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7-9-19 15:07 编辑
第二章:『朝着明天迈步前进』-chained hearts- 1.寒雨降下的城镇 拉琪修上等相当兵逃走了。 这个消息理所当然地、不得不慎重对待。 原本作为逃兵的话,即便是为了儆戒其他士兵,也应该大张旗鼓地将其抓回来予以责罚。然而牵涉到妖精兵的话事情就不同了。虽说她们的确没有前往军事管制区外的自由,但是理由很单纯,很纯粹是因为她们很危险。建立起妖精兵由军队所有、归军队管理这一体制后,也相当于承认了她们是拥有一定程度权利的有头面的存在。 而同时,由于她们的特殊性导致相关消息不能公开。发动手头有空闲的士兵们全体实行人海战术,这种方式也行不通。对于模范上等兵的出逃,必须要有与上等兵级别相称的对应。
总团长室中的气氛很沉重。 聚集于此的众人的表情,全都一样带着浓重的焦虑与惶惑的神色。 「由我去吧。」 提亚特、珂珑、帕尼巴尔、艾瑟亚,以及身为总团长的一等武官,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集到了身为发言者的菲奥德尔身上。 「……你刚才说,『由我去』?」 轻轻抬起手,帕尼巴尔询问道。 「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就像你打算一个人去。」 「正是如此。我一个人去。恐怕这是现下最好的方法。」 「拉琪修应该逃入了市中心地段。而且,时间已经晚了、视野又受限。无论怎么想,这都是需要人手的状况。」 「虽说没有错,但至少你们不能跟过来。」 珂珑肩膀剧烈一颤。 「我想知道理由。」 「照先前的情况来看,现在的拉琪修小姐对你们可不怎么友好。既然不是以战斗为前提的追踪,我不希望她受刺激陷入异状。」 帕尼巴尔不甘心地发出「唔呣—」的声音,陷入沉默。 「虽说如此,我也不打算驱遣你们之外的士兵。也不能说明详细情况,说到底他们仅仅只知道搜索『上等相当兵』这种程度的事。搞不好的话,只会让拉琪修小姐毫无意义地受刺激吧。」 「虽说这也有道理」 房间一角,背靠着墙壁的提亚特插话进来。 「即便如此,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到时候可不是一句“天太黑了没能找到人”就能了事的哟?」 「说实话这种可能性相当大。但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手段。我在这座城镇上也呆了不少日子了,可用的耳目那里有线索。」 「呼呣」 身为披甲种(Armado)的一等武官,以一贯的样子轻轻点头。 「对方或许会采取武力抵抗,一个人能对付得了吗?至少带上联络人员不是更好一些吗?」 「关于这点无非就是那样。只是一个人的话无论怎样总有办法能放倒。」 他一副佯作不解的表情如是回答道。 虽说才刚因为疏忽而失败过,但这也不是单纯地逞强。完全可以搞突袭或者下药,只要做足了警戒和准备,填补战力差距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是吗」 用故作糊涂的声音说着,披甲种点了点头。 「虽说我是出于监督职责的所在而对你说这些,但如果你坚持要用自己的方法来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要拿出和所说相称的成果哟?」 「我将全力以赴。」 他端正姿势,敬了一礼。 「那么,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从现在开始执行搜寻任务……虽然该这么说,但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要确认。」 「什么?」 「不,并不是像一等武官询问。」 菲奥德尔径直向一位女性投去目光。 追随着少年的视线,所有人的注意都汇集在那里。 那名女性微微低着头,到此为止一直保持着沉默。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当然,考虑到现在的状况的话,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艾瑟亚二等武官。按照我以前请教时您所言,因为人格侵蚀而一度沉眠的妖精,是不会再次醒来了的。」 「……是这样呢。」 她无力地点点头。 「那么,能否当成当前拉琪修上等相当兵这种是史无前例的新状况呢?」 「是的……要是这样说的话,那就轻松多了呢。」 她“呀哈哈”地干笑着。 伴着这份谁都能感觉到的不自然,她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 「虽然大致来说,这种情况下就和死尸没什么区别了。但是实际上,一度沉睡后又再度苏醒过来的例子,迄今为止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呢。」 只看字面的话,这番话让人感觉到希望。万一的话——这样天真的期待,会无法抑制地涌上来的吧。 尽管如此,继续说着的艾瑟亚,神情却十分凝重。 「对由灵魂体诞生的妖精而言,可以说心就是本体呢。心崩毁了的话就会停止活动,随后逐渐消失。不过反过来说,只要体内的心尚存形状,身体就能毫无问题地活动……说来就是这么回事。」 「虽说那样」,话中的力度加强了。 「本人的内心,早就已经崩坏了。支离破碎,如同一个完整的碎片都不剩的玻璃工艺品一样。但是……前世的记忆和感情填补进来的话,身体就会产生一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以这种形式恢复过来,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 「这样的话,就是说——」 他倒吸一口凉气。 「拉琪修小姐的身体,被已经变成别人的心驱动着——这样一回事吗。」 「正是如此。呀,和洞察力好的孩子谈话就好讲多了真是帮大忙啦。」 呀哈哈哈哈。空洞的笑声。 「只不过,也不好简单地确定说就是前世的某人复活了哟。死者终究是死者,是一度失去全部的存在。因而能原样保留着原本的人格苏醒什么的,可是闻所未闻的罕见事。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仅仅有过一个例子哦。」 她竖起一根手指。 「就从帕尼巴尔这里听到的情况来看,现在的拉琪修处于连自己是谁都无法把握的不安定之中。这也就是说,那孩子的记忆也好感情也好,是两个人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几率非常高哪。」 菲奥德尔稍微思考了一番,将艾瑟亚的话语细细咀嚼。相当于拉琪修她们的长姐的这位女性,现在究竟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将其理解消化。 他感到一阵恶心。 「现在的她,相当于以拉琪修小姐的心为材料,做成的镶嵌画一样的存在?」 「……呀哈哈。」 艾瑟亚因悲痛而表情扭曲,再也维持不住笑容了,只剩口头上还勉勉强强假装着一贯的笑嘻嘻的样子。 (不否定也就是说,这个解释是正确答案吧。) 他好不容易压抑住胸膛深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觉。 「不用说,所谓的不安定,就是说什么时候崩坏都不奇怪。拉琪修和前世的某人,只有两个人的心的残渣和碎片完美地接合在一起时,这个像镶嵌画一样的『她』才能存在。要是有什么状况导致平衡崩溃的话,仅仅如此——」 咕咚,轻微的声音传来。两人转过身来,看到帕尼巴尔正抱住并支撑着当场瘫倒的珂珑。 「啊—哎……真对不住。」帕尼巴尔故作开朗地说道,「我们可以先退席吗。稍微有些喘不过气,想呼吸点外面的空气。」 「啊啊,今天已经可以休息了。你们累了吧?」 「十分感谢。」 帕尼巴尔向一等武官微微鞠躬,然后把珂珑架在肩上,离开了房间。 菲奥德尔无言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然后再次转向门口。 「呐。」 他停住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低垂的头,等待着提亚特的下一句话。 「那个……如果,你找到拉琪修……不是拉琪修的拉琪修的话,那个,怎么说呢,诶诶,哎,虽然我也说不清楚……」 提亚特自己恐怕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要说什么吧。一向心直口快得有些过头的她,很罕见地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懂的。」 「……欸,这就懂了吗?」 她露出一副着实吃惊的表情。 「大概,我也考虑着相同的事。如果找到她的话……吗……怎么说呢,虽然说不太清楚,但我会尽己所能。」 实在是含糊不清、内容空洞的回答。菲奥德尔本人也有点搞不清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明白了。」 「欸,这就明白了?」 他着实有些吃惊。 提亚特有些不甘地点点头—— 「交给你了。」 「……啊啊。」 因为实在找不到回应的话,只好含糊地回答了。 「那么,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开始执行搜寻逃兵的任务。」 「哦,去吧。」 他听到一等武官的话后转过身去,离开了总团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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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起来。 从宿舍玄关的伞架上借了一把大概是某人私人物品的廉价伞,把行囊背在肩上,菲奥德尔走向幽暗的镇上。
事实上,即便很平常地寻找,他也并非没有找到她的自信。 因为她可是只穿着一件病号服,甚至连鞋子都没穿一双。即使并没有那么显眼,想必也跑不了多远。也就是说,搜索范围其实并不大。 本来,这片如同迷宫般纵横交错的街区,按道理应该是对逃亡者更有利的地形。但是,只说这附近的话,菲奥德尔掌握着完全的地利。从基地溜出来偷偷摸摸地沉浸于买零食吃的那些时光,肯定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吧。开玩笑的。 当然,如果她燃起魔力飞到空中的话,整理出来的这些头绪就都没意义了。然而即便如此,她们生出的魔幻之翼闪闪发光也极为显眼。倒不如说这样估计比起只靠腿脚逃跑还要好追踪得多。 当然,在这座无可阻挡地化为幽灵镇的莱耶尔市,说到底连能不能正经找到目击者都不能保证。但,即便如此,菲奥德尔仍盘算着这并不是那么不利的赌局。然而—— (什么啊,这是) 从刚踏入镇上的街道开始,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缠着自己。 眼睛也好耳朵也好鼻子也好都没有异常。然而,有某种不属于五感中任何一种、而是与之截然不同的感觉在菲奥德尔体内盘亘着,向他传达着奇妙的确信。 就在,这边。 虽然这实在是奇怪的指引,但他并不违逆、跟从其走在路上。在大道上走了一小段后在齿轮店所在的拐角右转,沿道路前进通过第三座油压门进入到左上方,一边带着点闲情逸致在坑坑洼洼的小巷子里体验着户外运动,一边向着东南二号、纪念馆地区的方向走去。 (——啊啊) 找到了。 橙色头发的、穿着病号服的少女。 她背靠着道旁的墙壁,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她的头顶上有一小块东西遮挡着,因此雨滴不会直接打在身上。不过,来这里的一路上淋到的就实在没有办法了。湿淋淋地黏在皮肤上的病号服怎么看都冰凉得很,而且还很沉重。 看到这副样子,脑海中无论如何都会浮现出“孤独”这个词。 「……你不冷么?」 迷惘了好一阵最后,菲奥德尔说出了这句话。 估计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动静了吧。少女毫无惊讶之色,缓缓抬起低垂着的脸来。 「当然冷了。」 她用小得能被雨的声音盖过去的音量,孤零零地回答道。 那侧脸究竟是谁的,一瞬间,菲奥德尔没能明白过来。