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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河野裕]重启咲良田4 GOODBYE is not EASY WORD to SAY[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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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6 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accdexr 于 2017-8-19 20:50 编辑

サクラダリセット4 GOODBYE is not EASY WORD to SAY
重啟咲良田4 道別不是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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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野裕
插画:椎名优
译者:李文軒
扫图:糸色企鹅、Dimpurr
录入:糸色企鹅、Dimpurr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转载请保留信息
---------------------------------------------------------------------
写在前面的话:
第四卷是短篇的合集,短篇的发生时间分别是在1/2卷之间和2/3卷之间。
也因为是短篇合集,对顺序的要求性不算太高,所以就先挑着录喜欢的短篇了。
白色拼图之前在轻国有人翻过,当时名为 白板拼图 ....也就不会再录了。插图是抓的日版图源。

&第二卷录完了,当时理好排版丢在bgm和微博上,结果完全好像没人发现,哭了出来。
再丢轻国又觉得有点麻烦。地址:http://bgm.tv/blog/274728 有闲人可以帮忙转一下。
&&因为一些原因 后续由Dimpurr继续录入,感谢付出和填坑,蟹蟹、蟹蟹orz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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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相麻菫去世兩個星期。這段期間,淺井惠與春埼美空加入七阪中學的服務社,然而,在兩人接到首次分派的工作時,春埼居然無法使用重啟。對於相麻的死亡,惠與春埼各有所思。惠決定前往相麻喪命的那座山……國中二年級的夏日殘骸、高中一年級的春天,以及夏天──將脆弱的世界溫柔地拼湊起來,系列作第四集!

目录:
弹珠时间与糖果抗体
某日的春埼同学~探病篇~
去月亮采砂的男孩故事
某日的春埼同学~交友篇~
Strapping/Goodbye is not an easy word to say

白色拼图
后记




闭上眼睛。
想象你觉得 最美丽的 事物。




「我跟妳說。我有辦法去月亮了。」
「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送給那隻貓。」




「我想悲伤吗?」
「不用害怕沒關係。如果是你,一定能夠漂亮解決。」
「我內心的某處,不想使用重啟。」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09: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ccdexr 于 2017-3-1 08:33 编辑

去月亮采砂的男孩故事


0

今晚的雲很少。

帶著濕氣的夏日空氣中,少女與男孩坐在小祠堂的石階上羊羊夜空。少女是高中一年級生,男孩是國小四年級生。

高掛夜空的,是比半月略微豐滿,再過幾天就會變成滿月的月亮。

每次看見月亮,少女就會想起一隻貓。一隻有著純白毛瑟、體型嬌小的貓。那隻貓在晴朗的夜晚會抬起小巧的下巴,以清澈的黃色眼眸凝視月亮。

那隻猫相信,月亮才是自己應該前往的場所。在年老并死期將近時,牠希望 自己能在月亮迎接死亡。牠強烈地希望能夠到達月亮。

「我想問,那隻貓——」

坐在一旁的男孩,抬頭看向少女問道:

「那隻貓,後來有到月亮嗎?」

少女以平靜的聲音回答:

「不,牠沒能到達月亮。」

那隻貓在半年前,冬天的夜晚,沒能到達月亮就死了。地點是山腰的某棵大樹下。牠注視著月亮,直到再也睜不開眼睛,最後死於黑暗之中。

「那隻貓現在,還想去月亮嗎?」

「死掉的貓不會思考。」

「可是,說不定——」

少女搖頭。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沒有半隻貓會抗拒死亡。」

沒有半隻貓會在死前發出叫聲。

牠們迎接死亡,靜靜地閉上眼睛沉睡而已。

少女徐徐說道:

「只要一死,就再也不會發生任何事。」

此時吹起一陣溫熱的風。

男孩沉默地仰望月亮好一會。少女也看著月亮。

月亮無語。那裡不存在任何主張。既不會發出鳴叫聲,也不會用爪子去扯衣服。

男孩看著月亮說道:

「妳曾喜歡那隻貓吧?」

同樣看著月亮的少女回答:

「我現在也很喜歡啊。祂的身影非常美麗。」

兩隻前腳伸直靠攏,坐著仰望月亮的貓咪身影非常美麗。彷彿毫無彎曲的直線,樸實的美感油然而生。

「那妳希望那隻貓能到月亮嗎?」

「這個嘛。可以的話,我想實現牠的願望。」

「你覺得那隻貓應該死在月亮的沙地上嗎?」

「當然。牠本身也是這麼希望的。」

男孩起身,站到月光的正下方。

他直視少女,露出微笑。

「我跟妳說。我有辦法去月亮了。」

少女不太淸楚這事件的開端在哪裡。或許是男孩確定得離開這座城鎭的那天,也或許是那隻貓死去的那天,又或許是少女與男孩初次相遇的那天。

不管怎樣,在這雲少的夏夜,男孩是這麼說的:

「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送給那隻貓。」

背對依然無語的美麗月亮,男孩如此說道。

1

七月二十五曰,下午五點的天空一片晴朗。

儘管太陽逐漸西沉,要稱盛夏的這時段為傍晚,還太早了點。

由於現在放暑假,對星期的變化沒那麽在乎。雖說七月二十五日是星期二,但即使是星期一或星期三,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淺并惠用手遮著陽光,爬上花見崎神社旁邊的石階。春埼美空緊跟在後。這道石階寬度狹窄,很難兩人並肩攀登。

脖子的汗水讓人不舒服。就在惠用手掌抹去那些汗水時,春埼從後面問道:

「要用手帕嗎?」

「謝謝。但不用了」

「是嗎?」

以女孩子來說,少女的聲音略微偏低,聽起來有點嘶啞。是悅耳的聲音。至少比頭上那些不斷鳴叫的大音量蟬聲要好多了。

兩人一下就走到石階的盡頭,踏上土壤裸露的山路。春埼稍微加快腳步,走到惠的左邊。樸素的藍色洋裝裙襬隨之晃動,手提包包也傳出物品碰撞的聲音。

「那個包包裡有什麼?」

「是裝了冰麥茶的水壺。」

原來如此,剛才那陣聲響,是來自水壺裡的冰塊把。

惠抬頭看向天空說道:

「月球表面應該很涼吧。」

「惠也想去月球嗎?」

「這個嘛。當然是有興趣啦。」

可是,只穿襯衫到月球是必死無疑,而太空服又覺得會行動不便。儘管重力小很多這點極具魅力,但是真沒有的話,在各方面是也會很辛苦。

「比起去月球,還是窩在有空調的房間里比較輕鬆。我目前沒有想要月亮的沙子。」

惠回答。

昨晚有個男孩,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就消失了。

惠和春埼在兩小時前,以服務社工作的形式,受託調查哪位男孩。當前的目標,是確認男孩平安與否。

沒多久,前方出現一座小祠堂,那裡周圍有十幾隻的貓,而在中心處、祠堂前方只有三段的石階上,坐了一位少女。

野之尾盛夏。

最後和那位前往月亮的男孩見面之人,就是她。



野之尾盛夏擁有白皙的皮膚,而且還白到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惠無法理解,為何她的肌膚在這種盛夏時節,還能維持那樣的白皙。說不定背後有某種超常的力量在運作。

被貓咪包圍的少女閉著眼睛。她擁有在陷入睡眠,或意識朦朧到和睡眠差不多的時候——也就是處於忘我狀態時,和猫咪共有意讖的能力。

明明是暑假,野之尾不知為何仍穿著學校制服。惠一站到少女面前,她便緩緩睁開白皙的眼瞼。

「你好。」

少女說道。

「妳好。我吵醒妳了嗎?」

「不,我正在等你們來。」

野之尾的腿上坐了一隻貓。她把手放到貓背上,接著說道:

「你們是為翔太的事而來對吧?」

「沒錯。正是如此」

日下部翔太——這是昨晚說要去月亮採砂後,便失去身影的男孩姓名。」

「妳對翔太知道多少?」

「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他念國小四年級,興趣是天體觀測;約三年前來到咲良田。預定兩天後要搬到別的城鎮。就這麼多。」

惠事先看過管理局交給他的資料。他還知道男孩的住址和出生年月日,但這些情報並沒有多大幫助。

「再來只剩下他主要是在這裡進行天體觀測。」

野之尾換著貓點頭。

「我知道的,也不過那些。」

「但是,野之尾同學在一年前就認識他了吧?」

「虧你知道這件事。」

「我剛才和他父母見面時聽說的。」

惠問了日下部翔太的事情,並看過男孩的房間。由於正在準備搬家,他房間內的柬西並不多。沒有書的書架,沒有衣服的衣櫃,像個空殼令人哀傷。

「野之尾同學對這次的事件有什麼看法?」

「男孩前往月亮,一去不回。」

「還有呢?」

野之尾看向腿上的貓,溫柔地撫摸牠的脖子。貓咪舒服地瞇起眼睛,張大嘴巴打呵欠。

「就只有這樣。你們是怎麼看的?」

「管理局判斷這是一種離家出走。目前最有力的理由,是反對搬家。不過,這件事很可能與能力有關。」

曰下部翔太在野之尾面前消失無蹤。

根據報告,他是真的如同字面那樣消失了。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比起懷疑有人利用物理性手段,還是判斷他使用了某種能力比較合理——惠也有考量野之尾說謊的可能性,但目前還找不到她有什麼理由說謊。

野之尾抬頭看向這裡。

「這恐怕不是離家出走。」

「為什麼妳會這麼認為?」

「因為他跟我約好後天上午要在這裡見面。」

後天——翔太預定離開咲良田的日子。

「管理局的判斷錯了。淺井,你有什麼想法?」

「目前還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因為無法判斷,才會來找野之尾同學打聽消息。」

「我該告訴你什麼?」

「妳對翔太去月亮採砂的理由,心裡有底嗎?」

一隻灰色、尾巴前端彎曲的貓,在惠的腳邊嬉鬧。

惠蹲下來撫摸那隻貓的背部。

「從前,有一隻貓。」

野之尾以這句話做為開場白。



有一隻貓。

擁有純白毛色與黃色眼眸的嬌小貓咪。

那隻貓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近。因為牠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快跑,無論吃多少也不會變胖;牠的睡眠時間增加,鼻子也變得愈來愈不靈敏。牠還沒正確地理解死亡的概念,知道自己的身髓將失去所有機能。

在領悟到這點時,貓咪仰望天空。

那天碰巧是晚上,碰巧掛著美麗的月亮。碩大的滿月——肯定就只是因為這樣。若牠是在白天仰望天空,或許會改為憧憬太陽與白雲。可是,那隻貓仰望天空時,掛在那裡的是滿月,非常美麗的滿月。

猫味心想,去月亮吧。

在自己的身髏喪失所有機能,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聞不到,甚至叫不出聲音的時候,站到那上面吧。若這副身軀即將動彈不得,那就一步也不移動地待在全世界最美麗的地方吧。貓咪如此想著。

即使爬上樹稍,依然無法到達月亮。

即使登上屋頂,依然無法到達月亮。

貓咪知道月亮位於某個高不勝高的場所。

所以,貓咪在月亮底下尋找更高的場所,在山中四處徘徊。

野之尾盛夏擁有和貓咪共有意識的能力。她經常和這隻目標前往月亮的貓咪共有意識。

野之尾在白貓的意識中想著。

——你無法到達月亮。

月亮位於貓咪無法抵達的場所。

貓咪不知道有人類的意識混進自己的意識裡。牠把野之尾的思考判斷為自己的思考後,這麼想著。

——那種事,不試看看怎麼知道呢?

野之尾的思考反映到貓的意識,而貓的思考也反映到野之尾的意識。整個過程就像自問自答,一個接一個地持續不斷。

——無論爬上多高的樹,都到不了月亮不是嗎?

——那只要再找更高的樹就行了。

——不可能。你的四肢不是非常沉重嗎?就算發現高到能夠到達月亮的大樹,你也沒辦法爬上去。

——這就難說了。我對爬樹很有自信。而且......

——而且?

——至今為止,沒有我想去卻去不了的地方。

——這樣啊。那就隨你高興吧。

——那還用說。

——恩。我會替你加油。

貓咪漸漸發現自己的意識出現異狀。

牠發現腦中多了一個不是自己的東西。

——妳不是我吧?

——喔,真令人驚訝。第一次有貓咪注意到我呢。

——妳是誰?

——是誰都無所謂吧。我非常喜歡你,有點替你擔心,打從心底為你加油。只要知道這些就夠了吧?

——這樣啊。唉,隨便怎樣都好。我就帶妳一起去月亮囉。

貓咪在夜晚的山中徘徊。為了前往月亮,牠不斷尋找更高的地方。野之尾透過牠的意識,關照牠的行動。

然後某天晚上,白貓遇見一位男孩。

地點是在陰暗的山路。看起來疲憊不堪的男孩,坐在樹下仰望天空。

貓咪慌張地躲進樹叢。

——喂,那是怎樣?

——是人類的小孩。

——這我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大概是迷路了吧。他帶著背包和望遠鏡呢。

——背包?望遠鏡?

——你可以幫我拉一下那孩子的鞋帶嗎?

——我不要。我對人類沒興趣。

——我也對人類沒興趣。但是,既然都遇到了,也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是指什麼?

——拜託啦。這次就好。之後我會請你吃你最喜歡的東西。

——喜歡的東西?什麼都可以嗎?

當時浮現在貓咪腦中的,是一塊顏色和月亮相似的物體。

貓咪不知道那個帶著黃色的白色物體,是叫什麼名字的食物。不過,和貓咪共有意識的野之尾知道那是什麼。

——乳酪?你喜歡乳酪嗎?

——原來這叫乳酪啊。

——只要你願意答應我的請求,我就給你乳酪

——為什麽称能做到那種事?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快點去吧。

唉,真拿称沒辦法。貓咪走向男孩,用爪子抓了一下男孩的鞋帶。男孩往下看後嘟嚷道:

「……貓?」

——吶,道樣行了吧?

——嗯。做得很好。那麼,接下慢慢往右走。

——不能用跑的嗎?我想快點離開這裡。

——不行。不用太大聲沒關係,請你稍微轉頭叫一下。......很好,他跟過來了。就這樣往前走。

——真是的。妳真的會給我乳酪吧?

—―嗯,包在我身上。我會讓你盡情情地吃個夠。

貓咪依照野之尾的指示前進。

男孩小跑步地緊跟在後。

貓咪下山,來到一間小祠堂。

這是個奇妙的地方。一個人類,閉著眼睛沐浴在月光下。那人的周圍,環繞著好幾隻貓。

——喂,那是誰啊?

——是我喔。

——妳是人類嗎?。

——嗯。雖然這可能有違你的本意無法改變生為人類的事實。

——妳到底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

然而,腦中並未傳來回答。

被貓咪包圍的人類,在月光的照耀下緩緩睜開眼睛。

「我叫野之尾盛夏」

少女開口說道。

野之尾走到貓咪的前面蹲下。

「謝謝你的幫忙。我會按照約定,替你準備乳酪。」

貓咪聽不懂人類的話。牠無法理解野之尾說了什麼。

少女戳了貓咪的頭幾下。

「我明天會再進去你的意識裡。」

人類小孩對著少女說道:

「......妳在跟貓說話嗎?」

少女一臉認真地回答:

「怎麼可能。貓又聽不懂人類的話」

接著野之尾起身,站到入類小孩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曰下部翔太」

「你在這種時間做什麼?」

「我在找能清楚看見的地方。」

「天空?那種東西,在哪裡都看得見吧?」

「可是,我想在更近一點的地方看月亮。」

野之尾看向貓,嘴角微微露出微笑。

「太好了,你有同伴呢。」

野之尾盛夏、曰下部翔太,以及無名白貓,就這樣相遇了。

之後這兩人一貓,以每星期一次的頻率,一起聚在祠堂觀賞月亮。

大約過了半年後,無名白貓在沒能到達月亮的情況下死了。

·

「翔太說,他要為那隻貓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

說完後,野之尾吐了口氣。

「謝謝妳。這樣我就清楚了。」

惠稍微低頭行禮。

後方的春埼從包包裡拿出水壺和紙杯,將麥茶倒進紙杯遞給野之尾。

「要喝嗎?」

「嗯,謝謝。妳準備得真周到。」

「也有餅乾喔。」

「簡直像在野餐呢。」

野之尾覺得有趣地揚起嘴角。感覺她似乎滿喜歡春埼的。惠想找個時間讓春埼單獨和野之尾見面。說不定她們會很合得來。

春埼也將裝了麥茶的紙杯遞給惠。道聲謝謝後,惠喝起麥茶。冰冰涼涼的,非常好喝。

野之尾喝光杯裡的麥茶。

「我無法理解翔太的想法。」

「妳是指哪個部分?」

「為了那隻白貓,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這點。牠早在半年前就死了。事到如今,就算有月亮的沙子也沒意義。」

「那隻白貓沒有墳墓嗎?」

「不,有喔。是翔太做的。但是,那又怎樣?」

「會不會是想將月亮的沙子供奉在墓前呢?」

「沒有意義。埋在那裡的,只是一具屍體。屍體不會有反應。」

「這我就不清楚了。」

說著說著,惠又產生一個完全不相關的疑問。

想死在月亮的貓,以及為了那隻貓去月亮採砂的男孩。

兩者看似有所關聯,但又讓人覺得不太對勁。

貓所追求的,就只是死在月亮上,與月亮的沙子無關。如果有辦法去月球,一般會想到的,應該是將貓的遺體埋在月球上。當然,將來若是在月球表面發現貓的遺體,也會是個大問題。

