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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自翻][角川文库][十文字青]蔷薇的玛利亚.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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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2 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入淮清洛 于 2017-10-12 01:4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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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蔷薇的玛利亚 Vol.19 纵使明天将失去一切
原名:薔薇のマリア Vol.19 たとえ明日すべてを失うとしても
作者:十文字青
插画:BUNBUN
扫图:(无)
翻译:入淮清洛(百度贴吧同名)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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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地址:http://pan.baidu.com/s/1nuhaPEL

这一卷实在是太多又臭又长的战斗场景啦……译得好痛苦。
这个系列下一卷就完结了——虽然一共有21卷,但20卷和21卷本来其实是一卷,只是因为销售策略强行拆成了两卷卖而已。我打算把两卷一起译完了再发布,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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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er6 + 12 工作辛苦
草木皆眠 + 500 辛苦了,过去这么长时间,总算要看到那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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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2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二月三十日 要塞都市沙科
  
  “这边这边!赶紧的赶紧的!再不快点可就不管你们喽!”在队伍先头的秃头男子正大声怒喝着。他态度强硬,身材高大,看上去非常可怕。然而这个男人虽然说着‘不管你们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会真的这么做。奇罗·潘卡罗,从头到脚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纯粹的穷凶极恶之徒,可是其内在却并非如此。他和他率领的潘卡罗家族为了沙科的市民们已经付出了多少牺牲,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阿尔弗雷德·罗斯顿握紧祖母的手拼命奔跑。阿尔弗雷德的父亲为了保护家人和故乡志愿加入裘克军,如今已经不在了,他在防卫战的中途失去了性命。母亲带着阿尔弗雷德的妹妹们先行避难,而阿尔弗雷德领着年老的祖母,必须要与母亲她们汇合才行。阿尔弗雷德相信,只要跟着奇罗·潘卡罗就不会有事。母亲和妹妹们肯定也都平安,不必担心,就算担心也没用。
  “……该死,烟好浓!”烟刺痛了双眼。祖母被尸体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刚伸手扶住,后背就被人撞了一下。“——噢、抱歉……这不是阿尔弗雷德吗!?”是熟识的胡子脸大叔,战争前是开面包房的,最近不知在做什么。少了一只手,大概是战争中受的伤吧。“我没事,贝尔伍德先生!我才要说对不起!”“道什么歉啊!你一个人带着奶奶吗!?我来帮忙吧!”阿尔弗雷德闻言思考了片刻。祖母已经很累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谢谢,那就拜托了!”“好,交给我!”
  与贝尔伍德两人合力,几乎是扛着祖母向前小跑。个性要强的祖母没有抱怨一句,恐怕是根本没有力气说话了,精神状况也值得担忧,肯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因为,城市已经……
  沙科。北方之雄摩德洛里的门户,常年将外敌拒之于外,难攻不破的要塞都市,正在逐渐崩毁。
  市民们对这座城市抱有的情感不仅仅是依恋。这座位于察鲁峡谷北侧斜面上、其壮美难以想象是经由人手筑造的城市是市民们的骄傲,而如今这骄傲正在被碾碎。连只活了十三年的阿尔弗雷德都品尝到了撕心裂肺般的感受,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年以上的祖母肯定更加痛苦。
  然而,还是要逃。若是磨磨蹭蹭的就会死,就会像那些遍地都是、焦黑肮脏、如同粘在地上的尸体一样,死。与其说是自己不想死,更不希望家人和朋友死。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接下来也肯定还会死很多人,死亡到处散播,哪怕是下一个瞬间自己就死了也不值得惊讶,然而唯有亲近的人的死亡是阿尔弗雷德真心不愿看到的。这个愿望很单纯,不想死,更重要的是,不想害得别人死。不止是自己认识的人,哪怕素不相识,也不希望有人死。要是这场战争快点结束就好了。
  “妈的!怎么冒出敌人了!”奇罗说的话令人不安。从阿尔弗雷德的位置看不清状况,前面出现敌人了吗?该怎么办才好。“——上喽潘卡罗!冲上去撕了它们!好嘞跟紧我……!”奇罗带领着潘卡罗家族的男丁们向前冲锋。难民队列陷入混乱,有人停步有人后退,有腿快的跟紧了潘卡罗家族,也有人逃进了左右两侧的小巷。“——最好跟紧他们!”贝尔伍德似乎打算追随潘卡罗家族,阿尔弗雷德也觉得跟上去比较好,应该说,如今也只能跟上去了。总而言之得前进,不能留在原地。虽然睁大着眼睛,周围却混乱得让人觉得两眼抓瞎,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贝尔伍德突然大喊一声:“呜哇!”看过去,只见贝尔伍德浑身是血,一只模样好似尸骸的恶魔攀在贝尔伍德的后背上,咬住了他的后脑勺。“——贝、贝尔伍德先生……!”正要出手帮忙,贝尔伍德却将祖母的身体向阿尔弗雷德推来。“别、别管我了!快走!保护好你奶奶!”可是——没有时间反驳了。贝尔伍德被恶魔拽倒在地,要是在这里不知所措,只会被后面的人撞倒。只能跑了。
  “奶奶,抓紧我……!”护住祖母向前奔跑,用余光瞥见了贝尔伍德反将恶魔压在身下的模样。“——我可不会白白送死的,你这混账恶魔!”似乎也能听到这样的吼声。
  眼泪涌出,自父亲去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哭。
  不过再一想,父亲去世也只不过是七天之前的事罢了。
  仅仅七天之中,父亲死了叔父死了堂兄死了好几个认识的人死了朋友布兰德和托马斯死了,沙科即将陷落。
  阿尔弗雷德接连失去了一切。
  “跟紧了吗!别离太远!”奇罗·潘卡罗大叫道,有一部分难民出声回应,而阿尔弗雷德只顾抱紧祖母拼命挪动脚步。前面有人倒在地上,便跨过去继续前进。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仿佛身在远方,明明就在这里,却好像又不在,所有声音听上去都很遥远。“……够了。”祖母小声说,阿尔弗雷德只当作没听到。“……已经够了。”祖母重复了一遍,“……已经受够了,全都疯了。阿尔、阿尔弗雷德……奶奶我呢,已经太累了……已经跑不动了……把我留在这里吧……我不想拖你的后腿……求你了……”祖母哭了出来,阿尔弗雷德还是第一次看到祖母这个样子。该怎么办,是不是听她的比较好?一瞬间,阿尔弗雷德产生了这样可怕的想法,因为阿尔弗雷德自己也筋疲力尽,撑不下去了。可是贝尔伍德刚刚说过,‘保护好你奶奶’。贝尔伍德是个勇敢的男人。父亲也为了家人、为了城市、为了所有人奉献了自己的生命。要是连祖母一人都保护不了我又算什么?感觉突然变得确切起来,我并没有身在远方,我毫无疑问就在这里。
  就在这战场上。
  唯有杀出重围一条路。
  “不行!我不可能丢下奶奶,我们一起走……!”
  祖母有没有点头?还没来得及确认,就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吼声,听上去像是“西嘉奇亚卡!”。这声音,是恶魔发出的。在前方左侧排列着的建筑屋顶上,出现了一群浑身是毛双目突出的恶魔,数量众多。恶魔朝这边冲来。惨叫。前方的众人被蹂躏,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有人的胳膊肘撞上了阿尔弗雷德的鼻子,一瞬间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祖母叫着阿尔弗雷德的名字。救命。要死了。让开。不要。不行了。喊声。叫声。祖母趴在阿尔弗雷德身上护住了他。明明必须得保护祖母才是,却反被祖母保护了。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祖母如同在念咒一般,对着自己和阿尔弗雷德一遍遍吟诵。然而祖母突然被扯开了。“——啊啊!”祖母尖叫着,被眼球突出浑身是毛的恶魔抓住了头发。阿尔弗雷德拖住恶魔,“放开我奶奶……!”可马上便被其他的恶魔踢开。也许会死,也许会被杀。拼命抱住恶魔的双腿,头被钳住剧烈地摇晃。头盖骨要裂开了。阿尔、阿尔、祖母大叫着,祖母还活着。
  “噢撒啦……!”奇罗·潘卡罗的声音,随后是某种东西被碾碎的声音。阿尔弗雷德从痛苦与恐惧中一口气解放出来,只因奇罗冲来将恶魔轻易屠杀。奇罗挥舞着如铁球般的义手大显威风,被他打中的恶魔全都被就地粉碎,或是被远远击飞,也有恶魔见状便害怕得逃窜。“……奶奶!”阿尔弗雷德冲到祖母身前,祖母以被丢开的姿势倒在地上,左腿向不正常的角度弯曲,头发连带着一部分头皮都被扯下。阿尔弗雷德碰到祖母的肩膀,祖母便痛苦地呻吟起来,睁开眼睛,看着阿尔弗雷德。“……阿尔。阿尔呀。你没事啊。太好了……”
  阿尔弗雷德一言不发,说不出话,不知该如何回答。
  祖母伸出手来,阿尔弗雷德握紧那双手,祖母笑了。“别管奶奶了。快跑。快逃吧。替我向你妈妈、汉娜、还有特里问好,告诉她们奶奶说,‘这辈子过得很好,谢谢你们’。阿尔。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能有你这样的孙子,我很幸福。我爱你。”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该说点什么,该为祖母做点什么?
  “我、我——”阿尔弗雷德抽噎着,只希望至少能说出一句,我也最喜欢奶奶了。就在此时,祖母发出尖叫:“咿……!?”