单论容貌本身的话,是自己熟知的拉琪修·尼克斯·瑟尼奥里斯的。然而那副表情,对菲奥德尔而言十分陌生。 少女天生的那种温和而温柔的氛围不知消失在了何处。取而代之浮现的,是如同坚冰和钢铁般的冰冷。好比理应寻找毛绒玩偶,却找到了一尊大理石雕像,就是有着这样一种违和感。 支离破碎的拉琪修的心的碎片,和亡故的前世的某人的心的残渣,相互交融混合在一起,奇迹般地生成了这个如同镶嵌画一般的人格。 菲奥德尔摘下眼镜收进上衣胸前的口袋—— 「你打算去哪里啊?」 并再一次地如是询问道。 「哪里都无所谓。所以我才待在这儿。」 完全不像拉琪修风格的,随意撂下的一句话。 他慢慢地缩短着距离,然后站在她近旁,用伞遮住她。 少女轻轻往这边瞥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 「先前对不起了。」 「欸?」 「之前挟持你的事。直到刚才,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团。为了逃跑,还抢了你的上衣……净是些很不体面的事。」 「……啊啊。」 他理解了。少女穿着的病号服绝对不算结实,最重要的是还很显眼。只穿着这么一件衣服就想潜逃的话确实是很草率。而披上一件上衣的话,情况就要稍微好些了,确实想得相当周到。 他一边思考着这种事,一边稍稍降低视线看向少女的身体。 病号服上到处都是破洞,从缝隙间,可以隐约窥见少女白皙的肌肤。 虽说他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仍然难以抑制地视线游移。他一遍遍对自己念叨着“我对无征种的女孩没兴趣”,拼命板着脸转过身去。 再一次地,少女的视线一瞬间瞥向了这边。因为她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摸不准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只要没有奇怪的误解就好——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脱下上衣外套,搭在少女的肩上。 「欸—」 「——恕我失礼。」 他在少女面前蹲下,伸手触碰那白皙的双足。 「哎……等、等等,干什么?」 「你们的种族,身体并没有多么强韧的吧?……啊啊,果然。这可不是变得相当严重了吗。」 她就这样光着脚,一路走到这里来的吧。脚心上的皮,已经磨破得十分厉害。虽说妖精种族从不在意受伤,但放着伤口不管就好可又是另一回事了。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会有杂菌入侵造成伤口化脓。至少,大多数的生物都会如此。 他从背囊中取出装水的瓶子,紧接着是消毒药和清洁的纱布。 「你……要做什么?」 「看看就明白了吧,应急处理啊。可能会有些疼,忍着点。」 他用水清洗伤口。伴随着轻声的悲鸣,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接下来涂上消毒药,敷上纱布。再用绷带固定好。 「姑且先做成这样就行了,的说。」 他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 仍坐在地上的少女抬起眼来,仰视着他。 「什么都没有哦。不能就这样放着你不管而已呐。」 「……啊啊,这样。」 她有些寂寥地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 「我明白了,走吧。」 「欸?」 「回之前的地方。是护翼军的基地什么的来着吧?」 「要回去?」 「当然不想——虽说如此呢。我不回去的话,你会很困扰吧?」 说着,少女看向自己的肩膀。菲奥德尔上衣的肩上,缝着代表护翼军所属四等武官地位的徽章。 「虽然说这种话或许很奇怪吧,可是我,现在,究竟怎么了呢。忘记了好多各种各样的事情,自己的名字也好,为什么在这里也好。虽然觉得很讨厌护翼军,但也想不起理由是什么。」 零零星星地,少女如同自嘲般地说着。话语不时地和嗤嗤自嘲的笑声交杂在一起。 「还有一件事。就是觉得,你可以信任。」 内心深处一跳一跳地疼。 “并不是的”,有种想这样喊出来的冲动。 「……唔嗯。」 「我的内在,这就是全部了。空空如也。什么都做不到,哪里也去不了。所以,我不希望你为了这样的我而为难。」 「……你们这些妖精,总是这样。」 「欸?」 「总把自己的事情抛在脑后,净去为别人担心。」 说着,菲奥德尔牵起少女的手。 他将她一把抱起,二话不说背在背上。 「咿呀!?」 他将这莫名可爱的叫喊声径直无视掉。 「……因为我们的原因,多少正是如此吧。如果你们置之不理就会很快灭亡,看起来又危险又靠不住。」 「等等?」 虽然能听到抗议声,但并没有什么抵抗。那么就这样走吧。他捡起落在地上的伞,说着「抱歉请你拿着这个」并托付给少女。
在雨倾盆而下的街上。 孤零零一把伞的底下。 将身披军服外套的少女背在背上,菲奥德尔迈步走着。 耳边感觉到的吐息,背上感觉到的温暖,他想方设法总算把注意力从其上转移开。不管怎么说,现在可不是能为这些东西动摇心志的场合。振作啊我自己。好好干啊我自己。你可是要做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家伙啊。
「……这座城镇,很奇怪呢。」 少女的声音如耳语般喃喃道。 「脚底下,铺的是金属板。道路也乱七八糟的。」 「啊啊,确实呢。」 毫无可争辩之处的事情。 38号浮游岛莱耶尔市。最初作为产矿城市而诞生,作为机械技术云集的场所而发展起来,然后作为进来被<第十一兽()>毁灭的城市废弃了。这是一座并非由土坯、木材和石材、而是由金属板、螺丝钉、发条和电线搭建起的幽灵镇。至少在浮游大陆群,这绝非一般的城镇所有的状态。 「墙壁,突然就喷出烟来了。」 「啊啊,不熟悉的人是容易吓到呢,那个。你被波及到了?」 「正好躲开了……虽说屁股躲得慢了点。」 微妙地很羞涩的声音。既然不好意思的话,明明不说就好了。 「欸,啊啦?」 「这回又怎么啦。」 「路越来越窄了。要往大路上走的话,不应该是相反的方向吗?」 「是走这边没错。」 「不回护翼军吗?」 「你不想回去吧?」 「虽说是这样,但是,这么一来你的处境就很窘迫了。」 「这种事儿,回去甩一句“没能找到”就好了。关键的是,只要我放跑你的事不暴露就没问题了。」 抓着菲奥德尔肩膀的手,忽然加大了力气。 「那暴露了的话不就完了?就算不特意背负这样的风险也……」 「我不希望“你”牺牲。」 他打断了她的话,如此回答道。 「……说实话,究竟该怎么对待现在的你才好,我仍旧没弄明白。或许应该把你作为危险的存在拘留起来,又或者应该连这工夫也省掉果断迅速地把你抹除掉。」 黄金妖精(Leprechaun)是危险的存在。哪怕只有一丝爱情作为理由,都可以轻易地把自己作为炸弹使用并舍弃掉。这一点菲奥德尔知道得很清楚。 只凭着心中的一丝动摇,就可以把一切都破坏殆尽的少女们。 而现在自己背在背上的这名少女,更是连最关键的『心』本身都不完整。她只不过是由支离破碎的人格——拉琪修和不知谁的思绪的残片汇集在一起,重获相应形状的存在。也就是说,无论何时因什么理由而爆发都不奇怪。 再补充一个不安要素的话,就是她在身体还是拉琪修的基础上,作为炸弹的性能恐怕更是非同一般。若是因什么状况导致魔力暴走的话,和她正紧挨着的菲奥德尔自不用说,这附近的街区也会整个完全消失吧。 「既然如此的话!」 「不知道正确答案的话,就按自己想做的来。我的话,以你的幸福为优先。」 短暂的沉默。 「呐。」 「嗯。」 「虽说都现在了,你的名字,能不能告诉我?」 「……菲奥德尔,菲奥德尔·杰斯曼。」 菲奥德尔。 少女口中反复念诵着这个名字。 虽然本人大概只是打算自言自语,但是她的嘴唇可就在当事人菲奥德尔耳边。 隐隐约约能听见,与少女的喘息交杂在一起的、自己的名字。 怎么说呢,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总之是冷静不下来。 「我——」 他为了断绝邪念而发话道。 「……我,对你的话,应该怎么称呼才好?」 短暂的沉默后—— 「好奇怪的问题。」 她有些愉快地哧哧笑了起来。 「你啊,是我的熟人……应该说,大概是极其亲密的人吧?既然如此的话,名字这种事,不应该很清楚吗?」 「这个……虽说也是呢。」
——现在的她,相当于以拉琪修小姐的心为材料,做成的镶嵌画一样的存在?
先前自己向艾瑟亚发难时的话,此刻遽然浮现。 而后,他再一次咬紧牙关。就算外貌没有改变、声音依旧相同、接触着的后背感受到的温暖和柔软都和记忆中一样,事实上拉琪修·尼克斯·瑟尼奥里斯也已经不在了。 「拉琪修……」 「!?」 他屏住了呼吸。 「……这个,先前,你是这么叫我的。之前遇到的那些妖精女孩们,我记得好像也是这么叫的。也就是说,这就是我的名字。对吗?」 「啊……啊啊……这……」 他咽下一口唾沫,横下心来坐定了觉悟。 至于是什么觉悟的话,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啊啊,正是如此。」 他没有点头,视线也紧盯着前方,只在口头上这样回答。 她已经,不再是拉琪修·尼克斯·瑟尼奥里斯了。 叫这个名字的少女,那个个纯粹、纯朴而又纤细的,坚强又活力十足的,重视友人又被友人重视的,对琳戈、玛修玛萝、提亚特、珂珑、帕尼巴尔这些重大问题儿童都能耐心关照的大人物,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 这一切,脑袋里明明一清二楚的。 「你叫拉琪修。身为成体妖精兵,是我的部下。」 「妖精——」 她呢喃着,仿佛在确认这句话的语感。 「这样……这样呐。我,是妖精。」 「回忆起来了?」 「是呐。虽说可以的话,我倒想要忘了呢。」 「为什么?」 「……虽然记不清了,但是我,大概是很讨厌妖精的吧。连自己在拯救什么都不知道的用完即扔的兵器。即使现在想来,也觉得很反感。」 她“噗”地轻轻吹出一口气。 「我说的话很奇怪吗?」 「不,并没有。我倒有点高兴。」 「我可不记得有说过什么讨喜的话。」 「并不是这样。你能够这样回答我这一点,再加上也有这么思考的妖精兵这一点让我很高兴。虽说从最初开始,我顶多就只想着把自己的理想强加于人……但果然,有和自己想法相同的人存在这一点,非常振奋人心啊。嗯,鼓起勇气来了。」 雨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 仿佛只有这把伞底下的世界被分割出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仅他们两人遗留了下来,这种错觉充斥着全身。 「难道说,菲奥德尔你、是个很奇怪的人?」 「虽说我并不是没有自觉,但是被你这么说出来,还是很受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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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走了五百马尔梅尔的距离。在邻区相对而言算是大道的这条街一隅,坐落着作为目的地的店铺。 店门口挂着崭新的家具店的招牌。 推开门后,正一脸无聊地用掸子清洁商品的猪头族(Ork)朝这边看了过来。尽管彼此种族不同,还是能很清楚地察觉这是一副打量着形迹可疑之人的眼神。 这也难怪。要说为何,衣衫凌乱的一对无征种年轻男女,浑身被雨浇得湿淋淋地闯进来,姑且谁都能明白这里面有内情吧。 「对不起,今天已经关门了。」 「我知道。但是我有一批订单希望能赶快送来,半打巨人种大小的玻璃茶几,要装饰有科里尔第拿契式雕刻的货色。」 「啥?」 猪头族露出一副出乎意料(大概是)的表情。 「……目前的库存不够这个数,您大概还得再等两个月。」 「这样可就很为难了,这边很着急要的。就不能设法通融一下在四十天之内吗?」 「我知道了,我去向店长确认一下,请您在这边稍候。」 猪头族一边指示着旁边的房间,一边退向店面深处。 「怎么回事?玻璃茶几?」 他将背上的少女就地放下。 确认了一下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街上也看不到其他人影后,菲奥德尔附在少女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是叫店长出来的暗号。这家店也卖招牌上没有的东西的。」 「……也就是违法的?」 「硬要说的话,除了老主顾以外他们是不给这个面子的。正因为和客人共享秘密,所以只要不坏了规矩,哪怕提乱来的要求也会给你行个方便,也不会深入追究情况。所以说呢,那个……你的事情也是、喂疼啊!?」 大腿被狠狠一掐。 「喂,用名字叫我。」 她冷淡地低声说道。 他想起了以前听到过的话。对于她们妖精们而言,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尤其是被冠以他人的名字……也就是说和他人叫同一个名字是被视为忌讳的。 用拉琪修的名字称呼这名少女的话,果真能被原谅吗。尽管事到如今,他仍然在意着这一点并犹豫着。 「拜托你。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我已经、不想再忘记了。」 「——我明白了哟。」 他如同呻吟般点头同意。 「拉琪修小姐的事情也是,在这里的话,就可以安心地商谈了。不光是今晚休息的地方,再之后的事情也一并都是哟。」 「这样啊。」 打从心底感到高兴一般,这名少女展露出笑容。
