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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TSDM][电击文库][甲田学人][灵感少女在盒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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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31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7-7-31 12:37 编辑

[TSDM][电击文库][甲田学人][灵感少女在盒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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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霊感少女は箱の中
作者:甲田学人
插画:ふゆの春秋
设计:荻漥裕司
翻译:笔君
校对:断章的罪歌
本文仅供学习交流用,不得用以任何商业途径
转载时保留译组、人员等以上信息,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
TSDM论坛轻小说区:http://www.tsdm.net/forum.php?mod=forumdisplay&fid=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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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少女在盒中 1

鬼才·甲田学人呈现的新学院灵异奇幻剧,开幕!

「魔咒要是让别人看到,五个人之中便有人会死」
名叫柳瞳佳的少女,转校来到银铃学院高中。她以前曾遭遇灵异事故而受到退学处分,但她转校第一天便被卷入文静少女四人组的魔咒游戏。五个人在无人的校舍厕所里,提心吊胆地开始执行魔咒。先按人数来数数,然后一起面朝镜子拍照。但是,五名少女的合照中,少女们之间的微小缝隙中却出现了第六个人黑色直发的脑袋。随后,参与魔咒的一名少女,忽然人间蒸发……。
少女的失踪,加上照片中的神秘人影……瞳佳决定向收钱来解决灵异案件的同学——守屋真央来寻求帮助,继而了解到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谜题——。







瞳佳露出困惑的含糊笑容,指着讯息问夕奈
「…………呃……这个是?」
「啊,对、对不起,一上来就给你发这种怪东西。这个『友情接力』是她收到的,我们朋友人数不够,所以就……」
「……呃,也就是说,你们找我是为了凑链锁邮件的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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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7-7-31 20:17 编辑

从某处诞生的我们,终会前往那唯一的盒子。
诞生于苦海,匍匐在地的我们,愤怒、怨恨、悲伤、罪孽、以及那一缕幸福,终将收纳于那只有一搂大的盒子里。
亲爱的家人、无可取代的朋友、憎恨厌恶的仇敌,全都将集中在一个盒子里。
无边无际的苦海全都收纳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不管那盒子叫地狱,又能叫什么呢……
盒子被放在光辉闪耀的天堂,盒子里却是水深火热的地狱。
人们瞻望那天堂的盒子,一心认为盒中的我们会往生天堂。

苍天啊,苍天啊,施以我们慈悲吧,将我们从盒中解救出来吧。
还是说,就连外面的一切也都在神所创造的盒子里?



序章 盒

……咿咿————

一对手持点亮的烛台,身着成对的哥特风华丽服装的男女,恭恭敬敬地将沉重的木制双开门打开。随后,充斥于门内的仿佛冥界般的浓重黑暗显露出来,同时地……空气的凝重感一直渲染到了门外。
迫力。
还有寒气。
门里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那黑暗仿佛能给空气施加重力一般,向外释放着异样的压迫感,随之让充斥其中的空气也变得出奇冰冷。那空气如同贴着地板一般穿过敞开的门翻滚而来,流入昏暗的等候室。

「————请」
「嗯」

将门敞开后,那对盛装男女如人偶般端正而又相似的美丽面庞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敦促道。在门前等候的少年应了一声,提起右手中的提灯伸入黑暗之中。那个提灯有棱有角,铜制的骨架表面黯淡无光,当中镶嵌着玻璃板,颇有古董的韵味。但神奇的是,里面点亮的不是普通的灯芯,而是红色的灯泡,如血液般鲜红的光透过玻璃板向外溢出。
红光撒向周围,接替开门的那两人手中的烛光照亮等候室。照亮仿佛融入房间背景的那对盛装男女,然后照亮了手持提灯的少年自己,以及站在少年身后的三名跟随者,最后将门里头这个就像冲洗照片用的暗房一样的房间染成了红色。然而,房间里面依然就像在拒绝光明一般,除了这扇敞开的门显露出来,其余的部分唯有深沉浓重的黑暗。
「……失陪了」
与此同时,两人以完全相同的动作轻轻吹熄了烛台的蜡烛。蜡烛熄灭后,屋子里腾起蜡燃烧的臭味。眼前的世界彻底变成了红与黑的暗室。在这样的世界里,少年在手中提灯的红光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一声不吭地站了许久。

「……」

然后————经过了几秒钟的沉默,他上前一步。随着皮鞋踏在薄地毯上发出的沉重响声,他踏入了充满黑暗的门内。
少年属于十五六岁的平均体格,上半身穿着格纹衬衫和十分得体的夹克背心,下半身穿着配套的裤子。他的头发非常翘,但硬被整成了突显其特色的发型。他身上的服装、装饰,看上去都像是为他那发型、手里的提灯以及这个房间的氛围专门定制的。而他尤为沉重稳重的表情、脚步与举止,也像专门迎合这个房间氛围的样子。
这样的少年踏入屋内,像驱散黑暗一般举起提灯。
这个仿佛拒绝着光明的漆黑房间,在红光之下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里面虽然很大但空空荡荡,几乎没放任何东西。然后,墙壁上整面密密麻麻地贴着数不清的某种东西。
那些是纸片。
仔细一看,那是被拆散的书页。
那些书页上分别印刷着小小的文字与优美的插图。
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算不懂的人一眼也能从中感觉到宗教性质。那是将世世代代不断研究的传统与虔诚复写在纸张之上的高贵印刷品————圣经。
被拆散的圣经,书页用细钉子在这宽敞而空洞的房间的四壁之上,层层叠叠地钉得满满当当。打湿的纸和铁的气味,充斥在房间里冷飕飕的空气之中。
数不清的圣经纸页致密、细致、执着、不留缝隙地将原本的墙壁彻底掩盖在下面,就连门内侧也没有放过,像鱼鳞一样覆盖整个房间内侧。少年用提灯的光扫过房间内侧,那些纸页很奇怪,每张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受潮扭曲。上面印刷的文字和图像漫漶、污损,其中严重的部分出现纸张发黑,一点点腐朽,即便在深深的阴影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像在检查一样,默默地观察这个情况。
在这赤红的黑暗中久久延续下去,透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沉默,在许久之后突然被人打破。
「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那么阴森呢」
开口的,是少年身后的跟随者中的一位少女。
「喂,守屋,我老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总是用红灯?我觉得只会把气氛浓的阴森,却根本看不清楚」
守屋是少年的姓氏。少年停下了移动提灯的手,朝对方投去狐疑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怀疑,但在红光中确确实实地焕发着难以名状的神秘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有意义么?其实只是恶趣味泛滥吧?」
开口的少女与少年年龄相仿,一头乌黑亮丽的长波浪发,穿着日本巫女服饰。
虽然在红色灯光下无法看到正确的颜色,但那应该是白衣、绯袴以及叫做千早的上衣。服装和发型虽然属于巫女装束,但并非像神社里见到的那种表现素雅纯净的风格,上衣之上添加了许多巫术性质的装饰,使得更加偏向于巫术的味道。
她并不是神社巫女,而是施展咒术的原住巫女,也就是所谓的『通灵巫女』。
少女叉着腰,挑衅式地眯起她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但那强势的表情中却又零星地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压抑与紧张。
但是,她的提问所得到的回答只有沉默。她移开目光,转向身旁。
「……喂,『恶魔附身』。你不觉得么?倒是说说话啊」
巫女装少女好像是不堪忍受少年的目光于屋内的凝重气氛,将话锋转向了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少女。这个少女年龄同样与他们相仿,但个头比巫女装少女要矮上不少。对于转向自己的话锋,她有些伤脑经地移开目光,小声嘀咕起来
「我……没什么感觉……」
她的服装比巫女装少女的还要奇特,是所谓的『魔女』装扮。她身上穿着系丝带衬衫搭配裙子,似乎是学校的制服,但头上戴着一顶宽檐三角帽,还披着斗篷。尽管感觉像表演用的道具,但厚实的布料没有光泽,整体轮廓也显得十分沉重,要说用来表演也未免显得太过土气。少女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泛,就像被服装的重量压扁了一般总是低着头,双眼几乎被挡在直顺的黑色长发中,长发之下露出缺乏血色的白净脸庞。在她制服的胸口挂着一件五芒星与倒十字架的吊坠,暗淡地反射着红光。
魔女装少女就这么沉默了几秒钟,不久微微地张开嘴
「…………但是,如果这真的有意义,我确实想听听」
「瞧吧,还是会在意的吧」
在两名时候啊女的催促下,少年鼻子哼哼似地微微呼出一口气,目光离开两人身上,张开嘴。皮鞋发出尖锐的声音,他一边沿着墙壁继续走,一边开始讲述。他尽管有压低,但声音却显得不可思议的嘹亮,响彻这个阴森的房间。
「……自十九世纪心灵主义盛行以来,心灵主义者们进行过数不清的降灵术实验,最终判明灵讨厌强光」
而且出乎意料,从他的声音听得出他习惯讲解。
「要让幽灵显形,黑暗必不可少。在光明中,灵体的形态会消失。但前人在反反复复的实践与实验中判明,灵体能够在暗室的红光中显形。由此推断,照片的『实像』与心灵的『幻像』很可能性质相同。红光不同于普通的光,在具备冲洗实像的光学特性的同时,很可能还与灵体的波长相吻合」
从少年手中的提灯满溢而出的红光,摇曳着。
「因此,一部分降灵仪式会在暗室中进行,并设置成内侧充满红光的环境。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况,但我正在效仿这个做法」
「…………明白了」
「嗯?」
听过少年的解说,魔女装少女点点头,但巫女装少女仍摆着非常怀疑的态度佯装不知。
「是很有意思,但我从没听说过。不会太玄乎了?」
「毕竟电灯的强光出现后必然少不了这类研究。这也是研究的成果」
少年放弃了讲解,一言驳斥了巫女装少女的怀疑。
「以蜡烛作为人工灯光的常理,充其量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并不是通灵巫女的仪式作法」
「……哼」
少年沿着墙壁将所有墙面扫视完一圈后停下脚步,然后重新面对房间中央。因对话而缓和几分的气氛发生变化。不知究竟是何原因,笼罩在黑暗中的屋子中央所凝集的黑暗,似乎着比周围更加浓重,就像避免人下意识去留意它似的。提灯的灯光照了过去,大伙这才意识到那里静静地摆放着某种大型物件。
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在博物馆能见到的那种大型玻璃展柜
展柜位于房间中央,高度低于胸口。但是,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块,当人直面它的时候,会感觉到寒气接触到皮肤、面部以及伸出的手臂,令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很明显,屋内之所以充斥着异样的空气,它便是一切的元凶。玻璃展柜的木制台座上也跟墙上异样细致地钉着圣经,但台座上纸张腐朽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墙壁上那些,文字与图像几乎全都无法识别,纸张完全发黑,释放出潮湿的霉味。
然后……



红光照亮了收纳于玻璃展柜中的东西,就在众人目睹到那东西的瞬间,所有人顿时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激发紧张感的沉默弥漫开来。可是,那东西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收纳于玻璃展柜中的那东西,是一件古董木盒。这个木盒大概成年人的一搂大小,上面刻有精美的雕刻,而且上了漆,尽管老旧但漆面并未褪色,这样的外观反倒能算可爱。
它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算————明知这是一口棺材
这是一口放置小孩尸骨的小型棺材。在阴森的红光的照射下,它静静地摆在玻璃展柜里面。
但是……
不知是什么原因……
它一闯入视野之内,便令人毛骨悚然
它看上去,仅仅只是一个静静放置着的木制盒子。可是除视觉外所有知觉能对外部进行捕捉的无意识的部分,全都认为这个盒子不是外观所展现的那样,而是个脱离现存框架的,异常且极为可怕的东西。面对这样的东西,灵魂的本源正在发出不成声的无形的警告。
「…………主啊」
之前没有参与过对话的第三名女性,细细地低语道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拯救我们脱离凶恶……」
这是基督教主祷文中的一节。念诵祷文的,是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她年龄大概二十岁,浅棕色的长波波头发型,穿着贴身的罩衫与裙子。而且她罩衫之上还披着一件清洁却又显得单调的白大褂,被丰满胸部顶起的罩衫胸口挂着一个小十字架,这令她的形象显得异于常人。
手握十字架念诵祷文的她,是在场唯一坦率表现出紧张情绪的人。她原本十分柔和的面庞略微绷紧,就像在对峙一般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玻璃展柜里面。
「要是真如守屋君所说,我觉得就应该用强光来照这个『棺柩』……」
女性说道
「但是,守屋君是刻意是用那盏灯的吧?————因为想看到
「那当然」
少年注视着玻璃展柜,颔首肯定了女性的提问。

「因为————大家都『看得见』吧」
是啊
看得见
「……

三个人面对少年突如其来的提问,一个表现得十分平淡,一个显得很自豪,一个显得有些犹豫,但全都点头做出了肯定。少年听到她们的回答,就像在嘲笑自己似地,从弯起的嘴里短促地吐出内敛的笑声,略微感触道
「耍赖啊」
「哼。明明能拥有『那东西』的你才是作弊吧」
「……」
听到少年不自觉的流露,巫女强力反驳,魔女也点点头。
巫女又接着说道
「不过正因如此,你要受到死者的束缚」
对于巫女后面的这句话,少年以夹杂着不满与达观的严肃表情答道
「只因为,留给我的就只有『这个』罢了」
他的口吻亦如他的表情……带着遮掩不住的空虚,苦忍着,并已经死心之人的口吻。
「可我作为『灵媒』来说太弱了,充其量只能成为『中间人〈Chairman〉』」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说出这种话来,同时再次举起提灯,靠近玻璃展柜。一步、两步……照射棺材的光线变强,棺材的样子在深邃的黑暗中更加清晰地呈现出来。
「『中间人』既看不见也听不到『那东西』」
踏、踏……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明知得不到答案的问询」
吱、吱……提灯略微地轧轧作响。
接着……

踏。

少年在展柜侧旁止步。
棺材静静地、静静地平放在玻璃柜中。在皮肤仿佛都能感受到的浓重黑暗与红光之中,棺材显得死气沉沉。少年从正上方俯视平方的棺材,沉默了几秒之后,张开嘴。
接着————

「『盒〈Cabinet〉』,我问你」

瞬息之间,空气与黑暗密度陡增,势要将身处其之人的心脏压碎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呆呆地杵在原地,全身紧绷不发出一丝动静,在如同灵魂受到压抑的感受下屏气慑息。
「……!!」
随后,巫女装少女与魔女装少女同时发出压抑的尖叫。巫女装少女恶狠狠地瞪向挂在脖子上的榊枝,魔女少女两眼无神地盯着突然开始剧痛的双掌。

本来绿油油的杨桐树枝,就像在被火烤一样,在眼前发出噼哩噼哩的声音迅速枯萎。
魔女装少女突然作痛的双掌之上明明看不见伤口,却像是肉被剜开似地涌出血来。

弥漫在屋内的潮湿霉味,自周围开始变得更加强烈。四面八方传来就像在拧湿海绵的微弱的滋滋声音,将台座与四面墙壁不留缝隙彻底覆盖的圣经书页上,眼看着那些发黑腐败的斑迹飞快地扩散开来。目光所及的世界,乃至视野所不及的部分,全都飞快地遭到侵蚀,转眼变得漆黑一片。
在场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呼吸,没说一句话,不发出一点声音……唯独手持提灯,站在棺材侧旁的少年除外。
「————问你」
少年强而有力地重复道,并继续下去
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在发问。就在发问的瞬间——



突然,一个巨大得令人不禁全身悚缩的激烈拍打某种东西的声音响彻空荡荡的屋子,提灯的灯光开始剧烈闪动。
「————!!」
残响。
紧张。
然后是寂静。
待一切散去,屋内的所有人仍僵在原地,依旧是唯一例外的少年仍在紧盯着收纳棺材的玻璃展柜。就在刚才,提灯的光线闪烁造成的黑暗中,所有人都没能看到的那一刹那——————

『死』
『死』
『死』

不知不觉间,就像是拍出来的似地,展柜内侧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充满诅咒意味的血字与无数大大小小的可怕血手印。

从盒中的血字之上,一道血顺着玻璃内侧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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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章 转校生在树丛中

 Ⅰ

『致亲爱的朋友。
 友情接力。这是友情的接力棒。你是我亲爱的朋友,所以我将这根接力棒传给了你。我们的友谊将永世长存,可喜可贺。
 不过————

 †

这座百合谷市地处内陆,是座拥有九万人口的大城市。
这里早在战前便接受了工业资本,在战争期间与战后维持原本的方针积极引进大型工业项目建厂,让城市得到蓬勃发展。当前,市郊仍坐拥着知名大型企业的现代化大规模工厂。城市的区划有保留着许多民治时期宝贵砖瓦房的旧城区,现代化的新城区,以及郊外的住宅区与工业厂区,各区交通以路面电车连接。百合谷市尽管以工业城市驰名,但并没有被载入课本,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这里基本没有能算得上特产的东西,硬要说的话,顶多就是郊区小规模建立的品牌蔬菜在果蔬商之间小有名气。另外说到百合谷市比较出名的,就是『占卜』了。偶尔在电视的综艺节目上能看到介绍,百合谷市是全日本占卜师开业数量最多的城市,都成占卜师的摇篮了。
再另外的话————

「……那个,我、我是今天转校到这里的柳瞳佳,请多指教」

就是高中了。
私立银铃学院高中。在位于三楼的1年B班的教室里,柳佳瞳背对着老师刚刚写下名字的黑板,对从今天起就要成为同学的大家伙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算不知道百合谷市,但银铃学院高中作为一所高偏差值的升学学校,很多人都听过名字。这所学校创立于大正二年,是一所宗教系学校,介绍册上说学校属于新教的基督教派系,但瞳佳并不清楚新教系的基督教和旧教系的天主教有何区别。不过,学校的院地广阔而气派,灰白色的教学楼及设施也十分漂亮、齐备。学校创办之初的建筑与旧校舍现在仍在使用,那宏伟的砖瓦制校舍与礼拜堂大概算得上是文化遗产级建筑,历经岁月风霜的它们并非沉淀了古老与陈旧,反而释放着庄严肃穆与协调的感觉,令瞳佳对它们也充满了敬畏。
「…………」
就在这样一所学校里,瞳佳此刻维持在鞠躬的姿势。
她垂下的目光看着教室的地板,穿着崭新制服的自己,以及披在视野两侧的及肩长发,但内心此刻仍有些不明不白,没能完全接受自己在这么好的学校入学这件事。
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也是开学典礼的日子,第二学期的第一天。
瞳佳之所以在一年级的第二学期这种不太寻常的时期转校,并不是因为父母工作之类的常见原因。这种事说来十分难以启齿,其实瞳佳被之前的学校退学了。
瞳佳并非俗话常说的不良少女。她有一头长发,用发夹与发卡盘成时尚的发型,让她略显成熟。大家经常夸她心肠好,有大家闺秀气质。而且,她的为人确如外在所展现的那样,跟异性交游、暴力或犯罪行为完全沾不上边,在之前的学校十分认真,会扎扎实实地预习功课。她并不知道自己性格究竟好不好,但自知容易随波逐流。
可是她为什么会被退学呢?这是因为,学校里发生了一点问题,或者说是出了点事,而瞳佳则被卷入其中,而且还是中心人物。瞳佳高一还没上完第一学期便退了学,尽管这对于瞳佳而言应该属于不可抗力的情况,但她还是成为了遭受退学处分的问题人物,尽管想过去找可以转校的高中,单能找到的概率很低,实际上寻找的过程也十分艰难。
要是拥有出类拔萃的成绩倒好说,但她学习充其量只有中等偏上,运动方面则偏差。就在瞳佳面对面对重重困难就快死心的时候,突然有学校轻而易举地同意了瞳佳转校的意愿,而且不知为什么,那所学校偏偏还是名校——银铃学院高中。
然后,瞳佳接受了虽然不简单但也不算非常难入学测验,以及跟测验比起来反倒出奇简单的面试后,一帆风顺地取得了转校许可。瞳佳的家离学校很远,而且父母双双参加工作,因此瞳佳决定住宿舍。学生宿舍的寝室空间尽管很小,不过是一人一间的独间,据说这里住着全国各地远方出身考入银铃的学生。
这话由自己来说可能有些不合适,其实瞳佳并不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跻身他们中间。不过,瞳佳还是由衷地心想,难得老天这么照顾能够成功转校,这次一定要好好度过高中生活,直到毕业。
这是她内心的感想。照实说,她非常紧张。
「好了,你去那个后面的座位吧」
「好、好的」
瞳佳照这位十分年轻的男性班主任——河出老师说的吩咐,紧张得都不敢去看同学,略有些僵硬地走向教室最后排的空座位,坐了下来。
在座位上坐下来一看,这里并不像一听到『教会学校』就令人不禁联想到的书中那种严格的贵族学校,而是普通男女混校的风景,这让瞳佳稍稍地放下心来。略微放松下来的瞳佳,与邻座的女生对上了视线。那个女生头发在两侧扎着辫子,表情给人一种很擅长交际的感觉,正充满好奇心的看着瞳佳,目光交汇后立刻露出灿烂的亲切笑容。
晨会一结束,她立刻就来找瞳佳了。
「呃,我是班长,滩美裕。请多关照」
「啊,是这样啊。你好美裕,请多关照……」
面对瞳佳对自我介绍的回应,美裕扬嘴一笑。
「喔?一上来就直呼名字呢,不错啊」
「啊……抱歉,是不是有点自来熟?」
「不会喔。我只是在想要是太老实的话不太好说话,所以超放心来着」
美裕以奇怪的说法这样说道,笑得更深了
「老师吩咐我在你适应这里之前多帮帮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就尽管问吧」
「真的么?谢谢,帮大忙了啊」
瞳佳双手交合在胸前,坦率地对班上与老师的关照道出由衷的感激。其实瞳佳现在其实还很紧张,对于究竟能不能在新学校顺利地生活下去这件事心里很没底,正愁不知该怎样创造一个良好的开端,这个时候有人帮她一把,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她便坦率地想要接受这份好意。
「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帮忙。不过事情要是太麻烦的话,我也只能跟老师或者学年总代表说了」
美裕啊哈哈地一笑。
瞳佳听到她话里一上来就有陌生的词汇,纳闷地向美裕问道
「学年总代表?」
「嗯。呃,怎么说呢……类似于每个年级的学生会长吧」
美裕也不太好解释,回答得有些含糊。
「别的地方确实很少会听到这个职务。总之,高一到高三各有一个人,找他们商量的话会帮忙与学生会、年级主任或老师进行交涉。不过,他们并不是像学生会长那样被选举出来的,究竟是怎么确定的呢?成绩?我也不太清楚啦」
「喔?嗯,在之前的学校确实没听过。谢谢你告诉我」
一上来就接触到了令人充分感受到学校差别的组织差异,这令瞳佳重新认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换做平时跟以前,瞳佳内心肯定会些许地潮澎湃。而且以这个话题为契机,成功地在新天地迈出了构筑人际关系的第一步。瞳佳想继续多聊一下,在脑中寻找话题与提问。
瞳佳喜欢与人交际,虽然她讨厌自己在人前不太稳重的毛病,但不曾为人际关系困扰过。但是,瞳佳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太正常。
她并没有发觉,自己其实在害怕,害怕又弄成上次的情况
且不提学校给出的评价,瞳佳在实际的生活中跟违法违纪从来沾不上边,勒令退学这个严厉处分,对她造成了超乎预想的强烈打击。因此,尽管她本想不去介意已经过去的事情,但更不愿重蹈覆辙的心情令她内心承受着几十倍的重压。
此时,造成退学处分的一系列经过,在家反省等待处分下达的那段期间,以及处分下达后与校方和父母发生的各种情况,种种令人感到胃疼的事情瞬息间在脑中重现。
不知不觉间,这些事情已经化作轻度的精神创伤。而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将要在新学校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的同时,这些心灵创伤在瞳佳心底飞快地重现出来,令瞳佳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是这样的……」
「嗯?」
咦?……瞳佳说道这里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
「啊……呃……」
她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慌张起来。她顿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想要说什么了。
至少此刻她想不到该对美裕说什么。可是同时,她心里又异常强烈地涌现出不想把事情搞砸的意愿,从思维中删除了『改口』这一选项。
但是,她脑子仍旧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必须说点什么,必须问点什么。美裕在愣住的瞳佳面前,等待着瞳佳开口
「怎么了?」
「呃……」
——怎么办,赶快想。
她的脑子在空转。
——有什么……啊……对了……!

「对、对了,呃……学校里有……灵感很强的人么?」
「欸?」

她问出来后,看到美裕露出愣愣表情的瞬间,瞳佳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过度的恐惧与紧张之下『搞砸了』。随即,她顿时脑袋一晕。

 Ⅱ

实际上,瞳佳提出的这个问题既不是搞错也没有开玩笑。
瞳佳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为了避免发生之前的情况,必须把这件事问清楚。
她本来就打算了解这件事,这是迟早要做的,而且最好尽快。但是,现在没这个必要,更没必要向今天才刚认识的人问了。当初本想不动声色旁敲侧击地进行调查的计划,谁知竟然一上来就毁在了自己手上。瞳佳生怕自己被当做怪胎,脸都白了,可是美裕听到这个提问的反应却出乎瞳佳的预料,而且在另一层含义上令她惊讶。
「啊,要说这个就要数守屋君了呢」
「欸?」
「跟我来」
美裕起初表现的很惊讶,但马上就笑了起来,拉起了瞳佳的手。
「等……等等!不是的……我是开玩笑的!」
「不用客气啦」
瞳佳连忙改口,可美裕似乎生性就比较强硬,还是拉着瞳佳来到了教室中部靠窗户的座位。然后——
「守屋君~,转校生说她感兴趣来着~」
「不是的……」
瞳佳慌张起来。其实她真的不感兴趣,恰恰相反。因为对那种事情尽量不想扯上关系,所以才想要知道。
不过……

「五千」
「欸?」

一个配戴眼镜,不开心地努着嘴的男生,坐在座位上看着瞳佳,开口第一句便让瞳佳无言以对。
美裕拖着瞳佳去找的人,是个头发乱蓬蓬,板着脸的眼镜少年。在眼镜少年旁边站着一个个头有些高的男生,他似乎是眼镜少年的朋友,听到眼镜少年这么说之后便露出苦笑。
「咦……什么?」
「灵异、占卜相关的事情,咨询费五千」
瞳佳感到难以置信,下意识朝拖自己过来的美裕看去。只见美裕正在对看也不看瞳佳的眼镜少年噘起嘴进行抗议。
「欸?难得转校生感兴趣啊,给个优惠又不会少块肉」
「跟那些没关系,而且这已经是学生价了」
「可还是太贵了啦」
「高收费可以将不诚心的拒之门外,所以这样正好」
美裕与态度冷淡的少年正在争论的时候,察觉到了瞳佳的目光,不晓得为什么非常自豪地向瞳佳介绍起了那个少年
「啊,在我们班要说灵感、灵异什么的,就数这位守屋真央君了。他虽然是高中生,却是正在开业的置业占卜师,而且是灵能力者喔」
「欸……啊,原来是这样……」
「不要擅自宣扬」
少年有种觉得麻烦地叹了口气。虽然程度不深,但瞳佳能够理解。突然开口要价,还有昂贵的金额,以及靠灵感来收钱这件事本身,都让瞳佳感到难以置信。但既然说他正在从事这种工作,那么他的这番言行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尽管做生意的灵能力者存在是否可信也是个问题,但这件事暂时先放一边。
「你也听到了,非诚勿扰」
真央说完后撑着脸,盖在刘海之下的眼睛冷淡地从瞳佳身上移开。
瞳佳有些恼火。虽说是美裕擅自带她过来的,但话题确实是自己谈到的,所以瞳佳决定克制情绪。但就算是这样,遇到这种情况会感到不爽恐怕也在所难免。
这个时候,真央的那个站在座位旁一边苦笑一边看着情况的朋友开口了
「哎,不好意思。别看他这样,其实并没有恶意的」
他是个高个子,形象很时髦,但仔细一看发现身材十分结实,皮肤有些晒黑,一副运动健将的风貌。尽管作为男生来说头发留得很长,却是足球运动员的风格,显得十分帅气,言谈举止也十分爽朗,是受女生欢迎的类型。他有些过意不去地笑着合十双手,替态度恶劣的朋友向瞳佳道歉。
「这家伙其实有些情况,学费之类的都靠自己来挣,一提在做职业占卜师总有一时兴起的家伙蜂拥而至,所以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
「哦」
「木田,用不着你多嘴」
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反倒嫌弃地瞪了替自己解围的朋友一眼。
瞳佳则——
「呃……对不起?」
听到真央大概的隐情,瞳佳虽说并不是自愿过来的,但在对方的确跟那些一时兴起的人一伙,于是不由自主地道了歉。少年没有看她,选择无视。而制造这个情况的直接原因——美裕并没有对这样的结果觉得内疚,非常嘹亮地笑起来
「啊哈哈。哎呀,抱歉抱歉。我原本也觉得对转校生可以稍微优惠一点呢」
「怎么还拿不准啊……」
瞳佳忍不住放弃了客气的态度,无奈地泄了气。
「但你还是有在意的事情对吧?只说说的话又不收钱」
「别乱掺和啊……而且我感觉已经为此付出了其他东西……」
瞳佳感觉自己无谓地吸引了周围的注目。可是,真央的朋友似乎把瞳佳泄气的样子错误地领会成了别的意思,出于关心对瞳佳说道
「哎。你要是真有什么麻烦,待会儿我私下跟他说说吧。别看他这样,其实人不坏,郑重地拜托他,他会接受……」
「木田」
随即真央便让木田闭嘴了。木田无奈地挠了挠脑袋。
瞳佳丢了面子,木田略带苦笑感到困扰,两人有些尴尬。瞳佳用眼神示意,木田颔首示意道歉后,瞳佳便离开了这个气氛彻底变得奇怪的地方。
瞳佳总算从之前的情况中解脱出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
她不会再接近那个人了。
——守屋君是吧,我记住了。
瞳佳将这个人铭记于心。
「哎呀,搞砸了呢」
美裕这样说着笑起来。瞳佳用略有些怨恨的眼神向美裕瞅过去。
没什么比一转校就把人际关系搞砸更惨的了。在这新天地中的第一步确实是自己没有迈好,一上来就了解到班上有完全不想接触的人,这也算是收获,但瞳佳并不想要经历这样的考验。这场不必要的麻烦,着实让她在不好的层面上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
「哎,真是对不住啊。不过没关系,没关系的!」
「……」
美裕察觉到瞳佳目光中所含的意图,向瞳佳做出保证。这番话听起来自然就像随口说出的托词,瞳佳表现得非常怀疑。不过,她一回到座位————

「喂,刚才的我都看到了,你喜欢占卜么?」
「请多关照,柳同学。真遗憾呢」
「都怪美裕太没脑子了」
「听我说喔,虽然守屋君平时那个样子,但运气好碰到他练习的时候可以是可以免费替人占卜的」

班上的女生们似乎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瞳佳一回座位便有好多人聚过来,纷纷向瞳佳搭腔。
「呃,嗯。请多关照……」
瞳佳对这个情况很吃惊,在困惑中回应了大火。
「瞧,我说没事吧」
美裕挺起胸膛,自豪地笑起来。
那爽朗的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就连才刚见面不到半个小时瞳佳都感觉到,美裕那毫无根据却充满自信的爽朗笑容,即便只是短暂的相处也能让人了解到她的本性。

 Ⅲ

转校第一天各种不习惯,瞳佳在晕头转向中进行艰苦课程安排,在好不容易挺过一天的课程时看了看手机,之前学校的朋友来讯息了。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桥见麻耶』。
因为闹成了退学的局面,因此之前学校里已经没有朋友跟她密切联系了。麻耶出现的这个聊天室以前还有不少人在用,可如今只有麻耶一个人还在这里发信息,所以聊天室的界面便形同过去交友关系的废墟。
瞳佳从小学就跟麻耶交了朋友,初中、高中和瞳佳上同一所学校的朋友就只有麻耶一个。麻耶也被卷入到造成瞳佳退学的那起事件中。要是能够,瞳佳很像补偿她,但瞳佳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新学校怎么样?』

收到的信息中这样写道。

『好想渐渐瞳佳的新朋友啊。觉得能交朋友么?』

——究竟怎样呢。
瞳佳还不清楚能不能顺利交到朋友,只觉得班上怪人很多。尽管事情完全没按自己所想的那样的发展,但她还是觉得目前可能做得还不错。
虽然一开始完全不知所措,但多亏班长——美裕的帮助,瞳佳较为顺利地平安度过了转校的第一天。又是闲聊又是拍合影,这样的开局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事实并未应验瞳佳的不安,她成功地抓到了班上同学的兴趣,再加上美裕超乎想象的吃得开,瞳佳在女生中不论跟张扬派还是踏实派都处得不错,跟未曾交谈过的同学也能融洽相处。
别看那个样子,美裕其实是名相当优秀的班长。
总把「没事的」挂在嘴上,热心肠,能带动气氛,但就是开朗得有些过头,凡事任凭气势却缺乏计划性,显得美中不足。
尽管姑且算得上顺利,但毕竟弄出了那样的开端,以至于有积极与瞳佳交好之倾向的人群过度偏向于喜欢『占卜』『灵感』的类型。估计因为那个叫做守屋的少年在当职业占卜师的缘故,那一类的事情在班上很受关注,于是最初的那一幕让瞳佳给她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认为瞳佳跟她们属于同类。
虽然并不是那样,但毕竟经过了那件事,被人那么看也在所难免。而且事情之所以弄成这样,归根究底得怪瞳佳自己最开始太过紧张,她也不是很愿意把责任全推到美裕身上。
另外,事已至此再向大伙否认恐怕会很不自然,尽管那样的印象并不正确,但实际上也没错多远。而且最重要的是,瞳佳来到这片完全陌生的新天地,有人能够积极与自己交好,她不应该不满意。她是想要交朋友的。最终,这一整天班上的女生们都在轮番上阵,下课铃响一响就有好几个喜欢聊占卜和灵感的女孩聚集在瞳佳的座位周围。

「喂……柳同学,现在不忙吧?」
「嗯?」

然后,瞳佳正在做放学的准备时被人叫住,抬起头来。
——她是小森同学对吧。
瞳佳从今天的记忆中找出她的名字。向瞳佳攀谈的灵异爱好者遍布班级各层的人,印象中小森属于乖巧的那类。她的打扮显得很文静,头发没染色也没留特别长,瞳佳的头发倒算很长的。过来搭话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人跟她一起,她们打扮得虽然不一样,但都给人一种相似的文静感觉,一眼就看得出她们是平时就聚在一起的小团体。
「什么事?你是小森同学对吧」
「嗯,我是小森夕奈」
夕奈点了点头。她扭扭捏捏地将十指交扣在胸前,一副害羞的样子不敢直视瞳佳。
然后——
「那个……我们想和柳同学做朋友」
她这样说道。
跟着她一起的三个女生看着她和瞳佳点点头,表示相同的意愿。
「啊,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大家」
这让瞳佳十分欣喜,笑眯眯地做出回应。她们得到瞳佳的回应后,以松了口气的表情相互看了看笑起来。然后,夕奈拿着手机,接着往下说
「太好了。那么,我想和你交换邮箱」
「啊,嗯。没问题」
瞳佳落落大方地点头答应。她已经与美裕以及几个积极的同学交换了邮箱,如今并没有抵触情绪。她把一度收进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跟有些紧张的夕奈交换邮箱。双方输入完毕后,夕奈一边用不太娴熟的手法操作手机,一边对瞳佳说
「我要给你发封邮件,看了别吃惊喔」
「嗯」
瞳佳爽快地点点头,几秒钟后手机响起收件提示音,屏幕上显示出收到的讯息。
讯息中这样写道

『致亲爱的朋友。
 友情接力。这是友情的接力棒。你是我亲爱的朋友,所以我将这根接力棒传给了你。我们的友谊将永世长存,可喜可贺。
 不过,请在4天内发给4个想永远相处下去的朋友,绝对不可以发给你觉得无所谓的人。如不照做则视为你没有朋友,这份友情也将解除,朋友和恋人都将离你而去』

