的事件,因此彪形大漢和矮小男子便不由分說地被逮捕了。
  雖說是「逮捕」,但實際上是保護犯人不被凶暴的居民攻擊,這讓莫爾特不禁苦笑。
  「那、那個……萬分感謝你出手相助……造成這麼大的麻煩,真的很抱歉。」
  忽然傳來少女般還留有青澀感的聲音。那正是在莫爾特與義警團的人談話時,站在離他們稍遠處的美女。她手中捧著作為劍鞘替代品的背帶,似乎是特地撿了回來。
  直到現在仍然如小動物般顫抖的美女抬起了頭。
  哦?──莫爾特內心感到些許驚訝。
  原先以為她年約二十,但其實不到。體格看來她還要再更年輕些。
  先前她坐在地上因此難以推測,但現在看來應該是十五歲左右,發育較好的少女吧。停下啜泣聲之後,便能清楚地察覺她的聲線仍顯稚嫩。
  要對這樣的女孩出手真是令人猶豫啊。莫爾特一邊心想,一邊接過她手中的背帶……接著,莫爾特就看見了女孩那幾乎要掉出上衣破洞的巨乳。
  ……豐滿。十分豐滿。而且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年輕,明明那麼大卻彷彿不受重力束縛般立挺著……是一對不僅柔軟,更富有彈力的珍寶。
  女孩驚覺自己的模樣後輕呼了一聲,便瞬間羞紅了臉,抱胸蹲下。而那純真的反應也十分不錯。莫爾特不禁竊笑。
  「啊──抱歉抱歉。總之,妳沒事真是太好了……看妳一直保持那身誘人的打扮也滿尷尬的……附近有間我常去的店,我就陪妳到那裡去吧。」
  不安地抬頭望著莫爾特的她,模樣就宛如迷路的幼犬。
  「妳大可放心,那是一間叫作『俗美亭』的大眾酒吧。」
  莫爾特伸出手,女孩也輕輕放上她纖細的手。
  蒂娜──那位美女如此自稱。
  
  
  2
  
  俗美亭位於大街上一隅,在當地居民及旅遊達人之間十分有名。正如店名,這家酒吧提供便宜又美味的料理與酒水。此外,吧檯還有年輕貌美……或者說作為調酒師則過於年輕的活招牌,年僅十七歲的庫菈茲。她總是為客人帶來歡笑。
  可惜的是嚴禁亂摸。不過與其說禁止,通常是在摸到之前就被自然而然閃開了。
  即使是常客也無法觸及的庫菈茲,甚至有醉漢妄言吵著質疑她會不會根本就不存在。
  話雖如此,若盤算著「奪人不如奪心」,於是搭訕勾引庫菈茲的話,俗美亭老闆,同時也是庫菈茲叔叔的格雷恩則會進行制裁,不得不慎。
  「還沒開店,做不出,豐盛的東西。不過,是沒差。」
  據說在使用不同語言的遙遠之地長大的格雷恩老闆,一邊操著獨特的腔調,一邊為莫爾特端菜上桌。盤中盛著煙燻雞胸肉與少許起司。「我可沒點菜啊,身上沒錢。」即使莫爾特這樣說,老闆依然沒有撤下菜餚,反而轉過身用寬大的背對著莫爾特說道:
  「帶女人來,只點水,一點都不帥,對吧?」
  莫爾特抱著給老闆添麻煩的覺悟,在營業時間前推開店門,還說了自己沒錢,但卻得到這種好待遇。
  這正是俗美亭的優點。儘管老闆擁有食人鬼般的身材和足以嚇哭小孩子的笑容,卻十分懂得人情世故。這也是這家店的常客不斷增的原因之一。
  莫爾特對著老闆的背影行禮後,吃了一口煙燻雞胸肉。
  燻材的香氣在嘴中散開,味道很是不錯。莫爾特吃著吃著便想配杯酒,但是……
  「莫爾特,酒錢,自己付。」
  我就知道──莫爾特苦笑著享用料理與水打發時間。此時,庫菈茲和修補好上衣破洞的蒂娜總算從店內深處走了出來……出來是出來了……但是……
  「喂,庫菈茲!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我啦!」
  庫菈茲來到莫爾特的桌旁,以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撩起右眼前的金色瀏海。庫菈茲雖然還年輕,但因為臉上畫的簡單淡妝,以及身上給人成熟穩重印象的飾品,使得她外觀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帶了些成熟的氣質。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我可不是配合你的喜好,是只能這樣修了……她的衣服原本就太小,大概在扯破之前就已經繃到極限了吧。如果只是把洞縫起來感覺馬上又會破掉,所以只好改成這樣了。」
  庫菈茲逆向思考,活用胸口的破洞,把蒂娜的上衣修改成大膽露出乳溝的款式。
  她將洞口邊緣修齊,左右兩側以皮繩草草穿過……由於細細的皮繩幾乎不會遮住乳溝,看起來更加煽情。
  這是一道可以從各個角度欣賞蒂娜乳溝的完美加工。
  深陷肉中的皮繩,就像橫跨深谷的橋梁般緊緊繃直,再三顯示蒂娜「那對寶物」的柔軟與彈性。
  莫爾特自然而然地伸手摸了摸庫菈茲的頭頂,她也露出十分開心的表情。
  「不、不僅出手相助,還為我做了這麼多……真是給各位添了許多麻煩……」
  羞紅臉的蒂娜不停游移視線,說著生硬的社交辭令。
  「我想答謝各位……但不巧的是現在身上一無分文……希望這份人情能讓我先欠著,之後再償還……」
  蒂娜頂著一頭亂髮和一張有些髒的臉龐。此外,因為她慚愧地低著頭,垂下的長瀏海也遮住了漂亮的雙眼,整個人呈現陰鬱的氛圍……但莫爾特知道她是塊璞玉,並且從她充滿彈性的肌膚看來,身體十分健康。
  莫爾特心想,不如就利用這次機會縮短與蒂娜之間的距離……是的,不只是心靈上的距離,也包括物理意義的距離……更具體的說,希望能發展到兩人肌膚親密接觸的關係。
  當然,如果這麼做了,將會沒時間存好幾天後就要到鎮上的,大人的馬戲團入場費……不過這倒也無妨,有蒂娜在身邊就滿足了。
  即所謂「群胸在望,不如雙乳在手」。
  房租呢?──莫爾特腦中響起某個少女的聲音,但他硬是無視。
  莫爾特清清喉嚨,盡可能用最有磁性的聲音說道:
  「呵,我不需要什麼報酬。幫助有困難的美女……是身為男性該做的事情。妳沒受傷真是太好了。」
  莫爾特溫柔地微笑,並直視蒂娜的雙眼以流暢的語調說著。
  他以眼角餘光捕捉到快憋不住笑的庫菈茲,便趕緊抄起玻璃杯往她的口中灌水,強制停止她發笑。
  這可是重要的耍帥台詞,豈能讓爆笑聲破壞氣氛。
  「哎呀,莫爾特先生簡直就像英雄傳說裡的騎士一樣,好帥氣呀!」
  庫菈茲口中的水就此噴了出來。雖然差點連整個椅子都翻過去,但幸好她撐住了。
  「妳、妳腦袋還好嗎?這種像野狗一樣髒的老土男人說了一堆噁心的台詞耶!妳怎麼就這樣全信啦?」
  「……庫菈茲啊,我們認識了這麼久,妳這麼說我也太過分了。」
  「我、我不太懂妳說的意思……我覺得莫爾特先生是一位十分優秀的人……」
  「唉~~~~」庫菈茲雙手像是抱著纏起髮的頭以手肘撐在桌上,傻眼地長嘆一聲。
  「那、那個,莫爾特先生……」蒂娜盯著莫爾特這麼說,並重新調整坐姿。
  「如果可以的話……那個,我明白這會造成麻煩,但請聽聽我的請求。希望莫爾特先生能以萬事屋的身分接受我的委託。」
  莫爾特的視線自然而然地投向蒂娜的乳溝……但就在那時,他忽然注意到有一條像是項鍊的鍊子,從蒂娜的鎖骨延伸到胸前的雙峰之間。
  凝神一瞧,鍊條似乎穿過了一只戒指。戒指微微露在乳溝外的部分鑲了一顆莫爾特從未見過的寶石,那似乎是高檔貨。
  「請帶我到西方羅第國的首都。」
  「哦,雙人旅行啊。真不錯……不過,雖然我很樂意幫忙,但之後的旅程會很辛苦喔。說穿了我身上沒錢,而且蒂娜也沒有吧?」
  「是沒有……但是利口鎮應該是位在羅第國與白蘭國之間的最短路線上的正中央才對。應該沒有那麼遠……?」
  「不對喔,蒂娜。利口鎮確實是在兩國首都最短路徑的中間地帶,但那『最短』也只是跟其他路線相比,實際上仍然有一大段距離,而且路上都是一片荒野。我一個人是沒問題,但妳也同行的話則需要做足準備才行。不然妳想想那些旅人現在都聚在『酒槽』做什麼?」
  「酒槽……?」蒂娜歪著頭思考。於是庫菈茲開始便向她解說。
  「酒槽」指的是利口鎮的中心地帶。
  以東西向、南北向兩條貫穿利口鎮的大道交會處作為中心,建了幾條環狀道路,而在環狀道路的內側區域,人們就稱它為「酒槽」。
  「旅人們為了橫越荒野,都會在酒槽的店添購行李。因此利口鎮才會這麼繁榮……至於沒有旅費的話,實在是有點困難。」
  「……雖然只要抵達羅第國首都,我想某種程度來說就一切都好辦了……啊,那、那麼,先寄封信的話如何呢?」
  「寄信倒是沒問題。那妳要寄給誰?」
  不知為何蒂娜欲言又止的,於是趁著等她回答的時間,莫爾特喝了口水。
  「夏洛特王妃。」
  這次換莫爾特大噴口中的水了。雖然蒂娜的胸部濺到些許水珠顯得有點情色,但不是在乎那個的時候。平民的信怎麼可能送得到王妃手中?
  「不能寄信嗎?……這樣的話……還是只能親自去一趟了……是吧?」
  莫爾特和庫菈茲以看到珍奇異獸的眼神互相對望。
  真是神奇的女孩。穿著就像鄉村女孩一般樸素──雖然現在變得很煽情──從凌亂的頭髮和沒有化妝的臉看來,也沒有好好打扮。
  是個老愛低頭用瀏海遮住自己迷人雙瞳的害羞鬼。
  另一方面,雖然從她的用語習慣看得出她受過相當程度的教育,卻不知道平民無法寄信給王妃這種常識,可說是充滿了矛盾。
  跟羅第國有關的好人家的翹家閨女。這個結論應該滿妥當的吧。還是說,她只是個扮演著這種角色的神奇女孩呢……意外的這也有可能。
  傻眼的庫菈茲說著「我還有開店準備工作要做」,便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算了,既然只能親自去一趟羅第國的話,乾脆先在鎮上工作個幾天存旅費如何?這個城鎮上女生的職缺還滿多喔。」
  「我、我去工作嗎……?啊,可是,那個……我沒有時間了。」
  「那這樣如何?總之先碰碰運氣寄個信,而妳就邊等回信邊工作,如果沒有回信再親自走一趟……然後在這段時間就由我照顧妳。只是作為萬事屋的委託費用,我想要……」
  莫爾特望向蒂娜的胸口。
  「我想要那對胸部……中間夾著的戒指。」
  「胸部」這個詞意外且微妙地透露了心聲,使得莫爾特停頓了一下。
  或許會招來不必要的誤會……雖然也不算是誤會啦。
  聞言,蒂娜杏眼圓睜,滿臉通紅地說:「咦?這、這這這是……我的……那個……!」並驚慌失措地將露出乳溝的戒指塞進深處。
  「啊,不是啦,不是不是!妳別誤會,那個……我可不是覬覦妳的身體,相信我。我想要的只是……妳懂的。別搞錯喔!我跟剛才那些壞人可不是同類。」
  莫爾特急忙解釋,但蒂娜也不曉得有沒有在聽,紅著臉坐立不安地游移視線。
  這讓莫爾特感到相當困擾。為了逃離這尷尬的場面,他朝窗外望去。
  「嗯?怎麼了?」莫爾特皺起了眉頭。
  大街上原本來來往往的人群全都停下腳步,視線往同一方向集中。
  鎮上突然失去了吵雜聲,異常的寂靜包圍大街。對於異樣的狀況莫爾特也不禁站起身,進入備戰狀態。
  打破寂靜的,是異樣的馬蹄聲。
  莫爾特反射性地握住靠在牆上的長柄刀,身體湊到窗前窺探。
  大街上原本停下腳步的人們紛紛露出驚愕的表情,一邊推擠一邊退到路邊。四位騎兵在讓出來的通道中穿梭前進。
  後面三位騎兵身穿白銀盔甲,手持槍盾。而領頭的騎兵則乘著鮮血般赤紅的馬匹,肩披赤色披風,披風之上還印有像是國旗的圖案。
  從裝備來看,可知他們並非隸屬於羅第國與鄰國白蘭國,而是與利口鎮毫無關係的他國軍隊。然而他們竟然理所當然似的逛大街……
  「莫、莫爾特先生!」蒂娜驚呼。莫爾特轉頭,發現蒂娜正用翠綠的瞳孔盯著他。
  「莫爾特先生說要暫時照顧我,我可以理解成是會保護我的安全嗎?」
  即使驚慌失措,蒂娜仍然鼓起勇氣詢問莫爾特。
  她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拳顫抖,不禁讓莫爾特為她感到可憐。
  「呃,是啊,沒錯。不過……僅限於抵達羅第國之前吧。」
  「沒有問題。那這段期間,就麻煩成為我的護衛。至於報酬,則是這份委託完成時支付……萬事屋的莫爾特先生……那個……就萬事拜託了。」
  莫爾特望向窗外,接著與蒂娜四目相接,然後視線再往蒂娜的胸部移動。
  儘管莫爾特對於街上的狀況有著不祥的預感,但在那對優質的胸部面前,不祥的預感就像晨霧一般,時間一久就消散了。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莫爾特這樣告訴自己後,便點頭接下蒂娜的委託。
  不久後,利口鎮突如其來被一支大隊的軍隊包圍,被封鎖的消息便傳遍了全鎮。
  
  
  3
  
  年輕議長麥多拉帶著祕書,站上作為利口鎮政治中樞的議會講台。
  麥多拉臉上掛著狂妄的笑容,俯瞰圍坐在圓桌旁的十二位議員。
  微吊的雙眉、眼鏡之下的犀利眼神,甚至連麥多拉那矮而細瘦的身材,彷彿都在強調他的知性。實際上他的頭腦也不差。祕書克莉米歐心想,差的是他的性格。事實上麥多拉長得一副壞人臉,而且總是穿著一身黑色襯衫長褲,卻搭配純白的薄大衣,一點都不可愛。
  「根據遠道而來的努斯托爾提帝國第二近衛軍的報告,該國的某位重要人物目前確定逃亡到我們利口鎮上。因此為了防止那位人物再次逃走,向我們申請協助支援。於是在你們來到這個議場之前,我麥多拉……沒錯,肩負議長重責大任的我為了完成使命,以利口鎮代表的身分依法行使議長職權,獨自和對方簽訂了以下條約──」
  
  ▼努斯托爾提帝國軍不得加害鎮上居民。作為擔保,我方亦保證利口鎮上之居民不主動加害努斯托爾提帝國軍。
  ▼直至本次事件結束前,允許努斯托爾提帝國軍駐紮於利口鎮外,管制居民之進出。此外,為使本項條約順遂實施,我方將限制義警團之行動
  ▼任一方未遵守以上協定時,雙方得以武力進行抗議。
  
  「然而關於贈與利口鎮作為締結契約的謝禮,我方成功索取了相應的金錢與財寶,細節請參考剛發下的資料……如何啊?這可是只有優秀的我才交涉得到的金額。如果你們在場想必爭取不到吧。你們這麼混真是幫了大忙。」
  手裡拿著合約文件的麥多拉,撥了撥燙捲的頭髮後,得意地推推眼鏡。
  十二位議員們掛著呆滯的表情看著麥多拉,並緩緩從座位起身。
  順著議員們的反應,克莉米歐悄悄地從退下講台。
  「妳為什麼退下講台?」麥多拉看向朝克莉米歐……但那不可一世的臉馬上就被年逾八十的老議員踢飛。
  老議員雙腿併攏,不僅展現了從圓桌上到麥多拉所在的講台一躍而至的驚人跳躍力,那背部與地面平行的漂亮飛踢曲線,也突顯了他下半身的強壯。緊接在後的,不僅是三四十歲,甚至包含五六十歲在內的全體議員,紛紛爭先恐後地一躍而上,活用議會天花板挑高後的空間,朝著倒地的麥多拉無情地放出追擊。
  克莉米歐小心護著胸前的文件不讓它落地,並將修長的黑髮向後一撥,嘆了口氣。
  即使克莉米歐從小在其他城市長大,來到這裡擔任議長祕書兩年,也差不多習慣這種事態發展了。一旦成為像麥多拉這種年僅二十四歲便登上議長大位,且不斷幹出獨裁武斷行徑的男人的祕書,這樣的景象根本是日常現象。
  「你幹嘛擅自幫我們簽條約啊!」「管制居民進出和限制義警團行動是怎樣啦?這已經是把統治權拱手讓人了耶!」「千年前大戰時死守下來的城鎮就這麼簡單送給別國了嗎?」「讓等同於鎮上驕傲的義警團自封手腳……你到底想做什麼!這裡的居民可不是任人命令的狗!」「說起來,對倚靠流動人口發展的城鎮實施人口管制,整個城鎮就會毀於一旦啊!」「你等於是用這點錢把利口鎮給賣了!」
  「因、因為沒有時間……喔噗!對方要我馬上回覆不然喔咕!所、所以我才不得已緊急發動議長職咕喔……!最重要的是讓事情和平發展咕哈!」
  議會牆壁上鑲著一面大鏡子,鏡中映著克莉米歐的身姿。自豪的長髮與修長的身形、高跟鞋搭上絲襪,以及勾勒出身體曲線的黑色窄裙與略微緊身的黑色夾克。雖然夾克內側穿的是白色襯衫,但整體的印象依然漆黑。也正因為服裝的黑,更顯得手部、頸部,以及臉頰皮膚的白皙。克莉米歐自認看起來相當漂亮,眼角微微上翹的銳利雙眼也不差。她覺得除了有特定喜好的男性以外,只要一出手便能攻陷。
  果然隨便找個男性結婚,從這個充滿暴戾之氣的職場退休才是正解也說不定。二十四歲。雖然還年輕,但事到如今才要在其他地方找工作也太折磨了。
  正當克莉米歐思索著人生規劃時,不知不覺人肉踢皮球的殘忍聲響已停止,議員們同心協力用麻繩將奄奄一息的麥多拉綁起來懸吊在高聳的天花板上,一如往常的發展。
  鎮上的各個角落都撿得到麻繩。這個作為利口鎮七大怪談之一的現象,明明三不五時便能目擊到,它至今仍然是令克莉米歐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之一。
  「好了,這傢伙就是最近最嚴重的問題人物!」「我們來對麥多拉發動不信任案!根本連審議和投票都不需要,反正一定全數通過的吧!」「乾脆我們煽動義警團把外面的軍隊趕走……」「不行,根據麥多拉的專斷獨行擅自締結的條約,若是由我們毀約,會留下不良紀錄。」「乾脆全都殺光不留證據……」「他們有一整個大隊的兵力不是嗎,就算派鎮上引以為傲的利口義警團,要殺得一個也不剩實在很困難啊。」「總之現在分秒必爭就是了!在調查敵方確切人數的同時還得召集有識之士開緊急會議,大家動作快!」
  議員們散去後,克莉米歐走到從垂吊在天花板的麥多拉下方,用無言以對的表情看他。
  「為什麼要簽這種亂七八糟的條約呢?你應該也知道會演變成這樣吧?」
  「可、可是,對方說從白蘭國得到了駐紮在邊境的許可……就算要派使者確認真偽也得花上一星期……而且重點是,對方是軍事大國努斯托爾提……這麼大規模的軍隊一旦對街上發動進攻,後果不堪設想……只靠輪班的義警團團員根本抵擋不了……」
  克莉米歐再度嘆氣。或許無可奈何地簽下那亂來的條約便能了事,某種意義上,也是麥多拉為了守護鎮上的和平,盡了最大努力所換來的結果吧。
  只是,若直截了當坦白「我判斷我們抵擋不住正規軍隊的侵攻」,恐怕這群繼承了昔日英雄們的武藝與傳統的利口鎮義警團,以及以義警團為傲的利口鎮居民的自尊心將會大受打擊。此時一定會有人不服地大喊「既然被侮辱成這樣我就打給你看!」導致血流成河吧。
  是考慮到這點,麥多拉才會選擇犧牲自己嗎?
  自從在羅第國首都的大學就讀那時開始認識他至今三年,克莉米歐並不討厭那偶爾顯露出的機智。
  雖然平常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愛耍小聰明又狡猾,也具備了壞人特質,即使如此還是有這樣機靈的一面,因此克莉米歐才願意被他僱用,並隨著他來到利口鎮。
  真是拿你沒辦法呢。語落,克莉米歐別開了臉,柔柔地,淺淺地……露出微笑,並伸手就要解開綁在牆上的繩結。
  「而且啊……看那一大批作為賠償的金銀財寶……噗哧♡還說會私下給我額外一份,所以當然要簽啊……擺在眼前的好處不拿豈不是虧大了!」
  克莉米歐停下雙手,並對著滿臉笑容的麥多拉施以飛踢。
  
  
  4
  
  封鎖整個城鎮,可說是前所未聞。至少在莫爾特搬來利口鎮居住的大約十年之間,完全沒聽過類似的事。何況是藉由他國勢力進行的封鎖,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如果要說突然請我當保鑣的美女,和突然包圍利口鎮的軍隊一點關係都沒有,那未免也太樂觀了啊……」
  莫爾特一邊看著俗美亭窗外的街道陷入一片混亂一邊說道,隨後便看回店內。
  時辰已過正午,雖然過了俗美亭開店時間,但並沒有什麼客人上門。比起食物,大家都為了獲取情報而在街上奔波吧。
  在那之後,蒂娜也沒做什麼特別的行動,只是微微低頭坐在位子上,偶爾喝點水。雖然有時會從瀏海之間偷瞄莫爾特,但一言不發。就像是在等著誰開口。
  確實現在郵差也無法離開利口鎮,要說無事可做也沒錯……
  「……呃……我說蒂娜啊,接下來要做什麼?」
  「啊,是!這個……要、要做什麼是指……?」
  蒂娜反射性地抬頭,隨後慌慌張張地回答,活像被大聲點名的狗。
  「我說『妳接下來打算做什麼』。我現在是你的保鑣,所以妳要做什麼我就陪妳去。」
  「那、那就……呃……請問……我該做什麼呢?」
  聽到這答案莫爾特頓時無言以對。恐怕因為人生地不熟,所以不知道該做什麼吧……但總覺得蒂娜有點沒主見。
  「咦?還沒開店嗎?」「可是窗戶裡面看得到人耶?」
  門外響起說話聲,同時俗美亭的店門被推開,門上的鈴鐺如警鈴般頻響,約莫二十名男性接連湧入店內。
  蒂娜立刻緊張起來……這也不能怪她。畢竟進來的男人們各個身上帶傷,裝備破爛不堪,甚至有人臉上仍掛著鼻血。
  或許在慌忙之中的緣故,蒂娜並未注意到這些人正是稍早圍毆矮小男子的那群人。
  直到柳蓼走進店,蒂娜總算察覺到這件事。
  「大、大家該不會……都在那個時候受了傷?」
  男人們就像在公園玩得髒兮兮回家的小孩一樣靦腆地說道:
  「不是啦。」「我們打算揍扁那傢伙的時候,義警團就跑出來阻止。」「然後叫囂了句『吵死啦』不理他們之後就……對吧?」「真的,沒想到義警團那些人竟然以一打百跟我們開幹……就搞成這樣啦。」「後來打來打去,最後義警團的人說『煩死了,讓你們在拘留所冷靜冷靜!』就把強制我們把我們拘留起來了。」「只是為什麼連老夫都被義警團攻擊?老夫明明什麼都沒做啊。」「你手裡拿著石塊就跟勇者拔劍是一樣意思啦,當然會被打啊!」
  男人們哈哈大笑。而其中數人像是發現了什麼奇怪東西般,露出奇特的表情。他們的視線盡頭,是慌慌張張從座位上起身的蒂娜……的乳溝。
  「都、都怪我當初不小心……不好意思造成大家麻煩……真的很抱歉。」
  蒂娜深深低下頭,而因為這姿勢使得男人們看到更美好的景象,於是男人們露出認真的眼神嗤聲一笑。
  「身為男人這是應該的。」「沒錯。記得書上有說,幫助美麗的女性之後會有好事發生……的樣子?」
  雖然男人露骨地暗示要求回報,但蒂娜似乎沒有理解。
  正當蒂娜露出不安的表情,困惑地歪著頭時,庫菈茲彷彿為她解圍似的從店裡出現了。
  「好了好了,你們先點餐再聊。今天沒有套餐,所以你們就盡量點吧。」
  庫菈茲將端在銀色托盤上的餐具盒,放置在男人入座的餐桌及吧檯上,那輕盈的腳步有如魚在水中悠遊般流暢。
  而男人們也如捕魚般將手伸向庫菈茲的臀部……但全數失敗。然後,放完餐具盒的庫菈茲回程時順手用托盤敲向剛才伸手的男人頭頂,在店內演奏起富有節奏感的打擊樂。
  「來,各位,點餐吧。你們是要吃飯吧?」
  「比起食物還是來點喝的吧!」「還得消毒傷口呢!」「總之每個人上一杯啤酒!」
  「一、二、三……了解,總共二十一份的啤酒加牛排餐。叔叔,有聽到嗎?」
  「是不是多了什麼?」「而且還是最貴的餐點!」「卑鄙啊!」
  「收到。二十一份,牛排餐……和蟹肉沙拉,對嗎?」
  「又變多了!」「而且是最貴的沙拉!」「好吧,既然這樣就差酒啦!給我上烈酒來!剛剛的啤酒取消!」
  早晨的興奮仍未消退的男人們紛紛趁勢點酒,於是庫菈茲便走進吧檯,朝玻璃杯注入紅酒、威士忌等酒水,又在調酒區搖起雪克杯。
  雖然俗美亭有十桌外加吧檯的八個座位的規模,但店員只有格雷恩和庫菈茲而已,因此像今天這種大批團體客一上門,兩人便忙得不可開交。
  「那邊的,呃,是叫蒂娜嗎?添購旅行裝備需要錢對吧。可以能請妳幫忙嗎?幫忙期間的營業額一部分就當作妳的薪水。」
  「咦,啊,是!讓、讓我來幫忙……是嗎?」
  「對,當臨時服務生。要做嗎?想拜託妳幫我們。」
  「不,那個……好、好的,只是,那個……我、我我我我我也做得來嗎?」
  「只要小心鹹豬手就行啦。來,加油吧!」
  庫菈茲做出鼓勵的眨眼後,男人們才赫然驚覺。
  「哦?這女孩缺錢啊?」「這樣啊,原來是為了出打工費,庫菈茲才會故意幫我們多點菜……」「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點的菜錯得那麼離譜!」「既然這樣就原諒妳吧,反正今天已經耗掉半天,做不了什麼工作,那就成全妳吧!」「好,就跟認養小狗一樣,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是叫蒂娜嗎?過來過來,我要點追加的酒!」
  「拿去吧,蒂娜,用這張單子去記下客人點的東西!」
  蒂娜接過庫菈茲拋來的點菜單和筆,便匆忙地跑向舉起手的男人們。

  看著以生疏的用詞詢問客人點的食物,並以生疏的動作記下內容的蒂娜,男人們的視線既平和,有時又帶著下流感。
  慌慌張張晃著胸部的蒂娜,使人們的表情不再緊繃。
  於是從窗外看到這副景象的人,一個接一個走進店裡。
  莫爾特也不好意思一個人霸占整張桌子,因此移動到吧檯的座位。
  「……妳是想利用蒂娜大撈一筆吧?」
  與這裡的居民做生意,得有一定的商才。
  像庫菈茲這樣避開客人們的鹹豬手、上酒,再趁氣氛愉快時收錢,是十分完美的做法。
  庫菈茲隔著吧檯靠近莫爾特,放下一大杯啤酒,並在鼻尖幾乎相碰的距離使了個眼色。
  「這是剛才那男人取消自己點的啤酒之前倒好的。算我請客吧。」
  這是「知道就好,別到處說」的意思吧。於是莫爾特用滿嘴的泡沫做了回答。
  其實毫無疑問地,她也是真心想幫蒂娜籌錢吧。
  正因如此莫爾特才喜歡俗美亭。是家好店。雖然花心思在做生意,但不只專注於錢財。
  此時掛在門上的牛鈴聲響,告知俗美亭有新客人光臨。
  上門的客人,全身帶著小麥的香氣。
  「啊!歡迎光臨!」
  「哦?居然僱了新店員嗎?你們生意真好啊。明明過了午餐時間卻還這麼熱鬧……啊,庫菈茲,格雷恩現在有空嗎?」
  頂著大大的啤酒肚,一身氣派的小鬍子中年人繞過要為他引路的蒂娜,直接在在莫爾特旁邊的位子坐下。雖然他身穿白色的圍裙、廚師服,頭頂廚師帽,全身還散發著小麥味……但最大的特徵還是他抱著的紙袋中那四根法國麵包吧。
  他是利口鎮近郊麵包坊的手勁高強的麵包師傅,皮恩各。
  他所帶來的濃郁麵包香,讓店裡那群從早上開始就在打架男人們肚子餓得咕嚕作響。
  「我超愛剛出爐的法國麵包。給我一根嘛,現在肚子超餓的。」
  「真是拿你沒辦法啊。拿去,就一根而已喔。這可是格雷恩委託的試吃品。」
  皮恩各用粗壯的手臂抽出一根法國麵包拋給店裡的客人。
  「試吃品?」庫菈茲一邊搖著雪克杯一邊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啊,他問我能不能做出適合配濃湯吃的法國麵包。總之我試著烤了三根出來。」
  「幫我拿過來。」店內深處傳來格雷恩的粗獷嗓音。於是皮恩格便將裝著三根法國麵包的紙袋交給庫菈茲。
  「皮恩格啊,你說烤了三根,那怎麼帶了四根進來?」
  「啊?怎麼啦,莫爾特?這裡不是只有三根嗎?」
  「呃,不是啊,你剛剛不是給了客人一根?」
  皮恩格發出「啊……」的一聲,望向剛才宣稱最愛吃法國麵包的客人。
  那位客人被熱騰騰的剛出爐麵包給逗樂,朝麵包張嘴大咬,於是牙齒就斷了。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剛才響起了金屬聲耶!」「這傢伙斷了兩顆門牙!」
  「哎呀,糟了,我搞錯啦。」
  「你把什麼搞錯了啊!」
  莫爾特這麼一問,皮恩格便在痛到地上打滾的男人,以及所有面色鐵青捂著嘴的圍觀者的注視下,以充滿自信的微笑說道:
  「我連要在之後的『男祭』中登場,最高硬度的法國麵包也一起做啦。如何,是不是超級硬啊?這可是自信之作呢。沾湯吃的話姑且還是咬得下去喔。」
  庫菈茲帶著不安的表情,用手指彈向手中的三根法國麵包,皆發出了硬物撞擊聲。
  「總不可能搞錯到放進兩三根啦。這次只是不小心放了多餘的進來。」
  「那就好。」庫菈茲不安地說著,說完便走進廚房。
  「糟、糟糟糟糟糟糟糟糟了!流、流血了……這位顧客的門牙……」
  因為蒂娜害怕到嘴唇與身體不停顫抖,莫爾特便起身抱住她的肩。
  「沒事的,冷靜點,蒂娜。雖然看起來很異常,但這也是利口鎮的日常風景。」
  這時,廚房響起一聲金屬聲,然後──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獸發自靈魂深處的咆哮爆發,震撼了整間店。
  「哎呀,我真是的,又放錯了嗎?啊哈哈,我搞砸啦!」
  「……皮恩格,我,殺了你……!」
  嘴巴淌著血的格雷恩,揮舞著熱騰騰的平底鍋從廚房跳進店內。雖然他撿起掉在地板上的法國麵包,成功抵擋了格雷恩的一擊……
  猛力揮下的金屬製平底鍋,接觸到法國麵包的一瞬間,產生了強大的衝擊波。
  玻璃杯被震碎,顧客跌坐在地,莫爾特護著蒂娜伏在地板上。
  「這、這這這這這是利口鎮的日常風景?」
  「……大概是。」
兩位中年巨漢把客人彈飛,用不是武器的道具互毆到轟出衝擊波的光景……實在罕見。
  一年大概三次左右。
  
  
  5
  
  利口鎮是個特別的城鎮。雖然地處邊疆,卻擁有大國首都才看到的完整供排水系統,還有著令人懷念的鄉土氛圍。
  此外,利口鎮位於羅第國和白蘭國的最短路線上,是重要的貨運樞紐,因此聚集了不少外地人。即使如此,利口鎮的治安十分良好,氣氛沉穩。年輕女子和小孩彷彿理所當然般獨自走在沒什麼人的路上,可說是有些奇妙的光景。
  身披赤紅鎧甲的阿瑟特•巴克達,帶著以上感想返回六百兵馬待機著的主力部隊。
  那裡是利口鎮東側,荒野前的區域。原本大量散落在那附近的瓦礫已全數清除,並搭起了營帳。而那營帳比起一般的軍帳大上許多,還做了些無意義的裝潢。
  說起帝國直屬獨立禁衛軍,雖然從建國之初便承襲著使用豪華裝備的傳統……但阿瑟特覺得這根本就是浪費。
  女人一旦掌權,就會開始浪費錢。這就是努斯托爾提帝國建國以來的陋習。
  阿瑟特進入營帳,看見桌子已經準備好,而侍從正將地圖放在桌上攤開。
  「雖說一切按照預定,為了管理軍船留了兩百人在船上,在仍有八百兵馬規模的軍隊面前,區區一個驛站城鎮的議長不可能拒絕我們的要求。問題來了,為什麼我們還要獻上金銀財寶呢?……你是這麼想?」
  阿瑟特轉頭瞪著聲音的主人。
  皮膚蒼白得令人毛骨悚然,再加上及地的黑長髮和一身漆黑的晚禮服,全身散發陰鬱氣氛的女人。雖然她的身材就跟她的手指一樣修長,但總是微低著頭,因此看起來略為嬌小。
  她是這次作戰的水域嚮導,蘿恩許坦。
  就跟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她抱著破爛不堪的布偶,從長長的瀏海間仰望著阿瑟特。
  她瞇起彷彿連光線都能吸入的凶煞雙眼,嘴角微微上揚。或許她想表現得開朗一點,但阿瑟特總覺得會被她下咒一樣,十分不舒服。
  一言以蔽之,她就是個令人不快的女人。明明不是軍人世家出身,卻連對阿瑟特都能以「提議」之名,行命令之實。雖然阿瑟特擁有指揮權,但實際下軍令的依然是她。儘管她是由第一獨立禁衛軍的營長──阿瑟特的兄長,古爾寇諾•巴克達招攬來的人才,失去實際指揮權的事實依舊令阿瑟特一肚子火。
  而且最討厭的是,她會像剛剛那樣先預測阿瑟特要說的話,再搶先說出來。那一副看穿對方心思的態度,更使阿瑟特的怒火加速燃燒。
  「阿瑟特大隊長,我們努斯托爾提帝國第二獨立禁衛軍呢,只不過是為了尋找基於某些原因失蹤的重要人物,和睦地進行搜索罷了……就算只是表面說辭也好,只要讓他們相信,並事先奉上謝禮,對方也會主動協助我們。」
  「……我軍的駐紮地太靠近鎮上了。這邊不是利口鎮和羅第國的境內嗎?」
  自己的疑問被對方先行預測後擅自回答,這可一點都不有趣。因此阿瑟特故意問了個自己並不是很在意的問題。
  「大戰時期,利口鎮作為最強的要塞,聚集了羅第國的各路英傑,完成了保衛羅第國的使命……雖然到停戰為止,就只有這座城鎮和那座蒙布山峰與森林即使動用了所有魔導兵器依然無法攻陷,有著不破的城塞都市之稱,然而城鎮周邊一帶則成了一片就算騎馬也要花上好幾天橫渡的廣大荒野,因此據說兩國在畫國境線的時候,就以利口鎮為基準畫了一條南北向的國境線……」
  也就是說,往利口鎮東邊踏出一步便是白蘭國的意思吧。
  雖然地圖實際攤開一看,國境線受山川地形影響對少有些左右偏移,但兩國的交界幾乎是條通過利口鎮的直線。
  「這種開放式的街道稱不上城塞都市。別說城牆了,連門都沒有。」
  「大戰距今已經相隔一千年,更重要的是兩國彼此間也維持了長久的交流,那散落在附近的大量瓦礫大概是城牆自然風化的結果吧……作為紀念仍然保留著觀景台就是了。」
  蘿恩許坦抱著布偶,用筆在地圖上點了四個黑點。
  黑點分別位在利口鎮的東北、東南、西南、西北方,四點連起來想必就是原本高大厚實的城牆所在處。
  阿瑟特走出營帳凝神遠望,原來如此,北邊和南邊確實有著像是觀景台的塔。大約四層樓高吧。考慮到四周是一片平坦的荒野──
  「先不論晚上,在那塔上布置兵力的話,白天要監視鎮內的情況便相當輕鬆,不管是讓士兵休息或是進行搜索也相當容易……只是,那邊也是羅第國境內,恐怕難以如願……你是這麼想?」
  不知什麼時候站到阿瑟特身旁的蘿恩許坦,臉上掛著討人厭的笑容說著。
  她那毫無聲息的動作,使阿瑟特不禁將手伸向掛在腰間的佩劍。
  話雖如此,阿瑟特並沒有揮劍的意圖。那只是訓練過的反射動作。
  但是,「那些人」似乎不是這麼想。
  四名身穿長袍的男女不知不覺間已將阿瑟特包圍。
  很晚才察覺情況不對的阿瑟特部下們趕緊拔劍指向長袍男女。
  阿瑟特舉起手示意部下們退後。
  陰森女蘿恩許坦用那塗著鮮血般的豔紅口紅的雙唇,勾勒出可怕的微笑。
  「我們不僅將利口鎮包圍,跟鎮上的議會締結合約,也得到了白蘭國能在國境之內布署軍隊的信賴……之後該做的,只剩下將重要人物找出來了喔,阿瑟特大隊長。」
  你的工作就只有那個。阿瑟特覺得她是這個意思。
  令人火大的女人。總有一天要給妳好看……阿瑟特心中嘀咕著,並乖乖地點了頭。
  一邊懷疑著她是否連這句心聲都知道。
  