话说回来,猪头族这一种族,在与无征种的诸多种族不同的意义上,很不讨其他的种族喜欢。 理由有很多。他们容貌(对于美丑基准纷纭的浮游大陆群诸多种族中的绝大部分而言都是)很丑陋。与非常强烈的同族意识相反,生性对其他种族很排斥。因为寿命短暂,所以轻视精神层面而极其忠实于物欲。而由此出发,又派生出一套与其他种族难以相容的伦理观。 通俗来讲,他们整个种族都很自私自利。因为自己反正也活不长,所以从不做长远考虑。他们对于积累知识和信用毫无热情,毫不考虑会给周围人添麻烦或留下坏印象地行事。 凭借着数量众多、加上惯用强硬的手段,他们在四方的都市中积累起财富,形成了单凭同胞凝聚在一起的庞大社区。对大多数的浮游岛而言,都没办法撇开他们谈经济。 过去曾存在于这片天空的经济国家、艾尔佩斯集商国的灭亡,官方宣称是因为军队的暴动。然而菲奥德尔却知道。出于私欲擅自歪曲军队进行的重要计划,使得事情朝着无法挽回的悲剧结局发展的,正是那个国家的猪头族商人们。 他们是夺走义兄(大哥)、家人、故乡、曾经最重要的一切的仇人。
五分钟后,在接待室中。 两人借来毛巾轻轻擦干净身体后,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您就是菲奥德尔·杰斯曼同志吗?」 桌子的对面,一坨轻浮的首饰团块,正用流利的大陆群公用语说着话。 由大量金线缝制而成的天鹅绒上衣。大量点缀着金红石和堇青石的沉重首饰。粗大的手指上,每根都分别带着同样粗重的金色戒指——以及其上装饰着的充其量只是下等品的大块宝石——而且有好几枚。 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那是一坨浑身上下缀满宝石的脂肪块。 再看得更仔细一些,方才能理解到那是一位稍显肥胖的猪头族。 「虽然早就听说你是无征种,不过比想象中还年轻得多啊。」 浑身首饰的发福的猪头族,一副意外的模样说着并微微歪过头。 「你会这样看我我也能理解,因为迄今为止我们都只有通过中介人接触而已呢。……那么,这么说来你就是吉吉尔·莫泽古本人?」 菲奥德尔一边抑制住心中复杂的思绪,一边发问道。 这位吉吉尔个人和那场艾尔佩斯事变并无直接关系。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夺走双亲他们的仇人。尽管脑中理解这一点,但他在面对猪头族的商人时,感情还是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他调了调眼镜的位置,保持平静的表情。 「欸欸,当然是如此。」 眼前这位穿金戴银的程度到了只能用恶趣味来形容的级别的猪头族——斯佩萨尔汀跨区域商会代表吉吉尔·莫泽古——正上下晃动着他那张松垮垮的猪脸。 「因为你来访得太仓促,我都没来得及准备替身。因此我让这些家伙们也一并在场,希望您们不要介意。」 吉吉尔和菲奥德尔,两人各自的身后,身穿黑衣的强壮兽人静静地矗立着。 「戒备真森严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最近,持续发生了一系列旧籍艾尔佩斯的商人殒命的事件。有传言说暗杀者是无征种。就是这样一回事。」 「哼嗯。」 嘛,没必要大惊小怪。要知道,这群家伙不论在何处结了多少梁子都不奇怪。 「无妨。我们也不是彼此毫无挂虑的好伙伴,彼此间做好最大限度的戒备反倒正好。」 「您能理解真是走运。」 对方高兴地点点头。 「重新正式说一次初次见面什么的,这种客套话就免了吧。虽然对于突然叨扰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最近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数。」 「洗耳恭听。」 和看似卑劣粗野的外貌并不相符地,吉吉尔冷静的应对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知性。这或许也是种族之间的隔阂吧。菲奥德尔努力将些许的困惑藏在瞳孔深处,故作平静继续话题。 「今天来一共有两件事。其一是希望将这女孩暂时托付一段时间。」 视线朝着菲奥德尔身边坐着的少女——拉琪修聚集而去。 「欸?我?」 「无征种的雌性吗。」 吉吉尔微微皱起眉。 「当然是安全地、并且郑重地托管。有问题吗?」 「非也。不过,能否请您说明一下意图呢?」 「她是护翼军的王牌之一。具备天赋异禀,能驱使尚未解明理论机制的古代超兵器。」 他没有说谎。然而也没有提供多余的情报。现在所必要的,是引起面前这位猪头族的兴趣,让他认同这名少女的价值。 「嚯」 吉吉尔佩服似地点点头。另一方面拉琪修本人则「哈!?」地瞪大眼睛。 「等、等等啊你,突然搞什么!」 黄金妖精这种兵器的存在,在军队内部是被视为机密的,并不能起义对外透露。这一点菲奥德尔也知道。然而—— 「这种兵器,是针对<兽>的决胜武器。它的效果在以往的多次实战中得到了验证。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付<第十一号>也有效这一点就在前些天得到了证明。」 「等等等等等等!」 「……嚯嚯」 猪头族饶有兴趣似地,上上下下不客气地打量着拉琪修全身。 「这孩子因为这才能的缘故,被强制征发到这座岛。但,在我的确保下、就在前些日子她逃了出来。不用说,对我们想要做的事而言,这孩子的协助是极为有用的。」 「原来如此。」 猪头族上下摇晃着短粗的脖子。 「等等,别擅自就往下说,至少给我说明一下啊!」 拉琪修扭过身子,迫近过来。 「呃那个……现在我想先把谈话进行下去,这些事之后再跟你一次性说清楚可不可以呢?」 「不要糊弄。究竟要利用我做什么事,起码先给我说清楚。要利用我这件事本身,我可以就此忽视。」 「就算这么你说」 他悄悄瞥了吉吉尔一眼,后者则一副觉得好笑似的样子耸了耸肩。 「……简单而言,这位猪头族是我的合作者。他对于我想要做的事感到赞同……哦不,是看出了其中价值,因而向我提供援助。」 「能用这种方式讲话,看来两位的关系相当不错哪。」 “呵呵呵”,吉吉尔笑得前仰后合。 「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啊。」 「剥夺护翼军独占的、对付<十七兽>的战力。而具体方法的其中一点,就是要把你……你们全员从护翼军那边夺过来。」 「……欸」 拉琪修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呆愣愣地眨巴着眼睛。 「在此之上,也决不会把你们当做用完即扔的便利道具的。由我来守护你们。」 「啊……唔嗯,这种事……」 如同被夺走了霸气一般,拉琪修有些呆滞地缩回头,在沙发上坐正。臀部深深陷进了沙发中。 似乎觉得有趣一样,吉吉尔强忍着却还是哧哧笑了出来。 「总而言之,这孩子是护翼军的逃兵。而且,还因为出了状况而失去了各种记忆。由我藏匿她的话毕竟有个限度,而我也想找个信得过的地方保护她。以上,就是我来此叨扰的理由之一。」 「原来如此。还有一条是?」 「能悄无声息地破开木箱的道具,希望你能帮我准备。」 说着,菲奥德尔说明了要事。据传,前些日子有一个木箱运到了护翼军基地,他想要将其偷偷带出来。箱子尺寸是约莫能装下一名标准体型的成年男子的程度。 「呼呣?要入室行窃么?」 「差不多吧。目标是零号秘密仓库,潜入路线已经预先调查完成。」 「……零号,什么来着?」 「零号秘密仓库。」 「那个,就是所谓的“盐渍缸”?」 「真亏你知道哪。正是如此。」 对方用粗大的手指,咕噜咕噜地按揉着猪脸上的太阳穴。 「……一如既往地,净说些离谱的事呢。」 「谁叫最终目标是最离谱的呢。」 「说得倒也是哪。」 吉吉尔的喉咙“咕吱咕吱”地发出声音,猪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 猪头族的笑容,该怎么说呢,如同看了就会梦见一般令人不忍直视。 「然后,那箱子的里面是?」 「不清楚。知道内容的只限极少一部分人。我也还没有收集到足以确信的情报。」 「那连真面目都不清楚的东西,真的有冒着钻套子风险的价值吗?」 「有。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那就是足以拉响导火索的物事。」 吉吉尔“嚯喔”地长出一口气。 他如同方才想起一般端起茶杯,将其中的红茶一饮而尽。 「终于要开始了吗。这真是令人高兴……其他的准备也不得不快点开始了哪。」 “呵呵呵”,两人相互间抿嘴笑着。看到这副样子—— 「虽然不明白谈话的内容,但不是什么正经事可是清楚得很呢。」 拉琪修淡然地眯着眼,小声嘟囔道。 「真是明察。你现在,就被这件不正经的企图利用着呢。」 「似乎是这样呢,嘛,反正无所谓啦。」 她一副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的语调。 「……不,那个啊。虽然我就这么一说,可你真的无所谓吗?」 「就算不正经,不也是重要的事么?你为此可都豁出去了呢。」 如同调笑一般,有些坏心眼地扬起嘴角,少女笑道。 这毫无疑问,是极富魅力的笑容。 而且还是,如果是以前的拉琪修的话——那名纯朴得让人担心她安危的少女的话,绝对不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可恶) 拉琪修·尼克斯·瑟尼奥里斯,真的是,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如同轻柔地覆上来一般的笑容,已经不可能再度看到了。 想到这里,胸膛的深处剧烈疼痛起来。