  祖母突然被拎了起来,扛在肩上。秃头、铁球。是奇罗·潘卡罗。
  “哎呀,小鬼!别哭哭啼啼的了!你奶奶交给我来扛着,给我精神点,精神点听到没有!?不然干爆你哦!——不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那种兴趣啦!”“——是、是……!”反射性地挺直腰板回答,奇罗那张看上去十分凶恶的面孔,却露出了颇为和蔼可亲的奇妙笑容。“不错,就是这种气势!走喽跟紧我……!”
  不可思议。只要站在这个男人身边就会变得轻松、明朗起来,仿佛万事都总能解决。阿尔弗雷德紧追在奇罗身后,周围大多是潘卡罗家族的成员,难民已经所剩不多了。在这样的恶战中,家族的成员却并没有损失多少,阿尔弗雷德感到十分佩服。这些人是专业的,是历经无数战斗的强者,比士兵还要值得信赖。祖母在奇罗的肩上吓得翻起了白眼,虽然可怜,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好笑。这种场合并不该笑,但还是差点笑出了声。
  “——少爷!”跟在奇罗斜后方的一名高个子短发男人大声提醒。巨大的阴影扫过,那不是单纯的邪龙。它降落下来,准确地说,根本不是邪龙,是一种鸟类,大得难以置信,样子像猫头鹰。在巨鸟后背、应该说是脖颈上,乘着一名身穿白色甲胄的战士,看上去像是人类,然而不可能是人类,必然是恶魔。“——噢哇!”奇罗停下脚步,“这不是来了个好像很麻烦的家伙吗!真带劲……!”
  “吾名斯雷纳尔·迈赫尔辛,乃地狱侯爵!”一身白的恶魔报上姓名,高举长剑,“渣滓们,闭嘴默默化作吾剑之锈迹……!”
  “谁要变成锈迹啊!”奇罗转身将祖母抛开,“接好,波波·法丘!这老奶奶已经快死了小心别摔喽!”“——呜嘿!?”虽说不知所措地乱叫了起来,但那个胖子还是设法接住了祖母。
  迈赫尔辛从巨鸟上跃下,在空中便举起了白盾,朝着奇罗顺着落势径直砸下。奇罗似乎打算硬碰硬地迎击。而短发男人则喊着“我来对付鸟!”随后一边发出命令一边拔出刀,“——没法战斗的人后退!小心被卷进来,快点……!”难民们纷纷开始后退。奇罗和迈赫尔辛撞在一起,巨鸟落下,风压惊人,吹得阿尔弗雷德几乎倒翻一个跟头。咿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巨鸟鸣叫。带有钩爪的脚,抓起地面上的碎石丢出。碎石击中潘卡罗家族的成员们,好几人的身体被轻易地砸得七零八落。即便如此那些男人们还是毫不畏怯地向巨鸟冲锋。即便是被钩爪钳住,也要将手中的刀剑刺入巨鸟的身体。被巨鸟的恶喙刺穿的同时,也要在巨鸟的脸上砍下一刀。“伊比兹……!”短发男人悲痛地大叫起来。“没、没啥没啥!”正在被巨鸟吞食的龅牙男哇哈哈哈地笑着说,“这点小事根本不算啥!不成问题……!”龅牙男手中的刀捅入了巨鸟的眼球,就在那之后,他的身体被巨鸟咬断分成了两截。“——怪物!你胆敢害了伊比兹……!”短发男人冲上前去,巨鸟扇动双翼,深吸一口气,再吐出。那并非是单纯的呼吸,而是如同红雾一般的吐息。触碰到红雾的男人们,全都挠着脸喉咙胸口激烈地挣扎起来。短发男人也蹲了下来似乎很痛苦。“咳啊啊啊!呜噢噢噢!咕噢噢噢咳……!”
  “该死,你们……!”奇罗左蹿右跳,用铁球义手抵挡着迈赫尔辛的剑,只顾防御。“让我看看你们的韧性!你们这样还算是潘卡罗家的人吗!畜生、畜生、畜生、你这王八蛋……!”
  阿尔弗雷德伸手擦了擦鼻口周边。全是血。尤其是鼻血流得特别严重。祖母被那个胖子担着,似乎没事。脚边落着一把刀,肯定是某位潘卡罗家族成员曾经用过的,而现在刀的主人已经死了。男人们为了保护难民、保护阿尔弗雷德、也许还有保护他们自己的尊严,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该死。该死。该死。我只是个小鬼。真不甘心。无力的小鬼。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阿尔弗雷德捡起那把刀,他知道该如何用刀,曾经练习过几次,只是没有实战经验。我能做什么?如我这般的无力小鬼。战斗。去战斗。已经受够一昧地忍耐了,即便是弱小,即便只是个小孩子,也是能战斗的。也是有勇气发挥出自己的全力的。即便是死了也无妨,唯独不愿在死前什么都没做。让我看看你们的韧性。没错,就让你看看。就是这样!阿尔弗雷德握住刀柄,在倒在地上翻滚、以及一动不动的男人们之间奔驰而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从腹底放声大喊,喊得能多响就有多响。巨鸟的独眼望向自己。咿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它可能已经盯住了阿尔弗雷德,双脚差点一软,不能停,快冲,快冲,继续冲啊。叱责着自己,回想起父亲。据说父亲被攀上断崖城墙的敌人用长枪刺穿,随后就那样跃下了断崖城墙,带着敌人一起同归于尽,因此才没能见到父亲的遗体。也许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也许就能挺起胸膛向父亲报告,我的死法会让父亲以我为傲。巨鸟张开双翼,再度深吸一口气。即便是要死,死在那种吐息之下还是多少让人有些讨厌。
  “笨蛋……!”
  从身侧突然有人冲来,擒住了阿尔弗雷德的腰。鲜红的头发,身材并不壮实,肯定是个女人,然而力气却很大。阿尔弗雷德被那红发的人狠狠地一推,“呜哇”地叫了一声倒在了街边的一条小巷里。红发的人骑在阿尔弗雷德身上,鲜艳美丽的橙色眼瞳紧盯着他,真漂亮啊,被这样看着胸口就一阵紧缩。“想死吗!虽然你自己的命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但在我面前这么浪费掉实在是看着不爽!能活到现在都是不容易的,所以别这么白白送死!听到没有!?给点反应啊!?”
  “……好、好的。我……明白了。对不起。不会再这样了。”
  “那就好。”红发的人莞尔一笑从阿尔弗雷德身上站了起来。
  心中一阵悸动,马上便开始怀疑这位红发的人是否真实存在。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莫非这其实都是梦或是幻境?清醒一点阿尔弗雷德——如同在这么说一样,咿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恐怖的叫声响起,肯定是那只巨鸟。阿尔弗雷德慌忙爬起来,红发的人从小巷中探出脸,阿尔弗雷德也冒出头向外望去。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眼花了,这肯定是梦境的延续,肯定的。
  因为,巨鸟已经化作了火柱,而且,火焰是蓝色的。
  在烈焰中挣扎的巨鸟头顶上,还“浮”着一个女人。
  身穿黑绿相间的衣服,银发飘舞,身材纤瘦。
  巨鸟张开翅膀,似要飞起来袭击那女人,然而未能如愿。“——哩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又是个女孩子,似乎与阿尔弗雷德同辈,年龄稍大一些。她如飞箭一般冲来,浑身泛着金黄色的光,就这样直接朝巨鸟冲去。“超绝招、黄金权化……!”飞踢。女孩子的的飞踢命中了燃烧着的巨鸟,直接将腹部踢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巨鸟发出临终的哀鸣,瘫倒在地。阿尔弗雷德呆滞地张开嘴,“哈……哈哈……哈哈哈……”明明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却笑了出来。还有这种事?阿尔弗雷德突然本能地一跳。“让开,芹奇罗……!”比起大喊,更像是野兽的咆哮。被一身白的迈赫尔辛追赶得四处逃窜的奇罗大喊着“哈啊!?”一跃躲开。
  那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认为那应该是一种野兽。当然,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野兽。不过果然还是野兽,有着人类外形的野兽之王。
  很长、很长、茫茫无尽的长发轰然乱舞,野兽之王朝迈赫尔辛扑去。“什——”迈赫尔辛用长剑护住身前,然而这毫无意义。野兽右手握着长度堪比身高的漆黑大刀,左手持有剑身漾着波纹的琥珀色大剑。其右手的大刀转眼间便将迈赫尔辛吞噬殆尽。既不是挥砍,也不是击碎,而是刀身膨胀、扩展,将迈赫尔辛包裹在内,挤作粉尘。刀?不对,那东西不是刀,那种东西不该被称作是刀。从头发缝隙中得以窥见的黄玉,正是嗜血野兽的眼瞳。阿尔弗雷德想要逃离此地,这比恶魔还要恐怖。连奇罗也一屁股摔倒在地。“……不不不,我才不叫芹奇罗呢。”
  
  北瓦鲁欧克山麓
  
  “——夏子!快来给欧诺……!”亚济安喊到一半便咬紧了嘴唇。在他的怀中,有着如绵丝般柔软的茶色头发的欧诺,正口吐血沫全身抽搐。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无法否定:欧诺快要死了。亚济安摸着欧诺的脸颊贴近上去,“欧诺、欧诺!听得见吗!?还听得见吗!?再坚持一会儿,别走,留在这里,求你了……!”
  “……怎……么……”欧诺转动眼球,望着亚济安,好像要说什么,“……么……么……么……”
  “欧诺……!”