「……」
一看到她,瞳佳就僵住了。
她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怎么看到都是链锁邮件。
以前被叫做『不幸的信』,是扩散的恶作剧。瞳佳自己没有收到过,但在以前的学校里听说其他班有人没当回事就发了出去,然后有人收到后信以为真,惹出过麻烦。
——咦?
——咦?
瞳佳一时间愣愣地瞪圆了眼睛,看着手机上收到的这条讯息。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她们,来找我麻烦么?要真是找我麻烦的话,对一个刚刚搬家过来还没有朋友的转校生发送链锁邮件,也未免太恶毒了吧。
瞳佳看着自己对自己发链锁邮件的夕奈,然而她依旧摆着一开始那种表情,手里握着手机,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恶意。
瞳佳露出困扰的暧昧笑容,指着讯息问夕奈
「…………呃……这个是?」
「啊,一、一上来就发这种挂东西,对不起。这个『友情接力』是她收到的,因为我们朋友人数不够,所以就……」
夕奈这么说着,朝一起来的其中一人转过身去。
她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瞳佳,看上去似乎也是个很老实的女生。她个子很小,大概班上数她个头最矮。她头发也很短,戴着一副很难算得上漂亮的眼睛。瞳佳还没问过她名字,不过跟夕奈说话的时候的确见过她。
可是……算了,无所谓了。
「……呃,也就是说,你们找我是为了凑链锁邮件的人数?」
瞳佳觉得有些丢脸,露出尴尬的笑容。她性格上不太容易对别人动怒,就算遇到不合理的事情,在感到愤怒之前首先会感到困惑或者尴尬。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被人这么对待,让她心里有点想哭。
「啊,虽、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不是那个意思……!」
夕奈看到瞳佳的表情,恍然发觉自己做错了事,连忙辩解
「那个,我们想让柳同学来帮忙。其实有个魔咒可以切断『友情接力』……但需要五个人……所以,我们看柳同学好像喜欢占卜,而且感觉很友善,觉得可能愿意帮我们……」
「魔咒?」
出现了没听说过的事情,瞳佳露出吃惊地表情。
「是的,说是或许能帮到伦子……」
「……」
瞳佳听着她的辩解,超夕奈看看了看,又朝那个最先收到那条讯息的小个子女生看了看。伦子说的应该就是她了。她小小的身体缩了起来,显得更小了,其他人一边担心着她,一边观察着瞳佳的反应。看着她们的样子,瞳佳也渐渐看出了端倪。
总的来说,大概就是伦子收到链锁邮件后当真了,非常害怕。她们虽然想要帮伦子执行魔咒打破链锁,但凑不够必要的人数。这个时候,正好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心地善良的转校生,于是她们就下定决心来找瞳佳了。
——哎,又来了么。
瞳佳不禁苦笑起来。到了新天地,结果又弄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她自己不知道,其实她就是一副好人的样子。大家觉得「人很好的样子」就来跟她搭话,找她帮忙,这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因此,她也常常被牵连进奇怪的事情中。
「……我知道了,没问题」
瞳佳苦笑着答应了她们。夕奈她们一听到瞳佳答应,笑逐颜开。
「谢、谢谢!真不好意思……」
「不用在意啦」
不管怎么说,瞳佳确实人很好。而且,她对切断链锁邮件的魔咒也感到了好奇。她以前从未听说过那种东西,不过在这所学校似乎是存在的。要是让链锁邮件在全国蔓延开来的话,真心害怕的女生有那么多,恐怕怎么帮也帮不过来。
「于是,我该怎么做?」
「得有镜子才行,跟我们来」
「好」
瞳佳点点头,从座位上起身。
夕奈一行从后门来到走廊,瞳佳跟着她们离开教室。
走在她们身后,瞳佳不由得再次理解到,她们当真在为那种事发愁。夕奈她们围着伦子,就像找到难治之病疗法的病人家属一样欣喜不已。

 Ⅳ

瞳佳在夕奈一行的带领下,快速走过放学后挤满学生的走廊后,弄明白她们正朝着较为冷清的方向在校舍中穿行。
走过几条连廊后,映入眼帘的全是不曾见过的教室。刚刚转校的瞳佳,已经弄不清自己所处的方位了。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又穿出校舍来到另一条连廊,顶头的建筑外墙与连廊连接的,是一扇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金属自止门。夕奈用尽浑身力气将门拉开,一条十分冷清,充满尘埃气味的静谧走廊呈现出来。室内走廊所连接的教室略有些陈旧,明显没在使用,一眼就能看出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哐锵的一声,身后传来沉闷的巨响,自止门应声关闭,本已变得遥远的校园喧嚣几乎完全听不到了,然后取而代之该受到的,是冷飕飕的感觉以及停滞的寂静。
瞳佳一边到处张望一边询问
「……这里是?」
夕奈答道
「我们想用这边错所的镜子……因为这里不大有人来」
一行人开始往前走,室内鞋踏在坚硬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寂静中不断回荡。可见,这里的位置远离学校中心,人迹罕至。
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往里走,在里头楼梯的一旁就能找到此行要去的厕所。
瞳佳走在走廊上,觉得这里没人方便说话,于是想夕奈她们问了下那个魔咒的事情。
「……话说,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因为不能被其他人看到。说是进行仪式的时候只能是五个人,被其他人看到就会失败」
夕奈回答的语气出乎意料的严肃。
「喔?是怎样的魔咒?」
「和『友情接力』规定中相同数量的朋友一起去照同一面镜子」
另外三个人对夕奈的说法点了点头。
「……这样就行了?」
「不,然后大家要对着镜子一起慢慢数数,数的数字要跟人数一致。数完后所有人拿起手机,一起将镜中的自己一行人拍下来。这样一来,不用到处传递也能将友情传达给手机中的『友情接力』。然后将拍摄的照片好好地保存下来,这份友情便将永世长存,不用再继续传递……」
「原来是这样……」
瞳佳掌握了这个魔咒是怎样的东西,点点头。正好这个时候,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的厕所前面,夕奈闭上了嘴,瞳佳也已经得到了眼下所需要的回答,没有继续往下问。
「就是这里了呢」
瞳佳说到
「让我们赶紧开始吧」
「嗯……真不好意思」
面对尽量保持着笑容的瞳佳,夕奈还是有些愧疚。跟在后面不远总想躲着瞳佳的伦子,像只小狗似地望着瞳佳,微微地张开嘴
「那个………………谢谢」
「不用啦」
作为一切起因的伦子头一次好好看着瞳佳的眼睛,尽管声音很小,但瞳佳总算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声音挺可爱的。
瞳佳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好说话,听到伦子这么说后,觉得这次回应她们的拜托算值得了。
「……那就开始吧」
女厕所的入口跟男厕所入口挨在一起,她们就这样一起走了进去。为了防止从入口看到里面,一进门便要拐弯,盥洗区在就在拐弯处附近。
盥洗区是一个横置的宽水槽,水槽经过长年使用已经变脏,水槽上方装有水龙头和镜子。
一走进这里,气氛就变了。外面的光几乎照不进来,空气在走进来的瞬间便急遽变冷,甚至让人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作为用水区域而贴满瓷砖的厕所。瞳佳时常觉得……这样的变化与强力洗剂略微残留下来的独特的药品气味相互结合,不可思议地营造出一种明显与日常隔绝的氛围。
「……里面没人吧?」
「嗯」
一行人往里面瞧了瞧,映入眼帘的只有灰蒙蒙的白瓷砖和成列的白色隔间门,没有其他任何人。在门口把风的女孩看着大伙,默默地点点头,示意外面也没人过来。
「没有人来呢」
「嗯」
「那就……」
然后,她们静静地集中到盥洗池前面。不知为何,大伙都散发出异常严肃的气息,瞳佳也被她们的气氛所传染,就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令她感到紧张。然后,她跟着其他人一起,挤到一个水龙头前面。
然后,一行人看向镜子。
镜面有些花,五个人挤在没多大的镜子前面,又是探出身子又是低下头来改变身体位置,反复尝试尝试能让所有人都在镜子里照出来的位置。
大家全都一言不发,在紧张的呼吸声,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中,站位渐渐确定下来。
经过不到一分钟,所有人的脸都放进了镜子里。
大家透过镜子相互用眼神示意。被五个人挤满的镜子中,只留下微乎其微的背景。
在一切声音都十分遥远的,冷冰冰的寂静之中,那面稍稍有些模糊的镜子中正映照出她们的脸。镜子里面的人脸毫无生机。在冰冷的镜子中,是冰冷的自己。
「…………」
这肯定是因为,大家的表情都很紧张。
五个人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彼此之间的体温与呼吸相互接触。现场弥漫开来的沉默,唯有他人体温与呼吸声潜藏其中。从皮肤感受到的那些东西,同时也将在场所有人的紧张感明确地转染了每个人身上,就连本应不相干的瞳佳都感觉紧张感在自己心里逐渐积聚起来。
总觉得,呼吸变的有些沉重。这微乎其微的苦闷感,催生出难以名状的紧张感————这多半是错觉。
这时,她听到咕的一声,有人咽了口水。咽口水的人也可能是自己,但在场五个人的呼吸、体温、气息相互交融,感官已然混成一个整体,依然分不清究竟是谁了。
就在这样的紧张感中,仪式开始了。
「那么就…………呃,数数吧」
首先按人数来数数。
就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接下来开始进行步骤一般,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然后,大家总算发出了声音。

「……一、一……」

大家生怕惊动什么,压抑着,声音有些发颤,并不整齐。
参差不齐的数数声在这冰冷的空间中不安地回荡着,最终消弭。

「二、二……」

第二声比最开始要整齐。
在不安的笼罩之下,五个人的声音稍许统一了一些。

「三……」

第三声整齐了。
冰冷的闭锁空间中响起整齐的声音。
她们的知觉完全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所占据。她们耳朵听着瓷砖上略微地反射过来的声音,皮肤感受着空气传来的震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四……」

数到了第四声。她们的声音,她们的意识,融为一体。
镜子中映射着她们自己的身影。
然后……

「五……」

最后。
声音数到这里停止了。
留下依依不舍的余韵后,本被她们声音充满的空间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冷冰冰的空气,瞬息间灌入耳朵与心里,填满了声音消失所留下的空隙。

「…………………………」

声音的参战彻底消弭,五个人之间本应于此存在过的世界,静止了。
之前那种融为一体的错觉也如幻觉般消失,停滞的世界暴露在死气沉沉的空气中逐渐冷却。
在这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她们仍旧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在模糊的镜子里面,自己的像显得那么冰冷。她们看着冷冰冰的自己,同时也被冷冰冰的自己看着,不知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

不知为什么,无言渐渐持续下去。
她们盯着镜子,镜子也盯着她们,不晓得为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出声,就好像又再次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似地。
她们只管一动不动,屏气慑息地愣在原地。
在镜子里,五个人愣愣地彼此紧密地挨着,在沉默的最后有人嘀咕了一声
「拍照……」
这句话令一行人晃过神来,察觉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在焦躁中驱策着有些懵懵懂懂的头脑,开始拖泥带水地取出手机。
她们的动作十分缓慢,慢吞吞。就想故意拖延似地,花了好长时间才启动照相功能,把手机摆好。
就这样,所有人都在这朦朦胧胧的感觉中将镜头对准镜子。镜中的镜头也指向她们自己。在屏幕中,镜头也指向了他们自己。
她们开始喊「准备」,声音跟最开始一样犹犹豫豫,参差不齐。喊出口号后,她们同时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

手机发出拍照的声音。显得有些空虚的效果音冷冰冰地回荡起来,显示着拍摄效果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拍摄的照片经过短暂的定格后显示出来,保存后界面消失,回到了原来的影像上。
大家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

嗖!
几乎同时,所有人所有人瞬间猛烈地转向自己身后。
「…………………………………………!!」
所有人瞬间面色苍白,神情紧绷,瞪大双眼看着身后。可是,身后除了贴着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墙壁,还有白色的隔间门之外,什么也没有。
「………………!!」
什么也没有……但所有人屏气慑息,不敢移开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感,她们个个身上冒起鸡皮疙瘩。
尽管身后就是水槽,后退的空间可谓所剩无几,但她们还是想要尽可能远离眼前这一幕,就连一厘米也不想放过,一点一点紧紧将身体压在水槽的壁檐上。
她们前面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的瓷砖与白色的门所构成的情景。
但是瞳佳……估计其他所有人也都在盯着那东西
就在她们拍摄映照出自己的镜面照片的那一刻,她们在短暂的瞬间在已拍摄的照片中————

镜子里五个人之间的微笑缝隙间……
看到照出了第六个人黑色直发的脑袋

 Ⅴ

……经过漫长的犹豫,启动了拍照APP。
空荡荡的相册中,孤零零地显示出一个唯一的缩略图。
这是当时五个人拍摄的照片。一看到她,瞳佳再次犹豫不决,对着被缩小的缩略图看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选择了文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此时运行的APP出现了平时所感觉不到微小卡滞。随后,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照片被放大打开。
照片出奇的粗涩,画面上就像有层沙暴一样,画质异常糟糕。
这多半得归咎于那个地方光线不足。那是在黑暗的地方拍照时常常出现的特有情况。可是,这次画面的粗涩感实在让人瘆得慌,而且那个地方真的有那么黑,以致让画质糟糕到这种地步么?
这些先不谈,就说这张照片之中————


果然有第六个人

五个人憋屈地挤在镜子前面,镜头锁定了镜头中映照出来五张神情紧张的脸。画面十分粗涩,再加上玻璃本身很模糊,五个人的像略有飞白的情况。而就在照片的有段,明显照出了一个她们自己之外的人影。那个人就像被五个人从背后挤出去似地,勉勉强强把长头发和垂下的手臂挤进画面,面对着镜子。
虽然不到一半,但明显是人影
虽然是个人影,但看上去又有几分虚无,给人以「不是人」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但这并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关键在于那人影是本不应该出现在画面中,是异常之物。
她们在拍照前,本该已经确认过楼层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人进来。然而在不可能出现其他人的地方,照出了一个第六个的人影。
瞳佳盯着照片,身上猛然冒起鸡皮疙瘩。
即便如此,她依旧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张照片,观察那个只照出很少一部分的阴森人影。
瞳佳盯着盯着,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恶心的感觉一点一点入侵皮肤,进而渗透进下面的肉里。

………………
…………

 †

被闹钟唤醒,迎来清晨的瞳佳,手机收到来自现已相隔遥远的朋友麻耶两条讯息。

『又卷入到奇怪的事情了呢』
『心肠好是瞳佳的优点,但不小心的话可又会被退学的喔』

瞳佳一醒便读了这两条讯息,毫无反驳余地的她在沉痛中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从宿舍的床铺上起身。
「呜呜,以为谁害的啊……」
瞳佳禁不住抱怨起来。
「…………怪我咯?」
她这么说着,垂头丧气地下了床。
瞳佳才刚刚开始在这里生活没多久。宿舍的寝室是细长的单调格局,自房门口成通道状向内延伸,兼做橱柜与衣柜的柜子、床以及课桌成直线排列。就在这样的寝室中,瞳佳这个寄宿生今天也将要开始还不习惯的校园生活。
她整理好仪表,报道之后去吃早饭。
然后就是上学。她离开了名为『星见寮』的女生宿舍。说句题外话,男生宿舍似乎叫做『水见寮』。瞳佳以前都是从家里去上学,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从离开大门到学校不到五分钟路程。但明明是这样,纷杂的自理生活让她相当慌张紧迫。
「……」
瞳佳就像被这股慌张推动着一般来到学校。不过说实在的,在这第二天,她对走进教室感到不安。
理由自然是昨天的进行『魔咒』,另外还有保存在手机中的那张灵异照片。
瞳佳昨天在寝室里独自对照片进行过确认,她一边观察一边进行各种思索,把心情越搞越糟还牺牲了睡眠时间,到头来却没有发现任何揭开真相的线索。
照片上的人影实在不够清晰,连对她有没有印象都无从判断。不过,唯独一点可以肯定,当时只有她们五个,再没有别人。
那毫无疑问是张灵异照片。且不提自己,拍出那种东西,瞳佳真不知道夕奈她们究竟会怎样。尤其是当事人伦子,她是个懦弱胆小的女孩,恐怕已经手忙脚乱。夕奈她们会怎么做呢?能够好好安慰伦子么?
或者说……
不清楚。在那之后,瞳佳跟夕奈她们没说什么就分别了。事后,瞳佳等人刚离开现场就被路过的老师发现,被误认为朋友之间惹出了麻烦,挨了顿批之后就被放回去了。
一执行完魔咒,瞳佳一行便胆战心惊地从镜子跟前,从眼前的情景,从存在于那里『某种东西』跟前一点一点往后退,最后在强烈的恐惧与紧张感的推搡下猛然动起来,拔腿就跑离开了那里。
五个人一路惨叫,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下离开建筑,伦子在连廊上绊到了脚,结果所有人都像是倒下去一般瘫坐在地。伦子嚎啕大哭起来,而这个情况被碰巧经过的老师发现了。
老师自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但她们实在没办法回答,最后被不着边际地批了一通就要求解散了。当时临近宿舍的门限,瞳佳没办法跟大家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学校。
对于瞳佳来说,那起『事件』就到此为止了。
回到宿舍后,瞳佳一直在犹豫,但最后并没有联系交换过邮箱的夕奈,夕奈也没有主动联系瞳佳。于是就这样,瞳佳心里怀着某种冷冰冰的不协调感结束了一天,直到现在。她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她很在意之后的情况,但又实在提不起劲去确认。最让她感到沉重的,就是这件事对她人际关系的影响。她很害怕造成不好的影响。而瞳佳现在最担心,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要融入这所学校,避免上次那样被退学的情况。
然而————
「哎……只能顺其自然呢……」
瞳佳一到学校,不知是死心、退却还是将错就错地嘟哝了一声,微微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鞋柜。
心肠好又文静,总在察言观色,但有时却又会表现出惊人的胆魄与行动力。瞳佳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家总说她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但在苦恼不已的状态时又会与那气质不相符地显示出放弃或将错就错的倾向,所以瞳佳总是让她的朋友大吃一惊。瞳佳自己也好几次被这样的性格拯救,但让状况进一步恶化的情况也绝对不少。
——总之,只能见个面说一说了。
瞳佳暗自下定决心,在鞋柜前面换好鞋子,就在她准备往里走的时候。
「柳、柳同学」
「咦?」
突然有人从旁喊了自己,瞳佳转过身去。只见出现在那里的夕奈她们四个——不对,关键的伦子不在场,只有剩下的三个人。她们不是寄宿生却早早来到学校,似乎并不是碰巧碰见,而是专程在这里等候瞳佳。夕奈对瞳佳招了招手
「早、早上好……来的、真早呢……」
夕奈十分犹豫地打过招呼后对瞳佳说了句「这边来」,便拉着瞳佳来到了掩人耳目的校舍背后。
「柳同学,昨天的照片,看了么?」
「欸……呃、嗯」
被她们一脸认真围着这么询问,瞳佳有些困惑,但还是点头了头。
「柳同学对那个怎么看?」
「什、什么怎么看……」
「那个是灵异照片吧?当时除了我们,那里再没有别人了吧」
听到夕奈接下来说出的话,让瞳佳犹豫了片刻后点头肯定。
「果然是这样呢……」
「…………」
看到瞳佳给出的肯定,大伙垂下头。本就十分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加严肃,这让瞳佳感到困惑,禁不住问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是那个照片的事么?它怎么了?」
「不清楚……」
夕奈摇摇头,泫然欲泣地对瞳佳这么说道。可是,瞳佳又岂能不问清楚,所以接着问道
「那张照片————跟那个『魔咒』没有关系么?」
事后一直都在思考的瞳佳,抱着几分期待地怀疑,照片上的东西其实跟那个魔咒有关。她听说了魔咒的进行方法与目的,但并不知道其他的具体细节。因为按照指示拍摄出来的照片上出现了身份不明的人影,所以她主观希望那东西是魔咒流程能够解释的东西。
但夕奈还是摇了摇头。
「不……魔咒中没说照片中会照出那种东西」
「这样啊」
希望落空了。
「那么,这里有关于厕所会拍出那种东西的传闻么?」
「应该没有……至少我们不知道」
「唔」
瞳佳陷入沉思,更准确的说是感到苦恼。说心里话,对于照片上出现那种东西,瞳佳只想要个理由,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
「是么……既然什么也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伦子很定会感到不安呢……」
瞳佳从昨天开始就在担心,现在越来越担心了。
然后瞳佳想四周扫了一眼,问道
「于是,伦子呢?」
不知道啊
「咦?」
夕奈立刻就给出了回答,瞳佳一下子没能明白其中含义。
于是,她反问回去
「咦?什么?」
不知道啊,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自从在学校分别之后,她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家也没回!」

「……!?」
瞳佳哑口无言。她听到夕奈犹如咆哮一般的话语,惊讶与不想的预感瞬间令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心头猛烈一震。
「怎、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在那之后……惹老师生气,与柳同学你分开之后,伦子说手机不见了……」
瞳佳开始动摇,而夕奈比她更加动摇,断断续续地接着解释
「虽然很害怕,很不愿意,但大家还是一起沿原路返回帮她寻找……可是手机并没有掉在半路上……我们来到了那个厕所跟前之后…………本来跟在我们身后的伦子,不知不觉就不见了……」
「……!」
——怎么会这样。
瞳佳心头一惊,要是真的失踪就麻烦大了。
「这、这件事……她家和警察知道么?」
「伦子家……知道了。不知道有没有跟警察说」
夕奈这样答道。但瞳佳面对夕奈与另外两个人的态度,感觉到有别于对朋友的担心以及通常的害怕的另一种情感,皱紧眉头接着问道
「……我说,这是怎么了?大家的样子好怪啊」
「!」
夕奈肩头猛地一弹。然后,几乎不跟人对瞳佳对上视线的夕奈此时终于看着瞳佳,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那个魔咒,还有后续」
「后续?」
「进行魔咒期间不能被人看到的事情……应该说过吧?」
「嗯」
瞳佳点点头。她记得听过这件事。
「但是没说被看到的话会怎样呢」
「我听说魔咒要是失败的话……」
夕奈一边回忆一边回答,一脸沉痛地垂下脸。
「嗯,失败的话,不光只是失败————」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记者说道

「————要是被人看到,五个人中就会有人死掉

「………………!」
瞳佳感到一股寒气钻进内心。
这句话听上去只是单纯吓唬人的,可是『死』这个字眼经人之口钻入耳朵,就算她不愿意也还是刺痛她的心。
心,还有皮肤,顿时发冷。
瞳佳感到,她们所在的人迹罕至的校舍背阴处,变得更加阴森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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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章 连锁邮件在黑暗中

 Ⅰ

当『友情接力』传递到手中,但没有继续传递的朋友时。
其实有个中断『友情接力』的魔咒。

1、请按接力所需人数召集相应的朋友。
2、请在放学后的学校里,所有人来到一面镜子前面。
3、请在对着镜子的状态下,按人数慢慢数数。
4、数完数之后,请大家一起用手机对镜中的五个人拍照。
5、只要不删除照片,珍惜地保存下来,就算不进行接力,友情也将永世长存。

进行这个魔咒后,真正的友情将通达手机中的『接力』,就算不传递接力,朋友也不会离开你。
只不过,直至对着镜子拍照的这段时间,请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如果被参加魔咒之外的人看到,魔咒将会失败,朋友将离你而去。不光是这样,而且参加魔咒的人中,有人会死

…………

 †

瞳佳本身并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性格,她个人并不会无条件地相信那种酷似都市传说的魔咒中吓唬人的字眼。
可事实上,在魔咒执行途中拍摄到的照片中出现了本不应存在的人影,而且身为当事人的伦子不知所踪。面对这两个事实,就连瞳佳的谨慎态度也被钻开了小孔,令人发寒的感觉与难以名状近似于不安的情绪,骤然灌进她的心里。
而且,她看到这几个月在自己面前怕得要死的同班同学,她的心从另一个面也开始发寒。即便她自己不会无条件地相信那种事,瞳佳这个人至少无法忽略参与其中的同学既已失踪的事实,无法怠慢自己面前这些对现实感到害怕的人。
看着昨天将写有『回避友情接力的魔咒』的邮件拿给自己看,对于把自己牵扯进来向自己道歉的这几个人,瞳佳犯了难。

小森夕奈。
津村爱梨花。
岛田千璃。
然后还有清水伦子。

瞳佳重新明确掌握了他们的名字。这四个人————现在是三个人,彻底害怕了。
她们四个在班上本属于特别胆小、内向的一类,因此很不起眼,但她们却又忍受不了当独狼的孤独,因此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团体。然后,这样的她们在对于瞳佳来说伤透脑筋的转校第一天向瞳佳搭了话,由此可见她们原本就对魔咒之类超自然的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尽管她们是真感兴趣,却又没有胆量实际去直面那些东西,非常软弱。虽说瞳佳昨天并没有太在意,其实她们个个手腕上都戴着秘法石手链的护身符,实在不靠谱。
——总之,现在只能安慰她们了。总不能扔下不管吧……毕竟关系扯上了。
瞳佳心里这么想,想要让恨不得马上就要哭出来夕奈她们冷静下来,拼命地对她们说
「……呃,链锁邮件啦魔咒什么的,没关系的啦」
瞳佳先这样主张。
「人不见了确实让人担心,但至少应该不是魔咒害的。我又不信那什么链锁邮件,朋友岂会因为那种东西就消失,魔咒也弄不死人的啦。这件事就交给警察和大人,行么?」
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话相当的不负责任,基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可她就算知道,也找不出别的话来说。
「所以,大家冷静下来,好么?」
「……你觉得,跟灵异照片也没关系?」
津村爱梨花想抬眼去看拼命安慰她们的瞳佳,但还是垂着头,这样问道。爱梨花的留海长得遮住眼睛,身材很手,是她们当中个子最高的。瞳佳回想起,上小学的时候班上也有个类似的女孩。那个女孩当时被男生用『幽灵』这个外号来喊。
「你真觉得完全没问题?不能被别人看到的『魔咒』,明明都已经被不应该存在的人看到了,你还觉得没问题?」
爱梨花刘海下面那双阴沉的眼睛,如同瞪视一般盯着瞳佳,说道
「你真觉得不是?你真的不在意?」
「我……我觉得不是。我才不在意」
尽管不祥的事实与话语将意念强推过来,但瞳佳对既有主张没有改口。既然已经说了,就不能退缩,瞳佳再次申明。
「……当真没说谎?」
「嗯,我才不在意。照片上是拍到了奇怪的东西,但那种东西才不会让友情消失。你们四个不管关系挺好么?那啥链锁邮件根本没效果啊。你们如果担心,那我答应今后也跟大伙友好相处。所以放心吧,不会死人的,失踪肯定有别的理由」
瞳佳拼命地直视她们怀疑的目光,极力劝说,极力主张。
「虽然很担心,但没什么可怕的」
「……」
说完,她感觉现场的气氛平静了一些。
「柳同学真坚强呢……」
岛田千璃一脸疲惫地嘟哝了一声。她个头也很小,在她们当中仅次于伦子,戴着一副红色的,有些可爱的眼镜,稍稍留长的直顺黑发在身后扎成一束,看上去是她们当中最注意打理的女孩。
「谢谢。但我并不坚强哦」
瞳佳并不是在谦虚。
「没那种事。让我不在意,我可做不到呢」
千璃摇了摇头。本来表现出的些许镇定,一下就消失在了充满不安与害怕的表情中。
「我,很害怕那张照片……怕得不敢去看。在那之后,连打都没打开过」
然后,她接着说
「我想删掉照片,又不敢删。就连存放那张照片的手机我都害怕,但心里又不想放家里。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千璃又有些抽噎了。瞳佳全力以赴地虚张声势,毅然地向千璃伸出手
「要是觉得可以,就由我来删掉吧」
「不、不用了,没关系。感觉删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我害怕」
千璃害怕地摇摇头,稍稍往后退。
「魔咒上也写着不能删……所以,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没法让我不去在意」
千璃倾诉自己走投无路的状态。瞳佳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坚强,但人家现在已经怕成这样,跟人家比起来瞳佳看上去确实要坚强许多。
「是这样啊……」
「那个,柳同学」
此时夕奈开口了
「所以,我们想找人咨询下伦子还有那张照片的事」
「咨询?」
瞳佳看着夕奈。
「如果可以,我觉得没问题……找谁?老师么?」
「守屋君」
「……」
听到夕奈说出的名字,瞳佳顿时愣住了。
——这种时候竟然冒出那个名字啊。
瞳佳就在昨天决定尽量不要接近那个人。她感觉到自己受牵连的体质又在悄悄作祟了,于是不经意地抿起了嘴。
「…………那个人说过,要付五千日元呢」
「嗯,大家一起出吧」
瞳佳话音刚落,夕奈便当即回答。
「啊,当然没让柳同学也跟着出。你明明刚刚转校,我们却把你卷进这种事情」
「原、原来是这样啊,谢谢……」
瞳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这么说了。
她们的意志看起来很坚定。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因为这样而抛下伦子和大伙不顾。她内心冒着冷汗,如苦苦挣扎般寻找有没有改变主意的余地,向夕奈问道
「可是……那个人有那么可信么?找寺院或者神社不行么?」
「能咨询并解决的,在学校好像就有几个」
「是、是这样啊……」
「然后,我们还有个请求……」
夕奈的语气十分决然,却又显得过意不去。瞳佳对此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钱由我们来处,能不能请柳同学帮我们去拜托守屋君?」
「唔……」
瞳佳顿时就梗住了。
「我们一次也没跟他说过话,不太敢一上来就找守屋君搭腔。柳同学不是跟守屋君说过话么?拜托了!带个头,只用带个头就可以了,请帮我们向守屋君搭话……!」
「…………」
显然不擅长正视别人眼睛的夕奈,平明地盯着瞳佳的眼睛,苦苦哀求。面对夕奈这个样子,瞳佳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Ⅱ

守屋真央出乎意料地很早就来到学校,在座位上坐下后摆弄手机,默默地在记事APP上写着什么。
瞳佳一进教室就发现了他,趁着教室里人还不多果断走向他的座位,将大家集资出的五千日元略显强势地放在他桌上。

「有几个女生的朋友失踪了,她们想向你咨询一下」

瞳佳一开口,低着头的真央便心不在焉地抬起乱蓬蓬的脑袋,盯着手机的眼睛也转向了瞳佳。真央面无表情,用透着灰暗感的双眼看着瞳佳,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在沉默中被那双快要冒出黑眼圈的灰暗双眼盯着,瞳佳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几秒钟后,真央稀松平常地将五千日元揣进了胸前的口袋,很干脆就答应了
「……我知道了。我会申请放学后使用空教室」
「呃、嗯……」
听到他的回答,瞳佳松了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差了点什么,感到无法释怀。
昨天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真央的态度非常冷淡。跟这种人提出要对『失踪』这种不寻常的事情进行咨询,需要不小的勇气。而真央轻轻松松就接受了鼓起勇气的瞳佳所提出的委托,而且在听到有人失踪这种非常情况时竟然毫不吃惊毫不怀疑毫不动摇。另外,他轻描淡写就手下了同学一比不小的数目。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行为,都让瞳佳无法释怀。
——这个人真的值得信任么?
瞳佳怀着不确定的想法,忍不住问道
「……我说,守屋君」
「嗯?」
一度从瞳佳身上移开的目光,又诧异地放回到瞳佳身上。
「你看着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
真央原本便很严肃的眼睛,不解地皱到一起。
「……并没有」
「这样啊」
瞳佳这么应了一声,旋踝离去。
她感觉到真央从身后盯着自己,但目光立刻又消失了。瞳佳那股无法释怀的心情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

 †

……那天教室里始终有个座位空着,可是老师对此却没有传达任何情况,而这件事也没有成为班上任何人的话题,一天的课程就这样结束了。
放学的下课铃打完后,教室里的同学们开始为社团活动或者回家做准备。这个时候,守屋真央的那个叫「木田」的朋友找到瞳佳,用并不强势的轻快口吻喊了瞳佳,并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放在了瞳佳桌上。

「嗨。重新做次自我介绍,我叫木田文鹰,是真央的朋友」
「啊,嗯…………嗯?」

瞳佳交换看了看木田和递过来的纸,露出困惑的表情。
文鹰说道
「真央托我传话。空教室弄到了,大家到字条上的教室集中」
「啊,嗯,好的……」
瞳佳总算弄明白了他找自己什么事,可心里一点都积极不起来,随便应了一声。然后,她瞥了眼教室边上。在她目光的方向上,真央正在离开教室。他已经做好了放学离校的准备,早上的约定和刚才给的传言就好像不存在一般,一眼也没看瞳佳他们那边。
「……哎」
文鹰感觉到了瞳佳的目光
「一大帮人跟着那家伙一起走,会招来不必的注目」
他耸耸肩,接着说道
「因为那家伙在当职业占卜师的事情非常出名。有人找他咨询的传言马上就会传播开来,然后好事的家伙就会趴在教室的窗户上。你也不想在那种情况下进行咨询吧?」
「……这个嘛,倒也是」
——原来如此。
瞳佳也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文鹰笑着说道
「没事,我也会去那边给你们把风。所以你们放宽心地跟他谈吧」
听到这番话,瞳佳忽然向文鹰看去,向他问了个心里稍稍有些在意的事情
「……话说,木田君。你怎么好像守屋君的跟班一样?」
「跟班?」
瞳佳这么一问,让文鹰有些措手不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托着下巴,稍稍露出思忖的样子,说道
「跟班。跟班么……我可没那个意思呢。我跟他是朋友。不过确切的说,因为一些家庭原因,真央对我有很大恩情」
「……你说恩情,跟占卜有关?」
「算是吧」
瞳佳郑重地确认了一遍。文鹰似乎不想再说的更细,含糊地笑起来
「所以说,我们先不谈他的目的,对他的能力大可放心」
「这样啊……」
文鹰说完后,脸上忽然露出苦笑。
「而且,其实还另有货真价实的跟班,我要以跟班自居会惹人家生气的。人家对我态度本来就很糟糕了」
「咦?」
「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在意」
文鹰笑起来。
「那我先走了,待会儿见」
文鹰这么说着,轻快地举起一只手示意,离开了瞳佳的座位。瞳佳看着他离开后,嘴巴扭了一下,之后无可奈何地拿起自己的包,抓起桌子上的字条站了起来,去叫上夕奈她们。
然后————

「那个,是这里么?」
「呃、嗯……」

瞳佳带着缩手缩脚的夕奈她们走在校园中,不熟悉环境的瞳佳向大伙确认后向眼前这间教室看去。教室的梭拉门是很老式的结构,经过了长年的日晒,挂在上部本该标记学年班级的门牌上什么也没写。
这里是旧校舍,是在学园创立之初与礼拜堂一并建造的二层砖混式建筑。现在只有一楼的办公室与业务用房会临时使用。就在这样一栋校舍中,指定的地方便是木地板走廊上并立的诸多空教室的其中一间。
学生个人能够借到教室,这个情况很神奇,不过据说学校在方针上对开办社团进行课外活动灰给与奖励。这里原本就是一所大规模的私立学校,而且之后还不断进行扩张,因此遇到当下少子化的情况,也就有许多空教室多出来用不上,似乎只要申请就能通过,借用起来比较简单。
只不过……

「『罗萨莉娅结社』……?」

在门框旁边安装着一个信夹子似的东西,上面放着使用申请文件,似乎用来表示教室正在使用。瞳佳看到文件上的使用者名,禁不住自言自语似地念了出来。
这似乎是真央申请借教室使用的社团名称。瞳佳一时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学校正式批准的社团,可是不论是从要在这里办的事情还是这个社团的名字来看,感觉都不太对。因此,她想到这可能是某种暗号或者名目,即便如此,她还是完全不知道那个名字的含义。
「……呐」
思考这些的瞳佳,忽然转向夕奈她们,压低声音问道
「『占卜』是怎么做?」
「咦」
就当那个真央是占卜师,但瞳佳在事前完全不知道他会用那种占卜,怎么占卜,对方会要求自己做什么。她对此很在意,想要在开门之前把这件事确认清楚。
但是……
「咦……」
「不知道……」
「……」
夕奈、爱梨花、千璃都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面面相觑。
「咦……不知道么?」
看到她们的反应,瞳佳也困惑起来。没想到付了钱进行委托,竟然连操作内容都不知道。瞳佳说道
「那个……塔罗牌……水晶球……像抽神签一样的东西之类的,肯定有的吧」
「呃、嗯……」
但夕奈的眉头耷拉下来。
「可是,只听因为练习得到机会的人说过……现在一想,还真不知道正式占卜会是怎样……」
「练习?」
瞳佳不解地歪起脑袋。好像是听过这样的事情。
「有时守屋君会因为练习免费给我们占卜,用过的东西很多……因为是练习。有塔罗牌、占星术、通灵板,还有没人见过的中国式占卜……」
「喔?」
「不过,应该也有人付钱让他占卜过,但好像他们完全不会透露占卜内容……」
「……」
「所以,平常的守屋君是怎样的占卜师,用怎样的占卜,恐怕没人知道……」
「……这样啊」
只能感觉到不安要素。先不提这些。
「呃……打扰了……?」
把那些个疑问先放一边,人都来了,无可奈何也就下定决心。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进去,于是就非常普通地说了一句,把手放在了门上,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哇」
「你们在聊天呢。已经聊够了?那就进来吧」
开门的是先来的文鹰。他非常熟练地将吃惊的瞳佳她们招进教室。
「真央,我就在这里看着有没有人来」
「有劳」
「嗯」
然后文鹰关上了门,像门卫一样站在门的内侧。瞳佳和夕奈她们与教室中央的真央面对着面。

「…………」

在这个空荡荡,连桌子都没有的教室里,真央正背对风格古老的大窗,站在昏沉沉的逆光中。真央看到瞳佳她们进来,将眼睛摘下来放进胸前口袋,用异常锐利的目光看着她们,说道
「……好了」
「……」
但瞳佳他们只是困惑地站在原地。空荡荡的教室中,除了真央还有另外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两个人都是少女,因为都穿着这所学校的制服,可以肯定是这里的学生。从他们胸前的校徽可以看出与瞳佳她们是同一年级。不过,那两人的面貌都非常引人注目。
一个留着直达腰际的长波浪发,个头不算高但身材很好,目光显得很强势。另一个跟前面一个站在一起显得更娇小,而且纤细的身体透着几分病弱的感觉,有一头直顺的乌黑秀发,两眼无神。她们虽然风格不太一样,但长的都很漂亮。
她们分别站在真央身后左右,静静地在窗户投射进来的逆光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瞳佳一行。瞳佳和夕奈她们都没想到除了真央之外还有别人,对此感到困惑。
「呃……」
瞳佳勉强问了出来。
「那个,没听你说过啊……后面两位是?」
「是我助手」
真央给出非常随便的解释。
「我叫鹿岛芙美,幸会幸会」
卷发少女用平静的口吻做了自我介绍,她的嗓音清澈嘹亮,充满存在感。她还用眼神催促另一位少女做自我介绍,但那个少女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没有理会,呆呆地默不作声。芙美看到这个情况,不开心地皱紧了美丽的眉毛。
「你倒是也做下自我介绍啊」
「…………雾江那琴」
那个少女在言语册催促下,总算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叫那琴的少女跟名叫芙美的少女恰恰相反,意志与自我意识十分稀薄。
「啊,那个…………我叫柳瞳佳……」
瞳佳愣了一小会儿,也对两人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夕奈她们总算反应过来,纷纷进行自我介绍。
「喔,多关照咯」
芙美灿烂一笑,说
「我和这玩意算是这个社团的帮手」
「…………」
被芙美叫『这玩意』的那琴似乎兴致索然,什么也没说。
真央靠在大窗旁边的墙壁上,似乎有些嫌麻烦地等待女生们做完这一系列的交流。然后他看准自我介绍结束——

「那么,给我们讲讲你们的咨询内容吧」

略微地叹了口气,催促大家说正事。

 Ⅲ

那天,夕奈她们寻找伦子不见的手机,边找边走。
她们沿着进行完魔咒后逃离的路线一路寻找,最终返回到那栋名为北楼的校舍,所有人紧张地绷着脸——

吱——

再一次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自止门,探出头向楼内窥视。
随即,她们全都屏气慑息。她们一往里面看,顿时恐惧袭上心头,压迫她们的呼吸。时间过了许久,太阳已彻底西沉,已布满黑漆漆的影子走廊上所呈现出来的,乃是一幕酷似黑白照片的异界景象,而其中充斥的乃是非同寻常的死寂,她们逃离时的那种感觉根本无法与现在比拟。
贴在门口向内窥视的她们,对彼此与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感觉听起来特别清晰。除了她们自己发出的声音,这里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而这片无声、宽阔、漆黑、空洞、停滞的校园景色,感觉其中蕴含着光是看着这片景色就会直接印入大脑一般的,难以名状的根源性恐惧。
没人踏进里面,都不敢进去,只是凝视着静静地向内延伸的走廊。但是,运气并没有站在她们这边,从入口只能看到这条漆黑走廊的一部分,而在这一段走廊上并没有发现伦子掉的手机,就算一直这么盯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们目光的终点,是厕所入口。
在漆黑走廊深处,之前进行过魔咒的厕所入口黑漆漆地,沉默地张开着一个四方的口。

寂静,漆黑,沉重……

厕所的入口甚至令人产生一种错觉,里面的黑暗就好像从中泄漏到走廊上来一般,让人完全不想过去。这既然一路找过来都没找到,那么现实必定是开始寻找手机之初所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况。
肯定是逃出来的时候掉的。
伦子的手机,恐怕就在里面,在里面盥洗区的台面上……那个拍摄到某种东西的地方。伦子的手机,某种东西所在的地方。
所有人都不想去,真的非常不想去。
大家都恨不得干脆放弃,干脆离开这里,用眼神向走在最后面,藏在她们身后的伦子看去。
「……」
伦子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她们之中没人忍心看到这样的表情之后还灰抛下伦子。
无可奈何。恐惧令她们神情紧绷,呼吸急促,她们怀着胸口被勒紧一般的感觉悲怆地相互看了看,然后踏入进去。

哐锵!