  
  6
  
  當利口鎮被大軍包圍的消息傳出以來,不僅酒槽區,鎮上到處瀰漫著不安的氛圍。這也是當然的,作為旅途中繼站的利口鎮一旦被封鎖,各種物資和情報的流動便卡在這裡,至於商人們,由於正在運送生鮮食品的人不在少數,對他們而言更是關乎生死存亡的狀況。
  此外,雖然在城中的莫爾特一行人無從得知,但對於目的地是利口鎮的旅客來說,無法進入城鎮則是一件大事。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就算要折返,在沒有補充糧食的情況下可是實質上的生死攸關。
  更何況,既然貨物流通是利口鎮僅有的經濟命脈,封死通路就等於毀了城鎮本身。畢竟做生意就是要講求信用。
  經商路線通過利口鎮的話會有風險……光是謠傳這種程度的消息,商人便會對利口鎮失去信心,交易量下跌,進而減少利口鎮的收入。正因如此,當貨運通路出狀況時,即使是白蘭國方向的通路,隸屬羅第國的利口鎮仍會派出義警團盡力解決。然後,為了能使問題順利解決,羅第國就不必說,就連對白蘭國都以「特別納稅」的形式繳納大筆的稅金。
  而似乎連保衛貨運通路安全的義警團,都被議會下令停止一切活動,於是現在義警團成員以及他們的支持者,似乎正對議員們進行激烈的抗議。
  「據說擅自和對方簽約的麥多拉正被拖到大街上四處公審呢。」
  原來是這樣啊。莫爾特從待在俗美亭角落,隸屬於魔導士公會的老爺爺口中聽完鎮上經常出現的光景後答道。當年麥多拉正要以首席畢業生從羅第國的知名大學畢業前,因為有參與大規模詐騙案的嫌疑──雖然後來獲判不起訴,但還是被校方退學。背負這般過去的天才麥多拉,根據某些原因鬧出事情可謂家常便飯,因此莫爾特並沒有抱持太大的關心。
  只是身為年紀較小的同門師兄,與自己有著長久交情的義警團團長萊伊會有多生氣,光是想像就令莫爾特不斷苦笑。
  而現在俗美亭熱鬧地有如祭典一般。因為晚餐時段到了。
  所以沒有點餐的客人們就只能像莫爾特這樣站在牆邊。
  「來,燻肉拼盤久等啦!啊,葛娜姊,妳點的酒再稍等喔!今天店裡酒杯不太夠……」
  平常坐四十人就快客滿的店,今天來了近五十位客人,店員實在忙不過來。
  而最後俗美亭採取的方法,則是「以一桌為單位上菜,再讓被併桌的客人們平分飯錢」的這種非常手段。
  這家店上門的盡是常客,而常客們彼此又認識,這是最有效利用此一性質的做法。
  「老爺爺,廚房的魔光球魔力用完了,幫我們補充一下!叔叔說他看不見手邊的東西著急得很!加上他中午斷了顆門牙現在心情很差所以快點!」
  腋下夾著托盤的庫菈茲將一顆比拳頭大的玻璃球──魔光球拋給魔導士公會的老爺爺。
  老爺爺要了杯威士忌加冰作為報酬,接著哼地一聲打起精神。
  為魔光球注入魔力的技術是魔導士公會的獨門功夫,而實際上這也是公會唯一的工作。
  雖然從前有以魔力驅動,被稱作「魔導球」的魔導兵器,但那早已成了歷史的痕跡,現在的魔導球,以夜間照明用的魔光球為首,盡是些製冰、冷藏食材這種日常生活的用途。
  雖然包含正在莫爾特旁邊集中精神的老爺爺在內,公會派了三位魔導士到利口鎮上,但這些魔導士不但全是老人,還非常愛偷懶,儘管將耗盡魔力的魔光球交給他們補充,也得拖上數天甚至數星期。
  然而,一般有在賣酒的店家因為有這樣的狀況,所以魔光球總是飽滿狀態。
  老爺爺擦完額頭上的汗水,將魔光球向上擦拭。接著魔光球便發出不同於用餐區那種暖黃柔光,而是廚房照明用的白色強光,使得魔光球附近的客人瞇起了眼。老爺爺又向下擦拭了魔光球,調整好光線強度之後拿它和庫菈茲交換裝了威士忌的酒杯。
  滋潤了嘴唇的老爺爺露出滿意的微笑。
  「總之,不論如何,街上的騷亂還會再持續一陣子吧。對方似乎找到重要人物的話就會撤走。聽說明天開始他們要動真格地找人。」
  「努斯托爾提帝國那幫人究竟是在找誰?就算他們有白蘭國的駐兵許可好了,他們不也在城鎮的西邊,也就是羅第國境內布署了兩百騎兵?竟然把事情鬧得這麼大,他們根本一副不在乎會引發問題的態度嘛……」
  「根據傳言,他們在找的人似乎擁有綠色瞳孔,身上持有戒指。只是啊,綠眼睛的人滿街都是,而且就算身上有戒指也會收得好好的,所以只憑這兩點實在很難找啊……算了,他們的目標大概是盜賊之類的吧。」
  ……綠眼睛和戒指啊。莫爾特將裝水的玻璃杯湊進嘴邊低喃。
  「好,那邊的拿了嗎?」「拿、拿了!」「那就上菜了喔,一、二、三!」
  聽見廚房傳來這樣的對話,莫爾特和店裡一部分的客人將視線移至廚房。
  那邊出現的是端著巨大鐵板的庫菈茲,以及從中午開始便在店裡幫忙到現在的蒂娜。
  她們一登場,店裡頓時充滿歡呼聲。雖然有部分是針對兩位美人的華麗登場,但更多的歡呼是獻給瀰漫店裡的強烈香氣以及盛放在巨大鐵板上的巨無霸料理。
  那料理非比尋常。鐵板上不但疊放著大量厚實魚排,中央還擺了顆仰天的巨大魚頭。
  這是用一種叫鮪魚的巨型魚類做成的烤魚頭料理。從廚房探出巨人般腦袋的格雷恩驕傲地說著。
  那怎麼看都不是一桌份的量。多到分給店裡所有人都還會剩。
  這種時候的常客們,比訓練有素的軍人還要敏捷地動了起來。
  所有人手中握著杯子站起,而男人們從蒂娜和庫菈茲的收中接過鐵板,放到店中間併好的桌子上。
  卸下重擔的庫菈茲立刻進入吧檯,處理客人們接連不斷的酒單。然後倒好的酒再由蒂娜匆匆忙忙地遞給客人。
  到先前為止,店裡的對話都是「之後鎮上究竟會變得怎樣?」、「再不快趕到羅第國的話買賣就要告吹啦!」、「我好討厭軍隊啊。」、「旅館的住宿費已經變成黑心價了!」等灰暗的話題,而現在店裡就彷彿祭典般充滿活力。
  「這傢伙,鮪魚,便宜賣,大家一起,心懷感激吃。」
  格雷恩走到用餐區,搭著年輕的平頭魚販肩膀,將他介紹給大家。
  魚販原本是預定要賣到白蘭國,但聽到封鎖城鎮的消息後立刻放棄,以低價賣給了熟人格雷恩。
  雖然幾乎所有商人都是用魔光球將海鮮冷凍後運送,但這個魚販卻以只靠冷藏,在不讓其因冷凍而失風味的狀況下將海鮮送達而聞名。當然這得做到分秒必爭才行,這位魚販似乎除了在利口鎮換馬、補給必須品以外,從南方的漁港到目的地為止是馬不停蹄地運貨,十足是個只有年輕人才能這樣亂搞的行商模式。
  無庸置疑,一旦像這次這樣遇到通路受阻,商品便會明顯變質,是個高風險的買賣。
  然而,這個城鎮上的居民最喜歡這種亂來的傢伙了。
  而且這位魚販並沒有因為捨不得賠錢,就採取一些像是將海鮮冷凍,捨棄一點食物風味,賭賭看明天若是解除封鎖便能如期抵達之類,這種拖拖拉拉的手段,當晚直接決定在利口鎮賣掉的乾脆做法更是深受愛戴。
  店裡的客人們稱讚著年輕魚販,紛紛報上自家姓名請他喝酒。而原本因為食物香氣及喧嘩聲吸引聚集在店門外徘徊的路人,也跟著推開門進入店內。
  轉眼間,店裡便擠得水洩不通。
  客人之中也不乏商人和料理店的經營者,他們在大啖外酥內超軟的鮪魚排,驚訝於未經冷凍的魚肉美味後,紛紛問起魚販「也能賣給我們店嗎?」並開始交涉相關事宜。
  看來今晚年輕魚販確定可以賺回本了吧。
  莫爾特對於經常自然發生此類事件的俗美亭,喜愛得無法自拔。如果身上也有支付酒和鮪魚的錢,他也想過去參一腳……只是……
  當然酒就不必說了,鮪魚料理也不是免費的。因為是有吃的人分攤,因此莫爾特只能盡量縮在角落,不去擋別人的路。
  連先前與莫爾特交談的魔導士爺爺都以衝刺之勢飛奔向鮪魚……或者說,奔向蒂娜的胸部去了,使得他感到一絲寂寞。
  而或許蒂娜本身也有待客的素質,當初僅僅幫庫菈茲位客人遞酒就慌得手忙腳亂,但現在則是額頭冒著汗替客人上酒,偶爾還會去各桌倒些店家招待的紅酒,至於遇到像伸向庫菈茲那般避不掉的鹹豬手也是,她雖然感到困擾,但還是勉強應對得不錯。即使從偶爾分開的瀏海中露出雙眼,蒂娜則露出稚氣未脫的甜美笑容,令客人們屏息。
  ……雖然莫爾特覺得或許差不多該為這份熱鬧做個收尾了,但他剛剛看到店外仍有騎兵出沒,因此也無法貿然走出店外。
  「莫爾特,閒的話,去幫點忙。」
  被格雷恩如此吩咐的莫爾特,便和他一起收拾妨礙行動的椅子,因為現在店裡儼然成了晚餐會會場。莫爾特盤算著或許幫忙就有鮪魚料理可以吃。
  莫爾特流著口水收拾椅子,甚至幫庫菈茲替客人結帳……到頭來卻沒有得到「你吃吧」之類的許可。
  而為當初愁眉苦臉踏進店裡的客人換上笑容滿面的表情,並送回夜深的酒槽區之後,店裡只剩下幾位醉得不省人事的客人,以及甚至直接走進吧檯自己倒酒的幾位超級熟客。
  工作到這麼晚,蒂娜也累得趴在吧檯上休息,嘴角卻殘留著些許微笑。而莫爾特也抱著期望落空的哀傷在蒂娜身旁抱膝而坐。
  「……這、這還真是第一次……」
  「那句話,真希望妳能在和我獨處時說給我聽啊。」
  「簡直就像嘉年華一樣……到處充滿活力,不知不覺我也被氣氛感染,笑個不停呢。」
  「今天比平常還忙呢。如果每天都這種人潮,就算是庫菈茲也撐不住啦。」
  通常俗美亭一旦夜深,年紀尚輕的庫菈茲便會先行下班,但今晚實在無法說走就走,於是她也只好留下來幫忙,直到剛剛才去換下制服。
  「莫爾特、蒂娜,吃。肚子,餓了吧。」
  格雷恩捧著咕嘟咕嘟冒著泡的大石鍋從廚房走出。
  他將石鍋放在莫爾特與蒂娜的面前。從鍋裡飄散出來的……是混合了番茄、大蒜、番紅花香氣的芳香甘醇,卻遠遠比不上海鮮濃郁的香味。是熱呼呼的馬賽魚湯。
  一大早開始就被各種事件折騰到現在,沒有好好吃飯的莫爾特不顧一旁張口感嘆不已的蒂娜,用鐵夾將肥美的鮮蝦、青口貝與碩大的蛤蜊以及切大塊的蟹肉夾進略深的餐盤中,並傾斜石鍋往盤裡倒湯。
  「冷靜點,莫爾特。」格雷恩一邊苦笑說著,一邊端上將裝著法國麵包切片的小籃子、叉子湯匙,以及洗手缽。
  「老闆,這麵包是……?」
  「今天,皮恩格送來,配湯用麵包……我是說,咬得動的那個。」
  即使是麵包切片……莫爾特仍然對它抱持恐懼,於是決定之後再吃。畢竟熱呼呼的湯太誘人了。
  莫爾特用湯匙舀起盤中飄著細碎浮油的魚湯。就一般的馬賽魚湯來說似乎油了點。
  接著,莫爾特對著那匙湯呼呼地吹氣。
  他不經意地看到身旁蒂娜驚訝的表情。然後看著蒂娜忸忸怩怩地學著他舀起湯吹氣。
  看著蒂娜羞怯的樣子莫爾特總算注意到,自己對著湯吹氣的動作似乎犯了用餐禮儀……然而原本在俗美亭就沒什麼客人在意這些。因此莫爾特也不再去在乎禮儀了。
  莫爾特將魚湯送進口中。品味著魚湯些許濃稠的口感,接著……莫爾特就昇天了。
  不禁瞪大雙眼的莫爾特,和蒂娜交換了眼神。這碗湯好喝得嚇人。論其味道,淡淡的番茄味,加上濃烈得令人不敢相信的海鮮鮮味。當然,別說絲毫沒有一點腥味了,濃厚的美味在口腔蔓延,特別是衝擊舌根處的鮮甜味覺最為猛烈。
  「這是什麼……這、這麼美味的馬賽魚湯,還是第一次喝到……真好喝。」
  格雷恩在旁露出高興的微笑,而莫爾特和蒂娜身陷魚湯的美味風暴中根本無暇說話。他們一口接一口喝著湯,並不停將手伸向蝦子。
  蒂娜一邊剝著蝦殼,一邊發著「燙燙燙……」的可愛聲音,而莫爾特則是擰下蝦頭與蝦腳後連殼帶肉直接啃。莫爾特的口中響著喀哩喀哩的碎殼聲,鮮蝦的味道在嘴中爆開直衝鼻腔。莫爾特不禁發出「嗯──」的呻吟。
  將殼剝得精光再吃的蒂娜也做出相同反應。兩人相視微笑,接著莫爾特將左手拿著的蝦頭沾了點湯,埋頭吮了起來。吃蝦,就是要吃蝦頭。尤其是要吃那鮮中帶點微苦的蝦膏。而那蝦膏與魚湯完美合而為一,成了渾然天成的濃郁湯汁襲向莫爾特。他只能仰天緊閉雙眼。
  而學著莫爾特小心翼翼地啜著蝦頭的蒂娜反應也如出一轍。
  兩人連在洗手缽洗手指的空閒都沒有,緊接著將青口貝與蛤蜊放入口中。不論是青口貝還是蛤蜊都有著飽滿結實的口感……尤其蛤蜊是高檔貨,隨著咀嚼,海潮的味道便在兩人的口中迸散。
  最後是螃蟹。小型的螃蟹被十字狀──即被切成四大塊丟進鍋中煮。雖然那蟹腳實在是細得無法挑肉,然而從蟹腳處滲出的肉汁卻堪稱極品。彷彿訴說著即使體型小也能如此美味般,將螃蟹的精華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碗湯裡的配料都保有著食材的原汁原味,並沒有淪為湯的熬材。
  因此每吃到一個新的料,便會與全新的味道邂逅。
  燉湯時,不論何種食材最後嚐起來都是湯頭的味道。然而,因為馬賽魚湯是以不要燉太久為原則煮成的湯料理,所以才能如此保有食材的原味吧。
  但莫爾特想不通。以前在這裡點馬賽魚湯時,這道料理的口感有如此好,味道是如此唇齒留香嗎?
  哈咕、啾、啾……聽見怪聲音的莫爾特口中叼著蟹肉悄悄望向身旁。於是看見蒂娜臉上微微泛著興奮的潮紅,埋頭吃著螃蟹。
  似乎注意到莫爾特視線的蒂娜嚇了一跳,於是保持含著蟹肉的姿態,怯生生地從瀏海間窺向莫爾特。兩人理所當然地四目交接。
  羞紅臉的蒂娜低下頭……嘴裡依舊含著蟹肉。看著那可愛的模樣格雷恩笑出了聲,而莫爾特也微笑著。
  「這、這個真的很好吃。摻了蝦貝的馬賽魚湯我也是第一次吃到。原來搭配起來這麼美味呢。而且平常裡面的料會和湯分開做成不同料理……」
  「唔嗯?馬賽魚湯,本來,就只有魚,配料要,另外上。強調正統的店,多會那樣做。只是,一般的店,貝類和蝦子,都會,一起加進去,就是了……」
  馬賽魚湯本來就是發祥於漁夫之間的料理,所以不需要那麼拘泥吧。在這個信念下誕生的俗美亭料理,似乎也深受顧客喜愛。
  「這是我吃過最棒的馬賽魚湯!真的……甚至好吃到讓我一瞬間失去了理智!」
  覺得不只一瞬間的莫爾特和格雷恩再度開懷大笑。於是蒂娜又紅羞紅臉縮起了身子……嘴裡含著蟹肉不放。
  那彷彿真的是下意識的行動一般,她為自己的動作感到驚訝之餘望向兩人,視線對上後……三人一齊發笑。
  一開始蒂娜是低頭晃著蟹肉笑著。而憋不住笑意的她放下嘴裡的螃蟹,抬起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而那笑聲,好似年幼少女一邊玩得全身髒兮兮一邊發出的笑聲一般。
  是純粹因為開心,純粹覺得有趣,於是自然而然發出的笑聲。
  是本應如此自然,卻隨著成長而遺忘的笑法。
  格雷恩欣喜若狂地從吧檯下方取出了酒瓶,並表示這是莫爾特辛苦工作的酬勞。
  莫爾特頓時露出開心的神情,並伸手拿那飄著香氣的法國麵包薄片。明明表面硬得不得了,裡面卻是厚嫩Q彈……這樣的麵包的確可以吃。
  而蒂娜雖然因為目擊了中午的慘劇,伸向麵包的手帶著恐懼,但在觸碰到麵包柔軟部分的瞬間便放心了。於是馬上沾湯大口咬下,接著杏眼圓睜。
  「哇!這太讚了!這法國麵包居然這麼……」
  莫爾特學起她的吃法……確實美味得令人瞠目。柔軟的麵包芯吸飽富含海鮮鮮味的大量湯汁後,成了意想不到的美食。
  原本應該只能用來喝的湯,突然成了「可以吃」的食物。
  若說它不過就是塊吸了湯汁的麵包也是無法反駁,但吸了湯汁後的麵包口感產生劇烈變化,從原本軟潤變得黏糊,帶著小麥香的魚湯隨著咬下而溢出……這種柔軟又豐醇的口感沒有其他食物能出其右。
  「雖然不甘心,皮恩格的麵包,最棒。尤其,法國麵包。」
  格雷恩啵地一聲拔開酒栓,在玻璃杯中倒滿氣泡酒。當然,是兩人份。
  「真厲害……明明不管馬賽魚湯還是法國麵包,味道都這麼強烈……但正因如此,兩種味道互不相讓……在口中融合的結果是皆不失其特色,不斷增加料理的美味程度……」
  「中午那位麵包匠叫皮恩格,在往年的男祭中,和老闆時為勁敵,時為戰友。而他們的料理也保持著這種亦敵亦友的風格。」
  格雷恩有違平時風格地露出害羞的表情,但不知為何連蒂娜也跟著害羞起來。不過莫爾特認為,要在吃飯時向蒂娜解釋有世界最血腥之稱的利口鎮名景──男祭,實在有些不妥,況且就算真的解釋了,一般人恐怕也不好理解,因此他便不再多說。
  是的……在這個城鎮上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人事物意外的多。
  莫爾特苦笑著啜飲杯中的酒。薔薇色的酒嚐起來,是恰到好處的酸味與氣泡的刺激相輔相成的清新口感。雖然酒精度數高了些,但剛才喝了味道濃烈的馬賽魚湯,剛好讓喉嚨清爽不少,催使著莫爾特再喝上一口。
  到了這個階段,兩人已無須任何交談。大啖蝦貝,吸吮蟹腳,麵包沾湯埋頭大啃,用氣泡酒爽喉……然後繼續吃喝。兩人臉上輪流浮現著認真品嚐料理的表情,以及因美味而露出的開心微笑。
  就在此時……莫爾特突然注意到。
  蒂娜十分專心地吮著蟹腳……然而那吃相卻略帶情色。
  或許因為酒精在體內起了作用,蒂娜的皮膚從臉部到胸口都泛著微紅,而她發出啾啪啾啪的聲音吸著蟹腳的樣子……有些煽情。
  而她吃完蟹腳後舔手指的那動作……她每舔一下,便觸動一次莫爾特的心弦。
  不知不覺間蒂娜渾身散發著妖豔的氣息,她瞇起的雙眼也顯得格外婀娜。
  「哇!叔叔,這酒很貴吧?」
  說話的是庫菈茲,她將不久之前為止一直穿在身上的制服換下,套上風格簡單的帽T回到用餐區後立刻指著酒瓶說道。
  「別在意。像今天,這種日子啊,就是要開這種酒。」
  格雷恩在小號的雞尾酒杯中倒入試飲般的量遞給庫菈茲,然後自己將剩約半瓶的氣泡酒一飲而盡,並大大地打了一聲嗝。
  傻眼的庫菈茲用銀製托盤輕敲格雷恩的頭。
  不僅附近的客人,就連蒂娜也笑出了聲。
  雖然庫菈茲臉上也掛著無奈的笑容,但端起酒杯湊近唇邊後,立刻換上認真的表情。她聞了聞氣泡酒的香氣,接著用與其說「喝」,不如說更接近「舔」的方式,讓極少量的酒在舌尖上打轉,將酒的味道深烙於舌頭與腦中。
  因為庫菈茲還不能喝得像大人一樣快,所以每一口都是全神貫注地在品嚐。想成為就算稱不上一流,但至少本領高強的酒吧侍女的庫菈茲,總是把握僅少的機會練習。儘管現在的庫菈茲身手已算不錯,但做得仍如教科書般中規中矩。如果能練成單靠自己的感覺便能品酒,想必一流酒吧的挖角會接踵而至吧。
  到時庫菈茲會怎麼做呢?想必不久之後,她在大家的守望之中做出抉擇的時刻就會到來。
  因為庫菈茲和格雷恩正要走進廚房為明天的開店做準備,莫爾特從背後叫住他們。
  「老闆啊,今晚的馬賽魚湯絕對和平常不一樣吧。明顯口感變好不少,味道也比以前濃很多。」
  「莫爾特,喝了,酒,說話,變甜啦……沒錯,這次,我拿鮪魚的肉末,還有富含膠質的,厚魚皮,下去熬湯。我想,熬材已經事先濾掉,所以你們喝的時候,不會知道。」
  果然不一樣啊,莫爾特笑著說道並喝了口酒。原來那碗馬賽魚湯濃郁味道的祕密,是來自巨型魚類特有的食材性質啊。因為湯裡溶解了大量膠質,才使得湯呈現微微濃稠的口感,並有如此強烈的味道。
  莫爾特先中暗自下了決定。從今以後,只要聽到俗美亭進貨新鮮鮪魚,排除萬難也要來這間店嚐嚐馬賽魚湯。
  接著,莫爾特看見蒂娜臉上浮現滿足的微笑。
  「這就是普通人再平凡不過的生活呢……曾經夢想哪怕過上一次也好的這種生活……意外地實現了……這樣的生活真是美好。」
  被流氓纏上,又被居民們出手相救,接著向萬事屋委託任務,然後又搖身一變而成侍女在酒吧工作,還被捲入麵包匠和廚師的戰爭中,最後……再讓料理的美味滲透進疲累的身軀。
  這能說是普通人再平凡不過的生活嗎?莫爾特感到些許疑惑。
  「這個嘛,『在利口鎮上』算是平凡吧……?」
  「那太棒了!能體驗著這種生活的我,簡直就像我也成了鎮上的居民一樣……不知為何,我感到非常開心。」
  「那妳下次挑白天的時候去酒槽區走走,更可以體會那種感覺。」
  「好的。」蒂娜紅著臉,瞇著碧綠的眼睛微笑道。而在她胸口處,原本深埋於雙峰之間的那枚戒指,因為身體不停的活動而露了出來。
  說實話,或許明天她連能否平安地在酒槽區活動都說不準。
  雖然窗外的行人已經明顯減少,但仍有士兵在巡邏這點依舊未變。
  「對了,蒂娜,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這對我之後的工作也很重要。」
  「什麼事呢?」
  「妳……是何方神聖?」
  蒂娜呵呵地笑著靠在莫爾特的身上。她似乎醉得不淺。
  「我只是個村女。辛勤工作,工作完便和男士共進美味晚餐,並喝得醉醺醺的,這樣平凡的村女……現在就請你當作是這樣吧。」
  
  
  7
  
  結果兩人幾乎在俗美亭待上了一整天。
  夜深後,莫爾特與蒂娜特意選在平常熱鬧的街道也變得冷冷清清的時間點離開俗美亭。
  巡邏街道的士兵們似乎是輪班制,因此莫爾特做出就算等到天亮,街上的士兵也不會消失的判斷……而且再等下去蒂娜就要在店裡睡著了。
  一踏出店門,蒂娜便踏著搖晃的腳步將手伸向莫爾特。
  「莫爾特先生……請留步……」
  她用細瘦的雙臂抱住莫爾特的左手,並將充滿彈性的胸部貼上去。
  「哎喲!喂,蒂娜妳……唔!」
  令莫爾特感到遺憾的是,隔著皮革大衣感受不到那觸感及體溫。然而蒂娜抱緊手臂的同時,吐出的濕潤氣息柔軟而溫柔地拂過莫爾特的脖子,令他感到一股寒氣自背脊直竄頭頂。
  不曉得是因為莫爾特太久沒碰女人,還是因為剛才的酒意外有後勁,一把年紀的他仍不禁吞了口口水。
  就這樣順水推舟,帶她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吧。不對啊,她可是委託人……但是……既然她有這個意思……雖然莫爾特不喜歡強硬的做法,但既然是對方主動貼上來的話……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渴望男人的身體,那麼滿足她不正是萬事屋的工作嗎?
  沒錯,萬事屋,做萬事!
  「……蒂娜,真的可以嗎?」
  蒂娜抬頭看著莫爾特,莫爾特則用指尖撥開蒂娜的瀏海,露出底下水靈靈的翠綠眼眸。這讓他不禁心想,是一對女性的雙眼啊。然而當中卻隱約有著比起生硬更像是幾分緊張的神色,又是為何?
  ……啊,我懂啦。因為是第一次吧。所以會感到害怕和緊張。原來如此。
  「放心,不用害怕……全部交給我就好了。」
  好的……吐著濕潤氣息的蒂娜輕撫莫爾特的臉頰。
  這下不做不行了。到了這地步還龜縮的男人說是廢物也不為過──
  「喂,那邊的!」
  接著,粗獷的怒吼聲傳來,而莫爾特仰天望著星空。
  ……我明白,我明白的。這麼好康的事一定伴隨著風險……
  是的,這就是人生,人生總是這樣子。發生好康事的時候鐵定會有人來妨礙。
  莫爾特向夜空嘆了口氣,看向聲音的主人。接著出現的,是兩位手持長槍的騎兵。是努斯托爾提帝國的騎兵……似乎是看莫爾特他們在街上待太久才來盤查。
  蒂娜抱著莫爾特的手臂不放,並躲到他身後縮起身子。
  「你是義警團的人吧。你們現在應該被協約禁止行動了才對。」
  「不是,我只是個做萬事屋的……啊,該不會是因為長柄刀才誤會?」
  莫爾特這把連刀柄都是鋼製的長柄刀,是義警團的標準配備,在利口鎮的街上遇到持長柄刀的人八成是義警團團員沒錯。然而長柄刀並不是只有義警團才能持有,它也會作為利口鎮的特產被賣到其他國家──但因為它過於沉重而主要被當作觀賞用的擺飾就是。
  而對莫爾特來說,則是以前在義警團當學徒的時候,獲得了一身戰鬥技巧以及長柄刀,但後來他沒有成為義警團的正規團員,而改開萬事屋維生。
  莫爾特解釋完這些後,騎兵們露出無趣的表情……接著突然間,他們看見了躲在莫爾特身後的蒂娜。
  「喂,那邊的小女孩。露出臉來!……臉,我說露出臉!」
  「別這樣啦……我女朋友是個害羞鬼。她不想在可怕的士兵面前露臉啦。」
  「開什麼玩笑!」一位騎兵這麼說著就跳下坐騎,手搭在莫爾特的肩上要把他推開。
  「喂喂,協約不是寫著不能對鎮上的人出手嗎?雖然我不是在利口鎮土生土長,但至少我是在利口鎮合法登記的優良居民耶。」
  說到這份上,伸手搭肩的騎兵也除了放開之外別無他法。然而,還乘在座騎上的另一位騎兵思考了一下,而莫爾特並沒有看漏他在頭盔下瞇起了雙眼。
  「你說了『你是』居民?意思是你後面的小女孩不是對吧。那我們對她進行盤查也沒關係不是嗎?……還是說,這樣你更要妨礙我們?」
  雖然莫爾特臉上維持著笑容,但那不過是虛張聲勢。他正為自己的失誤懊悔不已。
  在這種狀況下,若是妨礙他們的盤查,究竟會不會被視為「加害於努斯托爾提帝國軍」呢?……平心而論,應該會吧。
  要用長柄刀攻擊這兩人並不困難。然而,即使這樣做不會使利口鎮陷入危機,鎮上多少會受到一些懲罰吧。
  難道要害利口鎮為自己的魯莽行為付出代價嗎?那是個足以令莫爾特內心倍感壓力的問題──正確來說,心頭湧上的是可不能讓利口鎮受到懲處的念頭。
  而如此想的人,肯定不只有莫爾特,鎮上所有人都是如此。
  讓這麼多血氣方剛的居民如此安分的,是彼此那顆珍惜利口鎮的心。
  正因為珍惜利口鎮,因此無法容許這種幾乎將利口鎮拱手讓人的現狀,但也正因為珍惜它,所以大家才什麼都做不了。
  麥多拉議長簽署的這份協約,成了巧妙利用居民們鄉土情懷的枷鎖。
  簡直是看透鎮上居民的個性,為了在封住手腳之後更在心頭上施加壓力而作成的條文。而這份協約遲早會引爆民怨……是顆定時炸彈。
  莫爾特與騎兵間的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正當雙方即將引爆時,似乎察覺到狀況的蒂娜作勢從莫爾特的身後走出……然而莫爾特舉起了手制止。
  騎兵們握緊了手中的長槍。而莫爾特也跟著緊握長柄刀。
  為了能即時反應攻防,雙方聚精會神,靜靜地,緩緩地,彷彿要讓對方聞到一般釋放著霸氣。卸下兵士的戰馬在這氣氛中恐懼得低鳴了起來。
  「好像在做什麼有趣的事耶!」「終於有人要開第一槍了嗎!」
  似乎敏銳地嗅到爭鬥之氣的居民們,紛紛從大街上出現。
  明明察覺可能會上演一場互相砍殺的事件,但這些一般市民仍然光明正大地現身湊熱鬧。對於這奇怪的狀況,兩位士兵產生了些許動搖。
  「怎麼啦,莫爾特?要開打了?那怎麼沒叫上我啊?」
  莫爾特背後傳來少年般的聲音。
  雖然是十分沉著冷靜的嗓音,但正因如此這種場合下更顯得格外可怕。莫爾特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男子內心正燃燒著即將爆發的怒火。
  從莫爾特身旁出現走近兩位士兵,讓對方進入自己攻擊範圍的男子……是年僅十八歲的義警團團長萊伊。而他身上穿的,不是作為輕武裝的鎧甲,而是便衣。
  若說起萊伊那稚氣未脫的微笑倒也是與其年齡相稱,然而即使他外表看起來就只是個比莫爾特稍為年輕的天真少年……但他現在釋放的霸氣堪比猛獸。
  而那樣的萊伊手中,也握著和莫爾特一樣的,比自己還高的長柄刀。
  雖然萊伊外表像個小孩,但兩位士兵應該已經切身體會到……他可不是等閒之輩。
  萊伊向前踏出半步。不僅走下戰馬的士兵,連戰馬都往後退了一步。
  「有人挑事?那想必驍勇善戰的帝國軍會順利地替我們解決吧。」
  就在萊伊高聲挑釁的同時,與他登場時同樣,五個男人從莫爾特身後出現,一邊發著重物拖地的奇怪聲響。五人全是超過一百九十公分高的壯漢,他們用那和大腿一樣粗壯的手臂,輕握著長柄刀。
  他們都是義警團團員。他們的裝備雖然都和萊伊一樣是便服加上長柄刀,但當體格如此壯碩的人帶著奇怪的武器成群出現時,依然會產生不小的壓迫感。
  「協約可是寫著不得對我們動粗啊……!」
  「只要不留下證據,就等於沒發生過……偶爾借用一下壞人的台詞也不錯。各位,你們不也這樣覺得嗎?」
  萊伊這麼一說,後面五位比他年長的男人都齊聲笑著應是。
  這時,拿協約內容當靠山的兩位士兵變得畏畏縮縮,最後騎著馬的士兵終於掉頭就跑,而下了馬的那位也跨上戰馬,二話不說落荒而逃。
  正當萊伊他們受到旁觀群眾的掌聲與歡呼包圍時,莫爾特和蒂娜朝著被義警團員拖在地上的「東西」看去。
  「我說啊。那個被你們拖在地上的……該不會是麥多拉議長本人吧……?」
  「不然會是誰?」萊伊笑著說道,並將長柄刀扛在肩上。
  「去找他的時候他還被吊在議會的天花板上呢。因為我們有話要跟他說,所以就邀他一起來散步啦。走膩了再把他關進大牢裡就行啦……比起那個,莫爾特。為什麼要跟帝國軍的人開打不找我啊?太見外了吧。」
  「是我們突然被找碴啦,萊伊。我才不是在客氣呢。」
  萊伊是以前莫爾特在義警團當學徒時同吃同住的室友,並且經常稱莫爾特為夥伴。即使莫爾特後來離開了義警團,萊伊後來成了義警團團長,兩人的情誼依然未變。
  「那你在這種深夜帶誰出門啊……唔!」
  萊伊一看到躲在莫爾特身後的蒂娜後頓時語塞,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是蒂娜的胸部。
  「團長由我們帶回去。你們也快給我在囉哩囉嗦的傢伙們發現前離開!」
  嘿咻一聲,義警團團員的其中一人將萊伊扛起。
  義警團的男人們,和維持看著蒂娜胸部的動作徹底化為雕像,緊張到動彈不得的萊伊,以及被拖行得有如抹布般破爛不堪的麥多拉一起離去。大家早已習慣這種狀況。
  「那個,莫爾特先生……剛剛那位少年,為什麼僵硬成那樣呢?」
  「都妳的胸部害的啦。那傢伙從以前就對女生沒有抵抗力。明明他的姊姊奧莉比就是個巨乳美女,但看到一些清涼的畫面卻還是會變得全身僵直。不過普通的男生看到妳的胸部也是會變硬──」
  意識到自己正要自然而然地開黃腔的莫爾特趕緊住嘴。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又遇上了熟悉的義警團團員才變得如此放縱。
  莫爾特趕緊回頭看看自己是否給了蒂娜壞印象。
  但只見蒂娜保持著驚呆了的表情,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胸口。
  「雖然我有覺得這身打扮稍微羞恥了點……但男人們,竟因為這身打扮而……?莫爾特先生也是嗎?」
  「當然。尤其想在這附近美味地大口咬下……」
  啊,糟了。又開了黃腔……恢復清醒的莫爾特發現自己正指著蒂娜的胸口。
  而蒂娜依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手指……然後,若無其事地將身體靠了上去。
  瞬間,莫爾特的食指深埋進蒂娜上衣皮繩的縫隙間,傳來蒂娜濕潤的肌膚觸感。接著他感受到的,是人體的體溫以及緊緊夾住的擠壓感──
  莫爾特的食指連根沒入了蒂娜的雙峰之間。
  接著莫爾特的眼睛呆成兩顆小圓點。而蒂娜緩緩抬頭看著那樣的莫爾特。
  長長的瀏海之間出現一對瞇起的翠綠雙瞳,雙瞳下方浮現一抹惡作劇般的微笑。
  「……美味地……大口咬下了……」
  她的那副表情、那句台詞,以及指尖的觸感與溫度……在在使得莫爾特畏縮地卻步,將手指抽了出來。
  就連抽出手指時蒂娜那啊的一聲,都令莫爾特動搖。
  「……可能是剛吃完飯放鬆了不少的緣故吧……有點累……那個,我有點想休息,請問……之後要做什麼呢?」
  女人在夜晚說她累了想休息,那男人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我明白了……不過我沒有錢,來我的公寓吧。在那邊好好休息吧。」
  為了不再遇上麻煩,莫爾特趕緊拉著蒂娜的手踏上往公寓的歸途。
  位在酒槽區第三大街的三層樓公寓,其中一間位於走廊尾端這種良好位置的房間就是莫爾特的住處。當然這樣的房間,相對的房租不低,導致莫爾特總是經濟拮据,而他現在也積欠了整整兩個月的房租。
  窗外如聚光燈般的月光灑進房間,將床舖照得一片青白,而地那一踏進房間便倒向那片青白之中。
  暴風雨肆虐的幾天裡,莫爾特都是在床上鬱悶地度過,因此恐怕充滿體味。
  雖然莫爾特有些擔心,但從蒂娜的表情看來,她似乎不在意。
  「好久沒有睡在正常的床舖上了……而且被套還剛洗好,真是舒服……」
  什麼?莫爾特將長柄刀靠牆放好後皺了皺眉。這麼說來今天早上還皺巴巴的被套,現在變得跟上了漿燙過一般平整。
  「從港口到利口鎮的這段旅程之中,雖然我花上所有盤纏請馬伕讓我搭共乘馬車,但馬伕說路上很危險,因此我每天晚上都睡在馬車上……」
  既然是共乘馬車,那費用肯定不貴。因此莫爾特詢問她是否原本就只帶了少許金錢在身上……然而她卻說了個相當大的金額。但這也不稀奇,她被敲竹槓了。只是,或許是馬伕發了橫財感到心滿意足,因此沒有對蒂娜的身體出手,光憑這點看來,也很難斷定這樣的費用究竟是貴還是便宜。
  「所以能像這樣放鬆地睡覺實在很開心……啊!」
  蒂娜猛地抬起上半身,臉紅得即使在月光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不好意思!因為我很少喝酒,一不注意就會很想睡……讓、讓你看到丟臉的樣子了……話說既然這裡是莫爾特先生的房間,那麼……就是說……要、要做『那件事』的意思……對不對?不好意思,這種問題還明知故問……沒、沒問題的。我會做好我該做的……只是,沒有經驗……對不起,原本以為那是未來才要做的事,幾乎沒有相關知識……想說希望全交給莫爾特先生引導……如果你覺得這樣也沒關係的話……」
  「我、我說啊,蒂娜。不用勉強也沒關係……而且重點是作為委託報酬我只要那枚戒指而已,所以……」
  「是、是的。我清楚。所以,就是……記得書上寫在那之前,世人的習慣是先行房……難、難道不是嗎?」
  蒂娜的話換句話說就是答應和莫爾特做那件事的意思,但他不是很懂兩句之間的關聯。
  「請、請問,衣服先脫掉會比較好……是吧……?」
  蒂娜用緊張而拔高的語調說道,並轉身背對莫爾特解開胸前的皮繩,但顫抖的手指似乎無法順利解開繩結。
  此時莫爾特也脫下皮革大衣,一邊鬆開領帶,一邊靠近床舖。
  莫爾特從背後抱緊蒂娜,將自己的兩隻手臂與她胸前的雙臂交疊。
  蒂娜嚇了一跳,而莫爾特吻上她的耳際,並將臉頰蹭上她的頭髮。
  交纏的手指……有些冰涼。蒂娜的手指正訴說著緊張。
  彷彿要用全身包覆著體型嬌小,坐在床上的蒂娜那般,莫爾特十指緊扣地握著她的雙手直到它恢復溫暖。
  這樣做,總比讓她因為過於緊張,回神過來發現已經完事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好上許多。
  正因為她是第一次,才更不讓她留下討厭的回憶。莫爾特是這麼想的。
  不知是否因為他的心思傳達給了蒂娜,很快的,她的呼吸逐漸趨於平靜,當她冰涼的手指恢復溫度時,便低頭悄聲告訴莫爾特自己已經冷靜下來了。
  「不用勉強。而且妳也很累了,今天先到此為止也沒關係……做妳想做的吧。」
  「……做我想做的……?」
  莫爾特為了好好讓蒂娜感受到他的肯定,撫摸著她的頭髮點了點頭。
  「告訴我吧。妳現在想做什麼,又不想做什麼?我的職業是萬事屋。無論什麼任務都能為妳達成。」
  「我……想做的是……」
  蒂娜雙手輕輕抵著胸口,觸摸了那枚中間穿了繞頸鍊條的戒指。
  戒指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美麗非凡,那是「七彩」仍不足以形容的豔麗。
  莫爾特不禁定睛端詳,以職人工法製成的戒指可隨手指的大小改變尺寸,然而就算沒有這道工法,這枚戒指怎麼看都不像是鄉下女孩的所有物。
  「那戒指對妳而言很重要嗎?」
  「是的。這是百分之百由我故鄉盛產的礦石打製而成的珍貴寶物。要說它重不重要……那是當然的。不過……這已經是莫爾特先生的東西了。」
  委託達成之後才是我的啦。雖然莫爾特表面上笑著……心裡卻猶豫了起來。
  蒂娜說那戒指對她來說十分重要。而且明明缺乏前往羅第國的旅費,她卻沒打算賣掉那枚戒指。然而即使如此,今天早上卻果斷決定將這枚戒指作為莫爾特的報酬,然後剛剛的對話中,提到將這枚戒指送給他時更沒有一絲猶豫。
  這反倒令莫爾特不明白她的意圖。在他心中多少存著一丁點懷疑,懷疑蒂娜是不是基於某些原因偷來這只戒指,因此被努斯托爾提帝國的人通緝……但若是如此,她將珍貴到不打算典當掉的戒指,斷然決定送給自己的行為究竟是……?
  連努斯托爾提帝國都不惜出動大軍也要討回的寶物,就算是為了求生,這樣將它脫手也未免太過輕易。
  ……難道她在騙我?莫爾特產生了這種預感。蒂娜該不會盤算著,當她順利逃出包圍網,重獲自由的時候,就違反約定隱匿蹤跡吧。
  這倒是十分有可能。不過,莫爾特仍然想相信她……不對,莫爾特感到自己內心那麼一個念頭,覺得就算被她騙了也無所謂。
  「……莫爾特先生……」
  蒂娜將臉靠向莫爾特,並倒進莫爾特的懷中。她似乎沒打算今天就這樣結束。
  「……蒂娜……」
  那麼,莫爾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他再次握緊蒂娜的手。
  「……莫爾特……?」
  「噢,蒂……嗯?為什麼是問句?」
  話說回來,莫爾特注意到聲音好像不是從眼前的蒂娜的唇邊,而是從背後傳來的。那代表著什麼?那聲音……以及現在的狀況……順著這些要素得出的結論是……
  莫爾特將視線從蒂娜臉上移開,緊張地回頭一看。
  接著他便與從半掩的門縫中探頭出來的莉茲四目相接。
  「哎呀,莉茲。今天天氣真好啊,妳不覺得嗎?」
  莫爾特用帥氣的表情說著沒有內容的台詞……即使如此,直搗臉部的飛踢依舊沒停下。
  在蒂娜驚呼的同時,莫爾特整個人被踢飛,後腦撞上牆壁,而放出攻擊的莉茲則是飄揚著連身睡裙漂亮著地。
  「才想說你怎麼這麼晚回來……結果你就帶女人回家?她是誰?你的工作呢?房租呢?你瘋了嗎?」
  「不、不是的莉茲,不是那樣……這是工作,我受她之託當保鑣……」
  「那你還對她出手是怎樣啦!開什麼玩笑!」
  雖然莉茲想再對垂死的莫爾特踹上一腳,卻被蒂娜怯生生地阻止了。
  「所以妳到底是誰啦?而且說到底被這種野狗一般的傢伙襲擊就該馬上尖叫不是嗎?」
  「啊,真、真是、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該這樣做……畢竟是第一次……」
  「第一次……那、那妳更該大聲呼救不是嗎?」
  「不、不好意思,看來第一次都該尖叫呢。請、請問,我知道這很失禮,但妳可以示範一下該怎麼叫,好讓我作為參考嗎?」
  「怎、怎麼叫……不就『不要啊!』、『不行!』、『救救我!』之類的……」
  「原來如此,這就是初夜的標準流程呢!」
  「才不是什麼標準流程啦!」
  「咦,不過第一次要大喊著……咦?不、不好意思我資質駑鈍不是很懂……第一次的時候我得一邊喊著『不要啊』、『不行』、『救救我』一邊讓男人碰我……?」
  「絕對不是這樣吧!」
  「唔……難以理解……而且如果喊了『救救我』之後真的有人來救我怎麼辦?」
  「就要讓他救啊!讓他馬上救你!……我的天啊!莫爾特!這個人是怎樣?」
  「啊,這個嘛……呃……雖然說來話長,但總之莉茲妳先冷靜點。這位女性呢,出於自願……向我委託了工作……對吧?」
  「啊,是的。我和莫爾特先生這樣約定的,或者說是契約?……然後就順理成章……」
  「該、該不會……你讓她用身體支付報酬?真不敢相信!」
  莉茲發出有如貓被踩到尾巴的叫聲,但因為體力差無法持續,很快便喘了起來。
  她微微低頭看著蒂娜坐著的床舖。
  「……人家這麼拚命……為什麼你……」
  咦?妳說什麼?雖然莫爾特打算問她……但看到莉茲噙著眼淚緊咬下唇,雙手抓著連身睡裙的模樣……他雖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仍不禁說出了「抱歉」。
  啪的一聲,莉茲賞了莫爾特一記比起剛剛的飛踢威力小上許多,符合她年齡力道的耳光後,便離開了房間。
  「請、請問……莫爾特先生,那孩子是……?」
  「房東的女兒啦。專門負責回收我的房租……」
  莫爾特邊抓了抓被呼巴掌的臉邊解釋莉茲的事,但要清楚說明時才發現,自己和莉茲之間的關係有點複雜。
  她既是當初挽留莫爾特在利口鎮住下的其中一人,也是房東的女兒,還是他的房租回收專員。還每天早上闖進莫爾特房間,叫他起床去工作──雖然只有在欠房租的時候才來,但基本上莫爾特從未繳清過,所以幾乎每天早上都會出現──而且因為她持有房間鑰匙進出無礙,令莫爾特一刻也無法鬆懈……
  「這樣的關係持續了大約七年……反正她總是這樣,妳別在意。」
  莫爾特一臉尷尬地搔了搔頭,蒂娜則不再感到緊張焦慮,微笑著環視整個房間。接著她呵呵地笑了。
  「……這間公寓並沒有僱用女傭之類的服務員……對吧?」
  「對。這裡地理位置良好,並設有供排水系統所以房租高,但並沒有女傭。怎麼了嗎?」
  「莫爾特先生,那個,也許你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但我希望你趕快追上去……我的意思是,就是,總之……請好好向她說明你今天一整天都在認真工作。不然她太可憐了。」
  「沒差啦。一個總是欠繳房租的醉漢被那樣看不起是正常的。比起那個……」
  莫爾特用受了飛踢和巴掌攻擊的臉勉強擠出一個帥氣的表情,正要吻上蒂娜的雙唇時……蒂娜伸出一根手指擋在中間。
  「不行……先向那孩子解釋。」
  蒂娜從莫爾特懷中掙脫,走下床撥開瀏海露出雙眼。
  她和當初委託莫爾特任務時一樣,用不安而堅毅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莫爾特。
  「莫爾特先生,我希望你能去莉茲那邊向她道歉……她一定是一直等你回來等到這麼晚的……大概。」
  蒂娜張望房間四周,向眉頭深鎖的莫爾特說道。
  空酒瓶被聚集到門口附近,襯衫類的衣物被折好,莫爾特的收藏品和別人送的東西等雜物被整齊擺放在架子上,地板一塵不染,最後……蒂娜撫摸著床舖的被套。
  「乾淨的房間、剛洗好的被套……應該都是她為了讓莫爾特先生回來時能感到舒適所做的貼心服務……我是這麼認為的。」
  確實房間和早上比起來變得有點不同。
  但令莫爾特在意的是,為何蒂娜不認為是自己在早上打掃好房間才出門的?
  他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後,蒂娜便用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耳朵下方。
  「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剛剛有點痛。」
  「咦?我們還沒開始做吧?」
  蒂娜接著伸出手指摸向莫爾特的臉頰與下巴,隨之發出了鬍渣與肌膚互相摩擦的聲音。
  「是你的鬍子。若打掃了房間卻沒刮鬍子,我認為這樣有些奇怪。」
  這麼說來的確。莫爾特實在無法反駁。
  「莉茲一定是希望你誇獎她,或是看看你感到驚喜而道謝的樣子。然而我和莫爾特先生卻……」
  「我想想,畢竟她總是說,萬事屋的酬勞是事成後領現金的,所以工作結束之後身上肯定有錢,於是經常來房間裡找我,或者是待在房間裡等我回來……」
  至於那時候她有沒有在打掃莫爾特的房間……說真的,他並沒有印象。
  只是,明明莫爾特從未認真打掃過房間和洗衣服,環境卻沒有髒亂到令人感到不舒服。
  原本以為因為是自己的房間,所以再怎麼髒都會習慣……
  「所以……莫爾特先生,拜託你……去吧。」
  莫爾特搔著自己凌亂的頭髮,並微微害羞地說:
  「那句話真想在別的場合聽妳說啊。」
  聽不懂黃腔的蒂娜歪起頭,而莫爾特吩咐她在房間內等著後便離開房間。
  順著房間對面的樓梯走下去,便是莉茲一家居住的大房間入口。
  正當莫爾特要敲門的時候……他察覺莉茲就在門的另一側,一清二楚。
  門的對面傳來她的氣息。絲毫沒有躲藏起來的意圖……不對,感覺那是希望莫爾特找到她的意思。
  「我說莉茲啊……妳幫我打掃了房間吧……謝謝妳啊。」
  莫爾特聽見對面微微響起「煩耶……」這種帶著不滿情緒的聲音。
  從氣息與聲音的位置判斷,她似乎背抵著門抱膝而坐。
  因此莫爾特也跟著在門的前面單膝跪下,將臉對著莉茲耳朵的高度說著:
  「早上的時候,我從她那接下了保鑣的委託,並以一枚高價的戒指作為報酬。不過要等任務完成之後才會拿到,所以現在房租還付不出來……然後,剛才的那個是……呃,該說是順其自然嗎……酒……對,她似乎不太會喝酒,所以就一時興起……」
  「……一時興起就會做那種事啊?」
  這次她的聲音則聽得很清楚。與其這樣講,或許該說是她用莫爾特聽得見的音量說著才對吧。

