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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GAGA文库] [渡航]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 11[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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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8 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7-8-18 16:23 编辑

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 11
───────────────────────────
作者:渡航
插画:ponkan⑧
扫图:任雷劈
录入:任雷劈
初校:任雷劈
修图:零食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扫图、录入、校对、修图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内容简介

  永无止境的错误,遥不可及的答案。

  侍奉社接下一色伊吕波的委托,决定协助举办情人节活动。三浦、海老名和川崎这些热面孔也参一脚,把规模搞得更加盛大。在平稳的气氛中,微小的异样感渐渐变得无法忽视,即使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对不习惯的事情感到困惑,也无法自欺欺人。这段时光若能永远持续下去,或许是件好事;也许什么都没发现,才更令人心安——
  浮上台面的「她的商量、她的委托」。雪静静地下,逐渐改变他们和她们的景色。


Contents

  ① 冬天总是在人察觉其到来时便已消逝
  ② 于是,女生之间的战争开始了(也有男生喔)
  ③ 意想不到,一色伊吕波不在所带来的收获
  ④ 于是,男生们的一喜一忧开始了(也有女生喔)
  ⑤ 突然间,平冢静谈论起现在进行式与过去式
  ⑥ 真物仍旧处于他无法企及之处,持续充满错误
  ⑦ 无可奈何地,雪之下雪乃的双眼无比澄澈
                 Interlude
  ⑧ 无论何时,由比滨结衣的眼神都一样温柔
  ⑨ 春天于堆积的白雪之下聚结,吐露新芽



登场人物【character】

  比企谷八幡……本书主角。高中二年级,个性相当别扭。
  雪之下雪乃……侍奉社社长,完美主义者。
  由比滨结衣……八幡的同班同学,总是看人脸色过日子。
  户冢彩加………隶属网球社,非常可爱的男孩子。
  川崎沙希………八幡的同班同学,有点像不良少女。
  叶山隼人………八幡的同班同学,非常受欢迎,隶属足球社。
  户部翔…………八幡的同班同学,负责让叶山团体不会无聊。
  三浦优美子……八幡的同班同学,地位居于女生中的顶点。
  海老名姬菜……八幡的同班同学,隶属三浦集团。是个腐女。
  一色伊吕波……足球社的经理,高中一年级。当选为学生会长。
  折本佳织………八幡的国中同学,目前就读海滨幕张综合高中。
  平冢静…………国文老师,亦身为导师。
  雪之下阳乃……雪乃的姐姐,大学生。
  比企谷小町……八幡的妹妹,国中三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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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① 冬天总是在人察觉其到来时便已消逝

  这是时间来到二月后没多久发生的事。
  冬天的寒冷依旧严峻,每当干燥的北风吹过,教室窗户的玻璃就会咔哒作响。
  放学前的班会结束后,气温似乎又下降了些。由于我的座位靠近走廊,享受不到暖气,还有寒风从没有闭紧的门缝钻进来。每当寒风轻轻拂过颈子,我就会打个冷颤。
  可是往窗边一看,就能发现太阳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
  立春的日子即将到来。每年我都忍不住这么想:冷成这样还说什么立春的人,根本是脑袋有问题吧?
  但俗话说得好:「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放学后的教室也逐渐弥漫着春天到来般的气氛。
  剩下不到一个月,便是惊蛰。
  因为暖气的缘故,教室的春天来得比日历上更早。班上同学也突然恢复活力,就像冬眠的虫子、青蛙和蛇重新苏醒一样。
  其中又以位于暖气正下方的窗边座位看起来特别温暖。聚集在该处的一群人格外有精神,今天也发出引人瞩目的洪亮交谈声。
  「欸突然想吃甜的耶,这种时候要是有那个就太棒了。」
  户部一边拨弄后发一边这么说,大冈与大和猛拍大腿表示赞同,然后同时指着户部说:
  「是那个吧。」
  「你想说那个对吧。」
  三人不断地眉来眼去。
  「因为……巧克力,棒?」
  户部一本正经地这么说之后,三人一冈露出「干得好」的表情看向彼此,并且偷偷瞄向女生们……嗯,我还以为春天快到了,不过看来现在果然还是寒冬!
  但三浦的反应比他们冷掉的搞笑短剧还要冰冷。
  「……啊?」
  她短短应了一声,对户部等人翻起白眼,就算是这三个笨蛋也立刻乖乖闭嘴。由比滨和海老名对此只能苦笑。
  「啊,这么说来,确实是快到了……」
  叶山出面圆场,大冈与大和赶紧点头附和。
  「隼人是无所谓啦,但我们的情况可就不妙了。」
  「没错。」
  大冈一脸严肃地说,大和也深表赞同。从他们的话语中确实听得出情况的严重程度,可是,这个见风转舵处男的乖僻个性还真是烂到令人佩服的地步……当我这么想时,户部一边傻笑一边拍拍叶山的肩膀:
  「哎呀……不过隼人基本上从不接受别人送的巧克力。」
  「真的假的?太浪费了吧!」
  大冈的叫声让叶山露出苦笑。原来如此,他八成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会做出这种选择吧。
  不过,如果站在爱慕叶山的女孩子角度来看,或许不太能接受。身为其代表人物的三浦正默默听着户部等人对话,一脸无趣地转头望向别处。
  看到这样的三浦,由比滨轻轻叫了一声。
  「啊,可是,收到不认识的人给的巧克力,感觉有点可怕呢。」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仿佛在说「我懂我懂」。海老名也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打断众人谈话。
  「等等。从来不受的意思就是……攻。所以比企鹅同学是受吗?」
  话音刚落,三浦就往她头上巴下去。那女的一脸认真,说出来的却是什么鬼话……但老妈子性格的三浦仍不忘把面纸塞给她。
  「海老名,鼻血。」
  「啊,谢谢、谢谢。」
  海老名收起「呼嘿~」的怪笑,用面纸把鼻子擤干净。三浦见了露出温柔的微笑。因为就在暖气旁边以及其他种种因素,聚集在那里的每个人感觉都暖洋洋的。
  不,不光是他们和她们,整间教室都洋溢着这样的温暖气息。以户部为首的笨蛋三人组自然不提,班上隐隐约约地弥漫一股躁动。
  情人节马上就要到来。
  这是一年一度,可以从妈妈和妹妹手中收到巧克力的日子。
  若要说情人节是备受祝福且充满爱的日子,其实有不少商榷余地。从历史考据的观点来看,这其实是血腥的一天。某圣人受难的故事无须多说,这天还是黑帮展开激烈斗争的日子(注1 一九二九年二月十四日,美国芝加哥发生情人节大屠杀事件,七名帮派分子遭到集体枪杀。)。更何况对千叶人而言,听到Valentine就应该先想到巴比才对(注2 巴比·瓦伦泰(Robert John "Bobby"Valentine),日本职棒千叶罗德海洋队知名总教练。),户部等人有想到这些吗?没有,因为他们只想到巧克力。
  然而,不管我这种小人物如何高声疾呼,世人的认知也不可能因此改变。要是我真的大肆宣扬「一切都是糖果业界的阴谋啦」,反而会被贴上无知愚昧的标签。
  情人节已经变成这个国家的独特文化,深植在每个人心中,就跟圣诞节一样。说不定以后连万圣节也会跟日本文化合而为一,变成日本专属的固定节日,与夏日祭典、盂兰盆节跟春分秋分的扫墓活动无异。
  毕竟这只是个人喜好问题,是否正统其实并不重要。不管是圣诞节还是情人节,如果要否定就该大声说出「反正我就是讨厌!」
  我每年都能收到小町另有所图而送的巧克力,所以并不是那么讨厌情人节。倒不如说,做为最喜欢小町的哥哥,我每年都在期待这一天到来。
  不知道她今年会用原价多贵的巧克力要求回礼……当我在心中期待着为老妹破财的愉悦时,教室内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绝对来不及了啦!」
  「放心。现在还来得及!加油!不要放弃!」
  我转头看向骚动处,女生阶级中的第二、第三层居民正忙着织围巾和毛衣。刚才那简直是轻小说作家和责编的对话。依我看,那根本就来不及了吧?情人节已经近在眼前,进度才只有一成左右耶……与其拚命试图赶上进度,不如想办法延后死线还比较实际且有建设性吧!
  看着这幅悲痛光景的,似乎不只我一人。
  三浦月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喃喃道:
  「……不过,手工巧克力感觉有点沉重吧?多少能理解不想收下的人的心情。」
  她看似无心的话,却使另一个人发出细微的叹息。
  「沉重……说得也是……」
  由比滨用被略长的毛衣袖子盖住的细长手指,拨了拨淡红色的头发,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我突然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
  那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前的事了。
  ——手工饼干啊……
  她到底想为谁做饼干呢?我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偷瞄她,结果两个人的视线对个正着。我们不约而同地默默别开脸。
  「不过比起形式,亲手做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叶山夹杂着苦笑的声音传来。
  「有道理!嗯……我好像也有点憧憬那种感觉喔?」
  户部立刻猛拍大腿表示赞同。然而斜对面的海老名却交抱双臂,挪开视线道:
  「但手工要是做得太随便,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再说材料成本也不高,如果不是很有自信,实在不太敢拿去送人。还是选现成的巧克力比较安全吧?」
  「说得也是!」
  海老名的话让户部立刻改变立场……喂,你好歹再坚持一下吧。
  「哼嗯……手工巧克力啊……」
  三浦发出兴致缺缺的声音,接着一群人又开始大声嘻闹。
  在他们之间,不久前还存在的隔阂已然消失。
  叶山诚实地扮演大家所期望的叶山隼人,三浦试着慢慢缩短彼此距离。至于户部和海老名嘛……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但经过这段时间后,也营造出只属于那两人的气氛。
  由比滨则开心地注视着这一切。
  尽管位于浮躁的教室中,那群人所处的地方仍像缓缓到来的春天,逐渐变得暖和。那幅景象颇为耀眼,我忍不住眯起眼睛。

      ×  ×  ×

  通往特别大楼的走廊充满冰冷干燥的空气。我的嘴唇干裂,皮肤也紧紧绷着。
  教室的窗户玻璃上结了露,走廊窗户则不见一丝雾气,清晰得可以将校舍中庭尽收眼底。中庭内只见枝叶落尽的枯木,以及裸露在外的花坛泥土,呈现出不同于北国、显得灰扑扑的茶色冬景。
  千叶的冬天不太下雪。即便是在本来就不常下雪的关东地区,降雪量也是屈指可数的少。虽然新闻说东京上个月降雪了,千叶当时可是连一点雪花也没见着。
  正因为完全没有冬天的氛围,感觉更是格外寒冷,这里相较于刚才的教室,体感温差也大得多。我把脖子上的围巾拉高了些。
  那间教室的那个地方之所以显得温暖,并不是因为跟离暖气较近,而是因为所有隙缝都被从内侧堵死了。
  那些人肯定将如同叶山,以及大家所期望的那样,不会出现戏剧性的结局,而是平稳且温暖地迎接最后一刻。仿佛世界与人生终结时那样。我确切感受到,幸福与和平都是靠着某些人的努力而得以存在。
  或许他们也是透过先前度过多次寒冬的经验,才理解春天即将到来吧。
  不光是温暖,春天带来的还有虚幻的离别。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花发多风雨,人生足别离。」
  重新分班后,各自将建构新的人际关系,明年的此刻,又将忙着准备考试,不会再来学校。因此,大家都想安稳地迎接最后一刻,珍惜着这个冬季的每一天。
  那个地方明明显得很温暖,我却感到微微的寒意。当我一边在围巾里小声嘀咕着「好冷好冷」,一边漫步时,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正准备回过头,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脸不满地鼓起脸颊的由比滨。
  「你干么一个人先走……」
  「我又没说要跟你一起走……」
  我无法接受她的态度,不太高兴地这么说后,由比滨半张着嘴,略显难为情地摸了摸头发。
  「……我还以为你在等我。因为你在教室多待了一阵子……」
  「倒也没那个意思……」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开始思考自己为何留在教室。由比滨之前确实多次邀我一起去社办,所以,我说不定真的在等她过来招呼。
  不过,我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合理的理由。
  「只是有点在意叶山和三浦的情况。」
  「啊……嗯。他们好像没问题了。真是太好了。」
  由比滨轻轻吐了口气,微微颔首,走到我前面几步的地方,在没有其他人影的走廊转过身体。
  「总觉得,那种感觉真好。虽然大家想的事情都不一样,但都很珍惜现在的时光,感觉,还是现在这样最好……」
  她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吟味着自己说出的一字一句。
  「说得也是。也许现在真的是最美好的时光。」
  「喔,难得你会说出这种乐观的话——」
  「想起过去就后悔得恨不得死一死算了,想到未来又不安得快得忧郁症。以消去法来看,现在应该算得上幸福吧。」
  「果然还是一样悲观!」
  由比滨气得鼓起脸颊,垂下肩膀快步走向前方,然后开始碎碎念:
  「每次都马上就说这种话……都不会看看气氛……」
  「气氛啊……」
  比如说……
  现在这种情人节的气氛吗?
  那我应诙也能理解。我偶尔也想向其他人学习,顺着气氛做些傻事,然后用一句「气氛使然」轻轻带过。
  试着像这样心怀期待,继续傻傻地等待。
  不过,我认为只有等待是不行的。
  一味等待是不诚实的行为。
  不管前方存在什么样的答案或结局,都应该把虚伪、欺瞒和猜疑放到一旁,勇敢踏出一步,之后再来慢慢后悔。
  所以我决定顺着现在的气氛,开口问看看。
  「对了……」
  我努力挤出嘶哑的声音。由比滨回过头,歪头注视着我,等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没办法正面承受那样的视线,稍微把脸别向一旁。
  「……你最近,有空吗?」
  「咦?嗯、嗯,应该……有空是有空啦,可是……」
  她略显惊讶地胡乱挥舞双手,慌慌张张拿出手机,下一秒又停住不动。
  由比滨瞥了社办的门一眼,然后不再说话,还露出不同于刚才的失落表情。
  她的表情让我有些意外,但我不敢询问其中的理由,只能跟着陷入沉默。走廊的空气变得异常冰冷干燥,喉咙深处仿佛卡了某种东西。
  或许我不该在这地方问这个问题,也或许我该换个更好的问法。还是说,像这样刻意再确认一次其实不太自然?
  我实在没什么自信。
  没办法继续开口,我只能缩着身体,用低垂的视线偷瞄由比滨的脸庞。她略显困惑的笑容,让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为了打破沉默,由比滨快速地说:
  「我要想一下,晚点再说吧!」
  「……喔,好——」
  不知道是因为放心还是全身无力,也或许是其他原因作祟。
  总之,我的话语声随着深深的叹息一起吐出,而由比滨没有等待我慢半拍的回答,就直接走向前方、打开社办大门。

      ×  ×  ×

  大门应声敞开。我一走进社办,温暖的空气立刻包围上来。
  这里的人数远远低于教室,却不可思议地更觉温暖。也许是因为阳光比较容易照到社办所在的特别大楼吧。
  在和煦的日照下,雪之下雪乃坐在她的固定位子上。
  她从手中的文库本抬起头,轻轻撩起长发,露出温柔的微笑。
  「午安。」
  「嗨啰,小雪乃。」
  「嗨。」
  由比滨举手回礼,我也和往常一样随便打声招呼后,大家便坐到各自的位子上。
  不需要宣告自己的座位,也不是被别人强迫这么做,大家都在不知不觉间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并对此毫无疑问。这种感觉比我想的还要舒服。
  正因如此,陌生的面孔让我感到相当不自然。
  「学长,你慢死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
  这个大喇喇地趴在桌上、双脚不断晃啊晃还满嘴怨言的家伙,正是本校尊爵·不凡的学生会长——一色伊吕波。她故意鼓起脸颊,气呼呼地别开脸,举手投足都充满小恶魔的算计……话说,这家伙比我和由比滨还早到,看来疾如某风的传闻是真dor~(注3 指游戏《舰队collection》角色「岛风」之台词「疾如岛风」。其配音员与动画版一色一吕波为同一人。)
  「虽然我先过问她来这里的目的,但她只说要等你们来,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雪之下的话语夹杂着叹息,斜眼看向一色的视线更是冰冷。尽管如此,她还是意外地有好好端出茶招待客人。真是的,连招待客人的方法都有这么多种,哪家公司快点做成游戏,就叫做《招待collection》。大家说好噗好!
  至于一色本人,则是完全不将雪之下的冰冷视线当一回事。她把身体转过来,用手遮住嘴巴,像是要透露什么秘密般地低声告诉我:
  「我刚进门时,雪之下学姐笑得超灿烂,但马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后就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了。」
  喔是喔……没办法,谁教你每次出现肯定都没好事嘛。哈哈哈。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为何出现?正当我想着这个问题时,一旁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一色同学?」
  雪之下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啊,我认得这个!这是小雪乃发飙时的笑容!
  「哇……哇啊啊!对不起!我来这里真的是有事情要找各位商量!」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条件反射,一色一看到雪之下的笑脸,吓得立刻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喂,快住手,我也会怕她那种笑容耶。
  「好、好了啦。你说要商量的事,和学生会有关吗?」
  由比滨出面打圆场,向一色招手说道。一色立刻一改先前的态度,喊着「结衣学姐人真好~」若无其事地回到原本的位置。
  我看向一色,用眼神询问她来这里的目的。结果她露出更加满不在乎的表情,轻轻挥了挥手。
  「其实啊,学生会比我想的还要清闲耶。」
  「啥?」
  这家伙说的话还是一样莫名其妙……别人之前才因为你的缘故忙个半死……不对,正是因为那件工作落幕,所以现在才觉得闲闲没事干吗?难道她也罹患了高压高密度的工作高峰期过后,整个人会彻底放空的燃烧殆尽症候群……是说,总觉得燃烧殆尽的人应该是我,不晓得一色是否也有同感?为了搞懂那番话的真正用意,我死盯着一色不放,结果她用食指抵住下巴,歪起头装可爱。
  「学校最近没什么活动,副会长和其他人也超级认真地帮忙处理各种小事,我只要等到最后,在年底的报告书上盖章就行了。」
  哦~虽然我对学生会的工作内容不是很了解,不过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三年级生都忙着准备大考,校方也正为了新生的入学考试忙得不可开交。
  这么一来,在校生自然比较不受关注,所以学生会可能真的很闲吧。
  「所以没什么事情时,我就让学生会跟着放假。」
  天啊,这老板太佛心了……反观这个社团,明明无事可做还硬要我们待在社办百分之百是黑心企业!
  黑心企业的老板点了点头,用手轻抚下巴。
  「你不是还有社团活动?」
  被雪之下歪头这么问,一色有些难为情而羞红着脸,故作可爱地别过头去。
  「…………因为,现在参加足球社活动会很冷嘛。」
  根本用不着她难为情,连我听到这个理由都觉得丢脸。雪之下头痛似的按住太阳穴,由比滨则是尴尬陪笑。
  「啊哈哈……那你说的事情是?」
  被她这么一问,一色清了清喉咙,然后转身面对我。
  「话说回来,学长,虽然怎样都无所谓,你喜欢吃甜食吗?」
  「叶山不管是什么都会高兴地吃下去吧。」
  我已经彻底掌握一色的行动原则。她见自己的意图一下就被拆穿,一脸无趣地鼓起脸颊。听到这番话的由比滨,立刻想起稍早的事。
  「啊,可是我听说隼人同学不收巧克力喔。」
  「咦——?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耶。」
  由比滨也回答不出所以然。雪之下听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是因为会引起争执啊。小学的时候,每到情人节隔天,班上气氛都变得很差……」
  「啊……」
  「啊……好像可以理解。」
  一色和由比滨都点了点头。嗯嗯嗯,我也可以理解!
  隔天的教室肯定会像「互打免费☆只有女生的缺席魔女审判~还能打小报告喔~」那样超级热闹,我可以轻易想像到画面。毕竟,女生之间的话题大多是其他女生的坏话嘛(据本人调查)。
  我对此感到不寒而栗。在那种黑社会——更正,是女性社会存活下来的一色,也轻轻叹了口气。
  「那不然,将就点告诉我学长的喜好也行。学长,你喜欢吃甜食吗?」
  「你问问题的方式不太对吧……」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问题,但还真难老实回答。总觉得这种问法超没诚意的。正当我这么想时,旁边突然传来椅子摇动的声音,原来是由比滨整个人往前探出身体。
  「他喜欢吃甜食喔!」
  「确实。」
  另一方面,雪之下不知为何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态度,露出有些咄咄逼人的微笑。一色有点被吓到,说话开始含糊起来。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是你们两位回答……不过这样正好!」
  「噢……等等,好在哪?」
  「我正为了该做得多甜而烦恼。毕竟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嘛。」
  一色自说自话,完全无视我的问题。但这句话让雪之下感到不解。
  「该做多甜……一色同学,你打算亲手做?」
  「真是意外……」
  被我这么一说,一色显得不太高兴。
  「为什么这么说?我很擅长做点心喔。」
  「真好。我也有在学做点心,可是一直没有进步……」
  一色得意地挺起平坦的胸脯,相对地,颜面无光的由比滨则缩起身体。唔……挺出来的胸部看起来反而比较小,远近感好像怪怪的……这透视图有问题吧?总之先向动画公司反应,请他们出蓝光时修正作画吧!
  话说回来,由比滨的情况应该不是只有「不擅长」的程度?算了,不重要。跟胸部比起来不过是个小问题。
  「结衣学姐,料理一字记之曰心。手工点心最看重的是温柔、为对方着想的心意。只有学会为对方着想,才是提升厨艺的捷径。」
  由比滨失落地垂下肩膀,一色轻拍她给予安慰,并且竖起指头,带着柔和的笑容鼓励她。
  「对方是对做点心一窍不通的男生对吧?所以放心吧,要诀其实非常筒单。压低成本大量生产,接着在最后下点功夫,针对要送的人进行调整,就能轻松掳获男生的心。」
  「为对方着想的方向根本搞错了吧……而且你所谓的温柔也完全是针对钱包……」
  「想法本身没错,所以反而更恶质呢……」
  「总觉得开心不起来……」
  被人说成这样,连一色也有些招架不住。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拗下去,只能勉强转移话题。
  「哎呀,刚才我只是开开玩笑,模仿学长而已……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需要做人情巧克力的参考意见。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甜食呢?」
  「甜食啊……这个吧。」
  我从书包里拿出某样东西——不用说,当然是MAX咖啡。因为这对我而雷是特别的存在。
  我把M罐放到桌上,三人立刻讶异地看了过来。
  不对吧,她们那狐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发现收到的甜点礼品是MAX咖啡时,不会有哪个千叶人露出厌恶的表情——虽然我想这么说,现场气氛似乎不太对……
  默默盯着M罐的由比滨悄声说道:
  「……这个我说不定也做得出来。」
  「你这蠢货,说什么傻话?劝你别呛M罐喔。你该不会以为这只是加了砂糖和炼乳的普通咖啡吧?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好吗给我识相点喂。」
  「居然真的怒了!」
  废话。M罐可不是加了炼乳的咖啡那种骗小孩的饮料。说是加了咖啡的炼乳,我还比较能接受。若只是照着同样的成分调配,绝不可能做出那种黏稠的甜味,这可不是外行人随便学得来的。
  一色用指尖抵住嘴唇,像在评估般开口:
  「可是这样就超出预算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做多少,但一个巧克力低于一百三十日圆,会不会把成本设定得太低了点……」
  雪之下揉着太阳穴,不可置信地说道。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问题。要买M罐的话,只要选对店家,一次买整箱还会更便宜。」
  「自闭男是有多喜欢M罐啊……」
  「这可能是一直吃不到甜头而产生的反动。因为我向来只有吞苦头的份。」
  我不由得苦笑一声。雪之下拨开垂在肩膀上的头发,露出好胜的笑容。
  「苦头不应该吞,而是用品尝的。」
  「没差吧,反正结果都是在吃苦。我希望将来能尝一辈子的甜头。」
  「看来你尝到的不是苦头,而是人生……」
  雪之下深深叹了口气。她说的没错。我尝遍各种苦头,也尝尽了人生的滋味。由此可知人生等于苦头,人生是痛苦的!
  当我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时,一色对我发出嘲笑。
  「唉……算了,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好过分,居然说我的人生无所谓。一色把红茶一口喝光,然后放下纸杯,转头看向我。
  「我是希望学长以人情巧克力的标准思考刚才的问题。」
  「人情巧克力啊……」
  我搔搔脑袋,很快地回想一下。但我从来没收过人情巧克力,所以也不明白她说的标准。没办法,谁教老妹给我的是本命巧克力呢!
  我的想法似乎全写在脸上,一色见了,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喔~学长没收过巧克力对吧?可是,男生不是都会比收到的巧克力数量吗?要是一个都没收到,应该会打击到你身为男生的自尊吧?」
  「我才不需要那种自尊……怎么,难道情人节其实是某种体育竞技?」
  尽管决定胜负的方式简洁明了,谁得到较多巧克力谁就获胜,规则上却漏洞百出。尤其是人情巧克力这种充满越位陷阱的东西!不管怎么想那玩意儿都应该立刻被判红牌驱逐出场吧。对了,越位到底是什么?不懂足球规则的一日球迷=在下我本人。
  虽然扯了一大串,但一色似乎认为我只是在逞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还用莫名温柔的眼神看向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拿学长没办法,既然这样……」
  「你没必要担心这种事。」
  雪之下打断一色的话。她轻轻撩起头发,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与呆呆地半张着嘴的一色形成强烈对比。
  「咦……雪之下学姐该不会……」
  雪之下不等一色说完,便温柔地笑了起来。
  「因为,比企谷同学根本没有可以比较的朋友。」
  「啊……原来如此……」
  一色不断点头,我也跟着她一起点头,感觉有点像是鸡舍里的两只小鸡。原来如此,她说得没错。没朋友的人跟不存在竞争原理的原始共产主义没两样啊……虽然原始到只有一人规模本身便是个问题……
  正当我要开始深入思考,真正的和平为何物时,在旁听着我们对话的由比滨不满地鼓起脸颊。
  「我是觉得不需要担心啦……要收到巧克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对吧?」
  她用有些含蓄的眼神看过来。
  我也轻轻微笑以对,点了点头。
  「咦……?难道说……」
  一色的视线在我和由比滨之间来来去去。她充满困惑的双眼与我对个正着,我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胜利的笑声。
  「呵,没错……因为我还有小町啊!」
  所以我铁定能收到巧克力!万岁!有妹妹真是太棒啦!如果有妹妹就好了!
  但一色只是茫然地微微歪头。
  「咦?小町……谁啊?米?」
  「不是米啦。」
  怎样,一色家常吃秋田小町吗?我倒是希望秋田小町再和JA羽后(注4 JA为日本农业合作社之简称。包含秋田小町在内,羽后农业合作社曾推出数款以美少女插画行销包装之产品。)外的地方推出新的萌米。应该说,JA千叶给我动起来啊。
  「啊,小町是他的妹妹。」
  经过由比滨说明,一色露出一点都不感兴趣的表情,发出不以为然的声音。
  「这么说来,学长好像是有个妹妹。」
  「是啊。」
  我有一个世界级的妹妹。不,应该说是全世界的妹妹才对。
  我自豪地回答后,一色换上讶异的表情,用眯到不能再细的双眼盯着我,狐疑地问道:
  「……妹控?」
  「笨蛋,才不是。」
  虽然我如此辩驳,旁人的反应却相当冷淡。
  「……好像,没办法,否定。」
  由比滨说完后,雪之下也一脸沉痛地低下头。等等,你们好歹帮我说说话吧?
  一色见了两人的反应,频频点头如捣蒜。随后她竖起食指抵住下巴,笑容满面地偏过头:
  「学长果然喜欢年纪比较小的女生呢。」
  「不,没这回事。」
  不管年纪比我大还比我小,我对全年龄层的女生大多都不擅长应付。
  我随口敷衍过去,一色非常不明显地暗暗啐了一声。
  「那……」
  她清清喉咙,确定能发出声音后,先抬起眼睛偷看我一眼,又立刻别开视线。
  一色紧紧抓住胸前的制服,用微微颤抖的手整理乱掉的裙子。她的眼神有些湿润,嘴里吐出温暖的气息。
  然后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开口问道:
  「学长讨厌……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吗?」
  ………我当然——不讨厌啰!嗯!真要问我喜不喜欢的话,答案应该是喜欢得要死吧!
  由比滨轻轻叹了口气后,无奈地看向一色。
  「这应该和年纪无关,是看言行举止吧……」
  「……我想也是。」
  嗯,我也赞成适个意见。我差不多已经对她这招产生免疫力了。一色似乎对我的反应不太开心,眼神流露些许恨意。
  这种态度让我不由得苦笑。
  虽然觉得一色的言行举止和她本人都很有魅力,但基于某些理由,这对现在的我不太管用。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马上被迷得神魂颠倒。
  在这些理由之中最重要的一个,简单来说就是——
  「只要是妹妹,不管年纪比我大还小我都喜欢。」
  「妹控比喜欢小女生还更无药可救啊!」
  由比滨悲痛的叫声在社办内响起,一色也一脸难以置信地拚命点头。怎样啦,光是想像一下年纪比我大的小町,就忍不住想抱紧处理不行吗?我转头寻找赞同我的人,结果只看到雪之下板起脸孔,交抱双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所谓的年纪小,要以什么为基准?学年?出生年份?还是只要生日稍微晚一点都算是比自己小……定义太不明确了,首先应该厘清这点。」
  雪之下小声嘀咕后,由比滨立刻拍一下手。
  「啊,可是自闭男跟大他一点的姐姐型女生比较速配喔……大概吧。不,绝对是这样没错!」
  她紧握的拳头似乎莫名使劲,不过小弟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坚持。
  「……年纪没这么重要吧。如果只差个一岁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重点还是要看收入!养不养得起我非常重要。就这点来说,我家小町就把我照顾得舒舒服服!那家伙有成为顶尖饲育家的才能。
  听到我这么说,一色发出不满的声音:
  「咦?是这样吗?难道叶山学长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我不知道叶山的想法。」
  「可是可是,学长你之前不是说,我身为学妹的立场是种优势吗?」
  「喔,我是说过啦……」
  被她这么一提我才想到。
  说起来,这家伙也算是我的学妹啊……由于一色对我的态度没有一丝敬意、尊崇、尊敬或尊重,才让她感觉起来不太像个学妹……
  还有,这家伙是不是太看轻我了点?就算我名字的英文缩写是两个H,加起来正好变成H2,也不代表我跟氢气一样轻。而且这也不代表某部棒球漫画是棒球成分稀薄的棒球漫画(注5 日本漫画家安达充的著名作品,亦译作《好逑双物语》。)。相反的,我认为那根本不是棒球漫画,而是青春恋爱喜剧漫画。那部作品实在太经典,我每年暑假都一定要全部重读一遍。
  「应该说,你是四月出生的,我们实际年龄的差距还不到一年,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比我小。」
  以我自己的感觉而言,大概要差个两、三岁才有年长年幼的区别,像是小町或阳乃那样。至于平冢老师那种等级嘛……嗯。
  事实上,我跟一色之间的年纪差距只有八个月,雪之下跟一色甚至只相差三个月左右。
  虽然我这么想,但一色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她露出呆愣的表情,对我频频眨眼。
  「…………」
  「是怎样……」
  「啊,不……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听到我的声音后,她才像要掩饰什么似的,轻轻拨弄自己的浏海。
  另一方面,坐在对面的由比滨却夸张地移动椅子,拉开和我之间的距离。
  「好可怕!为什么你知道她的生日?好恶心……抱歉,因为真的很恶心……」
  「……你调查得真清楚呢。」
  而雪之下则是动也不动地面带微笑。比起和善的笑容,那表情更像是笑面青江(注6 日本名刀。由镰仓时代备中青江派刀匠所打造,据传曾将带着诡异笑容的女幽灵一刀两断而得名。),散发出异常凛冽的魄力。
  「没有啦,她之前耍小聪明刻意告诉我的,只是毫无意义的自我宣传……」
  「毫无意义?那、那才不是毫无意义!还有,我才没耍小聪明学长这样才是在耍小聪明!」
  一色猛然起身,伸出食指指向我。还有,我才没耍小聪明,一色才是那个耍小聪明的人……
  「我的记忆力超好,别想赖给我……话说回来,既然你已经没事,就赶紧回去学生会室或足球社吧。」
  被我这么一说,一色虽然不满地嘟起嘴唇,仍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准备离开社办。这孩子又来这套。好好好,很聪明很聪明。
  我、雪之下和由比滨都面带苦笑,目送着一色离去的背影。这时,外面忽然有人轻轻敲响侍奉社的大门。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7-8-18 15:37 编辑

② 于是,女生之间的战争开始了(也有男生喔)

  我默默盯着大门好一阵子。
  正要离开社办的一色看看大门,又看看我们,最后静静地坐回到原本的位子。我想也是,在这个时间点离开社办、与访客撞个正着,感觉应该很尴尬吧。
  没多久后,从薄薄的墙壁后方传来喧闹声。
  「我才不需要来这种地方求助……」
  「没关系啦,我也不擅长这种事啊。」
  传来的是耳熟的带刺话语,以及平稳中带点强硬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比刚才更有节奏感的敲门声。
  「请进。」
  雪之下轻声说完后,大门微微开启,海老名从门缝中探头进来。
  「哈啰哈啰~可以打扰一下吗?」
  「姬菜?啊,先进来再说吧!」
  由比滨轻轻招手,海老名也马上点头。恩,要是她们快点进来,我就不用受太多风寒了。毕竟我的座位就在门口附近……
  「打扰了。」
  海老名打声招呼便走进社办,一脸不情愿的三浦也默默跟着走进来。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雪之下这么问道,三浦露出难以启齿的模样,瞥了一色一眼。
  「为什么她也在?」
  「嗯——我个人觉得那好像是我该说的话耶……」
  一色面带笑容如此回答。三浦一边不太高兴地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瞪回去。
  嗯……气氛有些诡异……我才刚这么想,察觉到这点的由比滨立刻出面圆场。
  「呃……你觉得人太多不好开口吗?」
  「我没这个意思,只不过……」
  话虽如此,三浦的态度依然冷淡。看这个样子,她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来意。
  「不然我叫一色回去吧。」
  「咦?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又不是社员……一副理所当然地待在这里才奇怪吧?
  海老名轻轻拍了拍三浦的肩膀,帮忙化解僵局。
  「没关系啦,优美子。这个要看你怎么说。别说得太明白就没问题了,对吧?」
  「确实……总是有些事情比较难以启齿……即便你们有所保留,我也无妨。」
  雪之下看过来,仿佛在确认我的意见。我也点头表示同意:
  「总之就先听听看吧。如果不憧的话,之后私底下问清楚就行了。」
  「嗯,对呀……而且,伊吕波的意见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嘛。」
  一色见自己被当成局外人,不开心地鼓起脸颊,经过由比滨的劝说,才不甘不愿地点头。她的反应让由比滨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总觉得两方都在看人脸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么,可以让我们听听你的问题了吗?」
  雪之下重新问道。
  三浦盯着一色看了一会,接着别开视线,像是在找分岔般地拨弄头发,并且开口:
  「……怎么说呢,我想自己做一次巧克力看看。那个……因为明年,大家都在准备考试……这是最后的机会……」
  三浦的声音充满羞怯之情,脸颊逐渐染上绯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但我在她的反应中,看到些许的寂寥感。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我自己的想像。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已不需要再到学校上课。
  情人节正好处于考季之中,要是运气不好,甚至可能跟私立大学的考试日期撞个正着。
  因此,今年是我们高中生活中,最后一个实质上的情人节。在未来的人生里,情人节这个日子恐怕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意义。
  比如说,当我们成为大学生或社会人士时,对于情人节应该会怀有不一样的感觉,毕竟长大成人后,总不可能还为了能否得到巧克力而喜忧不定吧。如同小时候的我们,总认为下雪是一件新奇有趣的事,看到气象预报出现降雪图示便兴奋不已,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下雪只会让人觉得不想上学、冷得要命,还会把衣服弄湿,浮现的尽是些麻烦的印象。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该试一次看看……」
  三浦像是要掩饰羞红的脸颊,用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头发。随发丝轻轻散开而吐露的话语中,有着些许我也能认同的部分。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肯定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情人节。
  但能完全理解这种想法的人似乎不多。一色还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对此没什么实感的样子,半张着嘴仿佛在说「是这样吗?」雪之下则用手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由比滨则是鼓起脸颊,眯起双眼,用质疑的眼神盯着三浦。
  「……优美子,你不是说手工巧克力感觉很沉重吗?」
  「这……这个嘛……」
  三浦顿时语塞,只能偷偷别开视线。但由比滨的双眼也紧紧跟着,不让她逃走,海老名赶紧出面安抚不满的由比滨。
  「别这么说嘛。我觉得手工巧克力很不错啊。」
  「咦?姬菜也要做吗?」
  由比滨讶异地眨眨眼睛,看向海老名。
  「嗯。不过我只是陪优美子一起做,这样我也能顺便学些东西。」
  「总觉得有些意外……」
  「会吗?你想想看,只要学会这种技能,要在COMIKE之类的场合送礼,不就变得很方便了吗?」
  我默默听着她们两人对话,突然在其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哦……」
  送礼啊,送礼是吧……哦?我觉得有些奇怪,转头看向海老名,而海老名也转头看向我。
  隔着镜片看过来的视线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吗?」我轻轻摇头表示没有。
  若送的是朋友或熟人以外的对象,通常会避开亲手做的东西。海老名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即便如此,她依然想知道人情巧克力的做法,不就表示她有了或多或少在意的对象吗?
  ……太好了,户部,你距离成功又更近一步了。虽然我不确定海老名想送巧克力的人是不是户部,搞不好她连户部是谁都不知道。话说,户部到底谁啊?
  想到这里,我看着海老名的视线多了一丝暖意。这时,海老名的眉毛跳了一下,接着发出「腐腐腐」的诡异笑声,镜片也闪过不祥的光芒。
  「手工巧克力真的很棒喔!比企鹅同学干脆也送个友巧给隼人同学吧!」
  「不,我才不干……」
  唉……海老名果然就是海老名……就各种意义上来说。那种文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友巧又是什么?小丸子的爷爷吗?
  「再说,那家伙不是不收巧克力?」
  「都是男的就没问题啦!」
  前提就有问题了吧?
  继续跟海老名耗下去也没有意义……平时负责拉缰绳的三浦依旧一脸烦恼地玩着头发……
  我决定无视满嘴友巧基巧个没完的海老名。接着轮到旁边的一色交抱双臂,发出苦恼的声音。
  「就是说啊。既然对方已经表明不收,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嗯——不,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和叶山都是男生……慢着,反过来想想,因为收到男生送的巧克力不会引起纷争,所以那家伙搞不好会满脸高兴地收下……?怎么回事,总觉得剧情已经无可避免地歪向其他路线!但那条路线我个人给零分喔!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唉……就是说啊……」
  一色和三浦不约而同发出叹息,下一秒,两人又同时抬头看向彼此。总觉得她们交错的视线好像爆出火花……
  好讨厌呀……超可怕的说……