2.不眠之夜 这一晚,提亚特·诗贝·伊格纳雷奥久久不能入眠。 拉琪修的事情,拜托给了菲奥德尔。 即便这事已成定局,心里也没那么容易想通。没有受伤吧,没有饿肚子吧,没有被坏人抓住吧。担心的种类无穷无尽,提亚特在床上辗转反侧。 「睡不着吗?」 旁边的双层床上,传来了帕尼巴尔的声音。 「抱歉。吵到你了?」 「不,我也在想事情。肯定,和你想的内容差不多。」 原来如此,她这么想道。 「你觉得会没事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么相信。」 「是啊。毕竟是菲奥德尔,一定会在搜查上全力以赴的吧。」 「……是呢。」 在这一点上,是完全可以同意的。因为对方可是菲奥德尔,关于他总是把不必要的照顾强加于人这一点(在提亚特心中)可是公认的。偷懒这种事就连想都不会想,就算劝他放弃也只会擅自继续搜索下去吧。 因此,她现在在意的,是拉琪修的状况究竟如何。在菲奥德尔找到她时,她究竟会是怎样一副模样。而后还有一点,就是那时菲奥德尔会有怎样的反应,会做出怎样的行动。 他一定,会采取他认为对拉琪修最好的行动。如同提亚特向他要求的一样。如同他向提亚特回答的一样。 「呐,帕尼巴尔。」 「啊啊。」 「那家伙,真的会把拉琪修带回来吗?」 帕尼巴尔空了半晌,方才回答道。 「他很优秀,我觉得他的本领值得信任……不过,你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吧?」 「唔嗯,嘛。或许就算他平安找到了拉琪修,也会放她逃跑或者把她藏起来吧。再说些『你不该回护翼军,而应该就这样获得自由!』这样之类的、听着很帅的话啊什么的。」 再一次,空了半晌后。 「的确像他会做的事呢。」 「对吧。」 慢悠悠地,从旁边双层床的下方传来了动静。 「如果那样的话,倒也不错。」 「珂珑。你醒啦?」 「睡不着。净是做些噩梦。」 原来如此,她再次这么想道。 自己也好帕尼巴尔也好都睡不着。那么同理就算珂珑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自己这些人从过去开始,就一直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 「现在的拉琪修,已经不记得我们了。那么,我们也就这样,奔赴只属于我们的战场吧。这样的话,一定是最好的。」 她的声音虽然仍有些颤抖,却灌注了力量。 「珂珑」 「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就是为了拉琪修而战了。」 提亚特一时说不出话。 帕尼巴尔也是,什么都没有说……肯定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显得愉快又愣愣的、惯常的那副笑容了吧,她想道。 提亚特又回忆起前些日子、只身挑战<第十一兽>时的情景。当时,珂珑大发雷霆。因为,明明说着“生也好死也好都一起吧”,为了四个人并肩作战都共同来到岛上了,自己却还要独自一人赴死。 如果假定拉琪修正平安无事地位于某处,情况就正好相反了。也就是说,为了让她一个人置身战场之外,待在安全的地方,要赴死的就只有自己三人了。 「……是呢。这样的,或许也不坏呢。」 提亚特轻轻地从鼻子呼出些许气息。 回想起来了。曾几何时,她抱持着决不能让菲奥德尔成为拉琪修的恋人的想法。 现在和那时比起来状况已经大为变化,若是这样的话,或许就能迎向类似这种感觉的未来。在自己三人守护着的浮游岛上,菲奥德尔和拉琪修寄身于此生活下去的话,这应该是最为理想的事。 「稍微有些不甘心吧。」帕尼巴尔开玩笑似地说道,「最近,她和菲奥德尔可是变得相当亲密了呢。变得把全部都寄托给另外的某人,这让人连嫉妒之类的情绪都涌上来上来了呢。」 「欸。这是什么,第一次听说。」 「在你们留守的期间,他们可是有了好多次交剑交心的机会呢。那两人对彼此的事情可是了解得相当详细了。因为涉及个人隐私,内容我就不详说了。」 「……嘿诶诶。」 她发出自己听了也会吓一跳的冰冷声音。 「嘛,不是挺好的么,不论谁和谁变得要好。嗯。」 「哈哈哈,果然提亚特好可爱呐。」 「什么啊完全不明所以。」 「就是字面意思啊,表现得像女孩子事实上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啊越来越不明所以了。忽然,正当她越说越来劲时—— 「——呜呢」 从别的方向,又缓缓有动静传来。 如同从暗夜中剪下的小小身影,从孩子们用的临时床铺上爬起身来。然后,朝着提亚特睡的双层床的下层——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之前拉琪修所用的位置靠近,轻轻呼唤道「厕所」。 睡得迷糊了吧。 提亚特轻轻叹气并从被子里爬出来,从床的上层一跃而下。她悄无声息地落地,而后轻轻把手搁到回过头来的莉艾尔的头顶上。 「去厕所呢,走吧。」 「嗯……提亚特?」 半睡半醒的莉艾尔使劲睁开耷拉着的眼皮。 「阿琪旭呢?」 「……已经,不在了。」 「嗯——」 莉艾尔一副没怎么懂的神情轻轻呻吟着,然后伸出小小的右手。大概是要带着去的意思。 提亚特回应她的要求,一边感受着手中温暖柔软的感觉,一边走出房间。 走廊一片通明。并不是地上的灯光所致。在窗外,仰望夜空的话,能看到巨大的银色月亮正浮现出接近满月的形状。
——已经,不在了。
就在刚才自己放出的话,在耳边回响着。 是的。拉琪修已经不在了。 自已三人不论怎样地激烈战斗、不论怎样地强烈许愿,能为拉琪修的幸福所做的事,事到如今已经一件都没有了。 这件事自己是明白的,明明是明白的,尽管如此。 「提亚特,哭了吗?」 「没哭。」 她轻轻地拭了拭眼睛,沿着走廊迈出步伐。
3.总团长室 深夜,回到护翼军的菲奥德尔,首先报告了没能找到拉琪修本人的事。 然后,由情况作出判断,又补充了一条可能被某位市民保护起来的可能性。 「虽然明白搜索难度很高,但属下判断,事态的紧急性同时也下降了,因此回来报告。」 「就算放上一天两天不管也不至于横尸街头,这样一回事吗。是个妥当的结论。」 一等武官咯吱咯吱地挠着头,接受了这份报告。 「不过有些妥当过头了呢。」 菲奥德尔在内心中咂了咂舌。这位一等武官虽然看上去给人一种慵懒的印象,但绝不迟钝。他从这份理应是慎重组织语言编写的报告中,似乎都能发现些微的虚假迹象。 然而,也只是迹象罢了。只要不至于到了确信的地步,再怎么着也能蒙混过去。 「虽说也存在不安因素,但依照现状的判断材料来看,得出这个结论是很自然的。」 「嘛,确实如此呐。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能得到许可的话,我打算从明天之后继续进行包含探听消息在内的搜查。由于为了不刺激到对方而产生了慎重进行的必要,我认为多少还需要时间。」 「……嘛,这倒也是很稳妥的意见呢。没办法。其他的工作就交给别的家伙吧,短时间之内,你先集中在这边的工作上。」 「了解了。」 他把手贴在胸前,行了一礼——突然,菲奥德尔感到视野微微模糊起来。 「啧……」 「嗯,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头晕而已。」 他轻轻摇摇头。 「工作过度了吗。今天已经够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他感到不对劲。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勉强到这个地步,反倒是自己才不至于软弱到因这种程度就搞垮了身体状况。所以说,这份异常理应存在别的原因。 考虑时机的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先前和拉琪修对峙时,使用了堕鬼族(Imp)的『瞳』的缘故吧。迄今为止一次都没正经使用成功过的力量,尽管是出于偶然,但还是无比顺利地生效了。这一点给自己的身体强加上了某种负担的可能性无法否定。 真是令人汗颜的事情。明明理应不是其他而是自己本身持有的力量,却连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都不清楚。 「非常感谢您。属下遵命。」 还有拉琪修的事情在,太悠闲地休息可要不得。但是,要是因为太过乱来而倒下的话这就毫无意义了。 他在心里决定,在天亮之前至少要打个盹,并正打算离开房间—— 「失礼了!」 眼看就要如此时,眼前的门突然打开。 脸色大变的马头族上等兵闯了进来。 「刚刚接到莱耶尔市东北地区,发生了中等规模建筑物倒塌的报告!」 「……不会吧」 「此外还有!由于观测到了中等规模的爆炸,因此预计是地下设施的蒸汽压力阀达到极限了!」 「这种事情也是,又发生了吗」 一等武官颇为忌讳地低声说道,这也是当然的。莱耶尔作为一座充满机械装置的城市,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具有自我修复机能,但是不依赖人工维护仍然无法存续下去。进一步地,要是再遇到机械装置由于老化而崩坏,借此维持的街区也会一并消失。 每一天,这座城市都在一点点地被消减。 「市民的受害情况呢?」 「虽然尚未确认,但似乎有重伤者出现的情况。由于尼尔雷洛德三等武官已前往救援并引导疏散避难,所以先斩后奏希望能得到许可。」 「嘛,没办法哪。就算说这也是广义上的<兽>造成的灾害的范畴,也不会有异议吧。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基于为了浮游大陆群全体而存在的基础上,护翼军的行动受到诸多限制。尤其是为了特定都市的利益而行动更是要严加警惕的。 「是,属下明白!」 马头族上等兵快步走出了房间。 「……还在继续发生呢,这种事件。」 「市内也已经没有有本事的技师了,没办法的吧。无论有多想出一份力,毕竟市政的问题并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哪。」 「是……这样呢。」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也告辞了。」 行了一礼后,他这次真正地走出了房间。 门关上了。 (总之暂且,这样就行了。) 他没有显露在表情上,只在内心中抚着胸口安下心来。 一等武官姑且接受了菲奥德尔的报告。尽管或许多少抱持着违和感,但仅仅如此的话就不成问题。拉琪修自身应该暂时是安全的,菲奥德尔自己也还可以自由行动。 稍微放松下来后,从喉咙深处,漏出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果然,稍微,睡一会儿吧。) 菲奥德尔掩着嘴,从眼角挤出些许泪水,沿着走廊走去。
4.清晨 她做了一个,稍微有些怀念的梦。 在那个梦中的提亚特,躲在走廊的墙角后,望着最喜欢的两个人的背影。 黑色头发的青年技官,和有着蓝天颜色的头发的妖精兵。 两人是彼此相爱的!……这一点,当时的提亚特毫无迟疑地相信着。黄金妖精只有女性。而且,在妖精仓库这一狭小的世界中长成的当时的提亚特她们,至此只曾通过映像晶石中的故事了解恋爱这种东西。因此,她觉得那两人若即若离的背影,就宛如将映像晶石中的光景截取出来搁到现实世界中一样。 『所以说,为什么是我啊。虽说不谙世事的你们或许不知道,但在世界上找一找的话,好男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哦?』 『就算可能有别的好男人,但你就只有一个啊。』 『不是,所以说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我啊。』 『倒不如说,关于这点我才想问清楚呢。女孩子的爱慕之心,在你看来是会因为在别处找到一个好男人就会轻易改变的东西么?』 『……临机应变不论在怎样的战场上都是通用的重要战术吧?』 『一被别人追问就立马搬出歪理来蒙混过去,我觉得这样可不好。』 看起来仿佛在吵架。 看起来又似乎很和睦。 看起来就像两者皆非、又或者两者兼有的,只有这两人才会懂的某种情感交流。 那就是,那才是,所谓的男女之间的恋爱——带着憧憬注视着那两人的背影时,在幼小的提亚特心中,寄宿着这样的深信。 有朝一日,自己这些人,或许也能吧。 像这样思念着某人,被某人思念着。或许也能一边彼此依偎着,一边彼此冲突着,逐渐构筑起这样的关系。 像这样地……做着一个梦。
「……不可能的吧」 她醒来之后,顿时有种想“啊哈哈”地笑出来的冲动。 孩提时的梦,是那样地纯粹而单纯,而且不知天高地厚。随着年龄增长对世界和自己本身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后,方才逐渐理解到当时许下的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愿望。 提亚特自己,并没能变得和憧憬的前辈一样。 既没能变得有大人风范,作为兵器也没能获得那样的强大。 因此,大概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获得那样美丽的恋情的吧。 (净想着这种事的话,又会被人说是恋爱上脑了呐啊) 她一边咬着牙忍住哈欠,一边环视着屋内。同一间屋内的妖精们,全都一边展现出各自独特的睡相一边熟睡着。 平时应该起得比谁都早的珂珑还在熟睡令人有些意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到入睡为止花了不少时间吧。离早餐也还有些时间,就这样放着她们不管吧。 自己也没有想要睡回笼觉的意思。她轻轻地溜下床,拉上窗帘换好衣服,披上厚重的外衣后,走出了房间。 澄澈而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