  莫爾特搔搔頭,尋找合適的說法。就算輕描淡寫地說「等妳長大就懂了啦」,恐怕也是火上加油。她應該會怒吼著「別把我當小孩子啦!」之類的吧。
  「因為喝醉了所以就……不對,這算是藉口吧。當時確實不懷好意地出了手。」
  儘管如此,再也不出手這種話莫爾特說不出口,因此他換了個話題。
  「莉茲啊,從以前到現在,妳常常幫我打掃房間對不對?謝謝妳幫我這麼多。」
  「……啊……你、你發現啦……我一直以為……你沒注意到。」
  「當、當然有。當然有注意到啦。只是一直沒有好好說謝謝……現在讓我鄭重地道謝吧。莉茲,謝謝妳。我很高興。更重要的是,感謝妳為我做這麼多。」
  說完門便立刻打開……於是額頭正中門邊的莫爾特便昏了過去。
  「……啊,抱歉!沒、沒事吧……?」
  眼睛紅得在光線微弱下的環境都看得出來的莉茲,向著在地上打滾的莫爾特如此問道。
  看來剛才的門板攻擊並不是「明明就沒注意到,少鬼扯!」的意思。
  莫爾特撐起上半身。來到他膝前的莉茲低頭說了聲抱歉。
  他也低下頭,和莉茲額頭碰額頭,並和莉茲說了相同的台詞。
  接著兩人沉默了許久……然後就像兩人一起沉默時一樣,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我是不是……該和那個委託你做保鑣的人道歉比較好?」
  「妳又沒對她做什麼失禮的事,應該沒關係吧?而且已經很晚了……」
  說真心話,再讓莉茲介入兩人獨處的時間是種妨礙,然而當莫爾特終於等到回房間去的時機……卻沒有如願。
  「不,我要好好道歉。而且我還得警告她其實莫爾特才是最危險的人才行。」
  莉茲笑著說道。而莫爾特也露出微笑。
  ……盡幹些多餘的事!──同時他在心裡抱頭哀嚎。
  於是兩人回到莫爾特的房間後……月光灑落的床舖上,卻不見蒂娜的人影。
  大事不妙!莫爾特才這麼想,然而仔細一看,只見蒂娜披著他脫下的皮革大衣在地板上打呼。
  「在床上睡不就好了……嘿咻。」
  莫爾特連同皮革大衣一把抱起蒂娜,這時,蒂娜修長瀏海下的雙眼微微睜開。
  「……不好意思……不過床是要空給莫爾特先生睡的……」
  即使打著盹,蒂娜依舊擠出了淺淺的笑容。莉茲則在一旁露出尷尬的表情。
  「我叫莉茲。妳是……?」
  蒂娜向莉茲伸出手。雖然手心朝下像是要摸摸莉茲的頭,但方向卻是對著莉茲的胸口。
  那動作有如讓對方親吻自己的手背一般,而莉茲也莫名其妙地跟著手心朝上輕握著。
  「妳好,我是恩格蒂娜。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
  努斯托爾提?──莉茲與莫爾特異口同聲地反問了句,於是蒂娜睜開朦朧的雙眼,輕輕的喊了聲:「……啊!」
  
  
  8
  
  深夜的議會,聚集了十二位利口鎮議員,以及代替「為了保護人身安全」而被關進大牢的麥多拉出席的祕書克莉米歐,所有人圍著圓桌,面色凝重。
  「已接獲七件發生爭執的報告,雖然皆不嚴重以至於違反協約。然而現在還只是在對方開始動真格尋人之前。想必明天這樣的案子會多上一倍吧。」「不管再怎麼叫居民安分等到協約終止,鐵定無法防止突發性的衝突。到時……」「利口鎮便足以因為違反協約的汙名信用落地。」「而且就算我們主張麥多拉簽訂的協約內容有問題……還是無法改變違反協約的事實。」「這雖然不是什麼致命傷,但對於利口鎮未來的發展相當不利。」「這樣下去整個鎮的治理權會被別國搶去,尤其是他們還帶著武力!這還不致命嗎!」
  克莉米歐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讓他們的對話左耳進右耳出。同樣的對話從中午重複到現在。連爭執都稱不上的對話。總之就是走投無路,僅僅是在煩惱該如何是好,而沒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妙案,更遑論商量其可行性了。
  克莉米歐一邊因為這種事情害自己減少睡眠時間感到不滿,一邊祈禱晚睡不會對皮膚產生壞影響的同時,繼續記錄著會議內容。
  「派出去的使者呢?」「若成功突破包圍,使者會燃起狼煙通知,而到現在都沒有類似的訊息出現……恐怕是被抓住了。」「這不是很好嗎?這樣向外求援的選項就消失了。不靠大國的力量就無法維持利口鎮的運作,這才會讓鎮上失去信用。」「即使不請求外援,光是確認他們是否真的獲得了白蘭國的許可而駐軍就夠重要了吧?如果能知道對方只是在吹牛,那我們也可以採取強硬態度。也可以取消協約。」「但若是這樣,白蘭國在知道他們駐軍的時間點就會出動軍隊了。等使者回來,和對方進行交涉的時候國際局勢已經變成白蘭國對努斯托爾提帝國,利口鎮的形象會變成夾在兩國間無計可施的受害者。」「難道還要維持現狀嗎!就算顏面盡失,只要能讓利口鎮解脫束縛……!」「如果他們本來就會趕走所有朝利口鎮前進的人,白蘭國要從那些人口中知道駐軍的消息也是遲早的吧。」「趕走……所有人?啊,等等,今天幾號?」「怎麼這麼慌張?」「那、那個舞團不是差不多要到鎮上了嗎?」
  瞬間,吵雜的議會變得有如被潑了水一般冷卻下來,所有人睜大了雙眼。
  另一方面,克莉米歐開了口。又打了呵欠。
  「糟糕!忘得一乾二淨!」「快!趕快確認行事曆!之前和他們的通信上記得是寫……不好了!他們後天就要抵達這裡了!要是到時被努斯托爾提帝國的人趕回去……」「嗚!只有那個……只有那個結局要避開啊!小努的豐滿肉體可是我的精神糧食啊!」「你是笨蛋嗎!比起小努,關愛從上次開始參加表演的年輕新人夏特的成長過程才是大人的樂趣不是嗎!」「我的姪子今年終於滿十八啦。他很期待今年終於能看表演了……現在還為了入場費打工……如果舞團不來,我的姪子……不,鎮上所有年輕男子不曉得會多傷心啊……」
  議員們滿臉絕望地抱頭。
  而打著瞌睡的克莉米歐則將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越來越沉重的頭。
  就在那時,一位議員拍了桌子,趕跑了她的睡意。
  「再派一次使者。這次不用趁月黑風高……我們走山路。和舞團交涉請他們再稍等幾天的同時,向白蘭國確認……不對,應該向距離短一些些的羅第國求援……給我明白我們已經沒有在意他人眼光的餘裕了!」
  所有議員們屏氣凝神,在那些眼神中多了幾分銳利。而克莉米歐則用看著笨蛋的眼神望著他們。讓她吃驚的,是剛才那番氣勢磅礡的言詞竟是出自八十歲的老議員之口。這未免也太有精神了。
  「要穿越魔獸橫行的山啊。從那邊出去的話,相較之下確實比較容易突破包圍網呢。只是穿越的人若不是魔獸獵人或者義警團的人會是一大挑戰,更慘的是馬匹無法在那險峻的山道中行走。也就是說他們若是被發現突破包圍網,會馬上被努斯托爾提帝國的騎兵隊追上。」「是個建立在被俘虜覺悟之上的賭注呢。」「向那些為女人所苦的年輕人徵召吧。盡可能召集些為了舞團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英雄豪傑,放他們到蒙布山峰去!跟他們說事成後由這邊招待表演最前排的席位!」「不然乾脆不管協約直接向義警團徵召如何?雖說對方有一個大隊的軍力,但根據報告也才兩百五十騎兵、六百步兵的程度而已不是嗎。只要讓總數兩百的義警團一打四的話……」「我一開始也贊成這想法……但冷靜想想,全由步兵組成的義警團,對上有騎兵的部隊,就算這邊戰力再強也不可能打贏。可以派他們防守,但不可能突破重圍。」
  當騎兵隊和步兵隊開戰的時候,步兵基本上不可能把整個騎兵隊趕跑。除了原本騎兵在戰力上就壓倒性的占優勢,雙方的機動性也相去甚遠。
  撇開只有騎兵單槍匹馬的情況,騎兵隊可以在判斷戰況對己方不利的時候犧牲最少的兵力撤逃,進而避開對方的致命一擊。只要不是守衛戰,或是基於某些原因被迫向擺好陣勢的步兵迎擊,步兵和騎兵的戰力優劣便不會變,不會打到雙方都只剩一兵一卒的狀況。
  此外,義警團追根究柢只是維持鎮上治安的存在,並沒有實施針對組織戰的訓練。既然現行的訓練是以一把長柄刀作為武器,極力追求單兵的戰力,別說騎馬時的戰鬥技巧了,要用上以集中隊形擺出方陣,或是大量使用盾牌等防具之類的抗騎兵戰術,都不得不從頭開始訓練才行。
  「這倒也是。」聽了以上的說明,議員們紛紛被說服,放棄向義警團徵召的提案,接著就開始討論如何讓派出的使者順利翻越蒙布山峰。
  ……確實議員們說的沒錯。只是,如果這些內容能在今天早上,由麥多拉召開緊急會議召集議員進行討論的話……大家都能如此冷靜地判斷狀況吧。
  直來直往、行事莽撞、腦袋只有夢想與暴力、覺得不爽就用一記飛踢解決一切……克莉米歐可無法接受這些利口鎮出身的議員。
  不管麥多拉是出於什麼理由擅自簽約,總之他賺到了這些議員恢復冷靜所費的時間……
  議員們開始互相討論,而在一旁的克莉米歐則悄然起身。她看見麥多拉的眼鏡還留在講台角落,鏡片碎了一地,邊框也嚴重變形。
  「……給他買副備用的眼鏡吧。」
  在那副眼鏡的鏡腳處刻著眼鏡匠的名字。向店裡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他的近視度數吧。
  這點小事就幫他一下好了。畢竟是他的祕書。
  「不過話說回來……這段跟垃圾一樣的時間何時才會結束啊……」
  現在他們的討論進入彷彿會濺血般的白熱化狀態。
  但爭論內容為──你是貧乳派還是巨乳派……就是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幕間 「暴風雨之夜,逃亡之時」
  
  
  暴風雨持續著。雖說她並非不擅長搭船,但在這樣漫長的暴風雨中乘船格外痛苦。
  恩格蒂娜所搭乘的是大船,然而船身卻隨著海浪的衝擊而劇烈傾斜。一開始她每逢船身傾斜時便會腳上使力站穩,但現在比起對於翻船的不安,暈船的不適感更讓她心情沉重。
  ……不對。比起那個,心情沉重的原因是母親的死吧。
  旅途中收到女帝駕崩的消息。而那同時也是告知恩格蒂娜,該是她履行義務的時候了。
  自己並不眷戀帝位。但身邊所有人都是──
  恩格蒂娜的祖先,為國為民,四處征戰的初代女帝,僅花上一代的時間便成功建國。請像初代女帝一樣統領臣民吧──所有人都是如此懇求著。
  光是想起來頭就痛。並且令她意志消沉。
  至今為止十六年的人生,都遵照著母親屬下的指示生活。
  現在要我反過來對他們下令?……根本辦不到。
  恩格蒂娜用手指摸了摸自繞頸鍊條垂下的戒指。
  「……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公主大人,請您醒醒。」
  從房間外傳來侍女緊張的聲音。恩格蒂娜為了不摔跤,在房間中慎重地摸黑前進,將門打開……不知為何外面的衛兵不見蹤影。
  雖然走廊陰暗得令人不舒服,但看著長髮被雨淋得濕透緊貼臉頰的,那侍女的拚命模樣,一陣緊張感也從恩格蒂娜的背竄至腦門。
  「緊急狀況。有刺客,目標是公主大人……」
  刺客?別說這艘船,就連整隻船隊都是由努斯托爾提帝國禁衛兵組成的才對。而且是在暴風雨肆虐的海上。刺客要從哪裡入侵?
  或許因為恩格蒂娜將疑問完全寫在臉上,侍女搖了搖頭。
  「您還記得啟航前,有一批乘客宣稱他們沒趕上原本的船,於是上了我們這艘的事情嗎?……是的,他們是本國的人僱來的可疑分子……剛才在下聽見他們正商討著如何加害公主大人……總之,請儘速移步。」
  「那就聯絡阿瑟特吩咐他加強警……」
  「萬萬不可!核准那批人上船的就是他!不可相信他!」
  「啊,好、好的……不、不好意思。」
  恩格蒂娜受侍女的氣勢影響變得畏畏縮縮,並在其吩咐之下換上了侍女帶過來的衣物,拿起裝滿硬幣的皮袋就離開房間。
  一來到甲板,便受到潮濕的暴風吹拂,凶猛的雨和浪花打得恩格蒂娜一身濕。
  海象惡劣。厚厚黑雲遮蔽了海天交界。放眼望去,只看得到裝設在船隊每艘船船頭與船尾上,大型魔光球所放出的微弱光芒。
  「逃脫用的船已經準備好了。請儘速上船。」
  即使恩格蒂娜對船隻不甚了解,看到從船緣處垂下的繩子一端,那懸吊在空中搖擺的救生艇是如此不可靠,她彷彿看見了自己如海藻般飄搖不定的未來。
  然而即使如此,恩格蒂娜依舊遵從侍女的指示登上救生艇。
  「順著海流便會抵達港口,之後請您往北走,抵達一個叫利口鎮的城鎮,那邊有通往羅第國的道路……往北走……利口鎮……您有聽清楚了嗎?」
  說完侍女從懷中取出匕首,將吊著救生艇的粗繩一刀砍斷。
  就在恩格蒂娜被自由落體的漂浮感包圍的瞬間,她的內心忽然湧現一個疑問。
  ……侍女之中有那樣的長髮女人嗎?
  接著,救生艇便墜入黑色的海中,這一切……連同她的疑問,全都被黑暗盡數吞噬。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英雄降臨」
  
  
  莫爾特被大街上的喧囂吵醒,稍微恢復了點意識後便翻了個身。於是他的臉便正對從窗戶直射進來的陽光。而那光線實在過於強烈,令莫爾特不得不起身。
  背部傳來劇痛。果然不能睡在地……不,公寓樓梯口前的走廊地板根本不能用來睡覺。
  莫爾特打開自己的房門,妨礙開門的鍊條鎖發出清脆的聲響。
  接著門縫中出現莉茲的臉。
  「莫爾特,你起床了?……外面好吵喔。」
  頭髮亂翹的莉茲望了望走廊,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後打開了鏈條鎖。
  莫爾特看向房間,蒂娜──也就是努斯托爾提•恩格蒂娜公主仍熟睡著。
  「還在睡啊。看來她累壞了……不過也真稀奇,我的房間竟然睡著一位美女……雖然房間的主人被趕到走廊睡覺更奇怪就是了。」
  「你在說什麼啊,如果公主殿下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真是的。」
  昨晚蒂娜不小心說漏自己的身分之後,便一臉無奈地將事情和盤托出。
  公主的身分、身為女帝的母親駕崩,以及旅途中與禁衛軍一同搭著搖搖晃晃的船隊緊急返國,卻在暴風雨的夜晚被刺客盯上,九死一生逃出的事……
  即使莫爾特對她的王族身分感到吃驚,然而因為大致猜到帝國軍的目標是正是她,所以仍能保持平靜……但莉茲可是超興奮的。
  畢竟莉茲是在這邊疆之地土生土長,也沒有出過這個城鎮。除了第一次見到公主本人之外,驚險萬分的逃亡劇,竟然就在自己家(的莫爾特房間)真實上演……這事實貌似對年幼的少女產生了莫大衝擊,莉茲彷彿觀賞魔術表演般驚訝地目瞪口呆,整個人僵在原地。
  想必這正是……走入童話世界裡的感覺吧。
  莉茲自那時起變成了公主的親衛隊。她抱著枕頭闖進房間,從他手中奪過房門鑰匙後便將他趕到房間外,還說她要保護蒂娜的人身安全。
  「莫爾特,比起那個,外面帝國軍的士兵好像在鬧事。」
  莫爾特從走廊的窗戶往下看,便看見隸屬帝國軍的兩個騎兵和四個步兵。他們貌似在和這棟公寓對面的民宅屋主說著什麼。
  他稍微打開窗戶,便聽見帝國兵吼著要屋主讓他們進去搜查。
  除了帝國兵自私的態度之外,那高姿態的說話方式也招來了屋主和附近鄰居的反抗。
  路上出現相當多人,一邊觀望事情的發展,一邊叫囂著對努斯托爾提帝國的不滿。
  因為那份協約的內容被貼在中央公告欄上,而人們應該也口耳相傳著條約內容,想必彼此都不會向對方出手……而帝國軍來到這棟公寓也是遲早的事吧。
  「……莉茲,這棟公寓有讓人藏身的地方嗎?」
  莉茲點頭。三樓的走廊盡頭處似乎可以直通閣樓。就連在這住了七年的莫爾特都沒發現,鐵定不會被帝國軍注意到吧。
  莫爾特叫醒了蒂娜並將她交給莉茲帶路,自己則留在房間。他還有該做的事。
  「真是的……我還真有工作熱誠呢。」
  莫爾特身手矯健地脫下皮革大衣,隨著衣物落地的沉重聲音響起,腳上的鐵板靴以及襪子被踢飛,皮帶匡啷匡啷地解下,滋啪一聲長褲連同內褲一同脫下。
  彷彿迫不及待地想體驗強烈開放感的莫爾特,匆忙脫下最後的一件襯衫……最後終於脫到全裸,接著雙手扠腰,讓全身沐浴在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下。
  在極為暢快的心境下,莫爾特放鬆地笑了。但屁股卻出力緊緊一夾。
  「莫爾特,我藏好恩格蒂娜公主……你在幹嘛?」
  莫爾特直挺挺地站著,雙手扠腰扭身一瞥,只見莉茲維持開門的姿勢動也不動,嘴巴如缺氧的魚一般開闔著。
  「別嚇成這樣,莉茲。我只是在自己的房間裡脫個精光而已。一點也不奇怪……而且接下來要做的啊,是為了消除女性在這房間過夜的痕跡所需的必要作業……沒錯,這是工作的一部分!」
  「消除痕跡幹嘛全裸?把毛髮清一清就好了不是嗎?」
  「就憑妳那句啊,莉茲,妳果然只是個小孩……聽好喔!人啊,是有體味的,它不僅會理所當然地附著在貼身衣物上,還會殘留在寢具上。而如果是剛洗好的寢具,味道就更明顯了。那些飢渴的士兵,不對,只要是男性想必一聞就分辨得出來那味道……所以我接下來要費盡全力打滾,讓我的體味抵銷殘留在床舖上的蒂娜體溫以及她的味道!我跳!」
  莫爾特縱身一躍。躍向蒂娜睡了一晚的床舖。躍向那凌亂的床單。打算用全身品嘗許久未接觸的女性溫暖。
  而莉茲也飛身一跳。在完美的助跑之後,以大約自己身高的高度騰空,雙腿併攏,背部與地面平行,是個姿勢美麗的飛踢。
  「跳你個頭啦!」
  空中的莫爾特感到臀部湧上強烈的衝擊。
  那衝擊足以將莫爾特整個人轟飛。
  而他的身體就這樣飛越凌亂的床舖,在空中一邊迴轉一邊往窗戶飛去。
  他的臀部粉碎了窗戶玻璃,接著……他的全身便於離地七公尺處受到陽光直射。
  「呵,今日依舊晴空萬里。」
  萬里無雲,完美的晴天。從利口鎮少有的三層公寓窗戶飛出去的話,不會有任何遮蔽物擋在身體和天空之間。
  視野一片湛藍。獨享整片藍天。
  ──啊,我現在正擁抱著天空。
  全身受陽光洗滌,感受著風的流動,擁抱著廣大的蒼穹。
  好比將世界盡收於懷中。
  帶著富有詩意的感想……莫爾特在包圍全身的漂浮感中下墜。
  以全裸之姿。
  
  
  1
  
  「是要麥多拉先生的備用眼鏡吧。好的,要和之前相同規格的話還有庫存喔。」
  她一造訪酒槽區的某間眼鏡行,掛著大大眼鏡的可愛女孩便以笑臉歡迎。
  那就那個吧,克莉米歐答道……但仔細一想便覺得奇怪。
  就算客人再怎麼常來,一般也不會庫存著配好度數的鏡片才對。而且這裡不是都市區的大型店舖,而是由工匠世家經營的小店。
  「因為麥多拉先生的眼鏡經常毀損,爸爸……啊,不對,店長吩咐要在店裡準備一副備用眼鏡讓他隨時可以來換。還說,若是因為沒有眼鏡而拖累優秀人才的工作進度,是鎮上的損失。」
  「優秀啊……算了,他確實是個精英沒錯……在壞事上。」
  「因為家住得近,小時候麥多拉先生經常教我功課。麥多拉先生既親切,頭腦又好。所以我們家在議長選舉的時候也──」
  對這個話多的眼鏡行女兒而言,麥多拉似乎是兒時玩伴,或著是鄰居大哥哥一般的存在。雖然難以想像那個心思狡猾又一副壞人臉的男人童年時的樣子,但從她的話中可以看出,當年的麥多拉還沒養成惡人性格。
  究竟只是因為當時他深藏本性呢?還是真的是後來才變成這副德性……
  克莉米歐抵著下巴,望著天空思考著關於他的過去。
  從她的動作查覺到她已經沒在聽自己說話的眼鏡行女兒,「啊──……嘿嘿……」地發出寂寞的乾笑聲。
  「我馬上就去準備眼鏡……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呢。到前天為止明明就下著那麼誇張的雨,現在天空卻是這麼燦爛──」
  乓啷,一聲輕響。克莉米歐與眼鏡行女兒便朝從屋簷方向舉目可及的,位在酒槽區第三大街的公寓看去。
  她們看見了屁股。那是個不被內褲這種懦弱的衣物包覆,彷彿刻意要展現股溝一般的光溜溜屁股,打破窗戶朝著天空翱翔──
  屁股,或者說一位全裸的男性,不知為何一邊朝天空擺出有點帥氣的表情微笑……一邊往下墜。隨著乒乒乓乓的物體毀損聲音響起,兩人耳中傳來了慘叫聲、馬兒嘶叫聲,以及像是士兵發出的「這人是怎樣?」的怒吼。
  「天空卻是……這麼燦爛的……屁股……」
  「燦爛地掉下一顆屁股呢,就在剛才。」
  差不多是辭掉祕書回故鄉的時候了也說不定。
  雖然她漸漸習慣了暴力,但鎮上似乎連變態都開始橫行了。
  再怎麼說,克莉米歐實在沒有將掛著清爽微笑從三樓墜落的裸男,視為「日常景物」的能耐。
  克莉米歐在嘆氣的同時,腦中盤算起搬家所需的費用。
  
  
  2
  
  「好漢,一條好漢出現啦!」「對呀,原來還有這招呀!」
  達成七公尺高的全裸空中跳水壯舉的莫爾特,落地打滾了幾圈後痛苦地扭動著,並注意到四周正響著莫名其妙的歡呼。
  不知不覺間他被男人們用雙臂架了起來,莫爾特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便被強制帶到正和居民起爭執的士兵們面前。
  「你、你是誰?怎麼從上面掉……不對啊,你為什麼全裸?」
  一位乘坐在馬上,看似是隊長的士兵喊著,而或許步兵們也察覺到現在不是跟人吵著要進民宅搜索的時候,匆忙將長矛指向莫爾特。
  「呃,就算你問我是誰……先、先讓我穿衣服……」
  哎呀!住在附近的大嬸們看見莫爾特的裸體發出驚呼。因為彼此互相認識,更讓莫爾特感到羞恥……然而在雙手被架住的情況下他想遮身也辦不到。
  他一邊喊著放手一邊使力,但架著他的居民們不僅臂力十分大,還故意用士兵與湊熱鬧的居民也聽得到的音量大喊著。
  「莫爾特是住在酒槽區第三大街幹萬事屋的!」「他故意丟下武器,脫掉衣服,在身無寸鐵的狀態下進行空中跳水,完成了驚世絕技!這只能說是非暴力不合作精神的完美展現!」「沒錯,他正是一邊遵守著協約,一邊用和平且強硬的態度抗議這群野蠻至極的士兵們!」
  啊,這下完蛋了。莫爾特心想。
  利口鎮的人們既喜歡壯漢,又愛莽撞行事,並且愛起鬨。在這種個性的影響之下,鎮上偶爾會有發生一些誤會而把誰當成英雄膜拜的狀況……而現在,莫爾特正切身體悟這種是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大家聽我說……這個啊,就是……與其說是抗議,不如說純粹因為莉茲她……」
  「為了拯救莉茲……莫爾特是為了使年幼少女停止流淚而讓自己陷於危險嗎!」「太感動啦!」「就在此刻,萬世流芳的英雄傳說誕生啦!」
  「才沒誕生什麼傳說!這故事根本是亂扯的!」
  然而莫爾特的聲音,淹沒於周圍的歡呼聲之中。
  不妙。這相當不妙。在這樣下去不只會被當作英雄崇拜,還會被鎮上那些自稱利口鎮史學家的老人們,以打發時間和營利為目的,因為好玩而讓這件事被加油添醋地寫進書中。
  「看啊,士兵們開始害怕了!」「那是當然的,只要合約還在,他們也不能動我們一根寒毛!」「大家聽好!怕的人就輸了!」「好,我們也脫吧!」「沒錯,我們也要追隨莫爾特,追隨英雄的腳步!大家快脫!」
  我的天啊!──就在老婆婆們分不清是慘叫還是歡呼的尖叫聲中,道路上的男人們紛紛毫不猶豫地,華麗地將身上衣物脫去。
  脫得精光的男人們各個雙手扠腰,一臉驕傲地抬頭挺胸。全裸的人數,大約有三十幾人……不對,不只這些。莫爾特環顧四周,看見原本站在屋頂上關注事態發展的男人們也開始寬衣解帶,抬頭挺胸將胯下對著士兵們。
  明明那些遠道而來,毫不知情的人們也看得見這些人……明明在外人眼中看起來純粹只是重度暴露狂而已……但大家依然傲氣凜然。
  這就是我,這就是我們,這就是利口鎮的好漢子!大家以肢體語言說著。
  而他們那放眼全世界恐怕也是稀世罕見的行動,對士兵們造成了極大且毫無意義的心理壓力。
  「……這、這些人、這些人是怎樣啊!」
  架起長矛的士兵們害怕起來,連戰馬也本能地感到害怕而開始後退。
  看見士兵態度變化的男人們以莫爾特為先鋒……不如說是推著莫爾特往前,所有人一步一步地縮短與士兵間的距離。
  「唔!……撤退!你這個叫莫爾特的,給我記住!我們要通報上級!」
  隨著帶頭的騎兵屈於壓力之下而撤退,其他的士兵也一個轉身開始撤逃。
  男人們從丹田發出了盛大的歡呼。那是勝利的號角。其他居民們被那號角聲引來……不對,恐怕是看到屋頂上的全裸男人們不知發生何事,才聚集到酒槽區一探究竟……於是莫爾特的周遭越來越混亂,漸漸變得無法收拾。
  人們讚揚著這群裸男,而裸男們歌頌著莫爾特。
  於是,莫爾特便在莫名其妙的狀態下被男人們扛起來,接著被高高拋起,垂在胯下的物體就這樣激烈地甩來甩去。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說真的你們到底在幹嘛啦……嗯?」
  在搖晃的視野中,莫爾特看見了他所畏懼的景象。
  ……那是在人群中,於筆記本上飛快書寫的老人身影。
  「從空中翩然落下的裸男,莫爾特。他以一絲不掛的身軀阻擋在帝國軍與民眾之間,提倡和平、非暴力,以及不服從運動。受其感召的居民景仰著他,並紛紛脫下自身衣物,以血肉之軀與榮耀作為盾牌,向帝國進行反抗。後人將這起事件稱之為……『赤裸革命』,不,稱之為『赤裸英雄的降臨』……!這書會大賣啊!」
  那正是利口圖書館的「利口鎮史區」決定收藏《赤裸英雄莫爾特~非暴力與不服從~》一書的瞬間。
  
  
  3
  
  「所以就跟你說,發生那種有趣的事的時候要叫上我啊。」
  「萊伊,你不懂。那樣的展開……那種受人膜拜騎虎難下的感覺……是很可怕的啊。我可是被捏造成英雄耶……」
  成為英雄不是很棒嗎!萊伊拍了拍沮喪的莫爾特肩膀。
  時過正午,酒槽區恢復成平時的氣氛。
  在騷動仍然持續的時候,雖然最初大家只是抱著參加活動般的心情,紛紛脫光湊熱鬧,但遲早會有笨蛋脫口而出,說要全裸衝進帝國軍的軍營裡吧。
  雖然帝國軍的人面對數十位裸男的衝鋒陷陣,想必還是多少會害怕,但若是發展到那種情況,對方實在不可能不用武力解決,而且利口鎮還可能因此作為變態之鎮而聞名世界,所以儘管義警團團員仍被限制行動中,他們也不得不無奈地出馬驅趕群眾。
  在這期間,莫爾特好不容易從剛才自稱是史學家的老人,以及新聞記者的連番追問下解脫,得以穿回衣服。但他一回到自己房間,莉茲便著手進行消除蒂娜氣味的大掃除,不讓他進去,於是他只好悲慘地坐在公寓門口打發時間。
  「那我也差不多該走啦。搞不好附近還有想脫衣服的傢伙,我去巡邏一下。」
  「萊伊,要特別留意剛才脫光的那些人啊。雖然不記得有誰……」
  「我全都記得一清二楚。」萊伊臉上浮現少年般的笑容說道,並用手中的長柄刀碰了碰莫爾特垂直揹在背上的長柄刀,便隨著沉重的金屬聲響起而離去。
  抱著莫名的疲勞與心頭的傷痕,莫爾特獨自望著天空。
  「……過去無法改變。沒錯,改變不了……別再去想了,快點忘……不過也忘不了吧。無可奈何啊……不過重要的是接下來要做什麼。」
  究竟該如何守護被通緝的公主?
  雖然還不確定放出刺客的是否真為包圍利口鎮的軍隊領袖阿瑟特•巴克達,但若是相信船上侍女的話,最好將他視為敵人。
  據蒂娜所說,身為她知心好友的羅第國王妃夏洛特一定會幫她一把,應該可以採取外交途徑將遇襲真相傳達給蒂娜的祖國,查出敵人身分之後再返國……話雖如此,通往羅第國的旅程也不輕鬆吧。
  即使拚死突破重重包圍,之後等著他們的是一望無際的荒野。也躲不過帝國軍的追殺。
  一般情況下,應該會在利口鎮的出入口設檢查哨,一旦確定眼前的人不是目標後便放行,然而帝國軍並沒有這麼做……也就是說利口鎮完全處於封鎖狀態。連一封信都不准出入鎮上的徹底封鎖。當然他們這種亂來的做法不可能持續太久。羅第國或白蘭國,肯定會插手此事……也就是說,他們打算在兩國介入之前找到人。
  根據莉茲昨晚翻百科全書調查努斯托爾提帝國的結果,得知該國似乎自建國以來便十分好戰,並因此擁有輝煌的歷史。那樣的話,要剷平整個利口鎮根本易如反掌吧。
  他們沒這麼做的原因,不曉得是因為不想折損兵力,還是真的不想和羅第國產生糾紛,抑或是阿瑟特本人與這次的事件毫無關聯?
  無論如何,不管大家心中各自打著什麼算盤,總之莫爾特現在的立場十分險峻這點似乎是不會錯的。
  不過,莫爾特並沒有捨棄委託人的念頭。更何況委託人是位美女。
  當他望著石磚路思考這些東西時,忽然傳來一陣女性的香氣,脖子也傳來人的氣息。
  「莫爾特先生。我肚子餓了,想去吃飯。」
  莫爾特嚇了一跳驚呼了聲,身體維持著坐姿彈了一下。
  蒂娜將下巴靠在莫爾特肩膀上,從他後方伸長脖子打算互蹭臉頰。
  「喂、喂,妳別亂跑出來。會被發現的。」
  莉茲也從公寓走了出來。手上拎著小手提包……是外出的裝扮。
  「剛才從上面看了一下,只在酒槽區活動的話沒問題。士兵慢慢變少了。」
  根據莉茲所說,由於剛剛的愚蠢騷動,似乎使得士兵幾乎都撤退到酒槽區外了。另外,也因為那場騷動聚集了大批人潮,道路變得十分擁擠,馬匹無法行動,要重新進來似乎也相當困難。
  「最重要的是有這麼多人,恩格蒂娜公主也變得不顯眼了。」
  「是這樣沒錯,但是莉茲妳……」
  「那我們去吃頓飯喔。恩格蒂娜公主,你想吃什麼呢?」
  「咦,讓我選嗎?這、這樣的話……啊,那果然還是俗美亭好了!」
  莉茲露出笑容大大地點頭,牽起蒂娜的手將她拉進人群中。而莫爾特則匆忙地追上去。
  走在前方的兩人腳程十分輕快。體格高大,又攜帶大隻長柄刀的莫爾特雖然不會像馬匹那樣完全動彈不得,但依然無法在人群中自由穿梭,光是跟上她們就得費上一番功夫。
  而且她們還不是直接往俗美亭走去,而是東走走西瞧瞧地逛著店舖。那身姿就宛如女觀光客一般。
  店主的笑容與巨乳比什麼都要治癒人心的奧莉比花店。
  從童書到高等教育的艱深教材應有盡有,說了某個密語後還能買到高級健康教育課本的書店。
  商品價格極為低廉,並且不禁止大量購買,在酒槽區有如無名英雄般的生活用品店。
  賣得最好的商品是古董風格的天文望遠鏡,但不知為何買了以後老闆便會親切仔細地告訴客人鎮上女性住處的浴室位置的舊道具店。
  明明古今中外的武器都有賣,但熱銷的卻是鐵鎚和鋸子這種日常工具以及長柄刀的悲哀武器行。
  由一對視力好到不戴眼鏡無法正常生活的可憐父女所經營的眼鏡店。
  以除了辦活動所需的娛樂效果外,還能完美配合顧客各種需求而聞名的,利口鎮唯一的蛋糕店。
  隨著城鎮的封鎖將住宿費調漲三倍而臭名遠播的旅店。
  以「美人的香味」作為噱頭,推出了自己妻子的汗液濃縮液這種恐怖商品,使店舖一度面臨倒閉的,由愛妻店主經營的香水店。
  ……她們逛著各間諸如此類,仔細一想便覺得相當不正常的店。除了這些店以外,還逛了商品種類繁複的地攤,偶爾也買些小吃,一行人抵達俗美亭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了。原本打算早午餐一起吃的,現在卻成了晚餐。
  身上有打工費和零用錢的蒂娜和莉茲吃飽喝足玩得很盡興,但對於身上沒錢的莫爾特來說是趟痛苦的伴行。
  而且因為謠言散播得異常快速,導致他不論走到哪間店都會被噓寒問暖一番,像是「我預購了你的傳記喲」或是「下次什麼時候要脫呢」之類,使莫爾特內心格外受創。
  「……為什麼已經訂得到書了啦……今天早上才發生的事耶!」
  秉持擇日不如撞日的信念,擁有驚人行動力,這就是利口鎮的居民。
  一路上發生種種事情,好不容易抵達俗美亭的時候,店裡已是人聲鼎沸。
  有來吃飯的,有來喝酒的,也有純粹因為城鎮被封鎖而無事可做、無處可去的商人和旅人們。雖然那些人之中,有些人正滿臉笑容地喝著昂貴的酒⋯⋯想必是巧妙利用了城鎮的現況而順利將貨物盡數脫手的老練商人吧。
  莫爾特尋找著先行入店的蒂娜與莉茲身姿……但不管是用餐桌,還是吧檯的座位,皆不見兩人蹤影。向正用銀製托盤端著酒與料理的庫菈茲打聽兩人所在後,她便以小巧的下巴朝廚房一指。莫爾特循著那方向望去,看見身穿短圍裙的蒂娜與莉茲略微害羞地走進用餐區,客人們則報以熱烈的掌聲。
  莫爾特一坐進吧檯座位,蒂娜便踩著十分優雅的步伐走近莫爾特。
  「你好,歡迎光臨。你決定好餐點了嗎?」
  「又在打工?」
  「啊,是、是的。因為看店裡……雖然不像昨天那麼誇張,但似乎還是很忙的樣子。」
  說完她便低下頭,接著用楚楚可憐的內疚眼神望向莫爾特。
  「……對不起,我撒謊了。其實是……我還想多幫忙一會兒。」
  忘不了昨天那份喜悅,蒂娜害羞地笑道。
  搞不好她出門的最初目的,就是要再來這裡打工也說不定。
  考量到風險,她這想法可謂幼稚至極,但看到蒂娜現在的表情,任誰也說不出口吧。
  「昨天就好像一場夢一樣,我還是第一次那麼拚命地工作,那麼拚命地笑。所以無論如何都想再……我果然很任性嗎?」
  「是有點啦……不過女生還是任性點比較可愛。」
  蒂娜滿臉通紅地微笑,但很快她便用銀製托盤遮住了臉。
  真浪費呀,莫爾特笑道。
  莫爾特點了一杯威士忌,但代替蒂娜送餐的庫菈茲卻端了杯水,似乎是看穿他根本身無分文。
  於是莫爾特嗑著被施捨的堅果,觀察起穿梭在店裡的女生們。
  庫菈茲一如往常,而蒂娜則是搖晃著胸部,儘管不熟練仍努力工作著。
  而莉茲則是……相當不滿。
  大概不僅是因為行程和最初預想的公主大人護衛計畫大相逕庭,似乎也對滿臉笑容拍著莉茲頭頂的老人們,以及嘴上說著「妳好年輕呀!」、「希望那邊的巨乳小姐也能過來我們這桌」的年輕人弄得只能尷尬苦笑的事感到不滿。
  莉茲的胸部理所當然仍是一片平坦,因此莫爾特也不是無法理解她的不滿。最大的問題恐怕是,感覺就算再過個幾年她的胸部也不會成長。
  今後莫爾特也會在那棟公寓看著莉茲長大成人吧。以前他雖然這樣想過,但胸部大概是沒指望了。
  「但人的第二次性發育可是堪比竹筍生長不可小看啊。不過最糟糕的情況頂多就是由我負起每天晚上揉胸按摩,使它強制發育的重責大……嗚喔!」
  一個銀托盤華麗地在店裡滑翔,從側面擊中他的頭部。
  莫爾特感覺聽到了店裡響起的歡呼與鼓掌,還有莉茲生氣的說話聲……但逐漸遠去的意識,已令他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而莫爾特也不清楚他的意識在那之後失去了多長時間。就像平時的睡眠,分不清是短暫還是漫長,在那樣的感覺之中莫爾特在牆邊的地板上逐漸恢復意識,一旁散落著他的長柄刀。
  此時店裡的氣氛早已變得和昨晚一樣熱鬧,料理也是並非以人為單位,而是以桌為單位在上。
  人們的笑聲、談話聲、碗盤的敲擊聲……
  而蒂娜與庫菈茲隨著那些節拍起舞。
  一聲點餐的吆喝,舞步便一個迴旋。
  店裡魔光球的光照在她們的銀色托盤與汗水淋漓的肌膚上,使兩人更加光彩奪目。
  她們的耀眼光芒,令躺在地上的莫爾特不禁瞇起雙眼。
  庫菈茲一如既往,老練而平靜迅速地完成工作內容,那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實在美麗。而蒂娜恰好相反。即使想快速回應客人的需求,身體動作卻跟不上。想用笑容和飽滿的精神彌補這段差距,卻常常弄巧成拙,被自己的一股傻勁搞得慌慌張張……然而看到她的表情,不,光是看著她全身散發出的喜悅,任誰都會會心一笑。
  沉浸在這歡樂氣氛中,莫爾特差點忘了她正被人追殺,以及她身為一國之公主的事……莊重而非興奮,華麗而非忙碌,他眼中呈現的景象正是如此。
  「……只不過,莉茲上哪去了?」
  「在這啦……」
  聲音從躺在地上的莫爾特肚子上傳來。
  他一看,只見筋疲力盡的莉茲低著頭坐在莫爾特身上。
  「妳本來就體力不好,別硬撐啦。不然又要睡著了喔。」
  「……恩格蒂娜公主為什麼要工作得那麼勤奮呢……」
  「因為平常做不了的事,做起來總是特別有趣吧。」
  不論什麼事,做久了都會漸漸不再感到有趣。反過來說,不論什麼事,偶一為之的話都會做得很開心。
  而百嚐不厭的只有酒跟女人而已。但這些對莉茲而言還太早了,莫爾特便默不作聲。
  因為莉茲開始在打瞌睡,莫爾特便起身並抱起了她。
  「啊,莉茲睡著啦?我房間沒鎖讓她去睡我的床吧。」
  「太好啦!庫菈茲平常都穿多麼刺激的內衣褲就讓我來確——」
  銀製托盤刺向莫爾特的笑臉。
  「喂喂,要確認就交給我!」「不不不應該由老夫來整理床舖!」「那我就負責整理內衣褲!」「全交給我們啦!」
  鏗鏘咚乓,低沉的打擊樂在店內響起,而這次大家則用滿堂的笑聲代替鼓掌。
  「敢做些奇怪的事就要你好看!好啦趕快去,然後快點回來!」
  庫菈茲以嚴厲的口吻放話之後,便抱著變形的托盤走進廚房。
  而蒂娜則用托盤遮著嘴巴,似乎正在笑。
  位於店舖二樓的庫菈茲房間,像極了簡單而整齊的學生房。家具除了書桌和塞滿了書的書架外,就只剩床舖和衣櫃了。
  書桌上散落著筆記本和魔光球,根據桌上的書堆封面來看,庫菈茲正在學習語言相關的知識。基於利口鎮的地理特性,使得鎮上充滿許多異鄉遊子。看來是為了能接待不同母語的客人吧。她平時總是在晚餐人潮散去後立刻回到樓上,或許是為了要用功讀書。
  嗚~~莉茲發出了呻吟,莫爾特便慌慌張張地將她放上床。她腳上的涼鞋一脫下,便翻了個身,於是莫爾特便安靜地為她蓋上棉被。
  「辛苦啦,莉茲。接下來………………………………………翻房間啦。」
  莫爾特走向衣櫃,手靠在衣櫃門口,嘴角一邊露出歪曲的笑容,一邊用手使力──
  「慢死了!到底在幹嘛!」
  樓下傳來庫菈茲的怒吼,他只好一臉無奈地放手。
  放棄大好機會的莫爾特,深深感到自己的不成熟。
  「……莫爾特……」
  「嗯?怎麼啦,莉茲?」
  莉茲閉著雙眼,如撒嬌的嬰兒般伸出了手,因此莫爾特便上前握住。
  她的小手緊握莫爾特粗糙的手指,像要依偎著一般,將其拉向肩頸處。
  光是如此,莉茲便露出安心的表情,並發出沉穩的呼吸聲。
  或許是察覺到莫爾特要離開她身邊了。
  「真拿妳沒辦法啊。」莫爾特用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頭說著……同時做好再吃上一記托盤的覺悟。
  