身后的沉重铁门关上了。这次的声音显得特别猛烈,仿佛能将心脏捏碎一般,令所有人发出压抑的惨叫,令心脏的激动更为加剧。声音在走廊中回荡,不久便消弭在黑暗中。
所有人一言不发,呼吸急促,神经极度紧绷地迈出脚步。她们彼此紧紧地挨在一起,抱成一团,在无声的漆黑走廊上前进。

踏……踏……

她们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听着彼此呼吸声与衣服摩擦的声音,沿着黑暗阴冷的走廊,朝着更为黑暗阴冷,黑洞洞地敞开着的厕所入口,走过这段令人绝望的路途。

踏……踏……

前进。缓慢前进。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就像僵住了一般迟缓地迈着腿。
这条走道感觉非常长,非常遥远。但是,目的地在缓缓地,缓缓地接近,而来时的入口越来越远。一行人渐渐走向深处。

踏……踏……

她们往前走。缓缓地、缓缓地往前走。
目标缓缓靠近,敞开着黑暗之口的入口映入眼中。
尽管她们不想看,也不敢去看,漆黑入口之中的景色,那个某种东西存在其中的黑暗空间,还是渐渐显露在视野之中。尽管一直盯着那会令她们感到恐惧,但她们没办法从上面移开目光,就好像视线被固定在了那里。
她们不敢移开视线。
她们只能一边观察里面的情况,一边往前走。
入口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



突然,身后传来伦子的短促声音。
「…………!!」
「怎、怎么了!?」
在极端紧张中浑身绷紧面对前方的一行人,突然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转过身去。

在她们眼前,只有一条无人的走廊。

………………

 †

「……友情接力,还有魔咒么」

即便从夕奈等人口中听闻,同班同学今天没来上课事实是在一段诡异的经历中下落不明,真央依旧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种事,我们实在没办法找其他人帮忙……」
「我知道了。做些事先考察之后,就来确定今后的方针吧」
真央靠在大窗旁边墙壁上听完夕奈等人以及瞳佳的陈述,并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做完记录后,用圆珠笔的另一头顶着嘴角,极为冷静地下达指示
「今天就去确认一下执行『魔咒』的现场吧。你们带路,不需要进去,带到北楼门口就行」
「咦?啊,嗯……」
这不像是占卜师的指示,更像是找调查会社之后得到了指示,瞳佳对此有些吃惊。在紧张中陈述完情况的夕奈她们显得有些困惑,但还是露出松了口气似地的表情,离开了教室。瞳佳也后面跟了上去,但在走廊上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停了下来,对走在前面大伙说道
「……抱歉,我还稍微有点事」
「咦?」
正在抱团前往北楼的夕奈等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就跟上」
「欸?喂……」
瞳佳说完之后不停回答便超了过去,背对着一行人快步跑上了楼梯。有件事让她一直无法释怀,她觉得把这件事确认清楚。她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地回到之前的教室跟前,再一次站在门口。
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
「……『友情接力』这东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话说,那什么『不幸的信』还有人在玩啊。我只在几十年前的近代民俗学的书上读到过,还以为是已经彻底灭绝的时代遗物呢」
「在女孩子之间偶尔还是会流行的啦。我跟女孩子交谈多,所以有时会听到。以前那种是用纸和笔亲手写的对吧?就是『如果不把相同的文章传递给特定数量的人就会遭遇不幸』的那个。现在是用手机邮件或者聊天讯息玩的。只不过,那『魔咒』我是头一次听说」
开始是真央在说话,然后是文鹰在回应。
准备开门的瞳佳下意识停下动作,竖起耳朵。芙美和那琴也有参加对话。
「……我觉得那玩意无聊死了」
「同意」
「反倒如果有朋友认真给我发那玩意,我会考虑绝交」
「再说了,根本就没必要交朋友」
面对接踵而至的无情评论,文鹰苦笑地说道
「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鹿岛同学或者雾江同学你们那样想啊。像这样试想一下,会觉得现在的相比以前那种不明不白就变得不幸的玩意还是进化了不少啊。有些女孩是能够明确感受到朋友关系的,不能明确感受到的也会由于不安而耿耿于怀,一不经意就去接触那种东西。这之类的事情我是听说过的。不过在我看来,竟然有人真心觉得邮件之类的东西能人失去友情,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朋友和友情,怎么会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文鹰发表出好青年式的言论,但真央却对此反驳道
「不,友情就是虚无缥缈。既抓不到也没有证据证明」
「……会么?」
文鹰有些不满地应道
「哎,抓不到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倒也没错呢」
「就是这样。友情是类似幽灵的东西,即便有,只要不信就不存在
真央的口气斩钉截铁,然后接着说道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人在虚无缥缈中相信它存在的状态下,它力量最强,会存在于这个世界。友情、幽灵都是这样。如果不是虚无缥缈地去相信,而是追求证据去证明那种虚无缥缈的友情,那么那种友情的确会被『区区邮件』所撼动」
「……就是这么回事。你挺明白的呢」
真央和文鹰道出了一个既非讽刺也非一味信赖友情的结论。瞳佳觉得他们说得非常在理,差点听入了神,但她突然回过神来,觉得无止尽地这样偷听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下定决心将门打开。
「嗯?」
真央等人见瞳佳突然进来,可疑地停止了对话。瞳佳一声不吭,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去。她感觉到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但她没有理会,以诘问的态度逼近真央的脸,问道
「喂,你看着我,真的没什么要说的?」
「……这话早上也说过吧」
这是瞳佳在早上曾问过真央的问题。
真央本就不开心似地舒展不开的眉心,更加不耐烦地挤到了一起。
「没有。你想说什么?」
「喔。守屋君————

你没有灵感能力对吧?」

听到答案的瞳佳,基本确信地说道。
她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而且她有根据。
「因为,见过我的真正有灵感能力的人都说,事件是因我而起。我会让不好的东西靠近,这种事有灵感能力的人一看就知道」
真央略微地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
「是我没说。其实我就是那种体质
瞳佳没有透露,她正属于所谓的『灵感少女』一类。
「只要有我在,灵异地点之类的地方必定会有幽灵之类的东西出现。而且我还稍稍有些灵感能力。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相信你是灵能力者」
然后,瞳佳为了尽到自己的责任,说到
「我没骗你,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之前的学校退学了。收钱办事的我无法相信,如果你只是随随便便想要欺骗她们,请你住手,把钱还回来。趁现在还来得及」
瞳佳把话说得这么重,一脸吃惊看着瞳佳的真央忽然垂下头,嘴上露出干巴巴的笑容。
虽然不是发自好意,但这是童家头一次看到真央笑。
瞳佳本打算全力鼓足气势,结果却被取笑了,顿时畏缩起来。
真央以确认式的目光向身旁的芙美看去,看到芙美愣愣地点点头头表示肯定后,他挠了挠自己那头翘得很厉害的头发,叹着气说道

「原来你是『灵媒〈Medium〉』啊」

 Ⅳ

瞳佳被死者束缚着。
在她记事的时候就已经有灵感体质了。只不过,她并不光能看到或者感觉到幽灵,恰恰是那种「吸引」体质,因此只要跟瞳佳一起到有问题的地方,同行之人就有很高概率身体出现问题,活着看到什么东西。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偶尔能看到奇怪的东西而已,但上了小学开始和孩子们到处去玩之后,情况变得格外明显。这是因为,小孩子比大人更用易受影响。大部分只是「发生稍微有点奇怪的事情」而已,但严重的时候也闹出过十几个人看到幽灵而集体陷入恐慌状态之类的骚乱。这些情况促使瞳佳认识到自己的体质,并尽可能在隐藏这个体质的同时避开灵与异相关的东西,平静地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体质总是毫不留情地给她制造麻烦,不论她怎么回避,多么留意,稍有闪失还是会被牵连进无可避免的麻烦中。
毕竟————死者……幽灵,无处不在
想要预见一切是不可能的。而且麻烦的是,哪怕事先能够充分预见到,瞳佳在性格上也拿自己那些许的讲人情、献身精神以及正义感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会眼睁睁陷入无法避免麻烦的状况。而把她卷入进去的麻烦,有的微不足道,有的十分严重,总之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在这些麻烦中,在令她退学的那次之前闹得规模最大的,就是在小学修学旅行的旅馆大房间里女生们全体聊起怪谈的途中,房间里橱柜的槅扇在没有任何人接触的情况下自行打开,看到这个情况的所有人陷入了恐慌状态,甚至还惊动了救护车。
另外,有时会出现伤员,有时会惊动警察。这种事情反反复复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由于每逢发生问题必定有瞳佳在场,所以尽管本人有着属于相对优等生的良好性格,还是在当地学校附近被评价为『问题儿童』。
于是,瞳佳的负面实绩则势不可挡地越堆越多。最终,她在升上高中后引发了迄今为止最为严重的问题,得到了『退学』这个不光彩的处分。
瞳佳渴望平静的生活。
只不过,她想要的平静————

不是要消极地回避他人,将自己封闭起来……
不是对身边人的不幸视而不见……
不是对自己造成的麻烦不负责任,选择逃避来获得的。

 †

「『Medium』?」
「在日语中就是『灵媒』。基本意思是拥有灵感能力的人。跟表示『中间』含义的『medium』是一样的。可以理解为『位于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中间,将二者联系起来的东西』」

真央回答瞳佳提问的表情与口吻,显然是那种嫌麻烦,很心烦的感觉,即便往客气的说也很难算是善意的态度。
「……你这态度可真糟糕」
真要说的话,瞳佳这次是来拆穿他的欺诈,真央摆出这种态度也算理所当然,可即便如此,瞳佳还是有些不愉快,于是便略有些尖刻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回答瞳佳提问的,是一直站在旁边神情呆滞的少女——那琴。
「真央……讨厌灵媒,而且很嫉妒」
「少多嘴。不多说得没错」
真央不高兴地说道
「总而言之,我不会把钱还给你的。还有人等着呢,我们就路上说吧。我会让你接受的」
真央说完后,从靠着的墙壁上站直身子,一边催促大伙一边走向教室出口。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你所谓的『灵感』」

一行人沿着学校的走廊上前往夕奈等人所正在的北楼,真央对跟在后面的瞳佳说道
「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但弱得完全不值一提。顺便解释一下,我也不是什么占卜师。虽然有在对学校的那些家伙装着搞些占卜之类的,但那仅仅只是伪装。如果不像那样在强化占卜师设定并缓解压力的话,我都不方便钻营校外的工作了」
他像原来那样戴着眼镜,像原来那样绷着脸,摆出不露感情的态度,但某种程度有很直率地对瞳佳解释
「有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确确实实在做生意。我做的的确不是占卜师,由于纳税和体面问题很麻烦,所以在程序上挂出了占卜师的招牌,严格来说却并不是。不过,也并不是完全不是。我会接受委托完成工作,也会收取正当对等的金额」
真央将记录了刚才对夕奈等人问询内容的笔记本晃了晃向瞳佳示意。
笔记本虽然很薄,还是新的,但封面上普实地写着日期与流水号『No.67』。这应该是迄今为止的委托数量。不过这算不上确凿证据,而且这种不值一提的小道具想怎么弄就能怎么弄,能不能好好寻找伦子的问题还得另当别论。
「……就算信你手上这个,但你既没有灵感能力也不搞占卜,你要怎么找伦子?」
瞳佳虽然暂且将告发之矛收了回去,但还是毫不掩饰对真央的不信任。毕竟真央自己都承认是谎称占卜师和灵能力者了。要是对委托内容派不上用场的话,那就太不像话了。
瞳佳觉得自己对伦子的失踪以及夕奈等人负有责任,必须看清真央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场。一旦发现真央是派不上用场的欺诈师,她必须马上把钱还给夕奈她们,最后自己去找伦子。
面对瞳佳的提问,真央的回答十分简洁。
「让专业人士来做」
「专业人士?」
瞳佳不禁反问回去……专业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就是鹿岛或者由加志。神隐一类的话,鹿岛是专业的。纯粹寻找失踪者的话,应该是由加志更在行」
虽然有个名字没听过,但鹿岛就是指的就是芙美,芙美现在与另一名少女并排走在一起,以跟真央将瞳佳夹在中间的形式跟在瞳佳身后。瞳佳转头向芙美看去
「……专业人士?」
「嗯,差不多吧」
瞳佳用童话的话向芙美问道。芙美盛气凌人地眯起眼睛,笑道
「我可跟守屋不一样,有灵感能力,而且虽然还在修行,但这是我的本职」
「本职?」
瞳佳很吃惊。
「我正在进行灵能力者的修行。是搞仪式的『通灵巫女』。因为祖祖辈辈搞仪式的亲戚在这座城市有营生,发现我有天赋,就把我叫过来继承祖业了。在来这里之前,我是在岩手出生长大的。如果顺利,我就是第十五代传人」
芙美自豪地说道,并从手中提着的书包里露出纸包,稍稍将纸包打开,把里面水灵灵的嫩绿榊枝向瞳佳展示。
「喔……」
真央说道
「我们到了现场,初步的调查也要用到鹿岛的『灵视』」
「没错」
如果这是真的,确实倒也不错。她这个助手不简单,只要能排除她是冒牌占卜师的帮凶这个致命的不安因素。
「且不谈灵感,女厕所我本来就不能进」
「啊……也对」
没错,因为事情在正常不过,于是就犯了傻,都不晓得还有没有紧张感了。瞳佳的目光忽然一动,走在芙美身旁的那个呆呆的少女进入了瞳佳的视线。
她也是真央的助手,跟初出茅庐的灵能力者芙美一路。
瞳佳问道
「呃……这位是雾江同学对吧?你也是助手?也在进行灵能力者的修行?」
对此,那琴呆滞的目光转向瞳佳,简短答道
「……我是『魔女』」
「魔女!?」
瞳佳比听到芙美爆料本职时还要惊讶。听到她们对话的芙美露出有些不愉快的表情,插嘴道
「这家伙魔女是自称的,其实是『恶魔附身』」
「诶……?」
「在电影什么的见过的吧?就是那个恶魔附身,货真价实。她从小就成了恶魔附身的体质,在精神病院之类的地方辗转,就连意大利的驱魔师也拒绝替她祓除。然后,她索性想成为魔女而投靠魔女宗,但也吃了闭门羹,于是她就自称自成一派的魔女,就是个半吊子。她似乎调查过古老的魔女传统,但基本派不上用场,所以不用管她」
「闭嘴乡巴佬」
那琴愣愣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芙美瞪了她一眼,但她没理睬。
「那你说你有什么用?倒是在今天的委托人面前说说看啊?」
那琴沉默了片刻
「……我对驱赶魔女的魔咒很有研究」
「驱自己是吧」
那琴不悦地把脸别向一旁。
这样气氛糟糕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之后瞳佳一行到达了夕奈等人正在等待的地方,那个『北楼』的连廊。
瞳佳在第一天只是被带了过来,所以并不知道那栋楼叫北楼。北楼正如它的名字,坐落于院地北端,规模不算太大,是一幢正方形格局的三层小型教学楼。它建造于学生生最多的那段时期,被用作预备校舍。因此,这栋楼几乎没有使用,现在就只有一部分高等数学等在班级内也只有很少学生上的课程会用到这栋楼一楼的小教室。
这栋楼看起来建造得不是很讲究,风格很单调,而且维护似乎也没跟上,感觉跟其他校舍相比老化得要更快。由于二楼及以上被封闭,昨天瞳佳在一楼深处的楼梯口看到防火门关闭着,应该上不了楼。
「啊,总算来了……」
一来到能看到北楼的连廊,先行一步便聚北楼入口等待的夕奈等人便转过身来,这么说道。真央并没有回应,只用眼神向芙美作出指示,即刻朝着门走去。
「事不宜迟,先看看吧。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但最好跟过来帮忙确认。我们会最大限度保护你们的安全」
真央这么说着,芙美在他身旁把包放在连廊地上,开始做准备。
她首先将自己的波浪长发束起,用酷似白色日本纸的纸做成的纸捻绑住头发。然后,她从纸包里取出榊枝挥了一下。枝条上也系着用白纸制成的缀子,看得出是神社仪式上使用的(※注1)。
芙美闭上眼睛,嘴里低声念诵了一阵子。
然后——
「好了,赶快开始吧」
她睁开眼睛抬起脸,转身面对金属自止门。
芙美尽管言语随便,服装也仍是学校制服,但束起头发拿起榊枝的背影,看上去却与之前有某种不同。虽然她单手拿着榊枝一边随手摇摆一边往前走的样子无异于一个折断树枝边玩边回家的普通女生,但有着某种无法明确解释,却又非常明显的变化。
只有一种很老套的方式来形容她,那就是——她身上的气场不一样了。
她原本便拥有的存在感,就像经过了精细研磨一般。
就这样————

吱……
哐锵!

真央打开门,让芙美走在前头,一行人进入北楼,接着门在身后关上了。虽然在门打开的时候,大家相互看了看,犹豫了片刻,但最终所有人都跟了进来。
在走廊上,芙美毫不犹豫地走在最前面,一行人听着她的脚步声和摇摆玉串的沙沙声跟在后面。走在后面的夕奈她们三个不安地到处张望。这次因为放学后向真央进行了咨询,因此时间上比昨天来进行魔咒的时候晚了不少。这次太阳西沉的幅度比当时更厉害,夕阳洒在走廊上的影子十分浓重。但有芙美开道的走廊,感觉跟上次来的时候感觉不一样,感觉好短,一会儿的工夫就到达了那个厕所门口。
「……嗯?」
在黑洞洞的入口跟前,一行人远远地围在后面,最前头的芙美观察了一阵子之后怀疑地皱紧眉头。
「看上去没有奇怪的感觉,至少看不到那种能让一个人消失的,明显很糟糕东西」
「这样啊……」
真央交抱双臂。
「本想要是原因出在这里就好办了」
「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呢。总之先进去瞧瞧吧。哪个知道情况的跟我来」
接着,芙美走了进去。夕奈等人面面相觑,非常犹豫。照这样下去,显然不会有人进去。
「那就……我进去吧」
反倒是最情况最不清楚的瞳佳举手了。
看到这个情况,夕奈她们三个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夕奈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那个,能不能帮忙看看伦子的手机有没有掉里面?」
「啊,嗯。没问题」
「屏幕上方碎掉了,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白了,我去看看」
瞳佳回答之后,连忙跟着早就消失在入口的芙美走了进去。

「……」

在里面,芙美在冷冰冰的黑暗之中,正注视着盥洗台。
她疑惑,警戒,然后失望。从芙美近似于不解的表情中,能够看出这样的感情。
「魔咒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吧?」
芙美察觉到瞳佳进来,目光没有从镜子上移开,直接这样问道。
「嗯,是的」
「然后就在照片上拍到了灵,是么……要只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怎么严重吧。不过还没完,还出现了神隐……」
芙美开始犯难,然后扯起嗓门朝外面喊
「守屋!我可以在这里用『招还铃』么?」
「最好先取得批准!」
「倒也对……」
得到真央的回答后,芙美叹了口气,摆弄起手上的玉串。从她这个样子能看出她并没有发现线索。
瞳佳问道
「没发现线索么?」
「没」
芙美看着精子和盥洗台,十分简洁地作出回答。
瞳佳也很灰心,肩膀稍稍垂了下来。
然后,她又问了个问题
「话说,『招还铃』是什么?」
「……古来有人因神隐而消失的时候,会一边敲打钟或金器一边呼喊『回来吧,回来吧』去寻找。『招还铃』就是用来搞那个的铃。总之我觉得不妨一试」
「还有这种东西啊。你真了解得真清楚呢」
「都说是本职啦」
芙美理所当然般说道。瞳佳自己也有灵感能力,因此对『本职』的存在并不怀疑,但还在保留芙美是否属于『那个』的判断。不过,她现在更加倾向于相信她。

————神隐。

在这里进行完魔咒之后,伦子忽然消失了。
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瞳佳再一次将目光落向犹如整面沉淀着黑影一般黑洞洞的盥洗台。
「啊,对了……有没看到手机落在这里?」
「手机?」
瞳佳这么说道,赴美转过身来。
芙美扫了一眼,摇摇头,对瞳佳答道
「没看到,应该没有吧」
「这样啊……」
瞳佳也在盥洗台周围看来看去,想着能不能找到。可是她地板和隔间也试着看过了,一方面由于光线很暗的原因没有发现意思的东西。
「唔」
她想开灯,但芙美正在黑暗中调查,所以并不知道开灯好不好。因为是调查灵异类的东西,光线可能会影响调查。
就在瞳佳想到这里感到困扰的时候,夕奈她们三个提心吊胆地聚在一起从走廊上走了进来。
「柳同学……手机,找到了么?」
看来她们是下了决心进来的。瞳佳迎了上去,但就在她看到她们三个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不,没找到。不过……我想请大家帮个忙,有谁能打一下伦子的手机?」
瞳佳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点子。
「咦?」
「只要不是坏了或者没电,铃一响马上就知道在不在了」
「啊……嗯,好的」
夕奈她们拿出自己的手机,用眼神相互进行了一番推让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由夕奈打电话。
屏幕的光鲜在昏暗中点亮。
在黯淡的光线中,夕奈的手隔了好一会儿才动起来。
然后——

哔哩哩哩哩哩

尖锐的来电铃声,在四面贴满瓷砖的冰冷空间中响起。
但这个声音出奇模糊,出奇微弱。一时间难以判断声音来自哪里,瞳佳,还有其他人都在寻找来电铃声的来源,向周围张望。
「………………」
回过神来,所有人都一直只顾着到处看,花了相当长的时间。
大家都一样,不管怎样张望,怎样竖起耳朵去听,还是不清楚铃声是从那一带传来的。

哔哩哩哩哩哩

声音很小,而且在封闭空间中有微弱的回声。
在这个不大的地方,五个少女寻找着铃声的出处,惴惴不安地竖起耳朵到处张望。

哔哩哩哩哩哩

大家寻找声音,在昏暗中寻找声音。
她们一声不吭地继续寻找,尽管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但都渐渐地掌握了听声音的要领,渐渐缩小范围。

哔哩哩哩哩哩

她们只听声音,渐渐向同一个地方聚集。
大家如同追寻一遍,一边思索,或半信半疑地将目光转过去。
她们渐渐靠近那个地方……那里是盥洗台,是所有人最先找过的地方。可是,声音确实来自那里。

哔哩哩哩哩哩

所有人聚集在盥洗台前。
模糊的铃声从里面传来。
确实来自这里。
大伙低下头。

哔哩哩哩哩哩

听到了。
声音正从里面漏出来。
是伦子的手机。

哔哩哩哩哩哩

那声音,正从老旧质朴的盥洗台正中间,翻着潮气开着口的,脏兮兮的小小排水孔中——————深深地,细微地,模模糊糊地传出来

※注1:玉串为日本神道使用的祭祀用具,用纸缀或棉花系在榊枝(杨桐小枝)上制成。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章 占卜师在帷幕中

 Ⅰ

「……欸?」

瞳佳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躺在床上。这张床四面被隔帘围绕,床单和天花板都是白色。光从这样布置来看,很像医院或者学校的保健室。
不过,这里没有医院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白色的色调十分柔和,空气中也没那种药味,取而代之,空气中淡淡地弥漫着甜美芳香。
「…………咦?」
瞳佳内心很混乱,记忆存在问题。
她本人的意识还停留在在北楼厕所寻找手机铃声,和大家一起向盥洗台伸头,听着排水口传出铃声的那个时候。
然后,她听着听着,感觉铃声和排水口在渐渐向自己靠近似地,就好像自己的知觉被拉向排水口,然后周围的一切越来越远。铃声和排水口眼看着逐渐逼近————此时,就好像电影画面突然中断一般,就看到白色的天花板。
「咦?欸?」
——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了?
瞳佳不明就里地想周围张望,听到隔帘外面有几个人在说话。

「……如果发现浅显易懂『盒』的话就好办了啊」

那是真央的声音。
然后还有那琴微弱含糊的声音,以及芙美清晰的声音。
「那么这次的事件中没有『盒』……?」
「都有一个人消失了啊!连守护所说的『盒』都没形成,要造成那么大的灵障岂不是很困难?」
瞳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是在讨论伦子的事情。
「一个人消失是事实,在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感觉到也是事实,两边的情况对不上。何况学校里更危险的地方还有不少」
芙美正在说着什么很危险的话。
「但毫无疑问『存在』某种东西,或者是『存在过』。但就是要确定不是一般的事件、事故或者离家出走」
能感觉到芙美在深深考虑。然后那琴说话了
「一开始交给真央就好了」
「如果没必要,我尽量不想那么做」
「但最后基本都会那样」
瞳佳听到这里,起身将手伸向隔帘,轻轻用手指伸进缝里,将帘子打开。
「哎呀,你醒了?太好了」
随后,有个不认识的女人向她搭腔了。
那名女性坐在靠近隔帘处放置的椅子上,穿着一套休闲风格衣裙,外面披着一件白大褂。淡色长波波头发型的发梢摆动起来,她朝瞳佳转过身来,如圣母般温柔地露出微笑。
「呃、呃……这里是?」
瞳佳困惑地问道,真央回答了她
「你在现场取证时晕倒,我们拜托老师把你搬到了这里。你不认识她么?她是我们的校医,观音崎老师。这里是老师在市内的一家诊所。已经联系过宿舍和老师了,你不用担心」
瞳佳听到真央这么说,转过头去。这个干净整洁令人心情平静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看起来很不错圆桌,大概能供三到四个人喝茶。真央、芙美和那琴三个人围坐在桌旁,都在看着瞳佳这边。
「我、我晕倒了?呃,那个,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关系啦,醒过来就好。你的安全更重要」
瞳佳连忙一边下床一边低头道歉。老师轻松地挥挥手,平静地答道
「我呢,正如守屋君刚才所说,我以心理辅导师的身份在银铃学院高中任职,名叫观音崎空子。要是有什么困扰,大可不用客气找我谈。说个秘密吧,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是有点灵感能力的人,所以我能听取你那一类的烦恼……但仅限于心理方面的烦恼呢」
「她也在协助我的工作」
瞳佳一边听着空子的自我介绍和真央的补充,一边手足无措地愣在床边。空子安慰她,劝她冷静
「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服?」
「啊,我没事……大概……」
瞳佳回答空子,然后冲洗你看了看这个房间。
房间之内的装潢看上去与保健是类似。有一张用隔帘区分开来的床铺,然后是空子现在正坐着的书桌和椅子,大伙围坐这的圆桌,最后还有一个装了书本等各种东西的大柜子。
可是,整体上的感觉又跟保健室不一样,像一家充满现代感与休闲感的咖啡厅。这里色调平淡,飘荡着香气。然后,墙壁的一角建了个小而简单的基督教祭坛。虽然瞳佳从未去过,但觉得心理咨询室应该就是这样的地方。
坐在桌旁的芙美交抱双臂对瞳佳说道
「你突然就倒我身上了,吓我一跳」
「对、对不起……」
「哎,被某种东西凭依后晕倒这种事,我从事这种工作之后倒是挺常见到的。姑且帮你你驱邪的也是我」
「原来是这样……呃,谢谢」
「我觉得你只是稍微没撑住,应该不用担心。另外,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所以别往心里去。而且对于拥有特异能力的人,拥有为他人使用能力的义务」
完全不知道芙美是怎么祓除的,总之她骄傲地挺着胸膛。尽管她说不需要感到自责,但渴望夸奖的心情若隐若现,在听到瞳佳在道谢的时候显得有些得意洋洋。
「……你果真有灵媒体质呢」
「嗯……」
然后芙美重新开口。瞳佳知道这个,刚才也听过。
「叫做……『medium』来着?」
「不是,不是守屋那种有些晦涩的『medium』概念,是巫女的概念。就是容易被凭依、带走的那种」
芙美接着说道
「可是,你似乎完全没有『保护』,所以才会吸引各种东西」
「咦……?」
本以为说的都是完全明白的事情,结果话题的核心指向了自己,让瞳佳禁不住愣愣地眨了眨眼。
「保护?」
「没错,就是守护灵之类的东西」
芙美点点头。
「没有那种东西,是很难跟『那边的世界』进行交流的吧。以灵能力者的身份进行活动的灵媒,绝大部分都拥有那样的东西。像我们『通灵巫女』流派的说法,那种东西指的就是『凭依神』,至少得有一个才能从事巫女的工作。所以巫女需要一出生就有那种东西的人来做,不然就只能通过修行来召唤了」
芙美竖起一根手指进行解说。真央对此进一步进行说明
「在西洋的降灵术中,将其称之为『支配灵〈Control〉』」
「『Control』?」
「用更好懂的说法就是『Control Spirit』,国语译作『支配灵』。定义为对灵媒的能力,或对灵媒本身进行支配,也就是进行控制的灵体。主要是指令灵媒发挥其能力的灵界领路人,守护灵性质的灵体。
在过去,知名的灵媒拥有这种『支配灵』。这些灵媒与灵界通信的时候,会通过对『支配灵』提问的形式进行。『支配灵』会借灵媒之口进行透视、预言、从灵界传递死者的讯息、引发令物体漂浮之类的现象或现身。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灵媒是由名叫弗罗伦斯·库克〈Florence Cook〉的少女开始流行而广为人知,但在更为传统的宗教与巫术领域中,与『支配灵』之含义几乎相同的概念便早已普遍存在。鹿岛所说的巫女的『凭依神』也是如此。基本上,灵媒在与灵活神的世界进行通信的时候,会通过让『支配灵』作为中介来保护灵媒的精神。心灵主义者将『支配灵』认为是引导并守护人类的高等灵体。根据英国心灵研究协会——统称SPR的见解,『支配灵』是作为灵媒发挥能力时精神缓冲装置的灵体,或者是从灵媒自身分离出来的人格」
解说流畅地从真央口中编织而出。瞳佳带着几分吃惊与钦佩感叹,他这个职业人士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但真央的口吻听上去与其说是职业占卜师,更像是学者或是玄学家,至少不像信奉超自然主义的人。
尽管脑子里闪过这种类似于违和感的感觉,但瞳佳听到自己那奇怪的『容易被卷入灵异现象的体质』的原因在于自己没有守护灵之类的东西后,还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更为重要。
瞳佳有些愣愣地说道
「……我本以为,那种情况只是因为我是那种『体质』,从没有思考过更深层的原因」
「你有点呆呢」
「唔……!」
真央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瞳佳。
「不过,某种意义上这或许就是正确答案吧」
「咦?此话怎讲?」
瞳佳抬起脸。
「如果你的是那种只向自己之外寻求那种东西原因的性格的话,将来有人告诉你原因出在你的先祖或前世身上,你可能会真的相信,然后成为灵异传销或新兴宗教的饵食」
「…………哎……喂,不不不不不」
瞳佳还觉得真央这番话很有道理,正要点头但又连忙摇起头来。
她发现了自己的状况。
「要这么说的话,我现在就有可能被骗吧!」
「嗯?」
真央听到这话,吃惊地略微地张大双眼,一直绷着的嘴角少见地缓和了,觉得有些有趣似地笑起来
「……或许吧。而且钱都付了」
「对呀,快还来!」
「我不接受」
真央冷漠地把脸别向一旁。
瞳佳下意识地说道
「守、守财奴!」
「人在这个世道就得靠钱,衣食住行乃至诚意基本都能用钱买到。我认为,拥有财富是当下最接近幸福的形式」
真央一脸严肃地予以反击。
「我这么做的目的除了钱还有什么,用常识想想吧」
「这俨然就是黑心占卜师的台词吧……!」
瞳佳深受打击。听着大门对话的芙美撅起嘴
「喂。要是这么说,我迄今为止岂不是一直都在当欺诈师的帮凶,搞诈骗活动咯?」
在旁边一直没之声的那琴嘀咕起来
「……倒也没错。现在还自称什么『通灵巫女』,可疑」
芙美这次有转向那琴
「哪里可疑了,我有好好工作的」
「明明通个灵都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有本事出去比划比划啊,『恶魔附身』」
麻烦的火种转移到了那边。芙美把手撑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那琴即便被咄咄相逼依旧坚持不去跟芙美对上眼,然后芙美开始拉扯那琴的脸颊。空子看着她们这样,气定神闲地「真是的,不可以吵架啦」出面调解。
真央完全不理会这场骚动,再次面对瞳佳
「……玩笑就开到这里。你有什么在意的事情或者疑问么?」
他深深靠着椅子,手肘放在桌面上。
「玩、玩笑……?」
瞳佳显得很疑惑,但还是泄了气。
「呃,后面在吵架……」
「不用管她们」
面对还在继续吵架的芙美与那琴,真央完全持不管的态度。瞳佳看着她们犹豫了一阵子,最终将目光放回到真央身上,下定决心问道
「……『盒』是什么?」
「你听到了么?」
瞳佳点点头。
真央指的是他们在隔帘外的对话。瞳佳偷听了是事实,她心里这份近似罪恶感的感觉,但真央却没有表现的太在意,落落大方地对瞳佳点点头,稍稍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后再次开口
「『盒〈Cabinet〉』指的是————不,你等等」
但是真央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然后这样说道
「难得事件的相关者有『灵媒』,与其口头说明倒不如直接看看更方便」
「……你说的『灵媒』,是指我?」
「没错。我对作为『灵媒』的你有个提议」
真央直直地看着瞳佳。
「你如果愿意协助我的工作,我就用最易懂的方式回答你刚才的提问。不仅是口头说明,还会给你看实物」
瞳佳下意识不知该怎么答复。
「呃、这个……」
「有人负责做灵媒,正好可以帮到我的工作。当然,这并非强制要求,反倒你若接受的话,我会有很多事情会拜托你。你好好考虑之后再答复」
瞳佳对他一场认真的态度感到困惑。真央接着说道
「况且,你是那种没有『守护』而且没有自知之明的『灵媒』,我对你将来也有些担心」
「咦」
「因为跟这次的工作完全没有关系,你要是愿意协助,我可以答应帮你应对你的灵感能力。照理说应该另行收费的,这次就破例给你免费好了。当然,这也只是提议,你要是觉得不可信大可拒绝。你要是不情愿我也不会继续干涉,我并不是那种亲切的人」
「呃,嗯……」
真养的态度有违于嘴上说的话,态度突然出奇亲切,瞳佳在困惑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怎么办,太可疑了。
瞳佳如此心想,但在寻找消失的伦子这件事上,她由衷地想要帮忙。
——但是,真的能找到伦子么?不能肯定。眼下真央的确愿意试着去找,但在此之后也会好好去找么?怎么能保证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做样子?他会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取得信任,继而索取过多的钱,或者拉我加入奇怪的团体?
真央刚才说的话就是那种套路。瞳佳摇摆不定,开始考虑怎么办。这个时候,其实她并不是太在乎自己的利益。
——我应该答应邀请,站到真央他们准备做坏事的时候能够察觉到并阻止的立场么?最好是站在能看清真央他们动向的位置上?既然如此,那么协助者的身份或许不错。当然,现在还不能信任他,有被诈骗的风险。
瞳佳经过一番思考,最终下定决心。
「……好吧」
一阵沉默过后,瞳佳接受了真央的提议。
盯着下面深深思虑的脸猛然抬起来,直直地回望着真央,最后提出一个问题
「我帮你。我还可以问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
「守屋君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同意你的提议,你会对我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
这是核心问题。根据他的回答,瞳佳可能撤回刚才的答复。
真央开口,然后问道