「野之笔同學喜歡那隻貓對吧?」

「恩,基本上,只要是貓我都喜歡,不過我特別中意牠。到現在我還是非常喜歡牠。」

「這件事,妳也有告訴翔太嗎?」

「昨天晚上,在他消失之前,我們有聊過類似的話題。」

惠點頭。

他大致理解日下部翔太是為了誰——為了什麼目的行動了。

「你認為真的有去月亮的能力嗎?」

面對野之尾的問題,惠點頭回應:

「當然,我不能斷言絕對沒有。」

咲良田的能力千差萬別,各種能力都有存在的可能。至少目前為止,還沒人有根據可 以斷言「不可能有那種事情」。

「可是,能力只能在咲良田使用不是嗎?月亮並不包含在咲良田內。」

咲良田的能力只會留在咲良田內,沒有人能夠帶到外界——這是與咲良田能力有關的前提,同時也被視為絕對的規則。

但惠搖頭:

「即使離開咲良田,也不會失去能力。只不過是忘記能力的存在而已。」

誰也無法使用已經遺忘的能力,所以能力才會從來沒在咲良田外被使用過。

野之尾板起臉說道:

「那樣更糟糕。如果翔太去了月亮,忘記能力的使用方法怎麼辦?」

光想人類的血肉之軀,根本無法在月球表面生存。

「我們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可能性。若他使用能力,恐怕很難在月亮和咲良田之間安全往返。」

舉例來說,如果是沒有距離限制的瞬間移動能力,那前往月球這件事本身是有可能的。不過,光是那樣,他根本無法在月球表面生存。就算那是能在月求生存的能力,忘記如何使用便毫無意義。

使用能力前住月球的想法非常危險。

所以,若是找不到翔太,就使用春埼的能力——重啟,惠以此為前提來行動。重啟能夠產生類似將時間回溯到存檔時刻的效果。

春埼上次存檔是在前天——七月二十三曰的時候。她能將時間倒回比昨晚——亦即翔 太消失的七月二十四曰晚上還要前面的時刻。

「關於翔太的能力,管理局沒有任何資料嗎?」

「是的。他應該是在最近才獲得某種能力。」

管理局管理著咲良田內的能力。

咲良田的學校,每年都會舉行兩次檢查,確認學生有無能力。跟健康診斷或體力測量差不多。

只要擁有能力,很少會逃過管理局的檢查——雖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現在懷疑這個也沒意義。

翔太的學校,曾在六月中舉行檢査。當時,翔太被判定沒有能力,因此可以他是在那之後才獲得能力。

野之尾在大腿上的貓前方晃動指尖。貓一臉認真地凝視她的指尖,大概是把那當成某種獵物吧。

「妳平常會和翔太約好哪天見面嗎?」

「不會。要是我在這裡待到很晚,就偶爾會碰到他。真要說起來,應該算是偶然。」

「昨天也是嗎?」

「嗯,沒錯。」

貓咪朝著野之尾的指尖揮舞前腳。

野之尾將手抬高,讓貓的前腳揮空。

「順便請教一下,你們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這個嘛。應該是一個星期前。」

惠從日下部翔太的父母那裡得知,男孩從三天前開始到昨晚為止,每天晚上都有出門觀星。他以前從來沒這麽頻繁地出門過。

惠心想,他應該是想和野之尾見面。

或許是放棄狩獵,貓咪在野之尾腿上縮成一團,閉眼休息。

2

由於野之尾要待到太陽下山才離開祠堂,惠和春埼便決定陪她留到那個時間。雖然知道在這裡仰望夜空,也沒辦法找到日下部翔太,但難得放暑假,偶爾欣賞一下夜空也不錯。

惠和春埼咦度下山,穿遇神社前往附近的便利商店購買飯糰和三明治。然後他們回到祠堂,和野之尾一起分享那些食物。將飯糰餵給貓兒們後,牠們將石階的位子讓給惠和春埼,野之尾一咬下三明治,就以嚴肅的表情嘟嚷道:「裡面有放乳酷呢。」

太陽一直到晚上七點才西沉,而皎潔的月亮從前一個小時起,就在東方的天空浮現。

那是比半月略微豐滿的月亮。周圍一變暗,月亮開始反射太陽光,散發出美麗的光芒。如此炎熱的季節裡,月光清澈,給人一種涼爽的感覺。

现在,那裡是否有位男孩正在採集沙子呢?月球表面一定非常寒冷。

坐在一旁的春埼,仰望著夜空說道:

「惠對星座熟悉嗎?」

祠堂周園沒有路燈,也沒有會發光的招脾。極度接近黑色的深藍夜空裡,可以看見許多星星。

惠輕輕搖頭。

「如果是自然科學的考題,那我倒是有自信能夠答對。」

他很難把在空中的星星順利連結成星座的圖案。惠不討厭欣賞夜空,卻從來沒對星座產生興趣過。

惠指向天空的某個區域。

「我覺得那裡看起來像是獵戶座。」

不過,獵戶座是冬天的星座。夏天早上好像也看得見,但不可能出現在這時候的天空上。

「春埼對星座熟悉嗎?」

「我也不太了解。我想夏季大三角應該在那附近。」

「那麼,天鵝座在那邊囉。」

夏季大三角之一的天津四,是天鵝座的一等星,距離地球約一千八百光年。它非常明亮,散發出來的能量據說是太陽的五萬倍。

即使懂這些知識,惠也不清楚哪顆星星是天津四。從地球看過去,那單純反射太陽光的月亮,要比天津四亮得多了。

惠抬頭看著夜空問道:

「妳平常和翔太都在聊什麼?」

野之尾徐徐地回答:

「都是和月亮星星有關的話題。還有一隻貓的事情。仔緬想想,我對他也幾乎一無所知。」

「他在在學校發生的事呢?」

「不知道。翔太很少提自己的事情。」

「跟野之尾同學很像呢。」

「就不談自己這方面,你也半斤八兩。」

說完後,少女輕笑出聲。

「我也曾經和翔太聊過類似的話題。並告訴他,我大概就是喜歡他這一點。」

「不主動聊自己私事這點嗎?」

「簡單來講,是那樣沒錯。」

「妳不喜歡別人講太多話嗎?」

「倒不如說,我沒有興趣。在聊天的時候,對方至今做過哪些事,或是平常過著哪種生活,都和我無關。」

「就算對方是殺人魔,或某個國家的國王也一樣?」

「嗯,沒有差別。我說了什麼,對方回答了什麼。重要的只有那個內容而已。」

這不是不能理解。

即使出自騙子口中,正確的事情依然正確;即使出自老實人口中,錯誤的事情依然錯誤。只要慎重地處理每一句話,那麼彼此的關聯便不具意義。

「這表示無論是朋友的話、戀人的話,還是陌生人的話,對野之尾同學來說都一樣嗎?」

少女點頭。

「如果內容相同,不論由誰來說,都是一樣的言語。我認為對話的本質就是如此。」

惠深有同感。可是,坦白講出來就太殘酷了。

他看向春埼的側臉。對方正默默地仰望夜空。

「野之尾同學,妳也跟翔太說過同樣的話吧?」

「嗯。」

「它代表的意思,妳有思考過嗎?」

「意思?我不太懂耶。」

稍微煩惱一下後,惠開口:

「要是把野之尾同學的這段話照單全收,解讀出來的意思會是對妳而言,沒有人是特別的。」

如果言語的價值不會因為說話者產生變化,那對方無論是誰都一樣。

「就算翔太不在了,只要有人代替他在妳身旁聊月亮星星的話題,對妳而言就沒有任何變化。」

惠不知道日下部翔太對野之尾盛夏抱持什麼樣的感情。不過,他刻意選在野之尾面前消失,並和野之尾約好在搬家當天見面。這表示比起單純認識的人,他對少女產生更進一步情感的可能性很高。

很少有人能舞接受自己對特別的人面言,是能夠替代的存在。」

野之尾稍微垂下視線。

「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我知道。」

「我也是會覺得,人是特別的。」

「我非常清楚。」

惠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明顯說得太過頭了。

日下部翔太和野之尾之間的關係,根本就輪不到惠插嘴。那是日下部翔太的問題。不是那種他人可以搶去解決的問題。

春埼指著夜空說道:

「我想那顆應該是織女一。」

看來她似乎一直在尋找夏季大三角。可是,惠實在看不太出來,她在指哪顆星星。



一直到晚上八點三十分左右,惠他們都在祠堂前面仰望夜空。

之後他們依靠月光走下陰暗的山路。遠方傳來青蛙的叫聲。往山下的道路望去,

便能看見一臺自動販賣機在發光。

過不久,山路變成狹窄的石階,他們來到神社旁。三人爬下神社的石階,走到馬路上。

惠原本想送野之尾回家,但被拒絕了。

「我常常待到這個時間。」

野之尾說道。她家好像就在附近。判斷沒必要勉強對方的惠,在神社前跟野之尾道別。

惠和春埼並肩走在夜路上。他的步伐比平常獨自走路時略窄。

春埼仰望夜空說道。

「月亮的沙子有什麼特別的嗎?」

「是顆粒很小的沙粒,但以物質來說,只是單純的玄武岩喔。」

「惠覺得那個漂亮嗎?,」

「這個嘛。我是覺得從地球看月亮比較漂亮。」

「為什麼日下部翔太要去拿月亮的沙子呢?」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他肯定是想不到別的東西。」

換句話說,他想不到其他適合送給野之尾的禮物。

惠也同樣摸不透野之尾。

雖然知道送泡芙能讓她高興,卻想不到有什麼禮物能讓她留下深刻印象。她看起來不像對衣服或飾品那些東西有興趣。

唯一確定野之尾會喜歡的就只有猫,但要是將貓當成禮物送她,絕對會惹她不高興。

她和貓的相處方式並不是那樣。

「想找對方喜歡的禮物,還真不容易呢。」

惠說道。

「我很高興惠送我髮夾。」

春埼回答。

十天前,惠送了一個紅色髮夾給春埼。

「那是因為我用了有點犯規的手段。」

「你犯了什麼規?」

「這是祕密。無論如何,幸好妳喜歡。」

雖然言語是為了傳達什麼而存在,但也沒必要將一切都告知對方。可是,野之尾盛夏和日下部翔太之間的對話,一定有些不足。

「舉例來說,妳想送某人禮物。」

「嗯。我想送髮夾的回禮給惠。」

「謝謝。不過,妳不用那麼在意。」

惠搖搖頭,然後繼續說道:

「總之,假如妳想送某人禮物,卻不知道對方的喜好畤,妳會怎麼做?」

「我會直接問對方喜歡什麼。」

「非常有建設性的想法,可是,它並非總是最正確的答案。」

「為什麽?」

「道世界上有些禮物,必須要自己選才行。在那種時候,就只能從對方的言語和行動來推測最適合的東西。」

春埼有些困惑地問:

「髮夾的回禮,是必須自己思考的禮物嗎?」

「那個不算。而且妳不用特地準備什麼。」

真傷腦筋。這樣根本無法討論野之尾和翔太的事情。看來拿春埼做參考是錯誤的。

「既然是髮夾的回禮,我覺得送飾品不錯,但惠平常很少戴呢。」

「嗯。那很麻煩,也不太適合我。」

「可是,你偶爾會戴手錶。」

「只有必要的時候。我通常都是用手機來確認時間。」

可以的話,惠不希望陷入急迫到必須只用翻轉手腕來知道時間的狀況。

「果然還是書籍最好嗎?」

「我比較喜歡自己買來看。」

「對喔,你也不去圖害館呢,」

「我還滿喜歡圖書館的氣氛,但我不喜歡在還書日還書。」

倒不如說,惠討厭增加待辦事項。若是避免不了的事,他也只好接受,卻還是希望行事曆能愈空白愈好。

春埼點頭。

「我了解了。」

「了解什麽?」

「選禮物是件困難的事。」

惠和春埼並肩走在夜路上。

月亮從東邊的天空,緩緩往南移動。

日下部翔太真的去了那裡嗎?

目前唯一知道的事實,就只有一位男孩昨晚消失了。


翌日——到了七月二十六日,日下部還是沒回來。

惠在上午十一點三十分和春埼見面。

兩人一起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

正面有個大時鐘,而那個時鐘正好慢了五分鐘。每次看的時候都是慢五分,不會多也不會少。或許這五分鐘的背後,隱藏某種明確的意圖也不一定。其實惠也不太清楚。

公園裡除了惠他們以外,沒有其他人。無論是沙坑、鞦韆還是溜滑梯,都沒人在玩。


缺少孩子的遊樂設施,看起來像仿冒品,只是擁有那種外表的物體。

唯有蟬聲特別吵雜。如果仔細聆聽,便能聽見從遠方傳來電視聲,但那音量實在太小,聽不清楚內容是什麼。

上次存檔是在七月二十三日中午。存檔之後,已經過了快七十二個小時。七十二個小 時一到,存檔就會失效。

惠看向手機顯示的時間。上午十一點四十五分整。公園那個慢五分鐘的時鐘,應該正指著十一點四十分。

「時間到了。」

惠說道。

春埼點頭。

重啟——這是春埼美空的能力。只要使用重啟,幾乎可說全世界的一切都會被倒回存檔的瞬間,最大能達到類似將時間倒回三天的效果。

為了達成自己期望的未來,將整個世界一起捲入,強制從相同的時間重新開始,是強大又任性的能力。

按下這個按鈕,是惠的工作。

「春埼。」

惠在下令少女使用能力時,不是不會猶豫。但他也不曾因為猶豫,而沒對她下達指示。

在藍天之下,他以看似從容的態度說出那句話:

「重啟吧。」

那是破壞世界的言語,

先破壞一次,再重新來過的言語。

慼覺連綿不絕的蟫聲,突然中斷了一下。

3

正好慢五分鐘的時鐘指針,位於快要十一點四十五分的地方。孩子們的嬉鬧聲蓋過蟬鳴傳到耳裡。

男孩與女孩一起盪著鞦韆。

其他男孩則是互丟黃色的球玩耍。類似躲避球,卻沒有球場。

淺井惠和春埼美空坐在小公圜的長椅上。

「七月二十三曰,十一點四十八分,四十六秒。」

春埼說道。她為了聽報時台的聲音,將手機抵在耳邊。

惠回想五分鐘前的事情。

七月二十三曰,星期日。上午十一點四十八分四十六秒的五分鐘前。那是原本應該在三天後到來的——七月二十六日的記億。

前不久,這世界還是七月二十六日。惠和春埼坐在同一張長椅上,但公圜裡沒有小孩。

「好像重啟了。」

惠說道。

被重啟效果消除的這三天,只在惠的記憶中回復。

「重啟前,我們在調查一位名叫日下部翔太的男孩。」

明天——七月二十四日的夜晚,一名男孩會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就消失了。

他在野之尾盛夏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連管理局都不知道他擁有什麼樣能力。

這事件被當成服務社的工作,惠和春在男孩消失的隔天,亦即二十五日時,奉命調査男孩。當前的目標,是確認男孩平安與否。

儘管試著等到二十六日,但男孩依然沒有回來,於是惠和春埼使用重啟。

惠說明完接下來三天會發生的事情後,向春埼問道:

「還有什麼疑問嗎?」

孩子們追著在地上彈跳的黃球。

「不,沒什麼需要問的。」

春埼回答。

「那我們明天去找翔太吧。」

「明天嗎?」

「嗯。我們今天不找翔太或野之尾同學。」

日下部翔太消失,是明天晚上的事。

要是惠他們採取行動,也許會導致他將計畫提前。

重啟之後經過二十四小時,就能再度存檔。沒必要現在急著行動。等明天中午存檔后,再慢慢處理就行。

「那麼,我們今天什麼都不做對吧?」

「基本上是這樣。可是,我今晚打算出門欣賞一下月亮。」

小孩用力丟出的球,越過其他孩子的上方,滾到公園的角落。



當晚七點三十分。

日下部翔太背著小背包,扛著望遠鏡,爬上位於花見崎神社旁邊的狹窄石階。那是條不起眼的石階,要是不熟地形,就會輕易忽略。

半圓形的月亮低掛在空中。翔太依靠月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上陰暗的石階。



日下部翔太是在一年前知道這條階梯的。

—年前的夏天,他也和今天一樣背著背包,扛著望遠鏡爬上這座山。不過,他當時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線。那時候,翔太還不曉得這條階梯的存在

他是為了尋找適合天體觀測的地點,才爬上這座刪。因為想在咲良田最可以看到星星的地方,使用剛從父親那裡收到的望遠鏡,國小三年級的翔太擅自跑出家門。

他只顧著在山裡走來走去,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迷路了。

手臂因長時間扛著望遠鏡而酸痛。雙腳也累到走不動了。翔太隨便找棵樹坐下。

隨著時間經過,他心裡愈來愈不安。不是大驚小怪,他擔心自己就這樣死掉了。翔太在籠罩漆黑陰影的樹林裡仰望夜空,無聲地哭泣。

就在此時,腳邊傳來一股異樣的感覺。

仔細一看,有隻貓正拉著他的鞋帶。

那是一隻奇妙的貓。牠嬌小、消瘦,純白毛色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那雙深黃色的眼眸在特定角度會變成金色,彷拂有兩個月亮並排在那裡。

貓咪從容地改變方向,踏出腳步。

翔太一開始感到困惑。那隻白貓看來是野貓。牠沒有項圈,同時也瘦到不像家貓。

——我是不是該跟著這隻貓呢?