  等到莉茲熟睡後,莫爾特便抽出手回到了樓下,接著一如預料吃了記庫菈茲的重擊,等到莫爾特再度恢復意識時……不知不覺隨時間流逝,晚餐的人潮已漸漸散去。
  莫爾特今天第二次從地板上醒來(算上早上的公寓走廊是第三次)之後,便和蒂娜一同坐進吧檯的座位。
  今天兩人的員工晚餐,是盛在玻璃碗裡的清爽生菜,以及白色深盤中的奇怪料理。
  「請問這個是……焗烤?」
  端上料理的格雷恩拔著白酒的軟木塞點頭。
  那料理的確是焗烤。憑香味就能明白。只是,焗烤的容器有點特殊。
  容器並不是盤子。盤子只是「用來盛放容器」而已。
  作為焗烤容器的,是塊彷彿能容納莫爾特整顆拳頭的方形大麵包。是有如巨大骰子的麵包,朝天那面被挖開裝進配料與白醬,再經過烤箱烘烤而成的立方體狀焗烤。
  焗烤表面有著融化起司的奶油色,如上妝般的棕色焦皮,以及妝點其上的些許焦黑色。麵包粉在表面的起司上,光看就知道那表皮的口感將會是多麼酥脆。
  格雷恩斟了兩人份的白酒,接著一樣在剩下的空杯倒入庫菈茲的份之後,直接對著酒瓶喝了起來。
  「請問,這道料理要怎麼吃……容器是可以吃的嗎……?」
  「隨妳,喜歡。撕碎邊緣,或是,用刀子切,都行。小心,不要,被燙到。」
  即使格雷恩這麼說,蒂娜仍無從下手。於是就由莫爾特擔任先鋒,自吧檯的餐具盒中取出了餐刀。
  莫爾特用一隻手固定麵包。雖然麵包相當高溫,但對於習武之人而言不算什麼。
  他的另一隻手則將餐刀刺入麵包,接著緩慢且確實地往下切,直到切開盒狀料理的底部為止……感覺就像在開寶箱。
  自餐刀傳來的溫熱使莫爾特心跳加速,溢出來的香氣使他興奮,也令他飢腸轆轆。
  於是,麵包被一分為二。莫爾特放下餐刀,像是打開立起的厚重辭典般,左右分開盒狀的焗烤。
  那是混雜了蒸燙、甘甜,以及醇厚三者的,無可言喻的香氣。在分開的麵包之間,絲狀的起司牽出一道道橋梁。白醬隨之滲出。幾顆通心麵與磨菇滾落於盤中。醬汁的奶白,不斷在白色的盤子上擴展疆土。
  眼前的景象輕易地使莫爾特和蒂娜看得目不轉睛。
  莫爾特將武器換成湯匙,要來挑戰那片奶白。
  白醬被湯匙舀起便牽絲。浮在上頭的起司看來已在醬汁中化開,兩者的交界早已變得模糊不清。
  莫爾特抱著會燙傷的覺悟,將熱燙的一匙送進口中。
  以牛奶、奶油以及麵粉製成的白醬濃郁得讓人發出呻吟。過於濃郁的味道幾乎在舌尖上產生另一種甜味。莫爾特不禁哼出聲來。
  柔滑的醬汁包覆舌尖,起司躍於其上。而當初為了製造焦黃色澤而灑在表皮的麵包粉,在齒間產生些微的酥脆口感,吃起來的感覺相當趣味。
  接著將通心麵送入口中,咬起來Q彈軟嫩。特意煮軟的麵條增強了它與醬汁合而為一的印象。是種溫柔的口感。
  而另一邊蘑菇的圓滾滾可愛造型,加上它含在口中噗溜噗溜的有趣口感,也令品嚐的人露出微笑。
  好吃!莫爾特一邊稱讚一邊挖著下一口,而旁邊的蒂娜也跟著吃起盒狀焗烤麵包。
  她為了不被燙到,小心翼翼地從外側稍微撕開一小塊麵包,沾上醬汁後送進口中。
  於是她便摀著嘴睜大了雙眼,接著將湯匙伸進撕開的缺口中舀起湯汁啜飲,將白醬送入口中。
  她發出「嗯──」這般不明所以的聲音,並不知為何不斷拍著莫爾特的肩膀。
  想將美味的感想,以及這份感動傳達給他人。然而,口中含著食物,而且因為燙口而無法順利吞下。即使如此,仍然想早點向人傳達這份喜悅,傳達這美味……想必這一切的情緒綜合起來,就成了她拍肩的動作吧。
  莫爾特也以同樣的狀態傳達著「好啦好啦我知道」的訊息,抓著蒂娜拍肩的手。
  十指交扣。思念相互糾纏。
  蒂娜臉頰染上一抹緋紅,微笑著。而莫爾特也笑著。
  兩人彼此凝視,互相微笑。雖然那僅是一瞬間的相視微笑……但他們卻感到有人偷偷撥著時鐘指針般的漫長。
  「嗝~~」格雷恩打出特大號的嗝的瞬間,莫爾特與蒂娜的手便互相抽離,不知為何兩人難為情地將注意力移回焗烤上。
  明明就已經不是會對十指交扣感到不好意思的年紀了。莫爾特偷偷苦笑著。
  「啊,這邊的生菜沙拉也很讚呢。老闆,你是特地用它來搭配焗烤的嗎?」
  格雷恩不僅滿意,更是開心地笑了笑後便回到廚房。
  彷彿一直在等莫爾特說出那句話般。
  沙拉雖然樸素,卻是補上料理酸味的重要成員。它的味道不僅非常清爽,從碗的表面也看得出它的冰涼。即是說,和焗烤完全相反。沙拉冰涼且清淡,焗烤則溫熱又濃郁。處於兩個極端的料理狀似水火不容,卻又陰陽調和。為焗烤的美味展開笑容後,一口沙拉便使舌頭冷卻,並以其酸味沖淡吃焗烤時無可避免的膩,促進食慾。就像從三溫暖出來馬上喝下的一杯冰水,刺激又珍貴,和焗烤輪流展現其美味。
  之後莫爾特和蒂娜便服從著食欲,等到兩人逐漸填飽肚子,料理也冷卻下來的時候,終於有了開口交談的餘裕。
  「這麼有趣的料理,在城堡裡……啊!……啊,對喔,說出來也沒關係了呢……在城堡裡完全沒吃過。」
  「畢竟是一道吃完再上一道的料理,無法組合搭配吧。將麵包與焗烤融合,再同時搭配這道沙拉……有種家常味?」
  「家常味……真是美味的味道。為什麼它能如此讓人露出笑容呢?」
  天曉得。莫爾特笑著喝起了酒。蒂娜也害羞地學著他的動作。
  「……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
  「雖然吃飯中好像不應該說這個……但妳最好別在鎮上到處走。實在太危險了。」
  「我明白……但不小心就寵起了莉茲。因為那孩子啊,說了『她會努力,請下任何吩咐』這種話,還滿臉通紅地說著……」
  「太奇怪了,那真的是莉茲嗎?不會是假貨?」
  「錢呢?」、「你打算睡到幾點?」、「欠人房租時喝的酒味道好嗎?」、「廢物萬事屋!」「快給我去工作!」……諸如此類的台詞,一一記在莫爾特腦中的莉茲語錄裡,但不論莫爾特怎麼找,就是找不到蒂娜說的那種溫柔台詞。
  雖然他不覺得莉茲討厭自己,但該不會莉茲對自己以外的人都很溫柔吧。這樣一想,心頭就湧上一股討厭情緒的莫爾特一口喝乾了酒。
  「當時被莉茲那麼一說,我非常高興……而莫爾特先生昨晚也……」
  蒂娜紅著臉低下頭,斜著視線,向上望著莫爾特。
  做妳想做的吧──昨晚他如此說道。雖然莫爾特是在床上說這句話的,但既然被理解成善意,那也沒必要特別訂正了吧。
  「後來我想了很久很久。但一想到現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發現我最希望的,是能像昨晚一樣,在這裡幫忙幹活,在這裡吃飯。」
  「真希望老闆也能聽到這番話呀。這裡的食物是最讚的。即使放眼世界也……嗯?」
  莫爾特忽然感受到視線,便看向吧檯深處的廚房。
  為了順暢送餐,廚房並沒有裝門。而從門框處,格雷恩露出一部分臉來,盯著莫爾特與蒂娜兩人。
  視線重合,不禁說不出話來的格雷恩拋出一支酒瓶。莫爾特接下後發現雖然裡面剩下不多,但卻是品牌小有名氣的威士忌。
  莫爾特對他行了注目禮後,格雷恩便退回廚房。就算現在不是用餐尖峰時間,但店裡仍然有相應的吵雜喧囂。即使如此他還是聽見了蒂娜的輕聲細語啊。
  莫爾特好像明白為什麼每次口頭勾引庫菈茲時,格雷恩總是能攪局的原因了。
  「被、被聽見了嗎……?」
  「畢竟是情報流通頻繁的俗美亭。光是『城堡』兩個字,就已經被察覺到了吧。不過,大概沒問題。老闆是不會出賣客人的。」
  就算格雷恩真的要告密,說真的莫爾特能不能阻止他也說不準。畢竟格雷恩可不是只有外表長得像巨人而已。
  「總之,這邊的料理是好吃……但也沒必要工作吧,會被人看見的。」
  「……是的。但是,會想幫忙是因為……工作的感覺,很開心。」
  對於如果可以,希望能一整天閒閒沒事喝著酒,吃著美食,摸著女人屁股的莫爾特而言,這句話真是刺耳。
  「庫菈茲小姐既美麗又能幹,衣著整齊好看……而上門的客人們都很溫柔,又令人開心,雖然粗俗的人不少,但總覺得大家懷著一股柔情與溫暖……而且捧著托盤在店裡穿梭時,腳步比作為才藝而被訓練的舞蹈更加輕盈……」
  正因為蒂娜的話語帶曖昧,因此她只能不停傳達著,在俗美亭工作是件多快樂的事。恐怕蒂娜自己也沒整理好思緒吧。
  「……那段時光,還有和那些客人的對話,以及與莫爾特先生一起品嚐的餐點……一想到這些就是普通人的幸福,一想到這些就是人們理所當然的人生……所以說,我真正盼望的……是的,我,呃……該怎麼說呢,啊,總覺得牛頭不對馬嘴的,不好意思。」
  感到難為情的她,慌張地吃起焗烤。
  莫爾特心想,雖然她嘴上說著被人追殺,但該不會蒂娜只是純粹對於公主的生活感到厭煩而逃了出來吧。禁衛軍的舉動也是因為沒有盡到護衛的職責才如此著急……
  若真是這樣,便不難理解現狀為何演變至此,不管今後的發展如何,也許解決方法意外簡單。
  「叔叔又開酒了?……啊~~真是的,那瓶酒不便宜耶。」
  身穿便服的庫菈茲一出現,便舉起準備好的白酒酒杯湊近唇邊。
  「啊,庫菈茲小姐,今天真是辛苦了。然後也謝謝妳讓我在店裡幫忙。」
  「別客氣啦。我們才更該感謝妳幫忙才對……雖然城鎮封鎖為這裡帶來不少商機,但只有兩個人實在忙不過來。」
  「真羨慕啊,生意興隆呢。」
  「說是這麼說啦,莫爾特……但利口鎮原本就以物流見長,管制了人與貨物進出之後,差不多就要出現物資短缺了。實際上也──」
  「咦?在那邊喝酒的不是赤裸英雄莫爾特嗎!」「哦!而且身旁還伴著美人!果然脫衣助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俗美亭的常客們醉醺醺地走進店內後便開懷大笑。隨著他們的笑聲,店裡的客人們也說著「啊,白天確實有這麼件事呢」並跟著笑了起來,乾杯聲此起彼落。
  「敬利口鎮誕生新一代英雄,莫爾特!」「敬愛脫光的莫爾特!」
  「總覺得稱號越變越奇怪了……?」
  莫爾特的無奈吐槽再度惹得眾人哄堂大笑。蒂娜也摀著嘴笑著。
  「不過帝國那些人啊,終於要拿出真本領搜索了呢。」「是啊,還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聽說鎮上的木匠們要去鎮外的木材廠搬建材,結果被擋下了耶。還聽說木匠們整個暴怒,打算跟士兵正面交鋒。」「喔,你說後來好不容易被揮著長柄刀的義警團團員們阻止的那件事?」「據說士兵還跑到皮恩格那邊,吵著要進他廚房搜索呢。」「他們不要命了吧。廚房不是皮恩格的神聖領域嗎?」「聽說後來皮恩格用法國麵包把他們趕回去了。」「喂,那不會違反協約內容嗎?」「只是揮著普通的法國麵包耶,沒什麼問題吧?」「普通的法國麵包(笑)」「大部分的被害者,都出現在城鎮外圍呢。」「因為莫爾特那件事使得他們被趕出酒槽區的緣故吧。雖然在那之前都是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間就是了。」「話說今天清晨大澡堂那邊似乎有騷動?」
  沒錯!庫菈茲奮力拍了下吧檯的桌子加入客人們的討論。
  「他們以為自己是帝國軍就能為所欲為喔!他們啊,竟然若無其事地闖進女澡堂!」
  妳說……什麼……?吵雜的店內頓時鴉雀無聲。
  鎮上雖然經常進行改建工程,但大澡堂除了是作為酒槽區歷史最悠久的建築,那堪比地下迷宮複雜詭譎的供排水系統,更是古代少數民族靠著謎一般的技術建成的歷史遺產。
  大澡堂以豐富的溫泉水量著稱,不僅號稱對風濕病、皮膚病、骨折、跌打損傷、關節痛……等等病症具有療效,近年甚至還增加了不少有的沒的效果,像是孩童會長得快啦,有助於女性豐胸美膚而成為美女啦,這種一副騙人的噱頭。
  利口鎮上設有浴室的房屋不在少數,但即使如此大澡堂仍是個從早到晚都充滿人氣的熱門景點……然而,理所當然的,澡堂並非混浴。
  「早上我要去那邊洗澡,男澡堂那邊就忽然吵鬧了起來,結果就看到他們不顧收費台店員的勸阻闖入了女澡堂,還一臉奸笑的說著他們要找人……」
  「這些人怎麼搞的!」「庫菈茲,能告訴我們那些人所屬的部隊嗎?」
  「呃,記得是第十四騎兵分隊……的樣子?」
  「努斯托爾提帝國第二獨立禁衛軍騎兵中隊第十四分隊嗎!」「趕快投履歷!」「我也來投入隊申請書!」「快點!再慢吞吞就沒有進女澡堂的機會了!」「現在正是我們多年的願望實現的時候!」
  男性客人們的情緒再度沸騰,因此庫菈茲拿起托盤在客人之中徘徊。
  在一陣輕盈的且富節奏感的打擊樂聲中,蒂娜露出十分愧疚的表情。
  「請、請問……庫菈茲小姐,士兵們當時害你心情變糟了吧……我真的感到——」
  莫爾特將手放在吧檯下方的蒂娜腿上,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啊~~托盤又不能用了……咦?喔,心情變差是變差啦,但他們只是一邊奸笑一邊四處走走看看而已,也沒做更過分的事啦。」
  雖然她嘴上是這麼說,但畢竟身體還是被看到了吧。庫菈茲露出不滿的表情。
  莫爾特一臉同情,搭著坐在吧檯對面用手撐著側臉的庫菈茲肩膀說道:
  「庫菈茲……其實我也想看。」
  砰!托盤重敲他的頭頂。
  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遭受的攻擊意外猛烈,使得莫爾特暈眩了一陣。
  莫爾特的視野恢復清晰時,格雷恩正走出廚房……雖然他本能地感到些許危險,但格雷恩並非走向莫爾特,而是往店門口走去。
  「老闆,怎麼啦?」
  「……喔,備料,不夠。我去,買一些回來。」
  明明是去添購食材,不知為何他手上卻握著平底鍋。
  格雷恩粗暴地打開店門,出現的是一臉驚恐的沙夏。
  「哇!……啊,糟糕。已經打烊了?」
  「還沒有……要點酒,找庫菈茲。簡單的食物,也有。」
  兩人一進一出,在店門口交錯而過,進了店裡的沙夏便毫不猶豫地在莫爾特身旁坐下。
  似乎是看莫爾特身邊帶著女性,因此過來調侃一番的。
  「太好了。現在不管走到哪店都打烊了。看來會開到這麼晚的店也漸漸變少啦……庫菈茲,幫我做點簡單的食物吧。」
  好啦好啦──庫菈茲應答,並拿著變形的……更正,因為重擊莫爾特而產生九十度變形的托盤走進廚房。沙夏則是以爽朗的笑容目送著庫菈茲。
  「那麼接下來……莫爾特,那邊那位小姐是何方神聖?」
  「你真是有夠突然耶……」
  「為美麗的女性獻上目光不是應該的嗎?而且莫爾特,這位美女跟在你身邊對她來說有點可憐啊。你配不上她的……噢,還以為是誰,這不是昨天那位小姐嗎?居然穿著這麼大膽的……呵呵,真適合妳,這衣服凸顯了妳的魅力。」
  蒂娜一邊怯生生低著頭,一邊將手臂探出,繞過莫爾特的前方伸向沙夏。
  雖然蒂娜的動作與對莉茲那時並無二致,然而沙夏卻起身單膝跪地,掬起蒂娜伸出的手湊向唇邊。
  看著這幅景象,莫爾特總算明白昨晚蒂娜向莉茲伸出手的原因。
  蒂娜是用公主的禮儀向莉茲打招呼。然後恐怕是因為行了王族之禮,加上當時意識模糊,才不小心說露自己的本名吧。
  「美麗的婦人,不才沙夏能否知曉你的芳名?」
  詢問對方姓名時,同時報上自家姓名。沙夏果然是個老手。
  「我叫蒂娜。」
  「蒂娜啊。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從今以後也請……噢,蒂娜,妳為何要用瀏海遮住那充滿魅力的眼──」
  沙夏以手指撥開蒂娜的瀏海。
  一瞬間,他向後躍了一步,顫抖著身子並瞪大雙眼。
  「妳該不會是努斯托爾──好痛!」
  莫爾特的拳頭一個反射動作陷入沙夏的腹部,將沙夏揍飛。
  但顯然為時已晚。沙夏的聲音響徹店內,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
  「等、等等啊。發、發生什麼事了?」
  握著平底鍋的庫菈茲慌慌張張地從廚房走出,但誰也沒答腔。店裡瀰漫著不自然的沉默。
  局勢相當不妙。恐怕有幾位客人已經聽到努斯托爾提這個詞了。那麼想當然爾,只要不是笨蛋都能從這裡聯想到──
  努斯托爾提帝國封鎖整個城鎮也要找到的人,該不會就是蒂娜吧?
  莫爾特倒抽了一口氣,蒂娜也臉色蒼白。
  在這氣氛中,沙夏一躍而起,撩起凌亂的瀏海露出笑容。
  「抱歉,驚動妳啦,庫菈茲……沒什麼啦,莫爾特怕我搶走他的女朋友在那邊著急罷了。呵呵,真是無可救藥的傢伙。」
  「哦?女人的爭奪戰?」「莫爾特,比臉你沒勝算啦,直接用力踹下去!身為不受歡迎的男人我挺你到底!」
  兩位客人信了沙夏的話而高聲起鬨著。
  「莫爾特,給我等等!敢開打我趕你出去喔!」
  「喔喔,抱歉,一不小心就……」
  「她這等美貌恐怕會引來努斯托爾提帝國的士兵非禮。蒂娜,妳僱用的保鑣不該是這種骯髒的醉漢,而是我這位能幹又清秀的萬事屋。作為酬勞我就奪走妳的心……意下如何?」
  沙夏跪在蒂娜身前伸出了手。
  雖然他的聲音裝得跟平常一樣,但他臉上冒著些許汗珠。他正死命掩飾著心窩被直擊所受到的傷害。
  蒂娜戰戰兢兢地來回望著莫爾特與沙夏的臉,最後看了一眼店裡的客人……她便低著頭抱緊莫爾特的手臂。
  店裡響起客人們的驚呼與歡呼,而沙夏也用表情說著「哎呀,真可惜」。
  「庫菈茲,雖然很抱歉,但我想取消剛才點的食物。被美女一甩,我胸口便難受得食不下嚥……能來杯忘卻傷痛的烈酒嗎?」
  庫菈茲一邊不滿地嘟噥,一邊將伏特加倒入小酒杯。
  沙夏一飲而盡後,在吧檯留下了比餐費還多的錢。在他正要離開俗美亭時,在莫爾特耳邊吩咐了一句「我出去之後,你們也跟著出來吧」。
  「哎呀,看到好結局啦!真是暢快!」「沒錯,男人可不是只靠外表吃飯的!」
  客人們向他攀談,並請莫爾特喝了杯酒。接著大家便一同乾杯。
  乾了那些酒之後,莫爾特偕同蒂娜走出店門。
  「……莫爾特,這邊。」
  兩人離開俗美亭走不到幾步,就被沙夏出聲叫住。
  沙夏從建築物之間的陰暗處出現後,便帶著兩人往前走。
  感到不安的蒂娜顫抖著緊緊摟著莫爾特的手臂。
  「我想……應該沒事吧。」
  兩人一邊警戒著沙夏一邊隨著他走……最後抵達位在酒槽區外一棟古老的石建公寓。莫爾特記得這裡是沙夏的家。
  沙夏打開入口的鎖,開門而入。
  明明是男人獨居的房間,房間裡卻飄著好聞的味道。是股乾淨整潔的味道,但這或許也是沙夏帶回來的女人身上的味道。
  「請進,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公主。在下願聞其詳。」
  
  
  4
  
  一瞬間以為自己眼花的阿瑟特•巴克達拿起桌上的魔光球照了照手邊的文件。看來他並沒有看錯。
  「這在寫什麼?什麼叫『被裸男所包圍而不得不撤退』……?」
  阿瑟特看向站在營帳角落,卸除軍備的幕僚,而對方也一臉困惑。
  「報告長官,如同報告書中所寫,一位裸男從天上降臨,煽動其他居民一同脫光,並驅逐了士兵們。」
  「也就是說,我們光榮的努斯托爾提帝國第二獨立禁衛軍的士兵,對一群不僅身無寸鐵,甚至一絲不掛的居民們感到害怕?」
  「畢竟即使士兵不主動出擊,居民的皮膚一碰到鎧甲也會受傷……再加上今天早上阿瑟特大隊長也下了命令,推測是為了遵守軍令而撤退的。」
  阿瑟特也明白幕僚的言下之意。
  不讓居民做出違反協約內容的行為的話,這邊就沒有名目出師踏平利口鎮。因此阿瑟特特地命令士兵們騷擾利口鎮居民。並吩咐無論如何都不准由我軍先動手。
  阿瑟特想要的是對方先動手的事實。畢竟若由我方先出手,即使事後可以再操弄事實真相,在動手過程中士氣肯定會受影響,而且後續的處理也很麻煩。
  因此既然無論如何都要避開先動手的局面,面對裸男軍團的逼近,撤退或許也可說是十分妥善的策略。
  更重要的是,被成群結隊的裸男包圍誰都會想跑吧。阿瑟特也這麼認為。不,實際上那場面應該相當駭人吧。
  對方主動將一切防備解除之後,再縮短與敵人間的距離,這種危險至極的挑釁行為在這次的事件看來是個相當有效的戰術。如果不計較肉體上和精神上的危險,再也沒有比這更挑釁的行動了,而且萬一發生不測,對方也能獲得動武的正當理由。
  如果對方是考慮到上述的點而挑釁,那策動這場行動的人不是天才,就是個笨蛋吧。
  ……或許只是個變態。
  阿瑟特讀起另一份報告書,隨即眉頭深鎖,揉了揉眼睛。
  「這什麼?……什麼叫『被麵包給打趴在地』?」
  「根據報告,士兵要搜查鎮外的麵包坊時,遇到了麵包師傅的抵抗。士兵們反射性地在室內拔劍抵擋……然而在與麵包交鋒之後刀劍被攔腰折斷。」
  「等等,已經有幾個詭異的地方了。面對闖入麵包坊的士兵,區區一個麵包師傅竟敢抵抗?抵抗的不是義警團,而是麵包師傅?然後面對拔劍的士兵還拿麵包對峙?而且對打之後劍斷了?喂,你知不知道劍是金屬製的啊!」
  「報告長官,據說那是異常堅硬的法國麵包。在麵包坊裡的四人不僅武器皆被它破壞,防具的一部分也被麵包打壞了。因此想說這應該算對方違反協約內容而把這份報告放在顯眼的位置上……只是,寫到『用麵包違反協約』的時候便開始覺得很蠢……所以就把它挪到第二份的位置了。」
  「廢話!世上哪有會打輸麵包的劍!那已經不叫麵包了,那一定是金屬或是岩石打造的武器!」
  「至於那點,士兵被打敗後被麵包師傅要求跪坐在地,強迫親口吃下打敗自己的麵包……對,說什麼『不准浪費食物』。然後將麵包沾上一起送上來的玉米濃湯之後,變得彷彿騙人一般柔軟,吃起來便是內軟外脆的口感。此外不遜於玉米味的小麥香自口中貫穿鼻腔後,或許因為最近都沒吃到正常飯菜的緣故吧,士兵們打從心底覺得它非常美味──」
  「……喂,等等!那感想也太詳細了吧。還有我現在才注意到,你沒穿防具啊?現在我們還在作戰中耶。」
  「報告長官,防具被麵包破壞了。現在它正送修中。」
  「這份報告是你寫的啊!你是因為不好意思才擺到第二份的吧?」
  嘿嘿,身為男性的幕僚傻笑著搔頭裝可愛。而阿瑟特也不禁抱頭。
  雖然這位幕僚也相當奇怪,但這個城鎮鐵定哪裡怪怪的。
  一般來說,一個正常的城鎮遇到大規模的正規軍隊包圍都會變得很乖,究竟為何這裡的居民總是在挑戰底線?再怎麼愛反抗也該有個限度吧。
  聽說在過去,利口鎮的居民體內全流著英雄豪傑的血,但這已經是相當久遠的事了。不管過去的英雄多麼強悍,代代流傳下來早已與一般人無異。
  還是說儘管如此,仍然跟某處的王族一樣,時時刻刻以他們的血統為傲嗎?
  英雄、豪傑、勇者、國王、公主、女帝……繼承血脈又如何?血統又並非能力的保證。
  阿瑟特為了轉換情緒,將士兵們的報告書放到一旁,讀起利口鎮議會呈報上來的,來自居民的投訴。根據那些投訴,士兵們有遵照阿瑟特的命令,採取高壓態度行動,破壞居民們的好心情……這還不壞。
  「……唔?怎麼啦?外面怎麼這麼吵。」
  一批騎兵行經營帳附近,從馬嘶聲判斷應該是緊急出兵。
  正當阿瑟特準備起身之時,一位輕裝士兵跑入營帳。
  「抱歉打擾,緊急狀況發生。利口鎮西側,羅第國領土內偵查的幾位騎兵遭受奇襲。」
  「終於按捺不住了嗎!對方是義警團嗎?」
  「……不是的,雖然尚未確認,但對手似乎是魔獸。」
  阿瑟特憤恨地嘖了一聲。
  在利口鎮的北方有座險峻的山,超出現今人類想像範疇的魔獸至今仍在該處橫行。是偶然遇到其中一隻魔獸下山了嗎?
  「怪物突然從黑夜中現身,騎在馬上的士兵瞬間被幹掉,好幾個人被抓走了……」
  「什──?沒有趕跑就算了還被抓走?……該不會,被抓去當食物……」
  「沒有,他們似乎剛被解放。至於,那個怪物……聽說用了簡單的單字,詢問第十四分隊的位置……」
  哦?幕僚出了聲。
  「懂人話的魔獸啊,最近還真少見呢。若能活捉鐵定能賣個好價錢。」
  「你是笨蛋嗎!我的部隊就這樣被一隻魔獸玩弄!說到底為什麼那怪物要找第十四……你說第十四分隊?」
  剛才好像在哪看過這段文字。
  阿瑟特忽然僵了一瞬,接著看向桌上。在居民的投訴之中,有一個是譴責士兵闖進大澡堂的。記得闖入澡堂的,正是第十四分隊。
  怎麼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未待疑問得出結論,阿瑟特又聽見馬匹的快蹄,接著滿身是汗的男子臉色慘白地走進營帳。
  「緊急報告!第十四分隊遭魔物襲擊,受到毀滅性打擊!」
  「毀滅性打擊?到底……發生什麼了?」
  「在營帳中待機的第十四分隊附近,突然出現手持平底鍋狀鈍器,身型酷似巨人的怪物,往士兵身上一個一個鎚下……然後,當援軍抵達的時候,幾乎已經被全數擊潰,所有隊員身負重傷……」
  「其他部隊的被害情況呢?」
  「關於那點,很不可思議的是……雖然戰馬多少有遭受波及,但怪物襲擊第十四分隊之後,便留下其他部隊離去……」
  為何只有第十四分隊?為何是平底鍋?為什麼、為什麼……
  阿瑟特確認完沒有其他被害者之後,便吩咐眾人加強戒備,並指派了包含幕僚在內的人員看守。太多莫名其妙的狀況接連發生,使阿瑟特頭痛不已。
  「這個城鎮到底是怎樣?……為何如此地……」
  計畫全亂了。雖然有一部分的計畫是自己故意搞砸的。
  正因如此,我決不後悔。阿瑟特暗自下了決心。
  「……可以打擾一下嗎?」
  營帳外傳來聲音。出現的則是一反常態,頂著嚴肅表情,腰桿直挺(也許靠的是腹部施力)的蘿恩許坦。
  看到那表情,反而使阿瑟特心情輕鬆許多。
  沒錯……就是這個。我就是想看這個。
  看見她那毫無血色,明顯透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實在有夠開心。
  「第二獨立禁衛軍的阿瑟特營長……我來這裡是想請問,為什麼搜索的活動內容完全無視了我的提議?」
  「不靠妳擅長的預測對話來自問自答一下嗎?現在的話我會給妳捧場喔。『正是如此!』這樣。」
  蘿恩許坦皺緊了眉,雖然想說些什麼,但或許是查覺到自己即將破口大罵了吧,於是她閉口望向桌上的文件。
  「這些都是鎮上的投訴……明明在我預定之中這些一個都不會出現的……」
  「妳的預定,是指站在利口鎮那邊的提案?就是要我們努斯托爾提帝國,對邊疆居民卑躬屈膝的那個方案?」
  「那不叫卑躬屈膝,而是打著友好的旗幟利用他們……所以才送了金銀財寶過去……我知道這裡對於居民而言,是貨物流通的中繼站,更明白貨物的流通正是利口鎮的經濟命脈。所以正因為這樣,他們會為了解除包圍而採取友好的態度……結果弄成這樣。」
  蘿恩許坦以布偶的手拍著文件堆。
  那布偶乍看之下是人型,但原型說不定是某種魔物。
  「而且如果依照預定,預計明天就可以解決,所以沒在南方部屬後勤部隊,只帶了最少量的兵糧過來。」
  「兵糧直接從鎮上搜刮就行了。」
  「那可不行。人民只要一被欺壓就會反彈,會造成無謂的傷亡。而且聽說今晚有人試著走山路脫逃。」
  「喔,那十五位年輕人嗎,全逮捕啦。」
  「恐怕原本有二十人吧……我的部下表示有發現光通訊的痕跡,而且是從西北、東北兩個方向傳來的。」
  所謂的光通訊,即是以魔光球的閃爍傳遞訊號的一種通訊方式。不同於狼煙那種原始手段,諳於光通訊的通訊手彼此可以在短時間內傳遞大量訊息。
  也就是說,居民之中也有認真計劃脫逃的人在。
  「既然他們出了城鎮,那就不受協約管束。我的部下正對他們進行拷問。很快就會有情報了。」
  「反正就是向羅第國和白蘭國的求援吧……你打算怎麼做?送往羅第國的求救信送達為止最慢不超過五天,然後不到三天機動部隊就會被派到這裡。你有把握在他們趕來之前完成目的並逃離現場嗎?」
  「蘿恩許坦,讓事情變得有把握是你們的工作吧。梅契爾大商會,傳說的第六商隊水域嚮導,發揮妳的實力吧。」
  「我是『前』水域嚮導。阿瑟特大隊長,第六商隊已經不存在了……不過情況演變成這樣,我們這邊已經不需要為此負責,因為已經偏離我當初的預定太多了。」
  「蘿恩許坦,這是工作。不許推卸責任……別擔心,我並不是現在才要更改作戰方針。妳就派妳的人去鎮上把目標找到,找到之後我就付妳說好的報酬……當初是妳說什麼都要來這個城鎮的,給我負起責任到最後一刻。」
  「……之後我會拿一份記載著到目前為止事情經過的文件給你簽名。」
  「無所謂。今天的事責任由我承擔……從明天開始讓士兵採取更強硬更挑釁的態度。如果對方因為這樣違約是最好,就算沒有違約,從結果來說也能找到人。」
  蘿恩許坦表情扭曲地深深低下頭,保持著這個姿勢退出營帳。
  看著她氣餒的樣子實在令阿瑟特感到愉悅,然而不久後他便意識到她也許只是單純恢復了原本的駝背而已,於是阿瑟特便用鼻子哼了一聲。
  「還算能幹的女人。只可惜她既噁心又愚昧。明明都會考慮居民的心情,竟然不懂得為僱主著想。」
  故意讓行動大大偏離預定,不僅是基於軍人的尊嚴,更大一部份是給蘿恩許坦一個下馬威。一副看穿他人心思的說話方式,然後自負地採取比僱主還高的姿態……阿瑟特實在看不慣那性格。
  主導權在我這裡。為了告訴她這點,阿瑟特故意變更原本和平的計畫內容,抱著多少會產生點犧牲的覺悟,改成一邊挑釁一邊進行搜索的方針。
  讓那女人爬到自己頭上,只會讓阿瑟特的精神更加耗弱吧。
  於是阿瑟特帶著愉悅的心情再度讀起文件堆。
  「……話說回來這犧牲也未免太大了吧……」
  
  
  5
  
  雖然犧牲了不少人,但仍然有三人成功突破包圍。據守在利口鎮東南西北四個瞭望塔的人員一傳回消息,議場內隨即歡聲雷動。
  「總數二十七名男性,全是人中之龍!」「十五人被俘……真是莫大的損失,絕不能讓他們的犧牲白費!」「嗯,雖然有九人明顯是遭山難,但那人數不足以掛齒呀。」「俘虜會透露情報給敵人嗎?」「別擔心,參加這場作戰的成員,彼此的情誼比鐵還要堅固。絕不會做出出賣夥伴、透露計畫內容給敵人這種事。」「何以見得?既然是突破包圍時被俘虜的,就代表地點已經是在鎮外,不在協約的適用範圍了。對方鐵定會施以嚴刑拷打。」「我說啊,回想起年輕時候的你吧。回想那光是和女性對上視線就心跳不已,光是想像和女生牽手便臉紅的純真時期。為了能觀賞到搖擺的軟玉溫香,應該是付出多大的犧牲也在所不惜吧……他們不會走漏風聲的。就算手腳都被砍斷,只要胯下那根還在……他們都挺得過去!」「那時候還真令人懷念呀,彷彿是昨天的事一樣。忘記是參加什麼活動,那時的我和那些同樣不受歡迎的男人們啊,彼此既是競爭對手,又是同志呢。」「所以俘虜們絕不會鬆口。他們經得起折磨。直到敵方的包圍解除!」
  克莉米歐看著這群彼此不同世代,討論得莫名熱烈的議員們,一邊發呆一邊心想──雖然大家都說能成為政治家的,要不是笨蛋就是壞蛋,但那之中恐怕也包含了廢人吧。
  在晚上召開非常召集,結果都在討論些有的沒的。難道不能只傳達「突破包圍網」一事嗎?克莉米歐不停打呵欠與嘆氣。
  「這樣白蘭國,不對,應該是距離較近的羅第國會先收到我們的求救信啊。最晚八天就能解決了。」「不,根據回報,他們正打算在兩天內趕完五天的路程。當初突破了包圍網的人全都從衛兵那搶來了雙馬,抱著操壞馬匹的念頭急駛著。似乎正因為這樣才導致那麼多人被俘。」「有希望,我們有希望了!勝利就在眼前啦!」「呼哈哈哈哈,眼前好像要浮現小努搖晃晃的乳房啦!」
  「利口鎮的驕傲與信用……之類的都已經沒差了嗎?」
  克莉米歐姑且用了毫無幹勁的語調出言提醒。
  「狀況已經不容許我們計較那些了!」「與其受過去束縛,不如放眼未來!」「為了迎接舞團,就算被人譏笑為無能我們也不在乎!信用重新建立就好了!」「沒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說的對,我們笑罵由人!為了將來、為了年輕人,我們何不欣然承受汙名!這正是代表利口鎮的老議員們的義務啊!」
  沒關係,無能就無能。議員們出乎意料地再三強調。克莉米歐不禁搖頭。
  正當議員們談論著充滿光明的未來時,議場門口響起了敲門聲。而議員們彷彿著了魔似的喊著「巨乳最棒!」「貧乳最棒!」「年輕女孩最棒!」……克莉米歐只好代替他們應門。
  門外遞來一張紙條。似乎剛才又有情報經由光通訊送達。
  「打擾各位的一腔熱血十分抱歉,各位的夢想似乎無法實現了……根據消息,舞團無法進入城鎮,目前在利口鎮東邊十公里處紮營。他們斟酌糧食殘量後決定,若在鎮外待機到兩天後封鎖仍未解除,將原路折返白蘭國,再選別條路線繞遠路往羅第國前進。」
  「什麼──?」「說、說什麼蠢話?」「不可能,兩天內解決不了啊!」「所以是怎樣?我們利口鎮捨棄了一切驕傲與信用,結果還是看不到舞團表演……?」「這樣下去我們就要一無所有啦!」「快、快做點什麼挽救!」
  這個城鎮就只剩下女性裸體、驕傲和信用了嗎?
  克莉米歐以看著廢物的眼神望向那群議員。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開始行動的人們」
  