「————你,玩过钱仙么?」
「咦?」

做好准备等待真央回答的瞳佳,禁不住傻傻地惊呼出来。

 †

第二天早晨。瞳佳醒来后,枕边的手机收到了讯息。
发件人是桥见麻耶。讯息还是平时那样。

『那个叫守屋真央的人没问题么?』
『果然又遇到麻烦了不是?』

瞳佳一读就叹了口气。她完全无法反驳。
她当然知道真央不是能够无条件信任的对象,也很清楚自己总会很不谨慎地太过深入。
但事到如今,瞳佳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个性格了。
而且她不能抛下夕奈她们不管。但就算是这样,瞳佳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瞳佳已经做出了决定
于是,她从床上起身。

…………

 Ⅱ

银铃高中跟瞳佳以前上的公立学校不一样,星期六并不是全天放假,上午还有课。周六的课在内容上跟平时的课程完全独立,不过是对平时课程进行补充完善,所以实质上无异于所有人都要参加的普通课程。只不过,一部分运动社团的社员会被批准参加社团活动。
即便这样,早晨全班到期进行班会,这样的开端和周一到周五没有差别。唯一的不一样,就是星期六的第一节课一定会用来做礼拜。班会完后,所有人前往礼拜堂唱圣歌,听圣经之类的。
硬要说的话,给人的感觉这部分对于校方才是重点,上课只是附带的。瞳佳实现在时间表看到过,知道学生手册上写有圣歌歌词,不过到了当天才总算感觉到自己真的来了一所教会系学校。
换做平时,瞳佳肯定会对这崭新的经历心潮澎湃。
瞳佳的宗教观跟大多数日本人差不多,仅仅停留在搞搞祭典办办活动的印象。可遗憾的是,瞳佳在第一次礼拜时心里对后面要做的事情更加耿耿于怀,所以直到结束都一直心不在焉。

……总觉得,真的就像要去约会似的。

瞳佳看看自己的打扮,忍不住这样想。
她上午上完课回到宿舍,在宿舍食堂吃完午饭后彻底将自由时间耗费完,从本就为数不多的便装中几经苦恼后穿上了最好的一件,勉勉强强能赶得上的时间离开宿舍前往市内,然后比意料之中早到碰头地点,等待对方到来。
不论是选衣服苦恼的时间,还是现在这样等待对方到来的紧张感,都完全像在约会。
追根溯源,让瞳佳有这种感觉的开端,在于瞳佳准备出门时被同年级的住宿生看到打扮后,听到人家说了句「你打扮得这么漂亮难道是去约会?」。瞳佳失策之处在于住宿生自带的衣服不多,而且各种方面非常麻烦,因此穿制服外出的人占大半。这众所周知的常识,正体现在这个时候。
瞳佳总有种自己在瞎忙活的感觉。
昨晚到头来又在反反复复不停在想那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睡得非常不好。像这样站在这个城市之中,瞳佳有种自己游离于周围的感觉。回过神来,麻耶来讯息了。

『要小心喔』

「…………」
只能叹气了。
瞳佳收起手机,抬头对着天空呼了口气。
现在瞳佳所在的碰头地点,在从校门口搭乘路面电车前往的市中心的车站。市中心百合谷站附近是个办公建筑与商店混杂的地方,唯独车站显得简约、端正。瞳佳双手提着包站在这个不熟悉的城市里,站在这片不熟悉的天空下,在不熟悉的风景围的围绕下等待着。刚好在约定时间,真央来接她了。
「很好,你来了呢。我们走吧」
真央身上穿着学校的制服。
「你倒是穿的制服啊……」
她对自己的穿着苦恼得够呛,最后打扮的花枝招展离开宿舍,可等的人并非寄宿生却还是跟上学一个样子穿着支付过来,这让瞳佳不禁非常失落。
「嗯,这是简单的正装,很方便。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
「是么?」
这样有些不解,但说了句「那就走吧」毫不拖泥带水地迈出脚步。瞳佳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
瞳佳在后面跟着头也不怎么回只顾往前走的真央,快步走过一条种有行道树的建筑街道。准确地说,这个样子更像是被领着走。不久,真央从大路转向一条侧路,然后突然停在了一栋小型建筑前面。
「这里……?」
「就是这里」
呼吸有些急促的瞳佳抬头一看,只见这竟是一栋小型商业楼。
这栋黑色的五层建筑就像一座墓碑,面朝马路的一楼有间美容院,挂着一面用漂亮别致的字体写着『结城』的招牌。二楼到四楼似乎跟美容院属同一系统,是名称相同的租衣店。或许这里是某种时尚消费区。不过,真央所前往的方向是大楼侧面的入口。瞳佳看到严谨地挂出来的金属指示牌,在大楼外部没有挂招牌的五楼处,朴实无华地写着一个她曾见过的名字。

『罗萨莉娅结社』

又是这个名字……瞳佳看到名牌,如此心想。
那是在学校借用空教室的文件上所写的,疑似社团组织的名字。
来到这里,这个名字再次出现了。换而言之————这就是真央正在经营的占卜店的店名。
瞳佳跟着真央承上电梯后,真央打开楼层按键下面的金属板,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插进五楼部分的钥匙孔中扭动。然后,他插着钥匙按下五楼的按钮,电梯到达后他又将钥匙复位拔出,迅速下了电梯。
瞳佳跟在后面下了电梯之后,来到了一个没有开灯的狭小门厅。
真央打开墙壁上的开关,荧光灯点亮,照亮了无机质的大理石基调门厅,以及一扇沉重的木质双开门。
「噢……」
简约却不失气派,瞳佳不禁对此感叹起来。
真央没有什么反应,打开门锁后打开门半边们,然后将里面的灯纷纷打开。
门里面是一个单调的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四四方方,墙上挂着黑色的窗帘,只沿墙摆着黑漆木椅。
然后在进门的对面一侧还有一扇双开门,然后右边是一扇单开门。
真央打开那扇单开门——
「你等一下」
留下这句话之后走进里面。瞳佳并没刻意想看,但里面的情况从打开的门中露了出来。里面有桌子、床、书柜,是一片很普通的生活区域。因为瞳佳本以为这里只有店铺,所以有些吃惊。
「呃……你住在这里么?」
「嗯,没错」
真央从房间里回答了瞳佳。
然后,他从屋子里搬出了一件折叠式小型高圆桌,摆在这个单调的房间正中央。瞳佳忘记了一件事,直到现在才想起。那是转校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当时文鹰说过「这家伙其实有些情况,学费之类的都靠自己来挣」。
「莫非,你一个人住?」
「是的,我没家人」
真央答道
「他们全都死了」
他一边回答,一边将夹在腋下的似乎是收藏盒的木盒摆在桌上。瞳佳对他的回答十分震惊,但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真央便毫不在意瞳佳的状况,对自己所说的事情也毫不关心一般,淡然地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直到真央从盒子里取出的东西被交到瞳佳手中,瞳佳才总算回过神来。
「先把这个借给你」
「咦……」
这是一块手表,是装有红色皮带的女性用表。可是,金属制的表身略有些大,而且比看上去要沉得多。一看表盘,刻度刻在边缘部分,中间露出的部分能看到复杂的机械滴答滴答地运作着。上面有日期和月相,还有一些在普通表上没见过的刻着图案的金属板等部件,随着齿轮联动相互组合形成奇妙的几何学图形。
「这是……什么?」
「是护身符,驱魔具,御守」
真央说道
「我曾祖父是一名超自然道具收藏者,于是我托我认识的钟表匠解析过他藏品中的十八世纪机械怀表,缩小之后重新制成了石英手表。西洋魔术与占星术的除魔具的最强效果会因季节、日期与时间的不同而不同。这东西会根据钟表的机械构造以拼图的愿意将分割的护符进行组合,自动构造成适合当前日期、时间的护符,是我们这里的商品。我借你,你拿着」
「呃……嗯……谢谢」
瞳佳道了谢,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虽然不像名牌手表那样闪闪发光,但散发着她这辈子迄今为止都不曾感受过的庄重感。她不禁对表的价格产生好奇。
「很、很贵的样子呢」
「二百二十万日元」
「二……!?」
冒出个对心脏不好的数字,瞳佳吓得瞪圆了眼睛。
「这这这、这么要命的东西我可不敢借!」
「也有月租金五万在做租赁生意。行了,叫你拿就拿着。在我工作当中没有防御力的『灵媒』要是出了怪事,我也会伤脑筋的」
瞳佳连忙打算还回去,但被推了回来。她拿着表的手有些发抖。
「难、难道你是有钱人……?」
「我只是个经营者,而且经营所用的资产严格来说也不属于我」
「莫非……五千日元接受咨询对你来说会亏本?」
「那还用说。通常要接受,光咨询费就要收三万,按这次的类型至少十万。根据情况和对象,可能简简单单就超过一百万」
真央不开心地说道,扭着嘴耸耸肩。
「在学校接受委托,在经济上完全是志愿活动啊。连工作人员当日的费用都支付不起,还得自掏腰包。但我要说这是善意,恐怕没人信吧」
真央边说边指向自己的手腕。
瞳佳发觉那是催自己戴上手表,但还是花了几秒钟才反应。她连忙把表戴在左手手腕上,这表果真不像女性用表,相当沉。
「好,接下来……」
真央看瞳佳戴上手表,点点头,然后就像寻找什么一般目光指向房间角落。
「首先按照我们说好的,给你说明下『盒』是什么」
「……嗯」
总算开始开始谈瞳佳所认为的主题了,瞳佳点点头。
瞳佳今天被叫出来,并答应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谈自己的体质,协助真央工作,以及『盒』的事情。
「那么,首先————说说『降灵会』」
真央在这个单调的房间里走了几步,摆着一副斟酌用词的样子开始讲述
「简单地说,『钱仙』就是一种『降灵会』。类似的还有西洋的『通灵板』。最近好像还有一种用铅笔玩的※(※注2)『查理游戏〈Charile game〉』。(※注3)『道金术〈Dowsing〉』一类多被归类于超能力,但也有人主张是灵异作用。实际还有使用振子与文字卡来接收灵体话语的方法」
「……」
瞳佳认认真真地在听。真央看了眼瞳佳,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接着往下说
「传统的日本有(※注4)『潮来』『口寄』『寄坐』,中国有用乩笔与细沙进行的『扶乩』,欧洲有死灵占卜『死灵术』,其他的数不胜数。从知名再到从历史中消失的,如果把广义上的都算进来,可以说有数不清的可以称作是『降灵会』的东西存在过。
总之,召唤并接触灵体的集会都算『降灵会』。
人们通过声音、语言、文字等手段尝试与灵体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进行对话的试验,自古以来在各个时代的文化中均存在过。甚至有的时代,那种试验爆发性地扩张,与文化、宗教乃至科学结合在一起。从十九世纪的英国到美国就是如此。世界大战让许许多多的人死去,留下大量遗族,于是对『死后』世界的关注度呈世界范围的规模急剧攀升。在那个时代,为了听到死者的声音,为了将自己的话语传递给死者,数不清的小型结社用划时代的新方法进行了尝试。
狭义上来说,那就是我所说的『降灵会』。
那些『降灵会』的基本手法是这样的。先把灯关掉创造出暗室,一群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人数不能太多。然后,通过灵媒来把灵体召唤到物质界,尝试与灵体进行接触。在对这种流程的『降灵会』进行反复大量的实践与研究中,最终得出了有效的理论,并制造出了有效的道具。而其中最为强力的道具,就是使用灵媒的一部分制成的道具,也就是『盒』」
真央说完,停在了房间的角落,抓住覆盖墙壁的帘子,拉到跟前。
「形式最简单的『盒』就是这个样子」
哗——帘子应声从墙壁上拉开,沿着固定在天花板的轨道滑行,从房间里分隔出一块小小的四方区域。光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简易的试衣区,当然里面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
「就这样」
真央对激动落空的瞳佳点点头
「虽然也有用木箱等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弄,不过简易的这样就行了。准备中空的容器,或通过用帘布来将空间『隔开』,将灵力贮存在内部,作为灵能电池来增强灵媒的能力」
真央将隔帘略微打开,走了进去。
「正式的叫法是『灵盒〈Spirit Cabinet〉』,据说发明者是一对叫达尔波特的灵媒兄弟。有像这样让灵媒本身进入『盒』的情况,也有在外面的情况。然后,借助『盒』的力量召唤出灵,并让灵引发某种现象。这个『盒』诞生于西方,由于是早期遭到废止的理论,因此很少被谈及,但我认为佛教、神道或巫师用于仪式布下的『结界』或『祭坛』或许也属于『盒』的定义范畴。西方魔法师使用的,俗话说的『魔法阵』与『神殿』也是如此。美国原住民会布置『Lodge Conjuring』,也就是被称作招灵小屋的帐篷,然后进行召唤祖先或精灵的仪式。估计它也是跟『盒』相同的原理」
然后,隔帘被关上了。
「这个『盒』尤其多用于银发物理现象的『物理灵媒』」
真央从隔帘里面继续解说。
「物理?」
「与灵体互通意志、灵气附身、或知晓本不知道的事情,进行这些的被称为『心理灵媒』。有『心理灵媒』,相对也存在『物理灵媒』,能够造成出现声音、物体移动等物理现象,最极端的会让灵体以物质形态出现。具体来说,在暗室中,灵媒开始进行交灵后,有的会从本来没有任何人的『盒』内部传出声音,有的会有东西漂浮在半空中,有的会从隔帘或盒子里伸出灵体的手或脸。或者将灵媒以束缚的状态放入『盒』中开始交灵,放在『盒』中的乐器会响,灵体从隔帘中抛出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等、等一下」
瞳佳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查了最。她有句话不得不问
「这些……不是故弄玄虚么?」
「……」
隔帘打开了。
真央的脸从里面露出来,嘴上带着几分笑容。
「……说的没错。使用『盒』的灵媒非常盛行,自发明之后便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然后因为失败或遭受调查,大半被披露是欺诈,于是便成了伪灵媒诞生的温床而丧失信用,转眼间便被淘汰,消失在历史中」
「啊,果然是这样……」
「不过啊,虽然成为欺诈的温床而信用尽失,没有人再来光顾,但还是有很少数的『盒』灵媒的确货真价实,因此该理论并没有错」
真央敛去嘴上的笑容,接着说道
「实际上,只要正确使用『盒』,灵媒的灵媒能力是能够增强的。『盒』能积蓄灵力,引发超出灵媒个人灵能的现象。十九世纪那时是科技的时代,即便在那个时代,还是有许多科学学者研究过灵媒的能力。当时制造出了不使用灵媒而得到相同结果的机械装置,实际也存在过取得某种程度成果的装置,而那种装置也拥有基本满足『盒』定义的中空结构」
真央示意围绕自己的隔帘——
「然后————这个『盒』」
然后停顿了片刻,说道
「正是作为灵媒只有微弱灵感能力我能够作为灵能力者进行活动的原因」
听到这里,瞳佳明白过来了。
「这么说……」
「是的,我能使用特殊的『盒』来引发灵异现象。在十九世纪被称为『Home Circle』的降灵会上,在灵媒进入恍惚状态时会当时意识,多数情况会设置司会。当然,司会也是灵媒固然最好,但并非必须。我就是专门担当司会——『中间人』。最不济,灵媒可以当场安排。青春期的女孩有相当大的概率或强或弱拥有巫女的资质」
真央指向瞳佳
「比方说……」
「我就是对吧」
这一点瞳佳也明白。她微微叹了口气。
「就是这么回事。在古式神道中,似乎有个叫做『审神者』的,对获得的神谕内容进行解释的职位。在民俗学中也是,巫女负责接收神灵话语,司与负责将内容传达给人们,是分开的。科学时代诞生的对灵异的崭新观点,结果却与自古传承的宗教十分近似,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嗯……还好吧……」
真央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很有兴致,瞳佳勉为其难地对他点点头。
「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身为司机的我要对作为临时巫女现场调配过来的你进行一个小小的测试」
「咦」
突然被真央这么说,瞳佳呆住了
「你看着那扇门」
「诶……诶……?」
真央指了过去。那里是这间屋子入口对面,通向更里头的双开门。瞳佳困惑地向那扇门看去。
「门……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你稍等一下」
真央直接出了隔帘走到房间正中央,来到站在他搬来的小圆桌旁边的瞳佳身旁。
「能把手放在桌上么」
「这里?」
「行。不好意思,我要握一下你的手,可能会造成你的不快,但忍耐一下」
真央说完,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瞳佳置于桌上的手上,然后握住。
「!」
瞳佳的手背感受到真央掌心的温度,稍稍有些动摇。来到这里前对约会的想象在脑海中重现,脸颊稍稍发热。
「看着门」
真央重复了一遍。
瞳佳照他说的,看着里头的门
「意识向门集中」
「…………」
瞳佳为了将扰乱思考的约会想象驱除掉,集中精神。
「往门里头集中」
「…………」
她幻想自己能够透过门看到里面,照真央说的集中意识。
但就在意识向那里集中的瞬间。

————咦?

有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眼前屋子中的风景就像突然蒙上了灰色躁点。这是种说不清楚,冰冷、不舒服、令人不安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被某种东西侵蚀开裂一般,而且就好像能够感知到这种情况,是种伴随焦躁的不安感。
门的那边,有什么东西
感觉得到,但说不清楚,令人寒毛悚立。
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极为不正常的东西。而且在感觉到那东西的瞬间,自己在感知那东西的这件事也被那东西发觉到了。有种酷似四目相交的感觉,感觉到对方注意到了自己。
随即——

「!!」

顷刻间,屋子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景色变得乌红而朦胧。
瞳佳无法呼吸,闭不上眼睛。眼前的光景就如同用强烈的红光通过老旧放映机投影出来的一般,能看出某种影像强烈地重叠在一起。
这是海外的葬礼上的情景,是在如夕阳如火焰的深红色光线下照亮的葬礼。在似乎是基督教礼拜堂的地方,安置着似乎供小孩子使用的小型棺木,棺木的一边几个人长长地并排站着。
不知有多少人,男女老少全都有,少女尤其多。他们应该是葬礼的参加者,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像蚂蚁一样列着队。棺木盖是揭开的,视野就在棺木的侧边。但因为红光的强烈照射在棺木中形成阴影,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队列最前头的少女登上安置棺木的灵坛台阶,站在了棺木旁边。她低下头,注视棺木里面,把手放在棺木边缘,然后硬生生地将身体沉入浓浓的黑影之中。腿和身体发出发出嘎哩嘎哩的声音,像枯树枝一样折断、扭曲,一个身体明显大于棺木体积的年长少女,就这样将自己渐渐塞进了那个盒子里。待她完全进去,消失不见之后,跟在少女后面的成年女性就如同少女刚才一样,把手放在了棺木边上。骨头折断,肉被压扁,女性消失在棺木之中。接着,后面一个男性同样把自己往棺木里塞,消失在里面过程中,他四肢被逐渐压碎。然后是孩子,接着又是一个少女,然后是女性,之后是少年。人们排着队,就像被棺木吞噬一般,就像要填饱棺木一般,陆陆续续消失在那小小的棺木中————

噼、

突然,冰冷的水珠猛烈地打在脸上,瞳佳瞬间惊醒,恢复神智。
就好像从梦中醒来一般,眼前刚才的影像消失了。然后,染成鲜红色的视野失去颜色,原本的屋内灯光颜色闯入眼中。
「……!?」
瞳佳混乱了。有个东西想要戳上来似地伸在她眼前,她一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东西。那是榊枝,嫩绿的叶片上沾着水的榊枝。她循着数值看过去,只见芙美穿着绯袴披着千早的巫女装束正站在那里。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手持木水桶,正一脸严肃地向榊枝伸向瞳佳。
看到这些,瞳佳才明白刚才打在脸上的水究竟是什么。
是芙美将榊枝浸泡在木桶的清水中,将上面的水滴淋在瞳佳脸上。
脸被水打湿的瞳佳和芙美默默地相互对视,眨了眨眼。
「……欸?」
「…………」
瞳佳不明就地喊了一声,随后芙美深深呼出一口气,将伸出去的榊枝放了下来。
「太好了,回来了」
「咦……发生什么了?刚才那,是什么?」
那琴也在,就站在赴美身后。芙美现在是巫女打扮,那琴的打扮也与平时不同。不晓得为什么,她在制服上披着黑色斗篷,戴着一顶黑色的宽檐三角帽,就像魔女。
那琴低声说道
「你被凭依了」
瞳佳大吃一惊。
「凭依?」
「你被附身了。是我事先让她们两个待命,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状况。你是『物理灵媒』」
近旁传来真央的声音。瞳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把手放在桌上,手仍被真央从上面握着。
「呀……!!」
瞳佳还没来得及理解刚才那话的意思便吓了一跳,急忙躲开一般从桌上把手抽走。
「啊,抱歉」
真央坦然地向瞳佳道歉。但瞳佳一跳开,之前没有进入视野的,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的全貌便一下子映入眼中。
「!!」
然后,瞳佳在看到这些瞬间,差点惨叫起来,心脏被揪紧。
房间地板上,布满了通红的血渍

「噫……!?」

全都是血,还有脚印。
那数量相当可怕。一只只脚或走过或拖行,后者又将前面留下的踩坏,密密麻麻地在地板上形成阵列,横跨这间屋子。那数不清的脚印自围绕屋子的隔帘后头,自本该只有墙壁的墙根下面出现,穿过屋子,最后消失在房间深处的双开门后面。脚印避开了站在房间中央的瞳佳等人周围,因此瞳佳此刻被密密麻麻的血脚印重重包围。
然后————房间深处的双开门,开启着。
门并非正常开启,门上附着着数不清的粘糊糊的血手印,就像被强行撬开一般凌乱地敞开来,然后里头又出现了一扇双开门。足迹延伸向那扇门,而那扇门同样开启着,而且里头的黑暗房间十分昏暗,只被外头房间的灯光朦朦胧胧地照耀出来。
然后。
在那里。

在那里,
有一口棺木


是那口棺木。就是刚才如白日梦般血红的情景中看到的那口棺木。
那个将无数人吃掉的小棺木,实实在在地稳稳摆在台上。而且令她联想到白日梦中看到的情景的无数血脚印的队列,一直延续到那个棺木前面,在那里断绝消失。

「…………………………!?」

无法理解。
混乱
然后是恐惧。
瞳佳总觉得不明白了。她身上冒起鸡皮疙瘩,把几欲脱口而出的尖叫压抑下去。
「……这就是我所拥有的『盒』」
真央对愣在原地的瞳佳说道
「那本来是我曾祖父的收藏品。是一口保管在意大利地下纳骨堂的棺木,有一位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沉睡在里面,被命名为『罗萨莉娅的棺柩』。也就是这个『罗萨莉娅降灵会』的名字来源。然后————我的家人也在里面
首先是父亲。
然后是母亲。
再然后是妹妹。
这东西连同一封告知保管曾祖父收藏的人去世的信送到我家之后,家中便接连遭遇不幸。再然后,其他家人都在我面前依次消失在了这个『棺柩』中。这个『棺柩』上有诅咒,而且还是杀害我家人的仇人。但是,我的家人也在里面」
「…………………………!!」
瞳佳无言以对,只顾发抖,就连自己周围的惨景都被抛在脑后,只能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甚至觉得天真无邪,却令人厌恶的『盒』。
忽然。
她在眼角看到白色的东西

「!」

她身体僵硬,只有眼睛转了过去。在鲜血淋漓的房间角落,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孩子
那是个女孩,大概上小学的年纪。
她身上穿着白色衬衣搭配百褶裙,好像是制服。可是她的衬衣上有很大的撕裂状破口,里面的衬衫和肌肤裸露出来。
她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现在的瞳佳可以立刻察觉到。
这个女孩,不是活着的人

「…………!!」

毛骨悚然。
不久,不等瞳佳想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那个毫无生机的女孩便像幻影一样,眨眼间从视野中消失了。

※注2:『查理游戏(Charile game)』是日本高中生之间流行的一种通灵游戏。首先准备一张纸和两支铅笔(不宜太短,最好长度相当),纸上绘制正方形田字格,每格交叉写上NO和YES。将一支铅笔置于田字格任意中线,然后将另一支铅笔以心点交叠置于的形式垂直置于第一支铅笔上。这样就准备完毕了。然后,所有参加者吟唱「harile,Charile,Are You here?」。提问后,所有人不触碰铅笔,铅笔自行动起来,指向YES则成功。然后可以重复以上步骤随意提问。需要结束时吟唱「Charlie Charlie, can we stop?」,铅笔指向YES则回答「Good-bye」,便可结束。
※注3:『道金术(Dowsing)』是一种占卜法,又称『寻水术』『探测术』,用以寻找地下水,金属、矿石、宝石、石油或地脉,以及各种其他物品或物质,是最近被称为地面辐射的Ley lines,而不使用科学的方法。使用探测术时通常会使用Y型或L型的棍棒(称为探测棒),以其转动的朝向为指标进行寻找。
※注4:『潮来』『口寄』『寄坐』都是通灵巫女的派系,本作中芙美的『通灵巫女』就是『口寄』。

 Ⅲ

在自己的房间里,夕奈心想。

————大事不好了。

那天,小森夕奈放学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完全吃不下去,母亲见她脸色不好也十分担心。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了二楼的卧室里,深深地躺在被窝里,想胎儿一样蜷缩着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
尽管这样子睡觉一点也不奇怪,但房间里灯火通明。她的手机就放在她侧躺在枕头上的脑袋旁,维持着靠不时通过APP与朋友互通信息来维系的细微牵绊。
夕奈现在对牵绊十分饥渴。因为只有在跟朋友交流的时候,她才能够不去胡思乱想。
虽然她朋友不多,但平时总能够跟她们聊很久的闲话家常,可唯独今天完全没有开启话匣子,电话一直没动静。不过,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夕奈其实也不知道现在该聊什么好。从昨晚开始一直就是这种情况。
现在闲话家常地聊,怎么想都觉得太不自然了。
不论如何也难免会谈到那件事。
而那件事,正是夕奈……准确的说是正是夕奈她们所尽量不想去思考的,也是在与朋友聊天时想尽量回避的话题。

也就是————从排水口传来铃声这件事

夕奈在伦子消失,照理说伦子的手机遗失的地方寻找伦子的手机,打了电话。随后,铃声竟从匪夷所思的地方传了出来。
那是连小婴儿的手都伸不进去的小洞里头,黑漆漆的洞口深处。那细微的尖锐的无机质的铃声,就像从中流漏出来一半,又像有张嘴突然张开对你轻声细语。听到那样的声音,所有人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明白确未听错的瞬间
「噫……!」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寒顺着背脊算上来,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随后——

卟、

铃声消失了。
之前仔仔细细去听的声音从漆黑冰冷的空间中戛然而止,变成无声状态的那一瞬间,异常鲜明地烙印在夕奈的意识之中,现在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

噗呲

在那一瞬间,发出呼叫的夕奈自己的手机突然异常中断,屏幕彻底黑了。与此同时

——

异常的静与黑暗,降落于这个冰冷空间。沉淀的寂静从头贴着皮肤一直滑到脚,在短暂的瞬间,就好像自己正身处一个别的世界的感觉侵袭全身,侵袭全体感官。

「…………………………」

那是漆黑、无声的世界。
那种感觉,就像突然被关进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在那漆黑、无声的虚无世界中,大脑、感觉和本能至少完全都能够认识自己的周围。这个世界冷冰冰,空荡荡。声音也发不出来,呼吸也进行不了,甚至连自己脚下的立足点都丧失了一般。在那种强烈不安感的侵袭下,包括夕奈在内的在场所有人,感官上都就像时间静止了,或者像冻结了一般愣了许久……然而,恐怕实际上只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接着。
就在下一刻。

突然……
瞳佳,倒下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总之瞳佳就像突然一下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昏迷过去,倒向身旁的芙美,芙美连忙将她撑住。在这之后,就好像时间忽然重新运转一般,乱成一团的一行人把瞳佳搬了出去,夕奈她们什么也没搞懂,也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要求放学离校。
过了一天,瞳佳很正常地来上课了,夕奈心里跌石头勉强落了地,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因为瞳佳这天是第一次做礼拜,她被班长美裕和其他热心情好交际的女生们围住,夕奈她们没能够接近瞳佳。对瞳佳的包围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星期六的课程结束,而且瞳佳放学后似乎也有事,放了学就直接离开了学校,夕奈她们没有机会跟她好好说话。夕奈发觉连跟她发邮件打电话的机会都错过了,又觉得现在找她又太冒昧,想过亡羊补牢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自然,她们也没胆量主动去找真央。
她们不清楚当时大声了什么,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只是勉勉强强能够明白,发生了某种不对劲的情况。唯独有一点,她切身地明白,准确地说是由不得她不明白……当时在那个地方,发生了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搞不懂。
不知道瞳佳怎么了,不知道伦子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不知道伦子的手机在哪儿。
不知道为了会从排水口传出手机铃声。
什么都搞不明白。
她当然会在意。她很担心,但不想去深入思考。
她不想去正式这些问题。当然,她对伦子这个朋友确实很担心,但越想越消极,越想越觉得不妙。所以,她不愿意去想。

要是————伦子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呢

不想去想。希望她平安无事。肯定不会有事的。可既然没事,为什么铃声会从那种地方那个传出来呢?
从水下?
从地底?
通常来想,在那种地方是不可能回响的。不管怎么想,都只能觉得那其实是不能够去听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如果是那样————伦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行了。
不想思考,最好不要思考。
但是,一度绷紧的思维,顷刻间便被黑暗所束缚。尽管拼命阻止了具体的思考,可模模糊糊的思维逐渐被吸入黑暗中,就好像把内心彻底染黑一般,不安袭上心头。
跟千璃是附属中学认识的。
跟爱梨花是小学认识的。
然后跟伦子,是从幼儿园便一直在一起的朋友。
大家性格都很文静、内敛,缺乏交际能力,优柔寡断。大伙在性格上都跟其他人完全相处不来,感觉自己就像没有找不到出路的底层人,因此同病相怜聚在一起,一直在做朋友。
大家全都是惧怕他人的人。是不擅长接触他人,但又没办法如独狼般生存的羊。
这些太过弱小,不和人结伴便活不下去的羊勉勉强强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脆弱群体。夕奈在她们中相当于领头人的角色,她的交际能力仅仅只比其他三个人强那么一点点,所以就作为代表担当她们盾牌。其实夕奈并不仅仅只是靠着自己来完成与人交流的任务,其他三个人姑且也在帮助她。
这样的群体中少了伦子……这种事夕奈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
她最弱的群体中最弱的羊。她最内向,最消极,最优柔寡断,最迟钝。
但也是最为顾着的羊。
那是她们这个群体中,最小的同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夕奈开始胡思乱想……后面究竟会怎样呢。
她在床上,在不安与悔恨中辗转,不断胡思乱想。
她内心越来越不稳定。
不能去想,不要去想——这不知已是第几次用这样的话来克制自己,然而克制不住漆黑的想象却无法克制在脑子里满溢而出,只能拼命地继续告诫,拼命地去压抑。
不可以……去想
就在夕奈这么想的瞬间。



突然,她感觉屋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
不是错觉。她吃惊地抬起头。这就像手机快进入睡眠状态之前那样,光线急遽变暗。屋子里失去了光,突然整面变成灰色一般。但在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确认荧光灯之前,房间里的灯光就像液晶屏幕彻底黑掉一般,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就如同脸被黑幕盖住的黑暗,转瞬间将她的视野彻底覆盖。明亮的房间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眼前的一切都从视野中消失。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然后,这片黑暗让她有种错觉,总觉得跟前只要稍微有点光,眼前就会照出自己的脸。
「…………………………」
一片黑暗。而且突如其来的寂静阻塞耳朵。
随着黑暗,夜晚的寂静——



落在床上,将眼前,乃至耳朵里面彻底覆盖殆尽。
黑暗十分沉重,瞬间压垮了她的心。然后心脏就像被从黑暗中入侵一般,强烈的焦躁感瞬间袭上心头。
「咦……为什么……?」
面对让人丧失感觉的黑暗与寂静,夕奈十分恐惧,不由自主地惊呼出来。可是在黑暗与寂静中冒出的这个声音,反倒让她桥裂地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是急遽地加剧了孤独感。
她呼吸变得急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没有任何人。在无比空虚的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在这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还是想要去看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拼命地睁大眼睛,只是在急促的呼吸中感觉着包裹在被窝里的手和脚还有身体上,鸡皮疙瘩逐渐蔓延开来。

「…………………………!!」

忍受不下去了。
不想再忍受了。
她拼命把手伸出被我,在枕边摸索,于是立刻便碰到了一个硬东西。
「!!」
她连忙抓住那个东西。那是她的手机。
太好了!找到了!
抓住放在枕边的手机后,她一遍喘气一边想把它弄亮,就像举起灯火一般拿到眼前,用颤抖的手死命地按下按下。
,屏幕亮了,发出淡淡的光。
光线昏沉地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在那里。

有张脸

眼前的黑暗被屏幕的光线照亮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一张脸。那是像空洞一样的黑眼睛豁然张开,洞穴一样的嘴半张着,像蜡做的一样缺乏表情,变得煞白的,伦子的脸



夕奈倒吸一口凉气,最后。
在痉挛的,尖锐的声音从她嘴里——————

「——————————————————!!」

溢出的瞬间。
屏幕应声破碎。光与惨叫同时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死寂。
还有黑暗。

………………

…………………………

……………………………………………………………………………………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章 手机在树林中

 Ⅰ

「……万里绘?」

玄关床来有人回家的声音,照平常的话应该会听到一句「我回来了」,但真央没听到妹妹开口,于是有些诧异地在卧室里抬起脸。真央当时刚刚升上初中,妹妹上小学四年级。他对妹妹异于寻常的行动敏感地做出反应,离开房间去看情况。
真央的家算是大院,一栋古老的和风建筑。
真央沿着走廊走,途径就在旁边的万里绘的房间,见妹妹没有回屋的迹象便没进去看,直接去了平时常用的后门。
后门敞开着,还放着妹妹的鞋,但在平时生活的起居室里没有看到她的人。真央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这种预感的驱使下跑了起来,脚踩在走廊地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快节奏声音,一路奔向房子深处。
「…………」
他前往的地方是仓库。在守屋家的深处,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扇门,门里就是仓库。这样的构造非常非常古老,据说是以前将大屋与具备防火性能的仓库相连接是为了应对火灾。
在那里——

「万里绘!」
「……」

他发现了妹妹。
妹妹不知被什么人做了什么,她身上的小学制服破得非常厉害。她在仓库里背对着门口,手正放在置于正中央的木『盒』上。
「……哥哥」
万里绘稍稍回过头,含着泪说道
「对不起,我已经受够了」
真央明白她打算做什么,浑身不寒而栗,连忙大叫
「万里绘,快住手!!」
「我去找爸爸妈妈了」
——不行!
真央拼死大叫着飞奔过去,但他的手没来得及够到万里绘,万里绘便揭开了『盒』盖。本应不论如何也打不开的盖子,竟轻轻松松地松开,随着噶嘡一声打开。
「!!」
瞬间。

几十只血淋淋的手从盒子里伸出来。

然后——
「对不起」
下一刹那,那些血手同时抓住妹妹的衣服、躯体、脚、手臂、手腕、还有脸和头发————幼小的身体被折叠起来,瞬息间被拖入盒中。
「万里绘!!」

嗙!