雨似乎在夜里停了下来。她朝着盥洗处走去,洗了洗脸。将叮咚流出的冰凉的水往脸上一浇,眼角尚且残留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噗哈”一声抬起脸来,把毛巾盖在脸上唰唰地擦来擦去。 「……啊嘞」 在道路对面,她看到有某个穿着运动服的圆溜溜的身影正在慢跑。 仔细一看,那个浑圆的身影是披甲种。再仔细看看,她发现那是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 披甲种全身上下都覆盖着坚固的甲壳,而且手脚很短。顺带一提面容说起来则给人一种怡然自然的可爱印象。换言之,总体来看,是一副给人笨重印象的姿容。 这样的披甲种沿着道路轻快地行进这样一种奇异的模样,提亚特自从生下来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早起的人,就是会做这种事呢……」 她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已经失焦,赶紧嘟哝了一句回过神来。 而就在此时,那个身穿运动服的浑圆身影已然靠近到面前。 「早上好。怎么了吗,一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东西的表情。」 「欸。啊,不。早上好,并没有什么。」 她慌张地移开视线。 「起得真早呢,没睡着吗?」 「这个……嘛,该说不对但是差得不远吗,还是说差得不远但是不对呢,有些微妙的差别……」 「什么啊这是」 他从盥洗池中大把掬起水浇在脸上,让发烫的皮肤(或者说甲壳)冷却下来。 「对了对了,正巧我就顺便说了吧,拉琪修模范上等兵还没找到呢。看来会变成长期战,所以要做好耐心攻进的准备。」 「这样……吗……」 “会不会这样呢”,她这么预想过。 再加上,估计是由于夜里和珂珑她们谈过话的缘故吧,失落感……也几乎没有了。 「那个,请问我能不能,问几个与此无关的问题呢?」 提亚特端正姿势,用稍微有些拘谨的声音开口发问道。 「……我希望跟你好好确认一下,这是作为军队所属的模范上等兵的提问吗?还是说,以提亚特个人名义的提问呢?」 一等武官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回问道。 「啊,这个」 她稍微烦恼了一下。 「究竟是哪边呢,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就很麻烦了呢。」 一等武官回过头来。他不知从哪里摸出烟来,问了一声「不介意吧?」之后,便划着火柴点燃了火。 「说说看吧。」 「是关于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的事。」 「啊啊。那家伙怎么啦?」 「他为什么会成为军人,请问您知道吗?」 「这个问题吗」 他缓缓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 如丝如缕的烟气袅袅飘荡着,随即如溶解般消失了。 「自然知道。在就任官职的时候都是要调查过去和思想的。不过,关于这点我可不打算喋喋不休地说太多哟?」 「那家伙,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想要守护浮游大陆群不是吗?倒不如说,该怎么说呢,他一直谋划着正好相反的不好的事情不是吗?」 「……嚯——」 似乎有些感兴趣似地,烟卷的前端微微晃了晃。 「为什么会这么想?」 「从他本人那里听来的。」 她回想起来。 那一晚,在被<第十一兽>吞没的巨大战略舰『乌尔提迦』的近旁,和他彼此交错的剑和言语。 「在这片浮游大陆群上,不值得守护的东西太多了什么的。为了这种东西还要拼上性命去守护,你们是在与自己为敌,之类的话。」 「嚯嚯——?」 一等武官颇有些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这还真是,说了些一点都不像他的过激的话哪。」 「那家伙……我觉得大概,只是有些要命地乖张而已,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家伙。只是心眼儿非常坏,却也是个温柔的家伙。只是非常地不认真,但却既诚实又踏实,但是——」 「啊——,真是让人似懂非懂的形容呢。」他深深点头,「继续说。」 「为什么,那家伙会这么执着于我们的事情,我实在不明白。为了某人拼上性命去战斗,为什么他会对此这么反感。」 「对此反感的家伙可不在少数哟。只不过,几乎都不敢明确表态罢了。但是嘛——的确关于这一点,那家伙的处境多少有些特别,我也能明白他那感性的理由。」 提亚特“咕”地演了一口唾沫。 「这个所谓的理由,究竟是?」 「嗯——……」 一等武官歪着头,烦恼了相当一段时间。 「为什么你想要了解到这个地步?」 「这是因为……」 这回轮到自己这边来思考了。 自己非要知道不可,她有着这种感觉。因为那家伙可是了解了各种各样自己这边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这边要是不了解到同样程度的事情可就不公平了。 不不但是,就凭这个,要作为陈述正当性的理由可还不够。说到底自己和他原本就分别是模范上等兵和四等武官,又分别是正经的(?)堕鬼族和妖精兵。要说不公平那是理所当然的,渴求公平的关系才奇怪吧。 但是,即便如此却还想知道,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太不公平了。」 明明思考了那么多,结果,还是只能说出这句话。 也没有说谎。自己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甚清楚。自己的脑筋和手腕都差到了让人想哭的地步。 「对不起,就凭这种理由,果然不行吧。」 「嗯——,原来如此呢。」 一等武官竖起一根短短的手指贴在嘴边。 「嘛啊,我告诉你吧。因为是传播出去会闹出各种问题的那种事,所以一定要对其他人保密哟?」 「欸?」 「那家伙的籍贯,是艾尔佩斯集商国。」 ——记忆逆流起来。 「艾尔……佩斯……是……」 「顺带一提,他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是艾尔佩斯军中的大人物呢。同时也是过去那场事变之际的主谋。」 呼吸停止了。 艾尔佩斯集商国。她当然记得。这是不可能忘记的事。六年前,他们做出了把<十七兽>带到浮游大陆群上这种愚蠢至极的行为。当时的提亚特虽因为尚且年幼而对细节没有多少把握,但她也作为刚完成调整的成体妖精兵,加入了科里尔第拿契的战线。 而后……经历了那场,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心口紧揪的战斗。 「那家伙的义兄,真正意义上豁出了性命,想要令浮游大陆群为之变化。尽管手段和立场都不同,但本质上和你们想要做的事没有太大区别……但也不能因此,就放任那家伙不管。」 「既然如此——」 她勉勉强强动着发干的舌头,设法提出质问。 「这岂不是说,他是个危险人物吗。让他进入军队,还委派给他官职,真的没问题吗?」 「并没有可拒绝的理由啊。而且,如果他说出要继承义兄遗志的话那肯定不行吧?但他报名时说出了『义兄错了,而我想要改正他的错误』『我希望浮游大陆群的未来变得更好』这样的话,就实在没办法了吧。」 而且实际上,那家伙的能力又无可挑剔……一等武官这么说着耸耸肩。 提亚特无法理解。 「这种话,肯定是谎言不是吗!那家伙,可是堕鬼族啊!?」 「嘛,是这样呢。的确,那家伙很擅长说谎。」 「所以说!」 「但同时,那家伙,很不会使用谎言啊。」 什么意思。 提亚特一瞬间陷入沉默。一等武官继续说道。 「……因为他本性是个率真的家伙哪,所以讲些漂亮的假话的时候,自己也被那些话耍得团团转。要是事先留下谎言说自己办得到,还做得特别明显地不好的话,谁都不会相信了吧。 这样的家伙说出来的话里,有在关切着大陆群的未来。既然如此,我也会想要相信他看看的吧。」 「这……」 她明白的。菲奥德尔是个好人。 一度她甚至觉得,让他成为拉琪修的恋人候选人或许也挺好。先不论他的话语,他的心地让人觉得可以信任。 但是,即便如此——或者该说,正因如此。他的本心,以及他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她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我明白了。」 不用说,在当下她只能这样回答。 「然后呢,现在立场公平了吗?」 「这个……我还稍微、有点不清楚,不过……」 「这可有点不靠谱哪。」 「对不起,但是,我觉得有不少事都……弄明白了。」 「是吗。这样就好。」 一等武官“嗯”地点点头。 「嘛,我也能理解你因为对上司有了疑虑的症结而冷静不下来。而关照这症结就更是上司的工作了。你就像至今为止那样,和那家伙愉快地打打闹闹就好。」 披甲种的面容,显得宛如布偶一般亲切可爱。即便听他说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让人觉得严肃不起来或者欠缺紧张感呢。 「愉快什么的,才不是那样。」 她连反驳的话音,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一等武官离开后,她又一次用凉水洗了把脸。但是,心中的芥蒂并未能消去。 「……艾尔佩斯集商国。」 她将这个名字,再一次在口中念叨着。 当然,这并不是菲奥德尔个人的过错。然而在他的身边,曾酝酿过这样一件难以忘怀的惊天大罪。对于这件事,她方才得知。 她打算独自一人整理一下思绪。 很自然地,腿脚向着护翼军基地外迈步前进。她打算前往初次遇见菲奥德尔的地方、那片视野开阔的废弃剧场。至少在提亚特所知的范围内,那里是最适合想事情的地方。 「……嗯?」 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尽管穿着便服,但绝不会有错。是菲奥德尔。 正好呢,她想道。想问那家伙的事堆得像山一样,而且也有话想对他说。把他抓过来,带到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发起问题攻势吧,她这么想着。 正打算靠近过去。 她的脚步,因违和感而停下了。 菲奥德尔的举动,有哪里不对劲。他东张西望地,显得非常在意旁人的注目。再加上他步伐极快,似乎格外匆忙。而且他前往的方向和刚才的提亚特相同——都是护翼军基地的外面。 「这什么情况」 大概是去寻找拉琪修吧。这样的话,朝外面去这一点就可以理解了。然而,之后的那番可疑行为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呢。 她只踌躇了一小会儿。 她拽过一缕自己的头发看了看。明亮的绿色。大概,在色彩贫乏的这座城镇中会很显眼吧。她戴上外衣的兜帽遮掩起来。 随后,她放轻脚步奔跑起来。 「——你这样可不行呢。在这种时候,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 菲奥德尔的洞察力很敏锐。太靠近的话马上就会被他发现。 因此,她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一边隐藏着身形不断从隐蔽处换到隐蔽处,一边跟在后面
十分钟后。 一踏入市区错综复杂的地段,提亚特立刻就跟丢了菲奥德尔。