  
  沙夏房間裡的魔光球,似乎全是技術大國──固力菓國製品。
  不僅光源穩定,魔力的最大儲量也多,輸出功率也高……無庸置疑,是高檔貨。
  這些魔光球也是女人們貢獻的禮物嗎?那樣思考著的莫爾特,聽一旁坐在沙發上的蒂娜第二遍講述她的逃亡劇。
  「……原來如此。感謝你不吝費舌……不過啊莫爾特,在這種情況下為何還帶她去俗美亭?雖然毫不知情的我也有疏忽之嫌,但你也太不謹慎了吧。」
  沙夏坐在窗邊,用不贊同的表情盯著莫爾特。
  「不、不是的!完全不是莫爾特先生的錯!有錯的是……是說想去俗美亭的我才對……真、真是對不起。」
  「妳無須道歉。既然成了保鑣,阻止妳也是他的工作。」
  「比起那個,現在換我問你。沙夏,為什麼你一看到蒂娜就知道是努斯托爾提家的人?」
  「我小時候曾和恩格蒂娜公主大人的母親見過面……因為眼睛啦。作為努斯托爾提一家代代相傳的特徵般的翠綠,只要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
  沙夏和莫爾特一樣是從別處來到利口鎮上的。雖然他定居在此已有三年之久,但莫爾特從未聽說過他來到鎮上之前的事。或許他意外地曾經待過努斯托爾提帝國。
  「莫爾特與恩格蒂娜公主大人相遇契機,是昨天早上的『那件事』對吧?……如果當時有被我認出來,或許就能在利口鎮被包圍之前逃出去了。實在太可惜了。」
  真能如此順利嗎?莫爾特心想著,卻沒說出口。正常來講軍隊在全軍抵達利口鎮之前,應該會派出偵察兵探索一遍通往羅第國、白蘭國兩國間的道路才對。
  「為了扳回顏面,我也來幫忙吧。只靠莫爾特實在無法放心。」
  「太、太麻煩你了,而且我……我沒有能力支付酬勞……」
  「我不收酬勞喔。幫助遇到困難的女性,這是天經地義。」
  「……十、十分感謝。那麼,等我一回到祖國,便馬上準備獎賞……!」
  沙夏露出些許難過的表情搖了搖頭。
  「公主大人,妳方才提到向羅第國,以及向與你有私交的夏洛特王妃求援,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要回到你的祖國,恐怕相當困難吧。那邊現在應該起了政變。」
  「喂,沙夏。這跳得實在太快了吧?蒂娜遇襲又不一定和政變有關,而且她只要名正言順地繼承……」
  「由於過去努斯托爾提的建國是僅靠一位女豪傑完成,因此代代皆由女帝治國。而正因如此,為了不影響女帝親臨國政,女帝不會生太多孩子。恩格蒂娜公主大人,我記得妳應該是獨生女,而且完全沒有關係密切的親戚對吧。」
  蒂娜露出驚訝的表情點點頭。莫爾特也不解為什麼他會知道得那麼清楚,但仔細一想,沙夏不僅察覺到蒂娜是努斯托爾提一族,甚至在莫爾特告訴他之前,就率先說出了蒂娜的名字。看來沙夏擁有努斯托爾提一族的知識。
  「別吃驚啦,莫爾特。我不是說過了?我小時候有見過女帝。不少相關知識就是在那時塞進腦袋裡的。雖然已經是超過十年以前的往事了。」
  「確實如你所說。母親的孩子只有我一人,而能合法繼承的子嗣也幾乎不存在……因為關於繼承權這點,在幾個世代前曾鬧出很大的風波,因此被吩咐趁母親還健在的時候,趕緊生個孩子。於是便在滿十六歲的時候出訪邦交國相親……然後、然後……」
  蒂娜再次怯生生地望著莫爾特,然後緊握他的手。
  「但、但是……我沒有讓相親對象碰我一根手指!」
  「咦?啊,嗯……喔……?」
  莫爾特有點被蒂娜謎一般的處女宣言弄得不知所措。總而言之……沙夏接著說道:
  「若是其他宗室成員為了篡位而安排了刺客,只要恩格蒂娜公主大人一返國便能顛覆政局。事實上不論權位、軍武、國庫,只要舉起血統正當性的大旗,一切都能……不過,既然沒有其他宗族,派出刺客的人應該就是基於其他地方取得權力的。」
  「是……軍事權嗎?」
  「據傳努斯托爾提帝國的土壤貧瘠得僅能開採少許珍貴礦石,得靠著侵略他國來吸收其他國家的財富與文化,並有著奪取他國發展至今的歷史。所以努斯托爾提帝國的軍隊總是相當精實且規模龐大……努斯托爾提的血脈一斷,實質上便由軍人掌權,這樣推測應該很正常吧。」
  「你的意思是,若是回到現況,只要去思考明明這麼做,可能會導致和羅第國開戰,卻還是以不排除毀滅整個城鎮的氣勢包圍利口鎮的理由……答案便呼之欲出嗎?」
  「恐怕女帝駕崩的同時,他們就開始發動軍事政變了吧。萬一恩格蒂娜公主大人仍在世的消息一傳回祖國,親公主派,也就是這次政變主謀的反抗勢力便會揭竿起義……內戰便會開始。公主大人要返國恐怕也得挑時機吧。」
  蒂娜察覺到狀況已遠遠超乎想像地惡化,並且自己正處於相當危險的立場了吧。她一邊發抖一邊更加緊握莫爾特的手。
  「那、那……該不會,連母親的駕崩也是……?」
  「既然是在收到駕崩訊息而緊急返國的途中遇到刺客的話,那樣推測比較自然呢。」
  「……怎麼會……那不就是……」
  莫爾特抱著蒂娜的肩膀意圖使她恢復平靜時,沙夏便從櫥櫃中取出白蘭地與一只酒杯,接著注入琥珀色澤的酒水。
  「來,請用。這有助於冷靜。」
  莫爾特便伸手乾了它。
  「嗯,味道還不賴。」
  「你喝什麼喝啦!想也知道是給公主大人的吧!」
  「我知道啦,開個玩笑而已。試毒啦試毒……這酒相當烈呢。喉嚨燒起來了。」
  「真是的……公主大人,請用。抱歉,我只有一個酒杯……還是要先洗過一遍呢?」
  「不用,我直接喝。」
  蒂娜從沙發上起身接過滿滿的酒杯後,未等沙夏阻止她便學莫爾特那樣一飲而盡……接著就直接往後倒去。
  「喂,你……該不會下了安眠藥?」
  莫爾特趕緊抱住她,姑且確認了呼吸。
  「這是試毒過的人該說的話嗎……只是普通的白蘭地而已啦。那是我的睡前酒。」
  雖然莫爾特想帶她回去,但把失去意識的女子抱回自己房間的舉動怎麼看都像是在犯罪,就算不被帝國兵發現,也可以想像居民為了捉拿他而出動的樣子。
  於是莫爾特只好讓蒂娜睡在沙夏隔壁房間的床上。
  「她到早上為止不會醒來了吧。希望到時她會舒坦些。」
  「沙夏,你真是意外地體貼啊。」
  「只有對女性啦……如果是正失去祖國又被人追殺的公主,就更不用說了。」
  沙夏用寂寞又哀傷的眼神凝視蒂娜的睡臉,關上了寢室的門。
  「接下來,莉茲還睡在俗美亭,先回那邊一趟吧……走吧,沙夏。」
  「嗯……?為什麼我也得去?而且誰要來守著蒂……」
  「不可能讓你跟蒂娜兩人獨處吧……哈哈──我知道了,你打算偷偷揉她的胸部是吧?一邊揉著一邊為胸部祈禱它變大……你這大變態!」
  「你才變態吧!」
  「好啦,要出發了喔。門窗記得關好啊。」
  為防萬一,莫爾特和沙夏巡視了附近確定沒有人監視後便離開公寓朝酒槽區前進。
  因為是晚餐時間,路上行人依然很多,也看得到士兵的身影。
  「……莫爾特,你打算幫到什麼地步?」
  「契約內容是保護她直到抵達羅第國。」
  「唔……那問題就變成利口鎮還能撐多久,而不是如何脫出重圍了呢。」
  毫無疑問的,羅第國的軍隊在近日內便會抵達,帝國軍的包圍網會自動解除,到時蒂娜只要向羅第國軍隊尋求庇護便能完事……然而問題是帝國軍那邊也會知道這件事。
  也就是說,帝國軍必定會在援軍抵達之前出擊。既然帝國軍擁有武力優勢,那他們該做的便只有一件事。
  「到時候我就……身為萬事屋的我,做好保鑣該做的就行了。」
  「最壞情況下,城鎮會受戰火摧殘。他們可不是流氓集團之輩喔。」
  「那該怎麼辦?沙夏……你是要叫我為了鎮上的和平獻出蒂娜?別開玩笑了。利口鎮可不是個靠犧牲女生才能守住的城鎮。」
  沙夏搖了搖頭,彷彿莫爾特剛才說的是無稽之談。
  莫爾特雖然想反駁,但兩人已經抵達了俗美亭。
  莉茲似乎還在睡,因此莫爾特只好將長柄刀橫擺揹在背後,撐著莉茲的臀部再揹著她走……然後在人來人往的酒槽區招來了相當多的白眼。
  畢竟長柄刀有一百八十公分長……相當礙事。
  話雖如此,大家雖然露出厭煩的表情,但一看到他背上的莉茲睡臉,便立刻了解狀況並釋懷,即使沒有說出口,但大家仍然用眼神為剛剛的失禮道歉。
  沙夏將手指抵在唇邊,發出少女般的細碎笑聲。
  「……怎樣啦。」
  「沒什麼,只是在想即使是生性野蠻的利口鎮人,面對天使的睡臉也會失去野性呢。」
  「對女人與小孩溫柔是利口鎮居民的特徵。」
  莫爾特嘆了口氣,對著從正前方走來的行人們低頭致歉。
  「要不然這樣,莫爾特。我抱著這孩子吧。」
  「不要……才不會讓莉茲也犧牲於你魔掌之下。」
  「別獨占她呀。她這麼可愛,一個人獨占不會太卑鄙嗎?」
  沙夏簡直就像伸手觸摸小動物的少女,一邊提心吊膽,心裡一邊興奮期待著指尖傳來的柔軟觸感與溫度……沙夏露出那副表情朝莉茲伸手,於是莫爾特便雙腳加速逃離沙夏的手。
  「等等啦,莫爾特!」
  因為沙夏臉上掛著笑容追了上來,莫爾特只好強行跑起來。然後便差點撞到剛好從旁邊店門口走出的一位男子,莫爾特與男子皆往後跳了一步。
  「哎呀,是莫爾特啊。長柄刀擺那樣很危險的,到底在做……啊,原來是莉茲啊。」
  「這不是萊伊嗎。我才想問你怎麼出現在這裡……真是稀奇。」
  萊伊走出的,是一間不論什麼要求都能達成的客製化蛋糕店。
  住在提供三餐外加宵夜的義警團宿舍的萊伊,完全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店的人,因此莫爾特有點驚訝。
  「沒啦,畢竟義警團被禁止一切活動所以也不用工作,所以想說偶爾也在姊姊家住一下。於是就買了伴手禮給她。」
  「……萊伊,不,夥伴啊。我們不論何時何地都是一心同體。沒錯吧?好,那我今天也要在奧莉比家留宿!」
  「哈哈哈哈,打算白吃飯?這時間她已經吃完晚餐了喔。」
  看著露出少年般笑容的萊伊,莫爾特不禁心想──
  真是個單純的男人。是個明明實力在利口鎮上是首屈一指,一看到女性的裸體卻仍會全身僵直,進入好幾天廢人狀態的傢伙。是個把身兼母職的姊姊看得比誰都還重要,會用盡全力驅逐如害蟲般圍繞在她身邊的人的傢伙……
  但究竟是為何呢?萊伊竟完全沒發現,被他視為自家人的莫爾特也偷偷追求著奧莉比。
  「抓到啦──」
  沙夏開心地說著,並從背後連同莫爾特一起熊抱莉茲。
  莉茲似乎被這衝擊給弄醒了。「嗯~~怎麼了……?」她蠕動著說道。
  「哦,莉茲你醒啦。小心喔,有個變態正想要抱住妳。」
  說人是變態真是失禮。沙夏一邊說著一邊將莉茲抱起,然而因為被睡眼惺忪的莉茲表示拒絕,沙夏只好將莉茲放到地上。
  剛起床的莉茲腳步搖搖晃晃。她作出稍微困惑的樣子後,牽起了莫爾特的手。
  「……抗議。為什麼我不行?」
  莫爾特雖然對於女性選擇了自己而非沙夏的事實感到開心,但那女性卻是身為小孩子的莉茲,因此不知道該不該高興的莫爾特只能苦笑,而萊伊卻笑了開懷。
  於是四人便在街上行進著,忽然萊伊停下了腳步。
  「姊姊的店怎麼……現在這時間還相當熱鬧……咦?」
  花店前的人群中發現兩顆馬頭,那是帝國軍的戰馬。
  莫爾特一行人撥開人群靠近一看,是四位帝國軍的士兵。當然,看起來不是在買花。
  一位臉上帶著十字疤,看起來像隊長的男子露出猥瑣的笑容,奧莉比則是低頭抱胸,剩下三名士兵則在店裡翻箱倒櫃。
  「喂,你們在幹什麼!」
  萊伊怒吼。嚇了一跳的奧莉比趕緊揮手示意「不是的,什麼都沒發生」,但萊伊仍舊握緊長柄刀氣勢洶洶地走進店裡。
  莫爾特只好放開莉茲的手,追上前制止他。
  「幹嘛,小鬼?那看起來很重的武器是義警團的裝備吧?你們現在不是被限制行動了嗎!我們只是在檢查有沒有可疑分子躲在花店裡而已。」
  「別穿著骯髒的鞋踩進去!店裡一看就知道沒有人不是嗎!而且不准碰姊姊!」
  「哦,原來如此,這位女士是你的姊姊啊。那還真是對不起啊。聊著聊著不小心興奮起來了。」
  男子用臉上的十字疤貼在奧莉比身上磨蹭。
  奧莉比想躲開這麼誇張的騷擾,然而肩膀被按住的她只能無能為力地閉上眼忍耐。
  莫爾特並沒有看漏從萊伊身上散發出的殺氣,以及他走近男子時逐漸加大的步伐。
  對方在設局。
  莫爾特趕緊奔向萊伊,從背後架住了他。
  然而,莫爾特費盡全力,卻只能勉強阻止身高不過一百六十公分出頭的萊伊。雙腿使勁的兩人長靴之下的石磚被踏碎,並開始陷進地面。
  「莫爾特,別阻止我!」
  「蠢貨,回想協約內容!你現在在這裡把他們給宰了,鎮上會怎樣……!」
  「太好了小鬼,你有逃走的理由了。這樣你就不用成為刀下亡魂啦。」
  萊伊聽完再次全身施力掙脫。莫爾特抬腿準備重整姿勢時……腳踩到了並非石磚的物體。
  他踩到了萊伊丟下的蛋糕包裝盒──於是腳底一滑。
  莫爾特頓時全身脫力,鬆開萊伊。
  接著萊伊雙腳踢地,有如離弦之箭般刺出長柄刀。
  那彷彿要貫穿帝國兵的一擊令刀疤男頓時傻眼,由於速度過快不僅當事人,就連其他的士兵、沙夏,以及圍觀群眾都來不及作出反應……除了奧莉比以外。
  她就像要成為帝國兵的盾般,向前橫舉了手臂。
  「萊伊,給我住手!」
  平常臉上總是掛著溫柔微笑的奧莉比,頂著嚴肅的表情大喊。
  長柄刀在碰觸到奧莉比的前一刻在半空中急停,光靠產生的風壓便吹亂了她的頭髮。
  「萊伊,你已經忘了你身為義警團團長該採取的立場。你該做的是保護這個城鎮……怎麼可以自己率先違反協約,製造問題!」
  「……可是……姊姊!別阻擋我!」
  「不行!給我退下!」
  莫爾特無法介入與平時判若兩人的姊弟之間,只能警戒著花店裡那些現在才拔出劍的其他士兵……順便讓附近紛紛取出麻繩和武器的圍觀群眾不要做出多餘的攻擊行為。
  對方是帝國兵的話,可不像昨天早上的小混混那樣好對付。
  不知是否理解現況的帝國兵笑出了聲。
  「姊姊真是識相!挺為鎮上著想的嘛!我好像真的墜入愛河啦!」
  刀疤男從背後抱緊仍然張著手臂的奧莉比,再度將臉湊近她。
  「……請你住手。我對你沒有任何意思。再繼續下去我便以受侮辱的理由向議會舉報你違反協約。」
  「只不過是肌膚接觸而已嘛。如果改變心意就來西邊的軍營吧,等妳喔。」
  刀疤臉拍了拍奧莉比的肩膀後,便集合其他士兵一同離去。
  即使帝國兵已經離去,奧莉比仍直盯著弟弟的臉不放。想必一個不注意,萊伊肯定會跑去追那群士兵吧。
  於是等帝國兵的人影消失在視野中,圍觀的群眾也各自收起了麻繩與悄悄拿出來的武器時,奧莉比總算不再緊張。
  而以斷齒之勢咬著牙的萊伊也放下了長柄刀。
  「為什麼啦!為什麼……姊姊,妳遇到危險了耶!為什麼要阻止我啊!」
  「你該守護的不只是我一個人,而是整個利口鎮。為了我一人而使鎮上陷入危機,豈有此理……稍微冷靜一下吧。」
  奧莉比不再看著萊伊,而走到莫爾特面前深深一揖,接者也向圍觀群眾鞠躬作為驚擾大家的賠禮。
  那是個讓被道歉的一方感到難過的賠罪。
  萊伊低著頭動也不動。而莫爾特搭著從前夥伴的肩膀。
  莫爾特也不曉得這麼做能不能安慰到他。
  不過莫爾特明白。這樣做傳達了自己也感同身受的訊息。
  「為什麼,為什麼?什麼鬼協約啊!我們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家人受委屈!義警團到底是為了什麼存在的!到底還要我們忍到什麼時候啊?那個垃圾議長!」
  利口鎮上首屈一指,和全世界的強者們對戰恐怕也能占上風的男人,如同被斥責的孩子一般眼角噙淚。
  「別說了啦。奧莉比的心情我也明白,所以別再……」
  莫爾特深知再讓萊伊說下去會招致麻煩。
  剛才萊伊說的那番話,太容易引起利口鎮居民的共鳴了。
  「沒錯,不能讓他們那麼霸道。」「性騷擾不也在協約上的『加害』範圍裡嗎?」「店裡被翻得亂七八糟。這算加害吧。」「但是協約上沒有寫得很清楚,搞不好還是不算加害呢。」「他們讓人心理受創了不是嗎!」「如果是我一定忍不住,一定會告狀!」「也是呢,如果自己的妻子或女兒被這樣騷擾……」
  圍觀群眾的聲浪逐漸擴大。而吵雜又使人群聚集,引起越來越多共鳴。
  莫爾特也是一樣的想法。不希望自己是個連一個女生、一個家人、一個重要的人都無法守護的人。那樣實在太屈辱了……但是,我們現在是受協約束縛之身。
  「我再也忍不住啦!把有骨氣的人揪一揪,去痛扁他們一頓!」「就是說啊!只要人夠多一定打得贏。」「既然這麼決定了……」
  當話題逐漸往不妙的方向發展時,奧莉比雙手捧著大量的花從店裡走了出來。
  「大家請留步。我認為不該親自去抗議,而應該透過議會才對……而且……剛才發生的事,我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所以沒關係。」
  最後那句似乎是對著她弟弟說的。
  ……萊伊本人也清楚吧。
  「因為不少花沒有賣相了,大家如果不嫌棄就帶回去吧。啊,莉茲,來幫我一下。」
  奧莉比將手中的鮮花分給聚集的圍觀群眾。
  不曉得是花本身就有這股力量,還是為了控制場面,將已經賣不出去的花分送給大家的奧莉比氣壓群雄的緣故……不可思議地,大家釋放的殺氣明顯減弱許多。
  「莫爾特,不嫌棄的話也拿一朵吧……萊伊,進去家裡吧。」
  「……不用了。我要待在這裡。這邊還需要有人看守吧。如果他們再來就由我對應。」
  他真的會整晚站在這邊守著吧。萊伊就是那種人。
  莫爾特接過花朵後,便與還忙著送花的莉茲道別,並同沙夏一起踏上回公寓的路。
  「……萊伊撥快了定時炸彈的時鐘呢。再這樣下去,明天或後天便會有人採取反抗行動了。莫爾特,也許我們先做好覺悟比較好喔。」
  說的也是──莫爾特語帶曖昧地贊同沙夏的話,一邊拾起被踩爛在地的蛋糕包裝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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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啊,莫爾特……雖然這樣對你有點抱歉,但我一個人看守公主大人就夠了。」
  「豈能讓你這麼做……怎麼啦,真的那麼不希望我在?」
  沙夏住的地方,只有寢室和客廳兩個房間,他們讓蒂娜睡在寢室,而沙夏與莫爾特兩人睡在客廳……但不知為何沙夏異常抗拒。
  往寢室裡看去,蒂娜縮成一團躺在床上。
  臨時服務生、母親死亡的真相、祖國的危機、酒……這些都是使她陷入沉睡的原因吧。
  看來真的會睡到早上。姑且沒問題吧。
  要說在意的,大概就是睡眼惺忪回到自己家的莉茲現在應該會喊著「恩格蒂娜公主怎麼還沒回來!」並在莫爾特的房間裡大鬧……但這也沒辦法。不過莉茲也不至於魯莽到穿著睡衣在大街上找人吧。
  要擔心的話,還不如擔心下次見到莉茲時,自己的人身安全。
  莫爾特在絨毛地毯上鋪了條毯子,脫下皮革大衣就躺下。因為絨毛地毯品質不差,躺起來的感覺十分不錯。和某個樓梯前的地板比起來根本是天國。
  「我說莫爾特啊……不然這樣吧。我們輪流起來看守如何?」
  「好啊,畢竟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睡感覺也很差。你先睡吧,我今天睡太多了現在還沒有睡意……庫菈茲的托盤真的很催眠啊。」
  「哈哈哈,你們感情真好。我還沒有被她敲過呢……感覺有點寂寞。」
  「英俊又不會騷擾她的沙夏,當然沒有被打的理由吧。」
  莫爾特將心裡想的話說出口,沙夏便搖了搖頭表示並非如此。
  「她不對不熟的人揮托盤的,一般的性騷擾她也只會避開……所以被她用托盤敲頭可說是交心之友的證據。她會用力打你的原因就是這樣吧?」
  因為互相理解對方,才不會擔心彼此的關係因為一點小事便破滅……所以才能毫不客氣地打。沙夏似乎是想這麼說。
  是這樣嗎?莫爾特一邊回答,一邊回想鎮上的居民們。
  這麼一說,確實格雷恩與皮恩格正因為是摯友,因此才能毫不顧忌地說著「宰了你」這種話互相打鬧──不對,至少昨天的法國麵包事件時兩人的確起了汪洋般的殺意……
  沒有別的例子了嗎?對了,幾天前暴風雨停止後,撞破牆壁被打飛的丈夫和他渾身肌肉的妻子──不,那似乎只是單純的家暴案件。
  「唔──想不到能說服自己的例子……」
  「是這樣嗎?例子不就在你身邊?莉茲不就是個好例子嗎?」
  「……你欠她房租看看。那嬌小的身軀看起來就會像惡魔喔。」
  「莉茲她現在還是身體很虛弱吧?……那不就是摯友的證據了嗎?若不是在守信用,不,若不是在值得信賴的人面前才不可能那樣使出全力。畢竟大鬧一陣之後,有可能會體力不支。即使如此她依然覺得,對方如果是你就不用擔心。所以啊……」
  「所以她就把全裸的我從三樓窗戶踢下去?」
  「你在說什麼?」
  因為懶得解釋,莫爾特打了個馬虎眼敷衍過去,而沙夏便搖起開封到現在的白蘭地酒瓶確認剩餘量。似乎所剩不多。
  「……真羨慕啊。你已經完全融入利口鎮了。我待了三年都……」
  「只要待上十年誰都會變這樣啦。而且你身邊不是還有女人嗎?一大票女人。」
  「雖然女生只是在顧慮我,不過還是很開心啦……只是,我不覺得我再這樣住下去也能變得和你一樣。感覺會像現在一樣,和周遭的人之間有堵高牆。」
  仔細想想,莫爾特來到利口鎮的第三年,在義警團的宿舍裡便和萊伊他們相處融洽得情同手足,而莫爾特以當時發生的某件事為契機,決定在利口鎮定居。
  莫爾特和沙夏同是外地人,但與居民之間的關係或許確實不同。
  「放棄那身打扮,變得俗氣一點就行啦。順便再性格中加點厚臉皮就完美了。那樣就能一如所願,誰都不特別顧慮你,誰都不對你客氣啦。甚至還會叫你閃邊,對你吐口水。」
  簡直就像野狗一樣呢。沙夏寂寞地微笑後,喝起了白蘭地,或許是作為睡前酒吧。
  他抽出髮簪,解開那意外很長的頭髮。纏在頸部的圍巾也不脫下,便直接在地板躺下。
  「只是對我而言,要學你做到那樣子似乎不太辦得到……好苦惱啊。」
  「喂,你說誰是既俗氣又不要臉的野狗。」
  莫爾特用靴子的前端瘋狂戳著沙夏,他便開心地笑道:「住手住手,只是個玩笑。」
  「到頭來……會這麼對我的,還是只有你而已啊。」
  沙夏微笑著,然後,摻雜著嘆氣說完那句話後,他便靜靜地闔上眼皮。
  這個城鎮上的居民都是些言行粗野、心思不細膩的傢伙。若是有高牆的話,想必是沙夏自己在心中築起的吧。話說回來,不只是剛剛的互動,從沙夏對莫爾特的態度看來,根本看不出什麼高牆就是了……
  莉茲也好、沙夏也罷……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莫爾特咂了聲嘴,再度坐滿沙發。
  沙夏沒有把酒瓶收起來,看來意思是剩下的酒莫爾特可以隨意喝。於是莫爾特便將酒倒入空杯,並品嚐起來。
  「如果有什麼吃的就好了……只有花的話……」
  從奧莉比那得到的花,現在插在房間的花瓶裡作為房間擺飾。
  正當莫爾特將花與奧莉比的身影重疊,開始遐想時,便聽見沙夏睡著的呼吸聲。
  沙夏翻了個身,用圍巾的一端蓋住眼睛。
  看來是魔光球太亮了吧。莫爾特拿起桌上的魔光球向下擦拭,減弱照明。
  品酒只需要靠鼻子和舌頭就夠了。
  即使如此莫爾特還是希望有下酒菜。只喝酒的話,就算不願意仍舊會越喝越快,酒瓶中剩餘的白蘭地轉眼間便見底了。
  漫漫長夜,無事可做。這種情況下莫爾特腦中浮現出沙夏取出酒瓶的櫥櫃位置,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必然的結果。
  莫爾特一邊壓低聲音,一邊打開櫥櫃……接著令人高興的是,這不是還有未開封的酒嗎。莫爾特毫不客氣地打開,並倒入酒杯中。
  「(嗅嗅)……這是藥酒?……咦?這個好像在哪裡……算了管他的。」
  這酒感覺相當烈。對酒鬼而言,再也沒有比高度數的酒更吸引人的飲料了。
  莫爾特一口乾了它。酒沾濕了嘴唇,滋潤了舌頭,燃燒著喉嚨。真烈啊。然而,竄進鼻腔中的草藥味向莫爾特的意識釋放了危險訊號。
  ……因為莫爾特的記憶中存在這個味道。不可能忘記。
  「這不是『美麗天使』嗎!」
  「哇?……什、什麼事,怎麼了,莫爾特?」
  沙夏一躍而起,抓起日本刀看著莫爾特。
  「啊,可惡……莫爾特你翻櫥櫃對吧……那瓶是人家送的,光顧酒店的時候,那邊的老婆婆說著這是新上市的酒便送給了我。我本來就不愛喝藥酒,所以你要喝我是沒意見,但至少喝之前先說一聲嘛……真是的。」
  「這誰會喝啊……可惡,是不是該吐出來?還是說一口而已沒關係……?不行,這酒的效果太可怕了,沙夏,不好意思我們換班吧。我想稍微睡一下,讓身體分解掉它。」
  「……是沒差啦。但為什麼?」
  「這酒很可怕的……而且第二天會有麻煩的宿醉。」
  或許因為大聲說話的緣故,身體熱了起來,莫爾特說服自己是白蘭地的作用,便橫躺在沙夏身旁。
  絨毛地毯和毛毯上,還殘留著沙夏的體溫。雖然一想到那是男人的體溫便稍微感到反胃……但伴隨著好聞的味道,莫爾特的心中竟不可思議地沒有產生任何厭惡感。
  莫爾特清楚地感覺到,酒精順著血管蔓延全身。身體發燙,意識也變得模糊。那是「美麗天使」的效果嗎?上次喝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無論如何,這次應該沒問題吧。喝的量又少,蒂娜也睡在隔壁。只有兩個男人的話應該沒事……但這傢伙的臉還真是漂亮啊……
  莫爾特躺在地上望著坐在一旁的沙夏。
  淺淺的金髮在月光下閃耀著白銀光澤,口中銜著髮簪,雙手束起散開的頭髮……不論是那身姿,還是那動作,都只能用美麗來形容。
  小巧的下巴也很棒。而沙夏微微低頭而露出的後頸,妖豔得令人屏息。而他舉起的雙手之下的,那毫無防備的腋下,線條優美得令莫爾特差點發出讚嘆。
  我說啊,沙夏。莫爾特一邊喊著他的名字一邊坐起身,並將手放在一旁沙夏的肩上。
  「雖然你剛才說,感覺自己跟周圍的人之間有堵高牆……但才沒有那種東西呢。」
  「喂,莫爾特,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啊,唔──」
  莫爾特的手自他的肩滑至他細瘦的腰部,接著強行抱住他的身體。
  莫爾特的腕力足以單手揮起重達數十公斤的長柄刀。沙夏的身體對他而言輕如鴻毛。
  沙夏被突如其來,力道強大的擁抱給嚇了一跳,一邊睜大雙眼,一邊任其擺布地後仰挺起胸脯,張開的雙腿正對著莫爾特的膝蓋……
  髮簪落地,原本纏繞其上的柔順頭髮,便在月光之中飄舞。
  莫爾特以鼻尖幾乎互觸的距離凝視著沙夏。
  「沙夏,好好看著我……現在,我們之間有著什麼牆壁嗎?」
  莫爾特覆於仰躺著的沙夏之上,用緩慢的語調說道。
  「……沒有……牆壁吧。的確沒有。不過啊……那大概……因為對象是你,莫爾特。平常的你總是不擺架子,又厚顏無恥到令人傻眼,就像閒閒沒事做的狗一樣……闖進他人的心中。所以……你和誰之間都沒有……」
  「和誰都沒有?真是如此嗎?『只和沙夏沒有隔閡』……你不願這麼想嗎?」
  咦?沙夏感到困惑的雙眼顫抖著。然而即使困惑,沙夏仍然沒有移開視線。
  「沒有隔閡的,只有我……?」
  沙夏白皙的肌膚泛起紅暈。濕潤的氣息撩過莫爾特的臉頰。
  莫爾特從環抱腰際的手臂,清楚感受到沙夏的體溫正逐漸上升。
  沙夏的雙腿以內八的姿勢夾緊莫爾特的膝蓋。
  「莫爾特……」
  「若是真有高牆存在……放心。我會為你推倒它。」
  莫爾特臉頰更加湊近,讓沙夏的雙唇與莫爾特的重合……雖然莫爾特想這麼做,但卻發現無論他多麼努力伸長脖子,依然沒有縮短與沙夏之間的距離……原來是沙夏將身體後仰到極限,躲開了莫爾特。
  「等……給我等等,莫……莫爾特!你、你正要做的事我實在無法一笑帶過,我是男人……對、對啊,我、我可是男人耶!」
  「什麼性別之牆就讓我來推倒吧!」
  「你說的牆是這個意思啊!」
  因為沙夏像舞孃一樣柔軟地後仰下腰到極限,自然而然地,他便在莫爾特眼前挺出了胸脯。而在那胸脯……似乎有些隆起。
  那是長年使刀練就的胸大肌……不對,記得以前聽他說是雞胸症。
  所謂男性,就是種只要伸手可及之處存在胸部,必會伸手去摸的生物。但是,若眼前是男性的雞胸,男性究竟會如何行動?
  經過一番自問自答之後,莫爾特作出了結論──同性之間沒關係啦!
  「沒差吧,我們都是男生,同性之間不管做什麼都沒問題吧。」
  「因為我們都是男生才不行吧!同性之間才更有問題吧!……啊!」
  莫爾特一把抓上沙夏那彷彿說著「請摸吧」一般挺出的胸部。
  「你、你手不要伸進衣……啊,啊嗯!」
  沙夏發出一聲可愛的嬌喘,聲音可愛到幾乎使人忘記他是男性。
  雖然莫爾特遵循本能,打算將伸進沙夏上衣裡的手往他已被開發過的乳頭移動……但令人費解的是,沙夏胸前竟緊緊纏著繃帶。也許那附近有傷口。
  ……那就溫柔些吧。如此心想的莫爾特從繃帶上找出看起來像是乳頭的突起,指間繞著它打轉,接著……莫爾特的臉吃了一記肘擊。
  「放開我,笨蛋!」
  吃了肘擊的莫爾特向後仰,而沙夏便一個轉身,從莫爾特的懷裡掙脫。
  接著他迅速繞到莫爾特背後……用力地,緊緊抱住莫爾特。
  「什麼嘛,原來你比較想當攻方啊。既然這樣你就早說不就好……唔!」
  沙夏的手臂勒緊莫爾特的脖子。儘管那漂亮的鎖喉技,瞬間便令莫爾特的意識遠去,莫爾特心中所想的仍是……後腦杓傳來沙夏胸部的觸感,這樣也不賴。
  
  
  2
  
  沙夏用盡全身之力勒住莫爾特的脖子,儘管莫爾特已經呈現全身脫力的狀態,沙夏依然沒有鬆手。
  ……再不放手他大概真的會死吧。
  沙夏鬆開手臂之後,莫爾特一度沒有呼吸……但不久莫爾特便發出「噗哈──」一聲恢復了呼吸,所以沙夏就放著他不管了。
  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沙夏拿起剛才莫爾特開封的酒瓶,對著瓶口聞了聞味道。
  「……這該不會是春藥之類的吧……?」
  酒店裡高齡九十歲的老婆婆送的東西是春藥……雖然光是那樣想便覺得可怕,但就算她送的只是單純的酒,沙夏仍會感到十分困擾。
  沙夏離開房間,走到外面吹著晚風乘涼,好讓發燙並沁出汗的肌膚冷卻下來。
  他重新整理了頭髮,接著要穿好衣服時……發現裹胸布鬆了。
  「莫爾特他們還在房間裡……唉,好吧。」
  沙夏確認了四周沒有人影,便躲到一層樓公寓附近的暗處,脫下上衣。接著解開鬆垮的裹胸布之後,便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摸著自己的「那部位」,沙夏心想,這也難怪。
  只要女性的器官還存在於那裡,不論再怎麼纏緊裹胸布,都會壓迫到呼吸。
  「……可惡,又變大了啊。」
  已經二十歲了。照理說應該是差不多要停止發育的年紀了。搞不好硬是在胸口纏起裹胸布反而促進了它的發育。
  沙夏嘆著氣,同時加速了纏繞的動作。自己又不是喜歡三更半夜裸著上半身的變態女。
  更何況,「沙夏」可是個男人。至少從未讓人起疑,順利偽裝至今。
  即使是這樣,若是讓人看到這對胸部,實在很難堅稱只是雞胸症吧。
  至少現在,沙夏非將它隱藏起來不可。
  距「她的祖國」毀滅以來,還不到十年。
  穿好衣服後,沙夏回到自己的房間。但因為無法直視呼呼大睡的莫爾特,便帶著一瓶未開封的紅酒來到門口賞月。
  「……真不像平常的我。我明明捨棄了女人的身分,下定決心做個男人生活至今……可惡,偏偏還是被莫爾特襲胸……」
  沙夏舉起酒瓶,咕嚕一聲吞了一口酒。

  就像要消除掉那如小女生般怦然心動的害羞回憶。
  但沙夏心中浮現的,全是剛才莫爾特的那番話,以及近距離內看到的那雙眼眸。
  至於那怦然心動的感覺,究竟是因為沙夏誤會,以為莫爾特試圖接納無依無靠的自己……還是單純因為莫爾特身為男性呢?沙夏完全不明白。
  
  
  3
  
  會議真是漫長……身為代理議長的克莉米歐仍待在議場的座位上。
  「利口鎮居民的情緒本來就比較容易被挑動,而義警團團長萊伊在奧莉比店裡挑起的糾紛實在不妙啊。被傳染反抗情緒民眾一口氣增加了不少。」「這裡也收到情報,要對帝國軍發動攻擊的人開始成群結黨了。目前已經有幾個小組織,其中規模最大的則是鎮上的流浪漢集團。雖然他們現在只有五十人左右,但只要他們召集其他組織,轉眼間人數便會翻倍吧。」「行俠仗義之輩啊。這種時候他們既可靠又危險呢。」「但我們這邊更不妙。義警團的武器倉庫不知為何忘了上鎖,現在連一般民眾都可以自由取得武器……義警團八成是故意的。」「另外這邊也從一個意外的地方獲得情報。情報來源是書店。最近這幾天有幾本書開始大賣……分別是《快樂製作陷阱的方法~左捕老鼠,右捉政治家~》、《有效的暗殺技!》、《後段班小矮子手刃四十人敵軍應屆考上正規軍的故事》、《如果被占領的城鎮女孩碰了禁藥「海洛因」》、《禁忌遊戲──那一夜,摯友之妻重返女人之列》。」「不論哪個都幹勁滿滿啊!」
  由於克莉米歐是以代理議長的身分出席,雖然她記錄了所有會議內容,但最後那本書的書名她還是跳過了。
  克莉米歐已經受夠了參加這種永無止盡的膠著討論。
  這對皮膚也不好。今早她發現皮膚長了顆青春痘。而一想到到了明天可能會變成兩顆就讓她不禁抱頭苦惱。
  既然這樣,還不如讓那個即使會基於邪念而下決定搞鬼,但還是能當機立斷採取行動的「他」來主導……
  「……我在想什麼啊……真愚蠢。」
  克莉米歐碰了碰收進胸前口袋裡的某副眼鏡。
  「……已經到極限了吧。」「也有帝國兵說明天要接管販賣食材的店,到時肯定會有誰出手吧。」「就算抵抗了,並將帝國軍的接管部隊趕走……」「之後就會與整個大隊的兵力為敵,就算要死守,城鎮也不像以前一樣有護城河和城牆守護了。頂多只剩瞭望塔。」「首先對方會射火箭矢燒城,再來會鎖定四處逃竄的居民攻擊,接著派騎兵屠宰抵抗的義警團……」「不僅看不到脫衣舞團的表演,捨棄了利口鎮的信用與驕傲也無法讓援軍及時抵達,就連居民……也要家破人亡了嗎。」「但是,就算對他們言聽計從,我們利口鎮真的會得救嗎?」「他們只是在找綠色眼睛並持有戒指的人而已不是嗎?只要所有鎮上居民同心協力將人揪出來……」
  「利口鎮從此將會獲得……『忠犬城鎮』的稱號吧。」
  十二位男子一同看向克莉米歐。
  「這是以前各位在圍毆我的僱主時,某人說的話吧?如果是我記錯了,我在此道歉。」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她很肯定當時的確有人這麼說。不僅當時的情景,就連議場中所有人的對話她都記錄了下來,要證據也不是沒有。
  克莉米歐最引以為傲的技能,便是能將耳中聽到的、眼睛所見的、親身體驗的一切,全都如實地記錄下來。這也是她受僱為祕書的理由。
  議員們全都無言以對,並漸漸漲紅了臉。
  大家都憤怒了起來。然而卻找不到發洩情緒的出口。
  ……不對,出口倒是有一個。但即使對其發洩……也只是毫無建設性地「醜態畢露」罷了。
  「這種情況下,就請別再說『都是簽了這種協約的人不好』這種話了。畢竟只是浪費時間。議會的功能並不是懊悔著過去的失敗而推卸責任,而是決定鎮上的未來,這也是我們的使命……如果對這件是有什麼意見,就移到下次的選舉再說吧。」
  為了不要讓議會陷入無謂的混亂,克莉米歐搶先出手。
  「忠犬城鎮──利口鎮?……開什麼玩笑!」「對啊,誰吞得下這口氣!」「但是……但是啊!」「是啊,已經無計可施了……」
  就在這時年逾八十,最年長的議員深深嘆了口氣,對著天花板吐出了沉痛的話語。
  有的。他說道。恐怕是有的。他接著補充。
  聚集所有人視線的他,以不由分說的語氣說出了那恐怕是唯一的結論。
  而那也正是克莉米歐所期待的答案。
  「克莉米歐,把妳的僱主……把麥多拉議長叫回來。我們要把鎮上的未來託付給他狡詐的頭腦。」
  
  利口鎮的牢房位於義警團本部的地底下。
  極度的潮濕使衛生條件令人不敢恭維,而高濕度也導致了地牢的氣氛極其陰暗。克莉米歐拎著大提包,順著通往地牢的階梯往下走。
  「麥多拉議長,該上班了。」
  「……我正想說差不多該叫我回去了。克莉米歐。」
  粗大鐵欄杆的另一邊,麥多拉背靠著石牆。儘管衣服變得破破爛爛,身體卻是安然無恙。雖然他看似瘦弱,但果然也有副強壯的身軀。
  利口鎮會變得充滿暴戾之氣,恐怕就和肉體驚人的忍耐力以及回復力脫不了關係。就算前一天再怎麼亂來,隔天依然能若無其事,因此才會無論是誰都毫無顧忌。
  克莉米歐從提包中取出一疊文件穿過欄杆交給麥多拉,沒戴眼鏡的他便皺著眉頭,鼻尖幾乎貼到文件般翻閱了起來。
  「以下是利口鎮議會……不,是那個長老般的老爺爺的傳話:『我們撤回不信任案,扭轉局勢吧,麥多拉』。」
  「哼,這種稱呼哪請得動我。叫他這樣重講:『扭轉局勢吧,利口鎮代表麥多拉議長』……但現在分秒必爭,這次就放他一馬。放我出去,我正好吃膩這裡的豆類大餐了。」
  退在一旁的義警團團員打開牢房的鎖,接著麥多拉便從中走出,並把那疊文件還給克莉米歐。他大概已經記起全部的內容了吧。
  「首先我需要一副備用眼鏡,還有一套能看的衣服。」
  「都準備好了。」
  「那就沒問題了。讓我們扭轉現狀解決問題吧。而且要完美地解決。讓我用大家都滿意的方法結束這場鬧劇。」
  麥多拉邊走邊戴上克莉米歐遞出的眼鏡,並披上全新的純白大衣。
  「辦得到嗎?連議員們都已經束手無策了喔。」
  「那正是我的工作。正因為我辦得到,所以議會,不,所以妳才會來到這裡不是嗎?」
  一點都沒錯。但同意他的話令她感到不是滋味,所以克莉米歐岔開話題。
  「因為某個笨蛋簽了協約,現在難以和對方交涉了吧。即使要毀約,我們也沒有能和包含兩百五十騎兵的正規軍隊抗衡的戰力。」
  「克莉米歐,我說過了要完美地解決。『我們』不會毀約。而且……」
  麥多拉嗤笑,踩著坦蕩步伐來到地上的他,將義警團本部拋在身後。
  克莉米歐原以為他要走去議場,然而他卻往義警團本部旁的小高地走去。
  尚未昇起的太陽在地平線下散發著存在感,微弱的光線中鎮上家家戶戶的房屋輪廓一點一點地逐漸清晰。
  聚集了三千居民與一千旅客,作為貨物流通中心地的不落城塞──利口鎮。眼下正是這城鎮黎明前的景象。
  「……戰力是有的。」
  麥多拉以一如往常的自信語調說完,轉頭面向克莉米歐。
  「對鎮上的旅店,發布停止營業的命令。」
  一切正沿著我的計畫走。麥多拉輕聲補充道。
  
  
  4
  
  莫爾特一早起床,鼻子便不知為何感到疼痛。伸手一摸,上面還殘留著乾掉的血跡……
  「沙夏啊……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喝醉之後臉撞到了什麼?」
  莫爾特對著似乎在沙發上熬了一整夜的沙夏問道。
  沙夏則返以一個試探般的眼神。
  「你……記不得了嗎?」
  「不,並不是完全沒有,但是在喝了『美麗天使』之後就……嚇!」
  莫爾特腦中浮現一種恐怖的可能,霎時面色鐵青。
  該不會自己昨天晚上在喝了「美麗天使」之後再度產生幻覺,把身為男性的沙夏看成美女……於是受到抵抗臉上並吃了一擊吧。
  被打並不是問題。問題是……當時做到哪一步了?
  「這樣啊!既然記不得就不用在意啦,什麼事都沒發生。當作是這樣不就好了。」
  沙夏露出有點安心的微笑,但那反倒使莫爾特陷入了不安。
  這……不就是那麼回事嗎?這不就是經歷了一夜情之後,雙方說好就當作彼此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橋段嗎?
  這麼說來……我果然……
  「怎麼了,莫爾特,還在痛嗎?」
  還在痛嗎?意思是說,我們做了會痛的事嗎?也就是……
  莫爾特戰戰兢兢地摸向自己的屁股。
  偏偏自己還是受方嗎……?
  確實屁股不怎麼痛,但是……不,一定是在說鼻血。沙夏一定是因為攻擊了莫爾特的臉才會關心他……一定是這樣……應該是這樣。
  莫爾特用顫抖的手指將長柄刀拉到身旁,並撐起身子。
  「……我、我去吹個風。」
  莫爾特衝出公寓,逃到街上。
  「我竟然……不、不對,根本不可……對啊,根本不可能!其實真的什麼都沒發生,肯定是這樣!所以不要再想了……啊,抱歉。」
  莫爾特撞到行人的肩膀。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進酒槽區了。
  「……總覺得今天早上人特別多啊。」
  清晨時人來人往的街道,是酒槽區的日常光景,但那些都是為旅途做準備的旅人們。現在既然無法出鎮,旅人們只能窩在下榻的旅店,導致攤販也只能收攤才對……然而現在酒槽區卻「不自然地與往常一樣熱鬧」。
  「大家都被旅店趕出來了。突然就叫我們離開……」
  莫爾特撞到的男子也揹著大大的登山包,看來他也是被趕出來的其中一位旅人吧。
  「現在要去找今晚的落腳處。旅費也快不夠了……饒了我吧,真是的。」
  男子聳肩離去。莫爾特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是萊伊。
  「總算找到你啦。找你找好久了……快過來,莫爾特。他們終於出動了。」
  「出動?誰啊……還是狀況改變了?無論如何,我還有其他事要……」
  「如果說,鎮上的包圍會因此而解除,你的事還是比較重要嗎?今天清晨麥多拉出獄後,祕密下令召集了一些人。在那之中也包含我和你的名字。尤其是你,莫爾特,你好像是最重要的人耶。」
  不同於皺著一張臉的莫爾特,萊伊臉上掛著的並非昨晚那哀愁的表情,而是毫不迷惘的颯爽神韻……這麼看來,他是認真打算要解除包圍。
  好啦,我們走啦。萊伊如此說著,半拉半推地將莫爾特帶到鎮外的某個公民集會館。那邊已經聚集了大約一百人左右的居民。
  在場的不僅有格雷恩、庫菈茲,還有皮恩格、奧莉比,接著是……
  「啊,是莫爾特!你昨天上哪鬼混去了……!」
  衝撞上來的是莉茲。一如預料,被莫爾特拋下的事惹得她很生氣。
  「蒂娜沒事。她在沙夏那裡……比起那個,現在是什麼情況?把店員們都集中在這裡的話,酒槽區不就變得冷冷清清……咦,好像沒有?」
  是欺敵戰術。最後帶著祕書一同登場的麥多拉如此說著。
  莫爾特用視線詢問麥多拉現在的狀況,但麥多拉只是調整了一下眼鏡,沒有做出回應,並直接走上了集會館的講台。
  「人員大致上都聚集了呢。好,那麼就由我告訴大家『利口鎮解放作戰』的作戰內容……但在那之前,有件事必須先做。正好我們的負責人也做好準備了,因此我想快點開始行動。懂嗎?這很急。」
  麥多拉吩咐大家男女分開站,又特別從女性之中挑了年輕女子出來。
  「唔。雖然人數稍微少了點,但品質還不錯。好,那麼妳們……給我脫!」
  麥多拉話音剛落不到一秒,他便被一記凌空踢擊給踢飛出去。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此處即我鄉,此身即我命」
  
  
  鎮上的氣氛相當詭異。蘿恩許坦因為找不出原因,只好鼓起勇氣親自走進酒槽區勘查。
  她比以往更加駝背,更加用力地抱緊布偶,用洋傘盡量藏起身子……就這樣在街上繞了一陣子之後,她漸漸明白不對勁的地方了。
  當地人相當少。雖然路上人很多,但從裝扮看來多半是旅人。
  「似乎鎮上的旅店都被勒令停業,把客人趕了出來。」
  人群之中,喬裝成居民的部下與她擦身而過時說道。
  「人群?對,嗯,他們想製造人群?……不對,不對不對,絕對不是這樣,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沒錯,嗯……想藉由人群掩蓋什麼。對,就是那樣,但是為什麼要這樣?懂了懂了,行動,他們打算採取行動了,這樣是為了隱藏他們正為採取行動而作準備的事實……」
  光是在人群中撐陽傘就夠顯眼了,她的背還彎得彷彿在行禮,所以行人們都與她保持相當大的距離繞過她。然後蘿恩許坦還用自己平常說話的音量自言自語,因此大家都用看著珍奇異獸般的眼神看著她,並退得遠遠的。
  「他們隱瞞著什麼?當然,他們在隱瞞居民十分少的事實,所以是居民要採取行動?不對不對,一般人不可能控制旅店的營業,所以有幕後黑手?我不懂,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啊?不過無論如何,義警團都會出動,全體出動,不過人數太少了喔,義警團會輸呢,這樣啊……所以該不會,搞不好,不是正開始準備,而是一直以來都在準備……?」
  蘿恩許坦走著走著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並冷汗直流。
  雖說此刻日正當中,但現在也不是會熱成那副德性的季節,看似瘦弱的她雖然實際上也有練過身體,然而卻沒有連內心也一起鍛鍊。
  ……周圍驚異的視線相當難受,也令她相當痛苦。
  不論走到哪都是這樣,她無力招架。
  她不懂為什麼自己明明穿著一流的洋裝,好好化了妝,也為了不要曬黑而擦了防曬乳,卻還是引來這種看到怪物般的視線。
  雖然她擁有讀心的技能,卻不知為何偏偏讀不出他人對自己抱持的情感。
  ……她了解的,以及了解她的人,至今一個人都沒有。
  「蘿恩許坦長官,是不是該離開……」
  這次部下並不是擦身而過,而是從後面追了上來。
  被驚異的眼神弄得心力交瘁,正當她擔心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吐,自己會變得更加顯眼時……部下追了上來。她也能讀部下的心,只是,果然……
  蘿恩許坦望了望四周,只要與人對上視線便轉而看向地上的石磚。
  汗水自她下巴滴落。明明在一國之王面前也能從容不迫,然而現在她卻感到腿軟。
  「該向阿瑟特報告鎮上的異狀……畢竟士兵仍然……」
  正如阿瑟特昨晚的指示,帝國兵們從清晨開始便進行著蠻橫的搜索。
  不顧反對搜索室內的居民,逕自破門闖入不應門的民宅,但進去了以後也只是隨便找找。而且似乎還有士兵用極低的價格強徵五穀雜糧。
  最初編制禁衛軍時並沒有預定要讓他們執行特殊任務,雖然他們並非一無是處,但那種靠蠻力便能解決一切的觀念,就跟山賊沒有兩樣。
  原本領導這群笨蛋正是蘿恩許坦的工作。
  雖然實際上她做的也只是靠軍事力量威脅他人……但本來根據計畫,她會遊走在想解除包圍的城鎮,以及想找出公主的大軍之間交涉,讓兩方的利害關係一致。這樣便不會造成無謂的損失,作戰也能順利執行,強化居民們「公主來到鎮上」的印象,並將仍未撤退的大軍視為公主仍然潛伏著的証明。
  再來就差捏造羅第國使者的訊息──「殺了公主」,以及準備一位作為暗殺女帝的代罪羔羊,就能寫好至與羅第國開戰前的劇本。
  然而,被阿瑟特這樣亂搞,她也無計可施了。
  既然蘿恩許坦名義上只是個戰術顧問,沒有指揮權就算了,僱主不採用自己的提議這種愚蠢狀況實在太致命了。
  她已經沒有替阿瑟特他們著想而行動的理由了。
  如果阿瑟特要照他自己的方式行事,那她也要照自己的方法來。
  明明只要在船上下毒,便能解決暗殺公主的作戰,但她之所以故意讓公主逃往利口鎮……是為了遵照巴克達一家的意願──五年內與天然資源豐富的羅第國開戰。雖然她有著這種牽強的理由,但其實她個人也強烈希望能造訪利口鎮。
  其實要和羅第國開戰,有好幾個更簡潔的手段。只是,蘿恩許坦要來到利口鎮,非得利用這次作戰不可。雖說她本人被羅第國與白蘭國通緝,但不知為何,不論走到哪她都會馬上被發現,因此要安全造訪位於兩國交界處的此地,大批的護衛不可或缺。
  不論何時何地,總是馬上就被發現,是因為自己太顯眼嗎?自己真的那麼奇怪嗎?……她依然不明白。
  雖然部下們說,只要她穿上庶民的服裝,並且不要化妝,就能避人耳目進入利口鎮。但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她,要是打扮得這麼俗氣,肯定會更顯眼。
  他們都是蠢蛋。所以她拒絕了那提議。所以她想了其他方法。
  就是潛入努斯托爾提帝國,利用軍隊大費周章地來到這裡。
  就算計畫功敗垂成,也一定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在再度襲來的嘔吐感中,蘿恩許坦堅定的如此想著。只是,現在她就感到快要退縮了。
  「不行,不行不行,還不能離開……根據報告……前面還有一間武器行……」
  雖然現在利口鎮除了流動的露天武器攤之外,還有三間能稱作武器行的店,但據說幾年前還有四間。而剛才部下表示,那間歇業的武器行的店主,在業界曾是遠近馳名的武器宅。
  在確認那間店之前,還不能離開這裡。
  而那是位在酒槽區外不遠處的,一棟沒有招牌的建築物。
  蘿恩許坦敲了門,未等人應答便推開門,獨自一人踏入店內。
  作為證明這裡曾經開過店的櫃檯,坐著一位讀著報紙的老人。而他好奇地抬起了臉。
  「我想找……哥哥的東西。據說它幾年前曾經出現在這個城鎮上……」
  「……哦?看妳這麼年輕,應該是在追尋『那個』的下落吧。真了不起啊。」
  這裡果然有。看來連遠方的武器宅都知道的傳聞是真的。
  「奇特的小姑娘,妳有時間嗎?……這說來話長。不如說我的故事都又臭又長。」
  「有的,有很多,工作什麼的……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我正是為了這件事在全世界來回奔波……」
  恐怕在他的故事結束前,鎮上就會有人開始行動了。
  雖然無法一舉解決狀況,但也足以大幅扭轉局勢了吧。
  但那也無妨,情況變成怎樣都好。只要這段談話中,有蘿恩許坦夢寐以求之物就行了。
  只要能確定他仍活著。然後,如果,還能得知他在哪裡的話──
  