盒盖应声关闭。
浓烈的血腥味在仓库中扩散开来——————

「…………………………!!」

真央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醒了过来,刚才做了场梦,浑身被汗水湿透。
这是场噩梦,已经做过许多次的噩梦。真央就就像窒息了好久似地,不断将空气吸入肺中,喘着粗气。
「…………」
他所在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他现在所生活的房间。他现在从梦中,也是从曾经生活过的过去的家中回到了这里。同样,也是从那时的记忆中。真央把手粗暴地插进汗湿的翘头发里捋了捋,隔着墙壁转头向放置着『盒』的房间看了一眼,最后对着不知什么地方呢喃了一声

「万里绘……」

对着那个『盒』————也就是『棺柩』。
实业家守屋贞次郎在享年八十一岁病故时,留下的遗物中有大量收藏品。这些收藏品是『超自然相关的古物』。贞次郎有学者性格,对古物的来历进行调查也是收藏的一个环节,制成了详细的调查记录和目录。可是在他死后整死他遗物的时候,却存在着一些目录中有记载但不知去向的东西。
尽管向遗族确认过,但还是完全没有追查到它们的下落,至于理由用一句「不值钱」便可完全概括。且不论其他同好之士怎么看,他的大部分藏品至少对于一般人来说不过是些瘆人的破烂。因此那些收藏品没有得到遗族们的关心,与逝者的事业一并由长男赖光继承,就这样被尘封在了仓库中。
谁也没想到,遗失的一件经过近三十年后竟然以这种形式出现。
某一天,一件写着「给贞次郎」的东西经运输业者之手送到了真央的家。
被两名运输业者合力搬进家门木箱之中,用缓冲材料严密地包着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口古老的外国棺木。从棺木的大小来看似乎是给小孩用的,棺盖用某种疑似黑色树脂的东西密封,无法打开,但从一名成年人就能搬起的重量上可以判断里面应该没装任何东西。
东西接受之后对照了藏品目录,了解到那东西确属贞次郎的藏品,名叫『罗萨莉娅的棺柩』。
记录上说,这个『罗萨莉娅的棺柩』是十九世纪百十年代在英国活动的,自称约翰·D的身份不明的灵媒所使用的『盒』,是一位与贞次郎结交的收藏者死后,贞次郎从收藏者家属手中买下的。据使用它的那个灵媒称,它是「意大利某世家的大宅遭遇战火被毁时,发现了一个入口被完全掩埋的地下室,从里面发现与一具变成干尸的神父遗体同时发现的」。这个说法是否属实并不清楚,灵媒也没说用它引发过怎样的现象。但是,那个灵媒在布里斯托尔教会举行的降灵会上,被众多参加者与居民打死。讽刺的是,这件事作为棺木的说道中唯一准确无误的事实为棺木的收藏意义提供了保证。
随棺木一起放入木箱的信上,以工工整整的字迹记录了这口『棺木』送过来的前因后果。

『这口棺木乃由本人祖父受贞次郎氏请求保管之物。祖父去世后,棺木由父亲继承,然后父亲也去世了,又由本人继承。但本人罹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又无子嗣继承,因此实在惭愧,只好将其奉还————』

真央家尝试跟发件人联系,但送货单上的联系方式全是假的。
当时才刚上初中的真央,知道父亲面对寄给曾祖父的这件包裹十分困惑。然后,在决定如何处理之前,先且将那口棺木放进了家中的储藏室。
然后,父亲最终没有决定如何处理它。从第二天开始,家中便接连遭遇诡异的不幸,之后正好过了一个星期,父亲在真央眼前打开了本不能打不开的棺盖,消失在了棺木中。
他消失时,只留下了一句话。

「有人在呼唤我」

………………

 Ⅱ

星期天早晨。
瞳佳的手机接到了夕奈等人喊她出来的讯息,说是有事要紧急商量,想见一面。瞳佳接到这样的讯息,不管愿不愿意也得去。她们约好的碰头地点是离夕奈她们家最近的车站。这次瞳佳担心出了什么事,走的时候穿的是制服。她乘路面电车在约定碰头的车站下了车后四处张望,看到身穿便装的三个人正聚在一起站在一片厂区附近一个杀风景的车站附近。
夕奈穿得很普通,爱梨花显得土气,她们中穿得最可爱的还是千璃。
她们马上发现彼此,瞳佳一路小跑过去,但马上发觉不对劲。她们脸上都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云。
「……大、大家这是怎么了?」
瞳佳不禁询问。
她们相互没打招呼,这根本不是悠闲地打招呼的气氛。
首先夕奈开口了
「柳同学,那个……你昨天,没事吧……?」
她战战兢兢,十分顾虑地看着瞳佳,问道。瞳佳一下子没明白她说什么。
「那个……见你倒下了……」
「咦?……啊,啊啊,那件事啊!」
瞳佳想起来了。自从她去调查厕所晕倒之后,就没跟她们好好说过话。
忘记了……瞳佳连忙解释
「嗯,我没事。真对不起,其实我完全不记得了……啊哈哈……」
瞳佳伤脑经似地笑着,回答她们。
瞳佳被三双担心……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安的眼睛看着,说实在的有些伤脑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瞳佳这个人很不习惯被其他人担心。瞳佳遭罪于自己的灵感体质,经常被卷入到无法简单收场的麻烦中,而这种时候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别人担心的问候,以至于对她完全不擅长应付被人担心的情况。
「好像是当时的气氛太压抑,有点没撑住。现在已经没事了」
瞳佳心里一边感激,嘴上一边敷衍。
「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们没事吧?」
「嗯……」
「这样啊」
虽然彼此都在关心,但似乎又非常顾忌,气氛很微妙。
瞳佳想避免谈到自己的事情,对选择话题很发愁,看着大家。大家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瞳佳看着看着发觉一件事,向她们问道
「那么,你们叫我出来……该不是有事吧?」
「…………」
沉默。但这是肯定的沉默。
瞳佳顿时就明白了。这件事能让她们三个脸色如此消沉,肯定非同寻常。面对瞳佳的提问,夕奈她们低着头相互看了看。她们都十分犹豫,但都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出去给瞳佳看。

「你看……」
「!?」

瞳佳瞬间哑口无言。
三个人的手机屏幕一模一样地碎掉了
这三部手机机种、款式、外壳各不相同,但覆盖在屏幕上的坚硬玻璃上,就像被贴上复制的裂纹似地,左上角大概三分之一部位出现了形状与范围几乎相同的白色裂纹。
平时总能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好像蜘蛛网又像霉菌的恶心白色裂纹。那么熟悉的东西却被异常之物所侵蚀……光是看着这样的情景,源自本能的难受与不安感觉便袭上心头。
而且,情况不止出现在一部手机上,三部都是。
瞳佳吃惊地张大双眼,盯着这三部手机。
然后——
「咦……这、这什么情况……」
最终开口了。她的声音中动摇严以掩饰。
对此,夕奈用压抑的颤抖声音,就像奋力挤出来似的,艰难地答道
「伦子来过了」
「咦!?」
瞳佳禁不住大叫起来

「昨天夜里……伦子的幽灵在我们家出现了!这手机屏幕裂开的样子……跟伦子手机上的一模一样!」

夕奈说着,几乎快要哭出。瞳佳听到她这么说,只觉背脊传来一阵恶寒,愣愣地杵在原地。事情明显在向不好的情况发展,她有这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预感正顺着皮肤爬上来。
「说不定,伦子已经……」
「……!」
就在此时,瞳佳的手机震动起来并开始响铃。
「!!」
这时机实在太糟糕,把瞳佳吓得不禁跳起来。她在心脏被揪紧般的动摇之下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才刚登入不久的『守屋真央』的名字。
「不、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嗯……」
瞳佳说完,稍稍离开了夕奈她们。
动摇尚未平息的她,接通了电话。
「喂、喂?」
『喂,我是守屋。现在方便么?』
电话里传来真央冷淡的声音,他这种时候打来电话应该不会是随口一问。
瞳佳捂着电话向真央反问
「怎、怎么了?」
『让你尽量不要安排事情,我昨天说过的吧。突然找你不好意思,现在能腾出空来么?』
真央的回答,自然不是让瞳佳放心的东西,甚至还要挑战瞳佳内心余力的极限。

『发现清水伦子可能在的地方了』
「欸!!」
『只不过,去那个地方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来么?』
「………………!!」

瞳佳听到这句话,没能够马上作出答复。
她一时间噤若寒蝉,在稍远的地方困惑地向埋着头聚在一起呆呆站着的夕奈她们看去。

 Ⅲ

「————就说最重要的关键点。『盒』会自然产生

昨天瞳佳接受了一场测试,与那个叫『罗萨莉娅的棺柩』的东西进行了相互干涉。进行完测试后,一行人换了个地方。气喘吁吁的瞳佳被带到了附近的咖啡厅,接受了后续的说明。
「自然产生……!?」
瞳佳作为一个拥有灵能的人经常遭遇恶灵,但还是头一次看到那种犹如恶灵凝集而成的可怕东西。听到说那东西是自然产生的,瞳佳不禁不寒而栗。
「你说那东西!?那东西到处都是么?」
瞳佳非常吃惊。真央先让她不要激动,然后向她解释
「不,那种强度的毕竟很少,而且并不清楚究竟是自然产生还是人为制造的。不过,『盒』的自然产生本身发生得相当频繁。说实际的,大部分幽灵现象产生的原因都在于自然产生的『盒』」
灵异现象竟如此普遍,照理说应该令人感到惊讶或怀疑。但瞳佳此时得知那个『棺柩』并没有那种普遍性,反倒松了一口气,也就没把灵异现象的发生原因太当回事。
「原、原来是这样。啊……说的也对……」
「物体与地点会基于某种理由而成为灵异能量的储藏库,由此激发周围或相关联的灵异信息。这便是灵异现象的产生。因此,与其说灵异现象因『盒』的自然产生而发生,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人为制造的灵媒之『盒』作为储藏库储存了原本自然发生的灵异能量」
真央解说完后,将直到刚才还不停往咖啡中加糖的勺子指向还没从冲击中缓过来的瞳佳,问道
「话说,你觉得幽灵是怎样的东西?」
「咦?」
瞳佳看着勺子和真央的眼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说道
「应该是……死去之人的灵魂吧?」
「通常是这么理解的呢」
真央的答复如理所当然般别有深意。瞳佳稍稍让心跳与呼吸平定下来,反问
「不然的话,又是什么?」
「先说说支撑魂魄这个概念的东西,我支持幽灵是人类人格『信息』的观点」
「信息?」
「是的。通常,存活期间收纳于肉体之中的人格信息,在人死亡的同时会随生命能量向外界蒸发并扩散,并烙印在空间或物体上。当这些印记获得能量时,便会像电影或照片的底片那样重现信息,并以幽灵或其他灵异现象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真央这么说着,轻轻地转动勺子,示意他们周围。
「按这个说法,尽管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其实层层烙印着死者的人格信息」
「欸……」
瞳佳禁不住向周围张望。
「也可以称之为死者的『记忆』或『记录』。周围的物体、地点、空间、还有人身上都有。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各种各样的东西上面都层层烙印着」
瞳佳想象咖啡厅的墙壁、地板、桌面上都层层烙印着类似于人影与照片似的某种东西。对于这样的世界观,虽然没什么感觉,但能够想象出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些印记灰通过接收未知的灵异能量来重现信息,但信息本身多种多样。可能是临时的样子、情景,生前的强烈回忆,可能还是怀抱至死的强烈意念。如果是强烈且详细烙印下来的情报,应该连人格都能重现。当然,死于非命之人的强烈怨恨的『记忆』会对人类产生危害。那也就是所谓的恶灵。
然后……读取那些信息的能力就是『灵感』,但这种『灵感』也并不是能够读取全部信息。我们所能够感知到的,不过是受到刺激后重现出来的那部分。举个例子,就好比我们直接看着电影胶片并不能看出所以然,将它透过光线放映出来才能看清楚。我觉得被称作『灵视』之类的高级『灵感』,大概就是将自身的能量少许地赋予在印记上,激发出能令自己感知到的重现效果,然后再进行读取」
瞳佳将这套理论套用在自己作为灵感少女至今所目睹的东西上来思考,尽管感觉上没什么矛盾,但不太能够接受。
「当然,要引发超越读取的现象,自然就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对能量的赋予进行辅助作用的,就是灵媒的『盒』。于是回到最开始的话题——『盒』是自然产生的。通常人们所说的灵异现象就是这些。自然形成积蓄的灵异能量会激发死者的『记忆』,令其呈现出来或引发其他现象。比方说凶宅。大宅内的某种东西或宅子本身化作了『盒』,存在于上面的死者记忆得以重现,化作幽灵出现,或在凶宅内引发无法解释的现象。
反过来说——灵异现象发生时,其地点、物品或者有问题的地方,很大概率存在着『盒』。足以令一个人消失的危险灵异现象,就需要更加强力的灵力储蓄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瞳佳觉得自己总算看到话题的主题了。
「如果守屋君你说的没错……」
「嗯。『盒』,也就是灵力的储蓄应该就存在于某处。我一直是凭借经验,根据这个假说伪装成灵能力者来开展工作的。要解决被委托的灵异现象,很多情况并不需要转成使用那东西来搞危险的降灵会,只要能够找到『盒』,将其解体的话,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你是灵媒,又是当事人,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希望你能去发觉,去观察,尽快找出可疑的东西」
「……」
「这就是我目前想请你帮的忙」
真央说完,往咖啡里倒入奶精,这次总算把那根像指挥棒一样挥舞的勺子放进杯子里开始搅拌。
「可是,我能找到那种东西么?」
瞳佳问道。
「谁知道呢」
真央答道,并接着说道
「不过,要是想在事情无法挽回前做点什么,最好还是赶紧」
「…………」
瞳佳钳口不语。

 †

……电话正好是在瞳佳昨天听过真央那样一番解说之后,思考着准备试着去发现的时候。
事情来得太突然。再次乘上路面电车的瞳佳,回忆着真央那番到了这一步似乎已是徒劳的说明。她这几天总在车上来回颠簸,这次下车的地方又是百合谷市中一片没来过的地区。
真央指定的地点附近的车站,与瞳佳跟夕奈等人碰头的车站出乎意料的近。
不,这或许并非出乎意料。之前那个位于厂房与住宅区交界位置的车站确实是离夕奈她们家最近的,但同样离伦子家也很近。离这里近也就可想而知,伦子的所在之处肯定不会太远。
可是,前往那边的夕奈她们的表情却很紧张。
瞳佳接到真央的电话时,告知了自己正和夕奈等人在一起,也向夕奈等人传达了通话内容,然后双方均提出希望同行的一致意见。尽管大伙一起来了,但瞳佳对于夕奈等人同行感到的不是欢喜或期待,而是不安。她曾对这样的状况产生疑问,但到了现场一看也不得不接受。
目的地是百合谷市相当偏远的位置,几乎快到路面电车的终点站,比那一片片广阔的工业厂区还要远。
驶离工业厂区后,出现了一片猫咪的杂木林。瞳佳等人到站后离开大马路,踏进杂木林,到达了一个感觉明显属于私有的碎石小路。

「来啦」

真央就在这条小路的入口等候着她们。他身穿制服,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少年和他一起。那个少女恐怕比瞳佳要小,看上去像个初中生,身材很瘦,披散着长长的头发。他看上去没有进行打理,身上的衣服是量贩产品,穿得很随便,还戴着一副很少见的圆框眼镜,往好了说像个年幼清贫的学者或音乐家,往不好的说像个家里蹲宅男。
「……」
「呃,这个男孩是?」
由于有没见过的人在场,于是瞳佳先向真央询问。
少年瞥了瞳佳她们一样,随即目光直接落在地上,然后不再看别人的眼睛。这孩子举止很可疑,看上去恨不得马上想回去,及其认生。瞳佳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孩子,到记得过去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他是远藤由加志。呃……算是我亲戚吧。似乎跟我曾祖父有血缘」
真央接着对男孩作介绍
「他在银铃初中部上二年级,虽然没上学就是了。另外,他是能使用『道金术』等技术的高精度『探测者』。只是寻找东西的话,由加志基本能够找到。他也在协助『结社』的工作,擅长网络相关的调查」
又冒出一个拥有特殊技能的人,瞳佳不由自主地朝由加志看去。
「原来是这样……」
「……」
由加志被瞳佳看着,依旧不跟瞳佳对上眼,唰地背过脸去,嘴里「不、那个……」叽叽咕咕地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话。最后,他十分保守地指向瞳佳,对真央问道
「……话说,这个人,又是那个?」
真央肯定地回答他
「嗯。她也是『灵媒』」
「话说真央哥,你总是带女生来啊」
「『灵媒』是巫女性质,在比例上肯定是女性多得多」
「而且还都那么可爱……」
「容貌也是影响『灵媒』资质的因素」
「我不是说这个……呃,嗯……算了……」
由加志似乎放弃了什么,叹了口气。
瞳佳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此时觉得有点纳闷。
难道我的长相被夸奖了?——这个占一成。容貌对灵媒的资质有影响是怎么回事?——这个占一成。然后剩下的八成,是对真央萌生的强烈疑惑……总觉得真央可能跟自己想的那种爱臭屁的假学者不太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可能并不是那种异常正经的木头人。
「不说这些了。由加志,来说说你探测的结果吧」
「啊,啊啊……嗯……」
真央没管瞳佳,向由加志询问。由加志点点头
「话说,你可没跟我说……不要把我这个不上学的家里蹲带到这么多人面前,不要让我跟这么多人说话啊……」
「抱歉,人数增加只是偶然」
真央的态度十分冷淡。瞳佳都为由加志有些感到可怜了。
「总之,我让由加志寻找了清水伦子,探测感知到她就在这片森林里」
最终还是由真央来说了。真央顺着这条在葱郁的杂木林中开辟出来向内延伸的,大概能供一辆小型卡车通过的碎石泥土小路指了过去,然后示意手中的一叠大纸,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是一幅地图。
画着经纬格的地图上,用黑、红、蓝色的笔画着无条理的线,线侧面神经质一般细致地记录着「西南?」「偏西」「不明。异常轨迹」「水路?」等注解与分析。
要说探测,瞳佳勉强知道。就是在地图上垂下振子,观察其摇摆来寻找东西的,类似占卜或超能力的东西。瞳佳也能推测出,上面做了标注的无数条线就应该就是振子活动的记录。
可是在多重的振子活动记录之上,还画了好几重辅助线,而且进行了细致的注释,这与瞳佳印象中那种含混不清的东西截然不同。通过摇摆振子来精准地推测为止,看上去不像是场能力,而是极端技术性的东西。
瞳佳像要仔细检查一样认真盯着地图,夕奈她们也战战兢兢地观察地图。
这时,真央指向辅助线集中,而且用红色花了圆形的地方。
「就是这里,就在这条路的前方」
真央说道
「对这一带似乎有反应。我们现在就过去」
「……」
这就是失踪的伦子的线索。大家听到有线索时原本是那么期待,但一看到地图,她们个个变得脸色苍白,越来越紧张。这个地方离伦子的家相当近,但距离伦子消失的现场——学校不止十公里远,而且还是平时无人问津的偏僻地方。那里是片幽深宽广,乱七八糟的杂木林。
伦子在那里面?
只有不祥的预想
激发那预感的,正是真央电话里那句「去那个地方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背后含义。
作为发起者的真央,以严厉无情的口吻对沉默不语的众人发号施令
「出发了」
「……」
真央叠好地图,迈出脚步,然后说
「另外,趁现在先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最糟糕的情况也别慌」
「……!」
现场的氛围紧张起来。真央说的话显然起了反效果,但真央本人是否察觉到这一点犹未可知。
但总而言之,总之大伙还是一起出发,开始沿着小路往前走。这条小路在杂木林中开辟出来,土和碎石裸露在外,被车轮轧平很难行走的小路。真央在前面带路,其他人在后面就像被拖着一样。
夕奈她们一路上咱窃窃私语地交流着什么,瞳佳听见她们说「这里是……」「是啊……」之类的话。瞳佳超大伙转过身去,问道
「莫非大家知道这个地方?」
「咦……呃,嗯……因为,算是离家很近……」
夕奈非常动摇,一边拼命地往前走,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瞳佳的提问。
「是这样啊。前面有什么?」
「好像是废弃了的工厂或是废料堆场。然后还有污水池。小时候大家一起溜进去玩过,但因为很危险,没多久就禁止进入了,之后就成了不正经的人的聚集地,没人再靠近了……」
「这样啊……」
瞳佳知道了,总之那地方没法给人什么好感觉。瞳佳的表情黯淡下来,沉默寡言地继续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伦子,但不想去那边。在这令人胆寒的气氛中,大家沿着小路一心往前走。可是走着走着,瞳佳开始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其他的人的不祥气息。
「………………!?」
她感觉到越往前走,气温便逐渐降低。而且空气逐渐变得凝重,光线也渐渐暗下去。
并不是别的,这正是瞳佳的『灵感』所感受到的不好感觉。她胳膊、脸、脖子,这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渐渐开始预感到前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汗毛根根倒竖的感觉逐渐爬上全身。
「喂,我、我说……」
瞳佳一边走一边向走在前面的真央搭话。
「这……」
「嗯,我知道」
真央毅然地往前走,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在瞳佳眼中,这条在杂木林中穿梭,视野十分糟糕的小路前方,看上去十分阴森黑暗。越往前走,便愈发地有种心脏及其他内脏遭到冷冰冰压迫的恶心感觉,皮肤碰到了非常冰冷的就像空气一样的东西,冒起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是在前往有问题的地方时,不时会有的感觉。
这前面很不好
尽管这么想,尽管有这种感觉,尽管心里清楚,但她还是跟在前进的真央后头,一步一步沿着小路往前走。
然后——

嗖、

在到达那里时。
瞳佳最终控制抵御不住那种感觉,在战栗中抱紧自己。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被突兀地开辟出来的土地。正如夕奈她们所说,那里似乎是废弃的废料堆场。带钢筋的混凝土碎块堆成了几座小山,还有一个快腐朽殆尽铁皮小屋伫立在那里——不,应该说是被弃置在那里。小屋上的指示危险物的警告牌已锈迹斑斑。
然后,在那里。
有个大『水池』。
那是水体浑浊呈灰褐色,水面和边缘布着布着油膜的沉淀池。不知从哪儿流进来的污水,和冲刷过废材的雨水交融在一起,在闭塞的池子里经过浓缩后形成不知名的堆积物,附着在滚落至池边的石头上。整个水池俨然就是一个脏兮兮的污水池。

「………………!!」

当水池进入视线的瞬间。
包括瞳佳在内的所有人都屏气慑息地僵住了。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
在腐败色泽的,平静得不现实的睡眠正中央————

一只握着碎屏手机的细手臂,想诡异的墓碑一样立在水面之上——————

所有人都没有现实的感觉。
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然后。

一阵惨叫。

………………
…………………………

 Ⅳ

星期天在跟警察打交道中结束了。以水池里尸体的第一发现人的身份。
实话说,瞳佳就算被问及发现尸体的经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她觉得老老实实地交代可能会挨骂,但还是诚实地全部交代了。
只不过,在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可以不把自己作为主体,这样的情况瞳佳其实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说来奇怪,这反而让瞳佳不知所措了。她甚至不自觉地心想,这次没犯必须由自己道歉的过错么。
实际上,瞳佳或多或少已经习惯跟警察打交道了。而这要归咎于她的灵感体质。毕竟,她已经很多次被卷入麻烦中惊动警察了。相较于应付警方,反倒是安慰陷入恐慌嚎啕大哭的夕奈她们让她更累,还从负责该案的警察得到了「没看出来,你还很有胆量啊」的感想。
这次的主体,全部都在真央身上。是真央叫大伙集合,带大伙进行探测,然后发现尸体的。瞳佳如实描述了事情经过,而她的证词让真央显得尤为可疑,可疑得都感觉能完全撇清自己的嫌疑了。她在提供证言的时候甚至非常认真地想过是否应该放弃陈述,为真央辩护。
她甚至想过,真央从明天起就算不来上学都不足为奇。
实际上,确实唯独真央一个人被带到了其他房间单独接受询问。可是到了星期一,真央还是很正常地来上学了,瞳佳为此也松了口气。她其实很认真地想过,真央搞不好会因为她的证言而被抓。
只是,有件事对她留下了印象。
就是那个时候在水池那里报警,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
那个警察里貌似官很大的人对真央这样说道
「……又是你么」
这句话就跟瞳佳在转校之前,曾数次因灵异事件惊动警察时警察对自己说的话一样。

 †

『又是,这样呢』

星期天,从麻耶发来的这则讯息拉开序幕。
「呃……这里要说说清水伦子的事」
水池中的尸体似乎确是伦子。在早晨的班会上,老师一大早便满面疲态地在班上传达了清水伦子的讣告,此时瞳佳才真正弄清楚。
由于警察什么也没告诉她,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
在嘈杂的教室中,瞳佳不由自主地朝夕奈她们看去,可是她们三个显得并不惊讶,而是一副在忍耐的样子。她们与伦子的家长似乎相互认识,可能事先就收到了讣告。
晨会在喧闹中结束。尽管事关重大,可由于关注与信息不足的缘故,同学们之间喧闹甚至都没碰撞出臆测的火花,几乎没有成为话题。
这样的情况,如实地反映出伦子这个人在班级中的定位。她十分老实,跟夕奈她们之外的人没什么交际,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早上好」
「好……」

班会结束后,瞳佳与夕奈她们小心避开周围的目光,在换教室的路上总算悄悄地问候了早安。
夕奈她们原本就存在不愿被周围人看到跟自己小团体之外的人说话的场面,彻底躲避着周围的目光。
大概她们一点都不想引人注意。班上还有很多人想找作为转校生的瞳佳说话。然后今天老师在班上传达了那样的事情,夕奈她们作为与伦子关系要好的团体,尽管她们因为立场的关系大概不会有人专程直接找她们说话,但难免还是会遭到好奇的目光。
夕奈她们已经完全抵抗不住来自周围的好奇目光了。从她们的态度就能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们不希望在众人的目光下与话题性尚未冷却的瞳佳说话。
瞳佳尊重她们的意愿。所以打招呼也是在走廊上,而且保持着不让同学们觉得不自然的距离感。
她们三个的态度表现得十分颓丧,恐惧周围的目光。
瞳佳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沮丧的她们,但在许多层面上被忌惮着,跟在夕奈她们身后却一直都没法开口。
但瞳佳的愁苦突然以另一种形式被打破了。

「喂,小森同学?」

这个时候,有其他女生从夕奈她们前面向夕奈搭腔了。
在背后都能看得出,夕奈她们之间的气顿时变得紧张。
「……!」
只听这些的话,这无非只是叫住夕奈而已。但是,这句话的音色之中蕴含着强烈的『轻蔑』,甚至就连只是在附近而并非被针对对象的瞳佳,也不容误解地,明确地感受到了话里的感觉。
「倒是应一声啊。不理我?不觉得很过分么?」
「……」
那人继续以嘲弄般的口吻,夕奈她们完全停下了脚步。
一方是嘲弄与偷笑,一方是害怕。瞳佳感受着这两种感情,轻轻转过身去。
「我们不是同一所初中的朋友嘛」
「你们说是吧」
「就是就是」
在那边有三个女生,叫住了夕奈她们。
从服装上看跟瞳佳一个年级,但瞳佳对她们没有印象,应该是其他班的。
这三个人大概平时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长相也很平庸,打扮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违反校规的花样,举止和气场都非常普通。
她们非常普通地————在笑。
「……!!」
瞳佳吃了一惊。如果纯粹只当做擦肩而过,肯定不会对眼前这一幕产生任何疑问。但看到她们的笑容,瞳佳脑中浮现出一句话。笑容会掩饰大部分情感,哪怕是丑陋之极的恶意。
如果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瞳佳应该也不会留意到任何蛛丝马迹。尽管在漫画或电视剧里总有那种充满恶意的笑容的描写,但瞳佳只觉得那是艺术表现的夸张或者主观的问题。而刚才放出那些话的那三个女生,脸上的表情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少女的笑容。
「你总该不会想逃掉吧」
「倒是说话啊」
呵呵。
呵呵。
少女们窃笑着说道。
夕奈她们脸上渐渐丧失表情。
那些女生一边笑一边接近夕奈她们,看样子没有去注意瞳佳。这大概是瞳佳跟她们稍稍拉开了距离的缘故。这也正是夕奈她们所希望的。
「哎,算了」
「…………」
在瞳佳面前,那些少女中带头的朝低着头的夕奈凑过去,一副要戏弄的架势盯着夕奈。夕奈没有动弹,少女开玩笑似地继续盯了一阵之后,笑着说了句「讨厌啦,别露出这种表情啦」离开了夕奈跟前。
「啊,对了,先不说这些」
然后,少女说道
「污水不在?」
「!」
这句不是身为局外人的瞳佳能听懂的内容。可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压抑着感情的夕奈她们,脸上同时透出一抹紧张。
那些少女也看到了夕奈她们的反应,装出无意识的样子相互看了看。然后,那些少女又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将目光放回到夕奈她们身上,欢闹地说道
「呃,真的?真的死了啊!」
污水所指什么,瞳佳这一下子也想明白了。而且,还将它跟伦子的姓氏——清水联系在了一起。
「!!」
「真的?真的死了?不行了,超搞笑」
少女们欢天喜地。瞳佳大受打击,噤若寒蝉。夕奈她们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即便身为菊外的人瞳佳,也已经非常清楚这班少女与夕奈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那灿烂的笑容,无情地碾压着夕奈她们。
经过了一段如坐针毡的时间,瞳佳从冲击中恢复过来,在盛怒之下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准备踏出脚步的时候,那些少女之中有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瞳佳再次噤若寒蝉。

「喂,该不会是污水太在意我发的『友情接力』,然后就死掉了?」

「!?」
听到这句话,让瞳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怎么去想的含糊部分,在此时此刻以最具恶意的形式联系起来了。
是谁向朋友很少又很懦弱的伦子发送的『友情接力』?是处在差不多立场的朋友转发给她的么?瞳佳曾做过这样的假设,但现在知道了事实,也就完全想通了,而且是在不好的含义上想通了这一切。
「我知道那家伙连四个朋友都找不齐,觉得好玩就传给她了。要真是这样,那可笑死人了呢」
那些少女这么说着,并笑了起来。
「话说,她是自杀?」
「真强」
「不愿意失去朋友,就选择自己消失?」
「不过,到头来不是一样?」
「啊,对呀。啊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天价响。
夕奈她们什么也没说,只顾低着头瑟瑟发抖。
瞳佳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振作起来,心中充满了愤怒。最开始是顾虑,接着感到震惊,之前一直只是默不作声地听她们说话,但现在已经忍无可忍。在瞳佳听来,她们口中吐出的话根本就不是人话。
瞳佳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脸上贴着与内心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笑容。
然后——

「夕奈、爱梨花、千璃,早上好!」

这就是瞳佳的选择。
她硬是非常嘹亮地向夕奈她们打了声招呼,然后从她们背后挨个拍了她们肩膀。
「!?」
眼前的那些少女也好,夕奈她们也好,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瞳佳看准这个破绽,把她们三个抢了过来。
「你们在干嘛啊,快走吧」
夕奈显得很困惑。瞳佳这时才朝那些少女看去
「啊,是你们朋友么?打扰到你们了?」
「诶」
那些少女被瞳佳直直地看着,移开了目光。
「啊,没有……」
「是么?对不起咯」
瞳佳留下灿烂的笑容,便拉着夕奈她们离开了。
瞳佳觉得,不管怎样,必须得先把夕奈她们从那些少女面前带走。
她拉着夕奈的手,毫无顾忌地走在前面,离开了那个地方。刚一离开,瞳佳也基本装不下去了,一离开那些少女的视线便抹去了装出来的笑容。
「…………」
「呃……柳同学……?」
夕奈带着困惑,提心吊胆地向瞳佳搭腔。
瞳佳一时间没有回答,头也不回一个劲往前走,将她们三个带到尽量没人的地方。
等周围没人了,瞳佳才总算转过身来,以毅然决然的表情对彻底吓坏的三个人说
「那个,我是真心把大家当朋友」
「……」
三个人愣愣地看着瞳佳。
「虽然相处还很短暂,但我把伦子也真心当朋友。尽管相遇的契机有点那啥,而且事情还弄成了这样,但我对伦子的关心绝对胜过对其他朋友。对大家也一样」
「……!」
瞳佳说的都是自己的心声。三个人紧张地屏气慑息。
「所以,虽然我不认识她们,但我不许她们那样说我朋友」
瞳佳皱紧眉头,捏住拳头。
「不要受那种窝囊气」
「…………」
瞳佳直直地注视着大家。
「如果可以,把那些人的事告诉我吧」
她又重复道
「告诉我,她们对伦子——对大家做过什么吧」
「………………」
在瞳佳面前,是三对目光,以及沉默。可这样的沉默没多久便渐渐完全被哭泣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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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章 开端在结束中

 Ⅰ

发电机和抽水泵被搬进了杂木林中的废料堆场,池中的污水随着嘈杂的噪音被渐渐抽干。
一直闭塞在翅中的恶臭在杂木林中淡淡地弥漫开来。沾满废油的污水池水面下降,如今水体变成大半是油凝固的糊状物,几名警察手持网、火钳和垃圾袋,在没过小腿深的污水里将淤泥分开,在里面进行探索。
淤泥之中几乎都是垃圾,以空罐为主较醒目的垃圾从淤泥里纷纷挖出,堆在池边。
警察这是在进行搜查,目的是为了寻找关于沉入池中的少女尸体的死亡线索。当下天气依旧闷热难熬,警察在这种令人烦躁的环境下,扯开嗓门相互报告与确认,仿佛无止尽地进行着工作。
几乎没有像样的成果,时间平淡地过去。
但是……
「喔……?」
在这个时候,一名正用簸箕筛淤泥的警官在淤泥中感觉到了有别于空罐的手感,便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来挖脚下的淤泥。他把抓住的东西放在淤泥上,然后继续在淤泥中探索,并将相同的东西纷纷挖掘出来。
他挖了一会儿之后,看着摆在淤泥上面的那些东西,嘀咕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在短短几分钟里,从淤泥中挖出了五六个相同的东西摆在一起。
那东西只有一个的话倒还好说,但在这种偏僻地方的池塘中好几个集中出现,显然不自然。
那些都是包着相似风格外壳的,疑似年轻女性使用的智能手机。

………………

 †

这天,夕奈她们三个没有回教室。

「逃跑不是输,因为这证明还留有逃跑的力量」

在那之后,瞳佳一边用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台词来安慰哭泣的她们,一边把她们带去生活辅导室,交给了心理辅导师空子。
尽管这样处置不能肯定就能让人彻底放心,但毕竟瞳佳不知道怎么进一步帮助她们,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跟班主任与科任老师似乎已经联系过了,她们没来上课的事似乎并没有被当问题对待。
班上的同学们基本知道她们跟伦子十分要好,会理解她们缺课也在想象之中,况且也不曾那么强烈地关注过她们。
然后,瞳佳趁休息的时候找机会跟真央简单地传达了这件事。
「是这样啊」
听过瞳佳的说明后,真央目光严肃地看向远方。事过之后,他在午休结束的时候告诉瞳佳「放学后来校生活辅导室商讨今后的方针」。
然后————