      ×  ×  ×

  我在一楼福利社前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MAX咖啡。
  拿出咖啡重新起身后,我重重叹了口气。
  一色和三浦的无声战斗没有停歇,让身为男生的我自觉没有容身之处,甚至怀疑美国都市传说中的瘦形魔(注7 Slender man。据说出没在树林里的这种怪物异常消瘦,而没有容身之处的原文为「肩身が狭い」,字面上的意思是「肩膀很窄」。)其实就是我。
  我上完厕所,顺便绕去自动贩卖机买M罐,打算在回社办前让疲累的身躯恢复活力。我一边慢慢喝着,一边走上楼梯,回到社办门口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每当那家伙坐立不安地四处张望时,黑中带青的马尾便会一二跳跳跳三四跳跳跳前后跳跳跳还有左边右边跳跳跳。
  「……喂,你在干么?」
  因为对方形迹太过可疑,我忍不住上前搭话。她一听到后面传来声音,那束马尾又立刻跳了好几下,最后才畏畏缩缩地把脸转向我。
  那充满戒心的模样,如同在山里偶然遇到的山猫,让我有股想要说「来来来」拿M罐喂她的冲动。不过随便喂食野生动物好像不是正确的行为。
  再说,喂食之前应该先替她取个名字才对吧!我想想……对了,就叫她川什么的吧。喂,川什么的——我在心中这么叫唤,开口询问对方来意:
  「有事吗?」
  被我这么一问,川什么的放心般地松了口气,然后向我招手,示意我跟她去社办再过去一点的走廊角落。啊,我想起来了,她叫做川崎沙希。我认识这个人。
  川崎偷偷看向社办,开口问道:
  「可……可以打扰一下吗?」
  「进去再说吧。这里很冷。」
  依我看,她肯定有事要拜托侍奉社帮忙。既然如此何不早点进去开着暖气的社办?但川崎思考一下后,慌张地挥了挥手:
  「咦……不,这里就行了!在这里说就行了!那个……我只是有点事想问雪之下……」
  那你直接去问她啊……
  「雪之下就在里面。快点进去就对了。这里很冷,你会感冒的。」
  也许是哪间办公室为了通风而打开窗户,特别大楼的走廊一片冷飕飕。从脚底窜上身体的冷空气自不待提,每当寒风吹起便微微震动的窗户声响,甚至让人连耳朵里面都感到寒意。
  「没关系……我不怕冷……」
  川崎把脸别向一旁。问题在于,你不怕我怕啊……要是我在这个时期感冒又传染给小町可就糟了,而且也不容易康复。
  说到千叶人治疗感冒的方法,不外乎先到成田家吃一碗撒满大蒜和香料的超油拉面,然后喝罐暖呼呼的MAX咖啡上床睡觉。只要这么做,隔天保证上医院报到。所以预防感冒的最好方法还是乖乖当个家里蹲。我的看法啦。
  更何况,川崎家同样有一位考生。要是川崎的弟弟——大志被传染感冒,之后再间接传染给小町,那我就不得不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和罪恶……
  「动作快。」
  因为对大志这只试图接近小町的害虫敌意作祟,我的声音开始显得不耐,措词也转趋强硬。川崎似乎有些畏惧,低下头说: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能明白我的苦衷就好。小町身边有感冒风险的人,能减少一个是一个。
  「很好,万一你感冒我就头痛了。」
  我打开社办的门,催促川崎进去。但不知为何,川崎一脸茫然地望着我。
  「……嗯。」
  川崎用从恐怖外表难以想像的无力声音回答后,轻手轻脚地走进社办。虽然这个人乍看之下像不良少女,其实是个老实的好女孩。我在心里这么想着,跟在她的身后进入室内。
  「你回来啦……咦,沙希?」
  由比滨转过身来,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上半身连同脖子一起歪向一边。
  「啊……嗯……」
  川崎不太自在地回答,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她身上。
  雪之下露出讶异眼神,一色有些畏惧地缩起身体。不不不,虽然这位川什么的看起来可怕,但其实是个可怕不起来的人喔?
  另一方面,海老名则是露出灿烂笑容,用开朗的声音向她打招呼:
  「啊,是沙沙耶。哈啰哈啰~~」
  「别叫我沙沙!」
  川崎粗暴地回嘴道。由比滨一边请她坐下,一边向她搭话试图安抚。
  「沙希会来这里还真难得……这好像是第一次呢。」
  由比滨直接用名字称呼川崎,看来她们在毕业旅行后变得要好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位永远没办法让人好好记住全名的川什么沙希,我不禁感动起来,眼角泛着些许泪光。最近哭点好像比较低,每周日看到光之美少文在绝境中挺身奋战的身影,就会忍不住落下男儿泪=在下我本人。
  嗯,女孩子们好好相处的光景实在太美好了。美不胜收啊。
  在我冰冷的身躯因为美好的光景而逐渐回暖同时,雪之下递出装着茶的纸杯,问道:
  「所以,请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啊,谢谢……该怎么说呢……」
  川崎张着嘴巴,迟迟没能说出来意。这么一想,她刚才好像说过有事找雪之下对吧?正当川崎为了不知从何说起而烦恼时,一旁传来指头不断敲着桌子的声音。
  转头一看,三浦正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也许是因为不满她的态度,川崎用冰冷的视线看向三浦,对方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喂,我的事情还没说完耶。」
  「啊?我看你只是来喝茶的吧。」
  我要撤回前言。川崎果然很可怕……
  三浦和川崎互不相让,用凶狠的眼神瞪向彼此。唉,你们两个还是一样水火不容啊……看着两人互瞪的一色,整个人都僵住不敢动了。
  到头来,还是海老名出面打破僵局。
  「好啦好啦,优美子。沙沙也有事情要找人商量吧?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说喔~~」
  「虽然实际帮忙解决的人是我们……」
  「总之,先说来听听吧。」
  海老名对雪之下的低声抱怨充耳不闻,迳自催促川崎。川崎偷偷看向我、由比滨和雪之下,轻轻发出叹息,接着才开口说出来意:
  「那个……是关于巧克力的事……」
  此话一出,三浦立刻嗤笑出声。
  「什么?你也要送人巧克力吗?笑死人了。」
  「啊?」
  「怎样?」
  两人再次互瞪。
  「……什么叫『你也』?别随便把人当成同类好吗?我对你关心的那种小事不感兴趣。」
  「啥?」
  「怎样?」
  ……别这样!大家好好相处啦!

  看着三浦和川崎争吵的情景,雪之下叹了口气频频摇头,一副「你们两个啊……」的表情。呃,别忘了你自己的个性也好不到哪去喔……不过以前那张随便开口都能摧枯拉朽的超级毒舌,最近的确收敛不少。
  看着三浦和川崎互相瞪视、一步都不肯退让的模样,一色悄声说道:
  「学长认识的怎么都是怪人……」
  「啥?」
  「啊?」
  一色被两人狠狠一瞪,迅速躲到我身后。所以不是叫你别这样以身犯险了吗……那种行为跟好傻好天真的小猫猫没什么两样……再说,连我也有点怕那两个女人耶!
  总之还是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吧。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早点解脱。
  「然后呢?巧克力怎么了?」
  「我妹妹在幼稚园听了情人节的事,说想做做看巧克力……有没有什么小孩子也会做的巧克力?」
  「小孩子也会做的巧克力啊……」
  雪之下复诵川崎所说的话后,点了点头。海老名则是疑惑地问:
  「可是沙沙,你不是很擅长家事吗?」
  没错,我记得川崎的父母都很忙,家里弟妹又多,所以经常帮忙家里的大小事。我还见过她手提插着长葱的购物袋,一副贤妻良母模样。照这样看来,她应该也很擅长下厨才对。我把视线移过去,只见川崎一脸尴尬地别过头。
  「那个……我做的有点俗气,小孩子应该不会喜欢……」
  「可以顺便请教一下川崎同学的拿手科理吗?」
  被雪之下这么一问,川崎沉默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小声回答:
  「……球……」
  球……砂糖球?那种的小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吧。我小时候也常和小町抢蛋糕上的砂糖圣诞老人……但我们很快便发现那玩意儿根本不怎么好吃,所以后来都变成由老爸解决。
  但川崎要说的似乎不是砂糖球。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等她继续把话说完。
  在无声的压力下,川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更小的声音低喃:
  「炖……炖芋球……」
  ……真的好俗。
  远远超乎想像的俗气程度,让社办在一瞬间鸦雀无声。由于大家的反应实在太明显,川崎不禁眼眶泛泪。她好像真的很难为情。
  由比滨率先察觉,猛然抬起头,挤出开朗的声音为川崎打气:
  「很棒啊!像我就完全不会做料理,所以真的觉得你很厉害!对吧,小雪乃?」
  雪之下也一本正经地不断点头。
  「是啊。炖芋球和猫打滚听起来有点像(注8 炖芋球原文为「里芋の煮ころがし」,猫打滚则为「ねつころがし」。),感觉满可爱的。」
  「圆场的方式不太对吧!」
  由比滨露出错愕的表情。对呀对呀就是说嘛,根本越帮越忙。
  猫打滚到底是什么鬼啊……只要用手把正在睡觉的猫翻来翻去,猫就会用超级不情愿的表情看过来而那一瞬间超级可爱所以我多少能体会那种心情,但如果是长毛猫就会跟拖把一样全身沾满灰尘这点必须特别注意才行喔!
  算了,猫的事不重要。现在是在谈川崎的事。多亏雪之下诡异的圆场方式,川崎显得更难为情,像是刚被收养的小猫一样抖个不停。真是抱歉,那个人没什么安慰别人的天分……
  虽然不是要出面代打,但我也清清喉咙说道:
  「不过这样也不错啦,至少你还会下厨。」
  「嗯……说得也是。虽然的确有些俗气……」
  一色不太有自信地跟在我后面开口,话中并没有任何一丝轻蔑或嘲讽。
  「嗯,不错啊,很有沙沙的感觉!」
  海老名也竖起拇指,露出她的招牌微笑。
  也许是因为被称赞反而觉得不自在,川崎的身体开始扭捏,但很快又停住不动。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因为三浦。川崎似乎在担心,刚才和自己吵个没完的三浦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但三浦默默凝视着川崎后,很快就一脸不感兴趣地别过头去,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小声地说:
  「原来你会下厨啊。」
  「咦……?嗯,算是会吧……」
  「是喔……」
  虽然她看起来正忙着拨弄头发,声音中仍泄漏些许敬意。不难理解,毕竟三浦看起来不像会下厨的人……对住在三浦心中的少女而言,那或许是一项让人憧憬的技能吧。
  「既然川崎同学有烹饪技术,那我们只需提供品项上的建议,就没问题了吧。」
  一直在沉思的雪之下用手托住下巴,归纳出这个结论。
  「我也要!我也想知道!小孩子会做的巧克力我一定也会做!」
  由比滨迅速举起手,雪之下却一脸悲伤地垂下视线。
  「……这可难说。」
  「小雪乃太诚实了啦!」
  「不,她没有直接说不可能,已经算是相当嘴下留情了。」
  「我到底有多笨手笨脚啊!」
  这家伙真没自觉……以由比滨的情况来说,真正的问题不在选择品项或料理过程,而是喜欢画蛇添足。我记得她以前和雪之下一起做饼干时,最后好像姑且弄出了还算能吃的东西。不过,雪之下的教法也不算完全没问题就是了……
  「喂,你们该不会把我的事情忘了吧?」
  「对呀。也让我们凑一脚嘛!」
  三浦和海老名大概是听腻了川崎的烦恼,噘起嘴表示抗议。一色也稍微举起手:
  「啊,那我也想参考一下。」
  看到这个情况,雪之下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无所谓……」
  她这么说道,同时瞥过来一眼,征求我的看法。
  「……帮她们出点主意应该没差吧?反正让她们自己动手做就行了。」
  「也对……我知道了。我会稍微整理一下资料,能给我点时间吗……」
  雪之下依序看向三浦、海老名和川崎,三人都点头同意。

      ×  ×  ×

  三浦等人离开后不久。社办终于恢复平静,雪之下轻轻叹了口气。
  「总觉得今天有点累……」
  我们也喝着重泡的红茶歇息。今天难得一口气来了三个客人——不,加上一色便是四个,这搞不好已经破纪录了。
  想起以前门可罗雀的状况,今天可以说是生意兴隆。
  这间要什么没什么、和仓库没两样的空旷社办,如今也变得充满生气。过去随意放置、方向各不相同的椅子,在不知不觉间以摆着茶具的长桌为中心,围成一个有些扭曲的圆圈。
  社办中的光景比起当时改变了许多。
  不是很热的暖气,茶具、毛毯和堆积如山的文库本,椅子的数量与东西的摆设,射进屋内的阳光强弱和挂在墙壁上的大衣。
  这个房间在春季结束时,曾经染上冰冷的色调;如今,它早已充满温暖的色彩。
  我不太清楚这是季节变换带来的结果,还是其他因素造成的影响。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使我心痒难耐,忍不住将视线移向窗外。
  根据天气预报,再过几天会有强烈寒流来袭,所以今天的风势也相当强劲。
  夹杂在女生交谈中的玻璃震动声,我依然听得一清二楚。这时,猛然开门的巨大声响突然插入其中,怒吼声也紧接着响起。
  「一色!」
  「呀啊!」
  一色的肩膀大大地震了一下。她畏畏缩缩地看向大门,原来是皱起眉头、满脸怒火的平冢老师。
  「老师,麻烦敲门……」
  「啊,抱歉,因为我有点急……一色。」
  雪之下按着太阳穴叹息,如此抗议。平冢老师轻轻微笑向她道歉,然后大步走进社办。
  老师在一色身旁停下脚步,交抱双臂俯视她。
  「你的工作呢?」
  「这个嘛……」
  一色闭口不语,眼神游移不定,我则正好和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对上。
  「你不是说你很闲吗?」
  「……我很闲啊。」
  被我这么一问,一色不悦地别过头,使性子似的回答。平冢老师听到这句话,重重叹了口气:
  「虽然学生会确实是顺利运作,但你还有其他工作。我不是叫你拟一下毕业典礼的欢送词,拿来给我看吗?」
  毕业典礼……已经到这个时期了?没记错的话,毕业典礼通常在三月第二周的头几天,应该还有不少时间……一色似乎抱持跟我一样的想法,露出装可爱的笑容想要蒙混过关。
  「可是,不是还有一个月……」
  「太天真了!那种天真的想法最要不得!」
  被平冢老师用严厉的语气喝斥,一色立刻缩起身体。
  说得好。一个月……别以为你还有一个月。
  不管是工作还是放暑假,当你觉得还有时间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快没时间了。
  常言道:「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当我们想着「还有救,还有救,塔斯马尼亚恶魔(注9 袋獾的别名,现已濒临绝种。)还有救」时,其实一切早已无可挽回的情况并不步见。
  截稿日……为何你总是来得这么快?
  「再说,二月可算不上是一个月。不单因为天数原本就比较少,还有入学考试的事情要忙,我们也抽不出太多时间可用。二月就是个忙不过来的月份。」
  平冢老师如此断言。
  「遵命!我会乖乖工作!努力工作!做好做满!所以我才会来这边找人商量!我是来打听去年情况的!」
  一色的回答充满活力,值得赞许。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来商量人情巧克力的事吧……
  虽然不是很重要,但没有什么话比「做好做满」更不值得相信。
  绝对不能相信社畜口中的做好做满……这是我从我家老爸那学来的道理。每当他在家里接到工作上的电话时,总是向对方保证「做好做满」,但一挂上电话马上就回呛「谁鸟你啊白痴!」那个人实在是……
  当然,平冢老师好像也看穿一色肤浅的回答,一脸苦恼地撩起长发,露出头痛表情。
  「我说……你这样可不行喔。你明年就必须学会独立自主了,总不能老是靠学长姐们帮忙吧?」
  雪之下握着茶杯,对平冢老师的话不断点头。
  「所言极是。」
  「嗯……虽然会很辛苦……但伊吕波毕竟是会长……」
  由比滨也对一色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
  最后,一色缓缓移动椅子,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过来,还拉了拉我的袖子,寻求我的援助。
  我就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泪水攻势。
  小町遇到困难时,也经常像这样哭着求我帮忙。而像我这种哥哥中的哥哥,几乎都会无条件站在妹妹那边。如果是为了妹妹,就算必须毁灭一两个世界,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没办法。我就帮忙说点好话,助她度过这个难关吧……我正准备开口时,雪之下先一步打断:
  「比企谷同学,不能太宠她喔。」
  「但,她好歹也说过了是来找我们商量的……」
  我才这么说完,一色立刻探出身体。
  「就是说啊,你们不也接受了其他人的委托吗?」
  「可是你的情况,跟优美子和沙希不太一样……」
  由比滨陷入长考。平冢老师闻言,眨了眨眼睛。
  「怎么?还有其他人来找你们谘询?」
  「嗯!有喔!而且来了超级多!所以我也帮忙——」
  「那可不是你的工作。」
  被平冢老师二话不说否定后,一色心有不甘地低声沉吟。
  你太天真了,一色。就算说得好像自己很有理,也没办法逃过平冢老师的追究,因为不管怎么想,道理都站在平冢老师那方。一色的辩驳几乎没有正当性可言,只能说她贫嘴,或贫乳……并没有平坦到那种程度,还算有点料就是了,嗯。毕竟真正平坦的是另一位雪什么的小姐才对!
  更何况,道理是拿来攻击人,而不是用来倾听的,所以左耳进右耳出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我就示范一次给你看吧……
  「那个……这次的谘询内容都是女生的烦恼,多一点女生应该也会比较好处理……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啦。老师想想,情人节不是快到了吗?」
  情人节——我一说出如同咒语般的字眼,平冢老师立刻停下动作。接着,她用缥缈的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
  「对喔,情人节要到了……真是怀念啊……」
  平冢老师自嘲般地轻轻叹了口气,才终于把视线移回我们身上。她默默盯着我们,又低喃一次「情人节啊……」她的眼神中没有刚才那种半开玩笑似的感觉,甚至让人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哀伤。
  平冢老师清了清喉咙,拉回原本的话题:
  「既然有这么多件谘询要处理,欢送词我就再等等吧。偶尔让一色帮帮你们的忙也不错。」
  「啊,其实我们不太需要她……」
  「学长你很过分喔!」
  一色猛然回头,露出愤慨的表情向我抗议。别怪我,谁教你只会增加别人的工作……我用冰冷的视线回敬她,由比滨赶紧出面圆场。
  「别……别这么说嘛……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伊吕波肯帮忙,我们也会比较轻松……」
  「会吗?」
  「学长,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一色不满地发着牢骚。我不予理会,转头看向雪之下。
  「既然由比滨同学都这么说了,我没有意见……」
  于是,平冢老师敲一下手,宣布:
  「那就这么决定了。至于欢送词交给一色自行负责。说起来,大家开始主动向你们求助,我认为正是对你们至今所做一切的正面评价。」
  「不就只是单纯被当成工具人而已吗……」
  来这里商量事情的人确实比以前更多了,拜此所赐,我们的工作量也跟着暴增。更重要的在于——我们完全没有得到回报。想想这比无偿加班还严重耶?现在是怎样,把责任制当成员工固定超时工作的藉口?我根本已经变成足以在黑心企业上班的形状了嘛!
  我露出充满怨恨的眼神说道,平冢老师立刻眨了一下眼睛:
  「尽管如此,你们终究帮助了别人。有个在背后推自己一把的人,是非常重要的事。让一色继承你们所扮演的这种角色,并不是件坏事。」
  「遵命,我会努力向学长学姐看齐!」
  虽然一色的回答充满活力,但那很明显是「万岁!截稿日延后了」的笑容。
  「……只不过,你们不好的地方也慢慢被她学走,这样并非好事就是了。总之,好好干吧。」
  平冢老师说完,露出苦笑轻拍一色的头,然后轻轻举起那只手挥了两下,潇洒地离开社办。
  我们目送完她离去的背影后,不禁松了口气。
  「这下伤脑筋了呢……」
  交抱双臂的雪之下喃喃自语,同样交抱双臂的一色也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
  「是啊,三浦学姐渐渐认真起来了,让我有些伤脑筋。」
  「我说的是委托数量的问题……」
  听着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由比滨面带苦笑地小声低语:
  「不过,总觉得能理解隼人同学的心情呢……」
  叶山的心情啊……不,我可没办法理解。我用眼神询问由比滨那句话的含意,她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
  「你想想嘛……该怎么说呢……就算要光明正大地送巧克力也很难,还得顾及到很多事情,不是吗?」
  这种顾虑太多的想法实在很像她。一色也点头,抱持相同的意见:
  「啊……总觉得很有结衣学姐的风格呢,那种为别人着想的特质。」
  「是这样吗……啊哈哈……有我的风格啊……」
  一色的话让由比滨困扰地笑了笑,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
  那应该不是因为被称赞而感到害臊的反应。或许,正是因为她和叶山隼人一样,总对别人温柔体贴到让自己喘不过气,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仔细想想,由比滨跟叶山、三浦和一色的交情都很好,之前去得士尼乐园时,便曾尝过当夹心饼的滋味,而她这次又要遇到同样的问题。
  真是辛苦……若能事不关己地这么说固然很轻松,但我可没办法这么做。
  我无法理解这种一直迁就于周围人际关系的想法。但对于他们想要做出那种结论的心情,我能够体会。
  雪之下八成也是一样。从她一脸担心地看着忧愁的由比滨,便能得知这点。
  如果得到跟叶山一样的结论,说不定就能看开这一切。
  他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成为众人心中期望的叶山隼人,并且努力达到尽善尽美,毫无妥协地做出最大的妥协,用尽一切力量施行延命措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真挚的不诚实。
  对于那些「温柔」的人,不温柔的人能为他们做的事情并不多,顶多只有自言自语般的碎念。
  「……不过,只要有个藉口就行了吧?一个能让叶山接受的藉口。」
  「啊?」
  一色像是在说「我完全听不懂」,倾斜整个脑袋和上半身看着我。虽然这举动很可爱,但你的回答让人很不爽喔,一色……
  「如果能制造出让他不得不收下巧克力——应该说让他能自然而然收下的状况,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吧?」
  我换个说法重新解释,一色还是带着似懂非懂的表情,嘴里念念有词。雪之下则是放下茶杯,用平静的眼神看向我。
  「换句话说,只要找个excuse就行了吧?在某种程度的closed环境中把巧克力交给他,叶山同学就不会惹上麻烦。」
  「没错,就是closed。」
  其实不管是crows还是worst还是QP(注10 三者皆为日本漫画家高桥弘的作品。)都无所谓,重点在于制造能让叶山不需在意他人眼光,不会损害到他公众形象的状况。
  话已经说得这么白,一色和由比滨仍然听得一头雾水。由比滨甚至还喃喃念着「closet……」拜托,壁橱环境是什么鬼啊?哆啦A梦睡觉的地方吗?
  「比如说……不是做为情人节礼物,而是拜托试吃的话,叶山应该就会吃了吧?虽然我无法很肯定就是了。」
  「……对喔,只要一起做就行了嘛……」
  由比滨深深吐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能隐约看出她放心下来的神情。嗯,顺利解释到让她也能听懂,真是太好了。
  「总之,大概就是那样。只要让一色和三浦跟叶山一起做巧克力,再请他试吃,那家伙也不好拒绝吧。」
  不过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说是「请他吃巧克力」,不如说是「吃我的巧克力啦!」才对……好啦,我已经提出大方向,不晓得她们意下如何?我窥探其他人的反应,最不能掉以轻心的家伙一脸佩服地说: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只要把他拖去碍事的家伙看不到的地方就行了对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请你注意一下说法……」
  我如此告诫一色后,雪之下轻轻一笑。
  「不过,简单来说就是那样吧。在不引人瞩目和设计卑鄙手段这两方面,你简直是天才。」
  「嗯,但也请你注意一下说法唷?」
  看来鼓励式教育法不见得永远都是对的。当我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时,由比滨拍了一下大腿,猛然起身。
  「那么,大家一起做吧!我们也参加如何?」
  「……有道理。如果可以现场教学,就不需要个别提供她们品项的建议了。」
  「啊,这个主意不错耶!把来委托的人聚在一起举办活动,让大家互相切磋。然后再由雪之下学姐负责教学就行了对吧?」
  一色连人带椅靠向雪之下身旁,握住陷入长考的雪之下的手,再把头偏到一边,抬起眼睛露出恳求的笑容。
  「呃……嗯……这倒是无所谓……」
  雪之下对肌肤之亲和肢体碰触毫无抵抗力,只要再示好撒娇一下,就能立刻攻陷她的心防。
  虽然跟由比滨的做法比较起来,存在着如同自然与养殖之间的差异,但两者对于雪之下都效果奇佳。
  雪之下稍微清清喉咙,向我使了个眼神。
  「我想,我们能以协助者的名义参加……你觉得呢?」
  「不需要问我的意见吧……反正负责教的人是你,只要你觉得那样比较轻松就行。」
  何况由比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算我反对也没什么意义。
  「是吗?那么,接下来便是想办法推动计划……」
  雪之下用手抵住下巴开始思考,坐在旁边的一色忽然拿出手机打起电话。
  「喂,副会长吗?我要你提出企划书,主题是『料理教室!』之类的……啊?不,总之你只要帮我乔好场子,然后发篇公告就够了啦。」
  电话另一头隐约传来为难的声音,一色咂一下舌,压低音量开始下达指示。话说回来,居然说乔场子……这家伙总有一天会吐出「是要多久?再继续拖台钱就不用录啰——」之类的台词吧?
  「小雪乃小雪乃,那我呢?」
  由比滨也把椅子搬去雪之下身旁,用表情询问「我该做什么?」雪之下被这么一问,暂时陷入沉思。」
  「由比滨同学……」
  过了一会儿,她煞有介事地把双手放上由比滨的肩膀,用哄小朋友般的温柔语调开口:
  「就跟我一起做巧克方吧。」
  「完全不信任我吗!呜呜……啊,那自闭男该做什么?」
  她猛然转过头来问我。但是在这次的委托中,并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
  「我可不会下厨喔。」
  我如此回答后,雪之下笑了出来。
  「没关系。你只要帮忙试吃和发表意见即可。」
  总觉得这句话相当耳熟,不过,音色和语气都跟当时截然不同。坐在旁边的由比滨也回想起往事,小声窃笑。
  「……交给我吧。这我最擅长了。」
  我一边回想自己当时的回答,一边这么说。彼此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交会,然后三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在讲电话的一色大概听到了,瞥过来一眼,用视线询问我们为何而笑。我只是摇摇头,要她别放在心上。
  这种感觉根本无从解释。有些事情只有在经过些许时间,拥有一段相同的记忆,并且了解其中的重要性后才会明白。
  一色对我的反应感到不解,这时,她和副会长的交谈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准备结束对话。
  「好好好——那就麻烦你啰!」
  电话另一头的副会长似乎还在抗议什么,但一色根本不理他,迳自切断通话。讲完电话后,她作势起身。
  「事情就是这样。活动细节会由我这边搞定,料理教室就麻烦各位啰。」
  一色小声说了句「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了」,匆匆起身,举起手向我们敬完礼,便准备离开社办。
  她大概要开始处理料理教室的准备事宜了吧。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以前那副靠不住的感觉。
  尽管一色的做法略显强硬,但我觉得这也是她有所成长的证明——不,这跟所谓的「成长」还有一段差距,不过至少她的确变得比较会办事。看看那个副会长,好像已经被她当成户部在使唤了……
  「那就麻烦你了,一色同学。」
  「嗯!我们一起加油吧!」
  一色在门口鞠躬道别,雪之下眯起眼睛,露出温柔的微笑;由比滨开朗地举起手,我也轻轻点头,目送她离开。
  看着静静关上社办大门的一色,我突然想到——
  ……对喔,这次一色会负责把一切打点好,我根本没有什么事好做。总觉得不再需要照顾这个学妹,反倒有些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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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7-8-18 15:38 编辑

③ 意想不到,一色伊吕波不在所带来的收获

  当别人告诉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时,反而会感到坐立难安。
  在好几组人马接连上门的综合谘询大会,和一色提议举办活动后几天,社办内一直弥漫着浮躁不安的气氛。
  放学后,我来到社办看书,喝红茶配点心,偶尔看向大门。这几天下来,我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而今天也不例外。
  这种坐立不安的心情,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出门跑腿。那些工作以往总是落在我的头上,所以我很担心一色一个人能不能胜任。
  这就是所谓的父性吧。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若非如此,我会开始怀疑自己该不会是个工作狂,而陷入认同危机……
  以往接到委托和谘询后,我总是直接进入工作模式,然而,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如果要描述,就像是接下已经有明确期限、详细内容却不明不白的业务,让人感觉煎熬难耐。
  再加上提出委托的人,正是那位一色伊吕波,我为此感到更加不安。
  我怀抱魔法少女动画主角的心境,默默在心里呼喊:「人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深深叹了口气。同一时间,对面也传来叹气声。
  我看过去,只见雪之下从文库本中抬起头,望向社办大门。
  看来她跟我抱持相同的担心——不,还是说她其实暗恋着一色?伊吕波×雪乃,赞!
  当我如此妄想时,由比滨轻笑出声。
  「你们怎么一直在看门啦。」
  她苦笑着说道。
  「我觉得,应该不用这么担心伊吕波……」
  「我才不是在担心一色。」
  「没人在说一色同学的事吧。」
  我和雪之下几乎是同时回答。雪之下一说完,立刻把头别开。
  虽然我——雪之下八成也是——其实很在意一色的事,但被由比滨彻底看穿心事,总是很难为情,才会不知不觉嘴硬起来。
  我打死也不愿意承认,才闹别扭说出的难听话瞒不过由比滨法眼,她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真的是这样吗~」
  「就是。」
  在由比滨直视的眼神拷问下,雪之下整个身体转向一旁。她的脸颊和从头发之间露出来的耳朵微微发红,由比滨见到她的反应,满脸幸福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她这样就满足的话倒也罢了,但由比滨仍瞥我一眼,一脸烦恼地歪着头:
  「嗯……可是,自闭男对伊吕波那么好……」
  「是啊,宠过头了。连我都觉得那样不太妥当。」
  雪之下听到由比滨这么说,立刻摆出严肃的表情瞪过来。等等,拜托不要那么顺势地转移焦点好吗?
  「我才没有宠她吧……」
  尽管我这么回答,由比滨和雪之下也只是默默回以狐疑的视线。现在是怎样,为什么她们都不说话……
  不对不对,真的没有啦!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藉口,总之,我发出一串「铿隆铿隆匡啷」的咳嗽声后开始解释:
  「以一色的情况来说,我只是担心她不负责任,中途落跑罢了。要是她丢了个烂摊子过来,我反而会很头痛。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出手帮忙还比较有效率。」
  纵使这是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连我都佩服起自己能点出问题核心——不,正因为是情急下的说词,所以那肯定就是真实。
  这是我的坏习惯。
  没办法把事情托付绘别人,等于没办法相信别人。
  这种人不可能明白什么是信赖,更不用提某种近似于信赖,但更加残酷的事物。
  真是的,居然说这种家伙会担心别人,愚蠢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想起某人在寒风阵阵的露天咖啡座对我说过的话。能回答那个问题的人,真的存在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闭上嘴巴沉默下来,但很快就意识到寂静,赶紧试着说些什么以填补这段空白。
  「所以,与其说我在担心一色,不如说我在担心自己的将来。一想到有可能需要工作我就深感不安。」
  「你的发言反倒让我担心起你的将来了……」
  雪之下按着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哈哈,这回答的确很有他的风格……」
  由比滨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苦笑以对。
  不过说真的,我和雪之下都不算是对一色好。
  就能够信赖对方这点来说,大概只有由比滨算得上是对一色好。她肯定一色的能力,不会瞎操心,也不随便出手相助,在这一点上,她跟我和雪之下有着明显的不同。
  倒是雪之下,面对撒娇和肌肤攻势毫无抵抗力这点完全被一色看穿……不好好念她一下实在说不过去。我用责备的眼神瞅着雪之下:
  「再说,要论宠她的话,你也半斤八两吧。」
  「我?我觉得我对她应该算是严厉才对……」
  雪之下一脸讶异地歪着头,身为旁观者的由比滨似乎明白我想说的话,交抱双臂低声沉吟。
  「嗯……就是这种地方给人温柔的感觉喔。因为小雪乃还挺喜欢照顾别人的。」
  真不愧是比滨小姐。你很懂嘛。
  「就是说啊,毕竟你也受了她不少照顾。」
  「咦?没……没这回事好吗!我才不需要小雪乃照顾……应该吧!就算有也不多!」
  由比滨猛然起身,大声抗议。但坐在旁边的雪之下泛起微笑,打断她的话:
  「哎呀,难道你没有自觉吗?」
  「也、也不是没有自觉啦……」
  看到她的微笑,由比滨红着脸闭上嘴巴,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椅子。这一次她是真的有坐好、坐满,两只手还乖乖地放在大腿上。
  嗯,自觉果然很重要。
  话虽如此,雪之下照顾由比滨和一色的方式,其实有着细微的差异。
  她对由比滨已经算是完全放弃抵抗,也可以说宠到任凭她摆布;换成一色时,则是变成主动关照学妹的学姐,两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感,她在说话时,也会注意自己身为学姐的立场。
  如果把雪之下和由比滨的关系比喻成猫和狗,雪之下和一色便像是母猫和小猫——不,比起小猫,一色的本性比较像凶残的白鼬。
  ……不过雪之下也受过不少照顾,所以算是彼此彼此才对。
  哎呀!美少女们和睦相处实在是赏心悦目。嗯。倒不如说,美少女们勾心斗角真的很可怕……像三浦和川崎吵架就超有魄力,害我不但吓个半死还差点闪尿,我看我干脆去当奇布尔星人(注11 特摄作品《超人七号》中登场的敌人。原文为「チブル星人」,与「闪尿(チビル)」音近。)算了。谁要啊。
  总之,侍奉社和一色的关系还算良好。
  当我想着这些无聊事时,由比滨自顾自地不断点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不过,伊吕波好像也挺喜欢让人照顾。这种地方真的很可爱呢……」
  她懒洋洋地趴到桌上,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由比滨有时候意外可靠,我也没见过她主动求助于人。虽然和一色给别人的第一印象相似,但她们其实有很多地方完全相反……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她才会感到羡慕。
  可是,一色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要是真的存在两个这样的人,我们也会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况且,我不太想看到变得跟一色一样的由比滨。她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不需要改变什么,或者该说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反而比较好……呃……我觉得自己的胡言乱语好像停不下来,赶紧「咳哼咳哼可颂!」地干咳几声,把话吞回肚子(椰香风味)。
  这阵极其不自然的咳嗽声,让由比滨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缓缓转过头来。
  从头上的丸子垂下来的发丝披在脑后,浏海轻轻垂落,半掩着一双水灵大眼。微微张开的小嘴吐出热气,艳丽的红唇不断颤动。
  被她由下往上看过来的视线盯着,我实在说不出原本准备好的话语。
  「那样算不算可爱还有待商榷吧。再说,也不是只有一色那样叫作可爱……」
  我越说越觉得难为情,忍不住搔搔脑袋,把视线移向完全没在读的文库本。到头来,连我都不晓得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别说……
  当我这么想时,一声轻笑传了过来。抬头一看,由比滨坐直身体,露出微笑。
  「……嗯,说得也是。」
  她的反应让我莫名松了口气。拜此所赐,我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何况这里还有友善的大姐姐可以聊天,她应该是喜欢上这里了吧。她最近有时甚至来得比我早啊。」
  听完我说的话,雪之下把手放在嘴边,露出不悦的表情。
  「虽然不晓得一色同学是不是喜欢上这里……但要来的话,我希望她能事先通知一声。最近红茶消耗得比以前快,茶点也必须多准备一些。最重要的是,我能静下心来读书的时间减少了。」
  我夸张地叹了口气。雪之下明明在抱怨,嘴角却柔和地微微上扬,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
  这就好比刀子嘴豆腐心的外婆,心里还是对自己的孙女疼爱有加。如同「我特地买了张猫床,那个小家伙却不肯睡里面,偏偏要睡在包装用的纸箱上。真是的,」这种甜蜜的抱怨。我好像想像得到雪之下和一色两人独处时的光景。
  尽管装出对一色漠不关心的模样,却总是在意着她的存在,忍不住拿出茶点招待她,对她百般照顾,而一色也暗自为自己的胜利窃喜,并且一点一滴地打从心底接纳雪之下……哇塞,我到底看了什么啊?伊吕波×雪乃,赞!
  雪之下叹着气,淘淘不绝地一色东、一色西。由比滨茫然望着她,喃喃低语:
  「我要不要也早点来呢……」
  她的话音明显带着羡慕之情。雪之下听到这句话,责备般挑起柳眉:
  「……这算是正当的社团活动,提早到是理所当然的。」
  「啊……嗯,可是我常常不小心跟优美子她们聊太久,才会这么晚到。」
  由比滨嘿嘿嘿地傻笑,还搔搔自己的丸子头,想藉此蒙混过关。但雪之下的脸上没有笑意。
  「……是吗?」
  简短回答后,她静静地将视线移回手边的书本。
  看来她好像有些闹别扭。我想也是,毕竟由比滨那番话听起来,像是她觉得三浦比较重要,才不小心打翻雪之下的醋坛子。社办今天还是一样和平啊。
  不过,既然连我都能察觉,由比滨不可能还没发现。只见她端正坐姿,稍微挪动椅子。
  「可是,其实我也想早点过来。我还挺喜欢像这样三人聚在一起的悠闲时光……不,应该说是超级喜欢。」
  也许是因为距离比刚才更近,使得这句话更容易传达给雪之下。雪之下轻轻吐了口气后,斜眼偷瞄由比滨的表情。不过,这一眼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两人的表情差不了多少。
  她们都有些难为情地垂下视线,脸颊微微泛红。
  「……我去重泡红茶。」
  「啊,真的吗?那我也准备一些新的零食!」
  由比滨说完,跟着开始翻找书包。
  嗯……虽然那些零食几乎都是你在吃……大方承认吧,你真正喜欢的其实是零食——我真的好想这样大声吐槽她。
  最后,我当然没说出口,只是夹杂微笑发出叹息。
  「比企谷同学?」
  「嗯,麻烦你了。」
  被雪之下这么一问,我也轻轻递出茶杯。
  温暖的热气和红茶的香气,再加上饼干的甘甜味道。
  「来,给你。」
  「喔,谢谢。」
  装在盘子上的零食被推到面前,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然后低呼着「好烫好烫」,慢慢啜饮红茶,最后再长吁一口气。
  三人的吐气声重叠在一起,彼此自然而然地对上视线。
  然而……
  这种时候往往会有客人上门。
  我没料错,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请进」雪之下如此应声,那位客人便缓缓开门。
  「久等了!」
  来到社办的,是许久未见的一色伊吕波。