  
  1
  
  自從麥多拉吃了女性們幾招漂亮得讓人以為會身首分離的飛踢,並解釋完那令人頭痛的作戰計畫後,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莫爾特先回到沙夏的房間,確認他並沒有對蒂娜出手,並告知了自己將要離家一陣子後,莫爾特便回到公民集會館。
  這場作戰中最先有大動作的,是女性們。
  麥多拉挑選出來的女性,加上後來集合至此的同年齡層女性,一共有近四十位正在公民集會館的地上像玩拼圖一般排列著碎布。
  指導者穿著近似於泳裝的衣服走上講台,高聲說著。
  她是曾幾何時見過的,擁有鋼之肉體的女人,裁縫店的肌肉媳婦。
  她嘴上叼著穿了線的裁縫針,拋起了碎布。
  「大家聽好!裁縫靠的是骨氣和力量!細膩、活力、節奏感!」
  她列了一些莫爾特所知的裁縫中完全不需要的組成要素之後,便揮起粗壯的手臂在空中交錯揮舞。
  「這邊這樣做!這個這樣弄!喝、喝、喝、喝,好了完成!看,很簡單吧?最後再從這裡調整大小!來大家開始動手!」
  隨著肌肉媳婦的吼聲停止,原本空中飄散著的碎布轉眼間合而為一,如同奇蹟一般蛻變成像是女裝的服飾。
  「請問,這個是縫在這裡嗎?」聽見那詢問的聲音,肌肉媳婦從講台上毫無意義地跳了三公尺高,如字面敘述那樣,飛到了提出問題的女生身旁。
  「不是那裡!這裡是這樣!這個是這樣!看,很簡單吧?」
  「太快了看不清楚啦──!」「咦,這塊布這麼薄……」
  「相信我選的布料!比起那個,妳縫得太不紮實了!」
  肌肉媳婦走來走去,一個一個指導,但在旁邊看下來,說穿了讓她一個人做全部的份還比較快。
  此時,一位胖得像顆肉丸,圓滾滾的大嬸不知何時走上了講台。而她也不知為何穿著近似泳裝的服裝,胸口處還縫有「利口鎮舞蹈教室老師」字樣的刺繡。
  「表演服完成的人就來練習喔~~女性的魅力可不只有胸部和腿。真正的妖豔之處來自於手指與腳趾,以及妳的眼神喔~~本來需要費時半年才能上完的課程,今天就特別濃縮,讓妳們兩個小時就精通喔~~!」
  正在暴露自己平常把兩小時便能上完的課程開成半年,大把賺進黑心學費的舞蹈老師,在女性們的面前扭腰踱步。
  「在進入基本舞步的講解前,要先學走台步!想像自己全裸地在一千位飢渴的男性群眾裡行走!然後抬頭挺胸,不要抱著『被你看』,而是『給你看』的心態喔~~!」
  的確,雖然她挺直背脊,搖臀而走的步姿並非不美麗……但她的肥胖身形已經達到球體等級,所以那看起來像是只有附著在肉團上的手腳在球體表面滑動的樣子,實在非常滑稽。
  「雖然也有故作羞澀,令觀眾墜入愛河的技巧,但今天我們要學如何展露成熟的性感韻味喔~~!大家聽著,我們不要迷上男人,而是要迷倒男人!來,大家學著我的動作一起跳!一、二、三!」
  從沒跳過什麼舞蹈的年輕女子們有樣學樣地跳起了舞來,但在旁邊看下來,舞蹈的程度低得令人擔心是否沒問題。
  「前~~面的人,借過借過~~!啊,莫爾特,不要擋路!」
  進入集會館的是莉茲和奧莉比,以及堆滿拖板車的大量花束。
  「奧莉比,謝謝妳的花!但那個等一下再弄,先來練習跳舞喔~~!」
  「咦,我、我也要跳嗎?不是啦,我從來沒跳過舞,但以前有學過裁縫,也滿擅長的,想說去那邊幫……」
  哼的一聲,一團肌肉從天而降,降落在奧莉比前方。
  「呀!……啊,是老師……」
  「奧莉比,妳的份我剛剛已經先做完了。妳的三圍和上個月一樣對吧?……好,那妳就穿上它給大家看看表演服完成時的模樣!」
  「那我在妳面前跳給妳看,妳就邊穿邊記怎麼跳喔~~!」
  奧莉比便被擁有鋼之肉體的有夫之婦,以及賺黑心錢的舞蹈老師兩人……更正,彷彿被肌肉聚合物和脂肪聚合物給推擠一般,被強行綁架到集會館深處。
  「最初聽到是那兩人來教真的嚇死了,但課程好像比想像中還正經呢。」「她們不是在業界都被稱為神嗎?聽說那個脫衣舞團特地來到利口鎮也是為了請她們製作表演服、學習舞蹈,所以能免費聽課就是賺到啦。」「啊,她們被稱為神的,好像是在健美界和大胃王界喔。」「咦?」
  「……所以莫爾特你在做什麼?……恩格蒂娜公主的保鑣任務呢?」
  順著講到一半音量變小的莉茲,莫爾特也以低音量回答道:
  「蒂娜還睡在沙夏家裡。其實啊……我想拜託妳待在蒂娜身邊。妳想嘛,我……還得做『那個』的準備,所以無法守在她旁邊。」
  「啊~~對喔。不過如果士兵來了……只有我一個人做得了什麼嗎?」
  有沙夏在,所以那並不成問題。問題在於現在長相俊美的沙夏,和憔悴的蒂娜兩人共處一室……難保不會出大問題。
  順帶一提,莉茲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她早上覺得待在俗美亭便能等到莫爾特和蒂娜出現,結果因為麥多拉的召集,她便一路跟著庫菈茲來到公民集會館了。
  即是說,她既不是作戰成員,所以沒被指派任務,又知道蒂娜的身分,並彷彿偶像崇拜一般喜歡著蒂娜,因此是放在蒂娜身邊的絕佳人選吧。
  莫爾特問了一下,得知她目前擔任奧莉比的助手,等一下似乎要負責製作花飾,但無論是幫手還是花飾製作都是相當簡單的工作,看來不會耗上太多時間。
  「這個這樣弄,這個裝上去。這樣就完成髮飾了。」
  莉茲因為手藝十分巧,轉眼間,一個看起來像從雜貨店買來的便宜髮夾便插上了鮮花,成了相當華麗的飾品。
  雖然她還得把鮮花裝飾在胸針等其他物品上,但看起來都不難。
  「那做完這些,就再麻煩妳了。妳知道沙夏的家在哪吧。好,那我就──」
  莫爾特不禁鬆了手,長柄刀隨之落地,在公民集會館內發出宏亮的聲音衝擊。
  「等──莫爾特,你幹嘛?」
  「──我、我的心……被奪走了……」
  嗄?莉茲皺起眉頭,但發現莫爾特正凝望著某處,便順著視線看過去……於是她就明白了。
  莫爾特盯得入迷的……是從公民館深處出來的奧莉比。她一邊顫抖著害羞的表情,一邊緊咬下唇、抬頭挺胸地踏著將自己身體的曲線美發揮到極致的優美步伐,走進集會館。
  莫爾特啞口無言,女性們分為兩派,一派發出「噢──」的歡呼,一派則發出「咦」的驚叫。
  奧莉比那搖擺自在的胸與臀,牢牢抓住了莫爾特的視線。
  這也難怪。表演服的下半身不僅布料薄,在強光的照射下呈現半透明狀態,因此幾乎整個臀部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還是低到距離肚臍約一個女性拳頭寬的,從各方面來說都令人十分擔心的低腰褲。
  光是這樣就已令莫爾特按捺不住,然而讓他把視為己命的長柄刀都能扔下的,還是奧莉比那對胸部。
  不僅幾乎沒有衣物遮蔽,從脖子垂下來蓋在上面的短碼布,簡直就像布簾。那布簾不只是風一吹,稍微跳一下肯定會翻起來,掀開一幅絕世美景。
  因為那布料面積實在不大,遮胸簾的下方,那無法完全掩蔽的乳房……也就是下乳便宏偉地裸露了出來。
  奧莉比平時總是穿著寬鬆的毛衣藏起身體曲線,搖曳著芳香秀髮,臉上掛著柔和微笑……而那樣的她,現在卻換上了極其大膽的裝扮走近莫爾特。
  奧莉比在走向莫爾特的途中,從莉茲手中接過鮮花髮夾將頭髮固定……接著在莫爾特面前踏起舞步……髮飄乳搖,遮胸簾也奮力游走危險邊緣。
  莫爾特的心臟,跳得比她的舞蹈還要劇烈。
  「……獻、獻醜了……老師,這樣可以嗎?」
  「非常好!我感受到了要攻陷男人的意志!妳成功擄獲了男人的心!噢,妳別跳了,實在太棒了!『想付妳錢,想付錢讓妳多看我一眼!』妳顯然讓莫爾特起了這種念頭!天賦異稟的妳大獲全勝喔~~!」
  「奧莉比!妳的胸圍又變大了對不對!遮胸布的尺寸變得超危險的不是嗎!這樣穿根本就是變態女!」
  奧莉比凝視著莫爾特……接著突然變得滿臉通紅,當場雙手抱胸蹲下。
  「對不起,莫爾特。老師她們說這裡剛好有個男人,叫我試試看……謝謝你沒有取笑我看到最後。」
  莫爾特一看到奧莉比眼角閃著微弱淚光抬頭微笑的模樣,便懷疑自己是否已停止心跳。
  「我、我……現在馬上去叫萊伊一聲大哥!」
  莉茲的一記飛踢,在扔下長柄刀不管就轉身離去的莫爾特臉上轟炸。
  「別被誘惑到連生財工具都忘了拿!」
  莫爾特人被踢飛,意識也跟著遠去。

  「奧莉比,妳超漂亮的!」「對啊,比想像中的還要煽情!」「……是很漂亮啦……只是……我們也得穿成這樣對吧?」「別擔心啦,以妳們的胸圍不會發生這種慘劇的!」「老師好過分!」「話說回來,這褲子也太低腰了吧?布料也很透光……」「到了晚上就誰也看不到了喔。」「請問~~體毛該怎麼辦……」「妳覺得我會沒想到嗎?我安排好對策了喔~~看吧,說人人到。」「不好意思,打擾了。利口鎮最優良的刀具店來啦。這是大家久等的刮體毛用最強剃刀!」「就是這個喔~~它還不會傷皮膚!哎呀,又有誰來啦?是香水店老闆啊。」「打擾了。哦哦,奧莉比變得好漂亮啊!雖然比我老婆差一點。」「隨便啦,我要的東西呢?」「我帶了古今中外的各式香水過來。雖然這瓶和這幾瓶都是能擄獲男心的逸品……但我還有個祕密兵器。」「我們不需要你老婆的體味喔~~」「妳怎麼知道!」「你的店以前就因為那個差點倒閉了,學點教訓吧!你是笨蛋嗎!」「那是因為時運……不對,根本是嫉妒我老婆的女人們在……」「這傢伙沒救了。他患了嚴重的『戀妻症』喔~~」「那是至高無上的讚美!」「咦,是什麼味道這麼香呀~~」「啊,是庫菈茲和俗美亭店長。」「大家好,委託製作的午餐已經送來了……哇,這不是莫爾特嗎!怎麼倒在地上……他掛了?啊,臉上的涼鞋印好像在哪……」「是我的涼鞋。他還活著喔。」「回去時,要把,莫爾特,帶走嗎?反正,有空的,木箱,要嗎?」「啊~~好香喔。你們帶了什麼吃的?」「昨晚,得到,大量,新鮮馬肉。所以就,做了,馬肉香腸。還有皮恩格的,核桃麵包。」「那我們就先開動……不過不能浪費時間。妳們邊吃邊看我的舞步吧!」「那老師不吃嗎?」「看我一秒解決~~喝!」「哇,好厲害!」「嗯,味道真不錯!好,墊完胃啦!大家看好,這就是女人的魅力喔~~」「……我從剛才開始就覺得,老師的舞啊,該怎麼說……有點看不懂耶,因為老師四肢太短了……」「別說出來啦。老師會受傷。」「不過,也真奇怪呢。靠年輕女生,打頭陣,是嗎?」「真的頗怪呢。啊,叔叔,我之後也會留在這裡,晚餐時段就拜託你了喔。」「什麼?庫菈茲,妳,該不會……」「對,我也要參加。別擔心啦。畢竟有協約在,而且我也有自信不讓他們碰我一根指頭。」「庫菈茲的閃躲技術超厲害的。那是怎麼練的啊?」「只要每天在俗美亭工作的話,就算不想練身體也會記住啦。要來打工嗎?」「不用了。反正最後的結局一定是我被客人亂摸太多次,導致屁股少了好幾塊肉。」「哈哈,說得好!」「真奇怪,最初明明還覺得議長他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真的,還說什麼要突破敵軍的防線需要妳的三圍,妳第一個脫吧之類的。一開始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麼。」「他跳過太多東西了啦。」「加油吧,我們會成為開戰的狼煙。」「由女人們揭起拯救利口鎮的序幕,聽起來真不錯。這鎮上的男人強得有夠莫名其妙。」「不過聽說作戰其實已經開始了。剛剛那些可疑的老頭子部隊,似乎已經在進行行前集會了。」「是那些和議長很熟的工匠們?」「嗯,他們好像過去有些因緣……」
  
  「……喂,起來!我叫你起來!……喂,萬事屋莫爾特!」
  那是一段似長若短的,意識朦朧的時間。雖然莫爾特總覺得聽見了女性們的交談聲,但被抓著肩膀搖醒之後,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男人的臉。
  眼前的是麥多拉議長。然後莫爾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俗美亭,而時間已是晚上。
  店裡沒什麼客人,只有幾位中老年男性,以及坐在吧檯大啖漢堡的祕書。
  「咦?怎麼變成晚上了……怎麼了,麥多拉?」
  臉和脖子隱隱作痛。從清醒後的殘留痛楚程度來看……是莉茲的踢技吧。
  想到這裡,原本曖昧的記憶總算恢復清晰。
  恐怕是被莉茲踢飛之後,由格雷恩帶回來店裡的吧。
  「不知道你在哪,我找了好久啊。總算找到你了。」
  「……果然我不參加不行嗎?如果能這樣繼續昏過去就好了。」
  「莫爾特,你去公民集會館。那邊是『你的部隊』的行前大會。」
  麥多拉話停了一會兒,接著直視莫爾特的眼睛。
  「就結果上來說,我們安排了一個會吃盡苦頭的定位給你……如果你不想接的話也不勉強。畢竟原本這支部隊,並不在我的計畫中。」
  麥多拉的態度一如反常,因此引來祕書好奇偷瞄的視線。
  他平常根本不這樣說話的。他經常只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命令別人。當然下令後也經常遭到飛踢攻擊。
  這麼桀敖不馴的麥多拉會特意這樣低聲下氣,似乎成了莫爾特被分配到的任務有多危險的證據。
  也許麥多拉是在顧慮莫爾特並不是本地人。
  是想做最後確認,想知道莫爾特能為利口鎮犧牲到什麼程度吧。
  恐怕正是如此。被麥多拉叫來參加解放作戰的居民,要不是在利口鎮上土生土長,就是在利口鎮上待上大半輩子的人。只有莫爾特是例外……什麼狗屁顧慮啊。
  「我也是利口鎮的男人耶,少瞧不起人了。雖然不是很想接……但我跟你拚了。」
  雖然生在異鄉,但莫爾特也是利口鎮的居民,要將身心奉獻給鎮上的話他不會有一絲猶豫。光是有這種顧慮便令他大為光火。
  沒錯,我是利口鎮的男人。莫爾特在心中再次強調了一遍。
  ──為了鎮上,為了鎮上的居民……以及為了歡迎「那個舞團」,無論如何都要在明天中午前解除鎮上的包圍。
  會拒絕麥多拉提議的,根本不是「利口鎮的男人」。
  而且畢竟還有蒂娜的委託。解除包圍也算是自己份內之事。
  店門的鈴噹響起。進入店裡的是沙夏……以及蒂娜。
  她跑向莫爾特,並猛不防地抱緊他。
  「真虧妳知道我在……喂,怎麼啦。啊,該不會被沙夏給性騷擾了?」
  「你說誰做了什麼啊?真是的,我們聽了莉茲說的話之後總算找到你了……莫爾特,鎮上好奇怪喔。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大批的旅人……哦,這位是麥多拉議長……」
  「你是做萬事屋的沙夏啊。哼,若不安分點我會很困擾。就算沒有士兵裝扮的人在,但人群中也混入了密探吧。現在要是『她』被敵軍發現,整個計畫就泡湯了。」
  「啊,不好意思。我會多留心……咦?」
  沙夏和蒂娜慌張地看向莫爾特,而莫爾特也搖頭表示不清楚情況。
  蒂娜的存在理應無人知曉。但剛剛麥多拉的那番話顯然──
  「萬事屋莫爾特身邊帶著的女性,恐怕就是對方的目標。還滿多人這樣想喔。」
  祕書用紙巾擦著嘴巴,完全不看向這邊,以平靜地口吻敘述著。
  店裡的中老年男性們突然大笑。於是莫爾特才注意到,他們都是被麥多拉召集來的人。
  ……應該是所謂的「上工前喝一杯」吧。
  「至少當時在俗美亭吃飯的常客都注意到了吧。」「畢竟莫爾特身邊的女人就只有莉茲啊,光是他帶著女人就夠顯眼啦。」
  「那……大家知道我就是造成鎮上被封鎖的原因還……為什麼……?」
  客人們哄堂大笑……接著他們用溫和的眼神看著莫爾特和蒂娜。
  「畢竟是莫爾特帶來的人啊。」「是啊,所以大家都想說她應該不是壞人。」「而且她和庫菈茲、格雷恩,甚至和莉茲都關係不錯。所以我們就想說啊……」「想說她應該有什麼難言之隱吧。至少不像是利口鎮的瘟神啦。」
  雖然店裡充滿笑聲,但蒂娜仍然不明所以,戰戰兢兢地以視線向莫爾特尋求協助。
  「……我也變得……相當受大家的信賴呢。」
  「你以為我們一起喝了多少次酒啊?」「你是怎樣的人,喝了酒便知道啦,對吧?」
  莫爾特不禁害羞得無法自拔。為了逃離這令人害羞的氛圍,莫爾特從男人們身上移開了視線……接著便看到帶著羨慕眼神望向自己的沙夏。
  「哼,那女人說實話怎樣都好……我才不管她偷了什麼逼得對方得採取這種強硬手段的東西,還是殺了什麼人,或是逃亡中的高官女兒。議會的人也已經正式認定,接下來的作戰,算是與努斯托爾提帝國間的戰爭……然後我的出生地,我的故鄉──利口鎮,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向對方低頭!」
  「哦,沒錯!就是這樣!」「讓他們知道,他們惹到誰了!」「這裡是利口鎮,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攻不破的英雄都市!」
  客人們舉起酒杯,一齊喊了響亮的乾杯。這時格雷恩從廚房探出了頭。
  「蒂娜,閒著的話,上工。庫菈茲不在,人手不足。只好婉拒,吃飯的客人上門。」
  怪不得俗美亭店裡一反常態地冷清。
  莫爾特一邊感到理解,一邊將困惑中的蒂娜推進廚房。
  「她的眼睛……那就是努斯托爾提的人啊。哼,怎樣都好……差不多該開始行動啦。」
  彷彿在等著麥多拉這句一樣,門外傳來了馬嘶聲。
  沙夏點頭吞了口水,帶著緊張的表情朝著麥多拉向前跨出一步。
  「請問,麥多拉議長,接下來將要開始的是什麼事呢?雖然我是外地人,但實在不能接受被晾在一旁啊……我好歹也在這裡住了三年。我想我幫得上忙。」
  「因為時間不足,又想避人耳目,所以為了嚴防間諜才以土生土長的利口鎮居民,並只找來作戰所需最低人數的外地人……只要不是笨蛋都會明白的吧。對於你的提議我表示感謝。那麼,你就負責保護努斯托爾提的那個女孩,不要被敵軍發現……不論是我還是這個城鎮,都想盡量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
  「喂,莫爾特,把這個,也拿給先鋒部隊。」
  格雷恩從廚房搬出來的箱子散發著燻材的香氣。似乎是燻馬肉。
  莫爾特丟下正和人談話的沙夏,把木箱搬到店外。
  大街上排著三輛淨空的馬車,而酒店的店主和蛋糕店的招牌女店員正把大量可疑的貨物搬上最後一輛馬車。
  「嗨,莫爾特!哦,是格雷恩的燻肉啊,很適合下酒呢。」「不好意思,我想把蛋糕放在比較平穩的地方,可以把那箱肉擺裡面一點嗎」
  「知道了……喂,賣酒的。這邊的酒瓶該不會是……」
  「喔,因為麥多拉說要烈一點的酒……所以我就想啊,放滿『這個』不是很好玩嗎!」「順帶一題蛋糕裡也混入了同樣的東西喔~~蛋糕看起來很可口,所以不吃下肚是不會發現的喔!」
  「……這些貨物真是恐怖。軍火商看了也會嚇到腿軟吧……哦,要上主菜了嗎?」
  大浴場方向傳來震撼整個酒槽區的歡呼聲。
  就算是事先知道所有作戰內容的莫爾特,最初見到時也發出了感嘆。
  如果是完全不知情的鎮上居民,所有人看了肯定會嚇破膽吧。
  從幾百對視線,以及震耳欲聾歡呼聲走出來的,是完全釋放女性魅力,穿著那身輕飄飄、煽情舞女裝扮的……沒錯,是肌肉女和舞蹈教室的老師。
  「不需要那兩個吧!──咕喔啊!」
  莫爾特被肌肉女和老師撞飛,他的吼叫聲便帶了立體音的效果。
  「怎麼可以漏掉利口鎮數一數二,身為美之巨人的我呢?」「就是哦就是哦~~當然少不了哦~~」「我們──」「美到不行!」
  「莫爾特,不準,破壞牆壁喔……哦,庫菈茲……穿成那樣……沒問題嗎?」
  莫爾特身體撞上俗美亭的外牆之後,格雷恩擔心地出來查看,但很快就把困戶的視線拋向跟在肌肉與肉丸後面的女性們。
  那是女孩們的,彷彿能趕跑黑夜的耀眼身姿。她們穿著經強光照射便會變得接近透明的布料所製成的衣裳,胸前垂著簾布般的遮胸布,然後手腕和頭髮處點綴著鮮花飾品。這些年輕女孩們即使暴露著肌膚,卻沒有一人感到忸怩,大方地踩著曼妙的台步向前走。
  人數大約四十出頭。她們在馬車前擺著優美的姿勢整隊,利口鎮的男性居民任誰都無法將視線從她們身上移開。
  帶著祕書走出俗美亭的麥多拉掃了她們一眼。
  「哼,以急就章的部隊來說還過得去。就給妳們勉強及格的分數吧。」
  咚的一聲,麥多拉的後腦杓受到祕書的文件堆攻擊,但他調整了一下眼鏡,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妳們都清楚自己的工作吧?沒錯,給我去灌醉努斯托爾提的軍隊,去餵飽他們……最後,將他們的歡心一討而盡地歸來!」
  「什麼……?」「開什麼玩笑!」「你是說要把鎮上的掌上明珠拱手讓人?」「這是戰敗國在做的事耶。」「你想讓她們去做什麼?」
  完全不知道計畫內容的圍觀群眾們嚇得魂不守舍,但知曉內情的舞女大隊所有成員都一臉從容,甚至有點驕傲地抬頭挺胸。
  「哼,笨蛋們給我冷靜……那我問你們,鎮上被包圍,甚至連治安都交給對方管理的狀態叫作什麼?這種狀態客觀看起來……知道嗎?沒錯,就跟戰敗沒有兩樣啊。這是誰害的?沒錯,全是鎮上不爭氣的男人們害……」
  「「「「「「「是你害的吧!」」」」」」」
  即使怒吼聲響徹雲霄,麥多拉依然不為所動。
  知道作戰計畫全貌的,只有舞女大隊、剛才在俗美亭喝酒的男人們,以及像莫爾特這種,被麥多拉邀請負責高危險任務的一般市民,一共約一百五十人。
  利用鎮上女孩們組成的「陷阱」,接下來即將展開超乎常識範圍,雄偉且單純的「詭計」,以及因為一些道德上的理由,令人內心蒙上一層陰影的「誘餌」……
  只要聽了麥多拉那極為符合利口鎮風格……不,是只有在利口鎮土生土長的人才想得到,只有在這個城鎮才辦得到,大膽又周詳的計畫之後,便能理解他那番瘋話背後的含意。
  當然,被一身情色裝扮的女孩吸引過來的居民們不可能知道麥多拉的本意,麥多拉那像是將責任推卸給鎮上男人們的說辭,不斷地引發他們的怒吼。
  大街上瀰漫著幾乎要暴動的氛圍。但即使如此麥多拉依舊不打算說明作戰內容。
  ……為了防止情報外洩,不能讓他們知道作戰計畫,並得讓他們直到最後都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動。
  「總而言之!站在這裡的女性們全是出於自願!為了鎮上,為了這裡的居民挺身而出!……根據這事實,換我問你們。這兩天來,只顧著抱怨的你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一直在麥多拉後方待命的克莉米歐嘆了口氣。接著又吸了一大口氣之後開口:
  「請大家不要掏出麻繩與暗器。接下來這個男人還得以議長的身分做不少事,所以若要殺了他,麻煩等到明天中午之後。」
  「哼……好,女人們聽著!我已經和對方取得了聯絡。身為大隊長的阿瑟特•巴克達欣喜若狂,做好準備等妳們了。那麼所有人上馬車!之後就聽著陪同的克莉米歐命令行事!」
  「陪……嗄?」
  「衣服已經準備好了。趕快在俗美亭換一換。」
  「……嗄?」
  「對方會特別提防男性。然後理解我的想法的女人就只有妳,這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嗄?」
  「別擔心,妳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該不會……你一開始就把我算進去了?」
  「從構思階段就算進去啦。我知道妳是精明能幹的女人。」
  「……請你站在這裡不要動。聽清楚了,不要動喔。」
  克莉米歐將手上的文件交給站在附近的蛋糕店女店員,接著走到距離麥多拉十公尺處脫下了高跟鞋。然後在凶猛的助跑後,對麥多拉的側臉使出一記華麗的飛踢,接著便懷著滿腔怒火走進俗美亭。
  和莫爾特一樣撞上俗美亭外牆的麥多拉,保持著趴姿重新喬正了眼鏡。
  「嘿嘿。最近……克莉米歐也越來越像利口鎮的人啦。」
  「那是因為她待在你身邊吧……只是啊,這個城鎮的人未免也太暴力了吧……」
  莫爾特一邊碎碎唸一邊起身,並向麥多拉伸出手,但麥多拉並沒有抓住它而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和克莉米歐會合後就出發。」
  莫爾特聽了背後傳來的麥多拉的一句話,便和格雷恩、沙夏等人回到在俗美亭店門口面色鐵青地望著外頭的蒂娜身邊。
  「這、這……究竟是……莫爾特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麥多拉不是說了嗎?要把酒菜以及女人獻給帝國軍。」
  蒂娜顫抖雙唇。沙夏則用手抵著額頭,並低著頭看向莫爾特。
  「是想在被搶去之前……以敗者之姿主動奉上?這個利口鎮會這樣做?想必不是吧?」
  從沙夏的眼神看來,他多少察覺到事有蹊蹺了吧……但是,他可是除了和女人相處的時候以外都十分嚴肅的沙夏,這樣的他不可能領悟到真相。
  然而莫爾特並沒有非得在這邊解釋作戰內容不可的理由。就讓他和俗美亭外頭吵鬧的男人們一樣,之後和帝國兵一起驚慌失措便是。
  「蒂娜,別露出那種表情。放心,沒問題的。不用擔心。」
  「但、但是,怎麼可以……畢竟……連庫菈茲和莉茲都……」
  莉茲?莫爾特轉頭凝視外面。然後仔細一看,發現在奧莉比和庫菈茲的纖腰之間,藏著一位眼熟的少女身姿。
  ……毫無疑問,那是穿著舞女裝扮的莉茲。
  「咦?喂,莉茲。想說沒看到妳……結果連妳都要去啊?」
  莉茲搖搖晃晃地從隊伍中走出,來到莫爾特面前……照理說應該要展現女性性感的舞姿,莉茲跳起來卻像走在平衡木上一樣。
  即使滿臉通紅,卻還是遵照老師的教誨,堂堂挺起不存在的胸部。
  如窗簾般的遮胸布,就和真的窗簾一樣隨著微風飄擺……飄散出一股哀愁。
  「大家都說要去,所以我也想去……而且也想為了恩格蒂娜大人盡一份力。」
  「不、不行!絕對不能去!讓這年紀這麼小的妳去做這種……這種勾當……不能讓妳去!」
  蒂娜扯開嗓子大喊,碩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彷彿說著「才不讓妳走」般緊緊抱住莉茲。
  「恩格蒂娜大人,請放心。庫菈茲也有教大家怎麼閃躲鹹豬手……」
  「妳不懂!妳不懂女性獻出自己的身體是何等大事……!」
  看來蒂娜誤會了……不,或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誤會的人比較奇怪。軍隊占領城鎮之後進行掠奪可是約定俗成,搶奪財物之外,就是掠奪女人了。歷史已經再三告訴世人,被擄去的女人將會受到多麼悲慘的待遇。
  「大家趕快上馬車!」「當然最美麗的我要坐在第一排喔~~!」
  「啊,該走了……那麼恩格蒂娜大人,我出發了。」
  莉茲說完掙脫了蒂娜,轉過身子,再度走起平衡木。
  她走到一半時回頭偷瞄了莫爾特一眼,莫爾特便微笑著對她揮手……但不知為何她反而露出生氣的表情加速了腳步。
  「莫爾特啊,剛剛莉茲肯定是希望你誇她漂亮,或誇她那身衣服穿起來真好看吧。」
  「啊,是這樣嗎?可是,那套衣服若是少了胸部,怎麼看都很寒酸呀。我覺得人不該說謊的。乳房的下半部要露出來才能發揮那套服裝的真正潛力才對……啊……沙夏,抱歉,我錯了。沒有胸部根本不成問題。」
  胸部有勝於無。雖然莫爾特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為,但是看到「她」的那瞬間第一次理解到,有時候胸部反而礙眼。
  那是以舞女裝扮出現在俗美亭的克莉米歐。
  雖然她穿上那身裝扮的感覺,與舞女大隊的女生們風格截然不同,但依然完美發揮了衣服的性能。她四肢修長,腰肢纖細,胸前平坦。然而,在她身上不需要傲人的胸圍。
  不該說豐滿,而該說是如柳條般纖瘦的體型,比起煽情,更接近單純的美麗。她撥弄滑順長髮的動作簡直美得像幅畫。
  令人目不轉睛的步伐,雖然帶著舞蹈老師的風格,卻又有哪裡不同。
  既不是要為了阿諛奉承,更不是為了誘惑男性。
  坦然自若,僅僅是優美地走在正道之上……是那樣強韌且華麗的步伐。
  莫爾特感受到了與奧莉比那種「想摸摸她、想抱抱她、想揉揉她」不同種類的魅力。是那種適合遠觀,彷彿插花一般,聚集了「美」的形象於一身的姿態。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紙筆帶著,去把敵軍的布署記下來。」
  「……我一定會討這份仇的,麥多拉……」
  在街上的驚呼聲中,克莉米歐帶著怒意上了馬車。
  接著她揮下馬鞭,載著女性的兩輛馬車,和載滿酒、肉,甚至蛋糕的馬車便開始前進。
  大街上的人們紛紛懷著各種情感大喊著,在目送的眾人之中,莫爾特也向第二輛馬車上的女性們搭話:
  「庫菈茲……啊,不用擔心妳吧。奧莉比,小心啊!男人都是飢渴的狼!」
  庫菈茲一陣苦笑,奧莉比則笑瞇瞇地揮手,但兩人之間漲紅著臉的莉茲彷彿要衝出馬車外般探出了身體。
  「那我呢?」
  再怎麼飢渴的狼,也不可能對年僅十二歲,還發育不良的莉茲出手。
  所以莫爾特只好說了「注意身體啊!」這種再正經不過的關心,但莉茲卻氣得直跳腳,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她似乎有什麼不滿。
  「……為什麼……為什麼,大家可以這麼從容地做出這種事啊!」
  目送馬車的圍觀群眾有的臉色發青,有的面紅耳赤……而在那之中,蒂娜高聲喊著。
  由於她太過顯眼的話實在不妙,莫爾特只好強行將蒂娜推進店內。
  「放心,蒂娜。冷靜一點。事情大概沒有妳想的那樣嚴重。」
  「可是,可是!那位先生連自己的夫人都獻上了不是嗎?」
  蒂娜伸手指向俗美亭的窗戶……從那能看見一位咬著手帕,嚎啕大哭的瘦弱男子。他跪在馬路上對著逐漸遠去的馬車高喊:
  「我的甜心!噢,我的妻子啊,妳為何……為何非得為了這麼殘忍的作戰獻身不可!是因為妳太美麗嗎!啊~~美麗竟是罪嗎!……我會等妳,到妳回來之前一直等下去喔!然後會變得更愛妳!」
  雖然身型瘦小的裁縫店老闆戲劇性地喊著,但如果莫爾特沒記錯,幾天前他還穿著厚重鎧甲、手持長劍和他的甜心單挑,然後被扁得不成人形……難不成情勢一旦生變,男人也會像這樣傾訴著愛意嗎?
  「莫爾特先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居然不得不將自己心愛的人雙手奉上……!」
  「……至少世上還沒有多少勇者敢對那個人的老婆出手,而且就算有,她應該也會順利解決對方就是了。另外關於那個呼喊著愛的男人啊,可是能為了看脫衣舞團的表演而差點把店賣掉的傢伙喔。」
  「……脫、脫衣……舞團……?」
  「他們每兩年會來利口鎮表演一次。雖然大家都引頸期盼著他們的到來,但入場費實在很貴啊。因此這陣子男性們都在拚死拚活地工作。所有男性,毫不例外。」
  「……那…………………………該不會………莫爾特……先生也是?」
  「呃,唔,這個嘛……對。」
  「那、那麼,該不會……拿我的戒指當酬勞是為了……賺入場費嗎?」
  嚴格來說,她講的一點也沒錯,但仔細一想,「我想看女人的裸體,所以想要妳的戒指」這種行為,根本只有人渣做得出來。
  僅管如此,想不到好藉口的莫爾特,只能勉強看向一旁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蒂娜毫無反應,於是莫爾特悄悄轉回頭一看,發現她依然一副吃驚的表情僵在原地,只用了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從乾燥的嘴唇吐出一聲:「怎麼會……」
  「居然被鄙視成這樣……那個啊,與其說希望妳明白男人就是這種生物,不如說……總之妳就留在俗美亭幫忙做事就好。可以吧,能跟我作這個約定嗎?」
  蒂娜雙手緊貼胸口。眼淚不斷自她雙眼淌下。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嗚……」
  蒂娜衝進廚房,彷彿要從莫爾特身邊逃開一般。
  不久,她便紅著眼眶,穿著圍裙拿著托盤回到店裡幫忙點餐,卻不與莫爾特對上視線。
  被鄙視到這個地步,莫爾特也略受打擊。
  「喂,各位,差不多該出發了喔。」「太可惜了,明明來了個美女服務生,卻要開始工作了啊。」「好,大家走吧,去『師傅』那裡。」
  客人們中,一位身材特別好的中老年男子站起身。
  「不只女性們……連各位也要去嗎……?」
  蒂娜再度以吃驚的表情看著他們。她那慘白的臉色,彷彿正寫著「都是我害的……」一樣。
  「小妹妹,我不知道妳是誰,也不知道妳幹了什麼好事。但是,那個帝國軍啊,看扁了我們利口鎮。不能不讓他們付出代價。」「雖然妳似乎感覺自己要為這負起責任,但我們才不管那些。這已經是我們的問題了。他們是我們的敵人。要靠我們自己的雙手擊退。」
  男人們打開店門搖響鈴鐺,「還有啊──」,回頭對著蒂娜微笑道:
  「利口鎮並沒有不能讓為自己倒酒的女孩露出笑容的男人。」
  男人們搖晃著肌肉發達的健壯身軀,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以及他們的一身技能,是這次作戰的要角,計畫中最重要的存在。
  「為什麼……大家都那麼自願身歷險境呢?明明只要把我交給軍隊……」
  莫爾特將蒂娜託付給沙夏之後,也一肩挑起長柄刀,打開了店門。
  雖然莫爾特和先行離開的男人們隸屬不同部隊,但他也不得不開始準備了。
  「若說為什麼……正因為這裡是利口鎮啊。」
  下次見面時就是包圍解除的時候了。莫爾特補上這句後,便離開了俗美亭。
  
  
  2
  
  當初聽到鎮上要提供美酒、餘興節目時,阿瑟特想到了兩種可能。
  一種是他們判斷與其被強奪,不如主動奉上,可以省去一些麻煩。
  另一種可能,則是奇襲。但是,根據來到駐紮地的皆為女性,以及似乎正因如此,議會那邊提議,在四個瞭望塔的連線範圍內,視為協約適用的範圍和平地進貢這兩點,阿瑟特判斷恐怕是前者。
  然而,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阿瑟特被誘入敵陣中而被反包圍,情況會相當不利。
  議會那邊似乎也考慮到這種情況,地點選在羅第國與白蘭國的交境線旁──也就是駐紮地附近,反倒省去不少麻煩幫了大忙。
  「果然一開始就採取強硬作風就好了。那麼做的話昨天便能看到這種景象吧。」
  太陽早已西沉,黑夜籠罩大地,然而此刻阿瑟特眼前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國境過去曾是城牆,因此附近是一片除了瓦礫以外什麼都沒有的平地。而現在平地各處都升著營火,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
  而在那片光明之中,打扮誇張的舞女們有人演奏樂器,有人賣力跳舞,還有人四處斟酒。
  這餘興節目相當不錯。雖然她們舞技方面能力參差不齊,但容貌方面都是經過精挑細選般的姣好。服裝的布料也少到沒有偷藏暗器的疑慮,此外在強烈的營火照射下,布料透光得幾乎讓人以為是全裸。
  更有甚者,舞女中還有不禁令人懷疑是魔獸的球狀物,以及像是肌肉聚合物一樣,兩公尺高的怪物女這種珍禽異獸,令人目不暇給。
  「……需要酒嗎?」
  一位明顯年幼,卻穿著相同服裝的小孩子拿著酒瓶來到阿瑟特身旁。或許是自己大隊長的身分令她感到畏懼,她緊緊繃著臉……感覺卻又像有哪裡不滿意。
  也不用做到連這種小孩,都讓她穿上這種近似於全裸的打扮吧。阿瑟特實在為她感到同情,他伸出酒杯,並在她倒酒的時候摸著她的頭。
  「……怎麼……怎麼大家就只會摸我的頭……雖然並不是希望大家摸我屁股啦……只是為什麼……」
  那位少女發著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牢騷,一邊去給其他士兵斟酒。
  從那身姿看來……恐怕她已經被相當多人摸過頭了吧。她頭頂處的頭髮特別凌亂。
  注入杯中的紅酒,品質也挺不錯的。
  雖然照理說,阿瑟特該提防酒裡是否下了毒,但他也事先跟對方說了,這場持續通宵的宴會,會依序讓她們接待三批各一百人,總數不到全軍半數的三百名「步兵」,他認為對方不會做蠢事。
  如果下了毒,屆時騎兵隊和剩下的步兵便會出動,燒燬城鎮……這種程度的推算對方理應辦得到。
  此外,阿瑟特也確認了利口鎮的義警團,並不擁有作為長程移動以及貨物搬運用途以外的馬匹,因此用不著放火燒城,光靠剩餘兵力便能鎮壓住利口鎮。
  理想情況是,要讓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的屍體,盡可能處於能明確辨認身分的狀態,作為公主死亡的證據。因此,火攻只能作為最後的手段。
  但最能讓阿瑟特放心的,是躺坐在他身旁椅子上,瘋狂喝著與阿瑟特相同的酒,這位女人的存在。
  這位叫做克莉米歐的女性,雖然身分只是議長身旁的祕書,然而她一抵達這裡,便大剌剌坐上準備給副隊長的椅子,翹著二郎腿,不停喝著酒。
  最初阿瑟特在議場見到她時,她的存在感稀薄得令人以為是議長的影子,但重新細看後,發現她比想像中還要漂亮。
  她沒有任何巴結阿瑟特的舉動,不僅如此,明明阿瑟特就坐在旁邊,她還決意完全無視到底,並撥著頭髮像是要壓抑心中的怒氣,只顧豪飲杯中酒。
  雖然也想看她表演舞蹈,充分發揮那美麗的四肢,但就這樣在旁邊欣賞也不壞。
  擁有一頭烏黑長髮,身型纖瘦、肌膚白皙的女人……如果只看這幾點,克莉米歐和蘿恩許坦幾乎沒有差別,但兩人給人的印象竟如此天差地遠。
  阿瑟特如此思考著女人的奧祕。
  「只是那個派不上用場的水域嚮導上哪去啦,明明沒有認真工作……這樣還想收取酬勞,未免也太無恥了……你是如此想的嗎?」
  雖然阿瑟特身後響起了陰森女的聲音,但如今他也不再會被嚇著。
  「萬分抱歉,剛才因為有急事離開了。」
  「……哦?是去找『主人』了嗎?」
  「我找到了更好的東西,是的、是的……是的……只是,那與你無關,剛才說的是另外的急事……然後我想請辭。」
  阿瑟特總算回頭看向蘿恩許坦的臉。她臉上浮現陰森的笑容,手中拿著文件和筆。內容一看,是關於這次作戰中途,阿瑟特不依照戰略顧問的意見擅自採取行動的證明文件。此外取代原本報酬的,是給她一輛馬車以及停泊在南方港口的船隊中其中一艘船的使用權,好讓她能先行返國的申請。
  打算脫離戰線,不,是因為不高興才放棄整場戰況嗎?於是打算回到努斯托爾提帝國,在身為自己兄長的古爾寇諾耳邊說著,如果全讓她來做會更順利地完成任務之類的藉口吧。
  光是想像蘿恩許坦那拚命找藉口的模樣就令他忍不住發笑。
  大哥是深深信賴我,才將這次作戰託付給我的。大哥根本不會聽這女人說的話吧。所以……阿瑟特毫不猶豫地在文件上簽了字。
  「非常感謝你。另外想請問一下這位女士,妳知道一位叫作莫爾特,十分優秀出色的男士嗎?請問他有其他家人……或者情人……或者妹妹……之類的嗎?」
  克莉米歐用不可置信的生氣表情,轉頭看向身後的蘿恩許坦。
  一般情況之下,初次見到這陰森女的人都會嚇得倒吸一口氣、啞口無言,但克莉米歐只露出看到無趣事物的眼神,說了聲「我哪知道?」後繼續喝起酒。
  「莫爾特這個名字是知道,但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這女人要問他的事?而且還問了他的人際關係……這女人到底想調查什麼?……妳是如此想的嗎?」
  克莉米歐再度轉頭,用銳利的眼神盯著高聲尖笑的蘿恩許坦。
  「我不管女人之間的事……儘管談吧。我先回去營帳了,接下來的事交給副隊長。」
  阿瑟特從座位上起身,背對兩位女性。此時有個人向他們搭話:
  「要來點蛋糕嗎?有名的廚師特製的喔。」
  說話的是一位美麗女子,擁有一對光是走路便劇烈搖動的乳房,以及臉上掛著令人屏息的柔和微笑。或許是因為那美貌,使得幾乎不碰甜食的阿瑟特,也不禁從她手中接過了盛著蛋糕的盤子。
  真是奇特的城鎮。雖然他最初來到這裡時便有此感想,但現在仍然這麼認為。
  他能理解利口鎮提供酒水以及女人的理由。但對於向不能喝酒的人、喝得欲罷不能的人提供蛋糕的,他則是聽都沒聽過。
  雖然通常會喝酒的人較不喜歡甜食,不能喝酒的人反而喜歡,因此作為招待替兩邊準備是再合情合理不過啦……
  阿瑟特一進入營帳,便將蛋糕交給讀著報告書的下屬,自己則提早就寢。
  「太好了!我超愛吃甜食的。謝謝大隊長。」
  「吃完就趕緊把營帳的燈關上。」
  阿瑟特躺下並閉上眼。因為他有受過訓練,能在打算睡覺時便迅速入眠……然而在他進入熟睡前,被人喚回了意識。
  他感覺有人在叫著自己。
  「阿瑟特大隊長。噢,大隊長……啊,我好痛苦……我好痛苦……」
  被那聲音驚醒的阿瑟特,看著在黑暗中搔著胸口,不停在地上打滾的下屬。
  該不會他們真的笨到下了毒?下毒的不是酒,而是蛋糕嗎!
  「沒事吧!喂,振作點!可惡,看來他們在蛋糕裡摻了什麼。誰來救救他……哦?」
  阿瑟特抱起下屬時,注意到下屬正含情脈脈地望著自己。
  「原、原來如此,我總算懂了。胸口這份痛楚,不會錯的……這是『戀愛』啊。其實大隊長這麼漂亮呢。以前都沒發現。」
  「……嗄啊?喂,住手,你是怎樣?你……你在做什麼?」
  「我們一起走到了今天……從今以後也……一起走下去好嗎?」
  「住、住手,啊,你……原來你是同……啊啊,啊────!」
  阿瑟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與恐懼感,他從腹部深處發出了慘叫。
  雖然他也隱約注意到了傳進營帳中的喧鬧聲,然而對現在的阿瑟特而言,已經完全沒有在意外面狀況的餘裕了。
  