「呃,我来了」
「来了么」

地点在不大的校生活辅导室。
瞳佳被班主任老师叫出去询问昨天的相关事情,晚了一些才到辅导室。当她到的时候,真央与本来的屋主空子,然后还有芙美、那琴,以及再次被叫出来的由加志都在场,房间里一副彻底满员的状态。
不知是出于生活指导的理念,还是单纯出于空子的品味,这里给人的感觉与瞳佳之前去的空子的诊所十分相似。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新潮的正方形小桌子,房间的角落里有床与隔帘。然后还有用于文案的桌子和高柜子,墙壁上还设有小型祭坛,都沿袭了那个诊所的氛围,有一种将它缩小后的感觉。
「哇」
但是,屋子的样子令瞳佳吃了一惊。
单看人数的话,现在跟带夕奈她们三个来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差别,但看得出混杂程度明显不同。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好几个人的包,椅子不但不够用,还被挤到了角落,只有坐在桌前的空子算坐得安稳。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昨天见过的地图,另外还有几张打印出来的东西。真央、芙美、由加志围在桌子周围,脸凑在一起。那琴把床当椅子坐在上面。
所有人脸色或多或少多有些艰涩或灰暗。
脸色最灰暗的是空子,而表情最艰涩的是真央,虽说跟平常说不上有太大区别。不过,唯独由加志消沉的理由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样,面色之中透着「我明明不来上学,不要偏偏把我叫来学校啊……」想对真央抗议与抱怨的感觉。瞳佳本来还奇怪,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但瞳佳又发觉他会不时朝那琴偷瞄,于是便明白了。
「啊,对了」
瞳佳对状况判断到这里,突然打开了自己的包。
「呃,对不起……你借我的表不走了……」
她战战兢兢地把那块据说能够组合成护符的手表拿出来,递给真央。瞳佳是昨天晚上回寝室后发现它停掉的。
价值二百二十万日元。
发现出问题的时候,瞳佳顿时脸都绿了。
因为是真央强塞过来的,所以她准备顽抗到底,但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生怕真央向她索赔。但是,真央看了眼之后轻描淡写地就把二百二十万日元的表接了过去,在眼前垂下来观察停止的表盘,然后便轻描淡写把它放在桌上,说道
「停掉了呢。有好好工作呢」
瞳佳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工作?」
「应该是在昨天那个废料堆场。时间正好就停在那时候附近」
「!」
价值二百二十万日元的手表停掉令瞳佳慌了神,根本没去看上面的时间。现在一看,的确如真央所说。
「精密机械容易受灵异现象影响而发生错乱。研究者说,这可能是磁场影响,实际上如何不得而知」
真央接着说
「总之,那里应该存在过令精密机械停止的『某种东西』。既然你并没有当场不省人事,回去之后也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也没做噩梦的话,也就表示这个护符有好好工作。所以你大可放心,这东西的机械本身抗灵异现象就很强,即便在一下子就能让数码相机因不明原因的故障无法运作的地方,它只要更换电池就能重新动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瞳佳松了口气。她的确从哪个地方感觉到了明显的强烈的『不好预感』,根据以往的经历,去那种地方的时候很大概率会出现身体不适。
但遇到了不是身体不舒服所能比的事情。
伦子的尸体沉没在污水中,手臂从水面伸出来……那只握着手机的手,那个灰色的污水池,历历在目。
「……话说,那个『水池』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真央的回答十分冷淡。
「不过,水基本上有储存或传导灵异能量的作用。以『风水』为首,自古以来就有这类说法,实际上大家也都知道水附近的灵异点数不胜数」
真央的手指滑过桌面上展开的那张地图里『水池』所在的位置。
「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欸?」
经他这么一说,瞳佳向地图看去。
在起皱的地图上,真央手指的是标记了红色圆圈的部分。
那是瞳佳她们去过的那个『水池』所在的位置,可能连那里是废料堆场都没弄清楚,地图上什么也没写。只不过,真央所指的是自地图上方沿地形向那个点汇集的数条蓝线中的一条。
「是什么线?」
「水沟————准确的说是排水沟」
真央作出了回答。
「排水沟?」
「用于将生活污水排入河流的水沟,自很久以前一直沿用至今。有些地方由于这一带比较偏僻,没有铺设下水管网,于是这种地方会沿用以前的做法,通过水沟来排放生活污水。经调查发现,这条排水沟的水会在那个水池积存。这附近一带本应向河流排放的排水口全部堵住了,于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那个污水池。而它在地图上应该是没有标记出来的」
真央一边说,手指一边顺着水沟向上游划去。
「采用这种『老做法』的,也包括这所学校的一部分」
顺着线划上去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瞳佳的目光顺着手指向上移,倒吸一小口凉气。
「譬如说,北楼厕所盥洗台的排水」
「……!」
地图上写着『银铃学院高等学校』这串文字。
蓝线到达了图上面画出的院地边缘。
「正如我刚才说的,水路能够成为传导灵异能量的通道。北楼与那个『水池』之间,姑且在地理上是相连的」
真央手指从地图上拿开,放在嘴边。
「大概『盒』就是那个『水池』本身,或者那个废料堆场的某个地方,不然就是那个地方的某样东西。现在就算想去确认,也已经被警察给封锁了,在余波平息下来之前是没办法去确认了」
真央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敲门,屋里的人数又增加了。
「抱歉,我来迟了」
开门进来的是文鹰。大个头的文鹰进来后,屋子一下子变的更小了。另外,感觉气氛变得沉重了一些。而气氛变化的原因,竟然是文鹰。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但刚刚进来时的表情很严肃,因为与平时之间的落差一下子超过了真央成为在场表情最艰涩的魁首。
「我已经打听过了」
「帮大忙了」
「我向以前在附属中学的几个女生打听过了,霸凌的情况果然存在过,应该错不了」
道出结果的文鹰,脸上挂着鲜明的『厌恶』之色。
此时,瞳佳也明白文鹰为何表情严肃。文鹰似乎很讨厌那种事,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对自己要说的内容不爽到了极点。
「清水伦子被喊『污水』的外号,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现在仍有三个人在对她实施霸凌,听说她们分别叫田边、石原、安腾」
「这样啊」
真央点点头。
「然后我还向一个她们的小学同学打听过,她告诉我的情况最清楚。在上小学的时候,清水同学不小心把班上女生偷偷带到学校来的贵重物品摔坏了,事情还被老师发现,以这件事为开端,霸凌开始了。在那之后,清水同学被当作奴隶般对待。上初中的时候,霸凌的家伙嫌清水这个姓氏太高洁,心情不爽就开始刁难,好像强行让清水同学喝过污水,然后就有『污水』的外号。简直令人作呕」
文鹰的口吻中充满了愤懑,所叙述的内容也跟瞳佳在校心理辅导室里从夕奈她们口中听说的基本一致,但要更加客观、详细。
大伙听着文鹰描述,房间里的气氛渐渐转变,主要是怜悯与愤怒。文鹰又补充道
「另外,那个人虽然说得好像很同情似的,但多半也加入过霸凌的行列。如果我直觉不错的话……」
「…………」
听着就觉得那形同地狱。
在场最直爽的芙美挑起柳眉,一下子怒吼起来
「欸,真想把她们统统暴揍一顿!烦死了!欺负人的也是!忍气吞声的也是!都烦死了!」
芙美的激烈愤怒非常浅显地,而且同时指向双方。不上学的由加志在旁听着芙美的怒吼,消沉地说到
「我,完全无法置身事外……听了之后好难过……」
默默听完这些的空子将手放在十字架上,痛心地说道
「去世的女孩遭到霸凌的事情,小森同学她们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没有说的那么详细。她所受的折磨,比我想象的还要久,还要过分啊」
空子阖上眼,叹了口气
「至少,希望那孩子的灵魂能得到安宁……」
「反对」
这时,坐在床上的那琴将纤细的手举起来
「坚决报复。哪怕让自己的灵魂坠入地狱也应该报复」
那琴那人偶般小巧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空子用有些悲伤地目光看着她,说
「雾江同学……这可是一条永无止尽的痛苦之路喔」
「我知道。我都听腻了。那个死掉的女孩和我一样,都是被神啊命运什么的强加过来的考验给打垮的人」
那琴本给人沉默寡言的印象,但在这件事上说得非常坚定
「神才不会拯救我们这种人的灵魂。既然如此,就应该用来世的拯救为代价,换取这一世的复仇成功。弱者只能沦为『魔女』。她运气不错,这里有人能保证以灵魂来换取『地狱』」
「哎,行了行了」
芙美嫌麻烦地抓住隔帘,把那琴连床一起关在里面。那琴消失在了隔帘里头,然后就这样不再开口了。芙美关上隔帘后拍着手说
「要如何决定,取决于她本人吧。虽然我不那么推荐就是了,但的确有可靠的保证」
空子说
「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那个真的形同『地狱』。信仰上帝的我所说的话听上来或许是有些不靠谱,但还是要慎重……不,就算慎重也不应该使用。这不论对于死者还是对于请求死者的生者,灵魂都将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
对于那个『地狱』,瞳佳想得到,就是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瞳佳不禁向真央看去,而真央则只是漠不关心地板着脸。
瞳佳问道
「……我、我说,你们是在谈使用那个『盒子』么?」
瞳佳不由地觉得,那么做肯定是不行的。正因为她亲眼见证过,所以能够这么说。就算伦子已经去世,而且曾经遭受过霸凌,也不应该使用那种可怕的诅咒道具。那就相当于用核弹来干涉小孩子吵架,令瞳佳感到强烈的恐惧与危机感。
但真央回答的口吻显得满不在乎
「只要有人希望」
「为、为什么?之前都没用过吧。你明知道它很危险吧?」
「这是因为在前面的业务中不需要。准确的说,本来这个委托已经结束了,因为清水伦子已经找到了。所以委托应该执行完毕了」
「啊……」
瞳佳恍然大悟。经这么一说,她察觉到事实确实如此。夕奈她们委托的内容是「寻找伦子」,伦子确实已经找到了。不过,这么说大概不太好听……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经、经你一说……」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如果清水伦子还活着,那么这件事应该就能完全结束了」
但真央接着说道
「但遗憾的是,人死了,我们必须研究并商榷今后的情况。学校里至少是存在过致人死地的『某种东西』,情况搞不好还会继续发生,如果能够,我们有必要解明并排除隐患。而且另外,如果有人再付钱并提出『想和死去的清水伦子对话,想知道她是不是对霸凌的家伙怀恨而终』的委托,我将毫不犹豫地将『棺柩』拿出来。再说了,『降灵术』本来就是那种东西。而且那东西原本就非常适合那种用途
真央直面瞳佳,问了一句
「你是这次的委托人之一,对吧」
「呃、嗯……算是吧……」
「我问你,你想在跟清水伦子说次话么?」
「……!!」
因为目睹过那个『棺柩』而觉得肯定不会动摇的恐惧、踟躇、抗拒感,被这一个提问完全动摇了。
「你想最后跟她交流一句么?想向本人问出死亡的真相么?想问她最后还有没有留恋或遗憾么?」
真央坚定地盯着瞳佳的眼睛,发问
「作为起因的链锁邮件出于霸凌的目的被转给了她。你想问她是对此含恨而死的么?如果可以报仇,你想问她最后想不想报仇么?」
「唔唔……」
降灵术,正是将这些化为可能的技术
真央说道
「因为降灵术正是为此而产生的。而且这是我的工作,只要有委托,我会提供道具与技术。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作为灵力电池的功能极为强力。它只要存在于某处,就能无差别地激发周围的灵异。使用它举办『降灵会』,并正确引导的话,在数日内死亡,且非正常死亡的死者灵魂,基本能够确实地召唤出来。
不过硬要说的话,那将是个微型地狱,可以算是灵异性的放射性物质。一旦召唤出的死者灵魂怀着憎恨或怨念,将对『棺柩』产生反应,造成更为强力的激发行为。引发危险灵异现象,很大概率会让人受伤,最糟糕的情况还会有人丧命。
而且那个『棺柩』拥有意识。能将呼唤灵异,令其增强,然后吃掉。如果清水伦子是含恨而死,那就会就如你所想存在危险。再者,『降灵会』的参加者若对死者或其他参加者怀有某种负面感情,激发的现象也会被增强,让降灵的后果变得更加危险。
说白了,降灵术就是召唤死者灵魂的技术,类似高水准的『钱仙』。普通的『钱仙』也有危险,降灵术则存在更加高级别且致命的危险。你完全了解到其中的风险后,还想召唤清水伦子的灵魂么?想问她最后的遗言么?或者说明知会有牺牲,依然想为她雪恨么?」
真央说完后,等待着瞳佳的回答。瞳佳非常犹豫。
「………………!」
只有短短一天,瞳佳只跟伦子当过一天的朋友。
说来,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浅薄。可就算这样,见过面说过话的朋友死于非命,但或许能知道她死亡的真相,或许能最后一次跟她对话……这样的诱惑也非常强烈。
瞳佳跟这个朋友几乎没能说上话,但瞳佳确实认认真真地为了她而思考过,但没能够帮上忙。正因如此,对于几乎没机会能跟她说上话,瞳佳感到十分后悔。
但是————

「…………我觉得……我没资格提出那种委托」

瞳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所以,我不会求你。但你要问我想不想再跟伦子说说话…………我想」
「是么」
这样点点头。
「正是这样的感情与诱惑,创造了降灵术,创造了『盒』」
「……」
「所以,我作为降灵术者,只要你期望,我便不会拒绝」
瞳佳低下头。
瞳佳仅仅只是失去一个有过短暂交际的人便已如此,那要是有人失去挚友或者亲人,又会何等疯狂地去奢求呢?而在被人那么疯狂地渴望时,自己又拥有实现的手段,到头来真的能够拒绝么?
「如果是宗教人士或唯心主义者,会遵循神霊世界由来的某些伦理与规范,应该也会根据委托人的意识或目的拒绝委托或予以告诫」
「……」
「但我既不是宗教主义者也不是唯心主义者,只是一个单纯拥有降灵术道具与技术,仅仅类似于机械的东西。而且我并不是陈腐的古老规范的沿袭者,而是在科学与合理主义中诞生的近代降灵术之结晶的道具与技术的后继者。所以对我来说,委托人『想与死者对话』的诉求,以及支付符合的金额,便是使用那个『棺柩』的充分理由。
在近代心灵主义世界中,把与守护灵『支配灵』指传达话语的灵媒叫做『灵具〈Instrument〉』,就是对『支配灵』道具的意思。灵媒不过是反映灵体意志的道具。我没有灵媒的才能,但就算这样,我觉得我也能当好『道具〈Instrument〉』」
真央斩钉截铁地说道。
「…………」
对此,瞳佳已经无言语对。
她此时感觉到,自己总算理解了守屋真央这个人的凤毛麟角。
守屋真央非但不是欺诈师,反而是那种非常诚实、真挚的人。只是他站在合理与不合理的夹缝之间,而且对两侧又都太过真挚,以致她所说的话中混杂了令人无法理解的两面性。
用名为「没有规范」的规范来约束自己。
用金钱这一合理性,来应对灵异这一「不合理」。
用令人无法理解的道具与手段,来实现「想与死者交流」这一能够理解的愿望。
他通常不会被人理解。而只有不曾想去理解他,或没必要理解他的人,才会不负责任地称赞他那个用来掩饰两面性的面具,那个现实看来相当有效的名义身份——『占卜师』。
要理解他十分困难,毋宁说不该去理解。
他同时站在两侧,因此同时又不属于任何一侧。说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人格,让人完全不明白。他整个人充满了矛盾,但对矛盾的两侧又同等真挚,而且是扭曲的真挚。

真央————被死者的束缚着。

但是——
「先告诉那三个人吧」
「……呃,说什么?」
瞳佳忽然心想。
「问她们想不想再次跟清水伦子对话,并告知这么做有危险」
「……嗯……我知道了」
瞳佳这样回答,心想——就算不能理解,但就凭他的这份真挚,应该也值得相信,值得尊重吧。
这是因为。
他的这种活法……
与瞳佳自己,有那么一些相似。

 Ⅱ

当晚,百合谷市警署。
夕奈跟爱梨花与千璃两人,各自在亲属的陪伴下碰了面。
她们三个在校心理辅导老师空子批准下提前离开了学校,到了傍晚快入夜的时候被警察叫去,说是有事情想向夕奈她们确认。
现在对于夕奈她们来说,警察就直接联系着伦子的死亡。
她们在家人的陪伴下集合的时候,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伦子的父母也来了。虽然打过招呼,但没有谈话。
这样的一行人到齐后被带到了一个房间。然后,办事员拿来一个小纸箱。装在塑胶袋里的某种东西从纸盒里纷纷取出摆在桌上。最开始夕奈她们还觉得纳闷那是什么,最后那东西的数量超过五个,快达到两位数的时候,她们都察觉到它们的本质,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啊……」
「这是……」
「……!」
那些分别用塑胶袋装好的,是脏兮兮的智能手机。那些手机都安装着手机保护壳,很脏,变了色,沟槽与缝隙中塞满了泥,屏幕也有进水的痕迹,看上去感觉完全坏掉了。
「这些是从发现伦子同学的池子里打捞上来的」
列席的中年警官说道
「劳烦各位过来,就是想知道各位对这些有没有什么头绪」
听到这个提问,夕奈她们相互看了看。过了一会儿,夕奈说道
「是……伦子的」
她见过。
是伦子的手机…………全都是
现场响起惊呼。惊呼的人,竟然是伦子的父母。
「诶?」
「你说什么?」
他们就好像头一次听说一般,表现得惊讶,接着开始质问警官。夕奈无力去听他们的对话,和爱梨花与千璃一起,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摆在桌上的那些手机残骸。

 †

清水伦子不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没有容身之处,夕奈她们作为伦子仅有的几个朋友,对此非常清楚。
伦子家开了家私人诊所,生活富足。但是,父母对伦子并不关心。考入顶尖大学深造的优秀哥哥才是清水家父母的骄傲,不及哥哥优秀的伦子在家便变得可有可无。
伦子总是很倒霉,而且不善交际,又没运动天赋,在学校里也是拖油瓶。要是跟她一起做些什么,总会被她拖后腿,所以同学们都讨厌她。由于她极为认生且思想消极,使得她难以交上朋友。不知道这样的性格是天生的,还是总被当成包袱所造就出来的,总之伦子认为自己不被任何人需要……就算在她的朋友——夕奈她们来看,也没办法找出足以否定这个观点的材料。
她是个好孩子,是个善良乖巧的孩子,但总之就是招人讨厌。
她总把事情搞砸,拖人后腿,给人添麻烦,而且她又没有足以让人原谅自己的交际能力或圆滑。
不是夕奈他们那种极度贬低自我评价的人,便无法理解她,也无法容忍她。从附属中学毕业升入高中,环境姑且刚刚发生改变的现在,虽说还在积极欺凌她的就只剩下那三个人,但过去参加过霸凌的人,还有理所当然般容忍霸凌的人等等,搞不好不知哪天就因为某些契机而加入霸凌行列的潜在分子依旧相当之多。
从池底打捞上来的那些手机,就是在这充满潜在消极恶意的背景之下,藉那三人之手炮制出来的,愈演愈烈的霸凌的产物。
瞳佳,真央,还有警察都对此哑口无言。那个废料堆场,正是对伦子频繁地实施无情霸凌的现场。所以,当夕奈接到真央那通电话,发觉真央告知的伦子可能在的地方就是那里时,身上难以言喻地冒起了鸡皮疙瘩。
那是她上小学就知道的,小孩子们的秘密游乐场。
那是避开了大人们的目光,所以做什么也不会被人知道的地方
被叫到那个废材堆场,在孤立无助的状态下遭受霸凌的情况,对于伦子来说从小学开始便是家常便饭。最开始班上的女生绝大部分都参与了霸凌,之后参与者时而增加时而减少时而替换,一直维持到小学毕业。然后,人数逐渐减少,最开始的主犯也不在了,可是阴险与恶劣程度如浓缩一般逐渐攀升。到最后主犯的交椅转移到那三个人身上时,伦子受到「伦子的姓氏竟然清水,太高洁了」的刁难,被迫喝下了那个水池里的水,从此以后被扣上了『污水』的外号。
然后,那三个人开始了一场游戏——把伦子的手机扔进那个水池的游戏。
夕奈她们知道,那种『游戏』是在上初中的时候,由那三个人发起的。最开始她们把没有防水功能的手机在水池上淋水,或者扔进厕所来欺负伦子。不久后她们做法变得更加恶劣,开始把手机扔进水池让伦子下去捡,直到伦子找不到为止。几经这样的事情后,伦子开始只低头而不去捡,而那三个人也开始厌倦逼着让伦子去捡,于是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惰性活动,兴致来了或者心情不佳的时候就会抢走伦子的手机往池里扔。
而现在桌上摆着的,就是那些被扔进池里的手机。具体有多少部,回想一下大概确实有那么多。由于伦子向父母倾诉自己在被人欺负也只会被吼,所以就谎称是自己不小心弄丢的,尽管每次都会挨顿臭骂,但父母还是会简简单单地就给她重新买手机的钱。伦子家十分富裕,但事情弄成那样,连夕奈都不是很清楚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伦子作为一个人的权利与意志,被周围的人逐年逐年地剥夺殆尽。「对伦子做什么都没关系」的这种认识,就是在近十年时间里形成了。
那些手机就是伦子所遭受到的漫长霸凌的缩影。
至少夕奈看到那些摆在面前,是这样理解的。

「…………」

夕奈坐在警署接待室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有着蜘蛛网状的裂痕。伦子手机上也有完全相同的裂纹,但那其实并不是伦子不小心摔碎的,而是被那三个人故意摔在地上弄碎的。
伦子的手机。
在水池里发现的伦子尸体,在死后依旧握着的手机。
还有,就像那裂纹复制出来一般碎裂的,夕奈自己的手机。
夕奈最开始只觉得可怕,恶心。但从那个水池里打捞上来的那一部部手机摆在面前,而且还经历了亲眼在那个水池中发现尸体这件事,她再一次重新直面伦子的死亡,随即便对这个如同复制出来的裂纹,以及那天夜里伦子的出现,开始产生一种新的想法,觉得伦子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她们。
——你有什么话想说?
——你有什么事想做?
夕奈像自问一般提问,向心中的伦子。
她注视着,并发问。面对让她感觉正将自己与伦子维系在一起的,拥有与伦子手机相同裂纹的自己的手机,注视着那似乎蕴藏着伦子意志的裂纹,在心中发问。
夕奈知道,伦子有多么为朋友着想,承受着霸凌的她在霸凌这件事上有多么为她们这些朋友考虑。
平常生活中的一切方面,譬如遇到跟人说话的情况,她一直都躲在夕奈身后,依赖着夕奈。但唯独在霸凌的事上,绝不会依赖夕奈。
伦子自认为遭到霸凌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从不把责任推卸给任何人。
她不怪任何人,只是一味地独自承受。她不能向任何求助,反倒还会感到过意不去,生怕自己惹来的霸凌殃及到夕奈等她们。
伦子肯定也知道,就算求助,夕奈她们也保护不了自己。但就算这样,伦子却仍就如同理所当然般原谅了身为朋友却一直只会对霸凌坐视不管的夕奈她们,甚至为了不让霸凌矛头指向夕奈她们而积极地不予反抗忍气吞声。
夕奈经历过几次差点受到殃及的情况,所以知道伦子作为堤坝,作为诱饵,一直都在拼命承受。
伦子没有依靠过任何人。父母、大人,乃至朋友,伦子都无法依靠。
夕奈一直在想伦子为什么喜欢占卜和魔咒,这大概是因为伦子到头来能够依靠的就只有那些了。周围的人自不用说,伦子连自己都无法依靠,也就只剩下去依靠超自然的东西了。
——伦子。
——可怜的伦子。
——你在最后要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请告诉我。
——如果有什么帮我能帮的,我想帮你。
夕奈一边注视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裂纹,一边念着伦子,在心里祈愿。在祈愿中,她基本无意识地向握住手机的手注入力量。
就在此时。
手中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过了短暂的瞬间,振动磨得手机在手中嗡地震了一下。来讯息了。因裂纹而变得难看清的屏幕上显示出来讯息的字样。
「!!」
夕奈念了一遍,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讯息是从不认识的账号发来的,但账号的主人却是夕奈所熟知的人。

『联系地址是从污水手机里偷偷转出来的,弄对了么?』

讯息上写着这样的内容。
然后没过多久,震惊的夕奈手中再次传来震动,又收到了一则讯息。

『污水死了,没有给我们出气的玩具了,我们很伤脑经啊~。所以你们就来代替她吧?你们不是朋友么?替朋友擦屁股是应该的吧?哎,反正也由不得你们拒绝』

那份轻蔑,即便从字面上都明确地传达了出来。而那份轻蔑,对于夕奈她们而言是绝不可能弄错的,冷酷而严重的事实。

『从明天起就多关照咯』

肯定是那三个人,错不了。
虽然不知道讯息究竟是那三个中人哪个发来的,但她们肯定是合谋的,不论是谁都一样。
「………………!!」
读过之后,夕奈内心被那随意、轻慢的强烈恶意紧紧揪住。从这样的文字上感觉到,她们完全没把伦子当人看。而且她们还理所当然般不把伦子的朋友夕奈她们当作平等的人。
她们知道自己在搞霸凌,却没有丝毫愧疚。甚至人死了都没有任何想法。
这是自小学时代开始,长年以来渐渐浓缩后的恶意的体现。许多人加入霸凌,而又离开,而这种非人道的人际关系在最终留下来的三个人心里,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
她们失去了出气筒,可她们的恶意没有消失,转而指向夕奈她们。
契机也想象得到。生活在底端阶层的人很敏感。
肯定是那时候被盯上的。就是在学校的走廊上被她们搭话,嘲笑伦子的死的那个时候。尽管瞳佳出面保护了夕奈等人,逃过了一截,但肯定是因那件事而起。在她们的认识中,不能容忍伦子的朋友违抗自己,会因底层人的违逆而被触怒。
因此,她们成为了目标。
多半终有一天会发展成这种局面,只是迟早的问题。
「…………!!」
夕奈拿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面无血色。
她抬起头,看到坐在身旁的爱梨花和千璃同样面色苍白,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她们的手机屏幕上也显示着相同的讯息。
肯定是群发的。两个人抬起头,相互看了看
「不、不要……怎么办……」
千璃脸上充满绝望。面对呢喃的千璃,还有噤若寒蝉的爱梨花,同为当事人的夕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Ⅲ

「真的……没关系么?」
「……嗯」

第二天早上,瞳佳确认夕奈她们的意思,夕奈明确地点点头。
在夕奈身后的爱梨花与千璃也同样点点头。爱梨花跟夕奈与千璃不一样,看上去有些犹豫,可即便瞳佳慎重地向她确认,她仍旧没有收回决定。
「会很危险哦。因为是要召唤死去的人」
「嗯」
夕奈再次点点头。
「就算危险,我也想跟伦子说话。她要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我想知道,要是想报仇————我想替她报」
「这样啊……」
瞳佳无奈地点了点头。

 †

这所学校附设有礼拜堂,瞳佳她们前些天才刚在那里做过礼拜。而且,学校办公室和心理辅导室都设有祭坛。而这天放学之后,就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正严谨地进行着与这里的正统宗教气息格格不入的准备工作。
真央以那个社团的名义借用了多间教室,在位于角落的小校舍的入口贴上了『社团使用中』的告示。而且,外部物品由一对成年男女搬进来,他们将搬进来的大量绒质暗幕盖住教室内侧,正在将教室设置成一个外部光线无法进入的古怪区域。
教室中央摆正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上面铺着黑色绒质的长桌布。在桌子周围,摆着五张漆面亮泽的黑木椅。
如果在桌上摆上卡片或者水晶球,俨然就成了占卜小屋的风貌。不然的话,就是个可疑的黑魔法仪式场。而且……这么说或许不太好,负责布置这些那对男女看上去也不像正经人。

……两人都穿着哥特式盛装。

他们看上去身材都很出色,美得令人瞠目结舌,就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般,那套服装穿在他们身上没有不协调。可正因如此,在现实中看到有这样的人存在,异样程度绝非可用单纯的变装一言蔽之。

「幸会,我是结城凪。这位是我妹妹」
「我是结城澪」

他们在跟瞳佳打照面的时候,以面具般的笑容以及机械般的恭敬态度向瞳佳做了自我介绍。
「呃,啊……幸、幸会」
「我们是真央大人降灵会的设计师。我负责发型,妹妹负责服装。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呃,喔……」
瞳佳经不住被他们的异样所震慑,只能敷衍地回答他们。那个自称凪的男性笑得更深,接着这么说道
「并且————我们还以『抬棺人』的身份为真央大人效力」
「抬……抬棺人……?」
瞳佳十分混乱。
这时,真央不耐烦地插嘴了
「这两人说的话你别当真,权且当做负责大型道具的工作人员」
「咦?是……是这样么?」
「另外,这对兄妹脑子都有点问题」
「…………」
两人不论是对真央的咒骂还是瞳佳的困惑态度都不以为意,用贴上去一般的笑容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开始教室的布置。

「……」

于是现在,瞳佳正摆着有些复杂的表情看着教室的布置渐渐进行。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干巴巴地看了会儿进展中的工作,下定决心向真央询问
「我说……在基督教系的学校里做这种事,没关系么?」
从教宗教的角度来看,这显然不谨慎。而且这不光是表面的东西。
进一步来说,就连普通的学校有的都会禁止玩『钱仙』,更何况这还是真格的『降灵术』。
「如果真的是教会系,那的确会有问题」
真央轻描淡写地答道
「果然是这样……?没关系么?」
「没关系」
但真央同时作出保证。
「而且也正式取得许可了」
「还真给许可啊……」
「实际上,这所学校虽然表面上是新教系,但严格来说并不是。银铃学院高中的创建者是美国出身的D夫人,她基督教徒的身份毫无疑问,但实际上似乎也是一名心灵主义者。以这所学校的创办理念来讲,我搞的『降灵会』完全不会有问题」
「诶诶……?」
听到他这么说,瞳佳禁不住环望周围。
周围的景色庄严肃穆,俨然就是教会系高中的风貌。但真央说事实并非如此,这让她感到困惑。
「心、心灵主义……?」
「心灵主义本身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东西,它是相信灵魂死后会继续存在、死后世界以及轮回转生等概念的立场。而且在圣经里也有幽灵出场。不过要说心灵主义者,就是这些人中支持尝试通过灵媒等与死者进行交流的人。只不过,至少根据中世纪旧教的观点,占卜和灵媒都是私通恶魔的东西,是遭到唾弃的对象」
硬要说的话,瞳佳对『新教系』这个词的印象要更偏向于真央说的那种。好玄乎。
就在瞳佳稍稍沉思的时候
「……不说这些了。你没关系么?」
真央突然这样问道。
「咦……你指什么?」
「我是说作为『灵媒』参加降灵会这件事。你知道这样有危险吧?我是很感激,可你为什么要为认识才几天的人如此奋不顾身?」
「啊……嗯……」
对于这个提问,瞳佳露出模棱两可的表情,挠起了脸。
瞳佳在昨天就被真央问过意愿,答应如果大家要搞『降灵会』,她就作为『灵媒』参加。当时虽然有被问及理由,但没有问得太深,也就没有回答。到现在真要回答的时候,她迟疑了片刻。
「呃,有那个必要对吧?既然如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真央的眉头微微皱紧。
「……并非必须。只是确定性有天壤之别罢了」
「我觉得那就可以算必须了」
瞳佳对一脸不解的真央微微一笑
「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我的灵感能为别人帮得上忙,我什么都肯做」
「为什么?」
「我因为这个『牵连别人的灵感』给许许多多的人造成过麻烦,所以我觉得必须这么做才算补偿。所以,现在能够傍上夕奈她们的忙,我其实挺开心的」
「……」
真央此刻,脸上绝不是理解的表情。
「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你并不完全算当事者」
「或许吧」
「你也亲眼看到过了吧。只凭一副好心就去承担那个『棺柩』的危险,这样值得么?如果对方是至亲或者挚友也就罢了,为了才认识几天的人让身体与精神,最糟糕乃至生命都暴露在危险下,你还执意要做?」
「……」
被说到这个份上,瞳佳露出伤脑经的笑容。
然后,她就挂着这样的表情,稍稍地犹豫了一会儿。犹豫过后,她将迄今为止一直深藏的想法,说了出来
「……有人死了」
「什么?」
「因为我『牵连他人的灵感』,已经有人死了」
「……」
真央的眼睛严肃地眯了起来。
「所以————」
瞳佳依旧挂着困扰的笑容,看着真央。
——所以为了赎罪,我至少得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帮别人。

瞳佳————被死者束缚着。

 Ⅳ

因为班级不同,上课期间没有碰到那三个人。
不过,还是有擦肩而过之类的接近,感觉到了视线。那显然是锁定了夕奈她们的视线。然后还有充满轻蔑与恶意,乐呵呵的笑。
然后——

「……在的呢」

下了课,放学后。夕奈她们从靠近教室的走廊窗户看到了那三个人。
三个人正聚在从窗户能够看到的大门鞋柜前谈笑,不时地留意路过的放学回家的学生。
身为当事人的夕奈她们看得出,她们显然是在守着自己。那三个人毫无疑问是在守株待兔,盘算等夕奈她们路过的时候装作是朋友要一起回家,直接把夕奈她们带去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而且事实来说,鞋柜被他们监视着,想正常回家却又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今天如果没有任何事,现在肯定就被抓到了,或者在鞋柜附近束手无策。伦子自不用说,对于夕奈她们这样的人儿,实际上学校就是一个微型的地狱。将构筑人际关系感到痛苦的人与他的人际关系一起扔进一个小盒子里,这个盒子里肯定就会自动地生成痛苦。说粗暴一点,就管这种情况叫做地狱也完全没问题。
在夕奈她们的视线前方,那三个人就如同地狱的守门人一般堵住了她们回家的路。
因为现在有事不需要离开学校,但不知道要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已是槁木死灰。
但愿在忙完之前,那三个人主动放弃走掉就好。但如此一来,第一天没有释放的恶意就会留存在第二天,事态毫无疑问会更加恶化。

「…………」
「啊,在这里」

在夕奈她们在走廊窗户旁陷入消沉的时候,她们等候的人向她们搭腔了。
是瞳佳。听到负责联系的瞳佳来叫自己,夕奈她们转过身来。
「柳同学……」
「久等了。那边马上就准备好了,所以让我叫你们过去」
瞳佳露出笑容,这样说道。只不过,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像是强做出来的,这估计不能只算是夕奈的错觉。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由真央主持的『降灵会』。

召唤离奇惨死的伦子的灵魂,与突然撒手人寰的伦子说最后一番话。
经瞳佳说过才知道,这才是真央的本职。而且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由此夕奈才以无意识地形式了解到,向真央付钱委托『占卜』的人为什么几乎没有流出过情报的理由。
「那我们走吧」
「……嗯」
在瞳佳的带领下,夕奈她们往前走。她们前往的地方是『北楼』。伦子消失、死亡,一切的开端之所。
真央所决定召唤伦子的地点,是与那个可谓一切悲剧开端的厕所仅一墙之隔的旁边的小教。跟那次带着瞳佳来的时候正好相反,这次瞳佳领着夕奈她们,前往北楼。
然后,她们来到连接北楼的连廊,来到北楼入口。入口的厚重金属门上用吸铁石贴着『社团使用中』的指示牌。
她们咿的一声将门打开,走进里面,那条走廊出现在她们面前。
那个时候的走廊充满黑暗、不安与恐惧,但此时出现的走廊进行过打理,不是那个时候的样子。