  “………………”
  随后,欧诺笑了笑。整张脸都夸张地弯扭起来,哎嘿嘿嘿嘿地笑了。欧诺一向都很乐观积极,喜欢开玩笑,总会像这样露出笑容。
  夏子终于赶了过来。“——抱歉亚济安,实在是太忙了……!”
  “嗯。”亚济安点了点头。迟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不该说这种话。亚济安将欧诺放平在地上,合上他的眼睑。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吗。“——去其他人那里吧……!”
  亚济安对夏子留下这句话后便张开塔纳图斯的黑翼。我能做到什么?已经没时间自我质问。飞翔。我不是拥有为此而生的双翼吗?即便那双翼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即便其本质是对宿主虎视眈眈的魔物,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力量。我拥有让这些以我的身体为巢穴的凶暴可怖魔物服从的力量。
  “贾休基修!阿尔卡迪亚!”
  亚济安的左臂膨胀起来覆满黑鳞,其尖端碎裂破开现出一张巨颚。右臂分解开来,化作了无数黑管的集合体。还没完。塔纳图斯、贾休基修、阿尔卡迪亚——可第四只非常危险。不,不要害怕。恐惧会使我更加弱小。你们别想随心所欲地操控我,支配者是我才对。而且,你并不如雅努。
  “乌鲁克函德……!”
  随即,一种如同浑身的皮肤倒翻过来的感觉袭来。那东西从亚济安的脚尖包裹至脖颈,既不是鳞片也不是毛发,而是某种黑色的纤维状物体。其缝隙间漏出青蓝色的光芒,那是数不尽的眼瞳。乌鲁克函德正是眼睑与眼瞳的魔物。
  亚济安一踢地面,被乌鲁克函德侵蚀的双腿,仅一踢便使大地深深陷没。亚济安一瞬间便飞跃至数百美迪尔高空,俯视战场全貌。北瓦鲁欧克山脉脚下广袤的森林被恶魔、蜥蜴人、以及不知名的异界生物填满。女豹也就是音美率领的豹之军团,已完全被敌人包围。自在约拿树海被围剿以来,一直被恶魔的大军紧追不舍,终于在这里被敌人追上了。曾经包含非战斗人员在内有三千人规模之多的豹之军团如今已不满千人,甚至可能已经不足五百。而对面的敌人有数千、数万、甚至更多。亚济安观察到西北方向有人造物。建筑,城堡。在那里也聚集着大量的恶魔,似乎在围攻城堡。肯定是有人正占据着那城堡,抵抗恶魔的进攻。
  呼吸一次后向下俯冲,咬上敌阵的一角。阿尔卡迪亚舞动,贾休基修肆虐。亚济安的双脚生出尖爪,那是乌鲁克函德的眼睑与眼瞳形成的狰狞利爪。尖爪将恶魔们撕裂。塔纳图斯的黑翼在蜥蜴人身上刻下伤痕。阿尔卡迪亚在黑管的源头之处歌唱,歌声中饱含着愉悦,沉醉于快乐,她的歌声让亚济安更加凶猛。死。死。死。我需要更多的死。杀。杀。杀。将眼前的一切杀光。虐杀人偶,阿尔卡迪亚唱道,你便是我掌中的提线木偶。不对。不对。不对。我是按着我的意志在杀戮,因为我想杀才会去杀,寻求杀戮的并不是你,而是我,是我驱使着你们实行杀戮。没错是你在杀戮,贾休基修嗤笑道,你最喜欢的就是杀戮。杀吧,杀吧,继续杀吧。不用你提醒。蜥蜴人们畏怯了,面对贾休基修它们完全无能为力,身为蜥蜴却露出被蛇盯上的蛙一般的丑态。贾休基修将它们咬碎。没错。再多杀些。继续杀。让我杀。很好,那就如你所愿。去吧。去杀啊。去吃啊。去呀。去噬尽血肉。塔纳图斯在耳边低语:Are you happy?嗯,当然。我很幸福,我很开心,愉快得受不了啊。喔·喔·咯·咯·咯·咯·咯·咯·咕噜·咕噜·咕噜。乌鲁克函德说了什么,我明白,这一定是在表达喜悦。阿尔卡迪亚唱着欢喜的歌,赞美我的歌,祝福我的歌。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贾休基修在笑。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我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我=杀。虫豸,算不上是敌人,就如脚边的虫豸一般碾碎。哪怕是有百万只千万只亿万只也没有区别。让我出来让我出来,雅努说话了,我也要出来。哈哈哈哈哈。有人笑了。哈哈哈哈哈哈。是谁在笑?是我。是我在笑。我一边笑一边杀。笑。杀。大笑接着虐杀。好想破坏一切,如同将一切抱紧。我开始唱歌。你们都在的吧,那就出声啊。尖锐的声音,低沉的声音,各自不同的声音组成旋律。悲伤吗?还是愉快?就在这里,一切都将迎来完结。一直都想要抵达这一步。戴着面具的男人两手握着大剑挥舞,看了让人心生怀念。吃了他!Yes!Ja!Yeah!踩着脚边的虫子靠近,欺身上前。面具男挥下大剑,用左臂拨开,于是面具男的手中的大剑一下子被击飞。来吧,用餐时间到了。我=我=我=我=我的奔流将面具男吞噬,面具弹开,露出他的面容。布满血丝的眼球圆瞪,肌肉几乎要从皮肤下迸裂而出。没有鼻梁,鼻孔只是在脸上突兀开出的两个孔。也没有嘴唇,牙齿全都是假牙。AZIAN……!失去面具的男人叫道。AZIAN?阿及安?亚济安?那是——那是——……是我的、正是我自己的、我的=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我?不对。不是这样。那是我的、既不是阿尔卡迪亚也不是贾休基修不是乌鲁克函德更不是塔纳图斯、是我自己的名字。
  终于察觉到。
  我正要对自己的同伴、对利契耶鲁出手。而且,这很容易。人类、普通的人类自然无法抵挡,而身为经历了超越极限淬炼的战士利契耶鲁,在这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会轻易地、如同蝼蚁被踩扁。
  差点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不,已经不可挽回了。我已经夺去了利契耶鲁身为战士的尊严,事到如今再躲开已经迟了。即便是迟了,也必须得退开,我的身体会轻易地伤到别人,会杀死别人,会吞食别人。这就是我,无法辩解,这就是真正的我,我的本性。
  啊啊,我根本不是人。
  是人偶。
  路维·布鲁制造的、人偶。
  虐杀人偶。
  可是,利契耶鲁在大叫,仍露着脸庞,没有捡起面具。
  “亚济安!我、没问题的……!”
  没?……问题?……问题?……没有?……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不明白啊,利契耶鲁。我不明白、可是——这句话我很受用,就让我接受这份好意吧。我必须要挑战,一遍又一遍地挑战,而首先要挑战并获胜的对象,就是我自己。我很害怕,我畏惧得难以忍受。我变成怎样都好,我这种东西即便是坏灭了也无妨,我唯独害怕一不小心伤了你们。我其实心知肚明,到头来只能称之为是我的一部分的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塔纳图斯、乌鲁克函德、以及雅努——它们期望的到底是什么,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不分敌我,杀死一切,吞食一切。所以它们才教唆我,引诱我犯下过错。它们清楚一旦我真的犯下弥天大错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会做出什么事。我不会让它们得逞。说实话,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将它们封存就好。可是我需要力量,在这种时候,需要越强越好的力量。它们看穿了这一点,想要利用我贫弱的本体和弱小的精神。而我不能屈服,这是我唯一可走的道路。
  “谢谢,利契耶鲁……!”