  
  3
  
  雖然蒂娜在俗美亭勉強做著工作,但怎麼也無法像之前一樣露出笑容。
  目送舞女大隊離去之後,店裡湧入殺氣騰騰的男性們,其中似乎也有說著「只要由我們引起騷動,整個鎮上勢必不得不開戰不是嗎?」的鎮上流浪漢,他們召集著一同起身的男子,小聲討論著「也讓我們加入……」之類的話題。
  鎮上的情況已經像是……將點火的蠟燭插進盛滿油的碗。
  燒起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吧。
  全是自己的責任。因為自己來到了這個城鎮……害得這個城鎮的人們得犧牲性命。而且付出犧牲的正是祖國──自己臣民的事實,令蒂娜的頭和胃沉甸甸的,讓她抬不起頭來。
  自己太天真了。一直以來都太天真了。
  她的母親是一位堅強且聰明的人。所以她的話絕不會錯,只要照著她的吩咐做即可。她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為,並踏上了獻身給邦交國王子的旅途。這是為了國家、為了母親、為了自己,如此深信不疑,毫不抵抗……
  只是,真的這樣就好了嗎?這樣做我又會得到什麼呢?
  失去了所有引導自己的人之後,我什麼都不剩不是嗎?
  自己沒有打算做任何事的心力,因為不想死所以僅僅是遵循本能,照著那位侍女所說的乘上逃生船,隨著波浪搖擺漂到港口而已不是嗎?
  像隨風飄搖的葦草,像被秋風吹落的樹葉一樣,不去思考自己行為的意義與未來。
  正是自己的這份天真,導致利口鎮陷入了絕境。
  蒂娜抱緊胸前的銀托盤。
  在俗美亭的時光曾是那麼歡樂,如今卻反而令她痛苦。
  生平第一次,身處如此洋溢著笑容的場所。生平第一次,心頭那樣雀躍,腦袋那樣絞盡腦汁地想──接下來該做什麼?要怎麼做才能讓大家臉上露出更多笑容?
  「利口鎮並沒有不能讓為自己倒酒的女孩露出笑容的男人。」
  當時男人們留下那句話便離開了店,他們一定是要去「做些什麼」。
  ……莫爾特也是。
  他是自己決定以身相許的對象。一開始沒有任何反抗是騙人的。
  不過,和他相處的短暫時光,令自己覺得如果對象是他也並無不可……
  若說這即是戀愛,自己或許過於被動、過於幼稚,並且是個出於必要而被迫下的決定。
  但是,到他房間去的時候,自己心中對他有著明確的戀愛感情。
  現在自己的胸口仍有著那份熱意。即使是始於自己的一場誤會,這份心意仍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心中某處,胸中一角,仍然有一絲期待。
  期待在他──在莫爾特的身旁,可以過上普通女孩的人生。
  可是,結果全是──
  我是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帝國正統的接班人。我違抗不了血統的命運。
  「喂。」這時,隨著一聲粗獷的招呼聲響起,格雷恩拍了杵在原地的蒂娜肩膀。
  「蒂娜,妳累了吧,現在已經半夜了,上去休息。用庫菈茲的,房間。店也差不多要打烊了……我,之後,也有事。」
  蒂娜也沒有答話,放了托盤後便往店裡二樓的房間走去。
  「……公主大人。今晚讓不才沙夏侍你左右如何?」
  「不用了,謝謝你。我想一個人思考不少事情……」
  從樓梯往下看,沙夏正擺出騎士的動作退後──手掌平貼胸口鞠躬。恐怕他打算通宵守在店裡吧。
  不用想也知道,不只防止士兵來襲,他更是在防止蒂娜擅自行動。
  大家都心地善良,而自己也盡情依賴著大家……
  只不過,那也到此為止了。
  蒂娜借用了庫菈茲書桌上的筆記紙,振筆疾書。
  她寫下了給鎮上眾多居民們的道歉之辭,關於自己為大家造成了天大的麻煩;寫下了給莫爾特的道歉與後悔的文句,關於自己誤會了他的感情,但仍向他撒嬌的事;最後寫下了……自己身為努斯托爾提一家的女兒,要為此事負責到底的決心。接著她取下胸前的戒指作為紙鎮,以及作為給莫爾特的報酬留在桌上。
  「一開始這麼做就好了……真的就好了……」
  就不會產生這麼多不愉快,自己一定也能平靜地迎接死亡的到來。
  一定會抱著……雖然不想死但也無可奈何,這就是努斯托爾提之血的宿命,這種心情迎接死亡。
  然後也不會喜歡上他,喜歡上這個城鎮……獨自一人……
  蒂娜打開窗戶,眺望俗美亭的後門。
  或許因為店開得太晚,東方的天空已經泛白,街上十分寧靜。
  ……沒有人影。似乎出得去。
  蒂娜悄悄離開房間,在二樓走廊發現用途不明的一捲麻繩,拿起麻繩回到房間。將一端綁在床上,另一端從窗外垂下,麻繩的長度足夠垂到地面。
  她爬出窗外,緊緊握著麻繩滑下。
  儘管手掌破皮、鮮血直流也不以為意。比起手掌,如果落地時摔斷腿便會慘不忍睹,因此蒂娜還是緊握著麻繩,緩緩垂下身體。
  「鎮上的大家,再會了……和你們相處的時光十分開心,謝謝你們。」
  蒂娜對著俗美亭深深一鞠躬,拭去眼角的淚水,接著用滲著血的手掌撥開瀏海,讓作為努斯托爾提血統證明的一雙眼睛對著晚風直吹。
  忽然,蒂娜感到有視線而回頭一看,視線盡頭卻空無一人,只有作為利口鎮最高建築物的鐘樓,隔著家家戶戶的房屋與她對望。
  一定是監視鎮上的人。要不是鎮上的人,就是密探……無論如何,都已不關她的事。
  於是蒂娜往利口鎮東側──往自己的葬身之地邁出步伐。
  她的每一步,都出於自己的決定,出於自己的意志。
  她感受到自己微彎的背脊,逐漸打直了起來。

  
  
  4
  
  男人們聚集在公民集會館裡,喝著開工前的最後一杯烈酒。
  老老少少共約六十人的男性中,雖然沒有義警團成員,但體格高大(又厚顏無恥)的人占了半數,場面莫名懾人。
  這是莫爾特在集會館的舞台上,與麥多拉一同看上去的感想。
  「哼,想不到除了指定要的男人全到了以外,他們還呼朋引伴招了一倍以上的人來。而且其中竟然還有稱霸『男祭』的兩位強者,實在遠遠超出我預期。」
  麥多拉指的是體格在男性們中也特別突出的格雷恩與皮恩格。
  站在講台往下看便很清楚,其中兩位男性……洋溢著野獸的氣息。
  「庫菈茲,參加了。莫爾特,也要參加。那麼,我就,不能不參加了。」「格雷恩參加的話我也跟,誰教我們是宿敵。」
  兩人身邊的男性們蠢蠢欲動。鎮上的居民最喜歡這種充滿男子氣概的交流。這群打算為鎮上犧牲,全身散發男性賀爾蒙的男人們就更不用說了。
  「各位聽著。接下來要做的,不僅是這個作戰計畫最重要的部分,更是決定成敗的一著。然而,為了這個計畫需要各位的犧牲。恐怕會流血,甚至失去性命吧。」
  「……我覺得在這之前會失去更重要的東西……」
  關於即將展開的行動,莫爾特不禁嘆了口氣。
  雖然知道是必要的行動,但說實話莫爾特不是很想做。
  而且因為不得不由他打頭陣,所以更令他提不起勁。
  「這也算……身為利口鎮男性的義務吧。」
  由於看著這些男人會使莫爾特的意識逐漸遠去,於是他只好盯著集會館最裡面的門發呆……這時,那扇門突然被打開,一位戴著厚重眼鏡的女孩探出了頭。
  「啊,麥多拉!爸爸有緊急事項要傳達!」
  照理說眼鏡行的父女現在正活用他們異於常人的視力,在教會鐘樓頂端負責監視與偵查才對。從他們不透過傳令員傳話這點看來,恐怕是相當緊急的事。
  「那位女士從俗美亭中溜了出來……往敵營的方向走去……」
  妳說什麼?──莫爾特和麥多拉異口同聲,並跳下講台衝出集會館。兩人抵達俗美亭時,迎接他們的則是拔刀出鞘的沙夏。
  「喂,是我啦,笨蛋!蒂娜人呢?蒂娜怎麼了?」
  「是莫爾特啊。她一直待在樓上……往敵營去了?怎麼會,這間店明明沒有後門……從窗戶?」
  莫爾特等人趕緊衝上二樓的房間,卻只看見綁在床上的麻繩和她留下的信及那枚戒指。
  ……莫爾特拿起信件一看,內容正如他所料。
  「可惡,為什麼要鑽牛角尖啊。說什麼要負起責任……唔……這什麼?這裡說的『誤會』是什麼?」
  莫爾特將信遞給麥多拉,麥多拉似乎看一眼便讀完所有內容,順手將信交給了沙夏。而沙夏讀完信後睜大了雙眼。
  「喂,莫爾特。你……該不會,指定了她的戒指作為報酬?」
  「對啊,她身上又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總不能叫她用身體作為回報吧。」
  「她……身為努斯托爾提帝國公主的她答應了?」
  「是啊,她答應了……怎麼了啦,沙夏,幹嘛這麼驚訝?」
  「向一國的公主索求戒指……是、是求婚的意思耶!」
  莫爾特眉頭深鎖,一臉不可置信的僵在原地。而沙夏用匆忙的語調解釋著。
  努斯托爾提帝國的土地,據說貧瘠到僅能開採為數不多的貴重礦物而無法耕種。而帝國崛起與發展的歷史,據說是由國母,也就是努斯托爾提家的祖先,利用她在軍事上的優秀才能,不斷侵略周圍的小國而創造出來的。
  「由努斯托爾提本土開採的礦石打造而成的戒指,便象徵國家本身。因此身為皇位接班人的公主出生時,便會被賜予一枚全新打造的戒指,將來要婚禮上交給丈夫。這是也是為了消除外地來的男人對努斯托爾提帝國由女人掌權的特殊制度所產生的不滿。」
  「就是一種形式上將國家交給男人管理的古老習俗呢。」
  麥多拉接在沙夏之後做了補充。他無奈地推了推眼鏡。
  「既然她將直到交給男人前都不離身的戒指留在這裡,看來是真的打算赴死……可惡,如果她現在被帝國兵逮住就糟了。」
  「只能追上去了。」
  沙夏這麼說。然而麥多拉卻煩躁地搖頭。
  莫爾特也明白。考慮到負責監視的眼鏡行女兒跑到公民集會館,以及莫爾特等人趕到俗美亭的時間,儘管現在全力追上去,恐怕也無法在蒂娜抵達敵陣前阻止她。
  「麥多拉,提早行動吧。舞女們已經回來了吧?出動集會館的人。」
  「剛才已經下了指示,要舞女大隊在大浴場洗完澡後便解散……接下來只剩等那些老頭們完成任務了。但時限是天亮前。如果他們那邊提早結束了一定會通知的,但是現在沒有消息。所以這邊還不能輕舉妄動。」
  麥多拉撥起頭髮,像是在說我們已經徹底失敗了。
  「造成麻煩的罪魁禍首選擇了自我犧牲來解決問題嗎?在我看來這才是個大麻煩啊……噢,真是美好。就像信上寫的,她跑去負責任了。因為是自己造成的麻煩,所以公主為了非親非故的城鎮而……可惡啊!」
  莫爾特拿起戒指,對著窗外灑進的月光。
  現在想想,當時他指定要戒指作為報酬時,蒂娜驚恐得滿臉通紅。
  即使如此,她依然答應了自己的要求。
  也就是說,她同意莫爾特成為她的丈夫。
  原來如此,莫爾特到現在才明白。所以那天晚上,她才要主動脫下衣服,執行作為妻子應盡的義務……
  那時的自己是多麼愚蠢啊。簡直就像匹發情的野狗不是嗎?
  莫爾特羞愧得無地自容……但他笑了。笑自己。
  沙夏與麥多拉一同用看著可疑人物的眼神看著莫爾特。
  「沒什麼啦,只是覺得自己真傻。沒錯,真是太傻了……太傻了啊。」
  「放心吧莫爾特,這點大家都知道。」
  莫爾特踩了沙夏一腳,沙夏便發出女孩般的尖銳慘叫。
  「蒂娜為了活下去,做出成為我妻子的覺悟。想必她儘管獻出一切也不想失去性命。而我那天晚上卻……幹了什麼蠢事……」
  信中的「撒嬌」又是指什麼?蒂娜幾乎沒有要莫爾特為她做什麼。
  若說有的話……頂多只有和莉茲一起逛街,以及在俗美亭打工。
  她竟把如此稀鬆平常的事稱為「撒嬌」嗎?
  光憑這點,莫爾特便能想像她過去到底過著什麼樣的人生。
  莫爾特後悔得緊咬牙關,他實在無法釋懷。
  「因為是自己惹來的麻煩,所以即使知道會死,還是要負責到底嗎?相當了不起。真是淒慘,真是令人感動……只是啊──」
  這個位於徒步穿越需要半個月以上的旅程中間點,足以消除旅途勞累,但待久了會漸漸變成旅程的目的地,漸漸變成自己歸處的……這麼不可思議的地方。
  這個幹盡蠢事,整天吃吃喝喝,偶爾發生倒楣事吃了苦頭,也能一笑帶過收進回憶裡的地方……這就是利口鎮。
  至於如此高潮迭起,感人肺腑的情節──
  「那種故事……利口鎮完全不需要。」
  莫爾特握緊高舉的戒指。質地堅硬的戒指,同時也是他的酬勞。
  任務還沒有完成……因此,他還不能收下。
  莫爾特向窗外飛身一躍,隨著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石磚產生了裂痕。
  「喂,莫爾特,你想做什麼!」
  沙夏叫道。但他心中應該也清楚得很。莫爾特接下來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給我聽著,萬事屋莫爾特!根據掌握到的情報,他們派了兩百騎兵在利口鎮西側出口南方與北方守著;東側的大本營駐紮了六百兵馬,其中能即時應戰有五百人,你一個人是打不過的!」
  「很不巧,萬事屋這行也跟這個城鎮一樣,靠商譽吃飯的……我一定會把保鑣工作做到底!」
  「所以我的意思是……!好好保護那個女孩,黎明已經不遠了。無論如何,我對從前害我家人一夜之間陷入惡夢之中的那群老頭們有高度評價。所以……給我挺住!只要撐過去,我們的……利口鎮的勝利就在眼前了!不要忘記我特地簽署的協約內容!」
  在鎮內,居民和士兵均不得加害對方,若一方違背協約,另一方得以武力進行反抗……那個仔細想想便覺得有點奇怪的協約內容,想忘也忘不了。
  的確,東方的天空漸漸泛起了微弱的光線。
  黎明近了。
  「替我轉達給集會館的老頭們:『計畫變更,由我和蒂娜開第一槍』。」
  莫爾特只留下了那句話,奔向破曉的天空。
  為了保護鎮上、為了保護蒂娜……還有,為了向她傳達──
  「蒂娜,妳不懂啊。這個城鎮啊──!」
  
  
  5
  
  與夜襲自己的下屬在克難的床舖上激情扭打,好不容易將他打昏綁起來之後,莫名其妙的報告紛紛接踵而至。
  「這麼大量的夜襲事件是怎樣?」
  阿瑟特一邊全身冒著冷汗,一邊怒吼。
  負責緊急傳令的士兵臉色發青,渾身是汗,眼神充滿恐懼。
  「是、是這樣的,阿瑟特隊長為了徹底遵守協約,下令不能對女人出手……於是,欲求不滿的士兵們說著『就算女的碰不得,對同性下手也沒關係吧。而且仔細一看他長得也好漂亮啊』,就開始盡情縱慾……」
  「這很恐怖耶!那是什麼神邏輯?……以為利口鎮的傢伙下了毒結果是春藥啊,故意找碴啊!」
  只是,區區春藥會讓人變得連對方性別都不管嗎?
  就算增強了性慾,也不至於「誰都行」吧?
  阿瑟特看著被痛扁一頓綁起來的下屬。這個男人相當好女色。阿瑟特判斷他有可能對舞女出手,才指派他在營帳裡看報告。
  就算他因為性慾而失控,阿瑟特再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襲向自己。
  「原因恐怕是出在蛋糕和一種稱作『美麗天使』的藥酒上。那個酒名在某種語言中的意思是絕世佳人。於是有讓它下肚的人全都『覺醒』了。」
  「可惡,巧妙地踩在違反協約的灰色地帶上啊!……報告被害狀況!」
  「是!現在被拘束的『覺醒士兵』有三十九人,被這些人襲擊導致身心受創,暫時無法回到崗位上的人共有五十三人,合計九十二人。」
  「受害者接近一百人……不對,等等。被襲擊的比『覺醒的』還多人?」
  「是。似乎『覺醒的』士兵們各個精力無比……」
  現在距離舞女們來訪不過五小時,距她們離開大約才一小時左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戰力就折損一成,這件事實令阿瑟特驚恐萬分。
  就在營帳裡瀰漫著尷尬的沉默時,一位士兵進來報告新的情報。
  「報告阿瑟特大隊長,有女人!一名女子走近營區!」
  是來取回遺失物的嗎?或許因為動搖,阿瑟特不禁脫口而出這種不可能事,然而在聽了士兵說「那人似乎是公主」之後,他瞪大了眼睛。
  阿瑟特衝出營帳一看,一位女性從夜色壟罩的城鎮中,彷彿要踏平地面一般,用力地踩著腳步,緩緩接近軍營。
  ……錯不了。就是她。那雙絕世美麗的綠色眼睛反射著營火,不論距離多遠都不可能認錯人。
  「我是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大隊長阿瑟特•巴克達,出列!」
  阿瑟特第一次聽見恩格蒂娜用這樣大的音量說話。
  雖然曾以為她只會發出孱弱少女般的聲音,但剛才她的聲音中毫無疑問地蘊含了讓他人服從的力量。
  「可惡的小丫頭,努斯托爾提的血到了這種時候才甦醒嗎……喂,士兵統統不准靠近。讓她自己走過來。」
  出迎的一方占下風。得讓她知道現在情勢對誰比較有利。
  這個企圖似乎也傳達給了蒂娜,於是她臉上掛著憤怒的表情,再度邁開步伐。而當她走近時,阿瑟特注意到她的雙眼中,寄宿著不曾在她眼中看過的強烈光芒。
  ……果然甦醒了。作為女帝的某種特質甦醒了。
  士兵注意到騷動,紛紛走出營帳外,而就在數百人的注目之中,恩格蒂娜站到雙手在胸前交疊等待著的阿瑟特面前。
  「阿瑟特•巴克達。即刻解除包圍。我的人身任憑你處置。」
  「看來經過這次的逃亡妳成長了不少。但恕我拒絕。我們不打算聽從妳的命令……沒錯,不聽妳的『命令』。」
  恩格蒂娜一臉不解,但她很快便領悟阿瑟特言下之意。
  「……我想問一件事。鎮上的女性們應該有來過這裡。她們人呢?」
  「她們已經回去了。我們這邊依照事先約定的內容正經地接待了她們,沒想到她們留下了意想不到的土產給我們啊。我們損失慘重,被擺了一道。」
  或許恩格蒂娜來到這裡,是出自於對舞女們的關心,一聽到她們沒有受侵犯之後,表情頓時柔和了不少。
  接著,她毫不遲疑地將膝蓋與沾滿血的手掌平貼在地面上。
  「……阿瑟特先生,求求你將軍隊撤離這裡。這次的事與這個城鎮一點關係都沒有。」
  士兵們正看著這一幕。阿瑟特事先已經控制了所有士兵,儘管現在士兵們比禁衛大隊還要團結一心,他仍然不敢鬆懈。
  阿瑟特踩著蒂娜的頭,逼她再說一次剛才懇求的說詞。接著挪開腳,用劍尖指著她的下巴,讓她的頭和貼著地面的手抬起,變成跪姿。
  恩格蒂娜閉上雙眼伸長脖子,緊抿雙唇。雖然她微微發抖著,但內心似乎沒有一絲迷惘……這相當不妙。
  過度專注於政治與侵略,使得努斯托爾提家族的血脈瀕臨滅絕,而且作為接班人的還是年邁母親的傀儡。只要她和其他國家的皇族之間產下子女,即使對方是邦交國,仍然會對政局造成不小影響,最壞情況下整個帝國被人奪走也不無可能。
  所以阿瑟特為了讓帝國的壽命延續,特意策劃了這場政變……表面上是這樣。雖然實際上就只是身為將軍的父親,以及兄長們共同策劃的一場叛變,但為了駕馭軍隊,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必要的。
  正因如此,現在的局勢相當不利。若是讓士兵們看到被視為一無是處的恩格蒂娜顯露作為女帝資質的一面,之後可能會引發不少麻煩。
  阿瑟特心生一計,向下揮劍。斬斷了她上衣那勒緊胸口的皮繩。
  若她發出尖叫聲,倒也可愛……然而恩格蒂娜咬著嘴唇一聲不吭,雙手緊緊握拳,任憑乳房彈出衣服。
  然後她那開口大得無法稱之為領口的上衣,自她上半身滑落,裸露出那即使在黎明前的微弱光線中仍十分明顯的白皙肌膚。
  「上衣……會妨礙斬首嗎……?」
  她的聲音發抖著。然而,在數百位男性面前暴露肌膚的狀況下,還能說出這種話實在了不起……情勢果然不太妙。
  「喂,帶那些今晚身心受創的人過來,讓他們享用這女人。」
  遲疑的情緒在周圍士兵中引起了騷動。
  「你們要自己上也行,要讓給別人上也行!無論是多麼亂來地『使用』都可以!」
  若她受人景仰,那玷汙她即可。人不會去崇拜一個曾經骯髒的事物。就算有血脈或是其他東西,若是缺了神聖感,她只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只要灌輸士兵們這樣的觀念便行。
  「怎麼啦?這麼多男人,卻沒有人想上嗎?」
  明明這裡非常多人,卻瀰漫著不自然的靜默。
  看來他們還差臨門一腳。正當阿瑟特如此想時……士兵們慢慢變得吵鬧了起來。
  隨著天色逐漸明亮,恩格蒂娜柔軟的肌膚看得更加清楚。昨晚被植入肉慾的人們也看得目不轉睛。
  「怎麼辦?」「要上嗎?」「要上就早點上比較好喔。」「在被弄壞之前……」
  聲音漸漸傳了過來。既然阿瑟特聽得見,那想必恩格蒂娜也能聽到吧。
  她依然閉著眼睛,眼角泛著淚光,彷彿等待著斬首那一刻般,面朝天伸長脖子。像要下決心承受所有的暴行似的咬緊嘴唇,並全身顫抖著。
  喧囂聲逐漸變大。就差一點。當有第一個人挺身而出後,自那瞬間起,他們便會解除心頭的枷鎖,紛紛跟進……而那正是努斯托爾提一族終結的瞬間。
  來吧,會是誰?
  誰會第一個舉手?
  打破僵局的是──
  「我來!」
  那洪亮的音量,響徹黎明的天空,以及五百兵士之間。
  阿瑟特臉上浮現笑容。恩格蒂娜則吃驚地睜開眼。
  「哦,這傢伙相當有氣勢啊。誰,是誰?報上你的部隊。」
  阿瑟特收劍入鞘,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主人……卻找不到。
  而吵鬧的士兵們自然而然往鎮上的方向看去。
  而在他們視野之中,一位穿著皮革大衣的男子正朝這裡走近。肩上扛著巨大的武器──長柄刀。
  「路過的萬事屋。」
  「莫、莫爾特先生?為什麼……不對,不可以過來!請你回去!」
  因為恩格蒂娜搖著乳房轉身,並打算奔向那位男子,因此阿瑟特便伸腿絆倒了她。
  阿瑟特命令士兵將她綑綁,接著命令所有人都不准動。
  雖然天色逐漸轉亮,但因為太陽仍未升起因此看不清楚,所以阿瑟特聚精會神,確認南北兩方的瞭望塔……那位萬事屋仍然位於利口鎮的領土範圍。
  而與恩格蒂娜那時一樣,阿瑟特等著他走近營帳──等著他走出羅第國國境。
  「我是那位女士……蒂娜的保鑣。不好意思我要把僱主領回去了。」
  「你叫莫爾特對吧。剛剛,沒錯,就在剛剛你跨出了南北兩個瞭望塔的連線,也就是你現在的位置不在鎮內,在國境之外。就算你是利口鎮的居民,也不受協約保護……以上你清楚嗎?」
  「沒有協約保護你們就怕得不敢輕舉妄動啦?這也難怪,因為我很強嘛。」
  搞不好他真的是個蠢貨。不過,他派得上用場。
  恩格蒂娜正對著他哭喊。看來是她珍視的男人。
  「來四個人,好好招待這位勇敢的萬事屋……給我上!」
  與蒂娜那時不同,這次很快便有士兵出列。四位士兵拔劍包圍莫爾特。
  但即使如此,莫爾特依然一派輕鬆地往前走。
  一名士兵瞄準他的左肩,從上方劈下。先砍掉他一隻手啦……阿瑟特才這樣想,下一秒,他臉上便浮現驚訝表情,竟失算了。
  莫爾特直接用左手接住,握緊劍刃。自然而然,擋下劍的手掌流著些許鮮血……當然,莫爾特手上並沒有帶著護具。他是用空手接下。
  不顧一臉驚訝的士兵,莫爾特的腳步毫不停歇。至於士兵,畢竟不可能就這樣放開自己的劍,於是渾身使力欲將劍拔出……然而,士兵卻被連人帶劍地緩緩拖行,雙腳在地面上刻出了兩道痕跡。
  「我每天都在揮這把鋼製長柄刀。這點程度小意思。」
  隔著皮革大衣也能看出,莫爾特手臂正在使力。接著簡直就像開玩笑般,劍身發出尖銳的聲響攔腰折斷。
  不僅握著劍的士兵,阿瑟特、周圍的士兵,甚至連恩格蒂娜都看得目瞪口呆。
  在那異樣的光景中,阿瑟特察覺到士兵們開始感到畏懼,因此出聲叱責。
  「發什麼呆!四人統統一起上!」
  劍被折斷的士兵接過同袍拋來的劍之後,四人同時砍向莫爾特。
  雖然其中兩人的劍被長柄刀擋下,由於長柄刀堅硬的質地兩人反而被彈飛,但剩下兩人的劍,便直接刺進莫爾特體內。
  ……雖然身體上插了兩把劍,但莫爾特依然從容地往阿瑟特他們走去。
  他的步伐凜凜,簡直就像在說──受了這點小傷又怎樣?
  而雖然劍看起來像是刺進了肉身,但其實只是劃破了皮革大衣的表面而已。他一滴血都沒流。搞不好內側的材質是由金屬纖維所織成的具有防刃效果的特製品。
  不只阿瑟特,似乎連士兵也注意到了這件事,於是他們的斬擊變得更加犀利了。到剛剛為止,他們為了不要把莫爾特當場砍死,各個手下留情,而知道砍不到肉之後便打消了這種顧慮。
  即使劍刺不破大衣,但那又重又長的劍身打在肉上可是招招入骨。尤其是作為軍武的劍,側面劍身還特別強化了打擊性能。
  鈍器重擊骨肉的聲響不斷響徹黎明前的天空。
  於是,眾人眼前出現一幕相當恐怖的畫面。
  「……那個男人,為何還走得動……」
  莫爾特依然走著。他只靠長柄刀遮蔽裸露在外的頭部,完全不抵抗襲向身體的攻擊。即使如此他也只有身體微微顫抖,膝蓋也沒落地。
  如果他是裝甲兵還可以理解。但他身上的裝備不管再怎麼防刃,終究只是件大衣……身體還是會受到衝擊。但他仍然……沒事般的走著。
  馬。阿瑟特脫口,叫了一名騎兵過來。那位騎兵的手中握著巨大流星錘,配合馬的衝刺能力的話,那可是連岩石都能輕易擊碎的武器。
  莫爾特身邊的四位士兵退開,留他獨自一人。接著騎兵上前,由下往上揮出強力一擊。
  實在不可能擋下流星錘的莫爾特,被打飛到數公尺遠。
  明明那是再正常不過的結果,阿瑟特仍不禁脫口歡呼。
  莫爾特被打飛,在地面滾了幾圈倒地後,馬上以手撐地打算起身。
  但四位士兵圍了上去。
  他們瞄準莫爾特要撐起身子的手臂和腿的關節處狂踢猛打。
  莫爾特發出呻吟,並隨即滾倒在地。但是,他又馬上將手掌與膝蓋貼地,打算站起身,於是士兵們又開始聚在他身旁毆打,被打趴在地之後他又要站起身……
  「莫爾特先生!已經夠了,請你快逃回鎮上!拜託你!」
  「……不巧的是,萬事屋也是信用至上的行業呢。委託一定會做到最後一刻……唔!」
  他已承受了數十下攻擊。已經受了那麼多攻擊的莫爾特,依舊重複著奮力起身,以長柄刀與肉身擋下斬擊,發著痛苦呻吟,並滾倒在地的循環。
  阿瑟特再次確認了南北兩座瞭望塔的位置。原以為他正慢慢退往國境線,想造成這邊違反協約的事實……沒想到莫爾特反而更往白蘭國方向前進。
  「蒂娜,抱歉。原本應該要保護妳的我……結果變成這樣渾身是傷──」
  一位士兵大聲吼著,朝莫爾特側邊肋骨放出一記攻擊。那力道強烈到足以讓他被轟飛。手撐著地面的莫爾特口吐鮮血,看到這模樣的四人更上前踹他,如劈柴一樣,胡亂地將劍砍在他身上。這已經算是在圍毆了。
  「阿瑟特•巴克達!殺、殺了我!你想殺我就快動手!」
  「恩格蒂娜,我剛才應該已經說過,我不會聽妳的命令了吧。」
  淚流滿面吶喊著的恩格蒂娜一臉錯愕。接著便在全身被五花大綁的狀態下,扭曲著表情,咬牙切齒地將臉頰貼上阿瑟特的鞋尖。
  「請、請你殺了我……我求求你。拜託你殺了我吧!」
  阿瑟特確認了一遍士兵都在看之後,便在她臉上踢了一腳。接著讓士兵給她戴上口塞,防止她咬舌自盡,讓她看著莫爾特被折磨到最後一刻。
  這麼做是為了讓士兵們盡情欣賞她受挫的模樣。
  踢打肉體的聲響持續著。他相當頑強。明明就這樣倒下就好了,但每當阿瑟特覺得他要放起抵抗時,他又爬了起來。長柄刀也未曾鬆手。即使已經吐了好幾次血,他依然奮力站起。而士兵們也開始氣喘吁吁。
  「……阿瑟特大隊長,又來了人。」
  阿瑟特仔細一看,從鎮上的方向又有一人走了過來。腰間繫著刀,脖子圍著隨風飄逸的長圍巾走近的,是頭上插著髮簪,髮色淡得讓人看成白色的金髮美女……不對,或許該稱為美男子。
  莫爾特抬起滿是鮮血的頭,出了聲。
  「……什麼?喂,沙夏……為什麼?為什麼你來了!我沒有叫你來!」
  「我看不下去你那悽慘的模樣了啦。莫爾特,你也被打得太慘了。我在旁看得好擔心呢……而且啊……」
  沙夏的嘴角,露出了感覺像是在嘲笑自己,又有點難為情的笑容。
  「我想成為你們的夥伴。所以就偶爾提起勇氣,厚臉皮地……對吧。」
  被稱作沙夏的男人,快步走向臉上寫滿疑惑的莫爾特。
  「我是路過的萬事屋,沙夏。你們不僅對這個男人窮追猛打,還對女人做出了相當失禮的事,讓我實在看不下去,所以前來拜訪了。」
  「又是萬事屋啊?」阿瑟特接著命令士兵先行解決沙夏。
  於是圍著莫爾特的四名士兵,轉而舉劍包圍了過來……但沙夏沒有停下腳步,從容地步行穿越他們。
  什麼?阿瑟特定睛一瞧,發現沙夏不知不覺竟已經拔刀在手。於是本應包圍著沙夏的士兵則滿臉錯愕地僵在原地,護手部分以上的劍刃則不知為何掉落在地。
  ──這個美男子,並非等閒之輩。
  「怎麼啦,不用客氣。而且原本我就和在那邊吐血的男人不同,我是沒有合法登記的外地人。不管這裡是哪國國內,都可以任你們處置喔。」
  沙夏走到莫爾特身旁。但他並沒有停下,無視手掌與膝蓋著地的莫爾特繼續前進。就像在說「接下來就換我上場」一樣。
  「……裝甲步兵,出列。現在是全副武裝的出來就好。」
  五位部兵發出沉重的腳步聲,聽命向前與沙夏對峙。他們穿著厚重的全身裝甲,手持巨大盾牌,固定身體排成一個橫列,並從盾牌的縫隙中伸出長槍。
  這樣不管劍士的武功再怎麼高強,都不可能攻破。
  雖然沙夏已經相當靠近阿瑟特,但面對這陣形,他也只好停下腳步。
  接下來只要用弓箭射他們就行了。沒有必要乖乖的用劍和他鬥武。
  副隊長已配置好三名弓兵,就只差阿瑟特一聲號令了。
  只要處理完這兩人,接下來就等遠方逐漸看得清楚的太陽升起時,將恩格蒂娜斬首。再用鹽巴保存首級便可。
  就快了。很快就結束了。天就要亮了。
  「……咦?」
  附近的一名士兵,看著莫爾特與沙夏的反方向,看著東邊發出了聲音。
  「好像有點……奇怪……不對……『那個』……是什麼?」
  阿瑟特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沒發現任何奇怪的事物。
  那邊只看得到破曉的天空,以及因為天色變亮而看得見的,一望無際的遼闊荒野和瞭望塔而已……
  明明只有那樣,卻還是有哪裡不對勁。
  就好像回到離開許久的家,發現有家具不見,或是被稍為挪動位置的那種……微不足道,卻又是決定性的不對勁之處。
  南北兩座瞭望塔上,飄揚著印有利口鎮鎮徽的旗幟……是那個造成的嗎?
  不對,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應該不是來自這種小事。
  就在阿瑟特發現那不對勁感覺的源頭前,便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於是他便往鎮上的方向看去。
  是鐘聲。利口鎮教會的鐘樓,上面的吊鐘激烈地敲響著。
  再次感到哪裡不對勁的阿瑟特,看著城鎮思考著……那並不是晨鐘。
  而在他視野一角,蒂娜正將臉貼在地上磨蹭,將口塞給取下。
  「莫爾特先生、沙夏先生,快逃!不用管我了!這下就能結束了……」
  恩格蒂娜張大嘴巴伸長舌頭。她打算咬舌自盡。
  但阿瑟特不讓她稱心如意,用力踢了她的腹部讓她昏過去。
  「你這傢伙!你對我的……你對我的女人幹了什麼好事!」
  直到剛剛為止都趴在地上的莫爾特,用長柄刀撐起身子憤怒大吼著。
  這男的搞什麼?上了她一次兩次就想據為己有嗎?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獨占慾。阿瑟特不禁啞然失笑。
  「你還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啊……你違反協約了耶!」
  「少胡扯。這女人根本不是這鎮上的居民。更重要的是,現在的位置根本不在協約適用範圍裡。」
  「你錯了。蒂娜是這裡的居民……因為她是我的女人!」
  莫爾特如此說著並舉起了左手。那一瞬間,阿瑟特反射性地睜大了雙眼。
  他的無名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現在,戴在一個萬事屋的手指上的,是每當帝國接班人一出生便打造而成,並只允許套在身為接班人的丈夫手指上,那枚努斯托爾提帝國的國寶級戒指。
  那戒指即為公主配偶……也就是努斯托爾提帝國之王的證據。
  士兵們發出嘈雜的聲音,不過被莫爾特本人制止。
  「不只在那邊的同行沙夏,不用懷疑,現在鎮上也有不少人在看著這裡!就算退一百步來說,把你們對我所作的『溫和』攻擊視為打鬧好了,對蒂娜的攻擊我無法饒恕!因此基於協約內容……利口鎮將以武力進行抗議!」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靠氣勢解決啦,但你冷靜點。雖然你們結婚的事讓我嚇了一跳,但我和你,還有那邊那位半裸的女孩,都在鎮外,也就是白蘭國境內。協約根本不──」
  「這裡……『已經』適用了!」
  莫爾特握緊長柄刀便往阿瑟特衝去。沙夏則是從側面包抄。
  裝甲步兵將盾牌往前推,並且舉起槍。而莫爾特卻毫不猶豫地衝進五人兵陣之中。
  五根長槍一齊刺出。卻被橫掃而來的長柄刀輕而易舉地斬斷。
  那把重量級的武器──就像割草的鐮刀一樣,動作華麗而輕盈。
  而那一擊的尾勁,則產生了爆音般的衝擊波震撼四方。
  莫爾特僅靠一擊,就將五面厚重的巨大盾牌,以及總重遠遠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重量級士兵一併轟飛。
  副隊長慌張地出聲下令弓兵放箭。然而,飛向莫爾特的箭矢,全被一躍而起的沙夏以快得看不見的刀法給斬落。
  「莫爾特,去吧!弓箭交給我來擋!」
  數名士兵上前與莫爾特對峙,但他們全被長柄刀如紙片般吹飛。
  揮著武器的莫爾特終於來到阿瑟特身前與之對戰。兩人之間再也沒有士兵阻擋。
  阿瑟特也拔劍出鞘,而莫爾特那擁有厚實刃鋒的長柄刀從他上方襲來。看到那記攻擊的瞬間,阿瑟特心想──這個不能直接擋下。
  只能卸開劍勢了。於是阿瑟特把劍在頭上一橫,做出防禦的姿勢,同時將劍身傾斜打算多少減輕一些長柄刀的力道。
  但在劍與長柄刀接觸的那瞬間,阿瑟特便明白──辦不到。
  他的劍就像餅乾一樣,被硬生生地折斷了。
  阿瑟特扭身試圖避開逼近而來的長柄刀,但它還是擦到了右肩的鎧甲。鎧甲應聲裂開。接著他便感到那股衝擊震入骨髓。
  但是,躲開了──才剛這麼想,莫爾特的追擊便至。是記踢擊,莫爾特用他那相當堅硬而厚的靴子底部往他的腹部踢去。他的鎧甲碎裂,痛苦的衝擊感貫穿全身,腳底踏著地面的感覺消失──他感到自己離地飛起,接著全身慘遭撞擊地面的衝擊蹂躪。
  阿瑟特用強韌的精神力硬是保住了差點失去的意識,用手撐地打算起身,然而嘴巴卻不受控制地吐血,貼地的手掌撐不穩滑倒。
  他勉強抬起頭來一看,自己似乎飛了十幾公尺遠。
  接著,十幾名劍兵築起了人牆守護起他。
  而副隊長則代替阿瑟特大喊著:「敵人襲擊啊!進入戰鬥狀態!」
  「才不是襲擊。是針對違反協約的抗議……只是用武力進行而已。」
  哪裡違反協約了?就算退一步承認因為娶了恩格蒂娜為妻,因此她擁有居民身分好了,只要在鎮外即使要殺要剮都不算違反協約。他到底在胡說什麼?

  他的說法簡直就像這裡是利口鎮的領地內一樣──
  「你說……這在城鎮內?……該、該不會……」
  剛才阿瑟特瞭望四周時,那不對勁的感覺再度於腦中浮現。
  四周沒有異狀,卻有哪裡怪怪的。一切正常。一切都正常……只是,它不在原本該在的地方,反而出現在原本沒有的地方。
  從緊鄰鎮上的營區往外看去的荒野景色,有現在這樣「平坦」嗎?
  之前散落在國境線附近,為了駐紮兵馬、為了搭營帳、為了讓馬與馬車通行而集中一旁去的瓦礫堆上哪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
  阿瑟特再度朝東方看去。
  黎明的太陽探出頭,而荒野上矗立著原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為、為什麼……軍營的東側會有瞭望塔……?」
  位於利口鎮東北、東南方的瞭望塔,而軍營位在城鎮東邊的國境線外,從軍營的位置來看,暸望塔自然該位在西北、西南方才對。
  更重要的是,當初恩格蒂娜現身時,阿瑟特以防萬一還特別確認了一次瞭望塔的位置,正因為要確定她已走出國境相當多的距離,因此才肆無忌憚地凌虐。
  那麼,現在阿瑟特看到的兩座瞭望塔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整個軍營不知不覺間往鎮上移動了嗎?
  為了解開疑惑,阿瑟特往西邊──鎮上的方向看去。
  「怎……怎麼可能!怎麼會……怎麼、怎麼會有這種事!」
  利口鎮方向的北邊與南邊,確實「曾經」存在著瞭望塔。
  沒錯,曾經存在。直到阿瑟特回頭看去的那瞬間之前,都在。
  在原本的兩座瞭望塔下方,隱約可以看見數十位男人正用麻繩拉著建築物本體。
  於是隨著轟隆聲響起,千年間屹立不搖的兩座瞭望塔在阿瑟特的眼前,就這樣被拉垮,揚起一片塵土,從此消失在世上。
  簡直就像……那邊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建築物一樣。
  「該不會……該不會,這裡的人們……」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雖然阿瑟特心理這麼想,但還是還是推倒出了唯一的答案。
  ……他們蓋了新的。
  他們只花一晚──在士兵被酒、女人、夜襲折騰得天翻地覆的那一晚,收集了散落於附近一帶,從前曾是城牆的瓦礫堆,蓋了兩座外觀相同,高達四層樓的瞭望塔……
  彷彿要宣稱它們從千年前起便矗立在那似的……光明正大地蓋了起來。
  一切都是為了得到襲擊帝國軍的正當理由,都是為了守住以物流維生的城鎮商譽──更為了讓阿瑟特等人違反協約……為了設下圈套。
  但是,他們真的知道這行為代表著什麼嗎?
  改變了瞭望塔的位置,也就是說──
  「他、他們……企圖改變國境線嗎?」
  阿瑟特的腦袋響起蘿恩許坦說過的話。「羅第國與白蘭國間的國境線,自古以來便以利口鎮東邊作為基準畫出來的」。
  也就是說,利口鎮向東邊擴張,就等於是更動國境線。
  僅僅三千人口程度的邊境城鎮,竟然擅自靠自己的力量……做了就算兩國再怎麼關係良好,都有可能導致爆發戰爭的事情?
  鎮上的鐘聲響著。急促而激烈地持續響著。
  就像要通知黎明的到來。就像要告訴人們天亮了,該工作了。
  「阿瑟特大隊長,敵方的增援部隊來襲!從鎮上方向過來的,大約五六十人左右……但是……但是,那是什麼啊?」
  雖然聽到士兵報告的阿瑟特再度往城鎮方向看去,但無法看見他們的增援部隊之前,看得見的只有倒下的瞭望塔所揚起,那足以覆蓋視野,如海浪般滾滾而上的粉塵。
  「什麼啊!已經動真格地開打啦!」「莫爾特那傢伙偷跑太多了吧?」「這才是『我們的英雄』啊!」
  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阿瑟特無法掌握現況。
  被士兵團團圍住卻依然一派輕鬆的沙夏,對著驚慌失措的他們笑道:
  「不才沙夏,要為阿瑟特大隊長帶來麥多拉議長的傳話……『給我銘記在心,惹毛邊疆鄉下人的代價是很高的。我們不會畏懼,即使與鄰國、努斯托爾提帝國,甚至是與全世界為敵,我們都不會低頭!』」
  萬事屋莫爾特替已經和裸體沒兩樣的蒂娜披上了皮革大衣,接著將自己的領帶、上衣也脫去,露出上半身後一肩挑起長柄刀。他盯著阿瑟特。
  「就讓我告訴你,你們究竟惹到誰了……這個城鎮啊,從千年前開始就是無法攻陷的不落英雄都市。懂嗎?這就是我們。這就是……利口鎮!」
  彷彿被莫爾特的大分貝音量給趕跑似的,一陣風起,將覆蓋視野中城鎮的粉塵吹得一乾二淨。接著阿瑟特看著敵方逐漸清晰的增援部隊身影,大驚失色。
  出現在眼前的,是散發強烈威嚴步行而來的……溜鳥集團。
  「你……你說……這就是利口鎮?」
  阿瑟特被莫名的壓迫感嚇得不寒而慄。
  