5.虚假的红色 「……嗯?」 菲奥德尔回过头。 好像在被某人盯着,不,好像在被某人跟踪一样,他有这种感觉。 但是,尽管他再次察看周围,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错觉吗」 他平复心情,重新迈出步伐。 现在是早晨。 虽然吉吉尔是伙伴,但也并不是有着能称作朋友这样的信赖关系的对象。能信任对方固然好,但对方值不值得信任他还不敢确定。他因为担心着托付给这种对象的拉琪修,结果始终没能安稳地小睡一会儿。所以太阳还没出来他就醒了过来,迅速地离开了护翼军基地。 (因为并没有出现骚动,所以应该不至于暴走吧……) 即便过了一夜之后再次考虑起来,他仍觉得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不过话虽如此,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退却的打算。 脑袋稍微有些发沉。 (不光是睡眠时间不足,还做了个噩梦呐……) 他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自己做了一个在从未见过的场所,和从未见过的某人,拿着从未见过的剑交锋的梦。焦躁、憎恶、悲伤,他依稀记得被卷入了诸如此类的各种各样负面情感的漩涡中。 依稀记得,也就是说,他已经回忆不起细节了。所谓的梦这种东西,总是在你做着它的时候看起来最逼真。尽管如此,一旦醒来的话,它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总之都因为这个缘故,在清爽的早晨醒来的兴致也泡汤了。 「您是,在找路吗?」 想着这些事的工夫,似乎不知不觉间脚步就停下了。是被当作迷路的人了吗,观光向导用的自动人偶跑过来搭话了。 「不,我没问题的。」 他轻轻挥了挥手赶对方走。自动人偶轻轻鞠了一躬,一边说着「祝您有愉快的一天」一边沿着小巷子走掉了。这座城市失去作为观光地的价值已过去了很久。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坚守着最初被赋予的任务,一直持续到如今。 该打起精神来了,他想道。 现在,危险的赌博已然开始了。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受挫栽跟头也是不允许的。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向前一条路走到底。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后,菲奥德尔再次迈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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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红。 这便是,走进拉琪修房间的菲奥德尔最初抱有的感想。 他已经一些麻木的头脑,终于开始缓缓理解状况。 这片红色,是礼服裙的颜色。 仿佛透明一般,澄澈而鲜艳的酒红色。 款式属于无袖的、颇为大胆的设计。后背也相当大胆地开放着。尽管如此,却不可思议地让人不会感觉不雅。至于裙裾,则是红色的绸缎点缀上白色的蕾丝花边的、颇为可爱的荷叶边装饰。她的双手戴着直到肘部的黑色手套,脚上也穿着同样颜色的长袜。 总而言之,这该怎么说呢,对了,颇为吸引眼球。 「……啊啦,早上好菲奥德尔。」 合上正在阅读的书,身穿裙装的这位少女,轻快地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这边。 绯红色的长发——这八成是假发吧——正轻飘飘地舞动着。她把挂在脸颊边的那一缕不耐烦地拂去。 「拉琪修……小姐?」 「欸欸,对啊。我看着像其他人吗?」 「我看着就只觉得是其他人。」 菲奥德尔带着颇为复杂的心情,如此评价道。 原本拉琪修(说起来这四个人全部都是如此)可不是一个爱打扮的女孩。军服模样的时候自不用提,就连便服也都是相当朴素……硬要说的话就是给人一种土气的印象。 而这样的她,却如同哪家的贵族千金一样,打扮得如此优雅。这该怎么说呢,还酝酿出了一种只能称之为妖艳的气质。 说明白点,看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因为昨天的衣服太不合适了,所以吉吉尔先生就给我准备了这个。我明明都说了自己穿这个不合适,但他不听我的。」 她“噗”地微微鼓起脸颊。 「然后,以你的眼光来看,这副模样如何?奇不奇怪?」 「……非常地合适。」 菲奥德尔原本就是出身自相当富裕且有权有势的家庭。他也常常在社交舞台上出席,对于这类装扮本身可以说是司空见惯。 这样的菲奥德尔,正这么觉得。 该怎么说呢,这个,那个,这样也,非常有新鲜感,很棒。非常棒。嗯。 「我觉得从改变外表的印象这层意义上而言可以说是完美的化装,嗯。」 「是这样么?那么,还是挺好的。」 他难以再忍受直视对方的害羞感,移开了视线。 并顺便借此机会,来回打量着周围。 真是个好房间……他这样想道。 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某人的个人办公室吧。养眼的淡茶色壁纸,再加上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木制器具。靠墙壁的位置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壁橱上方摆着一件装在玻璃容器里的飞空艇——二代之前的杰作、巡航飞空艇『安杰温』的模型。仔细一看,从作为那艘船最大特征的散热孔的布局到外壁的涂装,全都按照实物精细地再现了出来。虽然他想着“好厉害啊这个”并感到钦羡,但随即想到“现在可不是做这个的时候”并回过神来。 窗户的话,只在高处有一个用于采光和换气的地方。墙壁也建得极为厚重坚固,隔音性能值得指望。也就是说,这里作为藏身之处是无可挑剔的。 「欸那个……有没有什么不自在地地方?房间不安宁啊、食物不够吃啊,等等这样的……」 「又问些麻烦的事呢。至少,在这里受到的待遇没有不足哟。吉吉尔先生真的非常热情周到。虽说有点无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也就是说?」 「有不足的,是我自己的内心。我花了一晚上试着回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却连一段零碎的记忆都找不到。相对地,感情……或者该说是冲动吗,净是这种暧昧不清的东西在升腾着。」 拉琪修用手指抵着太阳穴,寻找着合适的用词。 这是以前的她决不会有的动作,但是对现在的她而言,却出乎意料地合适。 「……仿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之后醒来,就像这样一种感觉呢。明明应该是重要的体验,却回想不起来那些内容。不过,唯独通过梦境感觉到的那份情感,不可思议地残留在心中。」 菲奥德尔的心脏“吧嗒”地跳动了一下。 因为,要是现在这个拉琪修有着能回想起来的过去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属于原本的拉琪修的东西。 「最初记得的,就是愤怒。极度的愤怒。无论如何也无法饶恕护翼军的所作所为,到了为此就算将一切破坏殆尽也在所不惜的程度。」 「好可怕呐。」 「就是,很可怕呢。」 她耸了耸肩。 是因为衣服的缘故吗,她的举止显得格外优雅。 「你,是知道到昨天为止的我的事情的吧。那么你应该清楚吧?我的这份心情,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菲奥德尔回忆起了自己所知的拉琪修·尼克斯·瑟尼奥里斯。 她对于护翼军并无任何怒意。那位和善的少女,无论何时,不分对象,总是说着“真没办法呐”地选择原谅。 「……不。我对此,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这份感情不是拉琪修的记忆,那么剩下的回答就只有一个。尽管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这点,菲奥德尔还是选择了说谎。 「这样啊。……没办法了呢,看来只能耐着性子面对了呢。」 用让人感觉不到有多严肃的语调说着,拉琪修不经意间拉近了和菲奥德尔之间的距离。 「能回想起的感情,还有一个。」 她如同理解了什么一样小声嘀咕道。 虽然菲奥德尔绝对算不得高大,但和娇小的拉琪修相比还是足够高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失了的话,理所当然地,少女就变得得抬起头仰望着他。 「我可以摸摸你吗?」 「不,为什么啊!?」 他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不可思议呢。与其说是我的意志,更像是这具躯体,在主动向你接近一样。」 少女“咚咚”地敲着自己的胸口。 「在你身旁的话就会很安心呢。就仿佛,就这样融为一体才是自然的一样。」 尽管这台词就如同恋爱时的告白,但少女的表情并没有这样的征兆。这些话对于她而言,就是所谓的自己无法掌控的奇怪现象,只不过是如同字面一般的意思。 「呐,到昨天为止我们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难道说,到了彼此间相互发情这样的地步?」 发情什么的。动物吗。 一有什么就会满脸通红地牵强附会扯到酸酸甜甜的恋爱故事上的那名纯真的少女,俨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地彻底改变了。 「……不,并不是这样。我对无征种的女孩没兴趣。」 「啊啊,这样呢。」拉琪修有些寂寞地微笑道。「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呢。无征种不论什么人,都净是些问题百出的家伙。完全没有正经货色。」 明明自己也是无征种之身,却还说出这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 「那么,我再重新问一次,我可以摸摸你吗?」 「不,所以说为什么啊!?」 「我说过了吧,因为在你的身边会感到很安心。」 「不,我觉得你放弃比较好。虽说你可能忘了,但是和他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对于人生而言可是非常重要的。」 他不由得正色说道。 「就不要狡辩了。面对失去记忆如此不安的可怜女孩,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安抚她的心情吗?」 「我所了解的拉琪修小姐,可不是会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的女孩啊!?」 他迅速后退,拉开了距离。
“不是的啊”,他想这样叫喊出来。 你对我的这份感情,与其说是恋情或者爱情或者发情,倒不如说只是信赖一类的东西而已。 在自己身旁就能安下心来。这一条听起来倒还比较自然。而这也不过是因为,昨晚使用的堕鬼族持有的瞳之力碰巧顺利生效了而已。 被他的眼瞳捕捉的这名少女,如今将菲奥德尔作为值得信赖的亲友深信着。这和她原本的记忆、经验、性格和脾性之类的一切都毫无关系,只不过是身为异物的心之碎片。 这理应就是,她所抱有的感情的全部谜团。 乘机接受这个赝品的好意是很容易的。现如今,恐怕无论菲奥德尔索求什么,这位少女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吧。恐怕在遥远的过去,堕鬼族的祖先就是这样迷惑人类、令其堕落的。现在,身处于此的拉琪修的心的着落,就掌握在菲奥德尔手中。 正因如此,他想道。只有这点,是他决不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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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光,您觉得如何呢?」 猪头族的表情,原本对于其他种族而言是非常难懂的。但是此刻吉吉尔的表情究竟属于哪一类,即便是并非身为猪头族的菲奥德尔也一目了然。这是完成了最高杰作的人,所特有的那种满足的表情。 「因为判断终究有换装的必要,所以就做了准备。服装的选择是我这边做的。即便是我也有着出色完成工作的自信呢。」 「虽然我承认确定很合适。」 关于这一点,他只能苦恼地点头同意。 「之所以要换装,是为了不那么显眼才做的吧?像那样的,那个,该说是可爱吗,惹眼的服装的话不是适得其反吗?」 「需要外出的时候,我会另外准备别的衣服。刚才的那套裙装,是我个人的喜好而已。」 什么啊,这是。 「你明明是猪头族,却相当了解无征种少女的打扮方式呢。」 「哦呀,您不知道吗?因为我们一族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的家伙哟。」 「是怎样的家伙啊?」 「起源和鬼族很相近的家伙,就是这么回事。」 所谓的鬼族(Ogle),是从遥远的古代时在大地上繁荣昌盛的人族中分化出来而衍生出的种族。 这些种族,原本全部都是人族的一支。但是,由于恶意、习惯或诅咒等原因,导致肉体彻底变成了别的种族。并且无一例外地,都受到原本身为同族的人类们的敌视,被视为怪物的一种。 因为是这样诞生的,故而属于鬼族的绝大部分种族,都有着与人族极为相似的外表……也就是所谓的无征种。举个例子,属于堕鬼族的菲奥德尔便在此列。 「我们猪头族虽然不分男女都是这副模样,但是据说在古代的时候可有不少雄性喜好娶人族的女性为妻呢。」 