但他怎麼想,都不認為這隻貓是要救自己。

在翔太迷惘時,白貓突然停下腳步回頭。

然後,牠隨便地「喵」了一聲。那是像在瞧不起人的叫聲。

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翔太決定跟著這隻貓看看。

白貓淡淡地在沒有道路的山中前進。

翔太拚命地追著那隻貓。

感覺自己跟著貓在山裡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現在回頭想想,也許實際只有十分鐘。

追著貓走一段路後,視野變得開闊。

等回過神時,翔太已經來到一座小祠堂前。

翔太搞不清楚這裡到底是哪裡。他不認為眼前的景色是現實的一部分。呈現在男孩面前的景象,就是如此夢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無數隻圍繞著祠堂的貓。然後在貓群的中心,祠堂只有三段的階梯上,坐了一位女子。

女子擁有白皙的肌虜,及黑色的直髮。她帶著寧靜表情,沉睡般地閉著眼睛。潔白的肌膚在月光照耀下,發出淡淡的光輝。那是和月光一樣,讓人感到冰冷的光芒。

——這女人到底是誰?

翔太不確定她究竟是不是人類。即使說她是月之精靈或猫兒們的神明,自己也能坦率地相信。

女子突然睜開眼睛。

她以深褐色的美麗眼眸看向這裡。

翔太屏住呼吸,無法移開視線。感覺心臟正大聲地怦怦作響。

——這絕對是一見鍾情。

在那位女子睜開眼睛的瞬間,男孩有生以來,初次墜入情網。

她以完全沒有人味的平坦表情

——「我叫野之尾盛夏。」

靜靜地報上姓名。



隱藏在神社旁邊的這座狹窄階梯,就是她在兩人相遇時,告訴男孩的回家路線。同時,也是唯一一條聯繫日下部翔太與野之尾盛夏的道路。

在那之後的一年裡,翔太反覆經過這條路。雖然男孩原本就喜歡看夜空,但他更想見那位美麓的女子。

可是,這一切也即將結束。

翔太将在三天後的早上難開咲良田。

可以的話,他希望女子為此感到悲傷。但這願望,一定無法實現。就算自己不在了,她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她應該會馬上忘記自己的事情。他覺得野之尾盛夏就是那樣的人。

過不久階梯結束,變成山路。翔太快步在山路上前進。

他好羨慕那隻白貓。

——想去月亮,在半年前死掉的貓。指引翔太和她相見的野貓。

野之尾就連現在,也只有在提到那隻貓時,會稍微露出微笑。

可以的話,翔太希望自己也能跟那隻貓一樣被她喜歡。

翔太心想,那種事有可能嗎?自己有辦法在離開联良田之前,得到她的喜愛嗎?

思及此處,翔太才發現,自己對野之尾幾乎可說是一無所知。她平常不會講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她的興趣或喜好。

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貓。而且還是那隻白貓。

那麼,實現那隻白貓的願望如何?

要是能找到對那隻白貓有益的柬西——隨便什麼都好——只要是和月亮有關的東西送給她的話。例如要是能送她月亮的沙子,說不定她會喜歡翔太,僅次於那隻貓。

翔太於一個月前,亦即確定要搬家的日子,就在想這些。過不久,翔太獲得一種能力。

然而,那個能力非常弱小。是種本來絕對無法獲得月亮沙子的能力。

沒多久,山路對面出現一座小祠堂。

但是,野之尾不在那裡。

不只野之尾,就連貓也不在,那裡只有一座老舊的祠堂。

翔太坐到祠堂的階梯上,環視周圍。試著等了三十分後,野之尾果然還是沒現身。

男孩心想,今天也沒遇到。

距離搬家的日子,還有三天。自己是否能夠在夜晚——月亮出現的時間,在這裡遇見野之尾呢?



淺井惠從樹蔭——比夜晚還要暗上一層的地方觀看男孩的身影。

注視男孩的悲傷表情。

所以他才發現,男孩一次也沒看望遠鏡,也沒仰望夜空,就離開祠堂。

然後,惠理解了,男孩的目的並非位於遙遠上空的那個天體。



翌日——七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惠在將近中午時和春埼見面,等存檔後才開始行動。

他打電話到日下部翔太家裡,自稱是野之尾盛夏的熟人,將男孩叫來附近的公園。

惠拜託春埼去找野之尾,向她說明事情的原委。

然後獨自前往公圜。

日下部翔太的個子不高,是位身材纖細又缺乏色素的男孩。無論皮膚、頭髮還是眼睛的顏色,感覺都非常淡薄。要是和擁有白皙肌膚的野之尾一起出現,或許看起來會像姊弟。

惠微笑地報上姓名。

「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我叫淺井惠。」

翔太有些緊張地開口:

「有什麼事嗎?」

「簡單來說,我以服務社社員的身分接受管理局的委託,負責調查你擁有的能力。」

翔太沒有回答。

相對地,他睜大了眼睛。

惠以緩慢的語氣說明春埼美空的重啟,以及被那能力消除的三天裡發生了什麼事。

「你將在今晚八點,對野之尾同學說要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然後從她面前消失。」

翔太稍微低下頭,壓抑憤怒的情緒。

「我並不打算阻撓你。只是想知道你擁有什麼樣的能力。」

男孩抬高視線。

他用瞪視的眼神看向惠回答:

「我的能力是去月亮。」

「你有實際使用過那個能力嗎?」

「有。我到月亮了。完全沒問題。」

「你來回一趟月亮,大約需要花費多少時間?,」

「兩天,再加半天左右。」

兩天半嗎?

「換句話說,如果你今晚使用能力去月亮,就會在二十七日上午回來嗎?」

「嗯,沒錯。」

七月二十七日。那是翔太預定離開咲良田的日子。

惠緩緩說道:

「你騙人。」

「……是真的。」

「可是你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超過兩天半沒回家的紀錄。」

在重啟前,惠已經向男孩的父母確認過了。

若是翔太過去曾經使用能力,並花費兩天以上的時間來回咲良田與月亮。若是小學生曾經失縱這麼長的時間,那他的父母不可能不知情。

翔太搖頭。

「不對。那是更久以前的事情。我媽媽他們只是忘記了。」

不過,那也是謊言。

「你的學校在六月才辦過檢查,確認學生有無能力。很難相信你在那之前就擁有能力。」

惠在心裡嘆了口氣。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即使逼問一個國小四年級生,對事情也沒有幫助。應該有更平穩的方法才對。

「翔太,拜託你。請你告訴我,你真正的能力。」

翔太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接著突然—— 「我需要月亮的沙子。」

如此說道。

翔太轉身跑開。

「等一下。」

惠反射性地伸出手。他的指尖碰到翔太的T恤。

翔太驚訝地看向這裡,然後——

男孩在惠的面前消失了。

惠的指尖,只剩下T恤的觸感。

一名男孩,就這樣在沒有月亮的夏日天空下消失了。



那時,春埼美空在一間小祠堂前面。 她按照惠的指示,來向野之尾說明重啟前發生的事情。

春埼已經交代完重啟前的所有事情。雖然她可以直接回家,但惠晚點會過來這裡,因此她決定留下來看貓打發時間。

春埼看上一隻表情目中無人,彷彿對全世界都感到厭煩的貓。春埼在那隻貓的前面蹲下,試著在牠面前晃動手指,但貓咪不為所動地打呵欠。

「妳真有趣呢。」

野之尾說道。

聽不太懂她的意思。春埼轉向野之尾。

野之尾坐在石階上,將手放在腿上托腮,視線盯著春埼。

「妳和每個人見面時,都像那樣嗎?」

「像哪有是指?」

「簡單來講,就是漠不關心。看起來毫無興趣的樣子。」

野之尾覺得有趣地揚起嘴角說道。

春埼稍微思索—下。她的確對野之尾沒興趣,坦白說出來會不會讓對方不開心呢?因為不知道正確答案,她決定保持沉默。

野之尾說道:

「比方說現在,那隻貓忽視妳的指尖,妳也不覺得怎樣對吧?」

春埼點頭。

「我一開始就沒期待什麼。」

「難道妳不想和她玩嗎?」

道裡的「她」,應該是指這隻貓吧。春埼之前連「她」是公是母都不知道。

「也許吧,不過,貓也有貓的情緒。」

「妳說得對,我也這麼覺得。但妳的思考方式有點特殊,讓我很感興趣。」

「和妳有相同想法是嗎?」

「不對。我的情況是對貓咪和人類一視同仁。因為尊重貓咪,才會考慮對方的情緒。」

「我也一樣。」

「妳只是漠不關心吧。而且妳看起來也沒特別喜歡貓。」

「我可是有在蒐集貓咪商品呢。」

「喔,真令人意外。妳喜歡貓嗎?」

「其實沒那麽喜歡。」

雖然不討厭,但也沒到非常喜歡。

「那妳為什麽要蒐集貓咪商品?」

「不知不覺。。」

「不知不覺嗎?」

「嗯。」

儘管春埼有她的理由,卻不是能隨便告訴別人的事情。

野之尾身邊的貓咪朝她的衣服——話說回來,為什麼是穿高中制服——伸出爪子。看來牠想爬到野之尾身上。少女以溫柔的眼神看著那隻貓。

春埼說道:

「這次的狀況,稍微有點例外。」

「什麼意思?」

「這次不是惠,而是由我說明重啟這段期間發生的事。」

春埼本人也會因重啟而失去記憶。

換句話說,春埼剛才的說明,全是從惠那裡聽來的情報。

情報的傳達愈直接就愈精準。中間不該有多餘的人介入。透過他人傳達的情報,是會扭曲到變成傳話遊戲。惠基本上不喜歡讓情報產生扭曲。

「為什麼淺井要拜託妳傳話呢?,」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應該是有什麼比情報確實性還要優先的事項。」

「舉例來說?」

「例如速度。惠現在去見日下部翔太。」

「這是有需要這麼急著傳達的事情嗎?」

「早點傳達,妳就能早點思考有關日下部翔太的事情。」

打算爬上野之尾身體的貓,前腳搭到少女肩膀就再也無法前進。牠用微弱聲音不安地叫著。

野之尾溫柔地抱起那隻貓,將牠移動到能穩穩待在肩膀上的位置。貓咪展現出無止盡的挑戰心,再度瞪向野之尾的頭頂。另一隻貓縮成一團地躺在她腿上。再過不久,貓咪們說不定會全部擠到這裡。

「我不知道翔太在想什麼。」

「這樣啊。」

「妳知道嗎?」

「我不知道。」

「妳覺得淺并知道嗎?」

春埼點頭,然後想起一件事。

「或許這就是惠要我過來說明的理由。」

「我不太懂妳的意思。」

「如果有知道答案的人在身邊,不是會想問對方正確答案嗎?」

野之尾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換句話說,是要我自己想囉?」

「有這個可能。」

野之尾笑出聲。

「看來妳也不是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呢。」

「不。我基本上對什麼都漠不關心。」

春埼說完後,再次於隻目中無人的貓面前揮動手指。




淺并惠抵達祠堂時,一隻貓坐在野之尾盛夏的頭上,另一隻貓纏著春埼美空的右手。

「好像很有趣呢。」

惠說道。

「你羨慕嗎?」

野之尾反問众

少女稍微低下頭後,上面的貓就跳了下來。春埼把貓拉開,走到惠的旁邊。

惠打開右手提著的紙盒。裡面裝有西式點心店「三月堂」的泡芙。

夏天的下午三點三十分。三人在藍得刺眼的天空下享用泡芙。烤得有點硬的外皮里,包了大量甜度適中的卡士達奶油。

「真好吃。」

野之尾說道。

「真的很好吃。」

惠回答。

春埼默默地點頭。

吃完泡芙後,惠開啟話題:

「妳已經聽說翔太的事情了嗎?」

野之尾一邊舔著指尖上的奶油,一邊點頭。

「嗯,我聽說了。」

「野之尾同學,請照妳的意思去做吧。」

「照我的意思是指?」

「如果妳想忘記一切,我們會再度重啟;如果妳想讓翔太自由行動,我們就不再插手。」

「這樣沒關係嗎?這是服務社的工作吧?」

「那部分大致結束了。」

「結束了?」

「是的。我對他的能力已經有底,那不是什縻危险的能力。」

惠開始說明日下部翔太的能力。

野之尾短暫陷入沉默。縮在她腿上的貓,用力張開嘴巴打呵欠。

過不久,少女以不悅的聲音——

「人類真是麻煩。」

如此嘟嚷道。

惠輕輕一笑。

「說得真过分。」

「啊,嗯,沒差吧?我也是人類。」

「妳很麻煩嗎?」

「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活得像貓那樣單純。」

那真是太好了 。

「其實比起猫,我更喜歡人類。」

「我倒是比較喜歡貓。」

「不過,妳也不討厭人類吧?」

「這個嘛。唉,我對那位男孩是還滿留戀的。」

野之尾以認真的表情說道。

今晚的雲很少。



帶著溼氣的夏日空氣中,野之尾盛夏與日下部翔太坐在小祠堂的石階上仰望夜空。

高掛夜空的,是比半月略微豐滿、再過幾天就會變成滿月的月亮。

兩人聊起一隻在半年前死掉的貓。

那是一隻又瘦又小,擁有白毛與黃色眼眸,到死前都還想去月亮的野貓。

然後,日下部翔太起身,站到月光的正下方。

在他的頭上,掛著皎潔又沉默的美麗月亮。

男孩直視少女,露出微笑。


「我跟妳說。我有辦法去月亮了。」

野之尾不太清楚這事件的開端在哪裡。或許是一個月前男孩確定要搬家的那天,也或許是半年前那隻貓死去的那天,又或許是一年前兩人初次相遇的那天。

不管怎樣,在這雲少的夏夜,男孩是这么说的:

「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同來,送给那隻貓。」

他筆直地仰望月亮。

整個人融化在月光和夏天的空气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男孩就像真的啟程前往月亮般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月光。

野之尾盛夏閉上眼睛。

她隐约聞到草的味道。夏草潮溼的香味。遠處傳來蟲與青蛙鳴叫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夜晚,無論多麼細微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野之尾盛夏思考著日下部翔太的事情。

她從白天開始,就一直在思考男孩的事情。

為什麽他要去月亮採砂?

那到底有什麽意義?

為什麼他非消失不可呢?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表現野之尾反覆思考的結果,那就是沒答案。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但是,她大概理解該對男孩說什麼。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

「翔太。」

野之尾說道。

「我一直在考慮該怎麼做。我—開始認為只要你滿意,我就笑著接受月亮的沙子,並對你說那隻貓也會很高興。」

少女對著靜靜灑落的月光傾訴。

「可是,感覺事情應該不是那樣。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總覺得那樣是錯的。」

在這寧靜的夜晚與月光中,少女的聲音獨響。

「我不知道你在期望什麼。我似乎能夠體會,卻無法清楚地理解。」

這些話一定很殘酷。

然而,少女想不到其他說法。

「我根本不需要什麼月亮的沙子。我也不想要那種東西。就像我不了解你一樣,你也一定不了解我。」

她認為這些是必須傳達的言語。

「我討厭這種無法理解的狀態。這肯定因為我是人類,沒辦法像貓那樣簡單切割。」

男孩從她眼前消失時,她有點悲傷。

單獨在美麗的月夜下不斷說話,讓她非常悲傷。

「我一定是想多了解你一點。」

可以的話,她希望對方能夠回答。

「回來吧,翔太。」

一陣溫熱的風吹起。

「要是你不在了,我會有點寂寞。」

野之尾盛夏說道。

光是傳達這點就夠了。

她聲音的餘韻消失。

月亮底下出現一位男孩。

他靜靜地流著淚。

野之尾盛夏起身,筆直地走向日下部翔太。 少女在男孩面前停下腳步,笑著對他說:

「歡迎回來。」

然後她抱緊男孩。

「你在發抖呢。月亮上面很冷嗎?」

她低聲問道。

「我根本沒去什麼月亮。」

男孩回答。




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淺井惠與春埼美空並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公圔裡有座正好慢了 五分鐘的時鐘。雖然沒告訴過別人,但惠對這個時鐘頗有好感。

存檔的效果只能維持七十二小時。所以每七十二小時,惠和春埼會像這樣見面和存檔。再過二十分鐘,距離上次——七月二十五日的存檔就過了七十二小時。

公圜裡人煙稀少。

只有兩名男孩窩在沙坑裡玩。惠看著兩人中間逐漸堆起一座沙山。

「對了。」

春埼開啟話題。

惠一看過去,她就接著說道:

「關於日下部翔太的事情,我有幾個地方不懂。」

惠他們介入那位男孩引發的事件,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想必春埼對這件事沒什麼興趣。她對這件事的興趣,僅止於當成消磨時間的話題。

「什麼地方?」

惠問道。

「結果日下部翔太的能力,不是前往月亮對吧?」

「嗯。單純只是讓身影消失的能力。」

不過,看在旁人眼裡,單純讓身影消失的能力,和瞬間移動到月球的能力並沒差別。

「那麼,他說要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是騙人的。」

「沒錯。唉,月亮的沙子是真是假,絕對是芝麻小事。」

一位男孩拚命地想為一位少女準備禮物。就只是這樣而已。

「他為了確實完成這個謊言,決定消失兩天半的時間。」

春埼對惠的說明感到有些困惑。

「既然去月亮這件事是騙人的,為什麼不馬上回來就好?」

「兩天半的時間本身沒有意義,但他希望能消失到搬家那天早上。因為一旦被管理局發現,他真正的能力就會穿幫。」

日下部翔太打算在二十七日早上,將月亮的沙子送給野之尾後,馬上離開咲良田。 惠再度看向沙坑。

「他想在有月亮的夜晚,從野之尾同學面前消失。他一定是認為這樣比較有說服力。只不過剛好是在七月二十五日見到她而已。」

從那天晚上開始,到搬家的早上,碰巧是兩天半。

「為什麽惠知道,日下部翔太的能力只是讓身影消失呢?」

「嗯……其實理由簡單到有點好笑。」

由於太過簡單,惠不怎麼想提,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翔太從我面前消失時,我抓到了他的T恤。」