「————来了啊」

这样正守候在那里。
走廊上的窗户全都拉上了黑色的窗帘,形成一条气氛迥异的黑暗通道。真央身上穿的不是学校的制服,而是维多利亚时代故事中登场人物那种配套的背心和裤子。他一只手中提着一盏古老提灯,等候着众人到来。
打开入口门时产生的风,好似一阵窜风刮过,沿走廊长长延展遮盖窗户的黑色窗帘依次向深处摇摆。真央独自站在此情此景之中,他不只是服装与平时不同,头发也进行了打理,那乱蓬蓬的头发几乎看不到了,平时那双无神的眼睛也变得十分锐利,向夕奈她们看去。
「……!!」
就像一只猛禽伫立在那儿,令人为之一窒。
夕奈禁不住向站在前面的瞳佳看去,瞳佳似乎也没见过真央的这个打扮,反应跟夕奈她们一样噤若寒蝉。
面对这样一班人,真央沉默片刻,之后轻轻抬起空着的手指向身旁。
「在这边」
说完,他放下手,目光从夕奈等人身上移开,直接向侧边走去,穿过遮挡着门洞的长长的帘布,消失在了大门敞开的教室里头。
「……」
「走、走吧」
瞳佳喊了下噤若寒蝉愣在原地的大伙。
这一喊让夕奈她们回过神来,跟着一边留意身后一边走在前头的瞳佳走过走廊,穿过窗帘,踏入到小教室中。
教室里面的布置比走廊更加细致,别说窗户了,就连墙壁都被绒质黑幕完全盖住。教室中央摆着一张正方形桌子,铺在上面的桌布依旧是黑色,而且是垂到脚边的长度。
在桌子周围,摆着五张黑漆椅子。
高举提灯的真央守候在旁边。
这是个漆黑、狭小、被暗幕所覆盖、空气淤滞,让人感到压迫的房间。
可是————走进来的瞬间,不晓得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放学后,虽说太阳快要落山,但残留的酷暑依旧强烈,照理说这种没开空调的小教室里应该像蒸笼一样闷热才对,但这个被暗幕厚厚围绕的空间却不知为何充斥着冷彻的寒气。
「………………!」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愣在原地。
在炎热之中无意间逃到寒气之中,这本该是该觉得幸运的事。然而这冷飕飕的空气却是极端激发人恐惧,令人不快的那种。
当她们在恶寒中呆立不动时,身着巫女装的芙美与身着魔女装的那琴从后门走了进来……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么做是为了堵住了夕奈她们的退路。她们两个手中分别提着浸泡榊枝的水桶,抱着带框的镜子。然后,她们将藏在窗帘后面的门关上,关掉了同样藏在窗帘后电灯开关,屋内的光线陡然暗下去。
「!」
瞬间,周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脏在不安的作用下被紧紧揪住。
夕奈她们差点尖叫起来,但就在她们快克制不住的时候,喀嚓……提灯的灯光取代荧光灯,点亮了。
提灯的光深红如血,房间如冲洗照片的房间一般以暗红色呈现出来。就算这样,姑且有点光了,害怕与恐慌勉强控制下来,但提灯那红色的黯淡光线承载着犹如煎熬的不安气氛,让她们感觉从肌肤到心脏,乃至内心深处都被不安强烈地折磨着,感到非常毛骨悚然。
「接下来————你们四个把手机放在桌上,入席就坐」
在这种氛围之下,不知是不是错觉,真央的声音听上去有种不容置喙的音色。
四个人慢吞吞地照他说的将手机放在桌布之下似乎是玻璃的桌面上,都在椅子上坐了下去。五张椅子,四个人坐,可是真央没有坐在瞳佳身边的椅子,就让那张椅子空着,绕着大家落座的桌子缓缓地绕着圈走起来。
「那就开始吧」
然后,真央边走边说
「下面将要开始的————是在这里召唤清水伦子灵魂的『降灵会』」
踏、踏……真央缓慢的脚步声,随着话语在黑暗的房间里回响,在周围环绕。
「现在,这里准备了召唤灵魂所需的特殊道具与设备」
踏、踏……
「然后,我为召唤清水伦子的灵魂构建了操作步骤,由在场的所有人实行,尝试以柳瞳佳作为灵媒与清水伦子的灵魂进行对话」
提灯的金属连接件微微地咿呀作响,那声音随着脚步声在黑暗中缓缓地环绕着五把椅子周围。提灯中的光源随着声音一边摇晃一边移动,红光与投射在五张椅子上形成的黑影,就像幻灯一样在暗幕覆盖的房间里摇曳蜿蜒。
红光与黑影中,真央的声音嘹亮地回荡着。
身处此情此景之中,仿佛被关进了幻灯,亦或是忧郁古怪的万华镜中,意识快要被带向某个地方。
「我来说明步骤」
真央说着,从守候在屋子角落的魔女手中接过镜子,竖置在无人的第五张椅子上。
「你们现在向这张镜子集中意识,就这样保持住,闭上眼睛,然后慢慢数数,按人数来数」
「……!」
一听到这样的指示,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对这套做法都不止一点有印象。
「察觉到了么?现在要做的,就跟你们之前搞过的『魔咒』一样。我最开始听到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数数的这种做法,首先就觉得显然降灵术的技法。比如说在深夜搭好对镜就能在某层像中会看到自己死时的脸,比如说在深夜在容器中装满水后低头注视就能显现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这类魔咒和占卜根本上同出一门,都是召唤亡灵询问未来的『死令占卜』的做法。进一步说,这个显现出未来结婚对象面容的召唤术,据说可以追朔到过去风尘女子在赎身之时偷偷实施的法术。再说,『数数』本来便是自古流传的一种咒语。所以,现在也要让你们数数。这是与清水伦子失踪、死亡联系颇深的方法。你们慢慢的,按人数来数吧」
「……」
「只不过,要数的不是『四』,是『五』」
「!」
「数的时候要把清水伦子算进去。清水伦子就在这里」
「…………!!」
「输完之后,你们看镜子。你们的意识会藉由这场仪式受到诱导,通过作为灵媒临场的流通家在那里显现」
真央说道
「那么」
然后,下达指示
「闭上眼睛」
大家照他说的闭上眼睛。紧张感膨胀。
在透过眼皮微微能够看到红光的黑暗中,尽管大家看不到彼此的脸,但皮肤能确实感受到所有人的紧张表情。现场充满了紧张与困惑。这个时候,绕着圈走的真央停下脚步,不容犹豫地,毫不留情地在她们身后推了一把

「好了————开始吧」
「……一、一……」

大家生怕惊动什么,压抑着,声音有些发颤,并不整齐。
参差不齐的数数声在这黑暗的空间中不安地回荡着,最终消弭。

「二、二……」

第二声比最开始要整齐。
在不安的笼罩之下,四个人的声音稍许统一了一些。

「三……」

第三声整齐了。
封闭的空间中响起整齐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填满了黑暗。她们耳朵听着瓷砖上略微地反射过来的声音,皮肤感受着空气传来的震动,静静地将意识向黑暗中稳稳摆在椅子上的镜子。

「四……」

数到了第四声。她们的声音,她们的意识,融为一体。
那是排列成圆形的,自己的声音。
然后————

「五……」


此刻,她们发觉到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就在自己准备数第五声的前一刻,那间不容发的刹那间……
气息,明显多了一个
就在她们意识集中地方向,立着镜子的那张椅子上。那个本来空荡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显然本不存在的气息。

「…………………………………………!!」

沉默降临于闭眼的黑暗中。
这是可怕的,紧张地沉默。
在哪怕吸口气似乎都会破裂的沉默中,一股恶臭好像从脚下飘起来,接触到鼻粘膜。她们记忆中认识这个臭味。这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水池』中淤积的,污水与污泥的恶臭。

「………………!!」

沉默。所有人一言不发。
没人睁开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不知怎的就是能感觉到。
就像自己不敢睁开眼睛,谁都不敢睁开眼。
只不过,在闭上眼的黑暗中紧紧地蜷缩身体,全身皮肤都能明确地感觉到坐在那张空椅子上的气息。

就在……那里

感觉到气息,感觉到存在。
还有大家的气息……全部向集中空椅子上那个气息的,大家的气息。
在黑暗与紧张中变得敏锐的感觉,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了大家的气息、犹豫、恐惧以及觉悟。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怀着这样的确信,同事睁开眼。
然后————

「伦……」

杀了她们!!」
杀了那三个家伙!!」

夕奈正要呼喊伦子的名字,声音却被爱梨花与千璃的嘶吼彻底淹没。
面对面目狰狞双眼充血的两人那嘶声叫喊,夕奈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在她视线前方,似乎丧失意识的瞳佳身旁的空椅子上——————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红与黑的世界中,四部手机同时响起了不属于自己的来件铃声。
同时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清水伦子』的名字。被手机照亮的桌子上方,在更上方紧贴着天花板的黑暗中,一只握着手机的煞白手臂垂下来的景象被照亮——————瞬间,啪叽一声……提灯中的灯泡破碎了。红光遽然消失。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 结束在开端中

 Ⅰ

在正门门厅设置鞋柜的地方附近,三名女生站在那儿和睦融洽地相互欢笑。
她们有说有笑,还不时地留意着鞋柜那边。此情此景,恰似放学之际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待约好的朋友到来。周围能看到还有许多学生和她们相似,她们三个和谐地融入在学校放学后景色的一部分。
看上去,他们就是平凡、平常、没有醒目特征,非常普通的三个女生。
她们非常普通地,其乐融融又有些无聊地看着鞋柜,一边交谈一边等着迟迟不来的人。
「……慢死了」
「小森她们不来啊」
「该不会逃跑了吧」
她们谈论的,正是此刻正在等待的『朋友』————也就是『用来欺凌的玩具』。
「那帮家伙竟然让我们这么等,不觉得火大么?」
「是啊。我们可没那么闲」
「要不要像对付污水那样弄死她们?」
「我的天,好过分。再说,又不是我们杀的,是那家伙自己去死的。再说,弄死个污水都花了那么多年,等到弄死她们我们岂不都上了大学各奔东西了」
「说的也是」
少女们同时笑起来。她们话里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娱乐。对于她们来说,欺负绝对无法反抗也没有反抗之力的人,无异于拔掉虫子的腿再放其逃跑来欣赏、嘲笑它们滑稽的样子。这么做确实有泯善良与人性,但事实上根本谈不上恶意,只是不抱恶意的弱肉强食而已。
这是长年累月形成起来,并一直得到证实的,单纯的事实。
不光对于少女们,对于伦子与夕奈她们也是板上钉钉的无情事实。
只不过,哪怕拥有一丁点人性、正义感、常识或者教养的人,肯定都无法肆无忌惮全身心地去享受那种事情。这种事,只有能把别人当做奴隶、家畜乃至更低贱的东西的人才能享受到,是强者与弱者之间冷酷得令人作呕的事实。
「慢死了」
「好慢啊」
「这可不能轻饶她们呢」
而这三名少女,正是那样的人。
冷血。但从外表却看不出流淌在她们身体里的血有多么冰冷。
另外,她们绝不是特别疯狂的人,也并不是招摇的邪恶之人。但无休止不断累积的集体性霸凌,再加上容忍恶行的氛围,她们人性的桎梏渐渐松动了。她们是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从几十个人中被自然筛选出来留到最后的,某种意义上的遴选之人。
为了取乐而伤害地位低下的人,在她们的概念中早已成为天经地义。
整体上看,她们本身并非强者,反而更接近弱者的一方。但正因如此,她们想要平日里的忧愤与闭塞,必须去找明显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由于这种事在几年间一直都得到了实现,已经成为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她们想要下一个伦子
然后……

「……太慢了」
「叫她们出来?」
「好主意,发个邮件吧」

已经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目标夕奈等人仍未现身。
一直等不到人让她们三个彻底感到无聊,终于提出了这样的方法,然后她们分别取出自己的手机。
「怎么发?」
「就随便写写,都发过去不就行了?」
「一起上,邮件轰炸」
「这主意好」
她们拿着手机,说说笑笑地统一了意见。实际上,在她们正要开始实施的时候,所有人的手机突然同时发出了通知音与震动,屏幕上显示出来件的通知。
「咦」

『过来』

就这么一句。
预览上显示出这样一句话,还不等她们从惊讶中反应过来,通知便消失了。取而代之,屏幕上讯息APP角落上多了个表示未读的红色数字。三个人看着那个标记,就像冻结了似的一声不吭地动作停了下来,没有打开APP确认内容,只盯着未读的数字。
「…………」
僵直。
沉默。
最终,三个人中有人困惑地叫了一声,随后纷纷抬起,面面相觑。
「………………咦?」
困惑,混乱,然后还有————

「为、为什么!?为什么污水会给我们发讯息!?」

恐慌。
「那家伙不是死了么!?」
她们全都震惊地盯着刚才通知中现实的讯息发件人姓名。上面显示的如假包换就是清水伦子的名字————理应已死的人的名字
某种异常的情况发生了。有种好像心脏被揪紧,恶寒嗖嗖嗖地顺着肌肤往上爬,渐渐冒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在异样气氛的笼罩下,三个人愣愣地杵在原地。经过了被异常的感觉严重拉长的短暂时间后,她们感觉到了疑似视线的东西,不约而同地,惊觉地齐刷刷抬起头,几乎同时朝相同的方向看去

伦子正站在鞋柜那边。

「————!!」
她们吓得发不出声来。鞋柜像墙壁一样成排地摆放着,鞋柜之间夹出一条漆黑狭窄的通道状地带,脸煞白的伦子正站在通道的另一头,露出半边身子直直地盯着她们。

双方的目光,对上了。

那张缺失表情的脸上,双眼就像两个洞穴,浑浊的眼睛没有映现出任何东西。她露出的手耷拉着,手里握着一部布满裂纹的手机。她们认识那部手机,认识上面的裂纹。
那是她们自己摔出来的
咕……
有人喉咙里发出吞咽空气的声音……或许,声音就来自自己的喉咙。一听到那声音,那个伦子便悄无声息地,就像被拖走一般消失在了鞋柜的阴影中。
「………………」
随后……

咻……

那里空无一物。
「…………………………」
昏暗的空间变得空荡荡。她们凝视着那个空间,一时间没人开口,就这样呆呆地杵在了原地。
异常的沉默弥漫开来,甚至让她们忘记了呼吸。
周围明明有许多其他学生的声音,但不晓得为什么,听上去好远。
但是。
「……什么?」
不久,在这阵沉默中,有人出声了
「什么?那家伙要成精么?就那个污水?」
叫出来的,是愤怒的声音。
受到绝不容忍违逆的,地位绝对不如自己的存在反抗所产生的根深蒂固的愤怒,从她们嘴里喷泄而出。
「那家伙,觉得死了就可以忤逆我们!?」
愤怒。
「还是说,这是其他人的恶作剧?如果是,是小森她们?管它呢,总之必须让她们好好认清自己身份!」
愤怒瞬息间开始传染,三个人的意见达成统一。异样的气氛以及或许有过的些许迟疑,一并被异常的愤怒完全冲掉,三个人相互看看对方,颔首示意,朝着『伦子』消失的鞋柜阴影处飞奔而去。
「!」
她们蜂拥般穿过鞋柜之间,向前方看去。
只见在通道的方向上,刚才那个疑似『伦子』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逃跑似地消失在了拐角另一头。
「在那边!」
「追!」
三个人化作愤怒的聚合体,追赶上去。
——明明是最底层的家伙,竟敢瞧不起我们。我们得让你弄清自己的身份。
三个人在这唯一念头的驱使下,为了让弱者弄清楚自己弱者,追着影子奔跑过去。
即便那是幽灵,只要是伦子就根本不可怕。就算死了之后变成了鬼,垃圾终归不过是垃圾。
这是她们三个的共识。她们觉得因恨化作厉鬼根本是无稽之谈,而且她们认为并不是自己下的手,闹鬼也不该闹到自己头上。她们觉得,伦子连这种事情都分不清,果然是个白痴,纵使让伦子怀恨在心,伦子死后也没有任何违逆她们的权利。而且她们不是在逞强,而是毫无罪恶感,完全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所以,她们追了上去,为了追上去让伦子弄清自己的身份。
她们要让『伦子』臣服,她们所有人都拥有绝对的自信,觉得自己只要吓唬一下『伦子』就会乖乖就范。她们追赶着转过转角的『伦子』后,在前面转弯之后便不见人影。她们心烦气躁地继续往前追,在来到学校深处的时候,又发现个人影在逃走。
然后————

「……」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的三个人,最终到达的是校舍很深很深,平时几乎不使用的,连接北楼的连廊入口。
随着逐渐深入,走廊上不知不觉间变得空无一人。走廊的尽头,有扇由校舍向连廊连通的灰色金属门紧紧关闭着。
连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那扇门立在那里。
但她们的确是一路追过来的,『伦子』肯定就是在那前面。

————噶嚓、

三个人把手放在沉重的门上,门应声开启。空气被严重扰动,外界的空气和光进到里面,里面呈现出来的走廊依旧空无一人。
不。连廊上并不是完全没有人。
在走廊那头,北楼入口的台阶上,坐着有两个弓着背的女生,正「砰、砰」地点着手机。
「…………」
那两个人都不是伦子,而且看上去是活生生的人。
两个人分别坐在在敞开的北楼门前只有三级的短台阶的左右两侧。
一下子,她们就发现了。
这两个人是伦子的朋友。



「喂,你们……」
「嗯」
她们是伦子替代品候补。名字叫津村爱梨花和岛田千璃。
三个人走近过去,得意洋洋地堵在她们眼前,充满威慑力地俯视着她们,放出带刺的话来

「喂,刚才是你们搞的鬼?」
「……」

这是质问。
她们不问明情况,因为伦子的朋友出现在这里便足够引起怀疑,而且她们既没有理由也有心思专程为伦子的同类多费唇舌。

「…………」

爱梨花与千璃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她们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盯着手机,只有似乎在滚动画面的手指默默地不停动着。
被无视了。
三个人顿时火气上脑。
她们觉得弱小的伦子同类竟然对自己用反抗的态度,而且这一路追了这么远,对两件事的愤怒一并喷发出来。然后,她们就像一直一来对付伦子那样,奋力将千璃的手臂粗暴地抓起来。
「不许无视我们!」
她们怒吼起来。在抓住手腕的力量之下,千璃身子一歪,手中的手机露了出来。
随后,少女就像被弹开似地猛然松开手,向后退开。
「………………!!」
这是条件反射。她以跳开般的动作,从千璃跟前退了一步。
这是因为,她看到了千璃的手。

红。

千璃手上沾满了红色。
少女在短短一瞬间所看到的,既不是手机的机体,也不是屏幕上的东西。
机体颜色是灰色,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讯APP。那界面对于一个有智能手机的高中女生来说实在在熟悉不过,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那APP的界面中,并没有红色的元素。
「………………」
咕噜……似乎有人屏住了呼吸。
少女一松手,姿势被破坏的千璃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以缓慢的动作,无言地恢复到原来的姿势,眼睛也重新放回到通讯APP的界面之上,大拇指也重新开始在屏幕上滑动。她的目光默默地一直盯着屏幕,滚动着APP。
「…………^」
三个人都看到了,拿手机的屏幕碎掉了,上面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但是,那蜘蛛网不是白色,而是……红色的。
千璃的手指,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地在那红色的蜘蛛网上摩擦。
手指的肉被一点点削掉
那红色,是血。千璃的手指已经严重受伤,削下来的皮肤挂在玻璃的裂口上,但她仍就反反复复异常执着地用自己的手指去摩擦开裂的玻璃。不,她是在不断看讯息,滚动得连手指都已经磨破了。她不断地向上、向上,回溯消息记录,手指被屏幕上的裂口一点一点地磨掉,肉被削下渗出血来,而被削下来的肉和血流进屏幕的裂缝中,将本来应该是白色的蜘蛛网痕染成了乌红色。

滋溜、滋溜、滋溜、

手指在湿哒哒的屏幕上往返。
锐利的细微裂口挂住手指的皮还有指纹被挂住,造成细微割伤的部分又被挂住,皮被削掉、撕下、翻起,被翻起的皮又被裂缝的细微缺口夹住,手指一动又被挂住,从割得稀碎的肉上撕扯下来。手指上的皮慢慢地一点点没有了,里面的肉渐渐暴露在外。柔软的肉与敏感的神经裸露在空气中,形成的断面恐怕接触到空气都会痛,然而她们却继续用力把手指摁在碎玻璃上摩擦,暴露在外的肉被玻璃一点一点地刮下,碎屑落在屏幕上。
肉被刮掉,里面的神经以及毛细血管也被刮掉。
被刮断的毛细血管从肉的断面中一点一点渗出血来。
被磨掉的肉、神经、毛细血管还有蔓延开来的血塞进裂缝中,被屏幕的光线从背面照成乌红色。但她仍在继续用血肉裸露的手指肚子在上面继续摩擦。她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摩擦,摩擦。随着每一次摩,渗出来的血擦糊在屏幕上,但她还在继续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摩擦着屏幕,血被挤到屏幕之外,逐渐染红她握手机的手。

滋溜、滋溜、滋溜、

血淋淋的手和手指,操作着血淋淋的手机。
手指一边把肉、神经还有血管在碎玻璃上刮,还一边主动地重复操作,阅读讯息。张开的双眼眨也不眨,只盯着滚动的讯息界面。那双眼睛就像玻璃珠似地,盯着因裂缝和鲜血变得难以辨认的滚动讯息。
而且,这么做的不止千璃一个。
坐在另一侧台阶上的爱梨花也是一样。
用沾满血的手阅读手机上的信息。
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不断摩掉自己的手指。

滋溜、滋溜、滋溜、

此情此景,只能用诡异形容。
「…………………………!!」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三个人僵住了。
她们看得见千璃和爱梨花一直盯着的讯息内容。

『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APP界面中,只有唯一的一句话数不清地罗列着。几十,几百,乃至几千条相同的讯息,无穷无尽般从头到尾占满整个界面。
「……我、我说,这俩人不正常啊」
不久,有人以退缩的口吻说到。
「还是别管她们,先往前走吧?」
「也、也对……」
「…………」
三人相相互点头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地缩紧身体,侧着身子尽量和两侧的爱梨花与千璃拉开距离,登上短台阶。就算那三个人近在咫尺地穿过,爱梨花与千璃依旧坐在台阶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三个人以跨越一般的动作穿过两人中间,从敞开的门进入北楼。
她们决定暂且不管那两个人,去找逃跑的『伦子』。
这栋北楼平时很少使用,似乎不少学生因选课内容的关系一次也没进来过。但是,她们三个对人迹罕至的北楼可谓非常熟悉。理由很简单,但并不是因为上课而来,而是因为北楼掩人耳目,正是最合适把伦子叫出来玩的地方。
尤其是厕所,那是基本不会有人来的绝好地点。
她们已经不知道到底多少次把伦子带的东西还有伦子本人泡水里了。
正因如此,她们对于追赶『伦子』来到这里这件事,没有产生疑问。硬要说的话,这里是个很方便很熟悉的地方。
但是————

「………………!?」

一踏进北楼,三个人立刻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里面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北楼的样子。进来的瞬间让人联想到的,是海外的葬礼。
不知怎么回事,北楼走廊的所有窗户都被黑色的长窗帘盖住,那一条条窗帘一直延绵到走廊深处,入口灌进来的风推动着它们向深处轻轻摇曳。
「啥……?」
「什么情况……?」
面对进行了怪异装饰的走廊,三个人不禁愣在原地。
此时,能够感觉背后有什么动静。
「!!」
她们猛然回过头,在门口外面发现直到刚才还一动不动的爱梨花和千璃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们。两人面无表情,垂下的鲜血淋漓的手中依旧抓着手机,样子和气场如幽灵般诡异,以堵住入口的状态站在那边。
然后——

吱————哐锵!

随着响声,两人关上了入口的门。
被门扇起的风猛烈地吹过漆黑的走廊,黑色的窗帘哗哗声朝着深处的方向飞卷。

 Ⅱ

爱梨花和千璃有这种自知。
她们一直是怀着自知那么去做的。没错,她们有认识到,并刻意地,有意识地把伦子当做抵御霸凌的挡箭牌
爱梨花与千璃在某种程度上是共犯。两人彼此间拥有着对同为朋友的夕奈却并未拥有的共鸣。那就是,自己是真真正正缺乏交际能力的人。即便身处相同的地位,她们也跟夕奈不同,连鼓起勇气勉勉强强与他人交流都做不到,在学校这种如假包换由交际能力决定地位的社会团体中,是真正处于底层的存在。
她们知道,这样的自己会惹大部分人不痛快。
爱梨花主要是自己阴沉的相貌与性格,千璃主要是自己的御宅爱好和对话能力低下。她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些问题随时导致她们成为霸凌的目标都不奇怪。
她们对此非常恐惧,但她们又十分幸运。
她们虽然身处底层,却并非最底层。因为在她们下面,还有伦子。
伦子处事能力糟糕得令人绝望,而且很倒霉,又不懂献媚来博取原谅。只要放着不管,她自然就会成为周围人欺凌的目标,甚至能将爱梨花与千璃的存在掩盖起来。
这种话虽然没在夕奈面前说过,但伦子充当着挡箭牌的事已经是两人之间的共识。在正面的人际关系中,以夕奈为盾,负面的人际关系中,以伦子为盾。两人一直以来就是靠这样获得安宁。虽然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但两人彼此间对这种做法心照不宣。
伦子彻彻底底地贬低自己,对于两人来说正好有利。
照理来说,伦子这么自卑,她们作为朋友应该否定伦子的想法,给伦子打气才对。可是,她们却总是一边装作同情,一边绕着弯来肯定伦子的自卑。
不,同情并不是装出来的。
她们同情伦子,心中对伦子感到愧疚,同时也感激。但是,她们是在以感谢的形式一直对支持、肯定着伦子受欺负完全是「伦子自己的原因,不应该牵连夕奈和她们自己」的想法。
伦子是那么温柔,千璃和爱梨花却将那本就扭曲的温柔进一步扭曲,加以利用。
待在容易被人盯上伦子身边,自己只要老老实实,自然就不会被盯上。而且,千璃和爱梨花在条件允许的时候,还会把本应针对自己憎恶与反感推给更容易成为目标的伦子,而自己躲在暗处。
其实,伦子的一部分罪状,就是她们俩嫁祸的冤罪。
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爱梨花和千璃两个人。
名叫清水伦子的少女就是一个替罪羊,吸引了一般来讲不可能招惹到的大批人,一般来讲不可能强烈到如斯地步的恶意。她们清楚地知道,酿成这种悲剧的元凶,就有自己。
她们把伦子彻彻底底地当做盾牌,将自己周围所有霸凌的萌芽集中在伦子一个人身上,妄图通过安慰来支撑伦子,就这样熬到高中毕业。这就是她们一直勾勒的生存蓝图。
但是————这张蓝图,突然崩溃了。
伦子死了,盾牌没有了,本来向盾牌集中浓缩的强烈恶意,转向了身为伦子『朋友』的自己。
她们心惊胆战。计划以最糟糕的形式发生错乱。
一直以伦子为盾的两个人非常明白,这种事所导致的结果是自己绝不可能承受的。
所以,她们大喊出来。
那个时候……当她们明白自己的盾牌最后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她们嘶声叫喊——杀了那三个人。将一切恐惧、恶意、卑鄙、希望注入声音里,在红光中求她们可怜又温柔的盾牌来替自己完成最后的工作。
那一瞬间
两人听到桌上自己的手机响起来。
看到从泥沼般漆黑的虚无空间中倒垂下来的,伦子煞白的手。
随后,传来灯泡破碎的微弱声响,灯光陡然消失,周围变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然后——————

哐啷!!

眼前响起非常绝大玻璃破碎声。两人惊叫着蜷缩起来。那肯定是眼前的玻璃桌破碎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搞不懂,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呆呆地……呆呆地杵在黑暗中。
在仿佛一切都绷紧般的紧张中,周围恢复死寂。

「………………!!」

她们要把肺憋炸一般屏住呼吸,要把心脏弄破一般隐藏气息。
但是,寂静突然被打破了。那个声音,突然将眼前的寂静砸碎了。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是伦子的来电铃声。
这是刺耳的三重奏。与此同时,三部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掉在地上的三部手机显示出通知来电的界面,照亮了大家眼前的区域,照亮了房间中心。情况确如刚才听到的声音和手机被抛到地上的现象所预示,那里是一条绒质桌布,下面盖着一张失去形状的桌子。那条随垮掉的桌子塌下去的桌子上的长长桌布,无声无息地、缓慢地————站了起来

「………………!!」

在异常之下,在恐惧之下,她们倒吸一口凉气。隆起的桌布在阴森的微薄光亮中,达到了人的身高,形成了人的轮廓。然后,那布缠结扭动,如同紧贴在轮廓之上将其印现出来,脚、腰、躯体、肩膀以及头部的形状,缓缓地,缓缓地显现出来。在最后形成人形的之时,就连手指的形状都非常清晰。仔细地看着它,就连面部都清晰可见。
此时,她们看到了……看到了桌布贴服的,好似黑色(※注5)死亡面具的脸孔。
那是面无表情呆呆张着嘴的,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孔。

是伦子

她们吓得僵在原地。然后,一闻到从眼前那东西身上散发出与那『水池』相同臭味的像是呼气的东西,她们便听到了声音。

「————问清水伦子」

湿疹样的声音。
黑暗中不见身影的真央,接着说道

你的愿望是什么?」

瞬间,眼前的『伦子』沉重地转动身体,向千璃和爱梨花看去。
然后,桌布包裹下的脸眨眼睛逼近两人——————就在两人屏住呼吸的瞬间,眼前突然暗了下来,之后意识与记忆也随之消失。

※注5:死亡面具(Death Mask)是以石膏或蜡将死者的容貌保存下来的塑像。

 Ⅲ

哐啷!入口的门被关上了。

「这……!」

三人见状非常吃惊,连忙扑向门。但是,门柄就算被她们粗暴地拧得直响,门仍旧纹丝不动。不知怎么搞的,门锁上了。门的内侧外侧都有锁眼,是没有钥匙便无法从内侧开启的构造。
「这、喂,干什么!」
「什么意思!?」
「喂!」
咚咚咚!她们一边锤门一边怒吼,但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被关在里面了。不知为什么,感觉这条走廊上的空气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们放弃开门,转向身后。
漆黑的过道向内延伸,金属门重重关上的嗡嗡余音,悠悠地震动空气与鼓膜。
过道十分昏暗,从身后那扇门上的粗磨砂玻璃以及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只算是勉勉强强让走廊上有些光感。余音消失,空气随之变得异常平静,无声的死寂触碰到耳朵里面。
然后——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突然,不知从哪儿响起尖锐的来电铃声,打破了沉沉死寂。
「!!」
「噫……!!」
「……!!」
声音很遥远,并不是特别响亮。可是那无机质的电子音,在这混杂着紧张感的寂静中,听起来却那么的大,那么鲜明,那么强烈,让人不禁心跳紊乱,屏住呼吸。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在所有人屏气慑息不知所措之时,声音再度响起。
发出响声的手机不属于这里任何人。大家彼此看了看对方,然后看向走廊。
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她们所有人都注视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注视着这条好似葬礼般挂着黑布的通道,一时间愣愣地杵在原地。
「………………」
这条寂静的漆黑过道,有铃声传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们在沉默中思考,心想
——这大概故意花心思来整我们,也猜得出她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让她们来代替伦子,所以她们肯定拼了命地在盘算着什么。把我们引诱到这里,然后关起来,或许费了番心思想弄出了什么反抗的方法。无谓的抵抗。
她们觉得这种事非常滑稽,但没人能够嗤之以鼻。至此为止的一系列异常情况,还有此刻的诡异气氛,如实地摆在她们面前。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来电铃声在响,一直在响,就像是在等着有人去接。
她们听着声音,原地愣了一会儿,最终在警长之下相互看了看之后,一起迈出了脚步。毕竟后面的门已经被关上,不管是要确认前面究竟有什么,还是要从这里离开,现在都只有前进一途。

踏、

脚向前迈出,三双室内鞋的胶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无言与寂静中。
踏、踏、她们提心吊胆地沿着走廊向前走。那个莫名其妙的铃声,无机质地,有规律地撕破寂静。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她们一步一步往前走,铃声逐渐变大。
昏暗的寂静中,每当路过遮盖窗户的黑色窗帘,还有过道旁小教室的入口门,那声音都会变得愈发响亮,愈发清晰。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踏、踏、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踏、踏、

听着持续鸣响的铃声,她们相互挤在一起,无比紧张地往前走。
在这段感觉尤为漫长的,令人窒息的跋涉最后,终于来到过道深处的厕所附近。当她们在紧张之中,目光扫到紧贴厕所的小教室的入口门时,她们全都察觉到了。之前路过的那些小教室,全都关着门,唯独这间敞开着。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铃声……
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了那扇门。
她们忘记要往前走,忘记要呼吸,盯着那突兀地唯一敞开的教室门中仿佛凝滞盘踞的黑暗,听着从那黑暗中传来的铃声,愣愣地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铃声持续地响,没有要停的迹象。
只是久久地、久久地一直响。
呼唤着。
呼唤着此时正在此处的人。
直到有人接电话。
直到有人停下。
「………………」
三个人屏气慑息。心脏和肺部痛苦,憋闷。但呆立不动一段时间之后,她们最终又不约而同地重新迈出已然忘记的脚步。她们只能前进,别无选择。就算在这里返回,到头来也只有一扇无法开启的门。除了过去确认,在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消除那折磨人精神的铃声。
踏……踏……三个人紧所在一起,逐渐靠近教室入口。不久,教室里的样子呈现在眼中,不知为何,里面一片漆黑。里面就像之前一路走来的走廊窗户一样,不光是窗户,连所有墙壁都被黑部盖住。只有入口的帘布像帐篷的入口一样敞开着。而且,从入口呈现出来的教室内部,漆黑程度根本不是走廊所能比拟。
黑暗。黑得看不到尽头。仅靠着走廊上的微亮光线,勉勉强强照到了里面。
然后,在里面只能看到一个东西。它是光源,孤零零的光源。在两股光亮之下,房间中央一带的情况,勉勉强强地呈现在从走廊向内探视的视线中。
房间里,有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一个大概一搂大的古老木盒稳稳地摆在矮台面上。

那个盒子像是年代久远的古董,就摆在漆黑房间的中央。在微亮的光线中仔细一看,发现在那个盒子与太作周围散乱着大量碎玻璃。
放置盒子的那个台面议题样的东西,原本似乎是一个正方向矮玻璃柜。
那个玻璃柜遭到破坏后,里面的盒子露了出来。
这一幕显得莫名其妙,但惟独一件事很清楚。在看到那个『盒』的瞬间,尽管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好像有根冰柱插进了背脊,强烈的恶寒与厌恶感与排斥感窜遍全身。

「…………………………………………!!」

不明所以。这种感觉难以言表,所以没人开口说任何话。
但就在此时,却又不知为什么,非常确定其他人显然跟自己有相同的感觉。
冷汗汹涌地往外喷。
脚步停在了教室跟前。
在沉默中,全身皮肤感受到异常寒冷的空气。
在这样的氛围下……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铃声还在继续响。
而且,那声音毫无疑问就是从这间屋子的中央发出来的。
除走廊的微光外那唯一的光源,正是声音的来源。一部手机呈被抛弃状摆在那个『盒子』跟前,来电界面明亮地亮着,无机质地发出电子音。
「…………」
那部手机,她们见过。
那部屏幕开裂的手机,就是伦子的手机。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三人中的其中一个怒吼起来,闯进屋内。

「————开什么玩笑!!」

是那个性格最冲动,最贸然的女生。
根本来不及阻止。
「竟然装神弄鬼!!你以为凭这种东西就能让我们害怕么!?有话想说就明明白白说个清楚!!再说了,我才懒得理你这种自顾自去死的家伙!!」
她一边大吼一边踏进教室,捡起房间正阳响着铃声的手机,高高举过头顶,奋力砸向地板。随着「啪啦!!」一声,碎片飞散开来,手机猛烈地从地上弹起来。
机体在地板上弹起,翻滚,滑行,打着转穿过门口两人的脚下,撞在两人身后的墙上又应声弹回来,这才总算停下。

「…………!!」

僵在门口的两个人,和气喘吁吁的那个人,都看着那部摔落的手机。
那部手机的屏幕已严重破碎、缺损,里面的东西突兀地暴露在黑暗中。然后,它就像临死前最后的抽动似地,震了一下之后便完全静了下来。随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这段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沉默过后,气喘吁吁的那人炫耀胜利一般在后面大叫

「看到了么!?活该————」

突然。
她的声音。
在这里。
断掉了。

「————」

两人身后,突然被寂静所席卷。
「……咦?」
雨下的两个人,之前在看着坏掉的手机的眼睛转回教室。刚才还站在里面的人,不在了。取而代之,一个人的手和脚正从房间中间那个一搂大的『盒子』里伸在外面。

「…………」

那手腕上戴着熟悉的手链。
那叫上穿着熟悉的袜子和室内鞋。
是她的手
是她的脚
本该关着的『盒』盖,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然后,那巨鳄不算大的『盒子』,将她的身体完全吸了进去,只有手和脚从敞口的部分笔直伸向外面。
就算弄错,以那盒子的大小也不可能完全放进一个人的身体。而且根本想象不出,伸在外面紧密贴合在一起的四肢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变成那种形状。
不,她们能够想象。其实,她们只是不想去想。她们知道,把背骨、肩骨、颈骨、投顾彻底碾碎,把内脏和肌肉强力挤压拧弯,硬生生地塞进盒子里就能弄成那个样子,但不想去那样想象她的样子。

「啊……」

那样不可能还活着
她们目瞪口呆,茫然自失地注视着那不现实的情景。
就像在诉诸生命的残渣一般,从盒子里伸出的脚微微痉挛。在看到跟刚才伦子手机如出一辙的,鲜烈的临终痉挛之时,终于将眼前不现实的一幕与刚才还活着的她,以一段鲜明的现实在脑中联系在一起,突然之间完全明白过来了。

死了

朋友死了,被拖进了盒子里。
恐慌与凝集成团的呕吐感自胸腔底部往上涌。
什么都搞不懂了。唯独异常的现实与恐惧,明显地存在于这栋黑暗的校舍中。在她们眼前,伸出的手脚被那『盒子』像捕食者吞噬猎物一般,嗖地拖了进去,随后是滋叽一声沉重的湿响。那是血与肉的声音,沉重的肉被挤压、碾碎,血被挤压、喷出的声音。
「…………!!」
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吸。
眼睛也眨不动,腿也僵直得动弹不得。
全身僵硬,呼吸也严重受阻,只是张大眼睛注视着眼前那异样的情景。
她的手脚被拖入消失后,血从『盒』口溢出,顺着『盒』体表面流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察觉到一件事。
她们所深处的走廊上,空气之中涌入了某种恶臭。
这股恶臭非常难闻,但她们对此记忆非常深刻。那是她们所非常熟悉的『水池』的臭味,是那个『水池』中淤积的污水所散发出的,也是曾被推落那个水池的伦子浑身散发出的恶臭。在异常冰冷的空气中,携带着那种恶臭的温热空气,令人毛骨悚然,就像从脚下爬过似地流入进来,接触到鼻粘膜。
「…………!?」
这恶臭是从旁边……从她们所在的走廊的深处,流出来的。
那边是女厕所的入口。她们曾多次把伦子本人和她的随身物品泡进水里,一遍遍故意刁难之后又让伦子把满是泥沙和墨水的自己和随身物品冲干净,就在那个盥洗台。
然后,就在连脸都不敢动一下的紧张之下,当她们转动眼睛,朝那边看过去时。
她们的目光,捕捉到了。