仿佛在夸耀自己的同族似的,他有些愉快地说着。 「故而,如今我们猪头族中,也还有喜好可爱的无征种雌性的人在哟。嘛,虽然我个人并不认为这喜好有多像样就是了。」 也就是说,这和菲奥德尔主张自己喜欢兽人族女性的想法,在思想流派上很相近吧。 若是这样的话,的确,是会让人感到很丢脸啊。 「如果您有希望的装束的话,我也可以特意为您准备哟。」 「不,不用了。虽说如此,你似乎很有兴致呢。」 「这是当然的。毕竟有这么难得的机会,还请让我借机满足一下哪。」 他晃着大肚子笑道。 「我希望,能暂时把拉琪修小姐托付给你。没问题吧?」 「这是自然。能让我为您尽绵薄之力,我感到十分欣喜。……啊啊,再有,就是昨天谈话中提及的东西了。」 吉吉尔轻轻拍了拍手。 护卫中的一人走了过来,递给菲奥德尔一只黑色的皮革袋子。 「这是」 他没有立即接受,而是先开口询问道。 「这是我搜集整理来的、一套专门用来撬保险柜的小道具。虽然我略掉了一些不练好专门的技术就用不来的东西,但如果只是开个木箱子的话,这些就足够了。」 「……啊啊。」 确实,他要来了这样一套东西。为了把写着『死去的黑玛瑙』的那只箱子里的东西强行带出来,所需要的正规硬派的道具。 「明明昨天才刚说,还真是够快的呢。」 「对于幕后交易而言,迅速采办可是重要的武器呢。」 「还真是靠得住啊,实实在在的。」 他伸出手,接过袋子。 分量沉甸甸的很实在。尽管手指能感觉到里面的道具相互碰撞摩擦着,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漏到外边。 他打开袋子,确认里面的内容。锥子,钳子,线锯,撬棍,装有某种液体的瓶子,某种材质的布片,以及其他的各种物什。 「虽然并没有什么也别难用的东西,但保险起见,最好先花个十天左右把手练熟。」 「不。」 他摇摇头。他当然理解吉吉尔想说的意思,也明白那是正确的。然而,现在的菲奥德尔,并没有能这么从容不迫地准备的空闲。 「其他的准备都做好了。就在今天,我马上就得用上这套东西。」
6.培根、沙拉和橙汁 「……咕呶呶唔」 提亚特发出犹如受伤的熊一般的低吼声,用力跺着脚下的地面。 「什么啊这座城市!到底搞什么啊!」 不仅跟丢了菲奥德尔,还弄得连回去的路也搞不清楚了。原本是满怀干劲开始的追踪戏,却迎来了这么一个实在糊里糊涂的结尾。 莱耶尔市充斥着机械装置的街区,和其它的城市相比,既视野差又难以通行。道路毫不客气地上下左右曲折盘旋,还有些路不用梯子或者油压门就过不去。而不时从墙壁中喷出的废气蒸汽又会遮挡住视线。这样那样的理由排在一起,总而言之,要在这座城市中跟踪某人的身影根本不现实。 尽管如此,姑且还是知道他往东南二号地区,也就是第二坑道开通纪念馆地区的方向去了。 而除此之外,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哼啊——」 她一副焦躁不已的样子,捶打着近旁的墙壁。随着响亮的“咣当”一声,墙上出现了轻微的凹陷。出乎意料的怪力。看来是在无意识中,多少燃起了一丁点魔力的样子。 「……肚子饿了呐。」 没吃早饭就跑出来的事实,沉重地压了上来。 赶紧走回头路吗?不,现在估计是赶不上食堂的关门时间了。 她打量起周围。 尽管是理所当然的,但尽是些没见过的景色。光顾着跟踪那个混蛋一路走来,结果就闯进了这处人迹罕至——虽说街市上到处都差不多这样——的小巷子里来了。 她多少有点不安。既有担心“治安之类的会不会不怎么好啊”的情绪在,也有“如果遇到有强盗袭击过来就麻烦了哪”的想法在。不过不用说,事到如今这么萧条冷清的城市也不可能有这种人出没的。再者,就算有拿着刀具或者火器这种程度的的一般人袭击过来,她也自信能有办法摆平…… 「难道说,是莉塔酱?」 突然,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她吓到了。 「呀吧!?」 发出自己也不太懂的惊叫,她当场轻轻跳了起来。 咕噜呜啾啾啾呕呕呕。受到冲击,至今为止尚保持着沉默的胃,此刻发出了难以名状的声音。尽管她「哈呜啊」地惊叫并慌忙用两手抵住肚皮,但发出来的声音已经收不回去了。而在此之上,它现在仍然不满地发出“咕噜噜噜”的呻吟声。 她回过头来。 一位满脸惊讶的女性站在那里。 外观上没有明显的特征。年龄的话,应该比自己年长不少……甚至比自己所知的最年长的女性还要大一些,大概是二十多岁后半、将近三十岁的模样。 她有着明亮的银发和深紫色的眼瞳。虽然理应是初次见面的对象……但,不可思议地,她并没有这种感觉。或许自己曾在某处、遇到过与她气质十分相似的人吧。 「……抱、抱歉?你吓到了吧?」 她仍残留着些许困惑的表情,用疑问语气向自己说道。 「欸,不,那个」 在提亚特本人来得及好好回答之前,她肚子里的馋虫就“咕噜噜噜呜”地大声给予回应。
过了五分钟后,提亚特的鼻子嗅到了好闻的味道。 在离先前的地方只有几步路的小餐馆中,靠窗户的桌子旁。 「最近的我,一直都是来这家店过早的。店长也说,在食材断货之前要一直营业下去呢。」 「嚯喔……」 她不禁发出感叹。 烤的恰好的培根,煎得松软的鸡蛋。充分放凉、嚼起来脆脆的沙拉。装在篮子里的烤面包。如同宝石般闪耀的橘子酱。 如果这不叫早餐,还有什么能配叫早餐。这可是就算回到军队食堂里也绝对见不到的,最高级的,THE·早餐是也。 「希望能合你口味呢。」 肯定合口味的。因为,闻起来都这么香。 「刚才真是对不起,想着可能是认识的孩子、结果搞错了。」 「不,哪里哪里!我这边才是、该怎么说呢,让您看到了不像话的一面,真是非常抱歉。」 她慌张地低头致歉。 女性优雅地小声笑了起来。 「总之,这是吓到你的赔礼。趁着还没凉赶快吃吧?」 好厉害。怎么说呢,对方的一举一动之间,都充满了大人风范。 「啊,好的,抱歉。非常感谢,我开动了。」 对提亚特而言提到大人的代名词就是珂朵莉前辈。然而,眼前的这位女性,不知为何让她感觉到和前辈不同意义上的「大人风范的什么」。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呢,具体之处她也不太清楚。 「那个。刚才您提到的,叫做莉塔酱的人。」 她把培根切细,和切开的蛋一起,摞在面包上,送入口中。 通常程度的好吃。自己正吃着早餐的真切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她在心里向珂珑、帕尼巴尔和莉艾尔道了歉。自己一个人享受着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对不住。 「因为您会搞错,所以是跟我很像吗?」 「……我不知道呢。但是,一定会很像。」 「一定会?」 「已经好些年没见了。因此,那孩子和我所知道的印象相比,肯定变化了不少呢。因为她比你年纪还小一些,所以也应该长高了不少吧。」 这个,该怎么说呢,是论及像不像之前的问题吧。 「看,这件外套。」 她轻轻地指了指。 「莉塔酱呢,由于出生的家庭的缘故,是个外出时总是不离带兜帽外套的孩子。虽然我一直没见到她,但听说她最近来到了这座城市。所以看见你的背影的时候,我就想着说不定是,呢。」 她的声音有些寂寥。 「总觉得,非常抱歉……」 「唔唔嗯,擅自搞错的是我,你没有任何不是。……而且,虽然是我邀请的你,但你这边才是,没问题吗?你是在找谁,在找某个人对吧?」 啊——,嘛,姑且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尽管与其说是找、不如说是在跟踪,但我没问题的。被大姐姐你搭话的时候,早就已经跟丢了。」 「……男孩子?」 「啊,是的。」 「恋人?」 「不是」 在大脑开始思考之前,身体就反射性地这样回答道。 「是我最讨厌的人。我也被他讨厌来着。」 她强有力地如此断言道。 「到这种地步?」 「……因为,他就是,很令人讨厌。」 这可不是该说的事情吧,她想道。对象和一等武官那时又不同。 但是,为什么呢,就是想说出来。想让与自己和菲奥德尔都毫无关系的某人,听一听个中缘由。因此,她把军队也好妖精也好之类的事情全部隐去,简要地说明了情况。 她大概说明,有一份颇有些艰苦的工作,非得有人去做不可,因而自己这些人决定去做。花了些时间后,也就接受了。 「这好像就是那家伙不满的地方。他说,不要干了。还说,如果说不的话,这回我就要阻挠你们。」 「呼嗯」 女性一边往面包上抹一点橘子酱一边说。 「这不是被他爱着呢么?」 嗯咕。 面包噎在喉咙里了。 「啊,才不是爱什么的,只不过是他某种奇怪的固执己见而已。」 「是这样吗。即便他与你们为敌,也是因为想要保护你们吧?真好呢,笨拙而又率直,完完全全就是男孩子的青春的感觉。酸酸甜甜的呢。」 才不是这样的。虽然刚才的说明可能有些难懂,但不论怎样,也和这种莫名听起来很美好的故事差远了才对。 「但是,就为了这份固执,那家伙让自己,背上了各种各样不需要的负担。」 「这一点,肯定,那个男孩子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吧,不是吗?」 「…………」 「说中了?」 是的。她紧咬着嘴唇点点头。 「这不是两情相悦嘛。果然酸酸甜甜的呢。」 「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她连否定的话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女性竖起两根食指,神情愉悦地将指尖相抵。 「总是从正面冲突碰撞也就是说,你们两人是心向彼此的呢。无论只剩下哪一边的话都容易走上歧途,因而像你们这样的关系是不可或缺的。」 「是……这样、一回事吗?」 「没错没错。别看我这样,但也算是个读人心的专家哟。相信我没问题的哟?」 「专家是指……您是位学者吗?还是说,是位医生?」 「嗯,嗯嗯——,跟这些比起来,要更有些实际感、的、说——」 女性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的视线,朝着店外边、小巷子的对面转了过去。 「——抱歉,看起来我不得不走了呢。」 「呼诶」 提亚特嘴里正嚼着沙拉,因而没能好好回应。 「遇到了点急事。帐就由我来结,你慢点吃呢。」 「呼诶,呼诶,呼诶」 「那么……那孩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呢。」 提亚特什么都没能顾得上说。女性迅速站起身来,然后走向店主,说了一两句话后递过帛玳纸币,随即离开了店。 她的视线回到桌上,不知何时,女性的餐盘已经利落地吃空了。 咕咚。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走掉了」 某种意义上,真是像风一样的人。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离去。 对这顿饭的感谢之词,也错过了机会没能说出来。 这么说来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也忘了自报姓名。这些事情,她在为时已晚的现在才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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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奥德尔和自己,是两情相悦。 她再一次觉得,这真是奇怪的话。再怎么说这话也太恶趣味了。 但是的确,她觉得也有能理解的地方。姑且先不论喜欢或是讨厌之类的感情,自己和他毫无疑问,是从正面彼此对峙着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道。 她回想起在那座废弃剧场上方的相遇。那是自己等四名黄金妖精,身负以死亡为前提的任务,来到这座浮游岛之后发生的事。 和一时心血来潮的拉琪修她们三人不同,自己独自一人在街上彷徨着,发现了这个地方。她想从高处,眺望一番这座接下来自己这些人将以命相换来拯救的城市。依这个意义来看,那里是绝佳的场所。寂静的街区,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死去的莱耶尔市,实实在在地尽收眼底。与孤寂和怅惘都不同的灰色情感,充斥着提亚特的内心。 就在那时,那名少年出现了。 ——危险哟。 这句有些傻气的话,将提亚特原本独自一人的世界打破了。 原本染满了灰色的风景,在那个瞬间,稍稍恢复了色彩。 那时的心绪,此刻自己仍能回忆起来。明明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当自己是半死的人了的,却突然被拉回了现实。说了些没有营养的话,还展现出了有点天然呆的一面。就这样回忆起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件事。 不过是这样的事情而已,事实上,自己却觉得得到了莫大的救赎。 回想起这之后的事情,和他一起的回忆,总是装点着新鲜的体验。和那样的男孩子亲密度过的时光,这样的事——说起来同时也是和同龄的男孩子接触这件事本身——可是初次体验。 啊啊——是这样。 对提亚特·诗贝·伊格纳雷奥而言,他是和自己一同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初体验的对象。他是第一个和自己互诉衷肠的对象,是第一个和自己吵架的男孩子,是第一个看穿自己心思的对象,是第一个自己认真持剑交锋的对手,是自己无可救药地在意的对象,也是无可救药地在意自己的家伙—— 所以说。 如果自己第一次恋爱的话,那么,对象也肯定是—— 「——不不不」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不对吧。自己和他,才不是这样的吧。突然——