  扇动黑翼飞上空中。我不会任你们肆意妄为。亚济安重新获得支配权,整顿外形。要让它们接近自己,尽可能地接近人的形态。正好,我就是个“人形(译注:日语中人偶写作人形)”。也许我不是人,但也要披上人类的外皮。在被贾休基修的黑鳞覆盖的左臂、以及化作阿尔卡迪亚的黑管聚合体的右臂伤披上外皮。乌鲁克函德的无数眼瞳细眯起来,只漏出些许微弱的青光。塔纳图斯的黑翼小幅度地挥动。我不会被你们驱使,而是要驱使你们。光头的雷吉哥哥和风格完全相反的雷吉妹妹正被敌人包围,亚济安便朝那边飞去。雷吉妹妹挥着道德刀欢呼起来:“——亚济安来了!早就觉得他会来了AHA、喂大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嗯……!”雷吉哥哥伤痕累累浑身是血,失去了左臂,肚子上刺着好几把剑。为了保护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已经负了多少伤?几百?几千?亚济安既不能治愈那伤口,也无法代他受痛。能做到的唯有杀敌。亚济安没有任“它们”撒野,保持心绪澄澈,集中精神,降落。在恶魔之间疾速穿梭,只要两手轻轻触碰它们的脖子就好,仅凭这样便能将之斩断。红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头颅、头颅、头颅接连落地。还不够。更多的头颅、头颅、头颅、头颅。以最快的速度、最小限度的动作。“GYAHAHAHAHAHAHAHAHAHA……!”雷吉妹妹沐浴着鲜血大笑,雷吉哥哥跪倒在地。亚济安马上提高声音叫道:“夏子或是维多利亚!随便是谁、过来给雷吉哥哥处理一下……!”言毕,下一个目标已经进入了视野。雷切。雷切保护着祝花、缪奇和白妙,与恶魔苦斗。朝雷切所在的方向一路斩首疾行。祝花不只是被雷切护在身后,还从后面抱住雷切,捂着他腹部的伤口不让肠子之类的东西流出来。雷切看到亚济安,皱起刻有“雷”字刺青的左半边脸。“你不觉得来的有点晚吗,头领。”“我会补偿的。”一度闭上眼,再度睁开之时,已有数十头颅腾空。有一只恶魔盯上了挥舞着流星锤的凯伊的后背,只凭一步最多两步便逼近过去将那恶魔枭首。“凯伊,别大意!”“——亚济安!?”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又拿下了二十颗头颅。情绪高涨起来,还不够,还能杀得更多,还能动得更快。一百、一千,更多的敌人都能一口气杀死。不,要抑制情绪。让心脏冻结。不要让“它们”掌握主导权。看好战场,俯视战局。不要不加区分地杀戮,要有效率、有效果地杀死敌人,掩护同伴。“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一名体格足以与利契耶鲁匹敌的巨汉,怀中足足抱着三只恶魔回旋。是库鲁盖斯。他的脚边躺着一名黑皮肤的男人。是李·布拉克吗。亚济安依次斩断身边敌人的脖子,朝库鲁盖斯冲去。库鲁盖斯的头已经裂开了一半。“够了,库鲁盖斯……!”听到亚济安的声音,库鲁盖斯丢出恶魔,原地坐倒。他恐怕是想要吮手指,这是库鲁盖斯的癖好。然而他已经做不到了,库鲁盖斯的左右双手都失去了手指,一根都不剩。“啊……”库鲁盖斯仿佛很惋惜地低吟一声,蜥蜴人们向他身边聚集。不能被感情所控制,我已经无法忍耐了。“滚开……!”亚济安大声怒吼,蜥蜴人们闻声一齐趔趄着后退。“唔……啊……”只剩单眼的库鲁盖斯望着亚济安,想要站起来,可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听使唤了。亚济安抱住库鲁盖斯,如同抱着小孩子一般温柔。“已经够了,库鲁盖斯。别再勉强自己了,休息吧。”“……亚济、安。”“嗯。”“太好、了……”库鲁盖斯还是第一次发出这样清晰可辨的话语,然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亚济安抚着库鲁盖斯破碎的头,静静颔首。李·布拉克似乎还有呼吸,他抬起头,伸出手,亚济安握住他的手,想要帮他站起来却遭到了拒绝。“放开。我已经到此为止了。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亚济安。”“我也是。”“库拉尼那家伙在那边等着我,真是太棒了。”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李·布拉克踏上了旅途。不论发生什么也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总是沉着而从容,这个男人就是如此。别愤恨,不能为此而愤恨。也别悲痛,别被“它们”趁虚而入。全是我的错——有这么责备自己的闲暇,还不如去击垮敌人。别泄气,别消沉,别想起那个人的面容。别想着依靠什么东西,我不会再借助任何其他的力量。因为,我已经从同伴那里得到足够的力量了。正因为有他们、她们在,我才能撑到今天,才能站在这里。所以我也要成为同伴们的力量,以全身化作刀刃。
  “没什么东西能挡得住我!任何敌人都不行!大家,看着我!跟在我身后!若有东西挡住去路,由我来收割!”
  亚济安奔驰着。以饱含贾休基修贪婪的食欲、阿尔卡迪亚不可理喻的疯狂、乌鲁克函德的破坏冲动、塔纳图斯的冰冷杀意的双手手指、手肘、膝盖、脚尖、双翼触碰敌人的肉体,光是轻轻抚过便足以使触碰到的部分破裂。一。二。三。四。五。十。二十。五十。一百。三百。一千。亚济安越来越快,杀得越多,对这份力量的掌控便愈发熟稔,愈发自然。这也是“它们”的手段?新的伎俩?要提高警戒,然而,力量是单纯的。我凭一己之力改变战况,压制敌军,将战场化作单方面的屠宰场。
  ——就像这样渐行渐远。
  有谁在某处说道。
  ——你和其他人会渐行渐远,所有人都将无法靠近你的身边。你爱的人、你重要的同伴,都会离你远去。你已经超脱了常规。不论是谁都害怕你,恶魔也好异界生物也好、还有人类也是一样的。
  闭嘴。
  我不会落入陷阱。我相信同伴们,不论何时我都相信追随我至今的同伴。因此,我不断狩猎敌人。——可你的同伴并不信任你。有个声音这么说。别烦我。——只是装作相信你。不对。——只是在利用你。不对。——利用你的力量。不对。——为了活下去。不对。——其实他们很怕你,担心你不知何时就会对自己露出獠牙。没这种事。——你能断言吗?实际上,你刚才不就差点动手了吗?但是我并没有真的动手。——只是这次没有动手而已,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是,谁又能保证永远不会呢?只要你寻求着力量,力量就会接近你。你总有一天会被力量占据。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亚济安否定着内部的声音,以全身心与之抗争。屠杀着敌人的同时,试图证明:我没事的。我没事的。没事的。没事。我没事的。没事的。我没事的。我没事。没事。我没事的。没事。我没事。没事。我没事。没事的。我没事。没事的。我没事。没事。我没事的。我抹消着眼前的敌人,只要敌人都消失不见,问题便得到了解决。我亲手、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这么做,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手段了。
  “亚济安……!”
  听到呼唤自己名字的这个声音,一瞬间以为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不对。我只是杀了个敌人。仅此而已。是塔里艾洛。塔里艾洛迎着血肉泥潭跋涉而上。“——亚济安!老太婆说去西北面那个城堡……!”
  “城堡……”亚济安呼出一口气。呼吸没有紊乱,一点点都没有。“嗯。我也看见那座城堡了。似乎被某个势力占据着,音美婆婆说要去那里?”
  “老太婆认为我们光是逃跑就已经要到极限了。虽然不爽,但关于这点我也同意。”
  “明白了。”亚济安扇动黑翼,没有感到一丝疲倦。连类似疲倦的感觉都没有。“我来带路。”
  “喂,你——”
  “怎么?”
  “不……”塔里艾洛耸了耸肩,叹了口气,“没什么。”
  “我没事的。”亚济安对他笑了笑。我没事的。我没事的。“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已经差不多受够了。老是让你们担心,抱歉。”
  “谁他妈担心过你啊,狗屎垃圾!”
  “呵呵。”
  亚济安飞上空中。欧诺死了。库鲁盖斯死了。李·布拉克死了。也许还出现了其他的牺牲者。即便如此还是能笑出声来,我好奇怪。我仿佛四分五裂,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然而却还是维系在一起。Are you happy?塔纳图斯嗫声问道。嗯,当然。不要问这种你早就清楚答案的问题。我能够将敌人尽数排除。我没事的。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好期望的呢?
  
  要塞都市沙科
  
  “裘克……!”玛利亚罗斯跑下快要崩塌的石阶,在遍布凹陷石砖倒翻的地面上飞奔。那个男人很显眼,毕竟他身穿黑金色的怪诞铠甲、魔导王“鸦大帝”乔西亚的“摩诃鸦一式”,手握“东方原野的魔导王”天正具象的遗物、刃长一点二美迪尔的黄金色野太刀“大忏悔啸”。只要还活着就绝不可能隐藏身影,更不要提身边还跟随着月之女神般的克罗蒂亚,即便是在数百米之外也能一眼看出他的所在位置。至于那个男人已经死了的可能性,则是连一秒都没有考虑过。沙科处于陷落的边缘,但还没有彻底陷落,因此那个男人肯定还活着,必然在这座城市的某处指挥着战斗。“——找到你了!裘克……!”
  强·杰克·顿·裘克在恶魔之间悠然漫步。不管怎么看都是“悠然”地“漫步”,却又快得惊人,以至于恶魔们根本碰不到裘克。不仅如此,恶魔们简直仿佛是自己送上前去被裘克砍一样。裘克没有挥动大忏悔啸,只是如同跳舞一般缓缓移动着而已。然而恶魔们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裘克从中穿行而过,不沾一滴血渍。
  与之相对,克罗蒂亚则极为凶猛。她的动作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她使用着长度远远超出她身高的格林巨镰,不如说是格林巨镰反过来挥舞着她纤瘦得显得有些柔弱的身躯。不过这种印象绝非事实,巨大的格林巨镰在她手中回旋,转动,一刻不停地击毙敌人,一切的动作都是为此而必要的。她收割着恶魔们,巨镰每一挥,就有两只、三只、甚至更多的恶魔被吸取性命,巨镰的贪婪仿佛没有止境。
  静与动,柔与刚。
  不禁让人感叹,那对主仆真是完美无缺。
  裘克转过身,正如预料,他没表现出一丝惊讶,只是稍稍动了动右眉。“回来了吗,蠢货们。”
  “真不会说话,一见面就叫人蠢货……”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要是每次都要生气都要反驳他的话就没个尽头了。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性格,这也许是一种病,但已经治不好了。没办法,把他当作是个可怜人对于自己的心理健康更好一些。玛利亚罗斯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我们回来了,裘克。”
  “哼……”裘克微微瞪大双眼,低哼了一声。随后将视线向玛利亚罗斯身后投去,这次则紧皱眉头眯紧了眼睛。“这模样真下贱。”
  原本濒死的朋友总算是平安归来,这种时候哪有这么说话的?虽然真的觉得这人很可怜,但再怎么样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该发火了。不过被骂的当事人,倒是仅仅拨开了他那一头留得太长以至于碍事的头发,抬起一边眉毛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裘克傲慢地宣布。
  “……不,再怎么说,这也逞强过头了吧?”