「嗯。」

「就算他的身影消失,我的指尖依然留著抓住T恤的觸感。」

前往月亮的能力,不可能引發這種事。所以惠才知道即使看不見,男孩人依然在那裡。

「我了解了。」

春埼點頭。

惠確認手機顯示的時間。距離下次能夠存檔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正當他打算把手機收起來時,手機響起來電鈴聲。

是野之尾盛夏打來的電話。

按下通話鍵,電話裡傳來她的聲音。

「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讓人摸不著頭緒的電話,

「我現在想吃冰淇淋。」

今天的天氣很熱,光是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就冒汗了。

「好,我,買給你。想吃哈根達斯也行喔。」

真令人驚訝,實在太不協調了。惠沒想到,居然會有跟哈根達斯這詞如此不搭軋的高中女生。

野之尾接著說道:

「也幫我問問春埼想吃什麼。」

「她現在剛好在我旁邊……」

惠將視線移向春埼。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裡,慼覺似乎有點不高興。

惠對電話的另一端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翔太的事啦。」

「我記得他昨天搬家了。」

「嗯。這和那完全沒關係。」

野之尾講話還是一樣殘酷。

「只要是幫忙過迷路孩童的人,我都會請對方吃喜歡的東西。上次是請吃乳酪。」

說完後,野之尾盛夏輕輕地笑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ccdexr 于 2017-3-1 08:32 编辑

某日的春埼同学~交友篇~


真要說起來,她是喜歡貓。

儘管非常接近「不喜歡也不討厭」,但硬要說的話,是稍微偏向喜歡。若全世界的猫都消失了,她想必也會難過。

不過,她還是難以接受在不穩定的姿勢下,長時間讓貓待在自己的背上。

春埼美空不自覺地將手伸向靠到自己腳邊的貓,是五分鐘前的事。貓咪流暢地爬上春 埼的手臂,抵達她的肩膀。然後牠似乎在繞到少女脖子後面時,不小心滑了一跤。在猫咪用爪子抓住薄上衣時,春埼瞬間採取的行動,是將身體往前傾。她認為只要讓背部和地面平行,貓就不會掉下來。

這個計盡成功了,但貓貼在春埼背上已經超過五分鐘。那隻猫似乎很喜歡春埼的背。春埼試著說聲「請你下來」,不過那隻貓依然動也不動。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維持蹲著又上身前傾的姿勢,腹肌附近傳來陣陣疼痛。胸口也感覺有點苦悶。就在她煩惱要不要直接站起來時,傳來一道聲音。

「妳在幹什麽?」

春埼小心維持姿勢,將脖子轉往聲音的方向。

這裡是一間山中的小祠堂。在只有數段的石階上,坐了一位女孩。那是擁有白皙肌膚和黑色長髮的少女。明明是暑假,卻不知她為何穿著高中制服。少女的名字叫野之尾盛夏。

「我是來找妳的。」

春埼回答。因為姿勢的緣故,她只能勉強發出聲音。

野之尾和春埼背上的貓咪對上視線。

「那麼,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在妳睡著的期間,發生很多事。」

春埼來到這間山中祠堂時,野之尾盛夏正在小憩。當時她腿上躺了一隻貓——和春埼背上那隻不同的小貓。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野之尾睡覺時微微皺著眉頭。

春埼本來是想在野之尾醒來前消磨時間,才對貓咪伸出手,結果就變成這副模樣。

「那真是辛苦妳了。」

野之尾點頭,語氣溫柔地喊聲「過來吧」。

光是這樣,春埼背上的貓咪便跳到地上。跳躍之前,牠的爪子陷入春埼的肌膚,讓她感到有點痛。

春埼一面看著那隻貓飛也似地衝向野之尾,一面起身。稍微伸個腰,她的脊椎附近便發出細微的聲響。

野之尾看向那隻靠近自己的貓,順著牠的背部輕輕撫摸。

「那麼,妳找我有什麼事?」

春埼跟在貓咪後面走向野之尾,然後回答:

「我是來跟妳交朋友的。」

再度看向春椅的野之尾,停下撫摸貓背的手,表現出有點困惑的樣子。



——妳也應該再多交點朋友比較好喔?

淺井惠在三天前說出這句話。

春埼反問:「你有推薦的人選嗎?」他回答:「野之尾同學如何。」

因此春埼才在今天,也就是八月十一日來到這間祠堂。

聽完說明後,野之尾點頭回答:

「原來如此。我了解狀況了。」

「所以,妳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嗯,好啊。」

目的一下子就達成了。春埼本來以為交朋友是一件費工夫的事,沒想到意外地簡單。

「總之先坐下吧。」

春埼聽從野之尾的指示坐到她旁邊,亦即祠堂前的短石階。在那上方正好有樹枝延伸過來,達到遮蔽陽光的效果。

風一吹,樹葉的影子跟著晃動。彷彿和枝葉間灑落的陽光一同細語。

野之尾看著貓咪說道:

「話說回來,妳認為朋友是什麼樣的東西?」

「好像是指一起念書,一起玩耍的人。」

在來這裡之前,春埼事先翻辭典調查過朋友的定義。應該是那樣沒錯。

野之尾輕聲笑道:

「我討厭念書。那很麻煩。」

「那我們要玩什麼呢?」

「雖然那樣也不錯,但我比較喜歡單純坐著聊天。」

春埼點頭附和。其實做什麼對她都無所謂。

「要聊什麼呢?」

「妳想聊什麼?」

「沒特別想聊的。」

野之尾發出細微的笑聲。

「妳總是這麼坦率呢。」

雖然春埼認為並非如此,但她沒有說出口,反而問道:

「坦率有什麼問題嗎?」

「基本上是種美德。可是,偶爾會造成問題。」

「比如說?」

「比如說,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也不討厭。」

野之尾又笑了。

「這句話視情況而定,有可能會傷到人。我自己則是覺得,這樣反而比較輕鬆。」

一隻貓爬到野之尾的腿上。少女摸著那隻貓的背,同時說道:

「無論什麼事,都是輕鬆點比較好。對了,我們來聊些無聊的話題吧。最好是那種沒意義,會讓人忍不住想睡,卻又感覺愉快的話題。」

無聊的話題。無意義的話題。

淺井惠也喜歡這些東西。

但是,春埼一時想不到有什麼符合的話題,於是她問道:

「例如什麼樣的話題?」

「這個嘛。例如,我們來討論世界上最溫柔的話語是什麼。」

「最溫柔的話語嗎?」

「其實愉快的話語,或開心的話語也行,不是悲傷的話語,或寂寞的話語就好。選擇很多,這次就先聊溫柔的話語吧。」

野之尾看向春埼。

「對妳來說,全世界最溫柔的話語是什麼?」

全世界最溫柔的話語。

儘管試著去思考,但春埼連思考方向都不清楚。她覺得這是毫無脈絡可循的話題。

「我不知道。」

春埼回答。

野之尾點頭。

「那麼,我們來思考具體點的內容好了——例如在寒冷的夜晚,有一隻瘦弱的貓睡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牠非常疲憊又飢腸轆轆。這時候,有什麼話語能夠拯救那隻貓嗎?」 春埼腦中浮現出一隻貓。

一隻瘦弱的小貓,牠既疲憊又飢腸轆轆,同時冷得發抖。

那隻貓正在受苦。牠所冀求的,一定不是什麼話語。只要有牛奶和毛毯,就能拯救那隻貓。可以填飽牠的肚子,讓牠在柔軟暖和的地方好好休息。

有什麼話語,能夠取代牛奶和毛毯嗎?

有可能只靠話語來拯救那隻貓嗎?

思索到這裡,她只想到一個答案。不過,春埼不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確。

野之尾微笑。

「不用那麼認真想啦。無意義的話題,本來就沒答案。想到什麼說什麼就行了。」

春埼輕輕點頭,然後回答:

「那麼,我會說『我去幫你找你想要的東西』。」

「嗯?」

「舉例來說,我會答應那隻貓,幫牠找毛毯和牛奶過來。」

可是,這稱得上是溫柔的話語嗎?

到頭來,拯救貓的依然不是話語,而是在那之後的行為。

就在她心想這個答案果然錯了的時候,野之尾滿意地點頭。

「原來如此。約定會成為希望。」

「希望嗎?」

「如果知道未來有救讀,說不定那隻貓在飢饑與寒冷的夜晚,能撐久一點。無論是猫還是人,都需要希望才能忍耐痛苦。」

「希望是溫柔的話語嗎?」

野之尾輕聲笑道。

「不知道呢。或許只是一種殘酷也不一定。那隻貓隔天可能依然餓著肚子承受寒冷。但是,我認為想給予對方希望的情感,就是一種溫柔。」

春埼美空聽不太懂這段話。

她發現自己就連溫柔的意義,都無法顯利理解。

因此,春埼看著野之尾問道:

「對妳來說,最溫柔的話語是什麼?」

野之尾盛夏思索片刻,一邊溫柔地撫摸貓背,一邊回答:

「假設在我面前,有隻冷得發抖,為飢餓所苦的貓。我會對牠說『今天真冷。好冷, 我肚子餓了』。」

「這樣就能拯救那隻貓嗎?」

「怎麼可能。光說幾句話,根本無法改變什麼。但我至少能告訴牠,我也和牠一樣。」

「告訴牠這件事後,會怎麼樣呢?」

「視對方而定。如果貓說想去找食物,我就回答『好,我們走吧』;如果牠說想要溫暖的床,我就和牠一起去找。」

「如果貓什麼都沒說呢?」

「那我也什麼都不說,睡在牠旁邊。」

春埼不知道野之尾的回答是否正確。

——如果是惠,他會怎麼判斷呢?

春埼想著。她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時,就會這樣思考。對春埼而言,少年永遠是正確的。

春埼揣测完惠的回答後說道:

「我覺得這是非常誠實的回答。」

如果是他,一定會這麼想。

「哪裡誠實?」

「不扭曲現實,坦率地接受這點。

「那樣算溫柔嗎?」

「我不知道。」

春埼現在還不太懂溫柔的意思。

「不過,那隻貓應該稍微有獲得救贖。」

春埼補充道。

野之尾靜靜地笑著。

「那就太好了。」

「嗯。」

「可是呢,其實我不太相信言語這種東西。」

少女非常自然地摸著貓咪脖子周圍。猫咪閉上眼睛,張大嘴巴打呵欠。

「妳無法相信言語嗎?」

「直接將腦袋裡想的事情付顧言語 ,會讓人覺得那是別人說的。感覺有點討厭。」

「我不太懂妳的意思。」

春埼不認為言語是不適合傳達情報的媒體。

「舉例來說,我摸貓是一種愛情表現。但究竟要用什麼樣的言語,才能表達和它相同的愛情呢?」

春埼思考這個問題,卻怎麼也想不出答案。

兩人短暫地陷入沉默。現場只剩下蟬的叫聲.

過不久,野之尾搖頭說道:

「抱歉,我說了無聊的話。」

「不會。」

「但是,我就是因為這樣才追求無聊的對話。我喜歡沒有正確答案,即使意義不正確也不會讓人感到困擾,單純覺得愉快的對話。」



在那之後,兩人隨興地聊了一會兒。最近做的夢、雲的形狀、貓咪的肉球等等。

每個話題都不具意義,只是那種單純讓言詞交錯,睡了一覺就會忘記的對話。

時間流逝,太陽逐漸下山,春埼從石階上起身。接著她突然想起什麼地問道:

「我們已經變成朋友了嗎?」

野之尾困惑地想了 一下。

「這個嘛。與其說朋友,感覺還只是在認識的範圍內。」

春埼點頭。她也隱約這麼覺得。

果然,她是沒有達成目的。不過,這也不是非得在今天完成不可的事情。

野之尾笑出聲後說道:

「如果妳心血來潮,可以再來這裡沒關係。」

「道樣我們就能成為朋友嗎?」

「當然。聊過一次天只能算是認識,多重複幾次就會變成朋友。」

「是這樣嗎?」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這樣。而且我還滿喜歡妳的。我們不久就會變得像朋友吧。」

那真是太好了。

「其實我很不安。因為我從以前到現在,只有一個能稱作朋友的對象。」

「一個?是淺井嗎?」

「不是。」

春埼認為自己無論和少年講過多少次話,都不會將他歸類成朋友。他目前屬於一個沒有名稱,非常不可思議又特別的類別。

春埼唯一能稱作朋友的對象,是兩年前認識的少女。一位喜歡盪鞦韆,動輒就會握住春埼制服下襬的少女。但野之尾應該不認識她,繼續講下去也沒有用。

「那麼,我還會再來。」

「恩,我等妳。」

輕輕揮手後,春埼和野之尾道別。

開始參雜紅色的夕陽光線,拉長了周圍樹木的影子。

春埼美空一面走下山路,一面思索。

關於今天一整天的結果。

春埼美空交友的計畫,仍在進行中、

不知道何時才會有結果。而春埼的結論是,何時都沒關係。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ccdexr 于 2017-8-19 20:33 编辑

弹珠时间与糖果抗体见#16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某日的春埼同学~探病篇~ 占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Strapping/Goodbye is not an easy word to say 占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占坑111111
发表于 2017-2-26 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才知道不止1卷耶,好吧先要补2卷和3卷,楼主知道在哪可以看到3卷呢?
 楼主| 发表于 2017-3-1 07: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世界是凹凸的 发表于 2017-2-26 17:37
才知道不止1卷耶,好吧先要补2卷和3卷,楼主知道在哪可以看到3卷呢?

图扫了 还没录。
发表于 2017-3-1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世界是凹凸的 于 2017-3-1 13:48 编辑
accdexr 发表于 2017-3-1 07:38
图扫了 还没录。

有2卷,4卷可以看,继续等着这系列一共多少卷呢?听说整个系列完成度不错耶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derry + 1 七卷完结。四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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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2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请问楼主还会继续录入这个系列吗?
虽然不太可能,还是祈祷一下四月动画开播后会有些热度。
发表于 2017-5-14 00:22 | 显示全部楼层
哇!今天刚买了台版前5卷,不过舍不得打开,希望楼主继续录入,就在轻国看了,感谢~
发表于 2017-5-14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雖然剛看過了 這部還不錯看 故事一個個的鄉連 第四集算是番外篇吧 我覺得動畫從第三集再來演1.2集的手法覺得很好 這樣讀者比較好懂  只不過高中後來惠看起來像成年人
发表于 2017-8-19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边继续录入工作已经开始了。感觉重新开贴必要性不大,就直接更在这楼下方吧。若有问题再做编辑。可以的话麻烦糸色大大在录入部分加入在下 DimP 的署名吧。

「重啓咲良田 4 道別不是容易的事」
https://shimo.im/doc/55SAXy83PUYHc7Gt?r=JQKR0/

发表于 2017-8-19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impurr 于 2017-8-19 21:01 编辑

導語

「我無法使用重啓。」
相麻堇去世兩個星期。
這段時間,淺井惠與春埼美空加入七坂中學的服務社,
然而,在兩人接到首次分派的工作時,春埼居然無法使用重啟。
對於相麻的死亡,惠與春埼各有所思。
惠決定前往相麻喪命的那座山……
國中二年級的夏日殘骸,高中一年級的春天,以及夏天——
將脆弱的世界溫柔的拼湊起來,系列作第四集!