      ×  ×  ×

  在雪之下多泡一人份红茶期间,一色拿给我们几张计划书。
  「那么……事情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就由我来为各位说明吧。」
  「嗯,麻烦你了。」
  雪之下回答,同时递出装着红茶的纸杯,还附上两包糖包。一色也一边道谢,一边若无其事地接过……虽然雪之下的用心程度令人佩服,但能把她调教成这样的一色也很厉害。
  「首先是活动日期和地点……」
  我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色便已开始说明。听到她的声音,我才看向拿到的计划书。
  我的视线突然停留在活动日期上。
  「不是在情人节当天吗?」
  因为上次讨论的是如何把巧克力交给叶山隼人,我才一直认为料理教室会在情人节当天举办,但实际活动日期是定在情人节的前几天。雪之下似乎也有想到这点,从计划书移开视线,看向这里。
  「情人节当天是入学考试的日子,负责监督的老师应该不会点头吧。」
  「啊,对耶,而且那天学校也放假。」
  由比滨滨恍然大悟地说,一色向她轻轻点头。
  「嗯,那也是原因之一。但我想有些学生当天可能有事,考虑过参加率之后,觉得提早举办对大家应该比较好。」
  「原来如此……」
  这考量确实有道理。
  如果情人节是入学考试的日子,那我当天肯定也会为了祈求小町合格,而花上一整天作法祈祷。就算要我举行太占和辻占仪式,甚至是盟神探汤,我也在所不辞——不,盟神探汤还是算了吧。(注12 三者皆为日本自古流传的仪式。盟神探汤乃一种神明审判法,实际做法是把人丢到滚烫的热水中,若无罪则不会有事,有罪就会被烫伤。)
  我满脑子都是小町,活动的事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既然入学考试跟情人节撞期,小町绝对不会准备巧克力吧……不,要是她在考试前还为我不眠不休地制作注入满满爱情的巧克力,就算是我也会发飙打她,然后将她轻拥入怀……
  啊啊……小町巧克力——简称小巧——正在离我远去……
  在我痛苦呻吟的同时,一色也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明:
  「雪之下学姐当天在下午五点左右到场行吗?学长跟结衣学姐晚一点也没关系。」
  「我无所谓。」
  「我们也要跟小雪乃一起去。对吧?」
  由比滨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啊啊……一切都无所谓了……」
  既然没办法拿到小町给的巧克力,那其他事都不重要了……我的整颗心化为尘土,逐渐消逝,宛如核被破坏的ARMS(注13 日本漫画家皆川亮二的作品,亦译作《神臂》。)。毕竟小町就是我的核,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像是燃烧殆尽般化为一片雪白后,坐在斜对面的一色似乎投来冰冷的视线。
  「学长怎么好像自暴自弃了……」
  听到一色这么说,由比滨轻笑两声,要她别在意。
  「啊哈哈,自闭男每次变成这样的原因都差不多,不用管他啦。」
  「是啊,我也大概能猜到原因。放着不管也没关系。」
  「呃……这样啊……」
  雪之下的话中充满无奈,一色用「确实是怎样都无所谓没错啦」的语气回答。
  她继续说明下去:
  「材料和工具都由学生会负责准备,所以没有问题。不过围裙之类的,可能要自行携带就是了。」
  用手扶着下巴,边听边点头的雪之下猛然抬起脸。。
  「保险起见,等一下方便让我看看调理工具清单吗?我想确认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收到!」
  从一色的回答听起来,我不太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她还在自己的计划书上做笔记,又把笔当成魔杖转个不停,然后看向由比滨。
  「联绪事项大概就是这样。可以麻烦结衣学姐联系三浦学姐和海老名学姐吗?因为我不太清楚她们的联络方式。」
  「好喔~我了解了。」
  由比滨若无其事地回答,但我却在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不动。
  喔……喔喔……拜托不要有意无意地显露女生社会的黑暗面好吗……明明不是没见过面没说过话,现在却黄金切割,这样好像有些恐怖啊……女生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她们说话时,你完全感觉不出她们的交情到底好不好……
  ……不对。一色跟三浦的交情看起来就不怎么好,所以这样好像还算正常。真不愧是三浦女王,最痛恨虚情假意了!
  「还有……我还想麻烦你们联络那位川……川……川什么的可怕学姐……」
  「嗯,沙希也交给我联络吧。」
  由比滨若无其事地回答,但我却在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不动。
  喔……喔喔……一色果然也记不住她的名字吗……真不愧是川什么的小姐。不过伊吕波啊,绝对不能在她本人面前那么说喔!别打脸!尝试切她中路!
  一色再次低头确认计划书,查看有无遗漏事项,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对了,如果还有想邀请的人,就告诉我吧。我再调整人数。」
  「啊,还可以叫其他人来吗?」
  「可以。户部学长好像就打算不请自来。」
  一色的语气充满不屑。对于一个是真的很烦没错的好人,这样太残忍了……可是我喜翻!
  「啊……他应该是从优美子或隼人同学那边听说的……」
  由比滨一脸困扰地苦笑。户部也要参加吗……也好,如果户部能参加这个全是女生的活动,叶山应该就比较不会有压力,可以放心参与。毕竟那家伙意外地善解人意,可能是在某处听说这件事,便决定参一脚了吧。户部虽然很烦,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当我想到这里时,突然有几个辞汇闪过脑海。
  户部、男生、女生、叶山……还可以叫其他人来?
  我把目前为止出现的线索慎重地拼凑在一起,结果慢慢推导出一个答案。
  这就表示——
  也就是说——
  ……我也可以叫户冢来吗?
  「好,联络工作就交给我吧!」
  一得出这个答案,我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一色被吓得跳了一下,然后心魂未定地用「不要靠过来」的眼神看向我。
  「学长怎么突然有干劲了……」
  听到一色这么说,由比滨轻笑两声,要她别在意。
  「啊哈哈,自闭男每次变成这样的原因都差不多,不用管他啦。」
  「是啊,我也大概能猜到原因。放着不管也没关系。」
  「呃……这样啊……」
  雪之下的话中充满无奈,一色用「确实是怎样都无所谓没错啦」的语气回答。
  哎呀,两位这么理解我真是太好了。不过,这应该也代表她们已经放弃治疗了吧……
  「雪之下学姐,我想商量一下料理品项的事。我觉得先决定几个候补比较好,不然没办法下单采购。」
  一色已经完全不打算理会我,迳自说明下去,并且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堆甜点教学书。雪之下点头表示同意后,便拿起其中一本翻阅。
  「虽然种类很多,我也不知道选哪一种比较好……巧克力蛋糕、萨赫蛋糕、松露巧克力……或是保守一点,做巧克力饼干也行。直接做巧克力果然是行不通的吧。毕竟还有初学者在场,也得把难易度考虑进去……」
  雪之下带着伤脑筋的表情翻到下一页。我想也是,即便都是用巧克力做的甜点,种类也是变化万千。
  这部分我不是很懂,所以还是不要随便插嘴比较好。要说我有多不懂,大概就是会把萨赫蛋糕说成萨鲁蛋糕的地步吧(注14 出自《俺物语》之桥段。主角猛男在和凛子聊天时不懂装懂,把「萨赫蛋糕(ザハトルテ)」说成「萨鲁蛋糕(ザツハルテルト)」。)。
  尽管如此,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不怕死的家伙,不管自己懂不懂便开口。由比滨正是这种人。
  由比滨迅速举起手,没等别人叫她便探出身体抢着发言。
  「选我选我!巧克力火锅不错!感觉像是在办巧趴,好像会很好玩!」
  「巧趴……那是什么?」
  雪之下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头上冒出好几个问号。按照前后文和过往经验推测,所谓的巧趴应该是巧克力派对或巧克力火锅派对的简称吧。看来比滨语检定二级或YUEIC测验对现在的我来说,大概只是小菜一碟。
  雪之下头上的问号尚未消失,身旁的一色就发出「喔——」的声音,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嗯,如果要大家一起同乐,这个主意确实可行。办成这种活动也不错。」
  她居然同意了……可是,该怎么说呢,不管是章鱼烧趴也好,火锅趴也好,咖哩趴也好,你们这些什么派对都能开的家伙,还真是一天到晚都在跑趴的派对狂耶……
  「不过,这次活动的名义毕竟是料理教室……」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一色还是用手指比出小小的×。看到这个手势,由比滨也失望地垂下头。
  在一旁看着的雪之下微微颔首。
  「这么看来,还是教最基本的巧克力比较好。外表美观,做起来又简单的巧克力……」
  雪之下快速翻阅甜点教学书,下一秒,她忽然在某一页停下视线。那一页好像是广告,新商品之类的宣传词跃入眼中。
  「也有从材料到工具都准备好的DIY组合包……连测量的步骤都省去,应该能够轻易做出巧克力。」
  「啊,这样我好像也做得出来。」
  由比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不由得为之语塞。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
  「不要不讲话啦!」
  我的沉默瞬间被由比滨悲痛的叫声吞噬。叫声停歇后,雪之下轻抚由比滨的肩膀,用温柔到不能再温柔的声音告诉她:
  「由比滨同学,干脆把心力集中在包装上,不也是个不错的方向吗?」
  「也不要安慰我!」
  由比滨哇哇大哭。但她根本不懂,包装超重要的好不好?只要拿条蓝色绳子绑在胸前强调胸部,肯定会引发话题大红大紫!(注15 此指《在地下城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角色赫斯缇雅身上的装饰。)
  当我想着这种无聊事时,一色轻轻叹了口气。
  「唉……用组合包做的话,味道大概不会差太多,而且乍看之下也看不出来……不过这次是要举办活动,最好还是别用组合包吧。」
  「也对,毕竟组合包要价不菲。」
  「对啊。虽然我打算依据实际支出收取参加费,花费当然还是越少越好。」
  「……咦?要收参加费?」
  我不小心把心中的想法完全表露在口气和表情上。一色看到我的反应,发出难以置信的叫声。
  「学长你的表情看起来超不情愿耶……好啦,大概几百日圆吧……不过学长你们可以不用交钱。毕竟几位是来帮忙的。」
  「那就好……」
  「这样啊。既然有收参加费,预算说不定比原本想的还要充裕……可以先告诉我金额吗?我想以此为参考来选择品项,估算需要的材料和费用。」
  「好的,麻烦你了。」
  一色说完,从透明资料夹中拿出一份文件,上面是这次活动的财务规划表。雪之下确认内容后,再次开始评估可行的品项。
  然而,我们至今收到的委托全都附带麻烦的条件,也难怪她找得不顺利。
  适合做为人情巧克力的巧克力;送给心仪对象也不会难为情的巧克力;学起来可以方便送礼的巧克力;就连小孩子也能乐在制作过程的巧克力——
  至于最为麻烦的条件——则是雪之下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像在梦呓般碎碎念个不停的东西。
  「由比滨同学也能完成的巧克力……由比滨同学也能完成的巧克力……」
  「小雪乃太过分了啦!」
  由比滨大声哭诉外加整个人抱到雪之下身上。雪之下显得有点不耐烦,但还是继续翻阅甜点教学书。
  她似乎找到几个可行的品项,把那几样所需要的材料和分量写了下来。由比滨依然紧紧抱着她,从旁边探头看着笔记。
  然后,由比滨突然露出开心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在意身旁的笑声,雪之下用不太高兴的眼神看向由比滨。
  「……你笑什么?」
  「啊……没有啦!只是……觉得有点怀念。」
  由比滨连忙挥手表示没什么。她轻轻放下手后,又用有些感伤的声音回答。那双看向雪之下的眼眸稍微眯细了些。
  她为何感到怀念?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雪之下八成也知道。
  「……是啊。」
  雪之下仅简短地回答。然而,即使在话音消散后的好一段时间,她仍然以笔直的视线回望由比滨。
  最后,由比滨露出腼腆的笑容,把椅子挪到更靠近雪之下的地方,两人并肩坐在我的正对面。
  「……对吧?」
  她歪起头,隔着一段距离,用确认的语气对我小声问道。那孩子气的举动让我忍不住笑了。
  「嗯。」
  我也简短地回答,并别开视线。
  距离那天明明还没超过一年,我却觉得如此怀念。一切都还没开始的那个房间,确实是从那一瞬间开始运转。
  「伊吕波,谢谢你。」

  「咦?啊,嗯……不……不用客气?」
  对于突如其来的道谢,一色满脸疑惑。由比滨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轻声笑了出来。笑声停下后,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今年快要结束了,真高兴最后好像能有个快乐的结尾……」
  「今年不是才刚开始?」
  「正确来说,应该是这个学年吧?」
  我和雪之下分别这么吐槽后,由比滨不高兴地稍微鼓起脸颊。
  一色也受不了地帮腔:「天啊,你们未免太龟毛了吧……」这样的闲聊也差不多该告个段落,一色望着我们,长叹一口气后站起来。
  「谢谢你们的红茶。到时就麻烦各位了。」
  「啊,嗯。活动当天多指教啰!」
  「改天见。我近日会把费用估算表交给你。」
  由比滨和雪之下这么说后,一色低头道谢,离开社办。
  只剩我们三人后,刚才涌现的怀念之情变得更加鲜明。
  不过,我们之所以感到怀念,大概是因为许多人事物已不复当时,因为同一性已经于某个时间点消失,因为我们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得到同样的东西。
  所以,我们感到怀念。
  如果一切确实开始运转……那总有一天,肯定会停止、结束。
  由比滨露出纯真的微笑,和眯起眼睛、看着那笑容的雪之下闲话家常。
  这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光景,我却不可思议地感到难受。

      ×  ×  ×

  冬天洗澡时,总会不小心在浴室里待太久。
  也许是因为在漆黑又漫长的夜路上一路骑脚踏车,我自然而然地全身泡进浴缸,深深呼了口气。
  直到快要泡昏头的前一刻,我才离开浴室。为了避免刚洗完澡受到风寒,我把脚伸进暖被桌,整个人往地板上一躺。
  一直刻意不去想的事情,不经意地再次浮现眼前,使我产生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我就这么在地上翻来滚去,结果不小心踢到某种柔软的毛球。
  我家的爱猫——小雪,从暖被桌里钻出来,用不高兴的眼神看向我,然后用舌头理起毛来。
  没多久后,它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竖起耳朵看向门口。几乎在同一时间,大门开启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来是小町回到家了。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后,客厅的门随即开启。
  「我回来了——」
  「喔,欢迎回来。」
  小町放下书包准备脱掉大衣时,小雪到她脚边不停磨蹭,希望主人给个抱抱。
  「不行,制服会沾上毛啦。」
  小町一个闪身避开,所以我只好代替她抱起小雪。乖乖乖,我会陪你玩的~不可以去打扰疲累的小町喔~
  不知道小雪是不是察觉到我的意图,开始在我怀里死命挣扎。这只猫真是不解风情……
  再说小雪老大,我只不过是抱你一下,有必要厌恶成这样吗?不要一直用猫拳打我的脸好不好……
  我一边挨着猫拳,一边看向小町。她正抬起一只脚努力保持平衡,准备脱掉长筒袜。
  虽然屋里开着暖气,但脚底还是会冷吧。女孩子可不能让身体冷到喔?我用老妈子般的关爱眼神看着她,她也注意到我视线,一脸疑惑地轻轻歪头。
  「啊,小町去放热水。」
  「是喔。啊,我也刚好洗完澡,浴缸里还有热水。」
  「嗯,所以小町去放热水。」
  「我不是说我刚好洗完澡,浴缸里还有热水吗?」
  「嗯,所以我才要重放啊。」
  小町一本正经地重复同样的话。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抛出责难的眼神后,小町挥了挥手。
  「拜托,小町不可能用哥哥泡过的水洗澡吧?都已经煮成哥哥高汤了。不行不行。」
  「不要把别人说得跟豚骨一样好吗?」
  不知道鲤小弟会不会也有被裙带菜妹妹这么嫌弃的一天……矶野家用过的洗澡水,应该满好喝的(注16 日本超长寿国民漫画、动画《海螺小姐》,矶野一家人名皆为海鲜。)。
  仔细想想,难道这家伙从以前到现在,每次接在我之后洗澡时都会重放热水吗?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换成我接在小町之后洗澡时,可是每次都有好好享受小町高汤的说……嗯,难怪她觉得恶心。
  虽然我小时候都叫她聪明又可爱的小町町(注17 改自《LoveLive!》角色绚濑绘里之昵称「聪明又可爱的Elichika(贤い可爱いエリーチヵ)」。),她现在也成为青春期的少女啦……
  我忍不住为妹妹的成长轻弹几滴男儿泪,小町的眼角也闪着些许泪光。天啊,想不到她跟我抱持相同的心情——我才刚这么想,她立刻疲倦地说道:
  「那小町去洗澡啰。」
  「嗯,你慢用。别在浴室里睡着啊。」
  「知道——」
  她回答时又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真的相当疲倦。
  也是啦,升学考试已经进入最后的倒数计时。
  现在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几天不要比小町早洗澡,还有为她祈祷而已。除此之外,顶多再加上帮她暖好棉被和鞋子。哎哟不行啦,这样人家又要被她讨厌了啦!如果生在战国时代,我肯定能出人头地!(注18 指丰臣秀吉为织田信长暖鞋的故事。)
  看来,她应该顾不得情人节了吧……
  还是不要告诉小町料理教室的事比较好。都到了这个时期,再给她多添烦恼和懊悔不会有好处。小町光是应付考试,都已经快忙不过来了,等考试结束后,再好好慰劳她一下吧。
  所以,我必须尽量不让小町困扰操心和烦恼!
  现在是她不靠别人,只能凭藉自身努力的阶段。
  靠自己的力量和意志付出努力,才是一个人成长的第一步。靠自己站起,踏出脚步,向前迈进,才能体会与人并肩同行的意义。
  小町也渐渐地不再倚赖哥哥,长大成人了啊……一阵酸楚袭上心头,升华为暧昧不明的寂寞。
  我耐不住寂寞,一头埋进小雪毛茸茸的小肚肚。
  啊啊……我能收到小町巧克力的时日还有多长……?可以的话,我希望答案是一辈子。
  友巧和基巧都不重要,我只想要小巧。
  ……给我小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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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④ 于是,男生们的一喜一忧开始了(也有女生喔)

  数件谘询同时涌入后,过了好几天。
  在此期间,我们没做什么侍奉社该做的工作,只有给不时前来确认进度的一色一些建议。
  至于一色本人,这次则很称职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在校内见到她时,几乎都在忙碌地东奔西跑。
  顺带一提,副会长则常常抱着大量文件,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书记小妹则负责在旁边鼓励打气。喂喂喂,你在开玩笑吗?是男的就给我好好工作!基本上对男生可是一点都不会手软=在下我本人。
  不管怎样,就连到了活动当日,学生会成员个个还是忙得分身乏术。这幅景象与上次圣诞节活动时截然不同。
  车站附近的公民会馆里响起年轻人吵闹的声音。现在还没到之前说好的抵达时间,但今天本来就是打算来帮忙活动,所以没差——我在说什么傻话?要帮忙的人不是我,是雪之下才对。
  总之,我们提前来到公民会馆。圣诞节过后,我就不曾来过这里,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把脚踏车停在停车场后,三个人便像识途老马似的,一起走进熟悉的公民会馆。
  以一色为首的学生会成员,正为了活动准备而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站在门口端详了一会儿,一色才注意到这里而快步走来。她的怀里抱着一大叠纸。
  「啊,学长。你来得真早。」
  「是啊。」
  我随口回答代替问候,跟在我身后的雪之下和由比滨也探出头来。
  「午安,一色同学。」
  「嗨啰!我们想说可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提早过来了。」
  听到由比滨的话,一色歪头想了一下。
  「这样啊……啊,那麻烦贴一下这些海报。只要贴在入口就行了,具体贴法交给各位判断。」
  她一说完,便把赶工做出来的B2海报交给我们。这叠玩意儿美其名为海报,说穿了就是用五颜六色的极粗色笔写上活动内容,再由哪个人画些爱心、巧克力、表情符号等涂鸦的超大型手写风文宣。
  如此紧凑的时间内只能做出这种超阳春海报,完全没什么好苛责的。
  但,问题在于海报上的宣传标语。
  『没经验也OK!条件不拘!给你家一样的温馨感!学到独当一面的知识与经验!』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黑心企业——而且是「黑心企业RX(注19 恶搞自《假面骑士BLACK RX》。)」的征才广告吧……所谓家一样的温馨感,不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意思吗?
  「贴海报这种小事,你可以直接交给我们。」
  雪之下略带委婉地说道,一色抬头仰望上方,伸出食指抵住下巴,稍微想了一下。
  「啊……没关系,现在里面感觉有点麻烦,所以我也要出去贴海报。」
  想了半天结果是这种理由。说到底,这家伙只是想偷懒嘛……另外两个人当然也发现了背后的真相。
  「……啊……啊哈哈,这个理由有点勉强……」
  「一色同学,你可以放心地回去喔?」
  由比滨毫不遮掩地泛起苦笑,雪之下则是毫不遮掩地泛起冰冷微笑。
  「不、不是啦,我不是要偷懒。其实,这个活动要做的工作并不多……」
  那你为何还……被我用质疑的眼神一看,一色一脸疲倦地叹了口气。
  「我们学生会的男女比例不是一半一半吗?然后,书记小妹跟副会长的感情不是也很不错吗?再加上……嗯……哎呀~总之一言难尽啦☆」
  一色含糊其辞,企图装可爱蒙混过关。虽然我最痛恨别人话只说一半,但只要够可爱就没关系!
  「……嗯?」
  「啊……原来如此。」
  雪之下一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由比滨似乎从刚才的话里察觉到大致状况,我也大概明白内情了。
  有麻烦的不是工作内容,而是人际关系,这种职场往往不在少数。我也曾经为了这种理由辞掉打工。不是我要说,那个店长和女高中生店员交往,那位女高中生又劈腿新进的帅哥大学生店员,绿光罩顶的店长当然不爽,便开始霸凌那位帅哥小王……拜托别闹了,这种职场谁待得下去?别让店长不开心,切记切记……
  ……不过,这种事真的随处可见,不论进入什么样的团体都会遇到。
  比比皆是,时有所闻。
  可是,谁也不晓得最好的解决方法。
  正当我要思考还未正视的问题和尚未出现的解答时,某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快去贴海报吧!最好贴慢一点!」
  「你摆明了想拖延时间嘛……我倒无所谓,可是外面冷得要命,我想早点贴完。」
  来到隔着一扇玻璃门的外面后,寒气立刻包覆全身,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空还留有几丝白昼的光线,让我知道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
  吐出的白色气息飘向上方,我的视线也跟着追向天空。

      ×  ×  ×

  我摊开海报,大致按在要贴的位置上。今天的风比前几天弱了些,所以这些薄薄的纸张,不至于被风吹得不停翻飞。
  在我做这些事的期间,到对面便利商店买透明胶带的一色,提着塑胶袋回到这里。
  「外面果然很冷。来,请用。」
  一色从袋子里拿出瓶装红茶,分别递给雪之下和由比滨。看来她也顺便买了慰劳品。
  「谢谢。」
  「哇……好暖和喔。」
  雪之下用双手握着拿到的红茶,由比滨则是把红茶贴在脸上取暖。
  「来,学长也有。」
  「喔。」
  我拿到的是M罐……不错不错,这位大人满机灵的。
  我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后,忍不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天空一片晴朗无云,像一幅画般静止不动。照这个样子看来,晚上应该会瞬间降温不少吧。
  仔细想想,晴朗的日子反而会变冷,还真是不可思议。
  然而,如果思考得更深入,就会发现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只要听过「辐射冷却」,便不难理解这种现象,再不然,只要理解「反正冬天很冷就对了」,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人的感觉全由知觉、记忆和错觉所组成。因此,它其实没有人类所想像得那么可靠。
  话虽如此,不管天空是晴朗还是乌云密布,都改变不了寒冷的事实。我使劲握住M罐稍微暖暖手后,便开始工作。
  第一张海报,贴在公民会馆入口的玻璃门上。
  「给你。」
  「谢了。」
  我从由比滨手中接过海报。海报的四个角落已经贴好透明胶带,再来只要把海报按在墙上,轻拍几下让胶带黏住墙壁就能搞定。
  为了让海报显眼,最好贴高一点……我稍微挺直背脊,把海报贴在墙上。
  「这样行吗?」
  我回头询问,在距离几步的地方看着的雪之下轻轻摇头。
  「贴歪了。」
  「有吗?这样应该没歪吧?」
  我再次盯向自己贴好的海报,但实在看不出哪里贴歪。当我百思不解地歪头思考时,雪之下轻轻叹了口气。
  「在个性本来就扭曲的你眼中或许没歪吧。」
  「喔喔,真有道理……但你的个性也算是很扭曲吧?再说,所谓的正确到底是什么?」
  我回头问道。雪之下拨开垂在肩膀上的头发,定睛注视过来。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基准,只有由某些人所决定的正确。而我现在说的话正是如此。听我的就对了,左边再稍微下来一点。」
  「你这番话就已经够扭曲了……这样如何?」
  「嗯,就这样吧。」
  得到雪之下的核可后,我打算照着同样的标准贴下一张。这次的位置在面向道路的公告栏,我拿着海报走过去。再次把海报摆在要贴的地方。
  雪之下跟了过来,由比滨随后也快步跑到雪之下旁边。接着不知为何,一色也快步走到她们身旁。
  「自闭男,再上面一点!上面!」
  「太上面了。稍微下来一点。」
  「咦?比起高度,先稍微往左移比较好吧?」
  ……喂,你们几个,可以麻烦一个人下指示就好吗?
  听着上上下下左右左右之类的指示张贴海报,我不禁联想到科拿米密码(只有小学生程度的感想)。不过,现在的小学生八成没听过科拿米密码这种东西吧。
  「嗯,就这样吧。再贴一张。」
  我轻拍贴好的海报,使劲按几下后回头一看,只见一色把手藏在袖子里,捧着热可可轻轻摇头。
  「不用,这样应该就够了。反正不会有那么多人来,贴这些海报也算是当作指示,避免有人找不到路。」
  这样啊……也对,以一个只有亲朋好友参加的小型活动来说,这种程度的宣传就差不多了。而且,指示这种东西出乎意料地重要。尽管在这个便利的时代,我们可以随时拿出智慧型手机,上网搜寻目的地,难免还是有「这里真的是我要找的地方吗?要是搞错就糗大了,还是回去吧……」这种不安的时候!指示就是这么重要!像我就常常因为找不到指示而放弃打工的面试!
  回到正题,今天的活动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人来呢……因为我这次真的只有到活动当天才来帮忙,所以还没掌握详细内容。
  前来谘询的三浦、海老名和川崎一定会来,负责试吃的叶山应该也会被带来……我才刚这么想,就在道路的对面看到熟悉的人影。
  由比滨也注意到对方,而使劲挥手。
  「啊,是姬菜她们。嗨啰!」
  「哈啰哈啰。今天就麻烦各位了。」
  绿灯一亮,海老名便快步跑过来,户部也在一旁紧紧跟着。
  「安安喔~!」
  那是哪门子的招呼,今天你生日吗?看来这场活动,让他的情绪比平时更加高昂,立刻就跟海老名和由比滨聊起天来。
  户部还是一样烦人,而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的三浦则完全相反,紧闭嘴巴不吭一声。
  三浦不断偷瞄她身旁的人,一下子调整包包,一下子整理头发,一点都静不下心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她马上就要请那家伙吃自己做的巧克力了。
  虽然不晓得三浦是如何开口邀请,她似乎成功地把叶山带来这里了。
  总之,第一关算是过关。再来只要让三浦顺利做出手工巧克力,就能完成她的委托。我暂时放下心来,拿起放在脚边阶梯上的M罐喝了几口。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一色伊吕波倏地出现在眼前。
  「啊,叶山学长!感谢你今天的大驾光临!」
  她才说完,马上凑到叶山身旁。虽然三浦隔着叶山恶狠狠地瞪她,但一色咧嘴一笑,完全不把那视线放在心上。啊啊……三浦面前再次出现新难关了……
  「嗨,伊吕波……啊,我来也行吗?我没做过点心,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
  叶山被夹在三浦和一色中间,泛起为难的笑意搔搔脸颊。三浦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不需要在意那种事吧?隼人只要提供意见就行了……」
  「就是说啊~试吃工作就麻烦学长啰!」
  为了慰留和拉拢叶山,三浦和一色分别用害羞和撒娇的声音发动攻势。叶山以爽朗依旧,只是多了些许困扰的浅笑轻轻带过。
  「那我们先进去吧。」
  「也对,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
  由比滨和雪之下互相点头确认后,海老名等人跟在她们之后步入公民会馆。
  叶山也被紧紧夹在三浦和一色之间,迈开脚步。
  哈哈哈,那家伙还真是辛苦啊。当我事不关己地看着这幅光景、喝着M罐时,叶山突然转过来,跟我对上视线。
  「嗨。」
  叶山简短地向我打声招呼,用眼神示意三浦和一色先走。两人微微歪头愣了一下,随即走进会馆。叶山用柔和的笑容目送她们离开后,瞥了我一眼。
  「你也是来当试吃员的吗?」
  「嗯啊。」
  「……原来如此。」
  他听了我的简短回答,眯起眼睛,然后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此刻浮现在他脸上的,是仿佛看透什么的眼神,以及带有些许怜悯的微笑。
  那眼神和口吻让我想起面对那个人时的情景。一股不快之情窜上心头,使我不禁用带刺的声音如此反问。
  叶山只是耸起肩膀,轻轻摇头。他的表情相当柔和,刚才那种莫名成熟的感觉早已烟消云散。
  「啊,不,只是觉得很适合你。」
  「什么意思?」
  「你喜欢吃甜食吧?」
  叶山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并且指向我手中的M罐。这个嘛……我确实常喝MAX咖啡没错啦……
  所以啰——叶山小声补上这句话后,飒爽地重新踏出脚步走进会馆,与三浦和一色会合。
  好险……刚才有一瞬间,我差点就误以为被插旗,想着「讨厌啦,叶山同学居然记得我喜欢的饮料耶♥」然后心儿怦怦跳——才怪。
  ……我反而觉得心情不是很好。如果不稍微开个无聊的玩笑,就会想到其他不该想的事。叶山八成也是一样,所以才刻意开我玩笑,掩饰过去。
  一口气喝光剩下的M罐后,尽管明知无法捏扁,我依然使劲握紧罐子。
  算了,好歹把海报贴完了。
  至于会馆内的工作状况,不实际进去看是不会知道的。但我也不可能只站在一旁当观众,总得帮一些什么忙才行。
  于是,我的下一份工作开始了……

      ×  ×  ×

  虽然已经做好必须做些工作的觉悟,我却没想到会是肉体劳动。
  各种大小的纸箱被随意放置在大厅中央。里面大概都是一色和学生会准备的碎巧克力、砂糖和发粉之类的材料。
  我当前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纸箱搬到二楼的烹饪室。
  业者帮忙把东西送来这里,便已经要感谢他们没错,但既然都搬来这里,真希望他们好人做到底,直接帮忙搬到二楼……算了,我光是没被叫去采买就不错了。
  「好,赶快来干活吧!」
  户部卷起袖子,使劲搬起纸箱。我和副会长也跟着照做。不管怎么想,决定人选的肯定是一色,我们都可以组成一色伊吕波被害者协会了……顺带一提,她心爱的叶山学长当然免除在外。
  我们抱着装满材料的纸箱,吃力地爬上阶梯。
  「欸,不觉得这些纸箱意外地重吗?」
  户部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但爬到楼梯的半途,似乎还是感受到纸箱的沉重,吆喝一声重新抱好。跟在我身后的副会长,语带歉意地说:
  「抱歉,学生会男生很少,还好有你们帮忙。」
  「其实没有什么……」
  「对咩,我也早就习惯了。」
  户部潇洒地转过头来,让长发在空中一甩,然后咧嘴一笑。啊……真是烦死人了。这样很危险,拜托你看前面好吗?要是跌倒可是会受伤的喔。还有,赶快把头发剪一剪啦。
  话说回来,连户部也被任性的一色耍得团团转,可见他是个超级大好人。这位副会长也是,外表看起来就是比较软弱,很可能常被一色使唤来使唤去。我们三个加在一起就是苦命鬼小组(注20 原文为「苦旁人シリーズ」,音近「黑鬼系列(黑鬼シリーズ)」,为《终结的炽天使》中对付吸血鬼的武器。),应该可以变成对付吸血鬼的武器。
  我们三人摇摇晃晃地搬着纸箱,好不容易抵达烹饪室。户部抱着纸箱,灵巧地用手肘拉开拉门。
  在烹饪室里,由比滨和雪之下正忙着准备各桌要用的烹饪器具。三浦、海老名和叶山也依照学生会成员的指示,帮忙准备其他桌子的器具。
  我们走向一色等人身旁,询问该把这些纸箱放在哪里。
  「辛苦了~」
  在由比滨的慰劳声中,我们把纸箱摆在地上。接着,雪之下立刻过来确认内容物。
  「辛苦了。一色同学,材料已经预先分好了吗?」
  「分好了。再来只要拿到各桌上就行了。」
  一色一边回答,一边清点纸箱的数量,然后轻轻点头。
  「看来材料都到齐了。那么,麻烦各位赶快打开箱子,把东西拿出来放好。」
  一色如此指示后,副会长抱着纸箱,快步走向书记小妹所在的调理台。
  我和户部则弯下身体,一个个打开纸箱。
  忙着开箱和彼此讨论时的喧闹声,让人切身感受到活动即将开始。此刻感受最深刻的,想必就是户部。他三不五时便拉一下后发,看起来相当开心。
  「办活动果然就是好玩。话说伊吕波,你已经完全变成学生会长了耶。」
  「是啊没有错我就是学生会长。不过,我还是会好好当社团经理。等到天气变暖,我就会去参加社团活动!」
  不对吧,就算天气冷也得去参加社团活动好不好……
  听到一色精神十足的回答,户部笑容满面地竖起大拇指,还眨了眨眼睛。这家伙真的很烦……
  我们继续进行开箱作业,拿出今天的主要食材——碎巧克力。
  看到这些食材,户部像是想到什么,小声地说:
  「哇,这些巧克力看起来很好吃的说。真想偷吃一口的说。」
  「啥?」
  一色发出冰冷的声音和视线,但户部并不就此闭上嘴巴。不但如此,他还轻轻吸口气,露出下定决心的正经表情。
  接着,他起身环视周围后,轻轻招手要我们集合。
  「嗯?要说什么秘密吗?」
  「我们现在很忙……」
  由比滨一副兴致盎然的摸样,雪之下则面露难色,但还是被由比滨拉了过来,所有人正好组成一个圆阵。户部要我们集合,该不会是想说「大家排个圆阵,全员振作起来」之类的冷笑话吧……
  虽然我如此担心,但户部并没有耍冷,而是用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后发,故作娇羞地开口。喂,这样一点都不可爱喔!
  「啊……该怎么说呢?今天不是要做巧克力吗?在某种意义上,我觉得反过来由男生这边主动进攻好像也不错……是否?是否?」
  什么是否,那么想吃鸡腿吗……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啦,乖。
  再说,先别管主不主动了,你平常不就一直在进攻,然后全都被中途拦截或直接无视吗?真要反过来的话,应该是学会撤退吧?那种「追一次不够,你有没有追第二次」的信念是怎么回事……讨厌啦!这么积极的男生现在已经是稀有动物,人家都心动惹~
  可是,心动的人似乎只有我。女生们没有一个听懂他的意思。
  「……唉,总而言之,他想主动推销自己,看能不能拿到巧克力。」
  由于在场没有人愿意吭声,不得已之下,只好由我好心帮他总结。户部听了,立刻伸出食指对我说:
  「答对咧!简单说来就是这个意思喂?」
  一色瞬间露出倒胃口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目标是谁,但我觉得这绝对会产生反效果。男生暗示想要巧克力的行为通常只会让人觉得恶心,所以户部学长还是安分点吧。」
  「这……这样啊……」
  伊吕波妹妹说话好毒……户部也不由得闭口不语,用求救的眼神环视在场众人。
  雪之下回应了他的期待。她托着脸颊微微歪头,说出大概是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不过,一色同学说的话也有道理……烦人的苍蝇在身边晃来晃去确实很烦……」
  「……」
  户部听到自己被毫不留情地说到这种地步,终于也无语问苍天。还有,为什么伊吕波妹妹要一边说着「对嘛对嘛」一边用肩膀磨蹭雪之下撒娇啊……?
  正当我为户部感到可怜,由比滨发出苦恼的声音:
  「嗯……可是,要是男生装出完全不想要巧克力的模样,女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错呗!」
  户部瞬间复活,还大力地掐一下手指。但一色马上又不留情面地开口:
  「不不不,结衣学姐这番话只适用于女生原本就打算给巧克力的情况,完全不适用于户部学长。」
  「没错呗……」
  见对方那么拚命地挥手否定,户部也不禁垂头丧气。
  不过要论实际情况,那种可能性似乎并非为零。虽然没有明确根据,但是当那个海老名出现在这种场合,亲手做起巧克力时,她便已经跟过去的自己有点不同。当然,她也可能单纯只是陪三浦来,没人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正因为处于暧昧不清的状况,这种活动才能派上用场。
  「只要努力做巧克力,搞不好自然有机会帮忙试吃。虽然我也不敢保证。总之,把这个拿过去。」
  我说完后,把剩下的纸箱推给户部。他先愣了几秒,才察觉到我想说的话,拍手大喊一声:
  「对呗!有道理呗!」
  户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用力指向我后,就一肩扛起纸箱,迫不及待地前去海老名等人所在的调理台。真是的,这家伙虽然人不错,但夸张的反应还是一样烦人。
  话说回来,户部到底哪里人啊……地方口音未免太重了吧?