  “你说什么?”
  “嗯,我就是说了。这副惨状,你告诉我没什么值得一提?现在的目标是什么,要如何应对,你要是能好好告诉我们,我们也能尽自己所能帮忙。应该说,最好赶紧下命令吧,别浪费时间了。”
  “你还是没变,只有嘴巴厉害啊。”
  “毕竟我就这么一个长处,你有意见吗?你要想吵架的话我奉陪,不过能不能之后再吵?现在吵架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主人!”裘克抽动着嘴角正要开口,克罗蒂亚突然朝裘克喊道,“山又开始移动了!”
  “山……?”玛利亚罗斯朝克罗蒂亚用格林巨镰指出的方向望去。沙科建造在察鲁峡谷的北侧斜面上,而格林巨镰指着的便是峡谷的另一侧、南侧斜面的上方。山。的确是山没错。那里原本就是一座山嘛。可是该怎么说——怎么回事呢。不对劲,好奇怪,但是奇怪在哪里呢?
  “山上还有一座山——”哈妮梅丽开口。随后皮巴涅鲁喃喃接腔道:“在动。”
  “真的啊。”萝姆·琺言毕,阿尔法吠叫起来,啾也“咕!”地叫了一声。
  “鲜……?”由莉卡歪着头,飞燕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察觉到飞燕的视线,由莉卡脸颊一红。“怎、怎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超级可爱。”
  “别、别再薛这种话了!”
  “为什么?实际上就是可爱啊。”
  “呃咳咳咳咳!”多瓦宁古大声清了清嗓子,大概是忍了太久,已经忍不住了。我能理解。这个暂且不管,玛利亚罗斯重复着哈妮梅丽的话:“山上还有、一座山……?啊——”
  没错,峡谷南侧的最高处,上面还覆有一座山。那真的是山?总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它在震颤、移动着,朝这边一点点靠近。“那东西……!”莎菲妮亚高声叫道,“那不是山……那大概是……恶魔!”
  “哈?”玛利亚罗斯连连眨眼,“哎、恶魔?不、可是……那玩意儿、是恶魔?这——”“加里科·卡斯帕罗。”莎菲妮亚的银发倒竖,“被诅咒的大公爵加里科·卡斯帕罗。不会死……无法死掉的恶魔。即便是负了致命伤,也会马上复生。因此、我想了个办法……在他复生的一瞬间,将各种物体混入他的体内……结果,那个恶魔已经变成了不能称之为是生物的模样……被大姐关在了地底……本应该再也无法回到地上才对!可是……他还是出现了……就在这里……!”
  “话说啊。”飞燕的语气听起来倒是不慌不忙,为什么他还能这么悠哉呢,神经到底是有多粗?“那玩意儿,要是不管的话会滚下来吧,然后咱们就都可以漂亮地被压成饼了?”
  “唔嗯。”多玛德君抚着下巴说,“要把它打坏吗?”
  “……不可能吧?即便是多玛德。”玛利亚罗斯偷看着多玛德君的表情,实际上是稍微有些期待的,现在的多玛德君说不定能做到。
  然而还是想得太美了。“是啊,即便是把它打碎了,大量的岩石泥土落下来,结果也是一样的。”
  “……说的也是。会被埋得结结实实啊。一眨眼就死了,所有人全灭。嗯,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萝姆·琺的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她真的没事吗。“那就只能逃了。”
  “应该说是以让平民逃跑为优先。”玛利亚罗斯摸着嘴唇,“为平民避难争取时间,拖延敌人直到合适的时机。”
  裘克挺了挺下巴。“既然明白,就别在这里闲聊了,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怒火涌上脑门。说话也该有个正确的方式和分寸,这个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地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呢。明明看上去倒是一副了不起的成年人的样子。算了原谅他了,我可是个出色的成年人哦?玛利亚罗斯将所有不满吞回肚中,点了点头。“那么你记得提醒我们该什么时候撤退——”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闭上了嘴。“怎么……?”
  脚边。黑色的东西。那是什么,烟?不,要说是烟也太黑了。就像纯黑色的浓雾,虽然也根本不该存在那种雾。总而言之就是类似那样的一团东西,贴着地面飘浮着,仿佛从某处流淌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就是有不祥的预感。不过,该如何应对?在思考对策的时候,黑雾已经弥漫覆盖了附近一带。“这是……”“魔术……!?”莎菲妮亚突然腾空浮起,如同在敲打什么东西一样用力挥下双臂。“哇!”玛利亚罗斯呻吟着滚倒在地。风,莎菲妮亚掀起了猛烈的狂风,吹散了那团黑雾。太好了得救了——应该吧?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受到了攻击,至少,是差点受到了攻击。是谁干的?一般来讲应该就是恶魔,这种完全莫名其妙的手段,肯定是恶魔干的好事。
  “敌人在哪儿?敌人、敌人呢……!?”左顾右盼的飞燕突然“噢哇!?”地大吼一声想要跳起来,却动弹不得。仔细一看,一只白手抓住了飞燕的脚腕——等等,手?哎?怎么回事?那只手是怎么回事?从地面?从地面里伸出来的?看样子是的。有人藏在地底下?飞燕所站之处的石砖,以及那附近,全都一团漆黑——已经无法称之为是石砖地面,变成了一大片黑土。
  “唔噢!”飞燕用另一只脚试图踢开那只白手,“你这家伙,放开我……!”
  白手缩回了地面中,随后——黑色开始扩大。
  “退后……!”不用裘克命令,除了已经飞起来的莎菲妮亚以外,大家都远离了那片渐渐扩散的黑色地面。然而黑色的地面却以惊人的速度追赶上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黑色的地面踩上去很柔软,玛利亚罗斯的脚差点陷入其中。不好不好不好。正要拼命逃跑,突然被啾抱了起来。“咕!”“——啊、谢谢!”抱紧啾的身体,尽可能不妨碍他活动。啾的毛发微微闪着金光,好快,好快。总算是甩开了,不对,应该是黑色地面的扩张停止了。大家怎么样了?乍一眼望去,似乎没有人被黑色地面吞没。没错,以那种柔软程度,很可能整个人都陷入黑土中无法抽身。魔术,莎菲妮亚说是魔术,那就是恶魔的魔术?恶魔——真的是恶魔吗?
  莎菲妮亚浮在空中,独自一人留在刚才的位置没有移动。而就在她的几乎正下方——
  从黑色的地面中,毫无预兆地,【她】缓缓现身了。
  女人。看上去像个女人,只可能是个人类女性,不可能认错。
  因为她是裸着的。
  不骗人不夸张,真的身上什么都没穿,全裸。
  这样真的好吗?好与不好暂且不管,只想赶紧挪开视线。该怎么说呢,也太大了吧,胸部。话说,这对胸部我认识,之前曾经见过。那个人,头发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变长了一些,记得那时她应该并不是完全全裸,还是穿着一条内裤的。玛利亚罗斯看着这副情景自然是哑口无言,而莎菲妮亚似乎受惊更甚。毕竟关系不浅嘛。
  “知世……!?”莎菲妮亚叫出了那女人的名字。
  闪光魔女玛奇鲁塔的弟子。莎菲妮亚的同门师姐。知世抬头看着莎菲妮亚吟唱着什么短句。魔术,是魔术。黑色的闪电朝着莎菲妮亚凶猛袭去,莎菲妮亚立即构筑出魔力防壁挡住这一击。“……知世,你干什么……!?”
  不,说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完全搞不懂了。知世没有回答莎菲妮亚的质问,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似的。知世张开双臂,看上去像是要将什么东西迎入怀中。随后她身边出现了漆黑的球体,不止一颗,十颗、二十颗,甚至更多。黑球开始彼此交错盘旋。“——为什么……!?”莎菲妮亚接连不断高速射出白色光线将黑球击落,但黑球似乎无穷无尽。知世不断催生出黑球,生产速度不仅没有衰减反而逐渐增快。莎菲妮亚只得防御,也许并不是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只是下不去手。根本不是能力的问题,毕竟对手是人类,而且是她的师姐。可是对方看上去似乎是在认真进攻,只能认为是打算将莎菲妮亚杀死在这里。
  不对劲。
  玛利亚罗斯将脸埋在啾的绒毛中喃喃自语:“……没错,这不对劲。”
  并非完全没有根据,虽然这根据可能算不上有说服力——知世的表情很怪。双眼瞪得很夸张,嘴巴也大张着,倒也不是不能解释为是在笑,可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很奇怪,而且也不回应别人的问题。
  “莎菲妮亚,马上收拾掉那女人!”裘克大叫道。“怎么可能……!”莎菲妮亚以白色光线防御着知世的攻击,怒吼着回应,“什么收拾掉,别说得那么简单……!她是——”“我管她是谁!敌人就是敌人!不杀掉她死的就是你!”“……!”莎菲妮亚在空中翻滚一圈,放出的强烈白光将几十颗黑球一扫而空。
  “……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咬紧了嘴唇。知世很不对劲,至少状况绝不平常。话虽如此,裘克说的也没错。两人作为魔术士的力量谁高谁低,玛利亚罗斯虽然无法判断,但知世是真的想要干掉莎菲妮亚的,然而莎菲妮亚却不愿伤害知世,在这种前提下根本无法构成胜负。而且还有个更实际的问题,要是放任知世再像这样肆意妄为下去,在各种方面都很危险。
  “涌现,黑。”知世的话语如同短歌,突如其来,卷起一阵黑色旋风“——啾!?”“哇……!?”啾和玛利亚罗斯被黑风吹得踉踉跄跄,连多玛德君也弯腰压低重心才抵挡得住。“知世!为什么……!”莎菲妮亚立即呼唤出白色暴风与之对抗,黑风渐渐被中和,气势越来越弱——然而玛利亚罗斯却激烈地咳嗽起来。“……怎么回事、怎么觉得……好痒。”
  不仅是口中,还有鼻子、喉头、胸口,已经不止是酥麻发痒。“……好疼。”
  啾也连连咳嗽,看上去很痛苦。莫非,是因为刚才吸入了那黑风的缘故?“——呜、哇……”玛利亚罗斯愕然地看着啾,啾的毛发被血污染红。是玛利亚罗斯咳出的血。
  “麻烦了……!”裘克举起大忏悔啸,“除了莎菲妮亚全都后退!魔术士只能交给魔术士处理!”