作者簡介

河野裕
YUTAKA KONO

1984年出生於德島縣。大阪藝術大學艺文系畢業,SNE集團成員。「我經常參加公司(SNE集團)的內部磋商。啊,基本上是和《重啟咲良田》無關的事情。所以我最近熱衷的活動,是在有點怪的地方和別人磋商。前陣子,我在神戶~岐阜的電車上做過這件事,下次我打算在纜車內進行。我的生活既輕鬆又無所事事。」

人物介紹

淺井惠
擁有記憶保持的能力。參加「服務社」,并受「管理局」監視的蘆原橋高中一年級生。
春埼美空
能利用「重啟」的能力將世界倒回三天前,受「管理局」監視的蘆原橋高中一年級生。
相麻堇
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七坂中學二年級生。兩年前死亡。
津島信太郎
蘆原橋高中的老師,隸屬於「管理局」,并擔任「服務部」的顧問。
世良佐和子
蘆原橋高中一年級生。
皆實未來
蘆原橋高中一年級生,惠與春埼的同班同學,參與 U 研(未確認研究會)。
野之尾盛夏
擁有在類似睡眠狀態時發動,能夠掌握咲良田所有貓咪動向能力的大宮高中一年級生。
宇川沙沙音
喜歡巧克力點心的女子。

STORY 前情提要

咲良田是座約半數居民擁有特殊能力的城鎮。

擁有記憶保持能力的淺井惠,與擁有重啟能力、能讓世界如同時光倒流般回到三天前的春埼美空,參加了一個專門處理能力相關問題的社團——服務社。

在服務社的活動過程中,惠得到一個名叫「麥高芬」的黑色石頭。儘管外表看起來只是毫無價值的普通小石子,但據說只要得到麥高芬,就能支配咲良田內的所有能力。

以麥高芬為契機,惠邂逅了各式各樣的能力者。能夠消除所有碰觸之物的少女,村瀨陽香;能夠重現照片內過去世界的初老男子,佐佐野宏幸;以及能夠預知未來的魔女。

惠沒多久便得知這些涉及麥高芬的事件背後,全都和某位少女有關。相麻堇,她在惠兩年前指示春埼重啟後死亡。

相麻堇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她策劃讓自己復活所需的能力,在她去世後聚集到惠的身邊。

相麻按照預定,藉由惠的幫助復活。重逢的兩人有段簡短對話。「我想將你設定成我預定故事的主角。到目前為止的一切,全是為此所做的準備。」「你預定的故事是什麼?」「麥高芬的持有者,將支配咲良田所有的能力。」

相麻堇究竟看見什麼樣的未來,又期望著什麼,淺井惠目前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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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9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impurr 于 2017-11-25 23:17 编辑

彈珠世界與糖果抗體

「那是屬於你的美麗事物。
是僅存於你心中、
極度美麗的事物。」



0

「閉上眼睛。想象你覺得最美麗的事物。」

老師如此說道。

年幼的她很喜歡那位老師。

於是她非常順從地閉上眼睛,想象她覺得最美麗的事物。那是一個又圓又閃閃發光、不知為何物的某種東西。

老師接著開口:

「那是屬於你的美麗事物。是僅存於你心中,極度美麗的事物。」

確實有那種東西。

她認為有。

「浮現在你腦海中的事物,肯定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老師說的應該沒錯。她閉著眼睛,擺動嬌小的下巴輕輕點頭。

「不過這世上,還是有許多和那一樣美麗的事物喔。」

老師說道。

「那些東西在哪裡?」

她問道。

瞬間,頸部失去支撐力,頭也跟著往下墜。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

照理說,老師應該拿著糖果在她面前微笑,但結果並非如此。映入眼簾的,只有不太乾淨的柏油路。

她自己也不清楚剛才究竟是做夢,還是單純想起以前的事情。感覺好睏。無論是在公車站的長椅上睡著,或是漫不經心的想起古老的記憶,都非常有可能。

少女昨晚睡得很差。只要是大活動的前夕,她都會這樣。

帶著遷怒的心情,略微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后,她抬頭望向天空。映入模糊視野中的,是一片晴空萬里。

從前天開始下的雨,到今天早上已經停了。

不過,那場雨讓櫻花散落大半。

視線一往下移,就看見貼在馬路上的櫻花花瓣,讓人感到憂鬱。她產生了自己不被任何人祝福的被害妄想。

—— 我從今天開始就是高中生了。

現在不是回憶過去的時候。

穿著新制服坐在公車站的她,握緊今天開始要用的季票。國小和國中都是走路上學,所以不習慣這種搭交通工具去學校的環境。雖然全新的季票也不是完全沒讓她覺得興奮。

—— 反正過一個星期就會習慣。

她在內心嘟囔著。

想必一切都和國中時一樣,只多了上下學要搭公車而已。她將重複和過去相同的生活,被人用相同的綽號稱呼。

—— 可是,這樣不行。

將手伸進口袋,她的指尖碰到一個硬物。裡面放了一根草莓口味的棒棒糖。

那只是混合砂糖、澱粉糖漿和香料製成的簡單甜食,但此刻卻帶有完全不同的意義。這單純的棒棒糖,會替她破壞至今的一切。

粉碎從小學就一直相信老師說詞的她,讓她蛻變擁有一般人的精明能幹。

她再度想起以前的事情。

那個又圓又閃閃發光、類似糖果卻有更加美麗的某種東西。那個不存在於任何地方、全世界最美麗的東西。

—— 不過這世上,還是有許多和那一樣美麗的事物喔。
老師說道。
—— 那些東西在哪裡?
她問道。

但是,那樣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至少在她的周圍,完全找不到。

她聽見引擎聲而看向對街。原本以為是公車來了,但那只是宅配業者的貨車。

少女將視線移回原處,看向遍佈櫻花花瓣的柏油路。

然後,她發現了。

正前方的水泥墻底下,有某種東西正在發光。

那是又圓又閃閃發光、類似糖果的某種東西。

少女從公車站的長椅上起身,走向那裡。她馬上就發現那東西的真面目。那是顆帶著些微藍色的透明彈珠。

大概是附近的小孩掉的吧。雖然不覺得那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東西,但她還是沒來由的感到懷念。

她蹲下身子撿起彈珠。

映照在彈珠內的景色呈上下顛倒。

扭曲、模糊,全部相反的世界。

那讓人覺得有點暢快。她隔著彈珠觀看天空,然後看向對街與公車站。

公車穿過上下顛倒的世界。

她輕輕地「啊」了一聲。

1

蘆原橋高中的開學典禮,是在四月十日的星期一舉行。

當天,升上高中的淺井惠,坐在校內某個房間的沙發上。那是個空間只有教室一半大小的房間。

室內除了惠以外,沒有其他人。他在班會結束后,遵守級任導師的指示來到這裡,但房間內空無一人。

惠看向時鐘,想著午餐還是吃鬆餅好了。他肚子餓了。現在已經下午一點,他今天早上睏到沒心情好好吃早餐。

就在他想像大量楓糖漿滲進鮮奶油鬆餅里的場景時,某人敲了房間的門。輕輕響起兩道敲門聲后,一名少女開門現身。

來人留著短髮,有張缺乏表情的臉,而那匆忙的動作,總讓人覺得有點孩子氣。少女的名字叫春埼美空。

惠不是在等春埼,但他知道少女會來這個房間。她和惠都收到級任導師的指示。由於出教室時,春埼還在和出席開學典禮的雙親說話,因此只有惠先來這房間。

春埼直接走向惠,將一張影印紙遞給他。

「這是入社申請單。」

「啊,嗯,謝謝。」

雖然不自覺地收下了,但入社申請單這種東西,一般應該是要交給擔任顧問的老師或社長。

不過,擔任顧問的老師應該就快來了,所以也沒必要刻意退縮。惠將春埼的入社申請單放到桌上,順便把自己的入社申請單從書包裡拿出來擺在一起。

春埼看見並排的入社申請單後,滿意地點點頭,坐到惠的旁邊。

—— 蘆原橋高中,服務社。

兩人目前就待在這個社團的社辦里。

惠用抵在腿上的手托腮。

「話說回來,對方還真趕呢。居然叫我們開學典禮結束就馬上交出入社申請單。」

這肯定有什麼理由。

春埼筆直地看向這裡。

「惠為什麼要加入服務社呢?」

「理由一籮筐。最淺顯易懂的,是不加入會很麻煩。」

「可是,要是沒有我的能力,你就不用加入服務社了。」

儘管春埼的聲音平淡如昔,惠卻察覺當中摻雜些微的情感。若用最簡單的話來形容,應該是罪惡感。

惠搖頭回答:

「這點你也一樣。如果只看我們其中一方的能力,根本沒什麼價值。」

這個城鎮 —— 咲良田的居民,約半數都擁有某種特殊的能力。種類千差萬別,大部分都違反物理法則的能力。

能力由一個稱為「管理局」的公家機關管理。遭管理局判斷擁有特別危險能力的學生,會被半強制地加入服務社。而參加服務社的學生們,將被分配處理各種和能力有關的工作。

惠的能力並不強大,春埼的能力也沒威脅性。只有單獨一人的話,幾乎毫無意義。

然而,當兩人的能力湊在一起時,便可以發揮十分強力的效果。所以惠和春埼才被命令一同參加服務社。

惠接著說道:

「而且,真要說起來,我原本就想加入服務社。」

「為什麼?」

「只要加入服務社,就能獲得和能力有關的情報。」

按照惠的說法,他想知道更多與能力有關的事。

他有無論如何都想利用能力完成的事情。即使扣除這個目的,累積各種能力的知識,也不會是徒勞無功。只要有適當的能力,便可以解決許多平常只能選擇放棄的問題。

春埼美空輕輕點頭。惠也不太了解她究竟在想什麼。不過,總覺得她是在想相麻堇的事 —— 惠之所以想獲得關於能力的知識,最大的理由就是她 —— 惠決定轉移話題。

瞄了一眼冰冷的鐵門后,惠說道:

「除此之外,我也想和擔任顧問的老師打好關係。」

「老師嗎?」

「嗯。我還滿喜歡那個人的。」

擔任服務社社團顧問的老師,同時兼任管理局職員。蘆原橋高中管理局的顧問,是從去年春天開始成為老師的。在那之前,那個人只是普通的管理局職員。惠曾經在那段時期見過對方。

「是女性嗎?」

春埼以不變的表情問道。一副她沒什麼興趣,但還是姑且問一下的態度。

惠搖頭回答:

「不,是男的。你也見過他。」

「是嗎?」

第一次遇見他,是兩年前的事。

在一椿和名叫 MARI 的少女有關的事件中,春埼比惠還更早見過那個人。  

惠本來想針對那件事加以說明,卻又作罷。因為對方晚點就會來到這裡。

惠輕輕微笑,轉而問道:

「你不想加入服務社嗎?」

春埼搖頭。

「如果你加入服務社,那我也要參加。」

社辦的門再度被打開,是下午一點三十分左右。

開門者是一位頭髮亂翹、眼神倦怠的男子。他是名叫津島信太郎的數學老師。

津島走進房間,在關上門并瞥了惠和春埼一眼后開口: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不會。」

惠回答。等很久是事實,但他沒辦法抱怨什麼。

津島不耐煩地坐到對面的沙發,將整個身體靠到椅背上。

「恭喜你們入學。」

他說話的聲音帶著類似睡意的倦怠感,聽起來完全沒有祝福之意。

惠微笑地回答:

「謝謝。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津島的手指穿過亂翹的頭髮,用指甲抓搔頭皮。

「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感覺還蠻諷刺的。」

「真過分。我可是真心這麼想的。」

津島拿起桌上的兩張入社申請單,快速瀏覽一遍。

「你名字的正式寫法是片假名嗎?」

「嗯。我都是這樣寫的。」

「這樣寫的?」

「還是有漢字的寫法。」

一旦寫成漢字,通常都會被念錯。而且這種時候,肯定連性別都會被誤會。要一一訂正也很麻煩,所以惠從四年前開始就這麼寫。
(譯註:主角的名字在日文版是標示「ケイ(KEYI)」,而「惠」的日文發音一般唸「めぐみ(MEGUMI)」,是女性常見的名字。)

「算了。總之我收下了。」

津島鬆手讓兩張入社申請單飄落桌上,然後揚起兩端的嘴角笑道:

「惠,春埼,歡迎加入蘆原橋高中服務社。」

「津島老師,你的笑法很像反派喔。」

「嗯。只要有你們的能力,感覺什麼壞事都能辦得成。」

「這種話不應該從一個老師的嘴裡說出來吧?」

「唉。別在大人物的面前說,就不會有問題啦。」

惠因為上次見到津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感覺他的言行比當高中老師前要開朗一些。或許是因為前後的狀況不同。惠過去和津島見面時,兩人是處於敵對的立場。

「那麼,津島老師。為什麼你要我們在開學典禮結束后就馬上交出入社申請單呢?」

津島輕輕縮了一下脖子回答:

「當然是要你們趕快入社啊。」

「為了派服務社的工作給我們?」

「嗯。」

津島將手伸進口袋,拿出某樣物品。

那是個一握拳,就能輕易藏在手裡的球體 —— 帶著些微藍色的小彈珠。

「惠、春埼,這是你們作為本社社員的第一份工作。」

「真快呢。」

「因為你們最適任。」

男子閉上一隻眼睛,凝視彈珠繼續說道:

「這是發生在兩小時前的事情。上午十一點三十分,一位女學生被人發現倒在校門口前面。」

「剛好是開學典禮結束的時候呢。」

「沒錯。其中一位家長髮現后,馬上將她帶到保健室。她和你們一樣,預定在今天成為蘆原橋高中的學生,可是她沒參加開學典禮。」

津島將彈珠遞向惠。

「這東西就掉在旁邊。你拿去看看。」

惠接過彈珠,往裡面看。

眼前的津島和他周圍的景色,在彈珠內是呈上下顛倒的狀態。隔著彈珠看過去的世界,上下左右都是相反的。

在那景色中,有位女孩站在津島的旁邊。那是年齡看起來和惠相仿的長髮少女。她身上穿著蘆原橋高中的制服。

「那女孩就是倒在校門口前面的學生。」

配合津島的解釋,彈珠內的少女低頭行禮。

「初次見面,你好。」

某處傳來講話有點結巴的少女聲音。

2

將白色小陶瓶內的楓糖漿淋在剛烤好的鮮奶油鬆餅上,惠認為這瞬間是高潮所在。之後用刀叉將鬆餅送到嘴巴里,則是類似收場的行為。

淺井惠、春埼美空,以及彈珠內的少女,位於一間距離蘆原橋高中步行約五分鐘的咖啡廳。店門口擺了白色的桌椅,讓客人也能在那裡用餐。惠他們坐在戶外的位子。今天的天氣非常好。

津島表示自己得參加教師會議,將彈珠和一疊影印紙塞給惠後,就要他們離開服務社的社辦。於是惠等人只好無奈的來到這間咖啡廳。他打算好歹先吃個午餐。

坐在對面的春埼,正用叉子捲起肉醬義大利麵。

少女從放在桌子正中央的彈珠裡面凝視惠。在沾滿楓糖漿的鬆餅面前握著刀叉的惠,對著彈珠說道:

「不好意思,只有我們在吃。」

彈珠內的少女慌張地點頭。

「呃,嗯,不用在意我。我有這個。」

少女從制服口袋裡拿出棒棒糖給惠看。

「草莓口味的加倍佳。」

少女勉強自己用愉快的語氣回答,同時撕開包裝紙。

「你喜歡加倍佳嗎?」

「嗯。喜歡很久了,甜甜的很棒呢。」

彈珠里有位上下顛倒的少女,正開心地含著草莓口味的加倍佳。惠心想,這真是幅奇妙的景象。呈現在眼前的,是尺寸可以放在手掌上的幻想。

少女舔著加倍佳,再度緊盯惠。惠試著切了一塊鬆餅,卻尷尬的難以入口。

「怎麼了嗎?」

這樣一問後,少女的肩膀輕輕震了一下。接著,她戰戰兢兢的開口:

「高中生放學後,可以直接跑來咖啡廳嗎?」

「嗯,感覺像是會被校規禁止的事項。」

「…… 果然是這樣嗎?」

「不過,這次的狀況算是服務社活動的一環,應該沒關係。」

「咦,真的嗎?」

「嗯。我和春埼從國中就開始參加服務社,所以這方面的規定是這樣沒錯。」

只要是以服務社的名義活動,大部分的事情都能當成社團活動的一環處理。進餐廳這種程度的事情不但不會被罵,如果有拿收據,還能向社團請款。

「這樣啊。」

少女放心地鬆了口氣。

惠也安心地將切好的鬆餅送進口中。他一邊咀嚼,一邊放下刀叉,將視線移向津島給他的文件。

那應該是管理局送來的資料本。上面簡單記載了這位跑進彈珠內的少女資料,以及和她能力有關的詳情。

世良佐和子,十五歲。從今天開始成為蘆原橋高中的學生,卻沒參加開學典禮的少女。

用紙巾擦掉嘴邊肉醬的春埼問道:

「為什麼她會跑進彈珠裡面呢?」

「因為她擁有那種能力。」

世良佐和子以前曾經使用過兩次能力。大約是兩年一次的頻率。文件上整理出當時得知的情報。

惠唸出文件內容。

少女擁有只讓意識進入映照於鏡子或玻璃碎片上景色的能力。與其說她在彈珠裡面,不如說她是進入映照於彈珠上的景色比較貼切。

這時候,她的身體會陷入睡眠狀態。進入彈珠內的終究只有意識。她的身體,目前正安置在蘆原橋高中保健室的床上。

「大致是這樣沒錯吧?」

惠問道。  

以上下顛倒的姿態映照於彈珠內的世良佐和子點頭。她嘴裡含著加倍佳,白色棒子則露在嘴外。

「嗯,大概。」

「大概?」

「總覺得沒什麼真實感。」

「…… 原來如此。」

津島給的文件上,也有像是理由的記錄。

世良佐和子沒辦法主動操縱自身能力。不管是使用或解除,她都無法自主。

根據文件的記載,「世良佐和子是潛意識地使用能力」。那項能力的開關與主動的思考無關,而是來自內心深處。

若一切都是在潛意識下進行—— 使用者自己也沒有使用過的感覺,那也難怪她會對自己的能力缺乏真實感。

「只要重啟就行了嗎?」

春埼問道。

她的能力被稱為「重啟」。能復原過去的某個瞬間 —— 簡單來說,就是類似將時光倒流,是極為強大的能力。

然而,這項能力有幾個限制。

舉例來說,春埼如果沒有事先存檔,就無法發揮重啟的效果;只要重啟一次,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都無法重新存檔;還有存檔在經過七十二小時後,就會自動失效等等。

而最大的問題點,還是使用重啟後,使用者本人 —— 春埼自己的記憶也會回歸過去的狀態。她不會記得自己使用過能力。

如果沒有重啟前的記憶,她的能力就不具任何價值。即使能夠將時間倒回,結果還是會重複相同的行動。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惠的能力不可或缺。惠的能力是確實回想起過去的記憶。絕對的記憶保持。只有惠在重啟之後,依然能夠回想起重啟前的事情。

惠用叉子舀起鮮奶油加到鬆餅上,同時回答:

「嗯,上層是這麼指示的。我也打算晚點請你使用重啟。」

津島,應該說管理局的指示,是要他們立刻重啟回到過去,在問題發生前向管理局報告世良的事情。若單純遵照這項指示,惠他們大可在吃鬆餅前進行重啟。

「但是在那之前,感覺似乎能再多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是指?」

「總之,先和世良同學談談吧。」

彈珠里的世良看向惠。

「和我嗎?」

「嗯,我想向你請教一些事情。」

咲良田的能力,只會在使用者希望的時候發動。

世良佐和子一定是在某個時間點,想要使用能力。即使是出於潛意識,她依然想進去彈珠裡面。

惠想在重啟前,釐清事情的原因。

他對著桌上的彈珠問道:

「你當初為何使用能力呢?」

彈珠內的世良佐和子仍舊維持上下顛倒的樣子。如今這個世界在她眼裡,究竟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呈現呢?惠有點在意。

少女看向天空。

「對不起。我不知道。等我回過神時,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世良佐和子的能力是在潛意識中發動。即使明白這點,惠還是試著問道:

「一件一件就好,可以請你照順序回想看看嘛?」

「你說的照順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個嘛。就從今天早上起床開始就好了。」

少女握住白色棒子,拿出嘴巴裡的加倍佳。

「呃,我記得今天是五點半起床。」

「你還真早起呢。」

惠有點驚訝。

世良點頭。

「我從以前就這樣。我是那種只要有遠足或者運動會等活動,就會因為太早起而睡眠不足,無法好好享受參與樂趣的類型。」

「今天是因為有開學典禮嗎?」

「嗯。大概。」

「那麼五點三十分起床后呢?」

「我正常換衣服,吃早餐 …… 需要連吃什麼都一併講嗎?」

「還是麻煩你說明一下。」

惠按照順序問出世良從今天早上開始的行動。

她悠閒地在趕得上開學典禮的時間離開家,在公車站撿到彈珠,然後公車就在她觀察彈珠的時候開走了。

「所以開學典禮才遲到嗎?」

惠問道。

世良再度含起棒棒糖,輕輕搖頭。

「呃,沒搭上公車算是契機吧。其實搭其他班公車也來得及喔。不過,我突然覺得無所謂了。」

「覺得即使開學典禮遲到也無所謂嗎?」

世良點頭。

「我想說翹掉一個開學典禮也沒差。就算參加典禮,也只會再一次聽到一些似曾相識的話對吧?既然如此,還是到商店街閑晃比較划算。」

在開學典禮聽見的話,確實不怎麼有趣。就連之後的班會,也只是分發課表和學生手冊而已。這種事情,就算等明天再做也不會有影響。

「可是,你最後還是到學校門口了。」

「嗯。總覺得自己很沒用,明明直接翹掉就好了。我國中時算是認真的學生,所以不太習慣偷懶。」

她的語氣聽起來比之前含糊。可能是因為嘴巴里含著棒棒糖,或是有其他的理由也不一定。

少女稍微加快說話速度:

「然後,我不自覺地在校門口前面看彈珠,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惠問道:

「你喜歡彈珠嗎?」

「咦?嗯。還算喜歡。」

「具體來說,是喜歡彈珠的哪個部分?」

「嗯~大概是它敷衍的部分吧。」

「敷衍?」

「嗯。彈珠裡的景色既扭曲又方向相反,感覺好像瞧不起這個世界。」

「我是覺得沒那種含意。」

「總之,我就是喜歡那種感覺。」

少女靜靜地俯瞰天空,如此說道。

就在惠吃完鬆餅,打算走出咖啡廳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對外螢幕上顯示的號碼沒有印象。雖然從前三碼就知道是手機號碼。

惠起身,他大致猜到是誰打來的。在離開座位的同時,他按下通話鍵。

一將手機抵到耳邊,裡面便傳出聲音:

「為什麼你們沒重啟?」

那是津島的聲音。因為惠在入社申請單上有填寫自己的手機號碼,所以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惠在心裡面歎了口氣。

「春埼上次存檔是兩天前的中午。在明天中午之前,她都能進行重啟。」

只要使用重啟,便會重現存檔時的世界。無論現在立刻使用重啟,或是等明天中午再使用,重啟的時間都一樣。 既然如此,那還是在重啟前盡量多蒐集一點情報比較好。

「你們的工作,就只有重啟,並向過去的我報告這次的事而已。不需要多管閒事。」

「嗯,我知道。」

「你想忤逆管理局的決定嗎?」

津島的聲音聽起來,隱約帶有定罪的語氣。應該是他故意裝出那種聲音。

「怎麼可能。我也認為管理局是正確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馬上重啟?」

「我想先好好了解世良同學。確實找出她的問題點,以及使用能力的理由。」

「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用適合世良同學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咲良田的能力千差萬別又荒誕無稽,什麼能力都有可能存在。既然半數的居民都擁有能力,那數量自然非常龐大。光靠區區一個公家機關,是不可能有辦法進行全面管理。

他們必須在某些地方偷工減料。將問題單純化,套用特定形式,以強硬手段處理。

因此,管理局不看個人。他們的目的終究只有解決能力引發的問題,根本不在意世良佐和子的幸福。

例如這次,管理局之所以想利用重啟的效果,重現世良使用能力前的狀況,其中的理由也非常明顯。

世良在高中開學典禮這個時間點使用能力,對管理局而言,問題起始處在一開始的目擊者是家長。簡單來講,就是這個和能力者有關的問題,吸引太多人的目光。

管理局並非為了世良,而是為了消除能力產生的問題才行動。

津島在服務社社辦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 因為你們最適任。

管理局想要的,是能在問題發生前笑出問題的能力 —— 重啟。

「你認為管理局的做法錯了嗎?」

津島問道。

「不,我認為他們是正確的。」

惠回答。

這是他的真心話。管理局是正確的。他們確實完成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情,是個非常優秀的組織。

津島再度問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還不使用重啟?」

「是基於自我滿足的因素。」

惠希望盡可能在讓某人獲得幸福的情況下使用重啟。這並非為了誰,就連這次也不是為了世良佐和子。若情況允許,他希望盡可能這麼做,而這一定是基於非常利己的理由。

津島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肯定是在電話的另一端,強忍笑聲或者歎氣吧 —— 在自覺到這段對話的愚蠢后。

不想再繼續討論下去的惠,吐了口氣說道:

「我會按照津島老師的意圖行動。」

「…… 我的意圖?」

「如果真的希望我們立刻重啟,津島老師的行動未免也太奇怪了。既沒有必要讓我們和世良同學見面,也沒必要交給我們關於能力的詳細資料。」

若真的只要重啟,並將後續的事情交給管理局處理,津島根本不必給惠這麼多的情報。只需告訴惠,有個叫世良佐和子的學生,於今天上午十一點三十分在校門口前使用能力引發問題,再下令他們重啟就好。

然而,津島卻把詳細資料給了惠,並安排他與世良佐和子見面。津島甚至沒見證春埼使用重啟,就讓他們離開服務社的社辦。

「無論怎麼想,都只能認為你希望我們進行詳細的調查。」

津島在電話的另一端笑了。

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地說道:

「等你滿意後,就會使用重啟吧?」

「是的。我可以保證。」

「那就沒問題了。」

津島原本要道別掛斷電話,但惠叫住他。

「請等一下,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嗯?什麼事?」

「…… 請給我世良同學就讀同所國中的學生名單。」

「…… 這點小事,馬上就能查到。」

在說了聲「晚點來教職員室拿」後,津島掛斷電話。

惠輕輕歎了口氣,但還是將剛才打來的電話號碼,用「津島老師」的名字加進通訊錄里。

*

掛點電話後,津島信太郎將身體靠到沙發的椅背上。

這裡是服務社的社辦。像這種社員幾乎不會使用的社辦,正好適合一個人獨處。

津島拿起放在桌上的入社申請單。

淺井惠。

—— 我原本只是想測試,他的行動會符合我的預期到什麼程度。

結果對方不但看穿這邊的想法,還願意遵照行動。這擺明沒得測試了。

思及此處,津島笑了。

—— 不對,應該說是如同預期,他完全領悟所有一切。

兩年前,還是國中二年級生的淺井惠就曾經正面槓上管理局。他並沒有被當成單純的問題處理掉,而是明確地和管理局產生衝突。津島從一開始就沒懷疑過他的優秀。

然而,光是優秀毫無意義。

否則靠管理局就夠了。

津島必須判斷,惠是否能以和管理局不同的形式解決問題。
3

世良佐和子獨自在陰暗的場所閉上眼睛。

反正什麼都看不見,她也懶得睜開眼皮。不過即使想睡,也無法順利入眠。

取而代之的,是她幾乎無意識的情況下,重新想起的古老記憶。

那是發生在她國小三年級時的事情。

「妳難道不回家嗎?」

當時的級任導師問道。

對國小三年級的世良而言,這位老師的外表已經像個老婆婆。但她的實際年齡應該沒那麼大,至少還不到六十歲才對。

世良和老師在放學後的教室。這裡沒有其他人。同學們都在世良替花瓶換水時回家了。


世良將花瓶放到固定位置 —— 黑板的右側,從那裡看向窗外。操場那裡有幾名正準備回家的學生。那些學生當中,也參雜了同學的身影。

「我晚一點就回去。」

世良回答。

或許還有同學在鞋櫃那裡。總覺得和他們碰面很尷尬。

世良並不討厭同學,也有幾位經常聊天的對象,甚至還在放學後和他們一起玩過。可是她總覺得自己無法融入。感覺同學們發出笑聲的時間點,以及覺得重要的事物,都和自己有著些微的落差。

沒錯,特別是在換完花瓶的水后,她不想和其他人見面。換水並不是世良的工作,但她自動自發的做了。要是問世良為何這麼做,她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好好回答。

「謝謝妳。」

老師說道。

雖然明白老師是指替花瓶換水的事,世良卻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她不知道被別人道謝時應該如何反應。要回答「不客氣」嗎?可是,這句話感覺很傲慢,她不太喜歡。

世良無奈地低下頭。

「這不算什麼。我只是比較喜歡乾淨的水。」

她含糊地回答。

老師似乎笑了。儘管沒看對方的臉而無法確定,但她有這種感覺。

老師開口,仿佛花瓣的溫柔聲音響起:

「在妳的心中,保有非常美麗的事物呢。」

「美麗的事物?」

「沒錯。喜歡美麗事物的孩子心中,都存有美麗的事物。」

「…… 為什麼?」

「要是沒有美麗的事物,怎麼會知道什麼叫美麗呢?就是因為你的心裡裝了美麗的事物,所以才能發現美麗的事物,並喜歡上那些東西喔。」

完全聽不懂。

世良一保持沉默,老師便接著說道:

「好比說,會知道火很燙,是因為心裡有炙熱的火焰;會知道冰很冷,是因為心裡有寒冷的冰塊。人類本來就只能理解存在於內心的事物。」

是這樣嗎?炙熱的火焰,寒冷的冰塊,人的內心裡真的有那些東西嗎?

「我來證明給你看吧。證明你心裡究竟裝了多麼美麗的事物/」

「證明?」

老師點頭。

「閉上眼睛。想象你覺得最美麗的事物。」

年幼的世良很喜歡那位老師。

雖然老師笑的時間點,以及覺得重要的事物,同樣和自己有些微的落差。但是,她能夠坦率接受這點。她從來沒有為了那些差異感到煩惱。

於是她非常順從地閉上眼睛,想象她覺得最美麗的事物。那是一個又圓又閃閃發光、不知為何物的某種東西。

老師接著開口:

「那是屬於你的美麗事物。是僅存於你心中、極度美麗的事物。」

確實有那種東西。

她認為有。

「浮現在你腦海中的事物,肯定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老師說道。

接著,眼皮的對面忽然變亮。

世良知道這表示周圍不再陰暗。隔著眼皮看見的光,呈現無數閃亮的光點,並帶著些許的紅色。

世良睜開眼睛。

一張扭曲的少女臉蛋,正凝視著這裡。

·

彈珠內的世良佐和子,想起自己剛才被放進春埼美空的口袋裡移動。淺井惠在走出咖啡廳後,馬上就去了別的地方。

世良環視四周,發現這裡是個女孩子的房間。大概是春埼的房間吧。整潔的房內,有許多和貓有關的小東西。

覺得觀察周圍太久有失禮貌的世良,將視線移回春埼身上。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拉出椅子,坐到桌前的春埼回答:

「我不覺得麻煩。」

「可是,有陌生人在家裡,你不會感到討厭嗎?」

「不會。」

春埼不帶情感的眼神看向這裡,納悶地問道:

「您覺得麻煩嗎?」

「咦?」

「您正在陌生人的家裡。」

世良恍然大悟的點頭。

「我是有點緊張。不過,總覺得沒什麼現實感。」

「現實感嗎?」

「嗯。畢竟我突然就跑到彈珠裡。現在哪有什麼閑功夫去在意呆在陌生人家的事。」

這是她的真心話。

世良在不知不覺中進到彈珠裡。雖然知道自己擁有那種能力,但這還只是她的第三次體驗。這現象每隔幾年才會發生一次,感覺更像是一種天災或疾病。

果然沒什麼現實感。意識有點輕飄飄的,就像身在夢中一般。自己是否被帶到別人家裡,她根本沒力氣去一一理會。

「這樣啊。」

春埼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世良不時觀察四周。與其說是在眺望春埼的房間,不如說她只是單純對彈珠內的世界感興趣。前兩次透過能力進入的場所是玻璃碎片,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彈珠裡。

雖說是彈珠內的世界,但從世良的角度來看,周圍並沒有被球形的玻璃包袱。她既不覺得上下左右顛倒,自己的身體也沒縮小。

唯一的變化,就只有周圍的景色顯得扭曲。仿佛一張正中央拉長,兩段壓縮的照片。房間周邊的地板和天花板,看起來是連在一起的。

世良浮在這個空間的正中央。她的腳並沒有站在地板上。宛如被一條隱形絲線吊在空中,連自己的重量都感覺不到。

另一個與現實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無法自由行動。不對,這樣的表現並不正確。世良能夠搔頭,也能拿出糖果拆開包裝紙。只要活動雙腳,甚至還能走路給別人看。

但是,世良的動作對周圍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無論她怎麼走,看見的景色也不會變,就像是原地踏步一樣。而且,她也摸不到東西。即使想要把手放在桌上,也會直接穿透過去。

感覺變成幽靈似的。世良和世界的聯繫被明確地切斷。兩者在彼此斷絕後,便毫無接點。

世良向身影扭曲的春埼問道:

「吶,在你眼裡,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在彈珠裡面。您以顛倒的方式,站在上下顛倒的房間里。」

「…… 這樣啊。」

明明世良只覺得景色扭曲,春埼卻覺得是上下顛倒。兩者看見的景象不同。

—— 大概是因為一切都顛倒了。

世良這麼想。

—— 我顛倒過來,看著以相反方向映在彈珠上的房間。當一切都顛倒時,就不算是顛倒了。

不過,人在彈珠外的春埼沒有顛倒,所以這裡看在她的眼裡,確實是顛倒的。

感覺腦袋愈來愈混亂。世良決定先接受這個現象,不再繼續思考彈珠內外的事情。

春埼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放在世良的旁邊 —— 也就是書桌上。春埼的手機有個貓咪吊飾。她正用指尖戳著那隻貓。

世良漫不經心的看著那幅景象,不自覺的嘟囔道:


「你和淺井同學感覺有點怪呢。」

春埼將視線從貓咪吊飾移向這裡。

「您說的奇怪,是什麼意思?」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感覺你們並不普通。」

世良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只不過,她就是覺得兩人並不普通。他們給人的印象和一般的高中一年級生 —— 而且還是今天剛參加開學典禮的學生 —— 感覺大相徑庭。

「到底是哪裡不普通呢?」

春埼問道。

世良有些困惑地回答:

「嗯~舉例來說,你們兩個的距離感很怪。」

「您說的距離感是指?」

「好比說,我們不是同年級嗎?一般講話時,不會這麼有禮貌吧?」

雖然世良不是真的在意那種事情。

但或許就是這些瑣碎的事情加總起來,才讓春埼看起來並不普通。少女的每個小動作和用詞遣句,都讓人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不用敬語比較好嗎?」

春埼問道。

「嗯,那樣會比較輕鬆。」

世良如此回答。春埼點頭說道:

「那就這麼辦吧。」

「咦?」

「我,對我說話方式沒什麼堅持喔。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世良以為這是某種玩笑。

可是春埼一臉認真地筆直看向這裡。總覺得有點好笑。

世良忍不住笑了出來。



春埼維持嚴肅的表情說道:

「有什麼奇怪的嗎?」

世良笑著回答:

「很奇怪啊。你那是什麼說話方式。」

「我剛才是在試著模仿惠。他經常,這樣和我說話。」

或許是因為不習慣,春埼斷斷續續的補充。

世良依然笑個不停。這已經不是講話結巴的問題了。

「算了,你還是用敬語吧。這樣感覺很不自然,有點恐怖。」

「是這樣嗎?」

春埼維持不帶情感的表情點頭,恢復原本的語調。

世良擦掉眼角因大笑而流出的淚水。

「妳果然不普通。」

「我的說話方式有那麼奇怪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該怎麼說,大概是妳的想法不普通。」

世良含住原本單手拿著的白色棒子。那本來是棒棒糖的一部分。因為沒地方丟,所以一直拿在手上。

「不過,你們奇怪的地方感覺還不錯。讓人有種特別的感覺。」

「奇怪不是本來就代表特別嗎?」

「…… 什麼意思?」

「所謂的奇怪,是用來形容稀少的事物。我覺得只要有很多,就一定會變得普通,而稀少的東西,一定都很特別。」

不對。

世良搖頭。

「不對。我可能有點怪,但一點都不特別。」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嗯~舉例來說 ……」

世良晃動叼在嘴巴里的白色棒子,然後用右手取下並接著說道:

「我國中時,一直都被人用奇怪的綽號稱呼。但是,那綽號對我來說,一點都不特別。我想盡早捨棄掉那個綽號。」

「為什麼您想捨棄那個綽號呢?」

「因為不需要啊。即使奇怪,沒有價值就不算特別。」

在奇怪的事物中,只有具備價值的事物是特別的。世良認為所謂的特別,就是用來表示價值的詞彙。

春埼點頭。

「我明白了。」

之後她就陷入沉默。

世良再度閉上眼睛。

奇怪的綽號、心中美麗的事物,以及棒棒糖的棒子。

世良其實打算在學校吃這根棒棒糖。她應該讓這美麗的圓形物體在口中融化、消散,然後就此獲得解放。

可是,糖果吃完了。

—— 而我,在彈珠裡面。

在這個含在嘴裡是不會融化的球形物體裡面。


她被囚禁在這美麗又廉價的場所,無法逃離。

4

翌日 —— 四月十一日,星期二。

當天早上,淺井惠站在校門前面。

蘆原橋高中的學生們通過惠的身邊。再過十分鐘左右,早上的班會就要開始了。

昨天在那之後,惠打電話給世良的國中同學,詢問世良佐和子是個什麼用的學生。透過電話訪談,他隱約理解世良為何使用能力。

早晨總是讓人想睡。惠忍著哈欠看向校舍。

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面前比出一個兩公分的空隙,想像那裡放了一顆彈珠。他在腦內重現世良佐和子使用能力前看見的景色。

無論天空、樹木、操場、校舍、裝在墻壁上的時鐘,還是窗戶,一切看起來都顯得扭曲並上下顛倒。就是那樣的景色。

—— 應該沒錯。

就在惠這麼想著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早安,惠。」

他回過頭,看見將彈珠放在手掌上的春埼美空。

惠微笑道:


「早安。你和世良同學處得好嗎?」

春埼點頭回答:

「算不錯吧。」

惠納悶地問道:

「你改變說話方式了?」

「嗯。昨天世良同學說,對同年級的人用敬語很奇怪。」

「喔,原來如此。」

改變措辭的春埼,感覺既新鮮又有趣。

世良佐和子從彈珠內開口:

「呃,淺井同學覺得這樣沒關係嗎?」

「你是指春埼說話的方式嗎?」

「嗯,沒錯。」

「我覺得很適合啊。」

春埼原本就很缺乏表情,所以適合平淡的措辭。

春埼點了一下頭,接著說道:

「謝謝。不過是世良同學說,那樣不太自然,讓人覺得恐怖。」

「真令人遺憾。」

春埼微微搖頭。

「我是覺得沒那麼誇張啦,但姑且還是和惠確認一下。」

「喔。難得你會在意這種事呢。」

「我試著模仿惠說話的方式。有哪裡奇怪嗎?」

「我是不覺得奇怪。那是在模仿我嗎?」

「不像嗎?」

「不。真要說起來是有點像。即使措辭相同,只要聲音不一樣,給人的感覺也會跟著改變呢。」

「和我平常說話的方式相比,惠覺得哪種比較好?」

「嗯~很難取捨,但我比較習慣原來的說話方式。」

春埼再度點頭。

「我知道了。那就改回來。」

彈珠內的世良佐和子有些慌張地說道:

「我不是很在意說話方式,不過你們動作是不是快一點比較好?班會就快開始囉?」

惠微笑地搖頭。

「不,沒關係。」

「為什麼?」

「因為我今天要翹課。」

世良佐和子輕輕地「咦」了一聲。

·

惠他們隨興在街上逛了一圈,來到一座小公園。

要是待在學校附近,還真會覺得尷尬。若是其他地方,哪裡都無所謂。

惠和春埼並肩坐在長椅上。那是一張紅色長椅。以前油漆剝落,在兩年前重新粉刷,現在變得比較漂亮。

世良進入的彈珠,放在惠的掌心上。少女用自言自語般的輕微音量對惠說道:

「這樣沒關係嗎?」

「你指哪件事?」

「不去學校。」

「才開學典禮的隔天,不會怎樣啦。」

也還沒開始上課。頂多只會決定班級幹部。

而且只要使用重啟,就能達到類似時光倒流的效果。到時候再乖乖去上學就行了。現在得集中精神處理世良的問題。

「…… 美空也沒關係嗎?」

世良問道。她不知從何時開始直呼春埼的名字,看來兩人的感情變得不錯。

春埼點頭。

「嗯。」

「為什麼?」

「那是惠決定的事。」

「那算理由嗎?」

「算。」

惠聽著兩人的對話,將身體靠到長椅的椅背上。天空一片晴朗。如果都是這種天氣,肯定櫻花也不會凋落了。

彈珠內的世良小聲問道:

「淺井同學們會翹課,果然是因為我的關係吧?」

惠煩惱了一會兒後回答:

「這是我們自己決定的事,跟你無關。但是,我們的確是為了妳才沒去學校。」

這是謊言。惠不是為了世良才翹課,他只是想了解世良對什麼有罪惡感。

上下顛倒的她看向天空。

少女做了一個深呼吸開口:

「對不起。我會努力想辦法讓自己離開這裡。淺井同學們還是去學校吧。」

惠看著世良回答:

「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學校?妳明明就翹掉開學典禮了。」

少女搖頭。

「那不一樣。那對我而言,是必要的事情。」

「什麼意思?」

接下來有一段時間,世良什麼也沒回答。

惠從她的沉默裡,感覺到某種糾葛。想必是和她內心非常接近的糾葛。

彈珠內的少女終於放棄掙扎,將視線投向惠。

「我的老師曾經說過,喜歡美麗事物的孩子心中,都存有美麗的事物。」

「老師?」

「嗯。我國小三年級時的級任導師。」

「…… 然後呢?」

「人是因為心裡裝了美麗的事物,所以才能發現美麗的事物,並喜歡上那些東西。老師曾經說過,只要將眼睛看見的東西或腦中思考的事情,和內心的美麗事物比較,並只挑出美麗的事物,就能持續處在美麗的世界里。」

惠點頭。

這一定是和倫理觀念有關的話題。

只要將「美麗」這個單字換成「正確」,就會變得淺顯易懂。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這是一種隨處可見,卻誰也無法否定的話。

惠認為那位老師,以學校老師的身份,對國小三年級的學生說了該說的話。

世良說道:

「我相信她的話。從沒懷疑過。所以我成為非常認真的學生。」

按照少女的說法,她認為和不認真相比,還是認真比較美麗。

「她是位好老師呢。」

「嗯。這和偉不偉大,或厲不厲害無關。我認為她應該是位非常正確的國小老師 —— 不過那個人,終究只是個國小老師。」

少女說這些話時,語氣里參雜了否定。

那並非焦躁或憤怒的動態情感,而是接近悲傷或寂寞的靜態情感。

「國小老師說的話,只要在念國小時相信就好了。可是我一直到當上國中生,都還相信那位老師說的話。」

「那樣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 …… 例如我念國中時,從來沒向學校請假,也從來沒有遲到過。」

「那還真了不起。」

「一點都不了不起。別隨便敷衍我。」

少女以尖銳的聲音喊道。接著她在輕聲道歉後繼續說明:

「全勤獎這種東西,不過是一張獎狀而已。再怎麼睏都要早起,就算身體不舒服也要勉強自己,最後換來的卻只是一張厚紙。感覺只要有台電腦,誰都做得出來。這讓我覺得,隨興跟學校請假的人還比較精明。」

惠想反駁,但還是作罷。一張獎狀究竟有多少價值,只有收到的本人能夠決定。若本人認為毫無價值,那就是毫無價值。

「我真的覺得,升上國中得學著精明點才行。」

世良如此說道。

「所以你是為了變精明,才翹掉開學典禮的嗎?」

少女昨天沒有出席蘆原橋高中的開學典禮。

「沒搭上公車是偶然。可是,那件事讓我知道,不去學校會有什麼後果。於是我去公園看看,到商店街閒晃。」

「那樣開心嗎?」

少女猶豫一會,然後搖頭。

「不。我認為自己做不了美麗的事,還產生強烈的罪惡感。我不喜歡那樣。我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加隨興過活。」

「…… 真的嗎?」

「嗯。我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跑進彈珠的。為了能夠確實不去學校。進入景色扭曲模糊、全部相反,感覺像是瞧不起這世界的彈珠裡面。」

惠也想過這個可能性。

世良佐和子是因為討厭認真的自己,才會為了逃避而躲進彈珠的可能性。然而 ——

「我認為不是這樣。」

惠說道。

或許是沒想到自己會被否定,世良微微睜大眼睛。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我昨天訪問過世良同學的國中同學。」

「咦?」

「如果讓你心情不悅,我向你道歉。但是,我認為這麼做是有必要的。」

「…… 然後呢?」

「我得到很多資訊。」

惠昨天聽到許多和少女有關的事。

世良佐和子j經常發呆、營養午餐吃得很慢、不擅長英文、偶爾會口齒不清、將來想當保育員、意外地很會彈鋼琴,以及喜歡加倍佳。

一群人以各式各樣的說法談論她這個人。

但他們一定都會提到一點。那是世良佐和子最大的特徵。

「大家都用相同的方式稱呼世良同學。」

無論親密與否都一樣。

世良以出奇淡然,半放棄的語氣回答:

「嗯。我知道。」

*

風紀股長,這是大家對世良佐和子的稱呼。

簡直像是幹部的名稱。然而她念的國中,並沒有對應的職位。她是個只有名號的風紀股長。

國中一年級時,班上的某人開始這樣稱呼她。

一開始,世良很喜歡這個綽號。這就好像證明了自己是正確的。

—— 比起違反規則,還是遵守比較美麗。

她認為當然是這樣沒錯。

世良言行的中心,總是包含這樣的思想。

例如比起外觀凌亂的制服,總是穿戴整齊的制服比較美麗;比起上學遲到,還是準時到校比較美麗。然後在發現有人違規時,比起坐視不管,還是糾正對方比較美麗。

少女一會是這麼相信的。

所以世良絕對不會違反規則,也不允許別人這麼做。

短短一個月,風紀股長這個稱呼就被廣為流傳。等回過神來,已經沒人叫她世良佐和子了。

她從那時開始感到不對勁。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某天,世良發現一位同學在制服底下穿了紅色的 T 恤。這樣是不對的。按照校規,學生只能穿白色的 T 恤。

世良當然糾正了那位同學。告訴對方那件 T 恤違反校規。

同學回答。

—— 唉,反正是風紀股長說的話。

另一個同學跟著答腔。

—— 嗯。沒什麼好在意的。

然後,世良終於察覺風紀股長這個綽號是個蔑稱。

只要仔細觀察周遭,就會發現自己非常惹人厭。

休息時間再也沒人找自己聊天,放學後也不再有人邀自己去玩。

—— 我明明只是選擇了美麗的事物。

不過,她因此理解,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沒人追求「美麗的事物」。

世良佐和子獨自度過國中生活,就這樣孤單的畢業了。


*

風紀股長世良佐和子。

惠說道:

「你最大的特徵,就是非常認真。所有人都這麼說。」

世良點頭。

「嗯。所以今後,我要變得不認真。」

惠搖頭。

「可是,我不認為你想讓自己變成那樣。」

「…… 為什麼?」

「我真的聽到不少你的事情。」

一發現有學生違反校規,就毫不保留的報告老師。

看見有老師在禁菸區抽菸,也會上前糾正。

世良還曾經因為自己的裙子比學校規定得略長,便在取得許可後,一整天穿著運動服上課。

再來就是加倍佳的事。

「草莓口味三根,萊姆口味和焦糖口味各兩根。」

惠說道。

合計七根。這些是世良不小心帶去學校,交給老師的加倍佳。世良念的國中,基本上禁止學生帶飲食到校。

「你原本打算在學校吃對吧?」

惠一問,世良便輕輕點頭。

「嗯。」

「為了違反規則?為了變得不認真?」

「…… 沒錯。因為不認真的人比較精明。」

「但是,妳最後還是沒吃。」

「所以我才要在高中 ——」

惠搖頭。

「妳國中時有好幾次都想違反規則,即使最後失敗,妳也沒有使用能力。但這次不同。這次和以前完全相反。」

世良佐和子不是為了擺脫認真的自己才使用能力。

「你沒趕上開學典禮。妳是因為違反了規則,才使用能力。」

一切都是相反的。


打算變得不認真的她,其實希望維持認真。但是,她卻遲到了。

開學典禮結束時,她帶著彈珠來到校門前。


「我剛才在你倒下的地方試過了。從校門前透過彈珠,究竟能看見什麼。」

從校門口往校園的方向看過去,可以看到校舍正面。

校舍上面有個大時鐘。

大幅遲到、在開學典禮結束時才抵達校門口的世良,一定是透過彈珠看了那個時鐘。

透過彈珠看過去的世界,所有景象都變顛倒。時鐘的盤面也一樣,上下左右會變相反。

舉例來說,指向十一點三十分的時鐘指針,於彈珠內的世界是還在五點的位置。

「妳昨天沒趕上開學典禮,站在校門口前面時,在彈珠映照出的反轉世界中,看見時鐘指向早上的時間 —— 雖然只是看起來像那樣而已。」

那種事情毫無意義。

無論時鐘看起來是幾點,上午十一點三十分就是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時間不會因此改變。

「不過,你覺得那邊的世界比較好對吧?就算那是謊言,你依然想逃到開學典禮還沒開始,你還沒遲到的世界。」

肯定就是這麼點事。

少女因為這種理由,被囚禁在彈珠的世界里。

那對世良佐和子而言,是已到潛意識使用能力的強烈願望。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惠也不再開口。

過不久,世良歎了口氣,無奈地笑道:

「大概就和你說的一樣吧。」

「待在彈珠裡面舒服嗎?」


少女輕輕搖頭。

「這裡的一切全都相反。無論學校、時鐘,還是我都一樣。顛倒的我看顛倒的時鐘,那就不再是顛倒的了。」

「那麼,彈珠裡面和外面就沒什麼不同了。」

那裡並非她期望的世界。

「嗯。我果然還是遲到了,明明原本希望那樣,但又討厭得不得了。」

世良補充道:「我精明不起來。」

惠凝視她的彈珠。帶著些微藍色的透明、看起來廉價卻美麗的球狀物體,在反射光線后閃耀不已。

「世良同學,你必須好好參加開學典禮。」

既然會痛苦到逃進彈珠裡,那就沒必要捨棄自己內心的美麗事物。惠認為即使不精明,少女依然可以再任性一點,守護自己的原則。

「…… 你說的沒錯。可是,已經太遲了。」

世良佐和子說道。

「不。還來得及。」

惠露出微笑。

他看著彈珠說道:

「春埼,重啟吧。」

為了將一名少女從彈珠里帶出來。

就只是為了這個目的,世界崩毀。

崩毀,然後再度重組,產生出過去的世界。


5

四月十日 —— 蘆原橋高中開學典禮的日子。

世良佐和子緩緩睜開眼睛。

照理說,老師應該拿著糖果在她面前微笑,但結果並非如此。映入眼簾的,只有不太乾淨的柏油路。

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剛才究竟是作夢,還是單純想起以前的事情。感覺好睏。無論是在公車站的長椅上睡著,或是漫不經心地想起古老的記憶,都非常有可能。

少女昨晚睡得很差。只要是大活動的前夕,她都會這樣。

帶著遷怒的心情,略微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後,她抬頭望向天空。引入模糊視野中的,是一片晴空萬里。

從前天開始下的雨,到今天早上已經停了。

不過,那場雨讓櫻花散落大半。

視線一往下移,就看見貼在馬路上的櫻花花瓣,讓人感到憂鬱。她產生了自己不被任何人祝福的被害妄想。

—— 我從今天開始就是高中生了。

現在不是回憶過去的時候。

穿著新制服坐在公車站的世良佐和子,握緊今天開始要用的季票。國小和國中都是走路上學,所以不習慣這種搭交通工具去學校的環境。雖然全新的季票也不是完全沒讓她覺得興奮。

—— 反正過一個星期就會習慣。

世良在內心嘟囔著。

想必一切都和國中時一樣,只多了上下學要搭公車而已。她將重複和過去相同的生活,被人用相同的綽號稱呼。

—— 可是,這樣不行。

將手伸進口袋,她的指尖碰到一個硬物。裡面放了一根草莓口味的棒棒糖。

那只是混合砂糖、澱粉糖漿和香料製成的簡單甜食,但此刻卻帶有完全不同的意義。這單純的棒棒糖,會替她破壞至今的一切。

粉碎從小學就一直相信老師說詞的她,讓她蛻變擁有一般人的精明能幹。

就在世良想起以前的事情時,她聽見馬路對面傳來引擎聲。

世良看向聲音來源。原本以為是公車來了,但那只是宅配業者的貨車。

貨車通過公車站前方。她對這種事沒興趣。在貨車開來的方向,有位少年走在路邊。

—— 他和我同校。

世良心想。她將在今天成為蘆原橋高中的學生。

那位少年是學長嗎?還是同樣新生呢?

世良盡可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偷偷觀察少年。如果他也要去蘆原橋高中,應該會跟世良一樣坐公車。是不是該向他搭話比較好?但是,那樣感覺有點難為情。

少年在公車站前停下腳步,突然蹲下。他到底在幹什麼呢?少年做出撿起某物的動作,等他再度起身時,手上似乎拿著某樣東西。

—— 彈珠?