      ×  ×  ×

  在那之后,我们继续进行料理教室的准备,直到活动差不多要开始的时间。
  一色、雪之下和由比滨正在商量要做什么巧克力。我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再加上无事可做,所以只是待在原地,听她们对话。
  听着听着,门外传来喧哗声。我斜眼看向时钟,其他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这么说来,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川什么的……可是声音的数量太多了。还是说,其实川什么的有好几位,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可以理解我为何总是记不得她的名字了……
  好啦,来的会是哪位川什么的呢?川岛、川口、川越、川中岛、川内、仙台……我紧盯着烹饪室的门不放,以便不管出现的是川氏家族的哪个人,我都叫得出名字。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
  结果,出现的是一个叫做玉什么的家伙。
  「嗨,伊吕波。哎呀!真是太好了。上次活动的评价果然很不错,我才正想着往后要和贵校维持紧密的partnership,继续推展alliance活动,就接到这次的offer了。」
  「就是说啊~学长辛苦了——」
  尽管对方劈头就是一串连珠炮,一色也没有听进去半个字,轻描淡写地以一句话打发掉。
  海滨综合高中学生会长玉绳……这家伙先发制人的招式还是一样犀利……只要拥有他那快速转个不停的黄金左腕,要称霸世界也绝非不可能。
  另外,不光是玉绳,他的同伴也来了。他们八成是海滨高中的学生会成员,在圣诞节联合活动时曾经见过的面孔,接二连三走进烹饪室。像那个让人不爽的发夹男和那个让人火大的披肩男,我都还有印象。
  「这个机会也是一种business chance。说不定还能透过crowd funding之类的集资手段形成scheme。」
  「不能agree你更多了。」
  「只要能建立还原incentive的method,说不定就能刺激到early adopter。」
  「美国人会让孩子在flea market上卖lemonade,藉以培养他们的经济观念,应该很near那种感觉吧。」
  「没错,那也是一种case study。」
  听着那群家伙的对话,我开始觉得lemonade仿佛是某种菁英才配喝的饮料,真是不可思议。该不会只要出自他们口中,连可尔必斯跟APPLE SIDRA都会变得尊爵、不凡吧?
  「我还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忍不住小声抱怨,雪之下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你的菁英指数太低了。不但瞳孔放大嘴唇发紫,就算叫你也没什么反应……」
  「那是昏迷指数太低吧。」
  再说要是真的瞳孔放大,我早就已经翘辫子了……不过,那些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毕竟人类没那么容易改变。要是失败个一两次就灰心丧气,他们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副德行。想到这些人其实是在贯彻自己的信念,我便对他们产生好感。
  很好很好,希望玉绳和他愉快的伙伴们能永远维持这样。当我暗自如此祈求时,某人从他们身后冒出头来。
  「啊,是比企谷耶。你果然也在!」
  「嗯……是啊……」
  折本佳织还是老样子,以完全无视距离感的轻松口吻向我搭话。她丢下海滨综合高中那群人,快步走过来。
  接着,折本将视线移向我的身后。
  「啊,你好。」
  「你、你好……」
  折本轻轻转头打声招呼后,由比滨也略显慌张地回应。雪之下只是交叠双手,用眼神回礼。
  这种莫名紧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她们三人好像一直没机会好好说话,顶多知道彼此的存在。虽然不奢望她们立刻变成好朋友,但至少不要把场面搞得这么僵好不好……
  我用眼神向相较之下和折本比较有话聊,对表面上装出要好模样这点颇有一套的一色求救,换来的却是一阵咳嗽声。
  嗯哼、咳咳——这咳嗽声略显低沉。正当我纳闷着以一色而言,那声音也未免太不可爱,才发现原来声音的主人是玉绳。玉绳似乎是见折本主动过来搭话才注意到我,他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你们也来了啊……」
  「啊,我没有说吗?」
  一色用纤细的手指轻触水嫩的嘴唇,轻轻把头偏向一边。这家伙装傻的本领真是强大……
  「嗯……这个嘛,我的MailBase里好像没有留log……」
  一色无视低声沉吟的玉绳,转头看向我,俏皮地吐出舌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可爱啊。
  一色的装傻功夫了得,玉绳似乎放弃追究,他继续低声沉吟,往远离我们的烹饪室另一个角落走去,海滨综合高中的学生也迅速跟上。
  「待会儿再聊吧!」
  折本也轻轻举手道别,快步追上那群人。
  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悄悄询问满脸假笑的一色。
  「……那些家伙怎么也来了?」
  「要是能以联合举办的名义,向海滨综合高中那边挖些经费不是很好吗?这样我也能省一些人情巧克力的开销,超走运!」
  「这、这样啊……」
  真不愧是一色伊吕波,远远超出我的预料……这家伙总有一天真的会被捅……我不禁担心起她的安危,并投以轻蔑的视线。一色似乎也有点过意不去,红着脸干咳一声。
  「况且我们还是有收参加费,所以以预算面来说,活动本身结得出盈余。不过把各项经费加加减减后,其实也只是不赚不赔收支相抵损益两平。」
  「我开始连伊吕波说的话都听不懂了……」
  由比滨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
  我想也是,毕竟假菁英和假内行有些相似……顺带一提,不赚不赔和收支相抵都是损益两平的意思!
  不过,一色为了投入学生会预算,想必也动了不少脑筋吧。制作那些海报,八成就是为了证明真的办过活动,只要有实际品项支出,请款的时候也很方便!她居然练就这种不必要的商业头脑。参加费也相当低廉,还能大赚一笔简直就是商业摇滚啾!(注21 原文为「商壳口ツクぴゅる」。「商壳ツク」为日本手游、动画《SHOW BY ROCK!!》别名,「ぴゅる」则是其中一位角色的口头禅,配音员与一色伊吕波为同一人。)
  此外邀请其他学校协办,能让预算加倍,要是再跟这些人收取参加费……这是一个小小投资给你大大回报的橛念。
  总觉得如果一色被说是公器私用或盗用学生会公款,她将无从辩驳……由于我对财务管理这方面不是很熟,这次姑且装作没看到吧。反正,只要不是用我的钱就好。社畜精神早已在我的心中根深柢固。
  一色的言论让我感到头痛,但实际上,这个活动也因此才得以成立,所以一色的尝试并没有太大的错误。
  而且,头痛的人似乎不只我一个。雪之下也按住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先不论那种想法是否正确……但你比我想的还要优秀呢,一色同学……」
  「没错没错,一色同学很有能力喔!虽然偶尔会脱线一下……」
  「啊……这我好像可以理解……」
  某人用温和的声音这么说道,由比滨露出苦笑同意。嗯,说得没错。
  ……温和的声音?
  那声音不同于雪之下、由比滨或一色,带有某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我意识到这一点,猛然回头。
  用发夹固定住的浏海、光滑的额头、每次摇晃都散发安详气息的发辫,还有灿烂的招牌笑容——
  「啊!城回学姐!」
  「你……你好……」
  由比滨惊讶的叫声和雪之下略为困惑的招呼声同时响起。她们两人都眨了眨眼睛。
  「嗯!大家好~~」
  前任学生会长,城回巡学姐在微微隆起的胸前轻轻挥手,回应我们的招呼。
  「请问……为什么你会过来……?」
  学姐突如其来的现身,对我们造成小巡巡效应(主要效果是治愈、放松精神和附加大姐姐属性等等),但我还是努力开口如此询问。巡学姐拍一下手并微微歪头,一脸开心地说:
  「因为收到邀请……所以我就来了!」
  学姐轻声一笑,周围立刻充满轻飘飘的气息。这正是超级小巡巡效应(主要效果是复活、排毒、附加大姐姐属性、在偶尔展现成熟气息中追加天真烂漫的举止效果。于是对手灰飞烟灭)。
  巡学姐维持温和的语气,往前踏出一步,握住一色的手。
  「我负责在毕业典礼发表谢词,来到学校啊,便遇到一色同学,然后她就邀请我来啰~」
  喔——邀请学姐的人是一色吗?还以为她不太擅长应付巡学姐……我看向一色,她迅速别过头,用非常低的音量嘟哝:
  「……因为人数到一定程度,能压低个人分担的费用嘛。」
  巡学姐似乎没听到一色的碎碎念,反而还在为受到邀请而开心不已,拉着一色的手甩个不停。至于一色本人则是一脸困扰地转过身体。
  「我已经通过推荐入学,现在多得是时间。可是朋友都还在忙着准备考试……所以我只找了有时间的成员过来。」
  「是喔……这样啊……」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发现不对劲。成员?成员这种说法有点奇怪……感觉像是在某种压力之下,逼不得已才改用这奇怪的字眼,称呼本应称作嫌犯的家伙。我看向巡学姐,用眼神询问那句话的意思,而巡学姐也转身看向后方,出声问道:
  「对吧?」
  下一秒,好几名学生以几乎是凭空出现的方式登场。怎么回事?他们是忍者战队吗?我在模糊的记忆中翻找一阵,才想起这些人确实有些眼熟。看那些眼镜仔的模样和气质,应该是前任眼镜仔学生会的成员。
  他们对继任的学生会,果然有不少意见吧。毕竟一色当上学生会长的过程出了不少问题。更重要的是,对于巡学姐而言,学生会肯定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巡学姐终于放开一色的手,把双手轻轻放上雪之下和由比滨的肩膀,用有些怀念的表情,环视我们的脸。
  「虽然跟想像的不太一样,能像这样再次参与学生会的工作,并且跟雪之下同学、由比滨同学……还有比企谷同学你们说上话,我真的很高兴喔。」
  「我……我也很高兴!」
  由比滨似乎也受到小巡巡效应的影响,带着快要融化的笑容如此回答。雪之下虽然没有应声,但也稍微低着头,耳朵微微泛红。
  仔细想想,我们侍奉社认识的学姐,也只有巡学姐。
  ……糟糕,要是看到巡学姐在毕业典礼上朗读致谢词,我搞不好会哭出来。其实,我现在已经有点眼角泛泪了。大家都知道我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生完全没辙,而年纪比较大的女生同样也是我的弱点。
  这个人是我的学姐,真是太好了。当我沉浸在温和的心境中时,巡学姐也环视我们的脸,不断点头。
  接着,她握起拳头,像是要帮大家打气。
  「好,大家今天也要努力喔!喔——」
  没人跟着高举拳头大声呼喊。一色甚至把刚才敬畏三分的态度抛到一边,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巡学姐。
  但巡学姐完全不在意,自顾自地再次高举拳头。
  「喔——」
  「……喔、喔——」
  要是不好好配合,她肯定会一直重复下去……更重要的是,她身后的前任学生会成员发出的压力,不是普通的恐怖……最后我决定乖乖地模仿猫拳那样微微举手。这一次,巡学姐终于满足地呼了口气。
  接着,她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我也跟着看过去。人已经差不多到齐,食材和调理工具也准备好了。虽然川崎她们还没到,但应该很快就会抵达吧。
  活动差不多该开始了——当我这么想时,巡学姐歪起头说:
  「阳乃学姐有点慢呢。」
  「就是说啊,这个地点应该不难找才对。」
  一色点点头,对巡学姐的话表示同意,我则是整个人完全僵住,没办法点头。刚才,她是不是提到一个危险的名字?
  巡学姐口中的名字,不可能是指在某温泉旅馆上班的女服务生(注22 巡对阳乃的称呼原文为「はるさん」。此指美少女游戏《美少女万华镜》登场角色「稻森はる」。)。她会这么称呼的人,只有一个。
  我斜眼看向旁边,雪之下稍微皱起眉头,由比滨似乎也猜出一二,盯着门口猛瞧。
  没多久后……
  松动的门发出声响微微挪动,纤细的手指从缝隙钻进来,用力把门打开。
  喀、喀——在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中,门外的人一步步走进室内,来到我们面前。
  「嘻——嗨啰!对不起,我迟到了吗?」
  「如各位所见,这位是今天的特别讲师,阳乃学姐!」
  「大家好大家好,我是阳乃学姐。」
  一色用装可爱的撒娇声介绍后,雪之下阳乃也很配合,半开玩笑地说道。她举起手打招呼,让鲜红色的大衣轻轻飘起。
  「啊,阳乃学姐。好久不见。」
  「……巡,我们不久前不是才见过吗?」
  巡学姐快步走过去,阳乃戳了戳她的额头,一副「少来~」的模样。
  「阳乃学姐做的甜点超好吃,所以我很期待嘛~」
  「嗯,既然你这么拜托,我做就是了。身为一个好心的学姐,当然不能拒绝学妹的要求啰~」
  比起温柔,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突击!(注23 原文为「ヤシャシーン」,《亚尔斯兰战记》中军队突击时的呐喊声,音近「温柔(やさしい)」。)」一般,只让人感到畏惧……
  我利用她们短暂闲谈的空档,向一色招手,小声问道:
  「喂,你为什么叫她过来?」
  「因为她看起来就身经百战啊~」
  一色疑惑地歪着头,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如此回答。嗯,她的判断完全正确。阳乃何止是身经百战,根本是百战百胜,而且还穷凶恶极。
  「其实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雪之下交叠上臂,将视线从阳乃的身上移开。
  「是啊,先不论教法,你做的料理的确超好吃。」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雪之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夸奖,一瞬间说不出话,接着很快地别过头去。不过,我可不是在夸奖你,而是拐个弯说你的教法很烂。
  「不过,我很期待小雪乃教我喔!」
  由比滨一个飞身搂住雪之下,让她稍微平复心情,干咳两声掩饰害臊……也对,既然在雪之下之外还有其他讲师,雪之下能指导由比滨的时间也会增加,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我还是有点在意,一色为何专程找阳乃过来。
  真要说的话,这场活动的参加人数并不算太多,一色也说过自己的手艺还不错。而且在她之外,应该还能找到几个有做甜点经验的女生。
  「就算不找那个人过来也行吧?雪之下的料理技术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很多了。」
  我悄悄向一色询问她这么做的理由。
  「嗯,我知道雪之下学姐真的很会做料理,所以才拜托她担任讲师。」
  一色说到这里忽然打住,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
  「只不过……那个……男生的接受度可能有点……」
  「算你有眼光……」
  雪之下的确很擅长做料理。然而,她欠缺「杀必死」的精神。硬要逼我讲的话,就是胸前的视觉刺激。相较之下,虽然由比滨的杀必死很到位,最基本的料理技能却差劲到惊天地泣鬼神……雪之下做甜点的方式扎实归扎实,但如果要她做一色口中那种男生会喜欢——也就是女生用来表达心意的甜点,确实有些不安。
  就这点来说,雪之下阳乃擅长掌握人心,而且男女通吃——更正确来说,应该是擅长掌握,然后粉碎人心。若论看穿人心弱点的技巧,我还真不知道有谁比她厉害。
  再加上,她的基本能力也胜过雪之下。即使是做甜点,她肯定也能彻底发挥能力和御人术,搞不好不光是人类,连妖精都会被收服。
  我只能拚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雪之下阳乃的一切行动都毫无意义,但也别有用意。
  她今天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也是有某种打算,不可能只因为学妹拜托便轻易出现。
  她那个人总是这样。
  一如其名,把一切都摊在阳光下。
  却完全不展露自己的内心。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7-8-18 15:41 编辑

⑤ 突然间,平冢静谈论起现在进行式与过去式

  活动过程没有遇到特别大的阻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插曲,四平八稳地进行着。
  到了活动预定开始的时间,众人不约而同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同透过心电感应确认「那我们开始吧」。一色简单地致词后,所有人便分头进行料理。
  我不需要做巧克力,所以闲了下来。硬要说的话,我其实是有协助支援打杂跑腿当小跟班的任务在身,但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工作。
  雪之下与我相反,她已经动作俐落地开始工作。
  雪之下、由比滨和三浦站在我前方的调理台,一本正经地看着巧克力和调理工具。
  「先把巧克力切碎,然后隔水加热。虽然也得看要做什么,但不管怎样,都得经过这个步骤。」
  「就这样?」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不过,在这之后才是重点……」
  三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扫兴。雪之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叮叮咚咚地示范用菜刀把碎巧克力切得更碎。她流畅的刀工让由比滨发出赞叹。呃……现在就佩服也太早了吧……
  三浦也有样学样,跟着雪之下开始动手。她似乎不太习惯用菜刀,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铿铿铿地粉碎巧克力。顺带一提,由比滨还不被允许拿菜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三浦把巧克力切碎得差不多后,抬起头来脸上流露一丝满足。我说,距离巧克力完成还远着呢,小姐……
  不过对三浦而言,那小小的一步,似乎已经是她的一大步。
  「哼……很简单嘛。」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用炫耀的语气这么说。不过,左右两边的人立刻泼她冷水。
  「你太天真了!优美子!」
  「超天真。」
  由比滨不留情地吐槽,雪之下也带着冷笑说道。尽管如此,三浦还沉浸在「想不到这么简单」的心情中,歪着头问:
  「啊?这有什么难的?」
  由比滨得意地挺起胸膛。
  「接下来才是难关喔!那个隔什么的可不是把巧克力放进水里煮,而是要『哗——』地这样喔!」
  她想表达的大概是「搅拌」和「调温」。可是等等,难道你连隔水加热这个词都记不住?你还是三百六十五天后再来吧!
  另一方面,雪之下也对由比滨的话大感头痛,按着太阳穴叹气说道:
  「要是让融化过的巧克力直接凝固,上面会浮出白色油脂,不但影响美观,还会破坏口感。而且,之后的步骤也要花上不少功夫与时间。」
  不是我在说,她们两人的发言层级未免也差太多……相当于手游大户跟老是敲碗吵着要出包补偿的玩家之别。
  在由比滨的不知所云和雪之下的以理劝说下,三浦也逐渐改变想法。
  「是喔……那下一步呢?」
  她的口气没什么不同,但态度变得较客气。至少,那已经算是向人求教的态度。看到这样的三浦,雪之下微微一笑。
  「先从隔水加热和调温开始吧。之后的步骤则要视做的东西不同,额外下点功夫……不过,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就挑战看看巧克力蛋糕如何?」
  「巧克力蛋糕!原来就算不是糕饼师傅也做得出来啊!」
  「并没有那么困难……我要用纯巧克力来做,三浦同学和由比滨同学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巧克力。」
  由比滨露出闪闪发亮的尊敬眼神,三浦也用「喔~不错嘛」的视线看着她。雪之下忍不住苦笑。
  虽然由比滨的厨艺很让人担心,但既然有雪之下在,应该不至于发生惨剧吧。
  那么,其他人的状况又如何呢?我将视线移向旁边的调理台,一色正自顾自地做着甜点。
  看样子,她的料理过程颇为顺利。
  她已经完成隔水加热的步骤,碗里的巧克力看起来丝滑柔亮,另一个碗里的蛋白霜也已经打得松软绵密。光是见到那纯熟的手法,即可看出她早已累积不少经验。
  一色在碗中加进一小匙看似洋酒的液体,搅拌一下,再用汤匙舀起少量巧克力,浅尝一口试味道。
  她含着汤匙好一段时间,才歪了歪头,似乎不是很满意,又继续在碗里加进砂糖啦鲜奶油啦可可粉之类的东西。
  「你真的会做料理啊……」
  虽然用「意想不到」好像不太正确,看到她做甜点时一点也不马虎,我还是很惊讶,才脱口说出这种话。结果,一色白了我一眼。
  「学长,你怀疑我说的话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很厉害。你还挺努力的嘛。」
  想到她为了让叶山品尝自己的料理,而付出这么多努力,我便不禁对那样的傻劲萌生好感……尽管还是遮掩不了节省人情巧克力成本的意图,在制服配上围裙的外观加成下,这算计也变成一种属于她的努力,而开始讨人喜爱,真是不可思议。我在此大声呼吁:制服围裙比裸体围裙棒多了!不过,最棒的当然还是无袖上衣配小短裤的围裙小町,没有之一。
  正当我分神胡思乱想时,听到这番话的一色眨眨眼睛,愣住几秒钟后,又很快地伸出双手往前推,和我保持距离。
  「学长你在说什么啊想趁机告白吗别以为今天在做甜点所以说些甜言蜜语就能打动我那种想法太天真了麻烦你想清楚后再来一次真是对不起。」
  一色毕恭毕敬低下头,毫不留情地发我卡。我才不是要趁乱告白,干么再来一次……
  一色伊吕波果然还是老样子。不,她鬼灵精怪的脑袋和厚脸皮的个性,搞不好都有所成长了。我半无奈半佩服地叹了口气。这时,一根汤匙倏地凑到我的嘴边。
  「嘿!
  一色轻叫一声,把汤匙插进我嘴里。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眼睛眨个不停,一色则是露出魅惑的微笑。
  「学长,你讨厌这种甜吗?」

  一色玩弄着手中的汤匙,微微歪头,抬起双眼看向我。她泛起小孩恶作剧得逞时的得意笑容,也像女孩子一副「怎么样啊,」地挺起胸脯。这样的反差在我眼中非常有魅力。
  「……不讨厌。」
  虽然糖分肯定没那么多,口中的甜味却让我的舌头几乎麻痹。还有,那不是她刚刚用过的汤匙吗……这真的对心脏很不好,拜托别再这么做了……
  甜食固然有助于消除疲劳,但是对这种精神上的疲劳只会有反效果。涌上心头的疲劳让我忍不住叹一口气。在此同时,一色也跟着叹气。
  「唉……我不是在问味道啦……」
  她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双眼还是偷偷看向这里,似乎期待着我的答案。
  我一边回味残留在口中的甜味,一边细细咀嚼一色想说的话。
  「尽管如此,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这样啊。」
  一色陷入沉思,看着手中的碗不断点头,然后猛然抬起脸。
  「谢谢你的意见,那么我出发了。叶山学长——」
  一色的脸上堆满笑容,话都还没说完就冲了出去。
  我目送着她离去,用手指抹起沾到脸颊上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巧克力与兰姆酒的香味窜过鼻腔。
  「太甜了……」
  我又低声复述一次感想,但很快便被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掩盖。
  金属碰撞声会让人背脊一阵发凉。我转过头要看看是哪个讨厌鬼在制造这种噪音,结果是雪之下一手抱着碗,一手拿着汤匙在里面搅拌。
  「……这么说来,比企谷同学是负责试吃对吧。因为你一直派不上用场,我才完全忘记这件事。请务必也让我听听你对这碗巧克力的感想。」
  雪之下把汤匙的握柄转到我面前。汤匙上盛满了漆黑色的巧克力。
  「里面绝对超过九成都是可可,很苦对不对……」
  就算不用吃也猜得出来,里面肯定没加砂糖和鲜奶油,顶多放了一点无盐奶油。不管从外观或香气判断,这团黑得发亮的玩意儿肯定是可可。
  然而,雪之下依旧以冰冷的视线盯着我,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她又踏过来一步,以不由分说的态度递上汤匙。想当然耳,我不可能接下那种东西,所以只是站在原地和她互瞪。接着,由比滨也来插一脚。
  「啊,还有我的!我的怎么样?」
  她把整碗疑似是咖啡色史莱姆的液体凑到我面前。那已经没办法称作巧克力,就算说是巧克力酱也没有那种黏度,骗我是Van Houten的牛奶可可,我搞不好还会相信。
  眼前的碗里发出甜甜的香气。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
  我又仔细看了一眼她面带傻笑端来的碗,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呛鼻的甜味中,依稀混杂咖啡的香气,泛白的茶色液体里冒出的泡泡,看起来甜得要命……感觉有点像MAX咖啡……
  但是别忘了,这碗神秘液体的制作者是由比滨,实际味道绝对跟外表有很大的出入……毕竟,这个人可是活生生的味觉恐怖箱。不是我要吐槽,现在不是在做巧克力吗?
  一边是不用吃也知道很苦的黑暗物质,另一边是无法预测味道的黑暗物质。混在一起的甜味和苦味让我晕头转向……
  双方同时提出试吃要求,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让……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当我踌躇不前时,烹饪室的门被猛然打开。
  某人踩着高跟鞋,老大不高兴地笔直走过来,还吐出有如刮过地狱底部的风一般的叹息。
  「呿,我闻到春天的气息了……」
  如同感觉到瘴气般,满是怨念地喃喃自语者,当然是我们的平冢静小姐(单身,三字头)!
  平冢老师说得极为不满,但我怎么都感觉不到她口中的春天气息……
  「那个……平冢老师怎么回来这里……?」
  「嗯?因为一色之前来报告过,我才过来看看情况。」
  面对雪之下的疑问,平冢老师疲惫地叹着气回答。接着,她看向雪之下和由比滨手中的碗,发出阴沉的笑声。
  「一直忘记告诉你们,学校禁止携带巧克力喔。」
  「有这条校规吗?」
  由比滨歪着头这么问,平冢老师露出邪恶的笑容。
  「没有这条校规,但是禁止。那种东西不但与学业无关,而且还很碍眼。你们以为我为何赞成废除教职员办公室的人情巧克力?一方面固然是嫌麻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学生尝到同样的痛苦。爱情这种东西就是要遇到阻碍才会轰轰烈烈嘛。」
  居然笑容满面地说出这种烂到极点的话!我真是爱死她的这一点了!不过,世界上总是也有从蠢蠢——更正,是纯纯的人情巧克力开始发展的爱情故事!愿意收下巧克力和愿意收下老师的善心人士,热烈招募中!
  「反正情人节当天是入学考试,也不上课。」
  平冢老师说到这里,忽然温柔地一笑,补充一句「我开玩笑的」。
  她看向雪之下和由比滨手中的碗,一脸开心地摸摸她们的头。
  「加油吧。」
  听到这句话,由比滨有些困惑地傻笑,雪之下则把脸别向一旁。平冢老师见了,只能苦笑,最后再一次轻抚她们的头。

      ×  ×  ×

  虽然不能说是拜平冢老师所赐,这位不速之客的确让现场气氛起了变化。伴随着甘甜的香味,烹饪室内开始散发和谐的气氛。
  这时,另一名象征着和谐的人物出现了。
  那位女孩的头发青中带黑,整齐地分成两束披在肩际,身穿大小刚好的儿童围裙。她那将来肯定会变成美人的面貌,连我都记得非常清楚。
  她是川崎京华——川什么的妹妹。
  川崎去幼稚园接京华,一手拿着购物袋姗姗来迟。她俐落地帮妹妹做好料理的准备后,满足地呼了口气,再拿出相机拍照留念。
  那件围裙八成也特地配合京华的尺寸,重新改过,绣上的补花和名字都很可爱。
  她拍下几张照片后,才想起自己的准备还没完成。
  「那个……我也想去做一下准备……」
  川崎轻轻向我招手说道,两只眼睛却不直视过来。
  嗯。虽然不晓得她必须离开这里做什么准备,女孩子总是比较麻烦。这种时候追问太多只会惹她们生气,这点我已经从小町身上实证过。再说,这里有很多不认识的人,还有许多危险的调理工具,她肯定不放心离开妹妹身边吧。。
  「嗯,我会看着她,你不必担心。」
  「那就麻烦你了……」
  川崎向我点头示意,随即快步离开烹饪室。
  我目送她离去后,重新转身面对京华。
  不知道是因为在幼稚园玩累,还是因为刚才被川崎疯狂拍照太累,京华看起来有些倦意,眼皮都快要垂下来了。
  不过,她抬头仰望我,眨了几下眼睛后,立刻张开嘴巴。
  「是八八耶!」
  她好像还记得我,努力伸出小手,指着我的脸。
  「嗯,是啊,我是八八。虽然是八幡才对。还有,别用手指对着别人,会刺到喔。」
  我在京华的面前蹲下,同样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脸颊。哇,好软……
  脸颊被快速连戳后,京华发出像是海狗般的奇怪叫声,表情充满困惑……嗯,调教完毕。她以后不会再随便指着别人了吧。
  尽管已经心满意足,她的脸颊实在太柔软,让我舍不得移开手指。哎哟~真的好软……小町也有过这段时期啊……不,她现在应该还是很软吧——我一边想像,一边继续戳京华的脸颊。京华露出不太高兴的样子,但她很快地想到了什么。
  「嘿!」
  她毫不客气地用力戳一下我的脸颊。
  「好痛……不是说不能指着别人了吗?要是刺中眼睛该怎么办?」
  我继续戳她脸颊以示处罚。结果,京华似乎以为我在跟她玩,开心地大笑起来,同时不忘发动反击。嗯……调教失败了吗?
  正当我戳着京华的脸颊,思考该怎么办时,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喂,你在干么?」
  「咦?不,这是……」
  回头一看,是穿着围裙的川崎。她拿着碗和碎巧克力,用不屑的眼神俯视着我,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难以启齿地说:
  「那个……我很感谢你帮忙看着她,不过这种事还是……」
  「不,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挂着死鱼眼的危险男子一直在戳可爱小女孩的脸颊……如果只看画面,根本就是犯罪。要是这种事发生在户外,肯定会被报警,变成传阅板上的警告事项,然后老妈会半开玩笑地说:「该不会是你吧哈哈哈」,而我则是百口莫辩……更何况,川崎那「亏我这么相信你……」的眼神,也让我产生些许罪恶感。
  「这是……该怎么说呢……」
  我站起身,高举双手表示无意抵抗,同时拚命思索藉口。这时,某种东西紧紧贴住我的脚。往下一看,原来是京华抱了上来。
  「其实啊,我是在跟八八玩啦。」
  「嗯,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是我主动跟她玩的,但要是换个角度来看,也可能理解成我被一个小女孩玩弄。就我被她的可爱和柔软脸颊耍着玩这层意义而言,绝对不算是骗人。
  小小年纪就会玩弄男人,这女孩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这女孩的将来肯定值得期待。事实上,她的姐姐川崎沙希正是如此,任何明眼人都会认同她算是美人,可惜乍看之下有点像不良少女这点美中不足。但她看着妹妹的眼神,丝毫没有那种可怕的感觉和狠劲。
  「……这样啊。」
  京华天真无邪的举动让川崎怒气全消,微微一笑。京华也同样笑了出来,维持紧抱着我的姿势,歪起头天真无邪地问:
  「沙沙也要玩吗?」
  「不……不用了。好了,京京,过来这边。」
  川崎把京华从我身边拉开,紧紧抱在自己怀中。用不着那么紧张,我不会乱来啦。总之,看来我不用被警察抓走了。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相对地,川崎显得有点神色不安。她一边抚摸京华的头,一边环视烹饪室内,询问:
  「带她来这里真的好吗?」
  我多少能理解她的不安。在场的几乎都是高中生,甚至还有其他学校的人混在里面,京华出现在这种地方,总是显得不太自然。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正式的活动,也没有明确的规定。
  我偷偷看向斜对面的调理台,阳乃正在和巡学姐开心地聊天。打从那人出现时,便没有什么参加资格的问题了。
  「没差吧,连不是高中生的人都来了。」
  「嗯……」
  听到我这么说,川崎也点头表示同意。说起来,今天这场活动的目的,也包括解决川崎的委托。虽然让她感到不自在这点有点过意不去,但至少必须完成她的委托……我没办法直接给予什么帮助就是。
  我四处张望,找寻能够完成委托的人。这时,身后传来慌张的脚步声,以及开朗的招呼。
  「啊,沙希。你赶上了啊。」
  打招呼的人是由比滨。雪之下也跟在她的后面。
  「小京华也好久不见了~~」
  由比滨蹲下来抚摸京华的头。由比滨和雪之下都在圣诞节活动时见过京华,所以彼此都认识。
  雪之下也走到京华的身边,但她微微举起的手却一下伸出去、一下缩回来。看样子,她不晓得该怎么抚摸京华。真是没用。
  我才刚这么想,就发现另一个没用的家伙。
  「那个……今天要麻、麻烦你了……」
  在烦恼许久后,川崎一睑难为情地小声打招呼。京华愣愣地望着她,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想法。接着,她也端正姿势,深深地低头鞠躬。
  「请多多指教。」
  也许是幼稚园老师教的,虽然说得慢条斯理,她的问候让人倍感亲切,与不爱理人的姐姐正好相反,我的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不光是我这么认为,由比滨也为她可爱的模样心花怒放,川崎更是为妹妹的成长而感动到眼角含泪。
  雪之下同样流露充满慈爱的笑容。她轻轻按住裙摆,慢慢蹲下,看着京华的双眼,缓缓地说:
  「嗯,请多指教。那么,你想做什么样的甜点?」
  被这么一问,京华抬头看向川崎。川崎对她点了点头。
  「京京,你想吃哪种甜点?」
  京华愣了一下,随后突然开口回答:
  「鳗鱼。」
  「呃……这样啊……」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原来如此,鳗鱼啊……
  「抱歉,前阵子我们家吃了鳗鱼,之后她就变得非常喜欢鳗鱼。」
  川崎难为情地低下头。可是,小孩子往往会说些自己也不知道意思的话。她应该没有想太多,只是随便说出自己有印象的食物而已,根本没必要当真。
  虽然我这么想,雪之下却托着下巴认真思考……
  「这样的话,鳗鱼派如何?我是知道派的作法,但得查一下如何处理鳗鱼……」
  「喔?那种派不难做吗?」
  「对。」
  雪之下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会啊,只可惜自己身上的派迟迟发不起来……
  「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试做一次看看?」
  听到雪之下的提议,川崎满脸通红地不断摇头。
  「不……不用了!我希望你教些这孩子也能做的东西……」
  「那么,松露巧克力应该不错……我去把追加的材料拿过来。」
  雪之下说完,走向烹饪室前方的讲桌。
  在等待她的期间,我把视线移向京华,才发现原本顾小孩的工作已经被由比滨抢走。
  由比滨蹲下身跟京华聊天,没注意到自己快要走光。
  「你想吃鳗鱼啊……这个我懂。我也想试着做看看呢。」
  「鳗鱼好好吃。酱汁还会沾到白饭上面喔。」
  「对啊,鳗鱼很好吃!」
  「是啊,白饭好好吃。」
  「咦?白饭……」
  虽然完全是鸡同鸭讲,但她们看起来都很开心。而且由比滨好像真的打算挑战鳗鱼料理,感觉有点不妙。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雪之下和川崎在,她应该也不会失控吧。看来我这个负责试吃的,暂时还不需要出场。
  在工作开始之前,先去其他地方晃晃吧。