  “这、这——”玛利亚罗斯捂着嘴。好疼好疼。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低头看看手中,已经涂满了自己的血。
  “主人,山!”听到克罗蒂亚的声音,玛利亚罗斯又向峡谷南侧斜面望去。那山感觉好像比刚才更大了。不,不是好像,明显它正在靠近。山,加里科·卡斯帕罗的最终姿态,正在落下,朝着这边缓缓滑落。“不、不会吧……!?”
  不愿相信,这不是真的,肯定是搞错了什么,要不然可就难办了。地面震动,猛烈地摇晃,轰鸣声震耳欲聋。碎裂声、倾轧声,破坏性的巨响在天地之间回荡。“飞燕……”由莉卡抓住飞燕,飞燕则“嗯”地回应着将由莉卡抱紧。连那个飞燕都只能说出一句‘嗯’了。“唉……”哈妮梅丽挠着头说,“要是有机会生个孩子就好了。”皮巴涅鲁无言地握紧了哈妮梅丽的手。萝姆·琺抱着阿尔法的脖子抚摸着它的头。多瓦宁古闭紧双眼。真是荒唐,玛利亚罗斯直到现在才终于理解了事态。这是真的。真的要糟了。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大家真的只能愉快地死在一起了。“没办法。”多玛德君冲了出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那我就帮帮你吧。”“咦……?”
  
  北瓦鲁欧克山麓·孤城
  
  “加油!加油啊各位!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加油!嘿呀!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法尼·弗兰克咚咚地敲着身上金光闪闪的胸甲,“说实话,我是个无能之辈!当初曾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人物,还自以为是个天才,而这些全都是错觉!我所拥有的只有父母留下的遗产!而那遗产还没花光,就发生了这种事,现在的我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就是个口袋空空脑仁也空空的大傻蛋!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仍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自不必讲、就是努力奋斗啊!我会努力!不论到了何种境地都会努力坚持下去!说真的,在场的各位你们每一个人,都比我要厉害得多!每个人!也就是说!如果你们都能够不输于我地努力,那会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根本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我也没说要一天二十四小时always努力!总而言之现在请努力吧!的确现在很艰难!很艰苦!状况很严峻!正因为在这种时候,才要努力啊!我会比你们更加努力!因此你们也要努力啊!要相信!努力的人,并非就会得救!努力的人会拯救他人!而被你们拯救的人会成为你们的救赎!拯救是互相的!好好好!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大白痴才笑的吧!?笑就笑吧!完全OK无所谓!请嘲笑我吧!如果这能让你们多少打起精神,我甘愿被嘲笑!来一二三!啦恰恰!啦恰恰!啦恰恰恰啦恰恰!就像给你们跳个谜之舞蹈助助兴一样简单!你们要加油!加油不要丧气!我们不会输!没错吧……!?”
  四处响起笑声。苦笑、失笑、甚至还有爆笑。只能笑了。
  实在是难以置信,法尼·弗兰克居然在紧邻敌人大军的城墙上、而且偏偏是在城墙边缘设置的垛墙上方,又蹦又跳还跳着舞,发表着他那鼓舞士气的演讲。
  如今战况稍有缓和,即便如此,时而也会有蜥蜴人弓箭手射来箭矢、丢来碎石,空中还有鸟人加多扔来长矛。然而,真是不可思议。
  没有击中。不知为何,没有一根长矛、一支箭矢、甚至一颗碎石击中法尼·弗兰克,连擦都没有擦到他的身体。法尼·弗兰克背对着城外,因此不可能是他有意闪避,再说以他的本事即便是想躲也躲不掉。
  “这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呀……”卡塔力呆呆地自言自语。几乎是抱在怀中的大弯刀“吸血斩马刀”,沾满了吸不尽的血污,到处都是缺口和卷刃。这把刀已经砍了多少敌人?记不清了。即便是卡塔力也稍微有点——真的只不过是稍微有点——累了。虽然这话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背靠着垛墙另一侧的墙壁坐在地上的,不只是卡塔力一人。与正依凭垛墙防御进攻的人大约同样数量的男男女女,都正像他这样休息着。两批人之间横躺着死者的遗体,几乎没有落脚之处。战况很严峻,几乎可以说是不能更糟糕了,即便如此也还是活了下来。卡塔力觉得,那也算是一种才能。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滑稽的”弗兰克。腕力不强,应该说是很弱。头脑也不聪明,就是个笨蛋。不过,却拥有着某种特质,让人搞不懂。在艾尔甸率领创世之翼这一族的时候,给人一种在不好的意义上很显眼的奇怪大叔的印象,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而且,明显他拥有着常人不能及的特质,却无法成为战斗力,甚至都极少握上武器亲自上阵,如果被人说只是个小丑也无法反驳。然而每个人,都在某个方面依赖着那个男人,的的确确被那个男人支撑着。可是啊,老子是个汉子。作为一个汉子,不应该被别人支撑,而是应该支撑别人才对啊。卡塔力紧紧握住坐在身旁的阿尼亚·库尔蒂巴的手。“阿尼亚酱。差不多该上了吧。”
  阿尼亚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冷淡。听到这话突然睁开眼,连续眨了好几下,随后点了点头,露出微笑。“……嗯,说的是,已经休息够了。”
  卡塔力眯起眼睛摸了摸阿尼亚的头顶和脸颊。不可能休息够了。这座孤城被以恶魔为首的异界生物大军团团包围,承受着接连不断的攻击。这里的人们已经没有秩序守护者、新生太阳王国军、龙州联合之分,根本顾不上所谓的部队编制,甚至战斗人员和平民之间都已几乎没有区别。活下来的人都坚守在城墙周围,在快要被撞破的城门内侧堆积石材和瓦片,当有鸟人加多降落下来就冲上前杀掉。幼儿们都被聚集在城墙深处的房间里,未成年的孩子们、母亲们、老人们,都抱着拼死的觉悟死守着那里。没有人还有空闲躺在床上休息,实在筋疲力尽了也只能就地找个地方倚着小睡十到十五分钟。那些年龄甚小还不足以挥剑握枪的孩子们,偶尔会送来面包和水壶。大家只能站着、甚至是一边战斗一边抽空吃上几口,躲在盾牌的后面喝上几口水。占据这座孤城的势力正在逐渐耗竭。
  然而比起疲劳、比起敌人还要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又从多个方向同时攻来,因此据城坚守成了唯一的手段。如果能有其他可行的方案,他们也不至于无可奈何地走上这条绝路。
  已经结束了。即便能够继续抵挡住敌人的进攻,但粮食总会耗尽。即便是不输给敌人,也会输给饥饿。
  他们并非没有选择的余地——何时去死,如何去死。仅此两项罢了。
  身陷如此状况的他们之所以还没有自暴自弃,一方面是因为优安·桑瑞斯率领的秩序守护者核心成员仍大半健在、维持着钢铁般的团结与烈火般的战意,另外最重要的是,那个法尼·弗兰克的存在。
  努力奋斗、吗。卡塔力在心中默念。的确如此,不过阿尼亚酱已经足够努力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连个觉都睡不好,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的,却从未示弱,仍坚持战斗在第一线。
  那么,老子呢?还不够,老子还能做得更多。老子还不够努力。老子可不只是这点程度。没错,从现在开始、从现在开始!从现在开始不就好了嘛……!