脚印

走廊的地板上有一串脚印,从女厕所的入口延伸出来。
灰色泥水形成的脚印,零星点点地串联在一起……浑身泥水的什么人一边滴着水一边从女厕所走出来的痕迹,鲜明地残留下来。
那灰色的泥水,释放出恶臭。
形成那足迹的泥水,是那『水池』的颜色。
然后————她们察觉到了。完全察觉到了。

那零星点点的足迹,延伸到自己身后
而且,没有从另一侧穿过去

瞬间。

「……………………………………………………!!」


身体冻住了。
就在身后。完全察觉到了。那脚步声的主人,此刻就在自己身后。
恐惧令全身僵住,紧绷的身体没办法转向身后。受到极大压迫的肺部如喘息般微微呼吸着,只一味地将彻底害怕的意识以及全身的感觉,拼命指向自己背后,去探索。
随后——

……咯嚓、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响。
那是将掉落在她们背后,那部坏掉的手机捡起来的声音。

「………………!!」

心脏被揪紧,肺部苦闷不堪。缺乏内容的细微声音与微弱气息,经过变得过敏的全身感官与意识放大,将其全貌传递过去。
就在……背后
伦子那部屏幕全损已经坏掉的手机,被缓缓地捡起来。
捡起手机的那东西缓缓起身,面对她们。她们背后感觉到了视线。但是,那并不是正常的人类在凝视的视线,而是知性与眼球已经破坏了一般,扩散的,焦点凌乱的,异常的视线。

「…………………………!!」

好可怕。
好可怕。
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就在身后,那疯狂的东西就在身后。
那股恶臭从身后飘来。
没有气息,没有体温,却又明显将在的目光对着自己,释放着恶臭的存在……就站在身后。
她们激烈地打着哆嗦,牙齿嘎啦嘎啦直响。
她们全身僵硬,发抖,拼命地想转动眼珠往后看,却又不敢去看,只是瞪圆双眼,像抽筋一样颤抖着。身后的恶臭逐渐增强,她们想转动眼睛去看看那边。但是,恐惧抑制着她们的身体,押着她们动弹不得。她们内心在哀嚎,恐惧与本能再拒绝她们去看那东西
但是——

噼踏

人影出现在了视野边缘。
恶臭增强。释放着恶臭的那东西来到在两人身后,两人的正中间,靠近到眼角能够看到影子的近距离,停下脚步。
她们看到了人影,果真如她们想的那样。
她们知道,她们非常清楚。
那肯定是伦子
那肯定就是已经死了的伦子,她们很清楚,非常非常清楚。
哈……。她们在脸庞,感觉到了,携带着『水池』臭味的呼气。
就像在窥探着两人一般。两人就像被逼近眼角的那东西牵扯着一般,眼睛、脖子、脸以就像生锈了的粗涩动作,转向身后。

有个面部缺损的人

不,那东西虽是人类的形状,但不是人类。那东西皮肤像蜡一样,脸像破碎的智能手机屏幕缺损严重,从破损的部位露出漆黑的阴影,以及失去嘴唇而暴露在外的牙齿,要是再没头发就活似个把人讽刺化的异样的东西。那东西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坏掉的手机。

「噫————!!」

就在两人深深吸口气,将要发出惊恐万状的惨叫之时,咚!两人被那东西撞飞,倒在了教室里。她们曾多次对伦子做过的事情,这次在自己身上遇到了。就在她们倒下,撞到地板胳膊感到疼痛以及地板冷冰粗涩触感的瞬间,噼唰一声,教室入口的梭拉门被重重关上,所有一切被封闭在彻底的黑暗之中。

哀嚎声,震天价响。

——————————
————————————————

 Ⅳ

………………

瞳佳身处一个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地方。
那是一个缺乏现实感的,微亮的小礼拜堂。在那里,瞳佳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站在列席座位的中央通道之上,用有些无神的双眼与头脑望着前方摆着台座与小型『棺柩』的讲台。
讲台上散着光芒。从瞳佳身后的上方,就像电影院放电影一样的光投射在讲台之上。在瞳佳背后的方向,礼拜堂入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扇十字架形状的镂空窗户,光线便是从那里进来,投射在讲台上。
然后,瞳佳正看着那光中的影像。
那是伦子的影像,是伦子所受欺凌的记录。肉体上、精神上与物质上遭受恶毒凄惨的欺凌的景象,明明没有重复却漫长地,久久地、源源不断、无止尽地以影像在光中播放出来。
这并非现实中的放映。那影像淡淡的,而且声音并不是传进耳朵里,而是似乎有些遥远地传进脑袋里。另外,播放出来的不光有影像与声音,甚至连伦子的感情与感受也同样在脑中朦朦胧胧地放映出来。
痛苦、悲伤、还有恐惧。
死心、绝望、以及痛苦。
伦子的肉体、精神都在遭受破坏。
破损的手机屏幕上映现出她的面容。她的脸也同样是破碎的。
「…………」
在瞳佳手中,自己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她落下目光,只见通知界面上显示出讯息。

『去死』

通知界面轻轻地消失。
漆黑的液晶屏上倒映出自己的脸。自己的脸上,没有眼睛、鼻子,也没有嘴。
「…………」
瞳佳心想,这应该是梦吧。
心好痛。朦朦胧胧地觉得,光活着就心好痛。
她抬起目光,感觉到泪水顺着脸颊滑过的感觉。霸凌的影像在继续播放。不过,之前不在的一个少女,正站在台上的『棺柩』旁。
她大概是个小学生。
黑黑的头发,白白的肌肤,穿着似乎是校服的衬衫和裙子。她的衬衣上有很大的撕裂状破口,里面的衬衫和肌肤裸露出来。是在真央家见过的那个幽灵女孩。
「…………」
女孩在棺柩旁,一语不发地朝瞳佳伸出一只手。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此时此刻,瞳佳正遭受着沉重的内心痛苦的折磨,对那女孩以及她身旁的『棺柩』感到强烈的酷似憧憬的感情。
她感觉,心能够轻松下来……只要去到那边,只要抓住那女孩的手。
瞳佳迈步向前。朝着女孩伸过来的那只手,为了得到拯救而伸出自己的手,开始往前走。
为了抓住那只手。
为了让自己被带走。
为了接受那个『棺柩』的引导。
为了从这份心痛中得救,被引入『棺柩』之中————

在抓住女孩手的瞬间,感觉到就像肚子被一只燃烧的手乱搅一般痛苦,以及头骨内侧被钉入无数根钉子一般的剧痛,这样的痛苦摧毁了身体里的一切感觉,令她放声惨叫苏醒过来。

「………………!!」
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在张开眼的瞬间看到的,是刺眼的光。然后,她迅速对荧光灯灯光开始适应的视野所,看到了将教室分隔开来的暗幕敞开来的方向。那里有个粉碎的玻璃柜,那个『棺柩』稳稳地摆在那里。
这种感觉与从噩梦中醒来的瞬间相似,她额头上冒着汗,心跳十分剧烈。同时,她渐渐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前都在做什么。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自不用说,包括在降临意识中数数,数完之后突然丧失意识之后的事情,尽管微薄但也有认识。
首先,和夕奈她们一起进屋的时候,眼前的桌子令她感到一阵恶寒。
然后她在落座之后,一边怀着不祥的预感一边听真央解说得途中,在房间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于是便肯定这张盖着绒质桌布的桌子里藏着那个『棺柩』。
随后按照降灵的程序,开始数数,在数完数的瞬间,就像突然关掉了开关一般,身体与意识顿时丧失了自由。
然后,在做梦的期间里,亡灵从桌布下面的『棺柩』里站了起来————异常现象发生后,她立刻就被真央和芙美连椅子一并搬到了用隔帘从降灵现场隔开的,类似隐藏房间的这边进行避难。
然后——————

「……没事吧?」
「…………………………!!」

瞳佳任沉重的身体绵软无力地深深坐在椅子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但她向身旁看去,有上气没下气地向那边问道。在那边,夕奈瘫坐在瞳佳椅子旁边,正面色紧绷瑟瑟发抖。
在降灵造成的诡异想想开始时,夕奈并没有像另外两人那样瞬间变得不正常,维持住了正常的精神,和瞳佳一起被带到这里保护了起来。
这里是隐藏房间,也是避难所。分隔教室的隔帘内侧拉着用绳子与纸缀做成的结界,还悬挂着一些似乎是某种护符的拼成十字架型树枝。
只不过————平安避难代价,就是让夕奈亲眼目睹了这里所发生的异常情况的全过程。疑似『伦子』亡灵从那张桌子下面出现,爱梨花与千璃被那东西凝视之后明显丧失了神智,拿起手机飞奔出了教室。然后,在『伦子』也离开之后过了段时间,那三个人来到教室,接连被『棺柩』拖入吃掉。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让『棺柩』吃掉那三个人的,疑似『伦子』的异形亡灵自己也消失在了『棺柩』中。于是,围绕着这个房间所连续展开的一切这才完全结束。
瞳佳也通过『影像』目睹了整个过程。
而直到现在,隔帘才终于被打开。
然而就算隔帘打开,教室里开了灯,夕奈仍旧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于是,瞳佳便对彻底吓坏的夕奈西说话。
听到瞳佳跟自己说话,夕奈这才回过神来,依旧摆着那张紧绷的脸,微微抬起头,看着瞳佳开口说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
「嗯……」
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是对瞳佳的关心。
「我没事……还算好……」
「话说……刚才什么情况?爱梨花,千璃,她们怎么样了?伦子呢?」
尽管身体几乎无法动弹,瞳佳还是告诉夕奈自己没事。随后,夕奈总算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回答她提问的,是真央的声音
「刚才已经让鹿岛和雾江去看离开的那两人的情况了。我还让她们把观音崎老师也叫来。不用多久就会联系我」
真央以手握在腰后的姿势站在夕奈身后。他派别人出去找人,自己作为负责人留在了现场。而且,他要观察留在教室里的瞳佳与夕奈的情况,同时还要监视『棺柩』,谨防还有异常残留下来。
然后,真央进一步回答夕奈的提问。
「然后说说清水伦子。由两个人说出的『愿望』让『降灵会』产生了扭曲,应该认为清水伦子已经恶灵化」
「!!」
夕奈对这样的回答哑口无言。
「本来以与清水伦子的灵魂进行交流为目的的『降灵会』,因为那两人向清水伦子许愿杀人而变成了『施咒』现场。你们看到的『那东西』,肯定就是清水伦子本人的灵魂。受到『盒』的激励,通过柳的『灵媒』物质化的,清水伦子本人的亡灵。
柳是『物理灵媒』中更为特殊的『物质化灵媒』。『物质化灵媒』拥有能暂时令灵体无纸化的灵能力。著名的有灵媒弗洛伦斯·库克与支配灵凯蒂·金。大部分物质化灵媒会采取较为安全的方法,将自己的『支配灵』物质化。但没有『支配灵』的柳就没有对进行物质化的灵体进行限定。和柳在一起的人之所以看到幽灵,应该就是看到了在柳的能力作用下物质化之后的灵体。因为物质化后的而幽灵,所有人能看到。这次就是进行诱导,将清水伦子的灵魂进行了物质化。要是那两个人没向亡灵诉求杀死霸凌集团,大概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话虽如此,那也得清水不像那两人那样,死去时并没有抱着希望霸凌集团死的心愿。但是……」
真央展开解说,展开令人震惊,切中核心的解说。可听着他这番解说的瞳佳,却对最后的说法摇了摇头
「……伦子肯定不想那样」
瞳佳接着说道
「刚才,我在梦里看到了。伦子尽管对欺凌感到痛苦、悲伤、绝望,但她觉得这些都是咎由自取,不愿霸凌之火殃及夕奈她们。伦子被全班欺负,夕奈她们愿意和那样的伦子做朋友,伦子对她们非常珍视。所以,她是真心害怕,不想因为『友情接力』而是去朋友,所以才会染指那种切断链锁的『魔咒』」
「……!!」
瞳佳一直都在看着,看着伦子感情的放映,看着伦子那忠犬一般的忠诚。所以,这些话不吐不快,必须传达出去。
「伦子是为了保护大家而变成恶灵的。她回应爱梨花和千璃的心愿,决定保护夕奈她们。为了不被夕奈她们讨厌」
瞳佳向倍感震惊说不出话的夕奈,传达道
「伦子为了你们,借助那个『盒』的力量,带上那三个人同归于尽,消失在了『盒』中。明明灵魂一旦被那个『盒』困住,就再也出不来了。明明那个『盒』里面,就是地狱」
瞳佳静静地站在教室里,向『罗萨莉娅的棺柩』看去。之前只会令她感到恐惧与厌恶的那个『棺柩』,现在在她眼中却显得那么哀伤、可悲。
伦子的灵魂,消失在了『棺柩』中。
恐怕再也不会被放出来了。
与欺凌自己的那三个人一起。
和其他数之不尽的可悲灵魂一起,在无尽的诅咒中,永恒地待在盒中。
「据部分心灵主义的观点认为,『地狱』是心灵低下、扭曲的灵体聚集形成的幽界的一部分」
真央说道
「那么,这个『盒』毫无疑问算是个微型的『地狱』。清水的灵魂因那两人的愿望堕入了地狱,那两人恐怕也没办法平安无事。毕竟,她们可是咒杀了三个人。那两人的语言与愿望,让『降灵会』变成了『诅咒』。正如常言所说,『诅咒为两穴』,诅咒这种东西,挖出的墓穴必定是两个。诅咒别人,自己也会遭到报应。用某流派的话来说就是,风会吹回来的」
「…………」
「不过,现在就祈祷吧」
真央说到这里,在凝重的沉默中阖上了眼。
「现在就祈祷吧。愿清水伦子不惜让自己的灵魂堕入地狱也想完成的心愿能够实现,能够有所回报」
他虔敬地这样说道,面无表情的脸却表示着他不相信救赎。
瞳佳也知道,当那两人说出那个『愿望』的时候,伦子的心意就已经基本得不到回报了。她们不相信自己是在接受伦子的好意。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被诅咒了。在外人来看,伦子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根本得不到回报。
「……」
所以,夕奈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理应察觉到了。

「伦子……」

茫然的呢喃自夕奈口中零落,没过多久变成恸哭。
真央面无表情,瞳佳一脸沉痛,无为地听着她的哭声。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灵感少女在盒中

有个为了收纳年幼少女遗骸而制造的小型木制『棺柩』。
它虽然古老,但历久弥新,十分洁净。盖子接缝处用发黑的树脂状东西黏在一起,看上去无法开启。从它的重量可以判断,里面没装任何东西。它拥有着古董的风雅,只要不去理会它可悲的用途,甚至会觉得它很可爱。
被带走的棺木在完成任务后,回到了原来的保管地。
它被搬进那栋好似漆黑墓碑的建筑,经一对身着哥特式盛装面带虚假浅笑的奇怪男女之手拂去了表面的尘埃与玻璃渣后,被收存在原来的玻璃橱柜中。
那个台座上钉着圣经书页的玻璃橱柜,直接用小轮运走,从休息室被运进充满黑暗的房间。
于是,棺木再次被收入黑暗之中。
沉重的双开门,沉重地关合。

 †

……几天过去。

「嗨,虽说一转过来就遇到了事件,不过也差不多适应这所学校了吧?」
「……嗯,差不多吧。都是大家的功劳呢」
「好说好说」

瞳佳对班长美裕的这番话,点头给出了回应。美裕听到瞳佳的回答,两手插在腰上,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瞳佳的内心其实非常动荡,但光看表面,瞳佳崭新的校园生活尽管第一页上就留下了『事件』的笔墨,但开始的还算顺利。瞳佳本人并没有在班上惹出什么问题,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平稳。尽管目前交际还不够广泛,但以瞳佳的交际能力再加上美裕的帮助,跟班上的同学们基本能够相处融洽。在课程的难度方面,就需要再稍稍努把力了。
瞳佳被普遍当成了喜欢超自然方面的人,这一点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不过,抵触那方面的人反而少得出奇,也算运气不错。
就这样,瞳佳正常地融入到班级中。
瞳佳的新生活,非常顺利。

……幸好除了当事人之外,班上基本可以说没人知道瞳佳其实背后与那起『事件』有很深的关系。

另外,关于『事件』的实情,那个在班上最老实的女生失踪与死亡的真相,这些此刻正稀松闲聊的同学其实都不知道。包括背后存在的事件起因,有那么个充满恶意的『魔咒』,以及以最凄惨的形式将一切了结的降灵术,他们都不知道。
在进行『降灵会』的那天,三名少女下落不明,两名精神错乱蹲在地上的少女从连廊被带到辅导室,之后被送进了医院。尽管这两件事属同一事件,但被人们当做了没有关联的不同事情,最终事态被极度地大事化小。
死去少女的两个人朋友,患了心病。
在同一天,别班的三名少女没有回家。
没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失去关系要好的朋友的两个人因患了心病,几天请假不来上学的情况,大家都觉得无可厚非。据人脉广的文鹰打听,那三名少女离开学校后没有回家直接失踪的情况,尽管在她们各自班上引发的骚动比伦子失踪死亡时还要强烈一些,但她们的家庭环境都不是很好,家人对她们的行为要么持否定态度要么漠不关心,怀疑她们是合谋离家出走,最终持彻底放任的态度对待,社会影响远比伦子的死要小得多。
大概她们真要被当作失踪引起真正骚乱,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虽然瞳佳此前还对那三个人感到义愤与敌视,但得知她们不是很好的家庭环境与境遇之后仍不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尤其是,瞳佳还很清楚她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瞳佳心情很沉重,但她感同身受地理解她们对伦子的所作所为,因此也没办法去同情她们。
这样的结局,给瞳佳留下了复杂的心情
虽然爱梨花与千璃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床上,现在因为疗养而没来上学,但听闻夕奈不用多久就能够继续来上学,这难得的好消息也算几分慰藉。
只是,事件留下的伤痕太深了。
在那之后,那三个人都生活在对来电的恐惧之下

「……到头来,这次事件究竟是什么引发的?」

事后,瞳佳被召集到心理辅导室,进行了一场类似于事件总结报告会的集会。
有真央、芙美、那琴、文鹰,还有空子参加。这些『罗萨莉娅结社』的成员再加上瞳佳站在桌子周围,就受害者与当事人的事后状况,本次事件的发展经过等问题集中并归纳大家的发言、解释后,芙美便对这场漏洞百出的整合报告表示出上述的疑问。
「充其量只能做到某种程度的推定呢。也有许多让我也感到费解的地方」
真央似乎也有几分不满,用圆珠笔咚咚咚地敲打记录下刚才总结内容的笔记本。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觉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感觉不到打破砂锅研究到底的意思。
「到头来还是没能够确定事件开端的『盒』是什么。弄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话虽如此,毕竟『灵媒』的工作就是那样」
真央说道
「归根结底,人类对超常现象一无所知,即便『灵媒』也只能接触到冰山一角。如果委托人要求,我也准备了合理的解释,毕竟这是工作。可我们应该不需要那种东西吧。我们只是纯粹的道具,任务就是接收灵异之物其虚无飘渺的性质,只需照实记录就行了」
「话倒是没错啦」
芙美噘起嘴
「可我就是不爽啊」
「嗯,从事件的危险性考虑,确实最好应该把事情先弄清楚」
真央也姑且点了点头。
「总之最令人费解的,就是害死清水伦子的『魔咒』。将清水置于死地的『存在』是什么?是什么导致了『魔咒』失败?照片上出现的女人是什么?最根本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得到如此强大力量的『盒』最终也没能找到。那可是本次事件中最危险的东西,要是不弄清楚,没有解决对策的话,搞不好不久又会出现第二个清水伦子
真央皱紧眉头。大伙也十分严肃地点点头,但唯独坐在似乎是固定位置的床上的那琴插插嘴了
「……那个『棺柩』就像一颗灵能炸弹,让周围的一切灰飞烟灭,都灰飞烟灭了还怎么找线索」
那琴以缺乏起伏的声音否定一切。
「这样也好。一切消失于无,唯独复仇得到了实现。我觉得这结果不错。不用考虑以后的事情。如果再有什么发生,并且进入真央的视野,那就再让一切灰飞烟灭就行了。让地狱遍布天涯海角」
「我说你啊……你这人别老是这样想着到处宣泄自己的不满啊,你这样还是有那么点影响的好不好?性格真够糟糕」
芙美交抱双臂,皱紧眉头说道
「守屋也是,赶紧把这种危险人物赶走啊。妥善管理那危险『炸弹』的『结社』里,为什么要留这个恐怖分子啊」
「我又没拜托你们来管理」
真央对双方的说法都直接予以反驳
「再说了,你们不都是盯上『棺柩』聚集在这里了么。既然分歧化解不了,爱怎么争随便你们,与我无关」
「到时候会的」
「……总有一天会做个了断」
两人毫不愧疚地说道。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以『结社』成员的身份和真央在一起,但她们说的,瞳佳隐隐约约也知道。
「……你们所说的,不是『单纯的道具』所该考虑的」
真央爱理不理地说道
「我只想事先收集信息,到有需要的关键时刻采取『道具』该有的行动而已。理想的话题你们爱怎么争怎么争,不要什么都往我这来。我对力量的正确用法不感兴趣。关于这一点,我跟老师也事先讲明过」
「……」
话锋突然转向空子,空子露出伤脑经的表情。但看到空子「这样说根本不算回答」的态度,不像是信服真央的说法。
真央看到大家的态度,叹了口气。
然后——
「……总之,大家暂时不要放松紧惕,暗中留意周围有没有有关联的情况」
「嗯。好的」
「知道了」
「……」
听到真央说的话,文鹰表示同意,这回芙美坦然答应,那琴也点了点头。
「那么,这次也感谢大家的协助。散会」
「嗯,再见咯」
「……」
真央拍了下手,文鹰道了声别离开房间,芙美和那琴相互瞪了一眼,一边小声互呛一边离开房间。
见大家离开后,真央又叹了口气。
看到『结社』中比想象中还要棘手的人际关系,瞳佳对身为主办者的真央心生一抹同情。
瞳佳没有离开。
她看了真央好一会儿,一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
「呃……其实我有话想说」
真央觉得可疑。瞳佳又支支吾吾地这么说道。然后,她借着已经开口的其实,将一直隐瞒的情况向真央坦白
「那个,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我知道那张灵异照片中的第六个人是谁
「……什么?」
真央先是惊讶,然后板起脸,摆出认真的表情。
那个女孩,是我朋友
听到瞳佳所说,真央的眼睛慢慢锐利地眯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
「嗯。她名叫桥见麻耶,是我以前学校的,也是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朋友」
然后瞳佳取出手机,点击图标打开APP,将界面递给真央看。
「————那个朋友,已经去世了」
瞳佳向真央战士的APP里,罗列着麻耶发来的讯息。瞳佳没有任何回复,只有对方发来的文章单方面长长地罗列着

『在新学校怎么样?』
『好想见见瞳佳的新朋友啊。觉得能交朋友么?』

瞳佳滚动界面向真央展示转校第一天的讯息。
然后——

『又卷入到奇怪的事情了呢』
『心肠好是你的优点,但不小心的话可又会被退学的喔』
『那个叫守屋真央的人没问题么?』
『果然又遇到麻烦了不是?』
『要小心喔』

完全的单方面讯息。事件开始后,瞳佳明明什么也没告诉对方,但对方就像在帮瞳佳出主意一样忠告瞳佳。
这样的讯息,在真央把护符手表借给瞳佳之后,一度中断。

『又是,这样呢』

在那个『水池』护符停止之后,讯息又出现了。
然后————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啦!我明明那么想见瞳佳的新朋友!!好不容易才带走了一个!差一点点就带到这边来了啦!你把她带走是什么意思啊!?还有那东西怎么回事!?那个糟糕的盒子是什么!?把伦子还给我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这是最新的,进行完『降灵会』之后收到的讯息。
瞳佳向表情严肃沉默地阅读讯息的真央坦白道
「……麻耶是我的朋友,受我灵感的牵连而死。她以前每天都给我发信息」
「…………」
「在我进入之前的高中后过了一段时间,决定我和麻耶还有我在高中结交的同班的三个朋友一起去玩。麻耶虽然不同班,但说想见见我的新朋友,于是加起来一共五个人。我们去的是个不好的地方,在那里大家都被牵连进取。大家都被拖进了湖里,只有我一个人幸免。四天之后,大家才重新浮出水面,最后只有麻耶没有被发现,直到现在也还没被找到」
瞳佳静静地坦白,就像在告解忏悔,但不同于旧教的(※注6)『告解圣事』,她并不渴望宽恕。
「我一直都没说,其实那张照片上的就是麻耶」
瞳佳低下头。
「麻耶想认识我朋友的朋友。我想,是因为那时麻耶来见夕奈她们————在本来不能本人看到的『魔咒』中成为了第六个人,于是导致『魔咒』失败,伦子死了。所以,伦子是我害死的。麻耶也是我害死的」
瞳佳低着头,淡然地叙述着。她有意识地让自己表现出这个样子。
尽管她垂下的眼睛里泌出泪花,但她没有放任感情溃决的意思。
瞳佳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没有哭过或得到解脱的资格。她硬是压抑着感情去讲述,随着话语脱口而出,眼睛里头,还有额角之下积蓄的压力逼近极限。被压缩后的自责如同一个粗壮的弹簧,就像在往大脑里钻一般,化作沉重的剧烈头痛,如勒紧脑髓一般侵蚀着她。
「所以……我……!」
「柳同学」
空子之前一直不动声色听瞳佳讲述,此刻忽然站起身来走向瞳佳。
然后,她静静地、轻轻地向瞳佳俯下的脸庞伸出手,温柔地贴在她的额角上。随后,被接触到的部分感觉到超过空子体温的温暖热量。在感觉到这股温度的同时,在她眼窝深处的大脑中凝集的剧痛,就像被这股热量融化分解了似地焕然变轻,头痛一下子轻松了。
「……!?老、老师……?」
「柳同学。我也知道你的痛苦不是能够轻易消退的东西,而且我也没有能够让它消失的魔法咒语」
瞳佳下意识抬起闪烁泪光的眼睛。空子充满关怀的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对她说
「不过,就破破例给你一个能让你稍稍好过一些的魔咒吧。要对大家保密哦,尤其是对上帝」
「…………」
空子恶作剧似地微微一笑,把食指竖在嘴前。在完全不明就里的瞳佳吃惊的时候,用严肃目光紧盯着瞳佳手机的真央,不久让屏幕进入睡眠模式,将手机翻来覆去地进行观察,断定地说道
「……就是这个么,『盒』」
「咦?」
瞳佳和空子不禁向真央看去。真央抬起平时那样板着的脸,轻轻摇了摇瞳佳的手机示意,对两人说
「手机」
「诶」
瞳佳十分吃惊。
「『盒』这种东西基本是由认识创造的。也就是里面会积存灵能的认识和印象。所以,人工的『盒』是最好懂最简易的形式,就是将灵能力者自身放在隔帘或盒子等物理性的外壳中,以此创造出将自己与灵力一并封入作为灵能电池的印象。反过来说,不论有意无意,只要有『灵异之物集积』的认识,且实际拥有灵能容量的东西,应该都能够成为『盒』」
真央对惊讶的瞳佳,指着瞳佳本人的手机进行解说。然后,他接着说道
「大概,装满死者讯息的手机就能充分实现其功能」
「啊……」
「基本联系起来了。我不是说过那个『魔咒』与降灵会召唤灵魂的手法相似么?选择昏暗的场景中,进行规定的仪式性行为,以集团创造出不寻常性质变化的意识,然后通过将这些意识重合于一点来召唤灵魂,这就是基本的降灵步骤。在降灵会上拍摄召唤的灵魂是很寻常的,包括这一点在内,那个『魔咒』在此之前的步骤都跟降灵会如出一辙。我认为那并不是像它表面说的那样是切断链锁邮件的魔咒,而实际应该是召唤灵魂拍摄灵异照片的仪式。
于是事实就是,你这个『物质化灵媒』带着这部『盒』手机参加了那种『疑似的降灵会』。然后,你并没有特定『支配灵』,你的灵媒能力便对『魔咒』中『朋友』这个关键词产生反应,将离你最近的灵显现了出来。因此,清水伦子遭遇神隐并丧命,然后顺着水源、残留意识或心理联系链锁性地引发出灵异现象。因此,清水伦子变成了亡灵,出现在了你朋友那边」
真央将一度合上的笔记本重新打开,一边说一边顺着刚才的推论严谨地在上面划线并添加注释。
「然后————那些朋友委托与清水伦子通灵,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情况」
然后,真央画了个结束符号,抬起脸。
「这便是对这次委托整体情况的推论。有异议或意见么?」
瞳佳看着桌上的笔记本与放在旁边的自己的手机,垂着头,说
「果然,全都是我害的呢」
「……」
真央听到这句话,把圆珠笔放在打开的笔记本上,抬起压在桌上的上半身,交抱双臂向瞳佳看去。
「如果不是我,大家就不会死了……」
「打住吧,没必要胡思乱想」
但瞳佳并不接受这敷衍了事的安慰。她无法自我否定自己的责任。
「可是……!」
然后,她默默地抿紧嘴唇。
她无法逃脱束缚自己的死者。她自知自己害死了很多人,除了自己终有一天跟着走入他们的棺木,她不知道该怎样赎罪才好。
瞳佳,在盒子里。
在名为棺木的盒子里。
当她看到自己害死的朋友所躺的棺木时。
她的新————就一直被囚禁在里面
「柳」
真央对他开口
「没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正因如此,我要先说清楚。正因为是这样,没必要胡思乱想」
「……!?」
这句话跟瞳佳以前听过的,对自己的安慰、指责都不一样。
「守屋君」
空子略带苛责地喊了声真央的名字。但真央靠近瞳佳,像发烧时量温度似地把手放在瞳佳的额头上,把瞳佳的连抬起来,深深凝视着瞳佳的眼睛。
「柳,你听好。灵媒不过是『道具』,是『接收灵体的道具』」
然后,真央接着说
「灵媒只是介于灵界与人世之间的单纯道具。最终结果,终归全部取决于灵体与人类的欲求,灵媒的意图不会造成任何干涉。就像这支笔和这本笔记本,它们生来就是笔和笔记本,又譬如说手枪和刀,它们被创造出来就是武器,如何使用只能取决于其使用者,所以诞生后即是灵媒的人,那份力量的用途也只能取决于灵与人」
「……」
瞳佳迄今为止与许多据说有灵感的人交谈过,但从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这有些空泛的言语与内容,让瞳佳十分吃惊。
「灵媒也是如此。灵媒也是诞生后便是那样的,有些特殊的单纯道具」
「诶……」
「特殊的道具通常会被用得千疮百孔。据我所知,生来便拥有无法隐藏的强大灵能力,与灵异接触很深很久的人,很大部分会以三种形式结束人生。一种是在贫困中,一种是在沉迷酒精中,还有一种是在贫困并沉迷酒精中。常被使用的道具会弄脏,会生锈,作为灵媒长期为人所知的人,会将其人生消磨殆尽,最终迎来结束。灵媒生来便是守墓人。普通人能够渐渐淡忘死去的人,但灵媒却背负着要至死背负那些死者的命运,守卫墓园的大门」
「…………!」
「我也是守墓人。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最开始送到家里时,我非常喜欢它。是我拜托父母暂时将它放在家里的」
「这……」
「有一点灵感的我,大概被当做疏通『棺柩』与现世的道具,被『棺柩』选中了。而结果,以前也说过了。我的家人,全都消失在了那个『棺柩』中」
面对真央的自白的,自己也曾经历过的痛楚,瞳佳垂下了眉梢。
「在使用那个『棺柩』前后,我总是会梦见妹妹」
真央微微垂下目光。
「若不一直面对那个『棺材』,我就会觉得因我碰巧拥有微不足道的灵感而死的妹妹、老爸还有老妈,就都白死了。那样不仅仅是在逃避自己的灵感,还是在逃避家人的死。出于这样的想法,我一直从事着这个『工作』」
他的异常逻辑中透着几分扭曲。但对于瞳佳来说,没有比这更能够理解的了。
「……是这样啊」
「我作为『道具』,要以『道具』的身份生存,被用得千疮百孔直至结束。按照灵与人的心愿使用自己的力量,将害死的人全部背负起来,直到最终被彻底压垮。这就我是唯一的赎罪方法」
真央将手从瞳佳额头上拿开,重新面对瞳佳。

你又如何?」

然后,真央向瞳佳询问。
空子担心地喊了下瞳佳
「柳同学……」
「……没关系的,老师」
瞳佳谢绝了好意,然后直直地看着真央,答道

我也是

真央点点头。
他们彼此从中途便隐约感觉到了。
空子叹了口气。真央与瞳佳,有些相似之处。

他们两个————都在出不去的盒子里。

真央伸出一只手。
瞳佳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还有一个穿着破制服的小学女生,硬生生地拖拽着缠绕其身的地狱,悄悄伸手触碰到那两只手。

………………

※注6:『告解圣事(Sacrament of Penance)』为天主教七件圣事之一。即信徒怀着悔改之心,向合法的司祭(铎)告自己(领洗后所犯)的罪,后者代表天主赦免其罪,使之与天主及教会重修旧好。

 †

在不惜重金利用占卜与灵媒的部分业界人士中广为人知的『罗萨莉娅降灵会』,加入了一位灵媒。
那是一位身着银铃学院高中制服的年轻少女。
这个以十九世纪英美流行的古老风格举办降灵会的『结社』里,少女会待在帘布隔开的『盒』中。这个『结社』相传以前成功率便很高,据说现在能更稳定地见到死者。
个中真伪,基本没人能说清。
但前来委托之人,却络绎不绝。


后记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有初次见面的朋友么?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本作是校园题材作品,或者说至少笔者我是想这么写的。
说到我小时候,书店里诡异的鬼怪灵异书籍,电视上诡异的鬼怪灵异节目,都是大家人类讨论的话题。当时讨论那些的认真劲,现在根本想象不到,可谓是那种题材的全盛时期。且不论当时究竟是不是这样,至少我超级喜欢书和电视上讲的那些鬼故事、鬼怪传说和都市传说。构成我这个人,进而构成我这个作家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些东西。
本作是童话(Märchen),或者说至少笔者我是想这么写的。
现在,鬼故事、鬼怪传说、都市传说,让小孩子听着看着在心潮澎湃中人格渐渐形成的,不可思议的,抑或可以说诡异的故事。原本的童话,都已几乎丧失本来的作用。我宣称要重新继承幻想系童话使命,又何错之有呢。本作……不,我的作品,就是将过去让我心潮澎湃分赠给大家。
接下来————
各位老读者朋友,大家久违了,我是甲田学人。
我还是平时的甲田学人。这是自出道作以来首部校园系,是校园童话。所谓童话,就是为共同体而生的。既然如此,那么在「同一所学校」这个共同体中供谈论的怪谈,可谓正是正统意义上的童话。这样的概念应该是我一直以来的主张的延伸吧。
我知道,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大一部分读者认为我是赖在童话作家家里不走的。
但我没错,我不会出来的!

    2016年11月 甲田学人

※PS:后记中「自出道作以来首部校园系」中出道作系校园系作品《Missing》,该系列及外传已全部译完,欢迎阅读。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2 收起 理由
尤米加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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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31 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甲田的新书?诅咒那本完结了?
发表于 2017-7-31 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甲田这是熬出头了吧,画师的画风居然变成这样

能不能趁着势头来一波动画化
发表于 2017-7-31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Missing》真的应该算校园系么。。
发表于 2017-7-31 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的文笔不错,灵异的气氛有描绘出来。

设定里关於灵异事件的原理,觉得稍嫌机械化一点;不过似乎很适合用在创作上。

私心希望作者这一系列可以写得更惊悚疯狂一点,别被腰斩。

发表于 2017-8-1 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君的辛勤劳动
甲田学人的点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赞啊
发表于 2017-8-1 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感謝了XDD,看介紹感覺又回到MISSING時的風格,像甲田老師這樣的作家不能倒.
发表于 2017-8-1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姑且算是系列序章的第一卷,期待後續發展
发表于 2017-8-1 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新系列嗎?
所以詛咒只有3集+靈異作家外傳
发表于 2017-8-1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靈感少女視情況可以和詛咒系列連動呢
兩作在地獄的詮釋上頗類似 哥哥肯定巴不得想帶走棺材

順帶一提 今回還以為又要用到欺凌 沒想到只是順便的誘導要素
問題核心是另一口棺材
发表于 2017-8-1 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果然还是Missing的那种校园怪异让人觉得比较容易接受。不过,主角的性格难得大正经起来,不知道难得见到的较为正常的女教师会不会是另一个店长。。。
发表于 2017-8-2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甲田学人的书一向都是黑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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