      ×  ×  ×

  川崎和京华在雪之下的指导下开始做起巧克力,于是我这个保母便完全失业了。我再次成为顶天立地的无业游民。要是无业状态一直持续下去,我搞不好会想去河边捡石头来卖。不对,那是「无能之人」(注24 日本漫画,叙述一名落魄漫画家寻找人生方向的故事。发音与「无业游民(无职の人)」相似。)。
  和我一样负责试吃的叶山,依然被三浦和一色紧紧缠着不放。除此之外,努力想要试吃的户部虽然在海老名身边不停吵闹,但还是被无情地打发掉。
  阳乃和巡学姐一直在跟平冢老师聊天。新旧学生会成员们都忙着为各桌服务,只有副会长和书记小妹不时说说笑笑。真是的,好好工作啊,副会长。
  海滨综合高中那群人以玉绳为中心,围着调理台进行discussion。可是,从完全没有动手料理这点看来,他们大概还处于brainstorming的阶段吧。
  这么看来,这里真的剩下我无所事事。
  当我在不会妨碍到大家的地方发呆时,视线一隅的烹饪室大门稍微开启。
  开门的人似乎在窥探情况,只打开几公分的门并没有继续移动。
  怎么回事……难道是其他同样在使用公民会馆的团体来抱怨太吵吗……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不得已之下,只好由我去应门。
  我快步走到门前时,忽然陷入犹豫。
  万一对方是妙龄少妇,岂不是超恐怖的……被那种人指着鼻子臭骂,我搞不好会心灵受创。话虽如此,但社畜被人责骂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被骂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哈哈。虽然没薪水可拿就是了。侍奉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发薪喔!呜呜呜……
  我做好觉悟,将手伸向门把,一鼓作气把门拉开。
  结果,出现在面前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物。
  也许是因为刚结束社团活动,他穿着松垮的防雨外套和略大的运动服。被过长的袖子盖住,只露出指尖的双手不安地在胸前相扣。在本人气质的影响下,他略微缩起身体时,材质强韧的外套似乎也变得柔软。
  他一和我对上视线,立刻露出开朗的表情。
  「八幡!」
  「户、户冢……你也来啦?」
  「嗯,因为还有社团活动,才这么晚到。」
  出现在门口的是我的同班同学——户冢彩加。虽然今天在学校遇到他时,随口告诉了他今天有这个活动,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太好了,我还以为搞错地点了呢。」
  他边说边看向海滨综合高中那群人。原来如此,从微微打开的门缝中,大概只能看见他们。
  没错没错,一旦视野变得狭窄,有些东西会变得怎么也看不见。
  例如,现在站在户冢身后的家伙。
  「八幡!」
  站在户冢身后的人是我的……我的什么来着……算了,姑且说是我体育课时的搭档吧。他是我体育课时的搭档——材木座义辉。虽然我在学校里不常遇到他,也完全没告诉他这个活动,但我就是觉得他会出现。没有为什么,谁叫他是材木座。在这种小事上认真就输了。
  「那材木座,你来干么?准备要滚了吗?」
  材木座装模作样地干咳两声。
  「咳隆咳隆。我刚才和户冢氏在一起时,接到平冢老师指派的任务,所以还没有要回去。」
  「任务?你还不回去吗?」
  「不,就说没有要回去了驹。」
  在胸前使劲挥挥手后,他用莫名其妙的口音如此回答。话说回来,平冢老师指派了什么任务……正当我感到纳闷,户冢把背上的背包放到地上。
  「那个……老师叫我们帮忙带东西来……」
  他开始翻找自己的背包。
  「喔,你们来啦。有顺利拿到东西吗?」
  平冢老师这时注意到我们,走了过来。户冢正好找到要找的东西,而松了口气,笑咪咪地把东西交给老师。
  「嗯,在这里。」
  那些是在百货公司地下卖场购买食材时,店家附赠的保冷袋。平冢老师接过发出银色光芒的保冷袋,一边道谢,一边重新检视里面的东西。
  「那是什么?」
  「嗯?啊,刚得好。去那边把东西拿出来吧。」
  经我一问,她便拿着袋子走向原本所在的窗边,拉了张附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然后开心地哼着歌,拿出保冷袋里的东西。
  「等一下要一起品尝巧克力吧。我本来打算带些东西给你们做为参考,但不小心买太多,还好出来时正好遇到他们,就拜托他们帮忙跑一趟了。」
  「呃……原来如此。」
  不管是蔬果店还是百货公司还是邮购,在这个时期都能买到名店的巧克力。平冢老师大概就是利用这类服务订好商品,然后拜托材木座和户冢前去取货吧。
  但平冢老师不是只订购一两样商品,她打开好几个印着店名的保冷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这些高级巧克力一一被摆到调理台上。由于外表相当引人瞩目,我能感受到从周围不断射过来的视线。
  其中又以阳乃最感兴趣。她带着巡学姐快步走过来,兴致盎然地逐一检视这些巧克力。
  「哇,小静,你还真是豁出去了耶。GODIVA当然不用说,而且还有Pierre Herme、Jean-Paul Hevin、帝国饭店跟新大谷饭店……啊,连青木定治都有。」
  「呵,还好啦。」
  见到有人那么识货,平冢老师开心之余,也得意地挺起胸膛。
  老实说,这些巧克力在我的眼中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对内行人来说,肯定不是这么简单。虽然「GODIVA」名气响亮到连我都听说过,除此之外的好像也都是名牌。阳乃刚才说的应该是法语……吧?
  刚才她说了什么来着?皮……皮埃尔·泷?尚·皮埃尔……波鲁纳雷夫(注25 两者分别为日本演员与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登场角色。)?我不是很懂,总之好像是很有名的巧克力。
  打开漂亮的包装后,便是如橱窗内的珠宝般光彩亮丽的巧克力。巡学姐忍不住发出赞叹。
  「哇……好像很好吃……」
  「啊,巡果然也看得出来吗?这个真的很好吃喔!我也大力推荐。」
  「慢着,为什么得意的人是阳乃?这可是我选的喔。」
  阳乃挺起硕大的胸部洋洋自得,平冢老师不太高兴地如此吐槽。
  不愧是小静老师,把所有的技能全部点在兴趣上……她开的车看起来也超高档……把金钱和热情完全投注在喜欢的事物上,这种男子气概真是帅呆了。
  男孩子就是会欣赏这种帅气的单点豪华主义,我不禁投以尊敬的眼神,户冢也一直盯着平冢老师看。
  「老师,你有在吃甜食吗?」
  被户冢闪闪发亮的双眼注视,平冢老师一时语塞。
  「……是……是啊……这不适合我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很适合!」
  户冢连忙安慰失落的平冢老师。阳乃看到这一幕,开心地轻笑起来。
  「小静应该是把巧克力拿来配酒吧。真好!我也想一边吃这种美味的巧克力一边喝酒。」
  「我是会用巧克力配酒喝没错……但今天可不行喔。」
  被平冢老师瞪了一眼,阳乃不满地嘟起嘴巴。
  她们的互动让我略感意外。
  实际上,雪之下阳乃这个人会不时做些十分刻意的举动,也经常作弄别人,但她现在和平冢老师的互动,让我觉得相当自然。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她的面具呈现出来的效果。
  我完全不了解雪之下阳乃。雪之下的姐姐、叶山的童年玩伴、巡学姐的学姐、平冢老师以前的学生、表面工夫一流的完美恶魔超人……尽管知道这些表面上的情报,她的本质如同积满污泥的无底沼泽,使我无法一探究竟。
  仔细想想,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阳乃跟比她年长的人长时间交谈。
  当我讶异地茫然望着阳乃时,那无底沼泽的水面再次掀起波纹。
  阳乃夸张地垂下肩膀,整个人趴在调理台上,用撒娇的眼神看向平冢老师。
  「真遗憾,那下次陪我喝一杯吧!大家应该都有很多想说的话吧?」
  这或许只是一句无心的客套话。
  然而,平冢老师用真挚的眼神回望。
  她停下开封巧克力的手,静静地十指交扣,注视着阳乃的双眼,用温柔的声音缓缓地说:
  「阳乃。如果你……真的有很多话想说,我随时都能奉陪。」
  此话一出,阳乃的肩膀抖动一下。
  她维持趴在调理台上的姿势,看着平冢老师的双眼不带任何色彩,像是玻璃工艺品般透明。但是,我依稀看见她的瞳孔闪过一瞬蓝色火焰。
  两人的视线交错不到一秒钟,这段时间在体感上却格外漫长,我甚至忘记要呼吸。
  最后是阳乃扬起嘴角,用一声轻笑打破沉默。
  「真的吗?那我得赶快配合你的时间啰!啊,比企谷也来吗?跟大姐姐们一起去喝酒吧。」
  阳乃故意将身体倒向我这边,由下往上看过来,半开玩笑地这么说。我迅速拉开距离闪躲。
  「我还没有成年,不能喝酒喔。麻烦给我柳橙汁。(注26 出自《幽游白书》,户愚吕弟的台词。)」
  材木座忍不住喷笑出声,平冢老师刚才的认真表情也烟消云散,肩膀微微颤抖。
  既然这两个人听得懂,便代表其他人肯定听不懂。
  户冢一脸疑惑地歪着头,巡学姐露出似懂非懂的微笑,阳乃则是皱起眉头:
  「不能喝酒就没意思了嘛。算了,谁教你还没有成年。那巡要去吗?」
  「阳乃学姐,我也还没成年喔~茶的话倒是可以……」
  「这样啊。嗯——那我该找谁呢?干脆问问看同学吧。」
  平冢老师看着在手机上按来按去的阳乃,深深叹了口气。
  「总之,到时候再联络我吧。」
  平冢老师藉此结束话题后,把那些高档巧克力的盒子推到我面前。
  「比企谷、城回,你们把这些巧克力分一分,让大家都拿几个去吃。」
  「好的。嗯——一个人要分几个呢?」
  巡学姐回答后,开始把巧克力分到手边的纸盘上。尽管平冢老师说随便分分就行,巡学姐还是盯着巧克力烦恼好一段时间,才抬起头来。
  「那就这样吧。来,比企谷同学,麻烦你了。」
  她把几个纸盘推到我面前。看来这就是巡学姐细心分配的结果,原来如此,各家巧克力确实都有均匀分配到每个纸盘上。巡学姐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膛,让我被巡巡能量☆射了满脸……
  「遵命。」
  我点点头,接过纸盘站起来,户冢和材木座也从椅子上起身。
  「啊,我来帮忙。」
  「吾亦同。」
  「嗯,那大家一起去吧!」
  巡学姐也拿起纸盘分给他们后,大家便分别前往各个调理台。话虽如此,调理台并没有太过分散,大致上可以分成三个区块。
  海滨综合高中和学生会那边由巡学姐负责,川崎姐妹、雪之下和由比滨那边由户冢负责,材木座则像个影子,紧紧跟在户冢的身后。
  好啦,只剩下三浦和一色正在死斗的调理台了。
  根据我从远处观察,三浦用锐利的眼神瞪着一色,一色则以从容的微笑轻轻带过。被夹在中间的叶山,自始至终维持爽朗的笑容。户部放心不下叶山,不断找机会跟他说话,而没空向海老名发动攻势。
  嗯……状况好像很糟糕。真不想去蹚那滩浑水。
  我勉强走到调理台附近,却不知道该如何把巧克力交给他们。当我为此烦恼时,叶山先一步发现我。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叶山抛下这句话,便潇洒地从三浦和一色之间脱身,走向我这边。
  「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只是平冢老师带了礼物来。」
  我把纸盘拿到叶山面前,他的脸色微微一沉。
  「又是巧克力啊……」
  「听说很好吃喔。」
  「……是吗?」
  他简短应声几句,接过纸盘后,快步回到调理台那边。
  我的任务到此顺利完成。当我正准备回去时,背后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我回过头查看陌生的声音来源,发现是叶山在用手指敲打罐装咖啡。他晃了晃手中的两罐咖啡,用带着笑意的眼神,对我发出无声的邀约。
  就算是叶山,一直被夹在三浦和一色之间,多少也会觉得累吧。他说不定是想以我为藉口,稍微出来喘口气。反正我也很闲,就陪陪他吧。
  我轻轻点头后,叶山在距离三浦等人不远的调理台旁,挑了张椅子坐下,然后示意我也入座。
  我一坐下,叶山就把咖啡摆到面前。那不是MAX咖啡,而是黑咖啡。他见我死盯着罐子,忍不住苦笑。
  「你比较想喝甜的?」
  「不。」
  即使是嗜甜如命的我,现在也不想喝甜的。毕竟等一下还要吃巧克力。我拉开咖啡的拉环,直接大口猛灌。
  叶山也暍了一口,然后轻轻叹口气。
  我们没有特别聊什么,只用放下罐子的声音,和不经意发出的吐气声断断续续地代替对话。
  根据罐子的重量变化,我知道咖啡差不多要喝完了。就在这时,叶山忽然开口。
  「话说回来,真亏你们想得到。」
  「什么?」
  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反问回去。叶山露出大家所熟知的那温柔微笑。
  「这样一来……大家都能表现得很自然。」
  叶山缓缓环视整间烹饪室。我追着他的视线,看到各式各样的景象。
  三浦一脸认真地紧盯着磅秤,一色一边吹口哨,一边操作烤箱,由比滨弄得满脸都是面粉,雪之下看着由比滨,似乎快举双手投降。
  最后,叶山把视线移回我身上时,出现在脸上的是我所熟知的寂寞苦笑。
  叶山口中的「大家」——
  那到底是指什么人?让这个「大家」的概念成形的,又是什么人?尽管隐约察觉到答案,我依然从叶山身上移开视线,把苦涩的咖啡饮尽。
  我迟迟回答不了叶山的自言自语,后来是他先噗哧一笑。
  「多亏如此,户部也成功吃到巧克力,开心得不得了呢。」
  叶山半开玩笑地这么说。我转头一看,户部似乎如愿为海老名试吃巧克力的半成品,兴奋得喊着好甜好好吃快要升天什么的。喔喔,那家伙还真是努力啊……只不过,若想成功得到海老名的芳心,路途恐怕还很漫长。那种人得经历无数个阶段,才愿意敞开心扉。我就认识具有类似精神构造的家伙,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苦笑起来。
  但是……算了,现在姑且赞许一下户部的努力吧。只不过,是用我的风格。
  「巧克力和户部都不重要……尤其是户部。」
  「哈哈,你好过分。」
  叶山笑着把黑咖啡一饮而尽,轻轻摇晃罐子做最后确认,接着起身去把罐子丢掉。三浦注意到他的举动,用撒娇般的嗲声呼唤叶山。
  「隼人~~」
  「我这就过去。」
  叶山回应后,转过身来向我简短道别,便笔直走向三浦等人所在的调理台。
  我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把早已喝光的咖啡罐凑到嘴边。

      ×  ×  ×

  甜点教室渐渐进入佳境。
  动作快的人已经把半成品放进烤箱,或放进冰箱冷却,进入最后阶段。
  阳乃虽然一直在聊天,却也在不知不觉间完成大部分的步骤。不但如此,她负责指导的巡学姐和旧学生会成员也差不多做好甜点,只剩下定型和装饰等步骤。
  她的多工处理能力到底有多强大……这个人还是老样子,轻轻松松地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事……就各种意义而言……
  不过,她似乎开始厌倦教学的工作,转而去捉弄雪之下打发时间。
  「雪乃,你做了什么?让姐姐尝尝看——」
  雪之下无视她的纠缠,继续看着由比滨和三浦做甜点。
  在雪之下的注视下,三浦专注地把巧克力倒进模具,由比滨则忙着让巧克力脱模。
  阳乃见自己被彻底无视,显得不太开心,改用耍脾气的语气继续烦雪之下。
  「喂,雪乃~你有听到吗?」
  「……阳乃姐。雪之下同学现在很忙……」
  叶山带着苦笑,走到阳乃的旁边安抚她。说不定他也担心旁人太吵,让三浦分心吧。
  正在集中精神做巧克力的,不是只有三浦和由比滨。一色同样挤着鲜奶油,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成品更可爱;至于川崎姐妹,虽然京华的脸上沾满巧克力,她做出的松露巧克力还是有模有样,而川崎沙希则忙着拍照纪念。你到底要拍多少照片才满意……
  大家都在专心做甜点,我这个负责试吃的也快要开始工作,所以我只是站在一旁发呆,尽可能不打扰到大家。这时,折本有意无意地晃过来,见我闲闲没事做,便开口询问:
  「比企谷。还有多余的巧克力模具吗?」
  「喔,嗯……你等一下。」
  看来海滨综合高中那边也颇有进展。虽然他们为了要做什么而讨论老半天,进度却出乎意料地快。
  我请折本稍等后,走向雪之下。
  「不好意思,还有多的模具吗?」
  「那边还有几个,有需要就拿去用没关系。」
  「喔,谢啦。」
  回答的人不是我。
  而是不声不响地跟过来的折本佳织。
  雪之下见折本冷不防出现,露出讶异的眼神,瞬间闭口不语。由比滨注意到指示突然中断,也疑惑地抬起头。
  在一群总武高中的人之中,海滨综合高中的制服颇为显眼。折本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不以为意,自顾自地一个个挑选模具。
  然后,她不经意地喃喃问道:
  「……这么说来,我有给过你巧克力吗?」
  她的口气听起来,是真的没有任何印象,所以我也只能苦笑以对。她不记得了啊……我想也是。
  从中学时代起,只要有人来讨人情巧克力,折本一向不分男女、来者不拒。但我根本不属于那一大群人,所以不在此限。
  当时的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件事?由于不小心回忆起往事,我一时忘记回答她的问题。
  在这段沉默中,周围响起了几阵咳嗽,以及餐具碰撞的声音。我回过神看向周围,雪之下用手托着下巴看着这里,由比滨别开视线,双手微微颤抖,一色兴致盎然地不断点头。另一方面,川崎露出呆掉的表情望着我,玉绳也咳个不停,还不断吐气吹起自己的浏海。玉绳先生,你有点吵喔……
  「我想……没有吧。」
  过往的回忆并没有让我感到心痛,我觉得自己的回答还算自然。折本也同样自然地笑着说:
  「这样啊,那我今年给你吧。」
  「咦?不……啊,嗯……」
  意想不到的话语,让我原本自然的态度轻易瓦解,发出狼狈的声音。不,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我原本的自然态度……怎么回事?我是这么恶心的人嘛?
  「等我做好就过来吃喔。」
  折本留下这句话,便拿着模具回去。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不能随便拒绝。但那搞不好只是客套话……我苦恼地看着折本离去的背影。
  折本佳织个性爽快,这肯定也是她特有的容易让人误会的言行,其中没有什么深意才是。我没有多加想像和胡乱曲解,自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吐出混着笑意的叹息。
  我带着些许满足感,将视线移回调理台时,正好和窗边的阳乃四目相对。
  阳乃一脸笑咪咪的,似乎从刚才开始便注视着我们的对话,那表情像是看到什么愉快的事物。
  下一刻,阳乃的柔和微笑忽然转为嗜虐。她微微扬起嘴角,眯细的双眼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然后,她看向旁边的叶山。
  「这么说来,隼人以前收过雪乃的巧克力对吧?」
  她像是在对叶山一个人说话,但在场众人全都听得到她的声音。
  这句话让一直选择无视的雪之下也有所反应。雪之下一脸讶异地看向阳乃,默默地瞪着她。
  同样发不出声音的还有三浦,她甚至整个人僵住。一色也发出小小的哀号。
  再怎么样也没必要在三浦和一色面前提这种事吧?我忍不住苦笑,搔搔脑袋。不可思议的是,我在不知不觉间握紧拳头,没办法抓开头发。
  雪之下没有否定阳乃的话,而是带着为难的表情偷瞄我。
  她因为陈年往事突然被挖出来而不知所措,狼狈地轻咬下唇,眼神游移不定。
  我的表情大概也跟她一样吧。总觉得喉咙深处好像被痰卡住,胃里也跟消化不良时一样,仿佛有某种东西在蠕动,感觉相当不快。
  雪之下低下头,我也别开视线。在我视线的前方,由比滨一脸不安,担心地看着我们。
  这只是短暂的沉默,我却觉得长得要命,我了解得打破这阵沉默,深深叹了口气,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上小学前,我们一起收到的吧。」
  最后,是叶山以这个场合下最标准的回答打破僵局。
  叶山以无懈可击的爽朗笑容,漂亮地化解难关。结果,反而是阳乃显得有些扫兴。
  听到这个回答,三浦轻抚胸口,一色也松了口气。
  但雪之下阳乃的表情正好相反,变得无比冰冷。她一脸无趣地瞥了叶山一眼,便像是对他失去兴趣般离开窗边。叶山目送她离去时,隐约流露落寞的眼神。
  阳乃迅速来到雪之下身旁。
  「雪乃,你打算送谁巧克力?」
  她换上调侃的口气和开朗的笑容。如果不是知道这对姐妹状况的人,可能会以为她们只是在笑闹。实际上,雪之下别过头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是妹妹对捉弄自己的姐姐闹别扭。
  「……跟姐姐无关。」
  「咦——不给姐姐巧克力吗?」
  阳乃轻笑两声,半开玩笑地这么说后,雪之下不悦地瞪她一眼。
  「我不可能给你吧。我没有理由给你,你自己也从来不给我巧克力。」
  「嗯……有道理。」
  阳乃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像是苦笑般地叹了口气。
  「既然雪乃说不给,那就绝对不会给啰。因为你从小就不会说谎嘛。」
  这跟我以前对雪之下雪乃抱持的印象非常相似,但雪之下阳乃比当时的我更了解她。
  「不过,你也有不说真话的时候。」
  阳乃换上明显不同于刚才的冷酷视线盯着雪之下,轻笑两声。
  「你没有说任何人都不给,就表示你还是有打算给的人吧。」
  雪之下不发一语,用冰冷的视线看了回去。尽管正面承受那样的视线,阳乃依旧挂着笑容。
  「不过,你会给巧克力的对象其实也不多就是了。」
  「无聊。随你怎么说吧。」
  雪之下藉此结束对话,继续手边的工作。
  她将手伸向面前的空碗盘,开始收拾调理工具,并且不断发出响亮的声音。
  雪之下姐妹的嬉闹落幕后,烹饪室内再度喧闹起来。吵杂的气氛甚至反倒让我感到安适。
  我才刚松了口气,又马上听到响亮的碰撞声。我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钢碗掉到地上,滚来我的脚边。一道细微的声音夹杂在回荡的金属碰撞声之中。
  「对……对不起……」
  雪之下连耳根子都红透,低着头跑过来捡碗。
  她会出这种差错,真是罕见——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弯下身体,准备捡起滚到脚边的碗。
  结果,我和同时蹲下来的雪之下四目相对。双方都在犹豫是否该伸出手,以尴尬的姿势僵住不动。
  两人的脸快要贴在一起,我赶紧缩回差点碰到她的指尖。
  为什么要动摇啊?看到你那样,我也会动摇吧?
  「没关系……
  我别开脸道歉,把空间让给雪之下。
  雪之下慌张地将手伸向碗。
  然而,碗缘与地面接触的情况下不好使力,钢碗再次发出金属声滚走。
  滚动声音不断在我的耳朵中回荡。就算碗已经停下,脑内的声音仍然久久不退。
  直到某个人捡起那个碗,声音才总算消失。
  抬头一看,由比滨得意地挺起胸膛,用指尖转着钢碗把玩。
  「嘿嘿,小雪乃还太嫩了呢。我可是收拾调理工具的高手喔。」
  看见她的笑容,我不禁松了口气。一直闷在胸口的某种东西迅速散去,让我有心情吐槽,身体也终于能站起来了。
  「……但你其他事情还是完全不行吧。」
  「就是说啊……谢谢你。」
  雪之下也笑着道谢,伸出手要接下那只钢碗。由比滨轻轻点头,把碗递给雪之下。随后,她有些寂寞地看向空出的手掌,轻轻握住拳头。
  她的神情让我不小心看得入神。之前好像也在哪里看过同样的表情。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一边回想,一边在墙边的椅子缓缓坐下。
  当我深深叹口气时,好像听到某人轻声窃笑。

      ×  ×  ×

  烹饪室中开始弥漫着香味。
  好几个人挤在烤箱前面,急切地等待烤好的甜点。其中又以三浦特别认真,紧紧盯着烤箱的玻璃窗。
  等那些甜点烤好,便进入试吃时间,我也终于能卸下无业游民的身分,开始工作。
  为了迎接那一刻的到来,我悄悄离开人群,独自到旁边养精蓄锐。这时,某人从背后轻拍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平冢老师就站在我身后。她拿着我们刚才分到纸盘上的巧克力,看来先前的份还有剩。
  「这活动办得不错。」
  平冢老师拉过我旁边的椅子,把纸盘递过来。我拿起其中一块巧克力,回答:
  「是……虽然满莫名其妙的……」
  我甚至不确定,这是否算得上活动。总觉得我们只是把各式各样的人聚在一起随便乱搞。
  平冢老师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开心地笑了两声,然后用温暖的视线,看向烹饪室中的学生。
  「这样就好。反正你本来就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你身边的人也差不多,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很正常的。」
  「莫名其妙……不觉得这个说法有点过分吗?」
  「至少,你变得比以前好懂些了。」
  平冢老师露出调侃的笑容,跟着拿起一块巧克力。
  「人的印象每天都在改变。只要共度同样的时光,一起持续成长,就自然会明白。」
  「我不觉得自己有成长。我现在做的事没有什么不同。」
  「尽管如此,还是多少有些改变。」
  平冢老师把巧克力吞进肚里,用拇指擦擦嘴唇。这种举动像是个少年,一点都不性感,我忍不住轻声一笑。
  确实,平冢老师给我的印象说不定也有所改变。所以,旁人对我的印象应该也有一些变化。
  只不过,这种变化也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惧。
  「改变……经老师这么一说,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平冢老师微微歪头,窥探我的脸。我难为情地别过头,慌张地继续说下去。
  「嗯——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实际说出口后,我才发现这个答案意外地贴切。
  这正是一直纠缠着我的感觉。
  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明显不同于过去的某种感觉。每当与某人交流时,这种感觉便倏地涌上心头,对我提出疑问——这样真的对吗?
  「觉得不太对劲吗……希望你别忘记这种感觉。」
  平冢老师看向远方,语带怀念地说道。她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对另一个不知名的某人说话。
  不过,那句话果然还是对我说的,她的视线重新移回我身上。
  「我认为这是一种成长的征兆。成为大人后,将不再会在意这种感觉。所以我希望你能正视它。这很重要。」
  「可是也有人说,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
  我开个玩笑扯开话题,平冢老师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要用眼睛,用心去看。」
  「『别思考,去感受』的意思吗?又不是原力……」
  不要摆出那种「请给分」的表情好不好……你只是想说说少年漫画般的台词吧……在我的冷眼注视下,平冢老师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干咳两声。
  「反过来才对。别感受,去思考。」
  她订正自己的话,脸上没有刚才那种不正经的表情,只有真挚的温柔眼神,语

气和缓平静。
  「时时刻刻去思考那种感觉。」
  「时时刻刻吗……」
  我复诵那句话,仔细吟味其中的意思。平冢老师向我点了点头。
  「对,没错。这样的话,说不定真有找到答案的一天。不断前进的人,不会回头看自己走了多远。对停下脚步的人来说,先前走得越远,遭到背叛的感觉也会越强烈……」
  平冢老师话音稍歇,依序看向烹饪室里的人。
  「能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这幅光景,真是太好了。」
  说完,平冢老师站了起来。
  她轻拍一下我的背,小声说:
  「……我也不可能一直像这样看着你们。」
  我转头一看,但平冢老师已经在用力伸懒腰放松肩膀,所以无从得知她的表情。
  她扭动几下脖子,重新看向我时,已经恢复为以往的平冢老师了。
  「好啦,我差不多该回去工作了。」
  「不吃完再走吗?」
  「不了,我还有工作没做完……距离三月已经没剩多少时间,我想趁现在早点解决掉。」
  平冢老师搔搔脸颊,难为情地笑着说道,然后轻轻挥一挥手道别,便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头也不回地离开烹饪室。
  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把巧克力丢进嘴里。
  随手抓起的巧克力和老师的话语一起融化,留下略为苦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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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⑥ 真物仍旧处于他无法企及之处,持续充满错误