  “好嘞……!”卡塔力马上站起身来。Good timining!不、不是timining是timing。“——过来了!”不知是谁大叫道。靠着垛墙的人们的动作一齐紧张起来。汉子提起斩马刀冲到垛墙边。“噢噢噢!来了来了来了!”从垛墙后向外探头向下俯视,只见恶魔们正在城墙上搭建云梯。“唔嚯!”法尼·弗兰克开始挥舞新生太阳王国国旗,“来来来准备迎击!看我一马当先为诸位加油!有我支援,诸位不必担心,我军必胜……!”“这是啥道理哇!”不仅是汉子,还有许多人开口吐槽了法尼·弗兰克的发言,随后大笑起来。城墙之上一时间充满了笑声。“快射!快射!”持弓的人们即刻向恶魔们射出箭矢,也有人砸下石块。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足以使敌人畏怯半分,大家都明白这一点,只求能够多少拖延一点时间,好让每个人做好心理准备。云梯架设完成,恶魔们开始向上攀爬。爬在最先头的是一群有很多条手臂、像猴子一样敏捷的小个子恶魔。它们不一会儿就爬到了垛墙附近,汉子马上挥出斩马刀。“哆嘞!嗦嘞!嚯嘞!”虽然刀刃已经很钝了,但哪怕不用刀刃、光是用刀身将它们敲下城墙也足够,从这种高度坠落下去肯定不会没事的。身旁的阿尼亚也不断刺出手中的兵刃,一瞬间与她四目相对,互相送出一个微笑,顿时勇气凛凛,精神百倍。“快上啊!有本事就一起上啊!”汉子的怒吼得到了许多勇士“唔喔!”“噢啦!”的回应,真是无比可靠。然而还是不能得意忘形。汉子的汉眼捕捉到了蜥蜴人部队正在拉紧弓弦。“敌军齐射!要来了!准备防御……!”汉子一边大叫一边提起一面靠在垛墙边的大盾举在身前,阿尼亚贴近过来。一瞬之后数百箭矢一同倾注而来,大盾咚咚咚咚地作响,冲击隔着盾身传来。蜥蜴人的弓兵队重复了三到五次齐射,在此期间正试图翻越垛墙的敌军先头部队自然也身处友军的箭雨之下,即便如此还是有少许恶魔越过了垛墙。虽说是“少许”,但这数量仍不可忽视,城墙上陷入了混战,原本正在休息的人们也不得不加入了战斗。一旦敌我双方在城墙上展开混战,感觉在这场以垛墙为界的攻防战中就已落入了下风。“阿尼亚酱,拜托你了!”“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身后的!”因此汉子偏偏要专心于死守垛墙,不去考虑已经爬上城墙的敌人,阿尼亚酱一定会帮忙抵挡住它们。“咕噢啦咕噢啦咕噢啦……!”汉子挥舞着斩马刀。“加油哇!加油哇!加油哇!”法尼·弗兰克挥着旗加油鼓劲。汉子用斩马刀将恶魔捅落、扫落、再踢开云梯。云梯和梯上的恶魔一并向城下倒去。“怎样!”正在得意的汉子脸边擦过一杆投枪。加多。一群鸟人加多正在头顶。“那又怎样!来呀!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汉子旋转着斩马刀,将鸟人们接连丢来的投枪弹开。糟糕。“——咳!”漏掉的一杆投枪刺中了汉子的左肩。虽然疼痛能够忍受,但问题在于左臂无法灵活活动了。这把斩马刀若是单手来挥,就显得太大、太重了。“这不是正好吗!”反正已经钝得砍不动了,“呶噢啦撒啦……!”汉子将斩马刀朝着鸟人丢出,随后拔出变形斧。鸟人们发起突击。“Welcome!”汉子哇哈哈地大笑着,精神十足地迎击。“超爽快!(译注:此处原文为どっぴーかん,字面意思是“超晴朗”。Neta了一部体育漫画《どっぴぃかん》)”用变形斧砍下鸟人的翅膀,劈开鸟人的脑袋,再一脚踢开。“噢嘞噢嘞噢嘞噢嘞噢嘞……!”啪地一声斩开,咚地一下斩断,嘶啦地一声斩裂。一头鸟人直接撞了上来。“哆嚯……!?”汉子马上稳住重心,将鸟人朝城外丢出。左臂渐渐恢复了力气。“鱼哈哈!哈!胜局已定!看老子的……!”再拔出一柄变形斧,此乃二刀流、不、是二斧流!“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汉子将敌人、面前出现的所有敌人、各种各样的敌人尽数消灭。汉子的胸前刺着几支箭,无妨。汉子的额头被石块砸中血流如注,没影响。汉子的腹部被投枪刺穿,不必担心。“——老子啊!老子接下来还要继续干到底!有本事就来试试啊!量你们也没戏!拼上老子这璀璨夺目的汉魂!你们、你们别想通过此地……!”
  坚持住,汉子在心中默念,不管发生什么也要坚持住。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将敌人挡在城外。汉子历经众多地狱般的战场,已不是沉醉于自身战斗不顾周围的毛头小子,正因为此他早已察觉到,敌人的数量与之前大为不同,敌人也是抱着决不妥协决不退缩的意志誓要攻陷这座孤城。唯有这一回,不论付出多少牺牲敌人也不见退缩,敌人不会停止进军,直到将人类全部杀光为止。不仅是气势,还有更加容易分辨,肉眼可见的变化——
  城墙。突如其来,城墙开始颤动。攻城锤,城门遭到了攻城锤的攻击。就在这之后,一块巨岩飞来正撞在城墙上。“——鱼噢……!?”汉子差点摔倒。投石机吗。攻城锤和投石机,攻城兵器。至今为止都纯靠数量优势进攻的敌人,是从哪里搞来这些东西的?还是说是现场组装的?它们已经会生产攻城兵器了吗?不好,汉子想到。友方一瞬间变得气势消沉,明显畏怯了起来。
  “哇哈哈哈!”法尼·弗兰克哈哈大笑着与现状针锋相对,“挺好的嘛挺好的嘛!作为对手而言已经没有缺陷!敌人越强就越是让人激动嘛!正是因此才有燃烧生命的意义嘛!我的生命!就是为了在此地与敌人决一死战!就是为了这个!?哇!简直都要哭出来了!说实话我的确很害怕但也不怕!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有你们在啊!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对不起啊各位,请保护我吧……!”法尼·弗兰克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眼泪和鼻涕流得满脸都是,即便如此,也仍站在垛墙上,努力忍耐着。周围的气氛改变了,真是没辙啊,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错吧。没错!没错……!
  “迪特尼希·波尔本泽在此……!”
  在绝好的时机,援军赶来了。秩序守护者九号突击队队长波尔本泽,容貌如同有男子气概的女人,然而实际上是个男子气概十足的男人、不、汉子。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如今只有几人幸存,这几名援军极为贵重,再没有比这更值得感激的了。
  “好嘞,把它们赶回去……!”卡塔力一边咳血一边挥动变形斧,每当阿尼亚奋战着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角落,便会涌出巨大的力量。拼命上啊。上啊。上啊——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并没有留力,的的确确拼尽了每一分力气,浑身充满了力量,不论怎么用仿佛都用不尽。“……好奇怪。”
  身体越来越迟钝。倒不是说沉重,反倒很轻,实在是太轻了,好像连空气阻力都无法克服。
  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明明已经汉力全开,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
  双腿轻飘飘的,简直像气球一样。老子变成气球男了吗?这可一点都不有趣哇。
  一点都不有趣。可是,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卡塔力先生……!”
  阿尼亚酱大叫着,呼唤着老子的名字。
  恍惚中点了点头,突然轰鸣声响起,视野剧烈摇晃。“噢……”
  站也站不住,坐也没地方坐——浮在空中。
  随后,摔落在地。
  咋啦,到底是咋啦。看不清,视线模糊,空气中满是灰尘。有人咳个不停,还有人咿咿咿啊啊啊地呻吟着。必须得爬起来才行。命令自己爬起来,可是为什么做不到?呼、呼,喘个不停,这声音真是丢人哇。
  “——还、还、还有人活着吗!?”
  有人这么说。还、有人、活着吗?
  哈,这种口气,真是不吉利哇。说得好像已经死光光了一样。话说,真的到底出啥事儿了呀,老子、到底出啥岔子了?
  “喂喂喂喂喂喂!?卡塔力同志卡塔力同志卡塔力同志!?没事吗没事吗……!?”
  一张脸。好近。贴得这么近,视线再模糊也看得清了。是法尼·弗兰克。你这话问的,当然没事喽,肯定没事的呀?
  “……当、然、啦。”
  声音。发出来了。
  法尼·弗兰克“噢噢!”地大叫起来,连点了好几下头。“太好了、太好了!你可真是自作主张大闹了一通啊……!?”(译注:此处原文为“よきにはからえ”,本意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大致相当于“全都交给你妥善处理”,隐含的意思是“出了什么岔子跟我无关”。在此处语境里是法尼弗兰克口不择言,一方面担心卡塔力,一方面又想表达“你可别怪我”的意思,同时又想摆出个领导的架子,所以说了这么句显得有些奇怪的台词。)
  “……先别……急着……对老子、发火……到底是……咋了……”
  “噢、有特别大、特别大的石头飞过来了!好多块巨岩!然后正好砸中了你……!”
  “什么……”
  卡塔力连眨了几下眼睛。虽然既痛苦又难受,但是还有更紧急的事。他推开法尼·弗兰克,勉强抬起身体——我的天呐。
  正如法尼·弗兰克所说。好几块相当庞大的岩石,撞坏了垛墙,砸在城墙上。受损的不仅是垛墙和城墙,还有好几人被岩石压住或是震飞。其中一人的下巴彻底碎了,迪特尼希·波尔本泽,下半身也被岩石压扁,一动不动,已经咽了气,却仍紧握着刀。卡塔力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阿……”随后叫了起来,“阿、阿尼亚酱,你在哪儿!?阿尼亚酱……!?”
  “卡塔力先生!”马上得到了回应。刚转过身,便突然被紧紧抱住。“……卡塔力先生!太好了!”
  “阿尼亚酱你才是!鱼嘎……”
  “卡、卡塔力先生!?”
  “不、没事、区区这点伤……”
  几支箭一杆投枪刺在身上,只是稍微有点疼而已。之所以全身使不上力气,肯定是因为看到阿尼亚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的缘故。肯定的。打起精神,不打起精神来可不行。卡塔力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将阿尼亚推开。“——敌人又来了!法尼·弗兰克,好好给老子加油!”
  “噢、噢噢!?当、当然,我会好好给你加油的!”