——那孩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呢。
离别之际听到的这句话,蓦然浮上心头。 这是在说什么。而且,是在说谁。 从她亲昵地称呼为「那孩子」来看,果然,是之前提到的那位莉塔小姐吧。但是自己又没有见到过那孩子,就算说拜托了也无济于事吧。 那么,就是自己作为话题抛出的菲奥德尔吗。不不这才是不可能的吧。再说了,那家伙的事,在先前的谈话中自己一次都没提到过。 「……嗯——……嗯?」 菲奥德尔,是银发紫瞳。 而刚才那位女性,也是如此。 莫非他们有亲缘关系?尽管这样的想法一度浮现在脑海中—— 「怎么会呢」 她“啊哈哈”地笑着,将其抛诸脑后。
7.死去的黑玛瑙 果然,静候夜晚才符合理论吧,他想道。 然而,零号秘密仓库的警备情况一天到晚都是不变的。既然场所位于地下,阳光就构不成阻碍。那么,选择白天黑夜也就没有意义。因此—— 在艳阳高照的午后。 菲奥德尔再一次,向护翼军的最深处——“盐渍缸”发起挑战。
第二次来就熟络多了……这种事完全不存在。进入房间并关上门的瞬间,菲奥德尔再一次尝到了那种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的错觉。 平常没有任何人进入的这个地方,乍见之下,和昨晚没有任何区别。又黑暗,又布满灰尘,空间狭小并且罗列着装有超危险品的箱子。 他把灯光调到最低亮度,以使眼睛适应微暗的环境。 他遵循着记忆,来到『死去的黑玛瑙』的箱子所在的位置。摸到了。 (接下来) 他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流程。 这只木箱本身,并未显得有多结实。尽管它自然不至于很脆弱,但用来收纳<兽>这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物却显得有些不自然。也就是说,恐怕这只箱子中的东西,应该还被一层别的容器封装着。可能是钢铁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是更加严密且结实的那类东西。 因此,首先要在箱子侧面不显眼的地方,打上一个小一点儿的洞。 然后把照明晶石从从洞里塞进去,确认一下内容物的大致形状。 如果看上去能够水平拉出来的话,就把洞口继续扩大…… (……嗯?) 他注意到了。在微弱的光线映照下,木箱的上部、作为盖子的部位,有着像是裂缝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扇约莫有摊开两手手掌那么大的小窗。 (窗?) 好奇怪啊,他想道。 收纳危险品的箱子,为什么需要这种东西呢。难道说接下来自己要看见的,是不得不需要专门造一个窥视用的洞穴来确认的某种东西吗。 尽管有些违和感,不过姑且是个好机会。 他一边调动神经留意着有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一边缓缓打开小窗。 然后探头窥视里面。
有种目光对上了的感觉。
「……………………!?」 他险些叫出声来,赶紧用手捂住嘴,设法忍了过去。 随即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令他险些当场倒下。 (什……么啊,这是……) 无法理解。 按照菲奥德尔的预想,这只箱子里装的,应该是已然沉默的大贤者的遗产。并且应该是,五年前在科里尔第拿契市被讨伐的……被杀死的<望月悲叹最初之兽(Chanter)>的遗骸。 菲奥德尔并不知道<最初之兽>的外貌。不过,关于其他几种<兽>的情报他可是逐一详尽地调查了一番。参照了艾尔佩斯的一部分研究成果和护翼军的战斗记录,<第二兽(Aurora)><第三兽(Dependance)><第四兽(Legitimity)><第五兽(Materno)><第六兽(Timere)><第十一兽(Crowyance)>——在历史上确认存在、并留下了记录的几乎全部的<兽>,他自信自己有着关于它们的最低限度的知识。 因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如此断定。既然其他的<兽>都是那样的怪物,那么<最初之兽>恐怕也是相近的异形生物吧,如此这般。 尽管如此。 刚才,他亲眼看到的,这只箱子里的内容。 却和菲奥德尔想象中的<兽>有着天壤之别。 这样的东西居然是<兽>,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要说为何,那可是—— 「你看见了?」 ——他回过头。 不知何时,入口的门再次打开了。 一阵寒意窜上后背。他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也没察觉到任何动静。 为什么。 得不到答案的疑问不断增加,推动着菲奥德尔陷入混乱。 「啊——……」 站立在门旁边的那个浑圆的身影,从怀中掏出烟卷,叼在嘴边。然后他把火柴在墙上一擦,点着了火。 「我心情很复杂哪。虽然真想夸赞你能潜入到这里的本领和行动力,做到这种事的是我可爱的部下这点也实在是有出息……」 混杂在有些傻眼的声音之间,微薄的烟气漂浮缭绕着。 把火种带进这个房间真的好吗,这一无关紧要的疑问涌上心头。 「但不论是你已经做了的事还是打算要做的事,都实在不能放过。」 「一等武官」 他用干巴巴的声音发问道。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是因为你在这里啊,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哟。」 一步,一等武官向前迈进。 一步,菲奥德尔向后退却。 「早晨也是,姑且试着跟踪了你一下,结果很轻易地就跟丢你的背影了。虽然我琢磨着要抓住你的把柄可没这么容易……但没想到你居然在今天当天,就这么大胆地出手哪。」 在街上时背后感受到的迹象,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想到差一点就让对方跟到了吉吉尔的店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难道留下了什么,值得怀疑的疏漏吗」 他拼命地回顾起自己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然而,完全想不起来有哪个可能失败的地方失败了。为什么一等武官会在这个地方,他完全找不到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个嘛,当然是有了。而且是完全不像你作风的、致命的疏漏哪。」 这声音尽管听起来很悠然,却莫名有些严厉。 「因此,我才会在这里。」 「但是,我什么都……」 「昨晚的事情还记得吗?『有建筑物发生倒塌』『爆炸原因尚在推测中』……听到这份报告,你却一点兴趣都没表示出来啊?」 「——啊——」 他察觉到了。 「再平常不过的事,一点都不值得惊讶,你就带着这种表情当成耳旁风听过去了。」 的确,像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因为那时,自己刚刚报告说没能查明拉琪修的下落。并且,才刚刚报告了她应该潜伏在市内的某处这一设想。 要知道,妖精兵可是能成为毫不逊色于火药或蒸汽爆炸的大破坏的原因的。 「原因尚未查明的爆炸。如果是你的话,理应能联想到拉琪修模范上等兵的事情才对。但你却完全不为所动,这是如果没有确认她的行踪和安全的话就不会有的反应。没错吧?」 这是低级到无可救药的演技失误。 这种程度的事情,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刚注意到。 「……仅仅是头脑不够灵光没能联想到,这也有可能不是吗?」 「如果是其他的家伙,哪怕万一,说不定也有这种可能。唯独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是决不可能有这种疏忽的。」 咕噜噜噜。披甲种喉咙发出这样的声音,寂寞地笑道。 「你可是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军官之位,显然今后也会顺利地飞黄腾达的、第五军团备受期待的有为青年吧?如果在一等武官(我)退休时这个世界和护翼军还存在的话,能托付职位的对象想必也就是你了吧。」 「一等武官……」 「这样的未来,结果终究只是我的一场空梦啊。」 用来回应的话,一句也想不出来。 眼角传来温热的感觉。 跟周遭的黑暗完全无关地,视野模糊起来。 「真的是,非常抱歉。」 他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指什么?」 「我辜负了您的信赖。」 「啊,如果是只这一点的话,不道歉也罢。你啊,没有在任何一点上欺骗过我。」 「哈?」 「你真心地为浮游大陆群的将来着想,也真心试着想要矫正大哥的过错,作为其手段你加入了护翼军,在其过程中你又背叛了护翼军。你没有任何心术不正之处,也没做什么应当羞愧的事情。 因而这条路就要在此断绝,实在是件令人痛惜的事啊。」 「——」 在此之上,他再也想不到任何话可说。 菲奥德尔猛冲起来。这座秘密仓库的出入口只有一个。既然那里已经被一等武官挡住,如果不能撞开他或者从他身旁穿过去突破这一关的话,就不可能逃得掉。 颇具重量感的披甲种的身躯,看起来简直就像一面巨大的墙壁。 (即便如此,我也应当能突破的──) 经验丰富而干练的战士,通过对手的重心、视线、步幅等种种迹象,往往能看穿对手接下来的动作。既然如此,只要在其中混进一些假动作,就能让对方的行动无法挽回地乱起来。像这样的反过来利用对手的洞察力的战斗方法,堕鬼族——或者说菲奥德尔个人,对此毫无疑问十分擅长。 他压低姿势仿佛要从披甲种的左脚边上翻滚过去,假装如此的同时与之相反,要踩在他肩头飞跃过去……实际上这也是假动作。他是要借着分辨左右来转移对方注意力,然后从正面撞上去才是实招。尽管体格上有差距,但只要能攻其不备的话理应就能让对方的架势垮掉——
冲击。
肺里的空气,伴随着胃液和唾液一起,混做一团吐了出来。 全身僵硬起来。 视野染成一片纯白。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都不明白,只能就此接受结果。 「你对于自己自身的习惯,却出乎我意料,没有注意到呢。」 唯有这个冷冷地在自己耳边低语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你喜欢攻人不备,但真正的决胜手段,却往往是从正面直上的正攻法。只要看透了这一点,假动作就什么用都派不上了哟」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正面、被精准击打在心口上的一击击溃了。呼吸停滞、血液流动紊乱,连意识也不容分说地逐渐模糊起来。 「你的梦想,就到此为止了。」 又一次,这次是落在侧头部的、沉重的冲击。 毫无抵抗地,菲奥德尔的意识就此中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