  烤箱和计时器一个接着一个作响。每当某处的声音响起,烹饪室内便出现一阵欢呼和感叹,甘甜的香气也伴随而来。
  我看向聚集在烤箱前的那群人,三浦的心血结晶似乎也顺利完成。
  三浦小心翼翼地打开烤箱,拿出巧克力蛋糕,端到雪之下的面前。
  雪之下正在确认成果。她花时间仔细评鉴时,三浦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在旁陪同的由比滨也担心地屏住呼吸。
  最后,雪之下轻轻吐了口气,抬起头说:
  「……很好,最后的成品很漂亮。」
  听到雪之下这么说,三浦终于松了口气,肩膀也不再紧绷。
  「优美子好棒!」
  由比滨使劲抱住三浦,三浦也面露微笑。
  「嗯,谢谢你,结衣……雪……雪之下也是……」
  她把头撇到一边,只转动眼睛瞄向雪之下。虽然这种道谢方式相当奇怪,雪之下的回答也没好到哪去。
  「在实际试吃前都说不准。不过,姑且可以算合格了吧?」
  这家伙就不能老实说声「不客气」吗……不过,雪之下那番话也有道理。因为这个活动的目的,并不是学习做甜点而已。
  「优美子。」
  由比滨像是要帮忙打气,把手搭上三浦的肩膀。在她的催促下,三浦连隔热手套都忘记拿下,便谨慎地端起巧克力蛋糕,走到叶山面前,娇羞地不停扭捏身体。
  「隼……隼人……可以帮我……尝味道吗?」
  三浦不敢直视叶山,只敢偷偷看他。叶山露出温和的微笑,回答:
  「你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嗯……嗯。」
  三浦在脑中翻找一阵,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已经很努力了——当我暗自称赞她时,旁边突然传来呻吟声。
  「呜呜呜……」
  「你在呜什么啊?」
  我斜眼看向一色,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成果——包装得漂漂亮亮,还精心附上小卡片的烤点心拼盘——用充满怨念的眼神望着三浦。
  「三浦学姐真有一手……」
  「是啊,那个巧克力蛋糕意外地不错。」
  听到我这么说,一色投来可疑的眼神。拜托你不要摆出「啊?这家伙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我才刚这么想,一色就清清喉咙,比手画脚地解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反差啦。她平常明明那么凶,看起来个性又差,却在这种时候装起可爱,根本超卑鄙的嘛!」
  「原来如此……」
  真不愧是耍小聪明的高手。只不过,三浦应该压根儿没有这样的心机吧。她只是个拥有少女情怀的老妈子罢了。一色似乎也明白这一点,碎碎念着「再说,她的个性明明就不差」。是啊,个性差劲的人是你才对……
  一色抱怨了半天,将不满发泄干净后,忽地换上微笑。
  「算了,竞争对手就是要有这种程度的实力才有趣。有些人根本不够格做我的对手。」
  她叹口气后,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从围裙口袋掏出某样东西,丢了过来。
  「学长,这个就请你吃吧。」
  我接下那东西一看,是装在小型塑胶袋里的饼干。除了一条系住袋子的小小缎带,便没有其他像样的包装,跟她手上的豪华绚烂烤点心拼盘,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什么?这是给我的?我可以说谢谢吗?」
  因为她给的太过随便,我不晓得该不该老实道谢。这么说来,她好像说过,有没有拿到人情巧克力跟男生的尊严息息相关。天啊,一色真是个好人!我刚才还觉得你的个性很差,真是抱歉啊!
  我道谢后,一色浅浅一笑,轻轻地竖起食指,放到嘴唇前。
  「……别告诉其他人喔。」
  她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俏皮地闭上一只眼睛,说:「不然就麻烦了」,然后快步离开。她似乎打算直接去找叶山。
  至于我,则是被一色的举动和表情吓傻,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这次不耍小聪明,而是采用直球攻势,这样反而可怕…………要是换作以前的我,肯定早就被攻陷。
  在被小恶魔学妹的破坏力吓到发抖之余,我也将视线移向叶山那边,准备欣赏她的奋斗。
  一色使出百分之百的撒娇功力,楚楚可怜地抬起眼,把烤点心拼盘交给叶山。
  「叶山学长,也尝尝看我的成品嘛~~」
  「哈哈,不知道我吃不吃得下。」
  叶山一边吃着三浦的蛋糕,一边以爽朗依旧的笑容,和成熟的谈吐招呼一色。他再次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
  大口啃着格纹饼干的户部,对叶山竖起拇指。
  「隼人,要是你吃不完,我随时都能过去帮忙。」
  「可是,我没有准备户部学长的份……」
  户部热情的话语被一色冰冷的声音冻结。户部受到残忍的对待,忍不住向叶山诉苦。
  「伊吕波好过分!隼人也帮我说说话嘛——」
  「你的好意我很高兴,不过你还是专心吃你那边的吧。」
  叶山在户部耳边悄悄说道。户部听了,再次竖起拇指,咧嘴一笑。
  喔——原来如此。看样子,那些格纹饼干八成是海老名做的。我略感意外,转头看向她本人。
  「嗯……隼户配啊……萌不太起来耶……」
  海老名一脸不满地啃着格纹饼干,频频歪头。看来那边也是前途多难啊……
  好啦,差不多该看看其他人的情况了。我看向与三浦等人反方向的海滨综合高中那边,他们也已经大致完工,正跟巡学姐和总武高中新旧学生会成员大声聊天。
  其中一人——折本佳织注意到我,挥了挥手。这家伙还是跟国中时一样,在这种时候都会挥手……没差,反正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因此误会了。
  折本在调理台上摸了两下,快步跑向这里。
  「比企谷,这个给你。」
  她把装在纸盘上的巧克力布朗尼拿到我面前。这好像就是她刚才说要给我的巧克力。可是折本,上面完全没有包装耶……也罢,光是能拿到巧克力,就该谢天谢地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小声这么说后,把布朗尼放入口中。这时,折本的身后冒出一个人影。
  「嗯,这种交流也不错呢。跨越学校框架的seamless关系,在未来想必会越来越重要吧。」
  光是从说话方式,我便能马上猜到对方的身分——海滨综合高中的学生会长,玉绳。
  折本发现玉绳后,也把纸盘拿到他面前。
  「啊,会长也来啦。来,你也请用吧。」
  「谢、谢谢……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在道谢的同时,玉绳也拿出某样东西。那是切得相当工整的戚风蛋糕,看来像是他们自己做的。
  折本望着那块感风蛋糕,头上冒出问号。
  「咦?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被她这么一问,玉绳干咳两声,双手再次像是转辘轳般转个不停,比手画脚地开始长篇大论。
  「在国外,Valentine's Day这个节日通常是由男性送礼,我认为本次活动也该抱持这种globalize意识。这就是日本所谓的influenza吧。」
  「是喔……」
  然而,折本的反应有点冷淡,不像往常那样附和一句「没错」。玉绳注意到这一点,继续向她解释,同时加快转辘轳的速度。
  「该说是意识上的差别吗?日本和国外有着不小的culture gap。比如说,skirt在法国是在重要的人面前穿的衣物,你懂我的意思吧。」
  是喔……也就是说,户冢还没有换穿裙子,就是这个原因吗?看来我得再加把劲才行!那我懂你意思了!
  我暗自下定决心,折本也抓起那块戚风蛋糕。
  「很好吃嘛。谢啦。」
  「啊……嗯,不客气……那边正在coffee break,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什么coffee break啊,超好笑的。」
  折本咯咯笑了两声,轻轻挥手向我道别后,便走回海滨综合高中那里。然后,被留下来的玉绳瞪了我一眼。
  「那么……下次就来场fare的对决吧。」
  雨绳撂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英姿飒爽地离开了。
  「谁理你……」
  不如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低语?我想应该是没听到吧。不用一些英文,他好像就听不进去。
  话说回来,看玉绳那种态度,难不成是他努力发动的攻势吗?只可惜对折本好像一点用都没有……算了,反正玉绳的事与我无关!
  先把玉绳的事摆到一边,我也得好好加油才行。我要让户冢穿上裙子!
  嗯……户冢户冢裙子户冢——我提起十足的干劲,轻易找到他的倩影。真不愧是户冢,不管他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我都有自信能立刻找到他!
  我快步走过去一看,户冢正和材木座一起陪京华玩。川崎则是在旁边的调理台,动作俐落地收拾善后。他们两人应该是在这段期间帮忙看小孩吧。
  他们好像还不太会应付小孩子,而陷入苦战,材木座已经完全进入地藏模式,剩下户冢孤军奋战,努力试着向京华搭话。
  「初次见面,京华妹妹。我叫户冢彩加。请多指教。」
  「喔~彩加……彩加……彩彩?沙沙……?」
  由于名字听起来跟姐姐很像,京华似乎搞不懂该如何称呼户冢。嗯嗯,我能理解那种混乱的心情。我也因为户冢太过可爱而陷入混乱惹(混乱)。
  没关系,我对照顾小女孩这方面颇有把握。就让我代替户冢陪她玩吧。
  我偷偷走到京华背后,把手放在她头上。
  「啊,八幡。」
  「是八八耶~」
  户冢松了口气,看向我的脸,京华也用天真无邪的表情看过来。我轻抚京华的头,把她转向户冢。
  「他是彩彩。叫他彩彩就行了。」
  「嗯。彩彩!」
  京华的混乱状态终于解除,能够正常地叫户冢的名字。户冢听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好啦,搞定。至于户冢身后的那尊地藏,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个是材木座义辉。你可以叫他材材。」
  我用下巴指着材木座这么说。京华点了点头,伸手指向材木座。
  「材木座。」
  「直……直呼姓名!就只有我直呼姓名!这在我们的业界中算是奖励吗?」
  即便是材木座,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小女孩直呼姓名。他脸上满是错愕,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不对,难道他在暗爽?算了,怎样都好,反正就是个材木座罢了。
  但是,心地善良的户冢还是不忘安慰他。
  「别、别在意啦。小孩子听到奇怪的话,本来就会马上记住啊。」
  「嗯……但我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奇怪的话……」
  材木座仍旧歪着头,一副尚未完全接受的样子。
  如此这般,好一段时间过去,川崎迅速用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跑向这里。京华也叫了声「沙沙」扑向川崎。
  「抱歉,让你们照顾她。」
  「一点都不麻烦,因为八幡也来帮忙了。川崎同学牧拾好了吗?」
  「托你们的福。」
  川崎向户冢道谢后,将视线移向我,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说道:
  「那个……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我还得准备晚餐。」
  「喔,这样啊。」
  我看向时钟,时间的确差不多了。难怪她要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其实,她大可直接把东西留给我们整理,想不到川崎这么有教养。她以后肯定会是一个好媳妇。
  「好了,京京。回家吧。」
  「嗯……沙沙。」
  川崎温柔地抚摸京华的肩膀,京华也拉拉川崎的裙子,用撒娇般的声音回答。身为姐姐的川崎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
  「……也对。等我一下。」
  川崎从包包里拿出装着巧克力的袋子,交给京华。京华满足地看着手中的巧克力,然后递到我的面前。
  「来,八八!」
  「她好像想给你巧克力……收下吧。」
  「喔喔,谢啦。做得不错嘛。很棒喔,京京。」
  我摸一把京华的头,京华也用力抱住我的腰。哈哈哈,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我继续抚摸她的头。
  「……我……我做的巧克力可能也混在里面。」
  川崎穿上外套,别过头小声嘀咕。听到这句话,我看向手中的松露巧克力。
  「是吗……看不出来。你妹妹真厉害。」
  「我很厉害吧!不过,沙沙也很努力喔!」
  京华得意地挺起胸膛称赞姐姐,像是个小老师。川崎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既然东西已经给了,京京,我们走吧。」
  尽管姐姐这么说,京华还是抱着我不放。川崎瞪了不乖的京华一眼,她的身体立刻抖了一下。呃……不需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吧……
  「走啰,京京。」
  我让京华继续黏着,踏出脚步。
  「嗯,走吧!」
  京华也跟着我开始前进。川崎叹了口气,跟在我们身后。
  「京京拜拜,再见啰——」
  「唔嗯,后会有期!」
  在户冢和材木座的目送下,京华挥手道别。我们离开烹饪室,沿着楼梯往下走。在此期间,川崎帮京华穿好外套,围上围巾,专心照顾妹妹。
  我们就这么来到公民会馆门口。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要送你们到车站吗?」
  「不用,我们已经很习惯了。你也还有事情要做吧?」
  川崎重新背好包包和购物袋,吆喝一声蹲下身体,抱起京华。这一瞬间,川崎的裙底风光若隐若现,我拚尽全力别开视线。虽然好像有瞄到黑色蕾丝,但我绝对没有偷看。
  「那……再见了。」
  「八八拜拜——」
  川崎轻轻低头道别,她怀里的京华也跟着照做。
  「……路上小心。」
  她们踏上归途后,我目送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无风无云的冬天夜空虽然晴朗,气温下降的幅度也相对剧烈。那对姐妹紧紧地互相依偎,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冷。
  反而是我后悔起自己没穿外套就跑出来。
  虽然可以马上回去取暖,双腿却不可思议地没有移动。
  我摇摇晃晃地在通往入口的阶梯坐下,深深叹了口气。
  尽管整场活动下来没有做什么事,身体还是有些疲惫。
  不过,跟疲惫比起来,我得到更大的充实感。
  我接下三浦、海老名和川崎姐妹的委托,和一色等人举办活动,折本、玉绳等海滨综合高中的学生、巡学姐和阳乃纷纷响应,叶山和户部以试吃员的身分参加,户冢和材木座也到场,平冢老师还特地带巧克力过来。
  已经充实到不能再充实了。
  真是愉快。
  我如此喃喃自语。
  某种搔痒感窜上脖子,使扬起的嘴角就此僵硬。也许是因为寒冷,脸颊才这么不听话吧。
  我轻轻按摩,让脸颊恢复温暖,才重新站起身。

      ×  ×  ×

  回到烹饪室后,大家都已经做好甜点,各自吃吃喝喝,开心地聊天。
  情人节前夕的甜点教室活动进入尾声。再来就是悠闲地打发时间,等待散会。
  我走向摆着自己东西的位子,雪之下也在那里。她正以优雅的举止准备红茶。
  调理台的瓦斯炉上有一只正在加热的茶壶,开水正好在这时煮开。雪之下从茶壶倒出热水,冲泡红茶。
  今天使用的不是社办里的茶杯,而是纸杯。她毕竟不可能特地把专属茶杯带过来。
  雪之下倒好三杯红茶后,重新就座。然后,她注意到我走过去,开口说道:
  「辛苦了。」
  「我可没做什么累人的事……」
  我同样在椅子坐下后,雪之下便把纸杯递过来,眼中充满捉弄我的神情。
  「是吗?可是我看你一直静不下来(注27 原文为「ちよこまか」,音同「巧克(チョコ)」+「玛卡(マカ)」。)。」
  「巧克玛卡……」
  因为今天做了巧克力,你才故意说这个冷笑话吗?巧克力加秘鲁人参,感觉很有恢复体力的效果。无论如何,我确实是到处飘来飘去,所以无法完全否定这句话。
  「总算能好好休息了。」
  雪之下一边说着,一边把茶杯端到嘴边。我也吹凉红茶,开始享用。
  不同于平常使用的茶杯,纸杯总是让人不太放心,再加上热能直接传至掌心,喝茶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尽管如此,这还是足以温暖我刚才在外面受寒的身体。喝下一两口红茶后,我呼一口气。
  这时,雪之下也吁了口气,她大概也累了。
  「你也辛苦了。」
  「嗯,是啊……真的很辛苦。」
  雪之下这么说着,并且将视线移往烤箱所在的方向。
  由比滨正站在那里。
  她牢牢地戴着隔热手套,端着烤箱的烤盘跑过来。对喔,差点忘了。不光是三浦和川崎,雪之下还负责指导由比滨做甜点。难怪她会喊累。
  「自闭男!来吃吃看吧!」
  由比滨把盘子上的手工巧克力饼干现给我看。她大概一直在烤箱前耐心等着,这些饼干散发刚出炉的香味。
  虽然表面上看来只是普通的饼干,形状也不太一致,但没有明显的烤焦痕迹,也没有混进什么异物。目前为止还没问题。
  好啦,剩下的就是味道了。
  我偷偷看向眼前的由比滨。她闪闪发亮的双眼中充满期待,肩膀因为不安而微微颤抖,嘴边挂着有点没信心的笑容。
  看到这样的表情,我实在没办法说不吃……
  我的喉咙发出声响。只不过,我咽下的不是口水,而是觉悟!
  「……好,我吃。」
  我深呼吸两口后,勇敢地卷起袖子,即将伸出手时,一旁的雪之下满不在乎地说:
  「看来你已经做好壮烈成仁的觉悟。不过放心吧,我姑且也有帮忙。」
  「……什么嘛,那我就放心了。」
  「你们很过分耶!」
  我放松紧绷的肩膀,带着轻松的心情把饼干放进嘴里,咬碎后吞进肚子。经过一段时间,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好强,真的能吃耶。」
  「真的能吃是什么意思……当然能吃吧,那是食物耶。」
  我稍不注意,毫无掩饰的感想便脱口而出。由比滨听了,气得鼓起脸颊。不过,对于知道你料理技术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称赞啰?
  老实说,我真的吓到了,想不到由比滨会那么努力。虽然这也要感谢雪之下的指导……我看向雪之下,她拨开垂在肩膀上的头发,得意地挺起胸。
  「那当然,因为我有好好监视每个重要的环节。」
  「原来那是监视吗!我还以为那只是正常的教学……」
  由比滨显得有些丧气。但雪之下口中的监视,和教育几乎是一样的意思,所以根本不需要在意。事实上,雪之下也不是很在意这两个辞汇的差别,现在正忙着把烤盘上的饼干移到纸盘,仔细检验。
  然后,她轻抚下巴,轻轻点头。
  「看起来是没有问题。试吃也平安结束了,那我也吃一片吧。」
  「那叫做试毒吧……你怎么忍心叫我做那么危险的事?」
  「才不是试毒,而且我也会吃。」
  我们三人再次坐下,把手伸向饼干。
  这次的饼干烤得酥脆,奶油香也不停地逗弄嗅觉感官,随后涌上的淡雅甜味和浓纯的巧克力香,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好好吃。」
  由比滨吃完一块饼干后发表感想,雪之下也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看向彼此,由比滨腼腆地笑了出来,雪之下也回以微笑。
  然后,由比滨把身体转向我。
  「好吃吧?」
  「就不错吃啊。」
  我刚才说过了吧?没说过吗?在由比滨的逼问下,我如此回答。结果,两人的表情都蒙上些许阴影。
  「不错……」
  「不错是吗……」
  由比滨略显失望地垂下肩膀,雪之下则瞪过来一眼。呃……稍等一下,不然这种时候我还要怎么说?我从脑海中找出比企谷八幡的哥哥语录,把为了讨好小町而记住的辞汇全都拿出来。
  「呃……那个……真是超好吃的……谢谢你。」
  我深怕自己再次失言,把脑汁绞得一滴不剩才挤出这几个字,由比滨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雪之下的视线也变得柔和。
  「嗯!」
  由比滨精神十足地回答,雪之下默默替我盛满红茶。
  太好了,小町。哥哥好像说中正确答案了……
  虽然我在小町的加持下才度过难关,但老实说,饼干的确很好吃,我也是真心感谢她们。
  不管是微甜的饼干,还是温暖的红茶,都带给我无比的充实……肯定是这样没错。所以,我再次低喃一声「真是愉快」。
  然而,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当我察觉到这一点,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对方不但毫不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反而像是要彰显似的步步接近,最后终于显露真面目。
  雪之下注意到脚步声,将视线移向我身后,然后轻轻皱眉。
  光是看到那个反应,我就猜到出现在身后的人是谁——雪之下阳乃。
  「姐姐,有事吗?」
  阳乃没有回答雪之下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直盯着我。她用手指轻抚嘴角,缓缓打开艳丽的双唇。
  「这就是你说的真物?」
  被她这么一问,一股寒意便窜上背脊,我下意识地转头避开她的视线。但阳乃不放过我,往这里更接近一步。
  「这种时间,就是你说的真物?」
  「……你觉得呢?」
  我只能说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回答。
  阳乃的声音虽然冰冷,但也含有一份纯粹。
  她仿佛在告诉我,她真的不明白、无法理解。
  「姐姐,你到底想怎样?」
  「就……就是说啊。那个……」
  雪之下和由比滨忍不住插嘴,但我伸手制止她们。因为,阳乃询问的人是我。
  只不过,就算我不制止,阳乃也不会对她们提起兴趣。她只是默默地盯着我的眼睛、我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我的呼吸。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我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人。」
  阳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来到我的身后,探过来看向我的脸。
  「你是这么无趣的人吗?」
  尽管我们的距离近到足以感受对方的气息,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彼此的身体,但这句话听在我的耳里,却遥远得教人害怕。
  「如果我有趣,早就是班上的红人了。」
  「我就喜欢你这点。」
  我把脸转到反方向。阳乃开心地轻笑两声,总算往后退了一步。
  要是她就这样离开不知道该有多好。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十分清楚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阳乃在一步之外的地方睥睨我们。
  「……不过,现在的你们有些无趣。我啊……比较喜欢以前的雪乃。」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倒抽一口气,表情也变得紧绷。
  虽然雪之下和由比滨都低着头,她们此刻的表情,八成跟我没什么两样。
  阳乃发觉没人肯答话,轻轻叹了口气。最后,高跟鞋的脚步声总算逐渐远去。
  我彻彻底底地明白她想说的话。
  雪之下阳乃的话中之意是——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是真物。
  我也有同感。
  这个状况和这种关系,确实让我感到不对劲。
  因为还不习惯,因为不曾经验——所以,我才以为只是一点不对劲而已,以为久而久之自然会适应。
  然而,阳乃并不轻易地善罢甘休。
  那是长期盘踞在胸口的东西,令人浮躁不安的淡淡寒意,一直潜伏在心底的不快。
  雪之下阳乃把我不愿面对的事情,摊在我的面前。
  那才不是信赖,而是某种更残酷的事物。

      ×  ×  ×

  热闹过后,总是留下无尽的寂寥。
  今天的烹饪教学活动也不例外,一色在最后简单地致词后,众人便各自收拾起东西,三三两两地解散。
  随着人数逐渐减少,原本热闹的烹饪室也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现任学生会成员和侍奉社员。
  在场的所有人一起清理垃圾,并且把场地复原。一色收完外面的海报回来后,宣布: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学生会就行啰。」
  听到这句话,我再次环视室内。剩下的工作确实不多,直接交给他们即可。
  不过,我们的回答并非如此。
  「嗯……可是,我想帮到最后。」
  「没错,你不需要顾虑我们。」
  由比滨、雪之下还有我都选择留下来帮忙。
  一色对我们的回答颇为意外,还偷偷看向我加以确认。我轻轻点头后,她立刻露出微笑。
  「真的吗?那么,就接受学长姐的好意吧。」
  实际上,应该是我们接受她的好意。一旦活动完全结束,脑袋就会自然想起刚才的事,所以我们才想尽量拖廷时间。
  不过,这样的抵抗也持续不了多久。
  大致收拾完毕后,最后只剩下我们所在的调理台周围还没清理。
  我压扁完全失去温度的红茶纸杯,往垃圾袋里一丢,把袋口绑好,就再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
  把门窗全数关好,确认没有忘记东西后,众人来到公民会馆外。把垃圾袋放到指定地点后,终于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各位辛苦了。」
  在公民会馆门口附近,一色向我们低头道谢,其他学生会成员也同样低下头。由于这场活动是突然之间说办就办,大家此刻的脸上都显露出疲惫。
  没人还有体力举办庆功宴,大家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我们三个也是一样。
  雪之下重新背好包包和手上的大袋子。袋子里八成装着红茶和她的私人调理器具。
  「……回家吧。」
  「也好。」
  继雪之下之后,我也推着脚踏车,往车站的方向前进。这时,由比滨一把抓住脚踏车的后座。
  「干么……」
  被我这么一问,她似笑非笑地说:
  「那个……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我和雪之下面面相觑。
  「这个……时间有点晚了……」
  「那我今天去住小雪乃家,在你家吃饭怎么样?」
  「今天去住……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由比滨确实经常去雪之下家过夜,我记得她们在这类活动的前后,大多会一起回家。
  「有、有什么关系。不行吗?」
  由比滨用撒娇的声音这么问,雪之下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无所谓……」
  「好耶!那我们走吧!自闭男……要来吗?」
  不同于刚才对雪之下撒娇的语气,这句话中隐约有种急切。我一下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点头答应。
  「走吧,反正我也饿了。在车站集合行吗?」
  「嗯!」
  由比滨回答后,我也点了点头。
  我把脚踏车转往反方向,跨上车骑了出去。

      ×  ×  ×

  我抵达车站时,由比滨跟雪之下也正好走出剪票口。
  她们搭乘电车过来,而我则是骑脚踏车。电车的速度固然比较快,但若加上等车,实际花费的时间其实和骑脚踏车过来差不多,看来我时间抓得刚刚好。
  我们会合后,先去雪之下家让她放东西。
  从车站到雪之下的家并不远。一路上,我们时而漫无边际地聊天,时而一边感受沉默的时间。
  走过大型公园旁边的小路,便看到眼熟的摩天大厦。
  我们通过斑马线,来到大楼入口时,雪之下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啊,没……」
  我出声问道,雪之下的反应慢了半拍,讶异地注视着某个地方。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高级车。
  正当我觉得那辆车相当眼熟,车门便突然打开,一名女性走了出来。
  她将艳丽的黑发整齐地盘在头上,穿着和服走路的姿势兼具优雅与威严。这个人是雪之下的母亲。
  「妈妈……你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阳乃把你的志愿告诉我了。我要来跟你谈这件事。雪乃,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去了哪里……?」
  母亲担心的眼神让雪之下低头不语。那个反应让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
  她说出这句话时,雪之下有一瞬间抬起头,睁大眼睛注视着母亲。可是她没能回话,只是轻咬下唇别开视线。既温柔又冰冷的话语束缚住雪之下。只要说出这句话,就足以限制她的想法,否定她的一切。
  雪之下母亲的眼神绝对不算锐利,声音中也没有怒气或不耐,反而更接近悲叹。
  「因为相信你,我才让你自由……这是我的责任、我的失败。」
  她不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迳自默默地摇头。
  「我……」
  雪之下小声地想说些什么,但是被下一句话轻易打断。
  「难道我做错了吗……」
  她无力地自言自语,声音听起来既愧歉又懊悔。那种自责的态度让旁人无法对她加以责难,连被这么说的雪之下本人也一样。
  由比滨看准雪之下的母亲叹气的瞬间,怯生生地说:
  「那个……今天有学生会的活动……我们是因为帮忙,才拖到这么晚……」
  「是吗?你们专程送她回来啊。谢谢你。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你的家人应该也会担心……对吧?」
  虽然没有直接叫我们回家,雪之下的母亲还是用完全不带敌意的温柔声音和笑容如此暗示。
  在此同时,她也用态度划出明确的界线——这是她们家的事,不容外人置喙。被她这么说,我们也只能乖乖退到一旁。我和由比滨都察觉到,现在没有说话的余地。
  我们闭口不语时,她静静接近,将手搭上雪之下的肩膀。
  「我希望你能自由地做自己……可是,我也担心你会走上错误的道路……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这句话里究竟有多少询问的意图,我完全无法判断。
  「……我会好好说明的。你今天先回去吧。」
  「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雪之下低着头说道,她的母亲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斜眼看向我和由比滨。
  「……既然已经把你平安送到家,我也该走了。」
  我向雪之下的母亲点头示意,转身就走。一个男生一直待在独居女儿身旁,她应该也不放心才对。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对雪之下不利。
  「我、我也该走了……再见!」
  在我身后的由比滨也这么说,快步跑了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可能再说要留下来过夜吧。
  走了好几公尺后,我偷偷回头一看,雪之下好像在和她的母亲对话。对话结束后,雪之下的母亲回到车上,留在原处的雪之下也才进入大厦,再也不见身影。
  我和由比滨站在斑马线前等待绿灯时,雪之下家的车子缓缓驶离。虽然后座的车窗上贴着黑膜,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对方仿佛正看着这里,使我怎么也静不下心。
  过了一会儿,灯号转绿,由比滨率先踏出脚步,转身对我说:
  「那我要回家了。」
  「啊……我送你。」
  听到我这么说,由比滨摇摇头。
  「不用了,反正车站就在附近。而且……总觉得这样有点狡猾。」
  为什么狡猾——这句话我问不出口。
  「……是吗?」
  我只能无力地回应,望着由比滨离去的背影。
  就算多走一点路陪她到车站,我回家的距离也不会差多少。尽管如此,我也没能过去追她。
  看着由比滨在街灯的照耀下离去后,我才终于骑上脚踏车。
  虽然风不大,冰冷的空气还是让我露在外面的脸颊阵阵刺痛。
  努力踩了好一段时间的踏板后,我的身体开始发热,但脑袋却彻底冷了下来。
  真正的我、真正的她、真正的自己——
  每个人肯定都有一个被别人界定的自己,而那个自己总是跟真正的自己不一样。我和她都是如此。真正的我们,总是跟别人眼中的有所不同。
  不用跟任何人确认,我也能明白这一点。
  因为过去的我是这么说的。因为以前的比企谷八幡一直在呐喊——
  那样好吗?那就是你的愿望吗?那就是比企谷八幡这个人吗——
  我捂捣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听那些怒骂、吼叫和咆哮,用燥热的吐息代替话语。
  如果连自己都说不出「那就是真正的我」这种话,那么「真物」又该怎么办……真正的我们,到底身在何处?为什么那些人能够为关系性下定义?
  一旦把这种感情贴上「不自然」的标签,就不会再想到其他的可能。
  这种感情和关系不该定义,不该命名,更不该从中找出意义。因为一旦产生意义,便会失去其他的功能。
  要是能用框架加以定型,想必会轻松许多。我之所以从不这么做,就是因为明白,一旦用框架定型,之后将只能以破坏的方式改变框架。
  过去的我为了寻求永不磨灭的事物,才总是避免赋予名义。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和她是否总是一味地依赖无形的话语?
  真希望现在立刻降下一些雪花。如此一来,至少能掩盖许多事物,让我不再继续胡思乱想。
  无奈这座城市鲜少下雪,今晚的天空依然澄澈无比。
  只有璀璨的星光,让现在的我无所遁形。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⑦ 无可奈何地,雪之下雪乃的双眼无比澄澈

  情人节前夕的料理教室,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
  之前还那么晴朗的天空,今天却有些阴沉。听说这种不稳定的天气,将持续好一阵子。虽然晚上降温的幅度没那么剧烈,但老实说,这种程度只能说是误差范围。千叶的冬天依旧寒冷。
  过了放学时间,随着太阳西沉,寒意越来越刺骨。
  我穿过寒冷的特别大楼走廊,钻进开着暖气的社办,才松了一口气,摊开文库本。
  黄昏将近,社办一如往常。
  长桌上摆着红茶杯和马克杯,以及完全不搭调的日式茶杯。
  视线一隅,雪之下在马克杯和日式茶杯里注入红茶后,将杯子分别放到由比滨和我的面前。
  我为了接过红茶而抬起头,正好和对面的雪之下四目相对。
  雪之下迅速低下头,但又很快地稍微抬起头,然后再次垂下视线。那心神不宁的模样,显得跟平常不太一样。由比滨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小雪乃?」
  雪之下这才勉强看向由比滨,还顺便看向我,难以启齿地说:
  「上次真的很抱歉……我母亲……」
  雪之下静静地低下头。虽然她没有多说,但是从那举动和几个关键字,我还是马上明白她为何道歉。我根本无需特地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因为这几天下来,那些事一直在脑海中回荡,让我想忘也忘不掉。雪之下母亲的事自不待提,阳乃所说的话、由比滨离开时留下的话语,以及我自己内心的呐喊,至今依然没有消失。只不过,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并没有意义,我也无法为此责备某人。
  因此,我只轻轻摇头,要她无须挂怀。坐在斜对面的由比滨,也使劲挥了挥手。
  「这没什么啦!我也常常被妈妈念太晚回家啊。」
  「是啊,全天下的妈妈不都是这样?她们就是爱唠叨,还会擅自帮你整理房间,突然问你在学校快不快乐。」
  为什么全天下的妈妈都对儿子的居住空间和人际关系,甚至是喜欢看的书感兴趣呢……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她是我的粉丝吗?谢啦,老妈。可是,拜托你不要动我的书桌抽屉好吗?
  雪之下听了我和由比滨的话,微微一笑,表情和缓下来。她和往常一样,拨开垂在肩膀上的头发。
  「……是吗?比企谷同学的母亲应该特别辛苦吧。」
  「自闭男的妈妈啊……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普通吧,像是再多一个小町。不过因为考试快到了,最近小町常和老妈吵架。」
  就算是感情还算不错的母女,偶而也还是会发生冲突。只不过,她们吵架的最大原因,其实出在老爸身上……那家伙太过担心小町,动不动便说这个说那个,惹得老妈发飙,小町也发飙,最后全家都杀气腾腾……啊,原来这根本不是母女吵架嘛,只是老爸惹人厌罢了。不管怎样,一个家庭为了子女的考试和志愿吵架,是常有的事。
  听到我这么说,由比滨不断点头。
  「这样啊……小町明天就要考试了呢。然后我们也放假一天。」
  「我想,小町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
  雪之下的口气有些不安。我表示赞同的声音,八成也差不多吧。
  明天就是高中入学考试的日子,而且还是情人节。简单来说,我今年是拿不到小巧了。可惜呀可惜,明年再见啰!(注28 出自《网球王子》,菊丸英二的名言。)虽然我想展望明年,但没人晓得明年会怎么样。一想到未来的事,我就不由得心情低落。
  由比滨似乎从表情看出我的心事,对我投以关心的微笑。
  「你这个哥哥一定很担心吧……」
  「一定的……」
  在她温柔的声音下,我不禁重重地点头。
  我深深叹了口气,先前一直刻意不去想的事情倏地浮现脑海,对未来的哀叹也像决堤般涌了出来。
  「我的小町太可爱了,入学后绝对会大受欢迎对吧?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多加提防她身边的苍蝇,还得小心不让她有我这个废柴哥哥的事曝光,否则会影响到小町的身价。」
  「担心的地方不太对吧!而且还已经当她录取了吗!」
  「真不晓得该说你积极还是消极……」
  由比滨满脸错愕,雪之下也露出被打败的表情叹了口气。接着,两人相视一笑。
  今天感觉不会有人来访,社办和往常一样,散发闲暇的气氛。
  在些许的安心感之下,我信手翻过书页。由比滨瘫在桌上玩手机,雪之下取下茶壶的保温套,优雅地重新注满红茶。
  然后,雪之下把书包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朴素的小纸袋。她「啪」的一声,轻轻打开纸袋封口,甘甜的香气便飘了出来。那大概是用来配茶的饼干。
  雪之下细心地把饼干放到木盘上。我斜眼一看,盘子上摆着巧克力片、果酱和格纹等各式各样的饼干。从丰富的种类和包装的纸袋看来,那应该不是在外面买的。
  「啊,那些饼干是小雪乃做的吗?」
  由比滨的双眼闪闪发光、充满期待。
  雪之下的料理技术有口皆碑。不只是前几天的料理教室,她以前也曾多次展现自己的手艺,而由比滨也每次都能大饱口福。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尽管如此,由比滨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让雪之下难以回答。
  「……嗯,是啊。昨天晚上刚好做了一些。」
  雪之下低下头,用指尖轻抚木盘边缘,轻轻吸口气,然后偷偷瞄了我一眼。
  她的肩膀和脖子完全不动,只从浏海的缝隙抬眼偷看,眼神中充满迷惘,仿佛在犹豫是否该直视我。在那样的举动下,我的内心开始骚动。
  雪之下微微张口,却又再次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那稚嫩的双唇让我异常在意,忍不住别开视线。
  于是,社办静了下来。
  「这样啊……在那之后我也再试了一下,但还是不太行……」
  也许是因为受不了突然造访的沉默,由比滨用笑声蒙混过去。她一边轻搔头上的丸子,一边左顾右盼。
  「我家的烤箱好像坏掉了。虽然会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但就是没办法把饼干烤得脆脆的。」
  「那只是普通的微波炉吧……」
  说完,我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我只是因为大家恢复正常而放心了。
  雪之下也掩嘴轻笑。接着,她再度把书包放到大腿上,从里面拿出另一个小纸袋。
  那个纸袋上面绑着可爱的粉红色缎带,还印着猫咪的脚印,大概是要送给由比滨的礼物。
  「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可以吗?喔喔——谢谢你!」
  「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差别就是。」
  看着由比滨开心地收下礼物,雪之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如此补充。
  「没关系,我超开心的!小雪乃做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由比滨在胸前轻搂了一下纸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用温柔的眼神仔细注视。眨了几下眼睛后,她怯生生地把视线移向雪之下。
  「……那个……只有我的份吗?」
  我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忍不住将脸别开。虽然我努力定住视线,继续阅读手边的书,却完全读不进书上的字。
  为什么我要移开视线……
  钢碗滚动的声音在脑中回荡。就算有办法移开视线,我也无法对脑海的声音充耳不闻。现在我能做的,只有靠着思考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我又在妄自猜测,妄自期待,自我感觉良好了。不管她有没有准备我的份,从这件事中找寻意义,都是一件奇怪的事。这个社团只有三个人,没给是理所当然,有给是礼貌客套。一旦思考起有没有更深的意义,便远远超过自我意识过剩的程度。想着这种事只会显得难看,拚命告诉自己别这么想也同样难看。这种既可怕又恶心的想法,当然是一种错误。
  尽管我一个劲地用思考填满脑袋,心情还是无法恢复平静。我作势撩起头发,视线开始到处乱飘,不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因为这个缘故,我的眼角余光瞥见由比滨紧紧闭着嘴巴。她白皙的喉咙抽动了一下。
  「……自闭男的份呢?」
  何必刻意问出这种问题……再说,我也没有很想要。认真的。
  ——我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
  由比滨的语气、眼神和往常一样,畏畏缩缩地等待着回答,只有摆在大腿上的左手紧紧握着裙子。当我看到这一幕时,就完全说不出话了。
  「啊,那个……我……」
  我只能难堪地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雪之下的叹息在同时传了过来。
  雪之下使劲抓住大腿上的书包,把它放到身旁,然后静静拉开椅子站起来。
  她像是要扶着长桌般伸出手,把装着饼干的盘子推到我面前。
  「……请用。」
  「谢……谢谢……」
  即使我这么回答,雪之下也没有和我对上视线,依然不肯把头转过来。夕阳微微照亮她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层较厚,今天的晚霞比平时还要鲜艳,把整间社办都染成一片赤红。
  她尴尬地轻咬下唇,耳朵和颈部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我不敢直视这样的她,略微粗鲁地阖上书本,把手伸向饼干。
  「……好吃。」
  「对吧!」
  我不自觉地小声说出感想,由比滨立刻探出身体表示赞同,并且再拿起一块饼干大口咬下,满脸幸福地托住脸颊。
  「……是、是吗?我只是照平时的方法做而已……」
  看到我们的反应,雪之下总算放松肩膀的力道,做回原本的位子。
  三人的椅子皆在各自应有的位置,一盘饼干放在大家的正中央,三个茶杯冒出温暖的热气。
  我们不时聊起今天的红茶和点心,默默看书或玩玩手机,然后又突然冒出几句对话,自然而然地开口欢笑。
  没有其他外人的社办,充满安适的气氛。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即将没入海面。
  冬天的夕阳没有热度,只能照亮人们,无法给人温暖。要是放着不管,恐怕会就这样一直冷下去吧。
  所以,我们才要勉强保持活动来取暖。
  即便感到不对劲也无法停下。