  
  6
  
  鎮上的鐘聲響著。
  那告知開始進入解放作戰最終階段的鐘聲,響遍全鎮。
  「這個作戰中,令人掛心的地方只有一點。以前父親的心願就是擁有一棟自己的房子,而在僅僅一夜之間,便毀了他好不容易實現的夢想的那位詐欺師……不,那位神速堆石匠柳蓼與他的徒弟們,該如何離開城鎮這件事……他們可以經由下水道抵達瞭望塔。但他們能否穿越包圍來到敵營的東側,這才是勝負關鍵。」
  「所以才需要舞女大隊……是這樣吧。我懂……然後呢?我也非去不可的理由在哪?當初受僱於你的時候我已經表明不做骯髒事了吧?」
  雖然已經在大浴場沖洗掉汗水、心理壓力,以及大量攝取的酒精,回到了酒槽區,一看到麥多拉的臉,克莉米歐依然忍不住怒火攻心。
  不曉得麥多拉是察覺到了這點,還是看到克莉米歐不自覺握在手中的麻繩而出自本能感到危險,他加速了說話的語速,喋喋不休地說道: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光越是強烈,影子便越是暗沉……也就是說,舞女們越是閃耀,士兵們便越容易被轉移注意力,柳蓼他們成功脫出重圍的機會就越大。」
  自從他們在大浴場前會合後,麥多拉便頭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走。
  說實話,克莉米歐看到他那副樣子更加生氣。
  「就算這樣我也依然不是非參加不可吧?為什麼做到對我下圈套的地步,也要把我送進敵營呢?麥多拉,你有在聽嗎?」
  麥多拉加速了腳步。
  雖然已經向議員們傳達了現狀與這次作戰,但他們仍然不了解詳情,因此麥多拉還得去解釋。然而他那急促的步伐,卻在手碰到議場的門時忽然停下。
  「我再說一次,舞女大隊越是耀眼,效果越好……而據我所知,利口鎮上最閃耀的女性……克莉米歐,就是妳……這樣接受嗎?」
  麥多拉沒有回頭,維持將手靠在門上的姿勢,額頭抵著門低頭說著。
  克莉米歐也明白,自尊心甚高的他擠出這種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雖然無法原諒他,但克莉米歐總算理解理由,並獲得些許滿足感。
  「嗯……既然是那樣,就算了吧。下次請你一開始就這麼說。」
  「如果先說在前面,妳會拒絕。」
  當然──克莉米歐丟下這句話和手中的麻繩,幫麥多拉打開議場的門,把他送進議場。
  儘管議員們的視線十分刺人,麥多拉仍堂堂正正地入座。
  「……哼。事情大致上進展得和我預料的一樣順利。帝國軍違反了協約,我們以武力進行抗議,接下來就是伴隨著事態發展而來的解除包圍……要趕上脫衣舞團離開根本綽綽有餘。全是我的功勞啊。感謝我啊。」
  「麥多拉,雖然想問你的事有很多……但總之先問一個。剛才,一群以格雷恩和皮恩格為首的裸男從窗外經過,那是怎麼回事?」
  「原本在我的計畫中,在敵人發現我們移動瞭望塔,也就是說,發現他們的位置已經在協約適用範圍內的事實之前,會讓赤裸英雄莫爾特與他的信徒們去擾亂一陣。看到表情莫名嚴肅的全裸大叔們一起朝自己走來的景象,任誰都會怕得不得了吧。肯定會引發混亂。對方肯定會拔劍製造流血衝突。原本是預定讓他們做出那樣的犧牲去點燃戰火。」
  「明明我們有接獲通報,計畫變更成莫爾特和努斯托爾提的公主跑去敵營引誘對方違反協約……但為什麼格雷恩他們還要全裸上陣?」
  「我哪知道。那是他們的興趣吧。有其他問題嗎?」
  也許真的是興趣,克莉米歐不禁心想。
  「於是就『戰鼓響起,雙方開戰』啊……」「那雙方的戰力差距如何?」「根據眼鏡行老闆的報告,因為酒店和蛋糕店擅自將『美麗天使』摻入了蛋糕,導致對方的士兵有數十人被綑綁起來交給醫護兵看管,但是……」
  「根據我的預測,再過一會兒形勢逐漸不利的帝國軍就會開始放火燒城了吧……但火燒不起來。就算議會這邊不主動通知,那些被鐘聲喚醒的居民,還有失去落腳處而在路邊遊蕩的旅人們馬上就會發現火苗,接著會替我們證明,布滿全鎮的供排水系統是多麼可貴吧。」
  「真是對症下藥。」「接下來會釜底抽薪……一口氣將敵人殲滅嗎?」
  手持文件的克莉米歐替麥多拉補充道:
  「昨天開始有位自稱利口鎮解放軍首領的俠客,率領著大約一百八十名左右的人在鎮上巡邏。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規模較小的集團,因此全部加總預估將超過四百人。雖然他們未受正規訓練,但在難以進行組織戰的鎮上卻已經戰力充足了。」
  「這個城鎮上有多少人?一千?兩千?三千?加上旅人就四千?他們若要包圍,那就等於被包圍在內的人全是戰力。那麼,對方不過區區一個大隊,而且還為了包圍分散了一部分兵力,根本不足掛齒。」
  雖然麥多拉講得一副理所當然,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首先,鎮上有不少根本無法上戰場的女人與小孩。再來,即使是男人,他們持有的裝備與覺悟不過是業餘等級。更何況由於這個作戰本身的性質,柳蓼那群人的任務一旦走漏風聲,計畫便會泡湯,所以不能事先向所有男性居民透露作戰內容,叫他們做好準備與覺悟。
  正因如此,必須自然而然地,在連他們自己也沒發現的狀況下,激起他們的戰意。
  ……而那個舞女大隊,便是這個用意。
  她們的成軍具有雙重意義。
  就像努斯托爾提的公主因為誤會而亂了分寸一樣,為了讓居民們誤會,麥多拉故意讓她們在酒槽區乘上馬車,並且不對圍觀群眾做任何解釋。
  即使實際上帝國軍也保證不會對舞女出手,麥多拉仍刻意隻字未提。
  女人們為了保護鎮上犧牲自己的身體,男人卻袖手旁觀嗎?
  這種問法實在太過惡劣,但因為這樣作最有效,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相當符合麥多拉風格的作法。
  那一瞬間,鎮上的男人統統變成了義憤填膺的戰士。
  於是,越是憤恨不平,便越容易被俠客的漂亮話給打動。因此他們自然會越聚越多人,成為一個擁有戰力的組織吧。
  依照麥多拉的預測,此時利口鎮加上義警團團員,兵力已高達七百餘人,數據上能與對方抗衡。不對,若加上酒店與蛋糕店的即興演出,利口鎮的兵力可說是超過帝國軍。儘管指揮混亂、戰力大半是外行人,只要包含了在個人戰中所向無敵的兩百名義警團團員,要抵抗帝國軍的侵略可是有十成把握。
  到此,問題只剩一處。
  「對方的兩百五十名騎兵該怎麼辦?鎮上並沒有那麼多馬,並且擁有坐在馬匹上的戰鬥技巧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根據我的祕書所做的紀錄看來,有人十分敏銳呢……沒錯,對上摻雜騎兵的部隊,就算能抵禦步兵也無法對對方造成決定性的傷害。但是,如果他們有要守護的對象,或是擁有明知危險仍不得不衝向敵人的理由時就不一樣了。沒錯吧?那麼……如果我說他們實際上有這層顧慮呢?」
  「顧慮什麼?」「有那種東西嗎?」
  「他們既然是軍人……就得服從軍令啊。」
  
  
  7
  
  鎮上的鐘持續響著。除此之外,剛才也傳來應是瞭望塔倒下所產生的地鳴聲,想必作戰計畫正如麥多拉預料般順利進行著吧。
  「給我忍到鎮上的不滿情緒累積到極限,所有人出於自己的意志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之後事態就會好轉,而協約的目的就是這個。」
  就跟當初將麥多拉用麻繩五花大綁拖行在地時逼問出來的那樣,他漂亮地解決了難題。
  那份協約,怎麼想都相當奇怪。
  當有人違反協約時,一般都是賠款了事,然而他卻特意選擇用武力進行抗議。
  明明沒有駐軍的城鎮本來就不可能發動武力抗爭。
  因此努斯托爾提帝國把協約的條文,理解成利口鎮向自己投降輸誠了吧。然而,正因如此,認為利口鎮已在自己控制之下的他們,並沒有在鎮上大肆破壞。
  於是鎮上持續為戰鬥準備,直到此時此刻。
  麥多拉一開始就盤算要打破包圍。鎮壓因為不平等的協約產生的民怨,乖乖讓努斯托爾提帝國騎在頭上……都是為了一口氣扭轉局勢。
  「我和他……都是利口鎮的男人,做法卻如此不同。」
  義警團團長萊伊夾在兩位充滿腥味的老人中間,思索著關於即將波及整座城鎮的戰役……尤其是現在已經在東側開打的,和敵軍主力部隊的一戰。
  那邊肯定會演變成一場激戰吧。所以自己也想參加那邊的戰鬥。但是這邊的任務需要由身材瘦小、體重輕盈的人來完成,因此萊伊也沒得抱怨。
  「就快離開酒槽區了。接下來是重頭戲,要上了喔!」
  坐在駕駛座上的年輕魚販朝拉著馬車的兩匹馬揮下了馬鞭。原來如此,他那為了不讓鮪魚變質,得以超快的速度從南方的漁港出發經由利口鎮直衝羅第國或是白蘭國的馬匹,的確比鎮上的馬健壯不少。
  那貨棚之中藏匿著萊伊與老人們的大型馬車,車輪飛快地轉著。
  馬車如火球般穿越大街,接著駛出利口鎮,急奔西邊的荒野。
  西邊仍殘留著夜晚的痕跡,因此離鎮上數百公尺遠的地方仍升著營火,而馬車便彷彿故意要讓火光照在自己身上般往前衝。
  疾速奔馳的馬車,吸引了在鎮外待機著的所有騎兵的注意。
  一名騎兵騎著快馬靠近馬車喝令他們停下,但年輕魚販的馬鞭卻未停下。或許那位騎兵是幹部,他舉起手中的長矛一聲令下,便讓四名騎兵跑在馬車前方、四名騎兵跟在馬車後面。接著在一旁待機的士兵看到這幅景象後也一齊跨上馬匹追在後面準備支援。馬車周圍一共聚了十五名騎兵。
  雖然他們用陣勢施加了壓力,但年輕魚販依然命令馬匹衝刺著。
  不愧是當初不問原因便答應借出馬車,並自願擔任馬伕的年輕魚販,膽識過人。
  「十五『匹』啊,應該應付得來吧。差不多該出動了嗎……只是我腰好痛啊~~」
  一位老人掀開沾了魚腥味的布,以枯枝般的身軀站起。明明吹著強勁的風、貨棚也搖個不停,卻僅有身上的迷彩披風舞動,舉起弓箭的老人卻是不動如山。
  他動了。當大家看見老人有所動作時,四匹跑在馬車前面的戰馬後腳已各中一箭。四匹戰馬發出尖銳的嘶叫聲,後腳一軟臀部著地,身體貼著地面磨擦,接著四位騎兵連人帶馬一併上演了一齣跌倒秀。
  年輕魚販驚呼一聲,驚險閃避,接著向左一個大迴轉,往鎮上的方向駛去。
  「馬啊,只有奔跑的性能演化過了頭,結果到處都是弱點。被箭射了一下就變這副德性,比起魔獸是多麼的脆弱啊!」
  在利口鎮北方,那魔獸橫行的山上工作數十年的魔獸獵人平淡地說著,側著身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著經過的戰馬不停放箭。
  目標全是前腳後側──也就是馬匹的要害。
  戰馬無聲跪地,就像要把士兵重重摔在地上般倒下。
  「好厲害,真能幹!」
  「獵物主動送上門來,根本易如反掌。比起那個我的腰……」
  對於事態正如當初麥多拉所說的一樣順利發展,萊伊臉上浮現苦笑。
  「他們只要還遵守著『不放任何人出鎮』的命令,要攻擊就不是難事……只要在鎮外跑來跑去就好了,這樣他們就會聚過來。」
  一切正如他所說。而且只要馬車上還有藏匿著帝國軍目標人物的可能,他們便不得不有動作。即使馬車上有搭著弓的魔獸獵人,明知危險,為了停下馬車他們還是得上前靠近。
  而作戰計畫中,其他地區也有幾個小組正用相同的手法攻擊包圍鎮上的騎兵。
  「就這樣繼續亂箭掃射,後續就交給我處理。」
  馬車左方來了四名騎兵,右方則是三名。左方由獵人負責,而萊伊則握著長柄刀跳出車外,闖入右方的騎兵之中。
  萊伊斬落刺來的長槍,將一名士兵踢飛在地。接著趁剩下兩名騎兵跑開之前,長柄刀貼地並伸長一揮,將兩匹馬的馬蹄斬落。
  馬匹雙雙摔倒。萊伊用長柄刀,對著跌落在地,驚慌失措的士兵一揮。
  之後,萊伊奔向先前座騎中箭而跌倒的騎兵們。雖然他不覺得騎兵失去愛馬之後還能這麼快就振作,但如果士兵擺起密集方陣的話,單靠一人之力實在難以與之抗衡。所以……要在他們從摔倒的衝擊回復前各個擊破。
  這便是選擇身材瘦小,同時又屬於義警團精銳的團員參加的主因。
  「可惡!啊──可惡啊────────────!」
  一位士兵在倒臥的馬匹前脫下頭盔大吼著。而那位士兵的臉上,刻著十字疤。
  萊伊則俐落地朝他揮下長柄刀。
  
  
  8
  
  「因為大家都愛著、信任著利口鎮,並以利口鎮為榮,所以他們就上了戰場。這些男人來這裡是為了證明這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為了證明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並不是戰士,但是……卻是個不能容忍自己袖手旁觀的笨蛋……是的,這就是利口鎮,這就是住在利口鎮的居民!」
  莫爾特一邊用背去感受──從鎮上趕到的夥伴們,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一邊對阿瑟特等人如此說道。而他們則死命盯著莫爾特的身後。
  「莫、莫莫莫爾特先生!這、這真的,就是利口鎮的……利口鎮的!」
  「噢,是的,蒂娜。這就是……我們啊……真是可憐,看妳發抖成這樣。已經沒事了,安心吧。已經沒有人能令妳害怕了。」
  「不、不是的,我說的是好像有大量『不得了的東西』正在靠近這裡耶!」
  「別慌,蒂娜……沒事的。冷靜一點。現在從鎮上趕過來的,是我們的援軍。大家為了鎮上,也為了妳而──」
  「莫、莫爾特!好像有哪裡不對,這跟我從議長那聽來的計畫有點不一樣!」
  「……喂,沙夏,你幹嘛啦。不要攪局好不好,現在氣氛正不錯耶。」
  「你笨蛋啊!莫爾特,你真的要那樣說?你真的要說『那個』就是利口鎮,『那個』就是你們的象徵?你確定?」
  「是的,沒有錯。劍並不是唯一的武器。想守護鎮上,想守護那份榮譽的心正是我們利口鎮的居民擁有的真正武器!當我們緊握著它的時候,我們就和過去在這片土地上戰鬥的英雄們一樣,有著相同的英姿!這麼說也不為過!」
  「莫爾特,我覺得你那番話是對利口鎮的最大侮辱喔!」
  「沙夏,你很失禮耶。他們又不是軍人出身,雖然不少人平時沒在練身體,但他們都是認真的!好好看著,世上去哪找像他們那樣以自己為榮的人。他們是那樣光明磊落地……」
  莫爾特一邊對沙夏感到生氣,一邊轉身……接著他做出了和阿瑟特一樣的表情。
  「光明磊落地……溜鳥……?」
  映入莫爾特眼簾的,是飛奔而來的六十餘名全裸男性。
  他們是曾與赤裸英雄莫爾特一同在酒槽區脫光,進行非暴力不服從運動的英雄豪傑,而以稱霸「男祭」的皮恩格與格雷恩兩人為首,雖然身強體壯但抱有重大道德缺陷的男人們,以彷彿要赤腳踏穿大地的勇猛步伐,揚起呼嘯沙塵朝莫爾特所在之處走近……身上並帶著些微酒氣。
  「看啊,格雷恩!帝國那群人怕得直發抖!」「是啊,不管誰,看起來都弱不禁風。」「讓我們在義警團的人趕到前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好提議,一個打十個,就行。」
  莫爾特心想……這誰看了都會怕吧。
  「等等,給我等等!你們幹嘛脫光過來啦?麥多拉不是要通知你們,計畫已經變更成讓我來擾亂敵軍就好,所以不用再這樣挑釁了嗎?為什麼還要特地脫衣服啦!話說回來你們遮一下啦!」
  「隊長你在說什麼!」「嘿嘿,我們可帶著至高無上的武器!」「沒錯,那武器就是隊長說的……熱愛鄉土的心!」「再加上我的法國麵包,以及格雷恩的平底鍋……就是最強的武器啦,我們沒有忘記帶什麼!」
  「我說你們,怎麼總是最先忘記不該忘的東西!怎麼辦啦,我剛剛還一臉得意地說這就是利口鎮耶!這……這最好是利口鎮啦!」
  莫爾特戰戰兢兢地看向蒂娜,她正用不知所措的表情,像壞掉的玩具般輪流看著男人們與莫爾特,並全身顫抖。
  沙夏則是收起刀,雙手摀住臉……雖然看上去是對男人們的行為感到十分傻眼,但不知為何,那反應總覺得又像個害羞的青澀少女。
  接著,分散在四周的帝國兵則呆若木雞。
  畢竟這幅景象實在太脫離常軌了,而且該下令的阿瑟特本人卻只顧發抖一動也不動。
  ……這下只能順水推舟了嗎?只能上了嗎?
  既然莫爾特無法篡改別人的記憶……那就只好豁出去了。
  莫爾特感到自己嘴角露出了苦笑,大吸一口氣之後自靈魂深處發出了大吼:
  「怎麼樣,怕了吧?這、這就是……這就是利口鎮啦──!」
  莫爾特悲痛的吶喊,迴盪在天空、大地,以及在場數百人的心中。
  實際上可能只是短短一瞬。
  但不可思議的是,莫爾特以為這陣漫長的沉默將持續到永遠。
  而打破沉默的,則是阿瑟特•巴克達。
  「……他……他們………………………………………………他們全瘋了嗎?」
  阿瑟特發出高亢的慘叫,並下令全體兵士進行攻擊。接著場面瞬間動了起來。
  高聲怒吼的裸男大隊毫不猶豫地散開,襲向正要組起方陣的士兵,除了一部分的人,他們大多手無寸鐵、毫無策略,甚至連內褲都沒穿,就甩著兩腿之間的東西衝進士兵之中。
  那駭人的舉動,令士兵們產生了明顯動搖。
  「不要怕,就照訓練時作的一樣先排好陣型……那邊的!有人已經闖進來了!」「他們那是什麼速度啊?」「是捨棄所有裝備換來的機動力嗎!」「可惡,完全無法預測他們會進行什麼樣的攻擊!」「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他們沒有防禦力和羞恥心,可以一擊斃命的!」「哇啊,我家傳的名劍居然打輸法國麵包?」「這個平底鍋不就是襲擊第十四分隊的那個……嗚啊啊啊啊啊啊!」「弓兵隊怎麼還不……竟然背部受敵?」
  柳蓼與他的同伴們一共二十餘名,從後方襲擊面對利口鎮的方向擺出方陣的帝國兵。一夜之間造出兩座瞭望塔的壯漢們,在師匠柳蓼的帶領下一同發出了戰吼,用手中的瓦礫進行猛烈的攻擊。
  然後,從倒下的兩座瞭望塔所揚起的沙塵中,出現了破壞瞭望塔曾經存在的證據的部隊……亦即利口鎮解放作戰中的主力部隊,南北各八十五名義警團團員,合計一共一百七十人加入了混亂的戰局。
  也就是說,軍營西方來了六十位裸男,南北兩方來了一百七十位義警團團員,東邊來了二十位石匠……用兩百五十人四面包抄五百人的軍隊,試圖打破軍隊在組織力上的優勢,是個超乎常理的大混戰。
  戰況已經變得一團亂。人群中有敵軍,有友軍,有變態,有笨蛋。但所有人都是認真的。認真地嘶吼、認真地戰鬥,然後認真地哀嚎。
  「哇!好厲害啊,我只是跌個倒而已就渾身是血耶!全裸好威全裸好威啊!」「不要用弓箭,會射到自己人!」「從最多人的地方開始瓦解陣形!論衝散人群的能力我們義警團占優勢!」「派人去鎮上放火!製造混亂!」「要做一塊真正好吃的麵包啊,麵包師傅會在裡頭注入他的一切的……感受到了嗎?感受到我的全部了嗎!」「大隊長,請下指示!請下指示!」「嗚啊啊啊有什麼溫溫的東西碰到我的臉啦~~!」「莫爾特,我受夠了!我的審美觀無法認同這種事!為什麼大家不遮起來反而還驕傲地秀給別人看!」
  要說是混戰,戰鬥方式卻過於幼稚。要說是吵架,規模卻過於龐大……要說是場惡夢卻過於滑稽,要說是齣喜劇卻又過於拚命……現在正是這種莫名奇妙的狀況。
  已經混亂到了敵我雙方都無法掌握戰況的境界了。
  ……夠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不就夠了嗎?
  某種意義上,這正是「利口鎮的作風」不是嗎?
  莫爾特苦笑著仰望黎明前的天空。
  「……話說,蒂娜啊。其實我來這裡是想告訴妳一件事。」
  「請、請問是什麼呢,莫爾特先生?」
  蒂娜像迷路的小孩一樣,怯生生地看著莫爾特。
  「妳的境遇想必十分悽慘,十分沉重吧。然後世上也盡是重複著這些沉痛的悲劇吧……只是,不該因為這樣,就認定妳的人生今後都是,甚至世上全是這種事。」
  蒂娜歪著頭,不明白莫爾特的意思。
  莫爾特對蒂娜露出笑容。
  「不管這世界有多麼像地獄,至少這個利口鎮絕對不會那麼誇張。而且,我向妳保證,不論妳的人生過得多麼痛苦,只要待在這個城鎮上便能開懷大笑……好好記著這點。」
  在一片激戰之中,雖然還未出現擺好陣勢的步兵,但原本分散在附近,遠離戰場的騎兵正逐漸在稍遠處聚集。
  騎兵勢必會攻過來吧,而他們的目標當然……就是蒂娜。
  「利口鎮不會拒絕愛著鎮上的人。而成了鎮上的一員以後,不論遇到什麼困難居民們都會出手幫忙……所以,若想留在鎮上就不用客氣。」
  莫爾特拍拍沙夏的肩,用下巴指了指騎兵隊。
  沙夏恐懼地從覆蓋著臉的指間偷瞄,看到騎兵隊之後便一副「啊……對付那種正常的傢伙沒有問題」的態度,將手搭在腰間的日本刀上離去。
  「如果啊,即使待在鎮上,還是遇到了令妳十分苦惱的麻煩……到時還有我們這種『萬事屋』在。」
  騎兵隊出動了。就像一條巨大的蛇一般,組著細長的陣形,在混亂的戰場上蜿蜒穿梭著。人數八十,領頭的是阿瑟特•巴克達。他垂晃著骨折的右手,用一隻左手操縱著韁繩。
  那也足夠了。馬這種生物,就算沒有武器配合,牠一跑起來也是個十足的凶器了。
  然後,因為這種陣形,使得全體的突擊威力變得更猛烈。
  戰馬撼動著大地,並將擋在前方的人一個一個撞倒。
  「所以蒂娜,沒事的。安心吧……就照妳的意願來就行了。」
  大地轟隆作響,騎兵隊如大蛇般襲來。
  大蛇張口秀出獠牙,而兩位萬事屋一副理所當然地的模樣上前對峙。
  「能允許妳這麼做的……就是利口鎮。」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利口鎮的夜晚」
  
  
  在酒槽區的舊道具店裡發現的,因為喜歡其裝飾便叫部下買來的天文望遠鏡,意外派上了用場。
  利口鎮南方數十公里處的荒野,由於地形如丘陵般稍微隆起,蘿恩許坦便在這裡架起了三角架,往利口鎮的東側──曾是帝國軍駐紮地的地方看去。
  兩名男子擋在阿瑟特率領的騎兵隊前面,並漂亮地擊敗騎兵隊。一人用長柄刀將戰馬的腿紛紛斬斷,另一人則是搶來馬匹後,便跨上馬與騎兵對抗。
  兩人雖然動作不同,卻又默契十足,逐漸削弱騎兵隊的戰力。
  雖然因為有恩格蒂娜這個目標的存在,使得騎兵隊的行動變得很好預測,但即使如此這兩人仍然幹得漂亮。
  一人靠著純粹的怪力大揮大斬。另一人則像英雄傳說裡的勇者般施展華麗的刀法。正是因為兩人的差異如此懸殊,才能如此互不干擾地接連打倒騎兵嗎?
  如果現在讓恩格蒂娜逃走,等待著阿瑟特……不,等待著巴克達一家的,將是長久不斷的內亂。
  因為併吞了無數個國家,因此無法光靠政治手腕解決,帝國會陷入一片混亂吧……那個結局應該是巴克達一家極力想要避免的。
  所以即使被戰技高超的兩人折損兵馬、被裸男與手持長柄刀的義警團團員妨礙,甚至連調整戰鬥姿勢的餘裕都沒了……阿瑟特仍然不會停止突進。
  「蘿恩許坦大人,西邊有一批人靠近利口鎮。」
  部下一提醒,蘿恩許坦便將望遠鏡轉向該處,便看到一團由一匹白馬率領的一百五十名騎兵,以驚人的速度向東逼近。
  一行人高舉的旗幟上,印著幻獸寇爾拉的圖案。
  「哎呀,真了不起。羅第國夏洛特王妃直屬的桃樂斯小隊竟然這麼快……該不會已經事先……?」
  自從當年王妃不顧女性形象跨上戰馬揮舞長槍,奔馳於戰場最前線的那時起,便忠心跟隨的桃樂斯小隊……正是她能操縱自如的一百五十名騎兵,也是羅第國精銳中的精銳部隊。
  是收到利口鎮使者的消息便快馬加鞭地趕來嗎……不過就算如此這也太快了。
  還是使者剛好遇上在荒野中練兵的桃樂斯小隊,因此用最基本的裝備趕來呢?
  桃樂斯小隊的騎兵除了武器以外幾乎沒有攜帶任何裝備,所以看來就是那樣了吧。
  他們捨棄了補給站與防具,捨棄了所有多餘裝備不捨晝夜地橫越荒野急行軍。
  「不過,是不是有點晚了?哥哥已經和另一個人……啊,阿瑟特那傢伙,他打算撤退,嗯,他正在抓逃跑的時機,他打算拋下一切,全拋下全拋下,快啊,快啊,只帶騎兵逃走啊,啊,逃走了,你看他逃了他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笑得太過火了……」
  阿瑟特率領著剩不到一半人數的騎兵隊往南方逃跑,卻被桃樂斯小隊逮個正著。想盡可能加速逃離現場的騎兵隊拉長了隊列,但桃樂斯小隊卻從隊伍中間橫向衝鋒,瞬間瓦解了阿瑟特的隊形。
  儘管騎兵隊四處逃竄,但桃樂斯小隊仍在地上蛇行,將騎在戰馬上的士兵一個個擊落。
  看到那幅景象,蘿恩許坦愉快得不得了。
  「蘿恩許坦大人,這樣好嗎?聽說他是您找了十年的人……」
  蘿恩許坦將望遠鏡轉向騎兵交鋒時所揚起的沙塵另一頭,裸男、帝國軍的步兵、義警團斷斷續續地進行混戰的區域。
  她的目標是在那之中的一人,握著長柄刀的萬事屋──莫爾特。
  距離相當遙遠,但她很確定就是他。儘管他改了名字換了容貌,依舊是她尋覓已久的「哥哥」。
  「這樣就好,嗯,這樣就好,畢竟我現在身上也只有一件舊洋裝,而且不化上更好的粧不行,還有還有這麼久沒跟哥哥說話了,得練習說一些有趣的故事才行,還有啊還有啊……若是現在和他見面的話,嗯,心臟一定會壞掉的,所以,得稍微、暫時妄想一下作為練習,而且,嗯,對,啊,對了!要帶哥哥的朋友們來嗎?不錯不錯,哥哥一定會很開心的,因為那些人也說想見想見想見想見想見想見想殺想見想見想宰了哥哥,嗯,大家來聚會吧!」
  蘿恩許坦蒼白的皮膚泛起了紅暈,連蹦帶跳地回到馬車上。
  「哥哥,我會再來喔……下次,好好聊聊吧……好嗎?嗯,就那麼做吧。」
  
  ●
  
  鎮上似乎只有麥多拉一人,對夏洛特王妃率領騎兵從羅第國趕來參戰一事感到震驚。這麼早登場的援軍似乎在他的預料之外。
  麥多拉應該是想「全靠利口鎮的力量」解決這次事件吧。
  然而夏洛特王妃卻大方承認自己的小隊不過是在鎮外襲擊了逃走的阿瑟特•巴克達一夥而已,整起事件是靠利口鎮自行解決的,並公開稱讚了利口鎮即使經過了千年,仍和從前一樣,是匯集了各路英雄豪傑的不落之鎮。
  沒讓夏洛特王妃遇上那個裸男集團,是利口鎮最大的幸運。
  聽說王妃把俘虜集中在利口鎮西邊之後,為了和當初被嫌礙手礙腳而拋下的主力部隊會合,會在鎮上待到明天早上。
  也就是說……做出決擇的期限延後了一晚。
  恩格蒂娜在向夏洛特打完招呼,並說明事情原委、請求政治庇護之後,她婉拒了羅第國的貼身護衛,獨自一人回到利口鎮上。
  她與夏洛特的交談意外花了不少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星空下的利口鎮現在熱鬧得有如節慶。
  彷彿為了要宣洩這幾天累積的不滿般,大街上架起了無數攤位,店員們大聲攬客。而處於熱鬧氣氛中心的,則是一群身上纏著繃帶的人們。
  他們笑談自己在戰場上的勇猛事蹟,並暢飲美酒。
  這個城鎮上的人喜歡熱熱鬧鬧的祭典。所以他們受的傷……也被拿來當作聊天的話題。
  耳中充滿的是由石磚路與鞋底所奏響的雜亂韻律、商人們的招呼聲,以及人們的談笑聲層層相疊而成的和聲。沁入鼻腔的,有炭烤肉和熱騰騰的濃湯的香氣,以及香菸、酒與香水……等人們日常生活的氣味。而點綴視野,增添熱鬧的,是人們各種喜怒哀樂的表情。
  這就是利口鎮吧。僅僅是走著,她便感覺自己成了這個城鎮上,由人們共同營造出的日常風景裡的其中一小塊拼圖……那令她開心。她不禁露出笑容。
  而不曉得從哪裡聽到消息的人們,紛紛上前和她打招呼。
  明明知道蒂娜的真實身分就是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同時也是這次事件的主因……但他們依舊露出笑臉歡迎她。然後在這些人之中,有人請喝酒,有人請吃飯,更有人上前搭訕……而搭訕的人當中,更有人問起她今後在鎮上的哪裡住下。
  這種時候蒂娜總是驚慌失措,並且……產生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自己引起了這麼大的事件,卻沒有任何人責怪她?
  而蒂娜向他們拋出疑問,他們一定會笑著重複同一句話──
  「這種事在利口鎮很常見啦!」
  就算是蒂娜,也能明白那是在開玩笑。但也不禁覺得,或許可能真是如此。
  要說為何,則是他們沒有說過其他理由。
  這是家常便飯,所以別在意。她只覺得是這個意思……
  蒂娜撥開人群,由西向東穿越酒槽區。
  再往前走,就是相信利口鎮會順利解除封鎖而等待著的舞團,免費進行公演的場所。雖然舞團提供免費的酒,但似乎因為沒有提供食物,所以大部分的觀眾都在酒槽區買了下酒菜帶過去。
  「只是啊,為什麼今年舞團不表演脫衣秀了?我可是超期待小努的胸部耶……雖然現在她們那像簾子一樣的遮胸布,說不錯也是不錯啦……但還是……對吧?」「沒有啦,你想,是因為今年的舞台不是在大帳篷裡,而是在這種開放空間的緣故吧?」「所以為什麼要在這裡表演啦……」「據說議會為了答謝在這次事件中一同奮鬥的居民,同時也作為對來到鎮上卻被拖延到行程的旅人們的賠禮,於是全額支付了入場費。是因為這樣才有公演的吧。」「多此一舉。他們根本不懂女人的肌膚才是男人的慰藉呀……議員之中有女性嗎?」「才沒有呢。應該說用只有成年男性才能入場的脫衣秀,當作給所有居民的慰勞未免也太不妥了吧。」
  ……果然他也在鎮外東側的公演會場嗎?
  蒂娜加快了腳步。然而擁擠的人群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於是匆忙趕路的她便撞到了行人。
  「啊,不好意思……請問……?」
  身穿白袍,一頭捲髮,戴著薄鏡片眼鏡的瘦小男子,像屍體一樣毫無反應,臉色蒼白的他失魂落魄地走著。
  「啊,是麥多拉。他怎麼啦,已經開始宿醉了?還是被人挾怨報復下了毒?」「那個啊,據說他打開議長室的祕密保險箱發現,因為那個垃圾協約而從帝國軍那邊收下的賄賂竟然不翼而飛,就變這樣了。」「哇啊,人真的不能做壞事耶。」「沒錯,而且那個保險箱,還是在只有他本人和祕書才打得開的嚴密控管下失竊的,不過他活該啦。」「真的。雖然總覺得好像能猜出犯人是誰……大概是錯覺吧!」
  途中,蒂娜打算順便拜訪下俗美亭,但店門口卻掛著歇業的牌子。但因為店裡開著燈,於是她便從窗外看向店內,便看見兩位包著繃帶的男人……格雷恩與皮恩格兩人隔著吧檯靜靜地舉杯對飲。
  蒂娜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兩人相處,因此決定繼續趕路。
  ……更何況,在看了他們兩人的裸體之後,說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們。
  而她接著在人群中看見了球狀的異樣身軀。那邊是奧莉比的花店。
  正想著那位渾圓的女士在做什麼──看來妳很有天分,要不要來我的舞蹈教室進軍世界?──便聽見了她勸誘說詞。
  奧莉比正打算婉拒的時候,肩挑長柄刀的矮小少年便走進兩人之間。從髮色與五官判斷,似乎是奧莉比的弟弟。
  球狀物在被他斬釘截鐵地拒絕後,便留下一句「還會再來哦~!」離去,姊弟兩人露出相同的表情苦笑。
  這時,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大街一角響起,並傳來怒吼。
  有人打架!扛著長柄刀的少年一聽到那句話便板起臉孔,撥開人群離去。
  「喧鬧而繁忙的城鎮……沒錯,簡直就像……」
  蒂娜繼續沿著大街往東側前進。
  接著便看見一位綁著麻花辮,身高超過兩公尺的女性,牽著一位瘦弱男子的手。
  蒂娜才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他,便馬上想起他是在舞女大隊出征時,咬著手帕的男子。
  「今晚不讓妳睡喲,我的甜心。」「這樣好嗎?你最喜歡的舞團不是來了嗎?」「隨它去吧。我醒悟了。對我而言最重要的……甜心,就是妳啊!」「真是的馬上就說這種話……輕浮,你這個輕浮男……哎喲,好開心喔。」
  看著那樣的兩人,蒂娜也不禁開心了起來。
  蒂娜加快腳步,心臟噗通作響。
  於是走出鎮外便能看見發出燦爛焰光的巨大營火。
  而為在營火旁的,是表演著精采舞蹈的少女們。雖然她們是脫衣舞團出身,但換上了利口鎮舞女大隊的表演服後,用那可愛又大膽的動作依然能擄獲男人的心。
  尤其是最前排的特等席上,那二十幾位純真的男人們正看得一臉出神。
  「公主大人,妳該不會在找我吧。」
  她聽見一句輕柔的說話聲。是沙夏。他在蒂娜面前低著頭單膝跪地。
  「不……啊,不是說不想找你的意思,就是、就是……」
  「我明白。找莫爾特的話……瞧,他就在那邊。」
  沙夏微笑著指向廣場的角落。
  他在那裡。
  在觀眾席的長椅正中央,他將長柄刀放在一旁,並握著空酒杯愁眉苦臉……而莉茲正把他的大腿當睡枕。
  放眼望去,發現廣場上搭起了臨時的吧檯,而在那裡庫菈茲正將酒倒入無數個空酒杯,並到處分給觀眾。
  蒂娜道了聲謝,便往庫菈茲的方向移動,但卻被沙夏叫住了。
  「公主,我只想告訴妳……我覺得妳要留在鎮上也未嘗不可。」
  「什麼……意思?」
  「雖然這個城鎮的人事物變化劇烈,一點都輕忽不得。但是正如你所見,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大家便會變得莫名團結……或者說是莫名地興致高昂。為了鎮上、為了居民,為了好玩,舉止粗俗的他們笑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居民盡是這些人……雖然也有不少煩人的事啦……但至少妳不會再孤單。」
  沙夏的微笑看起來像是同情。但彷彿又不是。
  「如果想要隱居在這裡,我也能告訴你一些妙招。意外很少人想到喔……要聽嗎?」
  「……有那份心意就夠了。」
  「若卸下公主的身分,妳也是個女孩子。稍微任性點是不會遭報應的。大家會允許。至少我是如此相信……希望妳能記住這件事。」
  那時,蒂娜隱約察覺到了。沙夏的微笑並不是同情……而是「理解」。
  為什麼?這不就表示你也有相同的境遇……?在蒂娜將疑問說出口前,沙夏便像管家一樣伸出手掌指向前往庫菈茲的道路,並低下了頭。
  蒂娜來到庫菈茲面前請她調了一杯酒。但不知為何庫菈茲卻遞上了兩杯白蘭地。
  「酒不夠了隨時跟我說喔,我會優先幫你們倒酒的。」
  庫菈茲說完綻放笑容,並擠了一個媚眼。
  蒂娜道了謝,便往自己僱用的萬事屋走去。
  「莫爾特先生,請問,需要酒嗎?」
  「哦?太棒了,救世主降臨啦。」
  果然莫爾特是為了不要驚醒莉茲,所以即使酒喝完了也不起身取酒吧。然後注意到這件事的庫菈茲,才會給了蒂娜兩杯。
  蒂娜略為緊張地在特身旁坐下,靜靜喝著酒。
  明明應該有很多話想說,但一旦真的面對面,卻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所以只好喝酒。喝著填補沉默的兩人之間的魔法之水。
  營火周圍的少女們隨著樂器的輕盈音色起舞。這景象是多麼夢幻……
  蒂娜感到醉意開始在體內緩緩蔓延。
  ……也許趁著酒勢,就能說出口了。
  「請、請問莫爾特先生,為什麼……你不收下戒指呢?」
  作為報酬交給莫爾特的那枚戒指,在蒂娜要去見夏洛特王妃時被退了回來。
  而當時莫爾特並沒有說任何理由,僅僅給了蒂娜一個微笑。
  「如果這樣收下就違反契約了……妳還記得吧,契約的內容是保護妳抵達羅第國首都。不過,現在妳已確保人身安全,並會在明天早上和夏洛特王妃一同離開鎮上。於是我的任務確定無法完成了。所以我不會收的。」
  「可是,這樣不就是……不就是……無償勞動……」
  「我說過啦。我啊,是可是為了賺脫衣秀的入場費才接下委託的人渣。而現在變成免費入場,酒也能免費無限暢飲,那就不算是無償。我得到的夠多啦。而且……」
  莫爾特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在自己大腿上熟睡的莉茲,摸著她的頭。
  「莉茲她啊,叫我快點繳房租。明天開始又要找委託來接了。我會忙到無法隨行送妳到首都啊。」
  莉茲露出天使般的睡臉。
  但對現在的蒂娜而言……有那麼一點,看起來像是惡魔的睡姿。
  莫爾特的那番話有點奇怪,而他本人一定也明白這點吧。
  但看來不論真正的理由為何,他都不打算收下戒指了。
  「戒指的事真是抱歉啊。擅自將它套在手指上,又擅自宣稱妳是我的女人。」
  蒂娜搖了搖頭。那是為了挑起爭端而不得不做的行為。
  最重要的是,他為了鎮上……然後,為了蒂娜闖進敵營的事實。
  他最初的目的是為了金錢吧。但他……至少,那時的他並不是……
  蒂娜為了振作,一口氣乾了杯裡的白蘭地。而這次她並沒有醉倒。
  隨著酒精在全身蔓延,兩位萬事屋說過的話忽然浮現於腦海。
  ──做妳想做的吧。
  ──若卸下公主的身分,妳也是個女孩子。稍微任性點是不會遭報應的。大家會允許。
  「……莫爾特先生,我可以提一個任性的請求嗎?」
  「當然可以。」
  心跳加速,胸口甚至感到一股疼痛。即使如此……
  蒂娜用哀求的眼神望著莫爾特。
  「今天一晚就好……我希望能成為你的女人。」
  成為莫爾特的女人,以及……成為利口鎮的一分子,就算只有今晚也好。
  於是莫爾特輕輕摟住了她的肩。

  「不只今晚也無妨……要當一輩子,我也不介意。」
  ……那可辦不到。至少蒂娜自己無法承受。
  就算蒂娜公開表明自己無意即位,但只要她的存在本身還能成為反抗勢力的希望,支配帝國的巴克達家族便還是會派刺客來這個城鎮上吧。
  就算沒有刺客,那些想奪回帝國的母親心腹,遲早會為了擁戴恩格蒂娜•努斯托爾提而出現在她身邊。
  蒂娜不想讓這個城鎮,也不想讓莫爾特再度捲入這種紛爭。
  因為她深愛著這裡。因為她十分珍惜這裡,所以……
  不管是否成功奪回帝國,自己都不能在此住下。
  如果失敗了,刺客就會來;而如果成功了,就得成為女帝,盡其義務。
  所以,辦不到。
  所以……今晚就好。
  而這便是蒂娜想做的。
  身為一個女孩子,竭盡全力的任性。
  而抱著蒂娜肩膀的莫爾特,稍微推開了她一些。
  兩人彼此相互凝視,她明白莫爾特看穿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不論何時,妳都能回到這裡。我,還有利口鎮……一定都會接納妳。」
  溫柔的言詞。
  自己有歸身之所。
  儘管心裡明白那是辦不到的事……但那句話、那個歸處的存在,是多麼令人心安。
  蒂娜將手掌輕輕蓋上趴在莫爾特大腿上熟睡的可愛少女的眼皮……接著吻上了莫爾特。
  
  由酒與舞蹈交織而成的,如節慶般的夜晚持續著。
  而這幾天來發生的種種人、事、物,不正是節慶裡的一個餘興節目嗎?
  利口鎮的夜晚──就是會令人不禁產生此種錯覺。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大家好,我是アサウラ。
  或許很多讀者都是第一次翻閱我的作品呢。那麼,我就先簡單地自我介紹吧。
  我是平常會對路上的犬隻感到興奮、會對一臉幸福的情侶咂嘴、會和渾身是汗的男人們參加生存遊戲到處跑、會為了買半價的便當在夜晚的街上狂奔、會看電影、會看書、會打電動、會玩免插電的遊戲、會找國外的胖大叔開槍打靶的影片來看並發出嬌喘、會在意周圍的視線而在裝潢時髦的店前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偶爾會飛去國外打靶的……沒什麼個性,身心健全的北海道人(現居東京)。
  那麼,自我介紹結束之後,就來介紹本書吧。
  本書是基於連載在網站「Fantasia Beyond」上的《酒槽區三號街的萬事屋》(現在作品名稱已變更為《英雄都市的笨蛋們~酒槽區三號街的萬事屋~》)這部作品加筆寫成的長篇。
  而且原本當初接下這個連載工作的時候,編輯跟我說:「網站是隔月連載,也就是兩個月更新一篇。」所以我還想著那這樣就可以慢慢寫了嘛!結果回神過來已經被編輯吩咐:「果然還是每個月更新一篇吧。」到了後來又表示:「差不多該出單行本了吧。對,長篇單行本。」於是在這樣相當順暢卻又很不得了的發展之下,本書便誕生了。不過當然,我十分感謝編輯給我寫出這個故事的機會!
  而原本期待的悠閒寫作生活,便如同政治家在街頭四處宣讀的公約一樣,脆弱地土崩瓦解了。到了明年的這個時候,想必會成為一段美好的回憶吧。
  那麼,差不多該來說說謝詞了。
  真的非常感謝畫出精美插圖的たぶ竜老師。雖然每個角色都畫得很漂亮,我也都很喜歡,但最得我心的還是看到插圖瞬間便不禁發出「就是這樣!」的驚嘆的莫爾特。真是太棒了。
  也很感謝萩原責編,以及在中途加入的桑水流副責編。雖然這位不可思議之星副責編到了原稿及插圖都完工後的最後關頭還算錯頁數,達成了讓本書將多出十六頁空白這般前無古人的壯舉之後,甚至提出「由於書的樣式已經無法更改,原稿也已經審潤完畢了,因此不適合再大幅加筆……所以只能這麼做了……我要把六部作品的廣告塞進去……」這種足以震驚全美,教人不禁大喊:「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的瘋狂點子,最後終於被富士見書房發現公司竟然僱了這麼一個曠世奇才,並趕緊在前面追加了簡單的地圖之類的東西……不曉得算不算是圓滿,但總算是完成了工作,還提供了我這個可以寫在後記的生動題材……也相當感謝Beyond邀請我連載這部作品,還讓我出書,真的是萬分感激。在這個時代還能創作正統的(?)奇幻作品,真的讓我很開心。
  此外也深深感謝校稿人員、印刷廠人員、書店店員……以及所有參與了本書製作、販售的人員。
  然後,最後要感謝的,就是將本書讀到最後的各位讀者大人,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如果各位多少能從本書獲得一點喜悅,便是我至高無上的快樂。如果可以,也盼望各位今後能陪伴這部作品繼續走下去。
  那麼,就讓我一邊祈禱能再出續作,一邊在此向各位道別。再會!
  
  アサウラ
发表于 2016-12-30 07: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糟糕了,我看到房东女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传说中,拥有大OO的少孩子……
发表于 2016-12-30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前半短還以為是美食小說!
看來男主還是神木阿!期待後續繼續開後宮啦!
发表于 2016-12-30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這城鎮活力旺盛啊......根本是怪人聚集地吧.
有些人有秘密的過去的感覺.
一整個伏筆滿滿0.0.
发表于 2016-12-30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實男主角很受歡迎嘛,酒吧女孩、花店老闆都和他挺親近的。
发表于 2016-12-31 10:2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來公主後面出場機會不多了....
難到跟未踏一樣一本一個女主角的套路嘛
发表于 2016-12-31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哦草新作!必须追!便当看得我意犹未尽~
发表于 2016-12-31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棒的书.真期待续集.沙夏的过去和公主和未来想继续读下去啊
发表于 2016-12-31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身边的人都各有隐情。。。第一卷几乎奠定了所有的基调,所以本卷女主角几乎不怎么可能在接下来登场了。。。
发表于 2017-1-4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正當我鬧書荒期間偶爾看到這本,覺得它的劇情還算是有潛力的。伏筆故然埋下了不少,而角色塑造也挺鮮明。唯獨由於現時只有一卷而角色太多的緣故,目前大部份角色的描寫都只蜻蜓點水式的帶過,所以只盼後面幾卷能好好補完各人的故事。

另外這卷的女主大概之後會沒啥戲份了的吧,話說他們倆最後到底是做了沒?
发表于 2017-1-5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這作也頗有穀呢
看得頗開心
笨蛋多就是不同呀
发表于 2017-1-11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铁制品被法棍打败时,我笑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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