小小的、圓形的,帶著些微藍色的彈珠。

接著公車就到了。

世良從長椅上起身,走上公車。

公車開往蘆原橋高中的這段期間,世良也一直掛念坐在後面的少年。

不過,隨著車子離學校愈來愈近,世良的注意力開始轉移到其他事上。

「閉上眼睛。想象你覺得最美麗的事物。」

老師如此說道。

年幼的她很喜歡那位老師。

於是她非常順從地閉上眼睛,想象她覺得最美麗的事物。那是一個又圓又閃閃發光、不知為何物的某種東西。

老師接著開口:

「那是屬於你的美麗事物。是僅存於你心中,極度美麗的事物。」

確實有那種東西。

她認為有。

「浮現在你腦海中的事物,肯定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老師說的應該沒錯。她閉著眼睛,擺動嬌小的下巴輕輕點頭。頭髮隨之晃動,但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剛才究竟想象到什麼了。

「不過這世上,還是有許多和那一樣美麗的事物喔。」

老師說道。

「那些東西在哪裡?」

她問道。

「它們無所不在。水窪裡、藍天的角落、風聲中,或是你說的話裡。只要心中仍有美麗的事物,到處都能找到和那一樣美麗的事物。」

「才沒有那種東西。」

「有喔。一定有。將妳眼睛看見的東西或腦中思考的事情,和內心的美麗事物比較看看吧。這樣一來,妳就能持續發現美麗的事物。」

「…… 真的嗎?」

「嗯。來,睜開眼睛。」

世良佐和子把眼睛睜開。

眼前是微笑的老師。她的手上,放了一顆小小的糖果。

「這是妳幫花瓶換水的謝禮。」

用透明小袋子包起來的糖果,看起來又圓又閃閃發光。世良佐和子覺得那和自己剛才想象的美麗事物很像。

「不可以失去內心的美麗事物喔。只要那個還在,妳就能持續發現美麗的事物。」

老師說道。

—— 可是。

今天將參加高中開學典禮的世良佐和子,輕輕將右手伸進口袋。

—— 只尋求美麗事物的生活方式,應該不算精明。

口袋裡裝了一根棒棒糖。

那肯定是類似毒物的東西。

那個毒物,是用來融化世良心中那純粹美麗、但毫無價值的事物。

只要違反規則,那美麗的事物就會融化消失。世良認為現在有那麼做的必要。

—— 所以我今天要在學校吃糖果。

這是連壞事都稱不上的小小違規。要是有人知道這個計畫,一定會嗤之以鼻。

但是,世良認為有必要基於自己的意志來違反規定。她必須這麼做才行。

沒多久,公車就在蘆原橋高中附近的公車站停了下來。

世良下公車后,慢步走向學校。

周圍充滿和世良一樣穿著全新制服的學生。他們的步伐比世良快,越過她繼續走。

穿過校門后,世良在遠離人潮的地方停下腳步。

她從口袋裡拿出棒棒糖。

指尖居然為了這種事在顫抖。像個笨蛋一樣。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她要變精明,就得舔這根棒棒糖。這麼做是必要的。

世良將手伸向包裝紙。此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不好意思。」

光是這樣,就讓世良嚇得倒抽一口氣。

世良一回頭,看見那位在公車站預見的少年。

他開口問道:

「妳怎麼了嗎?」

「咦?」

「妳一直瞪著那個。」

少年指向世良手中的棒棒糖。

世良再度看向棒棒糖,然後回答:

「我只是想吃它而已。」

少年從容的回答:

「那就快點吃吧。」

那語氣讓人莫名地感到煩躁 —— 根本就沒人知道我在意的問題是什麼。

「這樣會違反校規。」

世良回答。她的語氣變得有點憤怒。

少年納悶地問道:

「有必要那麼遵守校規嗎?」

那還用說 —— 差點這樣回答的世良,在內心動搖。

「我是覺得沒什麼差。」

少年乾脆地點頭。

「那麼,快點吃那個糖果不就好了。」

「…… 我是這麼打算的。」

世良低下頭 —— 我大概是希望這位少年責備我吧 —— 她想。

她大概是希望對方能激動的告訴她,應該要遵守校規。明明不可能發生那種事。

世良帶著想要擺脫對方視線的心情,剝開棒棒糖的包裝紙,將其含到嘴裡。這是用來融化并消除自己過去事物的毒藥。他本來以為需要更加純粹、壯烈的覺悟,才有辦法吃下這個。然而現實就如此。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那只是普通的糖果。

些微的酸味與強烈的甜味在口中擴散。那本來應該是幸福的味道。因為那和國小三年級時,從老師那裡拿到的糖果味道沒什麼不同。

可是,她現在卻吃不出味道。

心裡那個美麗的圓形事物正逐漸融化消失。她只產生那種失落感。

「為什麼你要哭呢?」

少年問道。

世良發現自己的臉頰淌著淚水。

她搖搖頭 ——

「我不知道。」

然後如此回答。

這麼做真的正確嗎?

我有辦法變得靜明嗎?

找不到答案,至少沒有原先期待的解脫感。

「話說回來 ——」

少年以平淡到讓人煩躁的語氣說道:

「就算在校內吃糖果,也不會違反校規喔。」

「…… 咦?」

少年以確信的語氣說明:

「雖然上課時禁止飲食,但其他時候就沒關係。」

世良將手伸進支付內側的口袋。國中時代,她總是將學生手冊放在那裡。學生手冊有記載校規。

不過,那裡什麼東西都沒有。這也是當然的,她還沒拿到這間高中的學生手冊,而且大概要等到開學典禮結束后才會發。

—— 我怎麼這麼笨。

只是因為國小和國中都禁止在休息時間吃東西,就擅自認為高中當然也是如此。

甚至還拼命想違反根本就不清楚的校規。

怎麼辦。好難為情。世良知道自己的臉正紅的發燙。

但是,與此同時,她也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不再緊繃,身體突然變輕了。

「還有。我覺得校規這種東西,還是遵守比較好喔。」

少年說完遍轉身背對她。

世良本來想要叫住對方,但在找到合適的言語之前,少年已經踏出腳步。

糖果在嘴巴里融化。已經不再是毒藥的糖果 —— 那是幸福的味道。她總算能夠這麼想了。

少年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

—— 我的心裡,還留著美麗的事物嗎?

世良佐和子一面思考,一面閉上眼睛。

*

「—— 以上就是事情的始末。」

淺井惠說道。

津島幸太郎在服務社的社辦,聆聽淺井惠的報告。春埼美空則在惠的身。

津島將視線轉移到小桌子上。那裡放了兩張淺井惠和春埼美空的入社申請單。

津島問道:

「你認為,這樣世良佐和子的問題就解決了嗎?」

惠沉著地搖頭。

「很難說。或許將來有可能再發生相同的事情。」

「那要如何才能預防?」

「我完全想不出辦法。只要她還擁有能力。」

這話說的沒錯。

所謂的能力,原本就會發動。無論如何都會被人使用。只要沒有從使用者身上奪走能力的手段。

津島隨意在面前揮揮手。

「唉。我大致了解了。你們可以離開囖。」

「好的。那我們先告辭了。」

惠和春埼一同從沙發上起身。

走出房間時,惠回頭說道:

「謝謝妳這次願意容許我的任性。」

「任性?」

「嗯。這次我拖到最後時限才使用重啟。」

在道別并說了聲「以後請多指教」後,惠和春埼離開社辦。

確定門關上後,津島再度看向桌上的入社申請單。

淺井惠。

—— 真是個難以理解的傢伙。

他的言辭聽起來像是真心話,卻又像是隨口胡諂。

在能力方面,是春埼美空壓倒性的強大。淺井惠的記憶保持,只不過是重啟的輔助,

然而,在讓淺井惠接觸與能力有關的問題時,站在事件中心的,總是那名少年。他比誰都深深理解各種能力。

這是為什麼呢?津島不知道原因。淺井惠並沒有比其他學生熟悉能力,他在咲良田定居不過短短四年。

定居一詞,用在少年身上出奇合適。他總是在某處顯得任性,仿佛一切都只在自己心裡做出了解,雖然如此,他卻理解別人的能力。把能力換個說法,就是使用者希望、冀求的事物。

淺井惠能夠理解他人,但他自己老是顯得孤獨。

—— 算了。至少世良來學校了。

淺井惠完成了這項工作。他以消除問題根源的方式,交出成果。

雖然利用世良佐和子來測試少年,讓人覺得過意不去,但這確實是津島期待的成果。

在津島能夠利用的能力者當中,淺井惠是最能準確處理問題的人選。能夠超越管理局的判斷來處理能力問題的高中生,就津島所知只有惠一個人。

—— 果然還是依靠這傢伙最好,

思及此處,津島笑了。那是接近自嘲的笑容。

老師將自己辦不到的事情推給學生。這樣的構圖實在扭曲。

必須想辦法讓對方來上學的學生,還有一人。

那是從去年夏天以後,就一次也沒來過學校的學生。雖然形式不同,但她也和世良一樣為自己的能力所困。

只要讓她和淺井惠見面,問題應該就會解決吧。

想到這裡,津島又再度笑了。



(彈珠世界與糖果抗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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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9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impurr 于 2017-8-19 19:16 编辑

用來做分隔符的 Unicode Emoji 特殊字符发出来会被替换成 ???? ,改用 * 符号。


Unicode编号: U+1F43E
HTML代码: & # 128062 ;

小说原文是一个猫掌印,这个是理论上最接近最方便的字符。
发表于 2017-8-19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动漫也好,小说也好,这个是真的好看
发表于 2017-8-21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很安静呢。希望能有钱买台版
发表于 2017-11-25 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impurr 于 2017-11-26 01:13 编辑

某日的春埼同學~探病篇~



在教室時,她總是用左手托腮,望向右前方 —— 雖說總是,但也不過是從上個月換座位后開始的事情。持續一個月后,她早已忘記之前在教室是怎麼度過的。

七月四日,星期二的最後一節課。春埼美空聽著世界史的講課,和平常一樣用左手托腮,望向右前方。

視線前方有個空位。平常總是坐在那裡的他,今天缺席。春埼輕輕歎了一口氣,而那口氣實在太過微弱,周圍的人都沒發現。

春埼昨天就覺得他的聲音有點怪,現在反省自己應該更重視那件事。

年邁的男老師在講台上,講解關於法國發生的革命和盧梭的思想。那些都不重要。現在該考慮的事情,既不是早在幾百年前就結束的革命,也不是政治主權的所在。

對春埼來說,最大的問題是該怎麼處理淺井惠感冒請假這件事。

惠身體不舒服,其實不是什麼稀奇的狀況。這種事每年都會發生幾次。他本來就不是那種隨時注意健康的類型,即使身體狀況有點不好,也不會去管它。

明明他基本上是個思慮周祥、聰敏機靈,又知識豐富的人,為什麼會不知道感冒這東西,還是早點治療比較有效呢?

一想到這點,春埼便做出他大概不怎麼排斥感冒這種事的結論。

惠對自身痛苦的忍耐度極強。即使頭痛或身體不舒服,他也能輕易看開。而且他討厭麻煩,回家不會好好漱口。

春埼覺得沒什麼不好,輪不到她來抱怨。惠的身體和健康,全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春埼要思考的事情,大致有三件。

第一,是否該去探望他。

第二,若去探望他,該帶什麼東西過去。

然後第三,是該不該協助 U 研的課題。

每個都是困難的問題。

她非常想去探病。

但是,去惠家對他說「請多保重」,也不會讓他的病況改善。真要說起來,反而是害他勉強自己的可能性比較高。那樣的話,去探病就只有反效果而已。

唯一可以拿來當成探病理由的,是飲食方面的照料。感冒的他,很有可能會因為嫌麻煩而不去吃飯。不過,只要帶食物去探病,他應該會吃才對。

—— 去他家幫他煮稀飯如何?

她認為這個主意很不錯。

既能夠當成探病的理由,該帶過去的東西也很明確。需要的是鍋子和米,還有梅乾和煮高湯的昆布。雖然她覺得再豐盛一點比較好,但惠喜歡清淡口味。

春埼自認清楚稀飯的煮法,可是這不容許失敗。她打算晚點再用手機上網查個仔細。

春埼以小到沒人察覺的動作點點頭。她決定今天放學後,要去惠家幫他煮稀飯,這是意料外的大事。原本應該是要拿紅筆在月曆上做記號的計畫,卻到當天才想到,那就沒必要畫蛇添足。

這麼一來,問題就只剩下要不要協助 U 研的課題了。
U 研的課題,是春埼的同班同學,名叫皆實未來的少女,在今天午休提出來的話題。

春埼平常一到午休,就會和惠一起到樓梯的平台吃午餐。當他今天請假,所以春埼一個人在教室的座位上打開便當。

她試著輕喊一聲「我開動了」,卻沒什麼食慾。

春埼放下筷子,拿出手機。總覺得惠有跟她聯絡。

雖然只是錯覺,她還是順手打開收件匣,重新閱讀他以前傳來的簡訊。

惠的簡訊大多都和公事有關。最多的內容是指定碰面的時間和地點,再來就是只有「我了解了」的字眼。他打簡訊時,偶爾會使用敬語。

要不要傳個簡訊給他呢?

就在春埼思考之時,皆實未來出現了。

少女和平常一樣笑瞇瞇地說道:

「哈囉 ~ 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飯嗎?」

沒有什麼理由拒絕。春埼一點頭,皆實就把前面座位的椅子轉了半圈坐下來。兩人隔著桌子面對面。

皆實一邊打開橢圓形的小便當盒,一邊說道:

「今天的美空,感覺很 ennui (懶洋洋)呢!」

ennui 。雖然對這個單字有印象,但春埼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應該不是英語,所以抽屜裡的英文辭典也排不上用場。

「ennui 是什麼意思?」

即使不感興趣,春埼依然提問。所謂的日常對話,不能因為沒興趣而停止交談。至少惠很喜歡無意義的對話。

皆實右手握著筷子,用左手食指搔著臉頰。

「哎呀,因為淺井今天請假,我猜你會 ennui 啊。」

春埼是問「ennui」的yISI,結果皆實卻回個不太對題的答案。春埼並不挑食 —— 她不止沒有討厭的事物,也沒什麼特別喜歡的食物,這些對她都無所謂。

皆實用筷子夾起花椰菜,開啟話題:

「你會去探望淺井對吧?」

「正在考慮中。」

「為什麼?直接去不就好了?」

稍微煩惱一下後,春埼問道:

「你覺得去比較好嗎?」

「當然。這可是難得的戀愛機會。」

「感冒和戀愛沒有關係。」

「有喔!就是要趁對方生病變軟弱的時候啊!」

春埼不認為區區感冒,就能讓惠變得軟弱。她將青椒鑲肉送進嘴裡,絞肉和青椒的味道在嘴巴裡散開。

皆實上下晃動依然夾著花椰菜的筷子,將身子探向春埼說道:

「話說回來,美空,你知道快速治好感冒的方法嗎?」

「吃藥和充分休息嗎?」

「不是那種現實的東西,而是更加充滿愛的奇跡。」

儘管很難想象有這種輕易就能引發的奇跡,但既然能治好感冒,春埼覺得還是姑且聽一下比較好。

一直沒吃花椰菜的皆實,豎起右手食指。春埼心想,或許她討厭花椰菜也說不定。

「第一,只要接吻就會傳染感冒。」

這個嘛,確實有許多病毒會透過黏膜接觸傳染。

皆實接著豎起中指:

「第二,感冒只要傳染給別人就會治好。」

這恐怕是錯的,是迷信的說法。感冒雖然傳染力強,但通常會在短期內康復,所以很可能只是性質上在傳染給別人后剛好康復而已。

但是,皆實堂堂的斷言:

「也就是說,照邏輯來推,只要接吻就能治好感冒!」

雖然邏輯上沒錯,但前提錯誤。

皆實一副自認合理的莫言,終於開始吃花椰菜。

「這怎麼想都不可能。」

春埼回答。

皆實也出乎意料,乾脆的點頭。

「其實我也不相信,但這是 U 研的課題 —— 感冒真的只要傳染給別人就會好嗎?」

「U 研是什麼?」

「是我參加的社團啦。」

皆實熟練的說明。 U 研的 U 是 undentified 的字首,中文翻譯是「未確認」的意思;研則是如同字面,是研究會的略稱。

「換句話說, U 研的活動,就是調查所有未確認的事物。」

儘管能夠理解,但春埼實在不覺得這命題與方法恰當。

「即使惠的感冒傳染給我後,他的感冒好了,也無法證明只要傳染給別人,感冒就會好。」

光是這樣,不足以證明傳染感冒和治好感冒有關聯性。只是在傳染給別人後治好而已。

「所以我們才希望盡可能多蒐集點資料。我們的目的,是統計出現感冒症狀到治好所需的期間,和這段期間有沒有傳染給別人的資料。」

這想法意外的正經。不過,還是有許多疑點。

例如 ——

「我認為大部分的感冒,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傳染給別人的。」

「嗯。想要確實統計應該很難。」

「那不就沒意義了?」

皆實抓起小番茄,笑著說道:

「沒錯。 U 研的真正目的,就是假正經地調查無意義的事情,然後隨意做出結論。真相什麼的,根本就無所謂。」

總覺得很像是惠會喜歡的活動內容。也許是他不斷在思考各種事物的意義,導致他反而喜歡無意義的事物。

「有興趣的話,就和淺井接吻看看吧。」

皆實笑著說道。

·

以上,就是和 U 研課題有關的來龍去脈。

這世上絕大部分的事情,都會被春埼歸類到漠不關心的範疇。換句話說,就是做不做都沒差。要是被人拜託,她很少會拒絕。

然而,這次是少數的例外。而唯一的理由,是它與淺井惠有關。

他恐怕不喜歡把感冒傳染給別人。

—— 我果然沒辦法幫助 U 研。

在她做出這個結論時,鈴聲響起。今天最後一堂課結束了。

*

放學後,春埼美空回家向母親借了一個較大的包包。扣掉學校指定的書包,春埼就只有一個裝小東西的隨身包,和一個超大的運動包。她沒有尺寸適中的包包。

將小砂鍋和煮稀飯的主要食材裝進跟母親借來的包包裡后,春埼立刻離開家。她甚至覺得沒必要換下制服。

春埼快步走著。直接前往惠的公寓大概只要十五分鐘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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