      ×  ×  ×

  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来到社办。随着放学时刻到来,今天的社团活动宣告结束。
  我们锁好门,等雪之下归还钥匙回来,便离开校舍。大家自然而然地延续先前在社办的话题,结果不知不觉间,便来到脚踏车停放处。虽然算不上是回礼,我牵着脚踏车,将她们送到校门口。
  我们不走我平常走的侧门,而是绕到面向通往车站的大马路的正门。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云低垂密布,看样子好像会下雨。
  「唔唔……好冷!」
  「最好把围巾围上。」
  由比滨一踏出校门便浑身发抖,一旁的雪之下动作例落地帮她把围巾缠好。虽然眼前的光景足以温暖人心,但无法温暖身体。太阳下山后,气温迅速下降,一旦停下脚步,寒意便立刻从脚底窜上来。
  「看来真的会很冷……」
  想到回家的路,我就感到郁闷。接下来我可是要在寒风中骑脚踏车耶,谁受得了啊……我也重新围好围巾,把手套戴得更深,轻轻举手道别。
  「再见。」
  「嗯,再见。」
  由比滨在胸前轻轻挥手。我向她点个头,准备骑上脚踏车。
  就在这时,我听见夹杂着吐气的细微声音。
  「……啊。」
  回头一看,雪之下似乎想要叫住我,往前站了半步。
  即使用眼神询问她的意图,雪之下也没有改变态度。她欲言又止的嘴巴动也不动,用双手紧紧握住挂在左肩的书包开口,呆立在原地。
  看到她充满不安的双眼,我便无法轻易发问,只能静静地等她开口。无声的问答没有停歇,直到某个人的脚步声响起。
  「啊……那个……我先走了喔?」
  由比滨露出困惑的笑容,但只是后退了一步。她用戴着手套的手,轻抚头上的丸子,窥探雪之下的反应。
  那道视线让雪之下抗拒般地微微摇头,用恳求的眼神看向由比滨。由比滨有一瞬间垂下眼帘,随即又抬起头,用温柔的眼神再次询问:
  「嗯……怎么样?」
  她的声音中没有困惑,只是温柔地确认对方的意向。
  「……那个——」
  雪之下说到一半的话语被风吹散。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痛苦地红着脸垂下视线,比刚才更加使劲握住自己的书包,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们僵在原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现场没人说话,只有某种坚硬物体的碰撞声响起。
  喀。
  这好像鞋跟踩在柏油路上的声音。
  脚步声一步步逼近,我差点错听成自己的心跳,或是只有我能听见的幻听。我甚至以为,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疑惑变成实体出现了。
  但是,听到那声音的人似乎不是只有我。由比滨也将视线移向逼近的脚步声,然后惊讶地发出低呼。
  「啊……」
  脚步声终于停下。我和雪之下也追着由比滨的视线看过去,讶异地睁大双眼。
  「雪乃,我来接你了。」
  「姐姐……」
  雪之下发现对方是谁,也小声叫道。
  雪之下阳乃再次用靴子的鞋跟敲响地面,走到我们的面前。她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露出得意的笑容,歪头看向雪之下。
  「我不记得有什么事必须让你来接我……」
  「是妈妈叫我来的,她要我暂时跟你一起住一阵子。啊,还有多的房间对吧?行李明天就会送到,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我上午会在家,可是下午要出门,到时候可以麻烦你帮忙吗?」
  阳乃一开口,便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仿佛不给我和由比滨插嘴的机会。一旦被她靠着气势掌握主导权,身为外人的我们就没办法多说什么了。
  更何况,虽然阳乃的口气听起来不太耐烦,却说得非常自然,仿佛在交代极其理所当然的既定事项,展现出不接受异议的态度。
  「等……等一下,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雪之下用夹杂责难和困惑的语气这么问,阳乃颤抖肩膀,略显夸张地笑出来。
  然后,她稍微前倾,抬起眼睛看着雪之下,不怀好意地说:
  「你心里也有底吧?」
  雪之下被这么一问,肩头为之一震。
  「……那是我自己该做的事,与你无关。」
  雪之下瞪视阳乃,用充满拒绝之意的尖镜语气回答。
  雪之下自己该做的事,八成是指前几天和她母亲说好的约定。
  当时,面对母亲提出的问题,她保证自己总有一天会回答。
  尽管如此,雪之下阳乃还是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晓得是因为她母亲不愿等到雪之下主动开口,还是单纯担心女儿太晚回家,才派姐姐过来监视。明白雪之下母亲想法的人,就只有阳乃一个。
  阳乃默默听着雪之下的话。
  一直挂在她脸上的愉悦微笑已经消失,只剩下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雪之下不放。她静静地射出冰冷的视线,仿佛要看清雪之下的一切表情与动作,甚至连内心都看透。
  最后,她微微扬起嘴角。
  「……你有自己可言吗?」
  「什……」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雪之下摸不着头绪。她还来不及反问,阳乃就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从以前就只会模仿我的行动,有资格说什么自己的想法?」
  尽管嘴上挂着笑容,她的声音却比平时还要冰冷,射向雪之下的视线几乎要让人结冻。
  雪之下没有反驳也没有抗拒,只是茫然地看着阳乃。看到这样的她,阳乃轻轻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总是享有自己的自由。但那些也不是你的决定。」
  这句话听起来温柔,但其中又带有一丝怜悯。
  下一刻,阳乃将原本注视着雪之下的视线,扫向一旁的由比滨,以及对面的我。
  和我四目相对时,阳乃轻轻一笑。
  「……就连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行动对吧?」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谁。
  不光是雪之下,我也如同被钉在原处。虽然想阻止阳乃继续说下去,但我完全发不出声音。因为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局面。
  「雪乃,你到底想怎么做?」
  「……如果你们姐妹要吵架,可以麻烦去其他地方吗?」
  为了打断阳乃的质问,我勉强挤出这句话。
  雪之下阳乃肯定会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她会揭穿真相。我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这不是为了雪之下,而是为了我。
  阳乃像是兴致全失,一脸无趣地看着我。那藐视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就只会说这种话吗?」
  「吵架?这根本算不上吵架。我们从以前就不曾吵过架。」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该在这种地方说的话。」
  我们互相投以冰冷的视线。我拚命忍住别开双眼的冲动。
  「那个……我跟小雪乃,都在好好地思考。」
  由比滨挺身而出,站到雪之下的身旁,强而有力地说道。但是,阳乃的视线让她逐渐畏缩,最后终于低下头。阳乃用悲伤的温柔眼神,看向这样的由比滨。
  「……是吗?那等你回去后我再慢慢听吧。反正你能回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
  阳乃抛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鞋跟跺地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声音逐渐远去,我紧绷的肩膀也慢慢放松。
  壮丽的晚霞染遍云层。目送阳乃离去后,我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有种自己许久不曾呼吸的错觉。
  留在原地的我们没能看向彼此。一直低着头的雪之下轻咬下唇杵在原地,由比滨难过地注视着她。在这种状况下,说出那种话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道别,只能仰望天空拚命思考。
  「那个……对了,要来我家吗?」
  因此,听到她努力堆起笑脸说出口的提案,我找不到推辞的理由。

      ×  ×  ×

  我们离开学校,沿着通往车站的大马路前进一段时间后,来到一块大厦林立的区域。
  由比滨的家就在其间。
  由于目前正好处于放学和下班人潮最多的时段,路上到处都是吵闹声,对于不发一语,只是默默走路的我们而言,这样的喧嚣有如天降甘霖。
  我和雪之下只在踏进由比滨家时,开口说了声「打扰了」。直到进入她房间稍事歇息,才总算发出叹息之外的声音。
  「抱歉喔,房间没什么整理……」
  由比滨坐到矮桌前,把坐垫推给我和雪之下。
  「……谢谢。」
  雪之下简单道谢后,抱着坐垫到她的身旁静静坐下,我也跟着盘腿坐在地上,隔着矮桌和她们面对面。拜粉红色的短毛地毯所赐,脚底下非常温暖。
  我抱着软趴趴的坐垫,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
  置物架上满是可爱的小东西,和神秘的亚洲风格摆饰品,时尚杂志堆积如山,曾经可能是书桌的东西也沦为物品堆放处。
  虽然如同由比滨自己所说,她应该没有常常整理这个房间,但依然算是相当整齐。至少比我房间干净多了。
  只不过,我就是静不下心。房间里飘散着香味,光是这样就让我坐立不安。这股味道是从床铺飘过来,我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床边摆着一个小瓶子,里面插了几根细细的棒子。看来那就是香味的来源。
  那是什么……当我定睛注视时,一阵咳嗽声传来。我移回视线,发现由比滨难为情地扭捏着身体。
  「不……不要乱看好不好……」
  「咦?啊……因、因为看到很像炸义大利面的东西,我才……」
  我一副狼狈地为自己辩解。由比滨听了,露出「受不了你」的笑容。
  「那是室内芳香剂啦……」
  喔——原来那是房间用的芳香剂啊……从外表看来,那些像炸义大利面的棒子,会把芳香剂吸起来,然后散发到空气中……应该吧。想不到女孩子房间内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我暗自感到佩服。同一时间,有个家伙在我视野的角落微微颤抖。
  「炸义大利面……」
  转头一看,雪之下正把脸埋在坐垫里憋笑。有这么好笑吗……这个人的笑点还是一样摸不透……
  想着想着,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出来。由比滨也放心地呼了口气。
  在气氛终于能让人静下心说话后,雪之下从坐垫中抬起头,端正坐姿。
  然后,静静地低下头。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点也没有!别在意!」
  由比滨在胸前使劲挥手,刻意用开朗的语气回应。在此同时,另一个更开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啊~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嘛。」
  我们没听见敲门声,房门便突然打开,一名用盘子端着茶的女性冒了出来。她穿着厚毛衣加长裙,给人沉稳的印象,但一张娃娃脸又让她看起来颇为年轻。每当她开朗地笑起来,后脑勺的丸子便活力十足地跳动。
  「妈!不要突然跑进来啦!」
  「咦~」
  由比滨不高兴地抗议,但这位妈妈只是用笑容轻轻带过。现在即使没有人介绍介绍,我也能马上猜到她是由比滨的母亲。她的亲切笑脸和姣好身材,简直跟由比滨如出一辙。
  ……就算说是姐姐,我八成也相信。但既然由比滨都叫她妈妈了,应该就是妈妈吧?由比滨的母亲,简称由比滨之母。嗯,根本没有省略的感觉,也没有比较好念。
  由比滨的母亲蹲到矮桌旁,开始备茶,然后把倒好的茶端到我面前。
  「啊,谢谢。不好意思……」
  这种时候好像应该说声不用麻烦、让您费必了,或大恩不言谢之类的才有礼貌。我鲜少去别人家作客,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再加上对方还是由比滨的母亲,让我更为紧张,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
  光是看着她的脸,我便感到一阵莫名的难为情,迟迟不敢抬起低下的头。直到头上传来开心的惊呼,我才好奇把头抬起,发现由比滨的母亲正盯着我猛瞧。
  她一下子「喔——」一下子「嗯~」观察我好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过了半天说不出话。后来是她先愉快地笑了出来。
  「你就是那个……自闭男对吧?结衣常常说起你的事情喔!」
  「这样啊……」
  好想死。这实在太丢脸了,让我死一死吧。
  「妈!不要说些有的没的啦!」
  由比滨慌张地扑向母亲,抢过装着零食的盘子,然后将她拉了起来。
  「怎么这样……妈妈也想跟他聊天耶~~」
  「不用啦!」
  由比滨的母亲不断发出抱怨,但还是被由比滨推着离开房间。
  雪之下面带微笑地看着那对母女的互动,结果正好跟由比滨母亲对上视线。
  「啊,对了,小雪乃。」
  「……什……什么事?」
  雪之下一脸困惑地回答,由比滨的母亲露出笑容说:
  「你今晚要住这里吧?我帮你拿棉被……」
  「我来就行了啦!」
  由比滨使劲将她往外一推,然后锁上房门。外面好像还有声音传来,但由比滨完全没有理会,轻轻叹了口气。
  「啊哈哈……对不起喔。小雪乃能来好像让我妈高兴过头了。真是丢脸……」
  听到由比滨害羞地这么说,雪之下轻轻摇头,要她别放在心上,然后露出无力的微笑。
  「你们感情真好……我有点羡慕。」
  雪之下的表情带有一抹寂寞与不甘。如果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也像她们家那样,就算不是雪之下,恐怕也很难好好相处。我和由比滨不由得闭口不语。
  注意到这阵沉默,雪之下赶紧转换话题。
  「对不起,说了些奇怪的话……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雪之下说完,准备起身。由比滨立刻上前挽留,要她重新坐下,并且用开朗的语气说:
  「说到这个……你今天要不要在这里过夜?反正我也常去你家过夜……每个人偶尔都会有不想回家的时候吧?」
  「咦?可是……」
  突如其来的提议让雪之下感到困惑,稍微犹豫了一下。她的视线游移不定,还伦偷瞄了我一眼,似乎正在大伤脑筋,呃……就算你看我,我也没办法给你意见……
  不过,从稍早雪之下跟阳乃的对话看来,即使让她在这种状况下回家,显然也只会重演同样的事。再说,从由比滨的语气听起来,她好像也有自己的打算。我偷偷看向由比滨,她用只有我能理解的方式微微点头。
  也对。难以面对彼此时,故意避不见面这种消极手段,也是一种圆滑有效的沟通方式。当然,如果不在这种情况下定出做结论的期限,我们也可能就此逃避下去。但不管怎么样,给彼此一点时间,都不算是错误。
  「……反正现在也冷静不下来,今晚何不干脆好好思考一下?先这样跟她说一声。」
  「嗯,这个提议不错。」
  由比滨也同意我说的话,雪之下抱着膝盖想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轻轻点头。
  「……的确,你说的对。」
  她从书包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对方八成是阳乃吧。电话响了几声后,对方总算接起电话。雪之下抬起低着的头,开口说道:
  「……姐姐吗?反正现在也冷静不下来,今晚我先好好思考一下再给你答案。先这样说一声……」
  雪之下单方面地说完后,电话另一端的人没有回答,彼此之间沉默下来。我听见雪之下略显困惑的呼吸声,以及一句「刚才……」的小小呢喃。
  我看向声音的主人,由比滨一脸讶异地交互看着我和雪之下。正要问她发生什么事时,电话另一端的人先发出兴致缺缺的笑声。
  『是吗……我知道了。比企谷肯定也在那边对吧?叫他来听。』
  在安静的房间里,就算隔着电话,我还是能听见这句挑衅的话语。阳乃的要求让雪之下犹豫了一下。电话的另一端又传来『快点』的冰冷催促,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递过来。
  「……姐姐说要找你。」
  我默默接过手机,拿到耳边缓缓开口:
  「……请问有什么事?」
  『……你啊,还真善良。』
  阳乃的轻声嘲讽既好听又诱人。因为看不见对方,我差点以为自己被妖怪迷惑了。
  电话另一端的那张笑脸,肯定充满异常扭曲的美感吧。我能清楚想见那样的表情。尽管拥有相似的面貌,我却完全不觉得两人相像。
  我吞一口口水,下意识地看向雪之下。
  雪之下茫然地环抱双臂,后仰身体靠在窗边,让视线逃到窗外。
  不管是点点的街灯,还是远方大楼的红色灯光,都不足以照亮即将下雨的夜晚。窗户玻璃只像一面漆黑的镜子。
  映照在玻璃内的双眼无比澄澈,却又显得无比空洞。

      ×  ×  ×

  阳乃只说了一句话,便迳自挂断电话,为我们的对话划下休止符。
  我用手帕把手机的荧幕擦拭干净,再还给雪之下。下一刻,疲劳感顿时涌了上来。我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
  我抓起书包站起来后,由比滨跟着起身,比我们慢半拍的雪之下也站起来。看来她们想送我离开。
  「在这里道别就行了。」
  「在这边道别也很奇怪吧。」
  说完,由比滨带头打开房门。就在这一瞬间,一团毛球从走廊的另一端飞快冲了过来。
  那是由比滨的爱犬,酥饼。酥饼就这样往我的身体撞过来。
  「唔喔……」
  「不行,酥饼!」
  由比滨喝斥一声,抱起四脚朝天躺在我脚边的酥饼。雪之下看到这个生物,吓到动都不敢动。啊,糟糕,我记得这家伙怕狗。
  在走向家门口的途中,雪之下始终落在由比滨身后三步的距离,尽量不去接触酥饼。另一方面,酥饼则是在由比滨的怀里汪汪叫,活力十足地动个不停。嗯……这样行吗……先提醒一下由比滨可能比较好。
  我穿上鞋子,要离去时,对由比滨说:
  「由比滨,既然今天雪之下在这里过夜,酥饼……」
  「比企谷同学。」
  雪之下用严厉的语气打断我的话。她微微噘起嘴唇,交抱双臂瞪视着我。原来如此,她这么不想说出自己怕狗啊……算了,对于朋友爱到不行的动物,她大概也不忍心说出那种话吧。在别人家叨扰,还让对方多加费心,想必自己也不会好受,既然如此,我便应该尊重她本人的意愿。
  然而,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此乃世间的常理。
  由比滨不解地歪着头。
  「那个……酥饼怎么了吗?」
  她再次这么问,让我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呃……酥饼可能会觉得寂寞,但偶尔也该让它学习忍耐。尤其是这个家伙。」
  「嗯,放心吧!」
  我随口胡扯,由比滨用力点头。喔……没想到她对自己的调教本领这么有把握……可是,那家伙好像完全不听你的话耶……才刚这么想,由比滨就难过地垂下肩膀。
  「……因为在家人之中,酥饼比较黏妈妈。」
  「啊,原来如此……」
  狗狗的阶级意识很强,由比滨这种人八成会被酥饼踩在脚下。既然这样,它应该就不太会接近雪之下了吧。这也是个让她习惯狗的好机会。
  「那我走了。」
  说完,我轻轻抚摸酥饼的头。
  「嗯,再见。」
  「再见。」
  我在她们的目送下走出大门。即使来到外廊,还是听得到酥饼寂寞的叫声。我怀着有些挂念的心情,踏上回家的路。

      ×  ×  ×

  回家吃完晚餐后,我钻进暖被桌,看书打发时间。
  难得提早回家的父母已经就寝,客厅里只有我和小雪。只不过,小雪一直在暖被桌的棉被上缩着身体睡觉,只有我还保持清醒。
  客厅门突然打开,穿着睡衣和睡帽的小町走了进来。
  「你还没睡?」
  「嗯,要睡了。再一下下。」
  小町直接转进厨房。
  「我是没差啦,早点睡喔。」
  「嗯。」
  明天就要考试了,这么晚还没睡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禁在心中捏一把冷汗,但当事者却一脸悠哉地回答。没多久后,厨房传来瓦斯炉的声音。
  我还以为她要做什么料理,但随后又是一阵在橱柜找东西的声音。难道她是肚子饿睡不着吗?正当我这么想时,小町走来暖被桌这里。
  「拿去。」
  「嗯?咻,谢啦。」
  她递给我一罐MAX咖啡。我接过罐子,双手立刻暖和起来。原来她刚才去把买回来放着的M罐加热,这家伙真有一手……
  「哥哥脚走开。」
  小町踢开我的脚,钻进暖被桌,两人开始享用热呼呼的M罐。
  她满足地呼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到了呢。」
  「是啊,喝完就快去睡。明天就是入学考试了。」
  睡前喝罐热呼呼的M罐确实有助睡眠。我不由得开始满心期待,M罐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药品认证?搭配「嘿嘿,猛喔」这句话服用M罐,便能在这种不自然的甜味中感觉到禁忌的滋味。请大家务必亲自试试。
  但是,小町想说的似乎不是这个。
  「……不是啦,小町是在说情人节。身为一个男生,现在应该要很兴奋才对喔?」
  她无奈地叹道。
  考试前一天居然还在想这种事……我家的小公主还真是胆量过人。看来是不需要特地问她「做好觉悟了吗(注29 光之美少女每次战斗前的固定台词。)」了吧。
  「我才不会为那种事兴奋。倒不如说我现在满脑袋都是你。」
  「就说哥哥太宠小町嘛,真恶心。如果哥哥也像这样多宠自己就好了说……」
  「我现在不就很宠自己吗?」
  「不是那个意思啦。虽然是在用咖啡宠自己没错……」
  我轻摇M罐,意有所指地说道,小町立刻发出不屑的笑声……等等,她刚才是不是随口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竟然说哥哥恶心,小心我真的做出恶心的事喔。就从拍打暖被桌撒娇开始吧……天啊,我好恶心。
  「对了,如果要宠我,就给我巧克力吧。」
  「不是已经给过差不多的东西了吗?」
  小町用下巴指向M罐。
  不不不,虽然都是甜的,但巧克力跟咖啡完全不一样吧。真要说的话,这东西甚至连咖啡都不太像。我根本感觉不到爱!
  「……小町,你喜欢哥哥吗?」
  「一点也不喜欢。」
  小町毫不考虑,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秒答。我不禁呜咽一声。
  好过分……不过能当面说出这种话,也代表我们感情够好吧。
  我们可以像这样互相开玩笑,故意用喜欢或讨厌之类的话捉弄对方。而且不管嘴巴上说什么,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真正心意。
  我和小町共度的十五年并没有白费。
  那么,那对姐妹和那对母女又如何呢?
  她们相处超过十五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拥有共同的回忆,以及类似的价值观。若连在这样的背景下,都没办法互相理解,她们又怎么有办法和其他人相处呢?
  我们兄妹的关系,是因为有小町才得以成立。我必须感谢她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但那件事归那件事,这件事归这件事(注30 棒球漫画《逆境九壮士》中的名言。),巧克力归巧克力。
  「人家要巧克力啦……」
  我一秒泪崩,手指头不断在桌上画圈圈。小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然后钻出暖被桌,跑了出去。
  终于被妹妹抛弃了……当我绝望地趴倒在桌上时,小町又跑回来了。
  「喏。」
  她戳戳我的背,把某样东西递过来。
  我转头一看,那是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巧克力。
  「……这是要给我的吗?」
  「嗯,虽然阳春了点,但既然哥哥都开口要了……」
  小町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地这么说。我将巧克力拥入怀中,泪眼汪汪地不断说着「我好高兴、我好高兴……」原来她早就特地为我准备好了,真是个好妹妹呀……
  我静静啜泣,小町无奈地苦笑。
  「真希望哥哥能进步到对别人这样耍任性……」
  「我怎么可能对别人说这种丢脸的话……再说,说声想要就能拿到的巧克力,哪有什么价值?」
  才刚说完,小町立刻自我一眼。
  「照哥哥这样说,不就表示小町给的巧克力没什么价值……」
  「……嗯?啊,不……不是这样的。小町的巧克力是特别的。小町最棒最可爱,小町小町得第一。」
  「真的很没原则耶,这个废物哥哥。」
  小町受不了似的深深叹气。
  「……不过,如果是让哥哥这种不会掩饰自己的人收下巧克力,感觉也有点高兴。」
  说完,小町露出远比平时成熟的微笑。她把手撑在桌上,托住脸颊偏向一边,抬起眼睛看过来,眼神既直率又温暖。
  那视线让我有些难为情,猛然吐出一口气,别开视线。小町好像也有些害羞,故意咧嘴一笑。
  「——嘿嘿,这句话有帮小町加分吗?」
  「反而是扣分吧……」
  甜腻腻的咖啡失去热度,我皱着脸一饮而尽。因为实在太甜,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小町也一口气喝完咖啡,「嘿咻」一声站起身。
  「好啦,差不多该睡了。」
  「嗯,快去睡吧。」
  她晃着空罐,丢进厨房的垃圾桶。当她走到客厅门口时,小雪突然醒来,跟了上去。
  「喔,小雪。要一起睡吗?」
  小雪没有用叫声回答,而是用头在小町的腿上磨蹭。小町露出满足的微笑,抱起小雪,将手伸向门把。
  我从背后叫住她。
  「小町。」
  「什么事?」
  她握着门把,转过身体。
  「我会帮你打气。晚安。」
  「嗯,谢谢。小町会加油。晚安。」
  虽然小町仅简短回应,她脸上的笑容相当沉着。小町重新抱好小雪,走回自己的房间。
  目送她走出客厅后,我将双手枕在脑后,直接倒向地板。
  「不掩饰自己啊……」
  虽然小町这么描述我,现在的我却无法怀着自信加以肯定。
  我不会积极地接近对方,也不会主动拉开距离。
  一直以来,我总是明确划清界线,毫不隐瞒地掩饰,让自己比平时更迟钝,不胡思乱想,努力扮演精明的观察者这种连自己都觉得极为卑鄙的角色。
  为了不将心中的那种不自然视为不自然,我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这只是纯粹为了让自己不犯错。我很清楚这不是唯一的正确解答。然而,我却不断地勉强自己去接受。
  所以,我才会被那个人看穿。
  心中再次响起谴责的声音。
  你这样还算是比企谷八幡吗?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吵死了,混账!
  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家伙,少在那边乱讲话。
  给我闭嘴!
  结果,之后的我再也说不出话。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7-8-18 15:43 编辑



Interlude
@结衣的房间

  Yui「小雪乃……你睡了吗?」
  Yukino「……还没。」
  Yui「……小雪乃,你想怎么做?」
  Yukino「我……」

  Yui「我有想做的事喔。我已近决定了。」

  Yui「明天,要不要去约会?」
  Yukino「……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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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7-8-18 15:46 编辑

⑧ 无论何时,由比滨结衣的眼种都一样温柔

  这一天难得下起雪来。
  千叶不常下雪。从日本海飘过来的含水云层,会被如背脊般纵贯本州的众多山脉挡下,在那些地方下雪。而坐落在太平洋侧,又位于平地的千叶,经常只有干燥的风吹过。
  话虽如此,这里偶尔还是会在奇妙的时刻下雪。在我十七年的经验中,就曾经在元旦、成人之日和三月底突然下起大雪。
  不巧的是,这次下起雪的时候,正好是小町上考场的日子。
  幸好这次的风雪不大,只有花瓣般的雪花轻轻飘落。
  小町穿着平常的制服和大衣,围上围巾戴上手套,脚底套着长靴,做好完全准备才走出家门。虽然距离考试开始仍有一段时间,考虑到今天的交通可能会很拥挤,最好还是提早出门。
  「准考证带了没?橡皮擦、手帕跟五角铅笔呢?」
  五角铅笔是我家老爸为了祈求小町考试顺利,去参拜天神时买回来的东西,其剖面呈五角形,除此之外,便跟普通铅笔一样。老实说,我觉得普通铅笔还比较好写。不少考生会在这种铅笔的五个面写上A到E或一到五等记号,遇到不会的选择题时,便一边祈祷,一边滚动这种铅笔。这种铅笔的存在意义,可以说就是用来滚动。
  小町迅速地检查最后一遍书包,精神饱满地点了点头,然后撑起雨伞向找敬礼。
  「没问题!那哥哥……小町出发了!」
  「喔,慢走。小心别跌倒喔。」
  「遵命。呜呜……好冷。Sin、cos、tan……啊,这个不会考……」
  小町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接着,她哼着奇怪的口诀迈开脚步。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不安。那家伙没问题吗……?应该不会因为用功过度,而变得异常亢奋吧……
  总之,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事到如今,临阵磨枪已经没有意义。虽然世纪末短期之内不会来临,但不管如何挣扎,考试日和截稿日还是会到来。
  现在我能为她做的事情,只剩下祈祷而已。我不禁仰望天空。
  低垂的厚重云层完全没有放晴的迹象,雪花不断地从天空静静飘落。看样子,这场雪会下个一整天。
  我打了个冷颤,踏出一步准备回到屋里。就在这时,身上的某样东西震动了一下。
  我将手伸进发出震动的口袋,原来是手机在响。画面上显示着「★☆结衣☆★」,是由比滨打来的。从以前她帮我登录号码时,就一直都是这个名称,从来不曾改变。
  我为了该不该接电话而犹豫了几秒,但对方迟迟不挂断电话,手机依然震动个不停。最后我终于认输,按下通话钮,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
  话一出口,听筒立刻传来开朗的声音。
  『自闭男,我们去约会吧!』
  「……啥?」
  这种连招呼都省去,开门见山的做法完全超乎我的预料。我不由得发出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尖锐嗓音。

      ×  ×  ×

  在那通电话之后,我慢吞吞地准备出门。
  我在出门前用手机确认交通资讯,待会儿的搭车路线已经不再那么壅塞,至少不用担心到不了集合地点。
  事实上,关东的交通系统一碰到雪,便很容易瘫痪。
  再加上千叶县边境还有江户川和利根川,一旦这些河流上的桥无法通行,这里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孤岛,而不只是陆上孤岛。届时千叶恐怕会直接宣布独立。
  走出屋外,天色还是没有改变,柏油路上像是结霜一样开始积雪。
  虽然积雪还不足以妨碍步行,却变得像是冰沙,让人容易不小心滑倒。我沿着车轮驶过的痕迹和前人的足迹前进,缓缓走向公车站牌。
  从公车转搭电车后没多久,便能望见大海。
  窗外的雪由右往左飞逝而过。太阳已经升到一定的高度,让灰色的阴沉天空泛着白光。
  沿着海岸行驶的路线颇为拥挤。不过,这不是因为天候不佳。每当有活动时,这条路线通常都会挤满乘客。特别是当幕张展览馆举办游戏展或车展,或是东京国际展示场举办COMIKE、新木场有演唱会时,更是人满为患。
  最重要的是,在这条路线上,可是有着全国最大的游乐设施——得士尼度假区——简称TDR——这个大站。
  而且别忘了,今天可是情人节。
  即使飘着雪,游客依然络绎不绝。我听着同一辆电车内的情侣对话,几乎每个人都觉得这样很浪漫,对今天下的雪大表欢迎。
  以情人节的约会而言,这样的情境确实无可挑剔。
  过了一阵子,白色的城堡和冒烟的火山开始映入眼帘,车内广播发出进站通知,车体缓缓减速。
  电车笨重地摇晃几下后完全停止,车门随着喷气声打开。
  寒冷的空气和雪花吹进车内,车上的情侣也迫不及待地下车。
  接着,关门的铃声响起。这是这一站所特有,改编自得士尼音乐的发车旋律。
  我听着这个铃声,在人数大减的车内倚靠着车门。白色城堡和火山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左侧,离我越来越远。
  今天我要前往的车站,并不是这一站。
  我曾经想过,我们总有一天会一起来这里玩。但这个目标始终没有实现。
  这个算不上约定的约定,稍微改变了当初说好时的姿态,即将在今天实现。
  我们重新订下的集合地点,位在下一个车站。
  电车行驶过大桥,跨越千叶县边界的河川后,便能看见巨大的摩天轮。我记得那被誉为日本最大的摩天轮。
  我想起今天早上的那通电话。我之所以没能拒绝突如其来的邀请,并不单纯因为困惑与惊讶。再说,最先提出邀请的人正是我。只不过,这件事一直被不断搁置罢了。
  我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我的心中忽然浮现疑惑——这样真的好吗?
  当我思考着这个问题时,电车开始放慢速度,无视我的意愿,在一次强烈的震动后停了下来。

      ×  ×  ×

  走出剪票口后,大摩天轮立刻出现在眼前。
  这座摩天轮无愧于日本最大的称号,我从车站前方的喷水广场即可清楚看见。近距离下的魄力更不是盖的。即使在满天飞雪之中,它还是悠然地转动着。
  我看着大摩天轮,踏出脚步。
  小时候曾经跟家人一起来过这里,所以我不至于找不到路。我照着当时的记忆和导览板上的指示,赶往目的地。
  沿着通往海边的主要道路前进一段时间后,总算在左手边看到一座巨蛋型的建筑物。那栋建筑物的下方是水族馆的入口大厅,也就是今天的集合地点。
  进入屋檐后,我收起雨伞,扫视一下四周。因为今天不是假日,参观人数比较少,我才得以马上找到身穿蓝色大衣的由比滨。
  「自闭男!」
  由比滨大概是搭乘前一班电车来。她一发现我正走过去,便呼喊我的名字,缓缓挥动手上的淡粉红色透明雨伞。
  我向她点头,小跑步过去。
  但是下一秒,我的双腿突然停下。
  「……啊。」
  我注意到她的身后,出现一件轻轻翻飞的灰色大衣。
  身影正好被由比滨挡住的另一名少女转头看向我,惊讶地睁大双眼。
  「比企谷同学……」
  那名少女正是雪之下雪乃。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一边感到讶异,一边走到两人面前。
  「雪之下也来了啊……」
  我特地说出一看就知道的事情。我没办法理解目前的状况。雪之下似乎也是一样。
  雪之下不太自在地转过身体,瞥了由比滨一眼,然后委婉地说:
  「那个……如果打扰到你们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没关系!三个人一起去玩吧!」
  由比滨拉住正准备离去的雪之下,以及我的袖子。
  她使劲把我们的手拉到自己胸前,低下头说:
  「我想要,大家一起玩……」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要消失。
  我无法从她低垂的脸庞窥见表情。可是,她充满希冀的声音,已经充分传达一切。
  我和雪之下哑口无言,转头看向彼此。
  雪之下依旧显得迷惘,她略显困惑地轻轻吐气。由比滨察觉到她的反应,抬起头,用温柔的眼神看向她。雪之下再次轻声叹气,并且点了点头。
  然后,由比滨看向我。
  既然她们两人都同意,那我也没有意见。
  只不过,我想问清楚一件事。但我不敢直视由比滨,稍微别开了视线。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真的很逊,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挤出这句话:
  「……确定要,这里吗?」
  「我想要在这里。」
  由比滨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没有别开视线,笔直注视着我,表情甚至有点迫切。
  我的问题并非只有一种意义,她的回答可能也不是只有一种意义。不,这可难说。搞不好她其实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既然由比滨如此期望,我便没有理由拒绝。
  「是吗……」
  「嗯!这里的话就算下雪也无所谓!这里很适合大家一起来玩!」
  由比滨得意地挺起胸脯。如她所说,这里确实比较适合大家一起游玩。若换成那个地方,三个人不好一起行动。所以,说不定我实现约定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
  「那走吧。」
  至于今天,就先大家一起玩吧。

      ×  ×  ×

  走进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玻璃巨蛋后,我才发现阳光有多么耀眼。即便天空如此阴沉,由大量玻璃组合而成的巨蛋,照样能够聚集阳光。再加上挑高的天花板,更是显得明亮。
  另一方面,在通往水族馆的漫长电扶梯上,则是越往下方前进,就变得越昏暗。
  逐渐远离地上阳光的过程,有点像是电影开演前的放映厅,让人心中充满期待。在漫长手扶梯的终点,有一个如同巨大银幕的水槽。
  真是壮观啊——当我注视着水槽,暗自赞叹时,由比滨快步冲了出去。
  「鲨鱼!」
  正如由比滨所说,水槽里有鲨鱼。那是一种叫作乌翅真鲨的鲨鱼。货真价实的鲨鱼。鲨——很——大—
  除此之外,这个水槽里还有鲷鱼和比目鱼……更正,是魟鱼和沙丁鱼游来游去。由比滨开心地观赏水槽,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然后,她笑着看向旁边,再次指着水槽说:
  「鲨鱼!」
  「……鲨鱼。」
  终于跟上来的雪之下,一脸困惑地看着由比滨,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由比滨也伤脑筋似的笑了两声,轻抚头上的丸子,整个人贴到雪之下身上。
  「小雪乃,瞒着你是我不好。拜托你开心点嘛~」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我也来到水槽前方。
  不用由比滨说我也看得出来,那是货真价实的鲨鱼。鲨鱼好帅啊……当我望着水槽出神时,一只特别悠闲且优雅的生物,突然进入我的视线。
  那是路氏双髻鲨。多亏那独特的姿态,就算不看解说板,我也知道它的名字。
  身为一个男生,小时候肯定迷上过鲨鱼。
  正确来说,是肯定有过沉迷于恐龙和海洋图鉴的时期。我叫比企谷八幡,今年三岁,最喜欢的恐龙是三觭龙,最喜欢的深海鱼是太平洋桶眼鱼——每个男孩子都有过一段时期,喜欢这么自我介绍。
  我紧盯着水槽,忍不住低呼一声。现在的我好比广告里的那名少年,盯着橱窗里的小喇叭不放。Tutti!我完全着迷了。
  「喔喔,是锤头鲨……问一下,这里可以拍照吗?」
  我指着鲨鱼,询问身旁的由比滨。由比滨露出大姐姐般的表情点头。哇,可以拍照耶……
  当我忙着拍照时,眼角余光瞥见由比滨走向雪之下,在她耳边说起悄悄话。
  「看吧,他也玩得很开心。」
  「唉……」
  雪之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我便没有再听到她们的低声对话。这阵奇妙的沉默让我有些在意,忍不住看了过去,结果和按住太阳穴,盯着这里的雪之下四目相对。
  「……怎、怎么了吗?」
  她的神情相当专注,我不禁局促起来。她拨开垂在肩膀上的头发,露出带些嘲弄的笑意。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我帮你跟鲨鱼一起拍张照吧。」
  说完,她向我伸出手。看来只要把手机给她,我就能跟路氏双髻鲨拍张纪念照片了。
  「真的吗?那我要回去跟小町炫耀。」
  我接受她的好意,小心翼翼地不按到荧幕,把手机拿给雪之下。
  「我要锤头鲨喔。锤头鲨过来时就按下快门。可以的话,最好是抓能清楚看到锤头侧面的角度。」
  「你的要求还真多……」
  雪之下轻轻皱眉,但还是一连挑战了好几次这项摄影任务。由比滨笑咪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这样如何?」
  我接过手机一看,照片中的锤头鲨角度绝佳,仿佛要一口把我吞下去。
  「喔喔……拍得真不错。」
  「是吗?那就好。」
  雪之下似乎放下心来,略显疲倦地松了口气。由比滨勾住雪之下的手,轻轻拉了两下。
  「那我们去下个地方吧!」
  「……嗯。」
  雪之下回以微笑后,随着由比滨迈开脚步。尽管她起初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现在好像也开始对这趟水族馆之行感兴趣了。
  我依依不舍地向锤头鲨告别,跟着她们前往下一站。

      ×  ×  ×

  因为今天不是假日,水族馆里的游客有点稀疏。
  我们途中遇到的都是老夫妻、悠闲的情侣、带着婴儿的夫妻,以及年轻女性等,不会吵吵闹闹的游客。
  如果是假日的话,这里想必会被小朋友和家族出游的游客挤得水泄不通吧。
  昏暗的空间内,浮现着几座明亮的水槽。在这个宛如放映厅集中在一起的空间里,任何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压低音量。
  我们也是一样,在太平洋黑鲔鱼的巨大水槽前,只是发出感叹的声音;来到以「世界之海」为题,划分为好几个区域的其中一组水槽我们也被这些光鲜亮丽的南洋鱼深深吸引。
  每当我们见识到大自然的壮观、魄力和美丽,往往只说得出「好厉害」、「真漂亮」、「好像很好吃」之类的感想。等等,好像很好吃是怎样……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
  我们经过某种鱼的水槽时,由比滨突然停住脚步。我和雪之下也跟着停下。
  乍看之下,那个水槽既昏暗又俗气,跟周围的其他水槽比起来,欠缺几分华丽。里面完全没有照明,堆积在底部的泥土上,孤零零地竖着细木头。
  某种看起来呆呆的鱼,在里面有气无力地游动。不对,游动这种说法似乎不太正确。那种鱼不太活动,比较像在水里飘浮。
  「哇啊……好恶心……」
  由比滨不经意地吐露感想,然后看向解说板。
  「好像叫做钩头鱼。」
  「栖息在浑浊的河川里,不太游动……嗯?」
  雪之下阅读解说到一半,偷偷瞄过来一眼。这家伙为什么要看我?我也将视线移向解说板,发现说明还没结束。喔……当虾子之类的猎物从面前游过时,会瞬间张嘴吃掉啊……
  「真是理想的生活方式……」
  「居然产生共鸣了!」
  我下意识地说出感想,由比滨大感错愕,雪之下也哑然失笑。
  「这么说来,这种鱼的确很像某人呢,比企鱼同学。」
  「一点都不像,名字更不像……」
  为什么她要对我露出笑容……不过,钩头鱼的别名似乎是育儿鱼。大概是这种鱼会保护孩子的意思吧。不过看它的那种习性,如果别名改成「自闭鱼」,倒也不是完全不像我……不对,我也很擅长照顾小孩子啊。小孩子真是太棒了!
  我跟雪之下两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由比滨则早已把我们抛到一旁,探出身体凝视水槽。她一脸陶醉地偷笑两声,开心地说:
  「哇……真的好恶心……」
  「别说人家恶心啦,它也活得很努力耶。」
  大家同样都是地球号太空船的同伴。还有,为什么这个家伙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由比滨继续盯着钩头鱼看,雪之下也在她身旁蹲下,互相分享「很恶心吧」「真的不太好看」之类的感想。
  忽然间,由比滨的嘴角泛起笑意。
  「不过……又觉得有点可爱。」
  「先不管可不可爱,至少看起来挺顺眼的。」
  说完,雪之下和由比滨相视一笑。
  「先前被说恶心的时候,就已经跟可爱沾不上边了吧……」
  更何况,钩头鱼的长相还真的乱恶心一把。说这种鱼可爱的人,是脑袋有问题吗?
  真搞不懂女孩子的审美观。还是说,这好比女孩子去联谊或介绍朋友时,对男生说的那种「举止很可爱」或「发型很可爱」或「声音很可爱」之类,拐弯抹角暗示别人不可爱的话?我在网路上见过这样的说法。
  不是我在说,常常有人告诫,女孩子口中的「可爱」根本不能相信。

      ×  ×  ×

  河豚、小丑鱼、海马、叶形海龙、脸在左边的比目鱼、脸在右边的蝶鱼,最后是白带鱼和海百合……
  一路上,我们从全世界的各大海洋看到深海的各种鱼类,沿着通道来到外面。
  因为长时间待在昏暗的空间里,就算天空阴沉,阳光对我们而言依然耀眼。通过自动门来到外廊后,寒冷的海风轻轻抚过脸颊,咸湿的海水气息同时钻进鼻孔。
  这里似乎是重现潮间带的地方,展示着许多螃蟹、藤壶和海星之类的海边生物。
  我们继续前进,走出屋檐,来到能够仰望天空的地方。
  雪势还算稳定,现在大概只算飘着细雪。只不过,最近的天气似乎受到寒流影响,变得不太稳定,所以无法确定之后会变得如何。不管怎么样,反正现在还是下午,应该还不用担心天候。
  「啊,那里好像有很多人耶。」
  当我忙着担心天气时,带头的由比滨回过头,伸手指向前方。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前面聚集着一群人,开心地大声喧哗。
  「去看看吧。」
  说完,我们走向那看起来颇受欢迎的景点。那里有一个沿着外侧通道横向延伸、类似小型游泳池的水槽。不同于其他水槽,这个水槽没有加盖,水面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我看向墙壁上的解说板,上面写着「请用两指轻抚」。看来这里是可以触摸海洋生物的体验区。
  我往水槽探出头,看看能跟什么样的海洋生物近距离接触。
  是鲨鱼。
  又是鲨鱼。
  小型的鲨鱼和魟鱼在水槽内悠游。我看向解说板,上面写着狗鲨、猫鲨、赤魟和星魟。
  「你看,是狗鲨耶!」
  由比滨兴奋地拍着我的手臂,对那些狗鲨目不转睛,然后伸出手指戳了几下。
  狗鲨没有什么反应,乖乖地任她触摸。没多久后,由比滨像是理解了什么,轻轻点头。
  「……有点像酥饼耶!」
  哪里像?有点茶色的外表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像狗耶,你的脑袋还好吧?再说,要是长得像这种东西,你要不要回去检查一下家里那只真的是狗吗?会不会是跟鲨鱼搞错了?
  可是,为什么这家伙要叫狗鲨呢……我歪起头左思右想,迟迟得不到什么答案。某人似乎也抱持同样的疑惑。
  一旁的雪之下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地观察猫鲨。
  猫鲨的身体比狗鲨小上一两圈,身上还有独特的条纹,很容易就能辨认。
  「猫鲨……」
  雪之下小声呢喃,仔细看着正在游泳的猫鲨。
  「真今人费解……到底是哪里像猫……既然会取这个名字,那它身上肯定有类似的地方……」
  看来只要是名字里有猫的东西,都会提起她的兴趣。真不愧是究极爱猫人,哪天喵星人正式占领地球的话,它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雪之下下定决心,卷起袖子,兴奋地将手伸向猫鲨,抚摸它好一阵子,然后露出满足的微笑。
  「……摸起来有点像猫咪的舌头。」
  「那不过是鲨鱼皮的触感罢了。」
  虽然我这么吐槽,但雪之下完全没听进去,继续专心地抚摸猫鲨。
  「猫……猫鲨……猫……喵……不,应该是沙才对……」
  「我觉得鲨鱼的叫声应该不是沙……」
  再说,鲨鱼根本不会叫……大概吧。当我想着这种无聊事时,由比滨好像找到新目标,两只手在水中摸来摸去。
  「啊,还有魟鱼!」
  由比滨吆喝一声,把手伸了出去。
  「呀啊!」
  但她立刻发出惨叫,赶紧把手指缩回来。
  「我的手滑了一下!好滑喔!」
  雪之下听到她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瞬间从满脑子的猫鲨回过神来,跑到她的身旁,担心地问:
  「你摸到什么了?比企谷同学吗?最好赶快去洗手。」
  等等,别把别人当成魟鱼好吗?我可不会分泌黏液喔。啊,不过只要碰到女孩子,我几乎百分之百会狂流手汗,所以可能跟魟鱼有几分相像。万一女生们碰到我,千万要记得洗手喔!
  不过,能够摸到鲨鱼和魟鱼的机会并不多,于是我也卷起袖子,用手指在狗鲨、猫鲨和魟鱼身上尽情抚摸。
  当我享受着粗糙和滑溜的双重感触时,身旁的由比滨把手收回去,然后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这些鲨鱼。
  「怎么?你摸够了吗?」
  「嗯,要是摸太久,它们也会累啊。」
  「是吗?这种想法真有你的风格。」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于这些动物来说,一直被人类摸来摸去,应该也会累积不少压力吧。家里那只猫被我摸时,也会挥舞猫拳反击。她这种替别人着想的地方,让我很有好感。
  我只是怀着这样的想法,说出这句话。但是,由比滨的身体抖了一下,将视线移向下方。
  「……『我的风格』,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看向由比滨注视的地方。雪花轻轻飘落,在水面上掀起波纹。由比滨缓缓抬头看向我。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喔。」
  她的双眼荡漾着告别般的虚幻笑意,这句低喃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我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差点忘记要呼吸。
  我到底是凭藉什么,说出「真有由比滨结衣的风格」这种话?
  那种不对劲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胸口也开始产生骚动。我怀疑自己看漏了某件重要的事情,心中满是焦躁,使劲握紧拳头。
  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说些什么。虽然这么想,但即使张开嘴巴,我还是说不出正确答案。看到我不断颤抖的嘴唇,由比滨露出寂寞的微笑,微微垂下视线。

  话语都消失后,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在此之中,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叫声。
  由比滨听到这声音,猛然抬起头,迅速站了起来。
  「啊,是企鹅!我们快去看吧!」
  由比滨精神十足地说道。我看向雪之下,她正茫然看着这里,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不过,她似乎很在意我和由比滨,视线在我们之间来来去去。
  「走吧?」
  「啊……嗯……走吧。」
  在由比滨带着光彩的眼神下,雪之下回以无力的微笑。难道她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了吗?她大概是在无意间,注意到由比滨刚才的那副表情。
  由比滨拉起雪之下的手,踩着轻快的脚步,往岩山前进。
  她的背影和格外高昂的兴致,如同在暗示「刚才的话题到此为止」,也像是在说「现在先三个人一起玩个过瘾吧」。
  我轻轻呼了口气,重新转换心情,然后跟上她们的脚步。

      ×  ×  ×

  走了一段距离后,眼前出现一大片荒凉的岩山。
  为数众多的企鹅在上面叫个不停,有些扑通一声跳进游泳池里,有些窝在岩石的阴影底下取暖。
  「哇——好可爱!」
  「……是啊。」
  由比滨一边尖叫一边疯狂拍照,雪之下在她身旁浅浅微笑,也按了几次快门。企鹅先生果然超受女生欢迎。
  话虽如此,我也被那流线外型、却又圆滚滚的身体,以及水汪汪的眼睛,还有摇来晃去的走路模样迷得神魂颠倒。
  「哇塞那也未免太可爱了吧……一定要传张照片给小町看看……」
  我尽可能贴近栅栏,拿起手机不断拍照。
  就在这时,我灵光一现。
  只要在小町考完后让她看这些照片,她肯定会吵着也要来。这个时候,只要我顺势邀请一下,小町肯定会轻易答应。这样一来,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跟妹妹约会了!蠕呼呼呼呼呼。
  我的邪恶计划构思到一半,由比滨和雪之下已经继续前进。哇,糟糕,会被丢下!
  照片拍得差不多后,我赶紧跟上由比滨和雪之下的脚步。她们沿着通道,走下通往半地下的楼梯
  除了一般的参观路线之外,企鹅区还有一个紧贴着巨大水池的空间,让游客就近观察企鹅游泳的模样。
  不同于陆地上的迟钝模样,水中的企鹅们展现完全不一样的姿态。
  它们在水中灵活地转换方向,像是在飞行般,以惊人的速度游来游去。
  由比滨发出赞叹,不时拉扯雪之下的衣袖。
  「啊,好厉害好厉害!它们在游泳耶!这样一看,企鹅就跟鸟一样耶!」
  「……企鹅本来就是鸟。」
  雪之下用空出的手按住脑门,一副头痛的模样,不耐烦地说道。被吐槽的由比滨呆呆地半张着嘴,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咦?这、这我当然知道!」
  由比滨赶紧补充,雪之下露出温柔的微笑,我也忍不住苦笑。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充分欣赏过企鹅们华丽的泳姿后,我们爬上楼梯,离开半地下空间。
  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汉波德企鹅爬上岩山,聚集在一起的模样。
  我注意到其中两只企鹅,正亲密地互相依偎,帮彼此整理羽毛,还不时叫个几声。
  我看着它们,心中涌起些许暖意,接着再看向前面的解说板。过没多久,雪之下和由比滨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个仔细。我后退半步让出空间,继续阅读解说板上的说明。
  从上面的解说看来,那对依偎在一起的企鹅似乎是夫妻。据说人工饲育的汉波德企鹅,只要其中一方活着,它们都会一直和同样的伴侣在一起。
  我们再次看向那两只企鹅。忽然间,站在前面的雪之下肩膀一抖,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快步离开原地。
  「怎么了吗?」
  雪之下慌张的脚步让我颇为在意,而出声问道。她半转过身简短回答:
  「……我到里面等你们。」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往水族馆折返。
  企鹅区位在户外。考虑到天候状况,也差不多该回到馆内了。
  我回过头,准备告诉由比滨该动身了。不过,她依然眯着双眼,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那两只企鹅。
  「……差不多该走了吧?」
  「啊,嗯……我再看一下……啊,还得帮那只小的拍照!我拍好马上过去。」
  她指向小蓝企鹅所在的方向,拿起手机给我看,然后再次转头看向汉波德企鹅。她没有使用手中的手机,只是紧紧握着不放。
  「……这样啊。」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我简单回答一句后,便先一步走向室内。
  两只企鹅的叫声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好像有些悲伤。

      ×  ×  ×

  也许是因为一直待在外面,一进到建筑物之中,我立刻因为温暖而吁了口气。
  我从企鹅区沿着通道前进,走下楼梯回到大厅。
  那里有一个大上一号的水槽。解说板上写着「海藻森林」,就算站在远处,也能看见名为大叶囊藻的巨大海藻,伸出长长的叶子,在水中轻轻摇荡。
  除了淡褐色的海藻,昏暗的大厅里还有红色和绿色的海葵和珊瑚,在光线的照射下发出鲜艳的光芒。
  水槽前面还特地准备了长椅,就像是一座小型电影院。可是,现在没人坐在长椅上,大厅里空荡无人。
  不过,从水槽对面透过来的光芒,淡淡地映照出玻璃前方的人影。
  我不可能认错那个背影。
  是雪之下雪乃。
  她静静伫立在水槽的微弱灯光下,美得像是一幅画。我没办法出声叫她,无法吐出的气息塞满胸口,我只能停下脚步。
  雪之下注意到背后的脚步声消失,回头看了过来。她向我微微点头,我总算得以再次踏出步伐。
  「由比滨同学呢?」
  雪之下的视线停留在水槽内,没有看向走到身旁的我。
  「在帮小蓝企鹅拍照。她说她马上就会过来,我们在这里等她就行了。」
  「是吗……」
  之后,我们就不再交谈,只是默默地望着水槽。微弱的灯光洒在巨大的海藻上,五颜六色的鱼在旁边游来游去。
  数不清的鱼群,在轻轻摆动的大叶囊藻间穿梭。有着蓝色鳞片的小鱼躲在海藻间,鲜艳的红色大鱼则大大方方地游着。
  雪之下望着那条鱼,开口说道:
  「……真是自由。」
  「嗯?对啊,毕竟那条鱼那么大。」
  雪之下的声音很小,不像是在对别人说话,比较像是自言自语。只不过,我们大概都在看同一条鱼,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如此回答。
  我听到微弱的吐气声。
  「没有依靠的地方,就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只能躲藏起来,随波逐流,跟随别人的脚步……撞上看不见的墙壁。」

  雪之下半举起手,像是要触摸玻璃,但又马上无力地垂下。我从旁边偷偷看向她,发现雪之下的双眼没有盯着任何东西,就只是看向前方。
  「……你说的是哪条鱼?」
  我不知道她在看哪里,只好如此询问。
  雪之下没有立刻回答,平静地叹了口气。
  「……我说的是我。」
  说完,她微微把头偏向一侧,露出落寞的微笑,轻轻触碰水槽。
  她伸出手的模样,宛如要被吸入大水槽,却被墙壁挡住,没办法回到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
  此刻的她显得是多么虚幻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为泡沫,消失无踪。
  寂静的大厅里没有其他声响。泡泡在水槽里翻腾的声音也被玻璃挡住,没办法传到外面。
  雪之下注视着水槽里面,仿佛思念着那被隔绝的世界。当我默默看着这样的她时,大厅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由比滨正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雪之下。她的表情无比温柔,泫然欲泣。
  「让你们久等了!」
  由比滨注意到我的反应,对这里用力挥手,恢复一如往常的笑容,如此呼喊。

      ×  ×  ×

  离开展示大叶囊藻的大厅后,室内立刻恢复光亮。
  为了采光,墙壁的上半部全是玻璃,天花板也很高。地板上铺的不是先前的黑布,而是奶油色的木板。
  因此,由比滨精神十足的脚步声,听起来也更加轻快。
  她似乎发现什么,忽然停下脚步。
  「啊,快来快来!」
  她向我和雪之下招了招手。
  由比滨要我们过去的地方,有几个圆柱形的水槽。
  这些水槽被打上粉红色、紫色和水蓝色的灯光,里面有许多水母在漂浮。
  由比滨抱住雪之下的手,两人并肩望向水槽。有如小圆窗般的水槽,似乎不足以让三个人一起看,于是我后退一步,探头看向里面。
  「好像烟火喔……」
  由比滨注视着微微摆动的水母,带着怀念的语气小声呢喃。
  「……会吗?」
  在我看来,水母就是水母,没有哪个地方特别像烟火。我定睛细看时,由比滨回头看过来,伸手指向水槽里的一个地方。
  「你看不出来?看,就像那只,咻……碰……」
  她指的地方有一只水母,不断地收缩又伸展星星形状的身体。经她这么一说,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像烟火。
  「啊,原来如此。张开圆形的地方时,的确有点像。」
  听到我这么回答,由比滨轻轻摇头,更进一步地将手指贴上玻璃。
  「不是那只,是这只啦……」
  她所指的是一只位于水槽深处,有着长长触手的水母。
  那只水母先将触手缩起来,再一口气伸展出去。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它拖着闪闪发光的触手前进,像是在水中飞溅的黄金瀑布。
  我曾经看过那种烟火。
  那是夏天时发生的事。在挤满游客的公园里,好几发特大号的星形烟火窜上天空,映照在大楼的玻璃上。我记得最后压轴的就是黄金瀑布。烟火如金色的水流,在夜空留下久久不褪的光芒。
  我看着水槽,回想当时的光景时,前面的由比滨把肩膀靠上雪之下。
  「……好近。」
  「嘿嘿……」
  即使雪之下扭动身体,略显困扰的样子,由比滨也毫不在意。她把雪之下的手拉向自己,占据水槽前方的位置,然后透过玻璃窗上的影像,确认我有好好待在后面。
  然后,她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
  「可以三个人一起来看,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放心的叹息声。
  我不可思议地对此感到赞同。雪之下也微微颔首。
  虽然没有说出口,我还是忍不住幻想着,三人此刻的心境,大概都相去不远吧。

      ×  ×  ×

  穿过明亮的回廊后,我们来到设有餐厅和商店的大厅。往左边继续前进,便是户外。看来这里就是参观通道的终点。只要爬上楼梯,就会回到大门口。
  我看向大厅深处,如果在刚才的大厅往右转,便会回到最先看到的锤头鲨水槽。换句话说,我们已经刚好绕完一圈。
  「过关!」
  由比滨活力十足地跳了起来,转身看向我们。
  「我们再绕一圈吧!」
  「我才不要……再绕一圈是要做什么?」
  「是啊……我有点累了……」
  雪之下跟由比滨正好相反,看起来有些疲惫。毕竟我们也走了好一段路,再加上她的体力原本就不好,也难怪会觉得累。
  我看向由比滨,用眼神示意她体谅雪之下的状态。结果,由比滨搔搔头上的丸子,遗憾地看着刚才走过的地方。
  「这样啊……我觉得会很有趣的说……而且还有时间……」
  由比滨边说边确认时间。就在这时,她似乎注意到某样东西。
  「啊!」
  她大喊一声,指向耸立在远方的大摩天轮。

      ×  ×  ×

  不愧是标榜国内最大的摩天轮,它的确相当巨大。
  我拿出放在胸前口袋的搭乘券,上面写着这座摩天轮直径一百一十一公尺,高度一百一十七公尺。虽然我想不到具体的比喻来形容这样的高度,如果硬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好高」,而且「好可怕」,可怕到让我忍不住用两句话来形容。
  在由比滨的心血来潮下,我们没有花太多时间排队,便顺利买到票,搭上摩天轮。
  然后,恐惧感马上攫住我的胸口。
  仔细想想,我已经超过十年没坐摩天轮了。没想到这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东西,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随着车厢不断爬升,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经历一场奇妙的冒险。每当有风吹过,车厢就会微微晃动,让我深深感到生命的危险。
  「好可怕……」
  我不由得低声说道。
  然而,我之所以有办法克制住,全是因为面前还有两位女生,让我勉强还能像个绅士般保持镇静。要是自己一个人来坐,我现在恐怕正抱着头不断发抖吧。
  至于那两位女生,则是并肩坐在我面前。
  「哇!好高!好可怕!而且好晃!」
  由比滨整个人贴在窗户上,兴奋得快要站起来,还开心地大声吵闹。拜此所赐,我刚才的低语也被她的声音盖过了。
  另一方面,雪之下脸色苍白,完全不敢看外面的风景,一直盯着脚边。
  「所以我刚刚才会问你要不要放弃嘛。」
  看到雪之下的样子,我忍不住苦笑着说道。结果,雪之下轻轻瞪了我一眼。
  「没、没问题……而且,大家都在。」
  她一说完,立刻把脸别开。下一瞬间,她就看到下方的景色,发出一声低呼,然后像是要求救般,将手伸向站着的由比滨,一把抓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拉回座位上。
  「由比滨同学。不可以在摩天轮上吵闹,你没看到注意事项吗?」
  「小雪乃的眼神好可怕!对、对不起,我高兴过头了……」
  「高兴是无所谓,但还是要有分寸。」
  由比滨面带傻笑道歉,雪之下表情冰冷地如此告诫。但雪之下打死都不肯放开由比滨的手。
  由比滨也注意到雪之下的举动,轻轻握了回去,整个人靠向她,并且露出微笑。然后,她指向她们的右手边。
  「你看那边!小雪乃的家八成就在那附近。啊,再往你那边靠过去一点说不定就看到了。」
  「……不用。在这里就看得够清楚了。」
  雪之下依然不为所动。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战战兢兢地看向窗外。
  接着,满足地发出赞叹。
  受到她的影响,我也用手托着脸颊,望向外面的景色。
  眼前是下着雪的千叶黄昏。从云间漏出的阳光,让空中的结晶闪闪发光,上了一层薄薄白妆的城市,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真美……」
  我点头同意由比滨的话。我的感想跟她一模一样。
  「是啊,真不愧是我的千叶……」
  「千叶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我们现在算是在东京……」
  「葛西这里几乎已经算千叶了吧。江户川区根本不被当二十三区看。」
  听到我这么说,由比滨轻笑两声,雪之下也露出无奈的微笑。然后,我们继续饱览窗外的美景。
  一如往常的对话,一如往常的气氛,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的风格。然而,我们也正处于极为不稳定的地方。
  车厢通过最高处,开始往下降。
  把不稳定的感觉隐藏起来缓缓转动。没有前进,就只是在同样的地方转个不停。
  尽管如此,最后还是……
  「……马上就要结束了呢。」
  她小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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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⑨ 春天于堆积的白雪之下聚结,吐露新芽

  搭乘完摩天轮后,雪仍然没有停下。
  这场雪没有大到需要撑伞,雪花不时随风飘舞,反射出白色的光芒。公园的草皮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默默地提醒着我们时间的脚步。
  我们在公园里的道路漫步,一路上没有人开口。
  由比滨走在前面,我和雪之下紧跟在后。
  没多久后,小径接上从车站延伸过来的大马路。在这里左转就能到车站,右转则是通往海边。
  由比滨毫不犹豫地选择右转。
  「喂……」
  我出声叫她,想问她打算去哪里。由比滨回过头,默默指向道路的前方。
  前面有一栋墙壁都是玻璃的建筑物,名字好像叫作「Cristal View」。那大概是可以眺望东京湾的观景台。
  我看了一下时间,还没到得急着回家的时候。
  「我们走吧。」
  雪之下出声催促停下脚步的我,迈开步伐追上在前面等待的由比滨。
  我跟着她们两人走了一段时间。
  观景台本身已经闭馆,但外面的露台还有开放。从那里也能眺望东京湾。
  雪花飘落在静静摇曳的大海上,夕阳从云间采出头来。
  无色的雪白在淡红与深蓝之中熠熠生辉。
  「喔喔——」
  眼前的光景让由比滨发出欢呼。走在她后面的雪之下也按住被风吹起的头发,用感慨的眼神望向远方。
  这里没有别人,眼前是一片大海,另一端的城市里亮着稀稀落落的灯光。
  这大概是只有这一瞬间才能看到的景色吧。
  真是一段悠闲且平静的时光。
  正因如此,才无法持续太久。
  由比滨缩回从露台栅栏探出去的身体,回头看向我们。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回家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由比滨静静地摇头,真挚地说道。她往我和雪之下踏过来一步,笔直注视着我们。
  「我是指小雪乃的事,还有我的事……我们三个人的事。」
  对于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我的心脏猛然一震。一直深藏在心中的不对劲感觉迅速现形,向我伸出獠牙。
  「……什么意思?」
  雪之下犹豫了一下后,试着询问这句话的意思。由比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她。
  「自闭男,这是当时的谢礼。」
  说完,由比滨从包包里拿出某样东西。她捧着的是一包包装得漂漂亮亮的饼干。
  看到那包饼干时,我听到某人屏息的声音。我的视线一隅瞥见雪之下握紧背包,微微摇头。然后,她低头垂下视线。
  由比滨从雪之下的身旁走过,来到我的面前。
  「还记得我的委托内容吗?」
  「……记得。」
  我用几乎不成声的声音回答。
  我不可能忘记。因为那是我和侍奉社接到的第一个委托。结果,虽然当时被我用一些无聊的歪理蒙混过关,但那个委托根本算不上是成功解决。
  尽管如此,由比滨还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努力尝试解决问题,并且展示出明确的成果。
  由比滨拉起我不知所措的手,把饼干塞了过来。我手上多了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透明的包装袋内,还是有一些形状不太一玫、有些地方烤焦或变色的饼干,凭良心讲,真的说不上好看。但是也因为如此,我能一眼看出这是她亲手做的饼干。
  从这些饼干的完成度,就能感受到不擅长料理的她,有多么认真和努力。
  雪之下茫然地望着我手中的饼干,一边吐气一边开口。
  「这些手工饼干……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虽然有些失败就是了……」
  由比滨难为情地笑着回答,雪之下轻轻摇头,像是在告诉她「这不算是失败」。
  「由比滨同学。你……真的很厉害。」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淡淡地渴望,又有点像是憧憬。雪之下眯起眼睛注视着由比滨,由比滨回以开心的微笑。
  「……我说过要自己做看看,还说要用自己的做法挑战。这就是我的成果。」
  由比滨结衣说出属于她的答案。
  「……所以,这只是单纯的谢礼。」
  说完,由比滨挺起胸脯,露出开朗的微笑。
  如果要说当时的谢礼,那件事应该早就结束了。过去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画下句点。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旧事重提。真要说谢礼的话,至今为止我已经从她的身上得到太多。所以,现在收下当时那件事的谢礼,在道理上说不过去。
  当初充满错误的开端,早已好好地了结,然后重新开始了才对。既然如此,那深藏在其中的意念和答案,说不定也会改变。
  假如……只是假如……假如这份意念有着某种特别的意义……
  我没有从由比滨身上移开视线,努力从喉咙挤出声音。
  「……我早已收过你的谢礼了。」
  我并非要确认这是否真的为谢礼。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把这当成单纯的谢礼,什么都不想就乖乖收下。
  话才刚说出口,我便立刻后悔。因为我看到眼前的由比滨,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单纯的谢礼喔?」
  由比滨拚命压抑住声音内的感情,轻咬下唇,表情扭曲起来。然后,为了隐藏眼角的光芒,她转身背对着我。
  「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要。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好狡猾,我是个卑鄙的女生。」
  她以略带闹别扭的语气,朝向天空这么说着。在我听来,那是不需要回答,也不允许反驳的独白。所以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仔细聆听她的字字句句。
  话说完后,由比滨吐出一口白烟,看着白烟溶入空气。
  然后,她回过头来,笔直注视着我们。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的双眼不再湿润,眼神展现出强烈的决心。
  「是吗……」
  雪之下像是看开了般小声呢喃,我连毫无意义的话都说不出来。由比滨对我们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如果知道了彼此的想法,大家可能就没办法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所以,这大概是最后的委托了。我们最后的委托,就是我们自己。」
  她没有说出任何具体的事情。因为一旦说出口,就将无法挽回。所以,她巧妙地避开了这件事。
  她故意说得暧昧不明,也没有为那件事实命名。因此,我和由比滨和雪之下所认为的事实,未必完全一样。
  不过,唯有「大家没办法继续维持这样」这句话,恐怕是真的。
  这正是我心中一直抱持的疑惑,由比滨也深有同感。
  然后,另一位当事者——
  雪之下闭着眼睛,低头不语。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多问,就只是默默聆听。我想,雪之下八成也有同样的感觉。
  「小雪乃。之前的那个比赛还在继续吧?」
  「嗯。输家必须听赢家的任何要求……」
  对于突如其来的提问,雪之下略显不解地回答。由比滨听了,轻轻碰触雪之下的手,用开朗的声音,面对她说:
  「小雪乃现在面对的问题,我知道答案。」
  她缓缓抚摸雪之下的手。
  雪之下面对的问题,一直存在于她的一举一动,以及话语之中。
  最重要的是,雪之下阳乃的确也说过,现在的雪之下雪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到底是指什么事情?是母亲的事?姐姐的事?还是现在这种关系?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全部都是。
  「我……」
  雪之下无力地垂下头,用快要消失的声音说着「我不懂」,似乎真的相当烦恼。由比滨温柔地点头,放开雪之下的手。
  「我想……那大概也是我们的答案。」
  结果我们还是不懂。我跟她都一样。
  有些事情一旦完全理解,就会毁坏殆尽。即便一直视而不见,也会慢慢腐败。所以无论如何,都有结束的一天,失去也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那就是在我们的前方等待着的答案。
  由比滨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笔直注视着我和雪之下。
  「所以……如果我赢了,我会收下一切。虽然这样可能很卑鄙……但我只能想到这种方法……我想一直维持现在这样。」
  所以,由比滨无视所有的假设、条件和方程式,直接先公布答案——也就是那唯一的结论。
  就算那是不管经过什么样的过程,不管未来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绝对不可能成立的等式,唯独答案不会改变——这就是她的意思。如同不存在般的快乐时光,将永远持续下去。
  「你们觉得呢?」
  「这个嘛……我……」
  被由比滨这么一问,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直接从结论倒推回去,就算在方程式上动一点手脚,或是捏造证明,最终仍然会导出这个答案。虽然照理来说,这是办不到的事,但如果有让人言听计从的强制力——不,应该说是赎罪券,就有办法实现这个愿望。
  如果像这样事先准备好藉口,那我肯定有办法让自己接受。
  我开始觉得,即使会感到些许不对劲,如果像今天这样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应该也能算是一种幸福。
  最重要的是——
  由比滨大概没有错。我总觉得,只有她一直都能找到正确的答案。只要接受她的提议,一定会很轻松吧。不过——
  让扭曲的事物继续扭曲下去,真的正确吗?这就是我一直希冀的东西吗?
  由比滨温柔地看着咬紧牙关,无法回答的我。然后,她轻轻拉起站在旁边的雪之下的手。
  「小雪乃,这样行吗?」
  由比滨用对小孩说话的口吻问道。被她这么一问,雪之下的肩膀抖了一下。
  「我……」
  她别开视线,不敢看向由比滨,但还是用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努力试着回答问题。
  看到她那副模样的瞬间,我的直觉告诉我—
  啊啊,这样不对……这是错误的。
  雪之下没道理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别人。
  由比滨也没道理说自己是个卑鄙的女生。
  「那样的话,我……」
  「不。」
  为了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往前踏出一步。听到我提高音量这么说道,雪之下一脸讶异地看过来。
  「我不接受这个提议。雪之下的问题应该由雪之下自己解决。」
  我握紧拳头,定晴注视着眼前的由比滨。由比滨也紧闭双唇,用过去未见的认真神情看着我。
  由比滨结衣是温柔的女孩——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认定。
  雪之下雪乃是坚强的女孩——我只是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在她身上。
  长期下来,我一直这么催眠自己,安于这样的一切。不过,也正因如此,才不能把一切责任都丢给她们。我不能用那份温柔当避风港,也不能用谎言回报那份温柔。
  因为由比滨结衣是温柔的女孩,雪之下雪乃是坚强的女孩。
  「……再说,这只不过是欺瞒吧?」
  说出的话语随着波涛消失。浪花拍打上岸,又退回海里,这样的循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所有人都不发一语。
  雪之下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抖,由比滨眼神温柔,轻轻点头,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不管是暧昧的答案,还是虚伪的关系……我都不想要。」
  我想要的是其他东西。
  我知道自己是个笨蛋。
  明明知道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明明知道钻牛角尖也无法获得任何结果。
  可是——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好好思考……痛苦挣扎。我……」
  努力挤出的话语早已不成声音。
  我很清楚这样是不对的。也许自己觉得开心就好。如果能成天想着可能成真的未来和光明的愿景过日子,世上应该就不会有痛苦的人了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坚持理想。因为我并没有坚强到能够活在梦境之中。我也不想怀疑自己,导致最后不得不对重要的人撒谎。
  所以,我想得到答案。我想得到毫无虚假,自己所期望的答案。
  当我吐出温热的气息,明白自己再也说不下去时,由比滨笔直看着我的脸。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由比滨露出温柔的微笑,眼泪在同一瞬间从脸颊上滑落。不知道我又如何?希望不要是太难看的表情。
  我和由比滨看着彼此的脸,互相点了点头。
  我和她的愿望都没有形体。但是我想像得到,两者大概有些不同,没办法完全契合吧。
  就算是这样,也不表示两者绝对无法同时顾及。
  大家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后,说不定能找到可以妥协的地方。我怀着这样的想法,看向雪之下。
  雪之下揪着自己的胸口,用泛泪的双眼看向我和由比滨,不安的眼神虚幻地飘忽不定。
  直到她发现我的眼神一直在等待着回答,她稍微吸了一口气。
  「……不要擅自决定我的心情。」
  雪之下有些闹别扭地说道,轻轻擦了擦眼角。
  「而且,这可不是最后。比企谷同学,你的委托也还没解决。」
  我有什么委托……我正要开口问回去时,被由比滨先发出的轻笑声打断。她向雪之下点头示意。
  她们像是拥有共同的秘密,看着对方默默微笑。
  「……还有一件事。」
  雪之下收起笑容,用美丽的面容看向我和由比滨。
  在我们等待着下一句话的时候,她往前踏出一步。
  往我们的方向——
  轻轻踏出一步——
  「……你们可以听听我的委托吗?」
  雪之下露出难为情的笑容,由比滨也笑了起来。
  「嗯,快说吧。」
  由比滨也往前踏出一步,伸出自己的手。
  最后,没入大海的夕阳,在白色画布上留下一幅影绘。
  那幅影绘模糊不清,若隐若现,形状诡异,完全看不清轮廓。
  不过,两道人影确实连结在一起。
  如果说,愿望有所形体——
  那肯定会是——
 楼主| 发表于 2017-8-18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各位晚安,我是工作。
  当我发现时,季节早已进入初夏,天气也热了起来。尽管如此,偶尔也会突然变冷一下。这种季节总是让人找不到能穿的衣服。
  不知道天气是要热还是要冷之下,人们便容易选择干脆不要走出家门,但我这个社畜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此,我每天出门上班前,都会想着「今天穿这件衣服好吗……告诉我吧,PIC0(注31 日本艺人暨时尚评论家杉浦克昭的外号。)!」。
  虽然衣服穿搭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但还是存在着错误的选择。刚才提到的天气和气温也是基准之一,另外还有商业礼仪上的基准,以及各种店家的穿着规定。简单来说,别人的评价也是一样。
  如果对自己的服装品味没有信心,走在街上就会莫名地感到不安,有时候甚至神经兮兮地怀疑「刚才那个人好像在取笑我的服装……啊,这个人也是……太阳公公也在笑……连……连小狗都在偷笑……嘟嘟嘟噜哒哒哒!」然后发起疯来……才不会咧。
  除了这些客观因素,自己也会有「总觉得今天这身衣服不太好看♪」之类的想法吧。
  如果在对自己抱持疑惑之余,还要在正确与错误、主观与客观等等的选择间摇摆不定,最后到底要穿什么的衣服才对呢?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写下《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第十一集。
  以下是谢辞。
  Ponkan⑧神,您又成神了吗?许久没有登上封面的比滨小姐真是太棒了!超可爱的!我爱死了!非常谢谢您!
  责编星野大人,哇哈哈哈!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哇哈哈哈!那个……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非常抱歉。感谢您的帮忙。安啦,下次一定没问题的啦,哇哈哈哈!
  跨媒体平台的所有伙伴,电视动画以及许多方面的事情都承蒙各位费心了。我今后也会继续努力,希望大家也能多多关照。非常感谢各位。
  各位读者,尽管依然不断搞错,在同一个地方持续打转,但也总算来到第十一集,这个故事终于要进入高潮了。如果各位愿意连着动画和漫画,一起陪伴这部作品到最后的最后,我会非常开心。感谢大家的支持。
  那么,篇幅也用得差不多,这次请容我在这里放下笔杆。
  我们《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第十二集再见!

  五月某日,无论如何都坚持喝着MAX咖啡 渡航
发表于 2017-8-18 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度航老贼 终于定下9月20号的第12卷了等的好苦 相信这么长久的各种伏笔也会有个完美的解释 感谢楼主录入!
发表于 2017-8-18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等到11卷的录入了,感谢录入的大大
发表于 2017-8-18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沒想到一次放出這麼多本,路入組辛苦了
发表于 2017-8-18 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只想知道,老贼什么时候把十二卷放出来
发表于 2017-8-18 23: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等了十二卷仿佛一个世纪
发表于 2017-8-19 06: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晃已经两年了
发表于 2017-8-20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要出12卷啦!!!!等好久啦
发表于 2017-8-20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zzzdgy 发表于 2017-8-20 19:37
终于要出12卷啦!!!!等好久啦

是啊!!12等了好久了!!啥时候出啊?容我说句!坚定支持一色股50年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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