  “就是这股气势!”
  卡塔力向前踏出一步。
  敌人不断从被破坏的垛墙处爬上城墙。
  “……唔?”
  变形斧不见了。去哪里了?肯定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落在哪里了。
  必须得捡起来。
  到底在哪儿?
  嘎——突然,视野一黑。
  咋啦?到底咋啦?
  跪下来啦?谁跪下来啦?
  自己。
  “……失血、过多?”
  刚喃喃自语完,便马上否定。失血过多?没有的事。
  有一把刀落在地上,不知之前属于谁。卡塔力握住那把刀,当作拐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阿尼亚已经和敌人战作一团,必须得去帮她。没错,得去帮她。
  卡塔力蹒跚着前进,朝正要从背后袭击阿尼亚的恶魔劈下一刀,结果刀却脱手掉落在地。真丢人,真想要痛骂自己。可是首先得把刀捡起来,手中必须得有武器。伸出手去,身体一软又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想要将刀拉至身旁。“——危险……!”
  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背上。不是“什么东西”,“……阿尼亚酱!”
  瞪大眼睛,看清身后的状况。阿尼亚,为了从敌人手中保护卡塔力,好像、被砍中了?阿尼亚。居然把阿尼亚酱、该死,你们胆敢——
  “宰了你们……!”
  卡塔力转身将阿尼亚放平在地,一个跟头跳起来,从肚子里拔出投枪,朝恶魔掷出,刺在胸口的箭矢也全都拔出来丢掉,太碍事了。“老子当年虽然号称死亡爱好者!”卡塔力舔了舔嘴唇,能品尝到血的味道,“然而这个称号老早就还回去啦!谁要死啊!如今的老子乃是不死之身……!”从地上捡起两柄刀,不再是二斧流而是货真价实的二刀流。说实话,如今最想做的是去确认伏在地上不见动静的阿尼亚的伤情,然而已经没有时间了。首先要保护好她。保护好她,保护好自己所爱的女人。坚决保护到底。
  “唔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尼·弗兰克高举军旗冲过卡塔力眼前,敌人本能地向他望去。NICE!趁此机会,卡塔力挥刀将敌人一个个砍倒。膝盖一软不慎摔倒,再利用摔倒的惯性重新爬起来。已经无力得连刀都握不住了,就松开手,又捡了把勉强能当作武器用的东西。就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法尼·弗兰克仿佛早就算计好一样吼着“呶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冲了回来,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多亏了他,卡塔力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真是、真是难受啊。这不是废话嘛。难受、撑不下去、早就超过了极限——每个人都是如此。不论是谁,都在城堡的各处与敌人展开死斗,即便是粉身碎骨甚至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不断战斗,战斗,直到爬也爬不起来,看也看不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为止,执拗之深,仿佛战斗本身才是战斗的目的一般。如今暗无天日的战斗必能带来光明,只要能够坚持下去就能开辟出一条生路——可是,每一个正在战斗的人,真的是这么认为、这么坚信的吗?
  “援军来了……!”不知是谁说。
  你白痴吗。卡塔力在心底骂道。
  可吼声马上便不绝于耳。“援军!”“是援军!”“援军!”“援军来了!”“快看,东南边!”“援军啊!”“援军终于来了……!”
  “咋可能咧!”卡塔力不以为意地大喊,但还是忍不住朝东南方向望了一眼,“……真的啊。”
  恶魔与其他异界生物的联军从四面八方、以三百六十度不留死角的架势将这座孤城团团包围。而这包围圈如今正渐渐崩溃。东南,东南方。某一具体人数不明、但也颇具规模的集团正从敌人后侧发起冲锋,使敌军陷入混乱。而且,那一团体以惊人的速度向城下逼近,敌军的混乱迅速扩散开来,敌人对孤城的攻势明显减弱了。可是,那东西——卡塔力定睛远望。援军,那真的是援军吗?说到底,真的是人类吗?这让人不得不生疑,因为,那在恶魔阵中撕开一道口子突进而来的集团的先锋——那到底是什么啊?“……咋是会飞的啊……”
  
  要塞都市沙科
  
  玛利亚罗斯猛然转过身。刚才,的确是听到了,‘那我就帮帮你吧’,有人这么说。是那家伙吗?那个女人,坐在屋顶上,架着腿,长发如同绢丝,肉感不输知世,不,在情色的意义上足以说是远胜。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你——”裘克手中大忏悔啸的刀尖指向那女人,“在此现身有何用意!”
  多瓦宁古瞪着眼深吸一口气。“……居然——”
  “喔。”多玛德君停下脚步转过身,“是莉璐可吗。”
  “你莫非是没听见?”莉璐可似乎很愉快地微笑着说,“我刚刚说,‘那我就帮帮你吧’。”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玛利亚罗斯终于叫出了声,“脸皮可真厚!之前明明还要把我们都杀掉!哈妮的烧伤那么严重!还有皮巴涅鲁的脚都成那副样子了!还好意思说什么‘帮’!你开什么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曾是ZOO的一员。”
  “那又怎么样!那不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吗!你这种人——”
  “我一直在找你,好想见你一面——不过已经没有时间了,寒暄就到此为止吧。”莉璐可飘然浮起,在胸前双手合十,“已经准备好了。”
  莉璐可全身散发出青紫色的光芒,光芒甫一出现便摇晃不止,是魔术。玛利亚罗斯摆出架势——可是,就算摆出架势来恐怕也毫无作用。哈妮梅丽拔出手枪,枪口对准莉璐可,就在扣下扳机的前一刻,“等等!”被多玛德君出声阻止了。
  “没错,这样才对。‘古代破坏王之咒’——”莉璐可笑着说道,同时将保持合十的双手向前刺出,“——启动。”
  “战略级魔术!”裘克抬起头,玛利亚罗斯也跟着一同向南侧斜面望去。
  那是、什么?
  光。光柱。从斜面的各处冒出了无数光柱。
  随后,光柱回旋。回旋、回旋、回旋。随着光柱的回旋,整个斜面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摇晃。虽然由于那团曾是加里科·卡斯帕罗的小山正在滑落,山体原本就在激烈地震动,而如今其激烈程度又更上一层。
  光柱在回旋的同时渐渐延展开来,彼此碰撞、分裂,化作无数道光线。光线互相交错,形成网状,转眼间便将整个斜面覆盖。就在这一瞬间,崩毁开始了。砂石迸飞,山体表面凹陷,简直就像是内部被掏空了一般,南侧斜面渐渐塌陷、变矮。当然,连带着上方的加里科一起。如小山一般的加里科,正借着南侧斜面这一高台向下滑落,前方就是峡谷底部,以察鲁峡谷的宽度显然不足以容纳加里科那般庞大的身躯,因此坐落于北侧斜面上的沙科城会受到严重的破坏,不,应该说毫无疑问会彻底毁灭——本该如此,可如果加里科身下的高台本身消失了的话会如何?
  当然,加里科就滑不下来了,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也就是说?
  迎面吹来成块的沙土,玛利亚罗斯掀起外套盖住口部,眯起眼睛。“……我们得救了?”
  没错。得救了。至少,避免了被加里科不由分说统统碾成肉酱的事态——真的吗?话说啊,随着南侧斜面持续塌陷,大量的砂石不是也会把峡谷填平吗?
  果然,在峡谷底部拥挤着的大量恶魔们正在被砂石吞没。哎呀,这下莫不是有点糟糕?哪里只是“有点”,简直是糟透了。
  “撤退。”裘克一挥右臂,“去上层!留在下面会被活埋的!快跑!”
  “咕……!”“哇——”啾抱着玛利亚罗斯冲了出去,同伴们也几乎同时行动起来——不是所有人。莎菲妮亚,莎菲妮亚仍在和知世对抗。“——莎菲妮亚,该逃跑了……!”听到玛利亚罗斯的叫声,莎菲妮亚才飞了起来,知世也乘着黑风起飞,追在莎菲妮亚身后。“胡子大叔,你没事吗!?”飞燕对着多瓦宁古喊道。多瓦宁古马上回答:“不用你担心!”对哦,说起来胡子,在狱中之狱受了重伤。不过有由莉卡在,应该没事吧。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跑在前面,还有萝姆·琺和阿尔法也在。看不到裘克和克罗蒂亚的身影,不过,能听见那两人的声音:快跑、往上面跑。似乎是正朝着前去避难的平民和士兵不断吼叫。多玛德君留在最后,莉璐可在他的上方。和飞在天上的莉璐可视线相接,莉璐可笑了笑。“啧……”玛利亚罗斯扭开头。搞什么鬼啊,那个女人。说什么帮帮我们啊,那女人很危险,非常危险,不能相信她,她说的话连一个字也不能信。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脸来,又马上缩了回去。啾开始加速,玛利亚罗斯转头遥望,南侧斜面的高度已经不足原来的二分之一了,峡谷底部肯定已经被砂石彻底掩埋,沙土和岩石的洪水,掀起遮天蔽日的烟尘,现在肯定正在朝沙科逼近。还来得及吗,还能逃出生天吗。不知道,我不知道。话又说回来,我自己根本没跑,只是在依靠啾而已。莎菲妮亚呢?找不到踪影,是去别处了吗?
  啾和同伴们都拼命狂奔。
  抵达了两百美迪尔高的沙科最上层。
  向下俯视,只见四十美迪尔高的最下层已经被完全淹没,七十美迪尔高的第二层也大半埋在了沙土之下,南侧斜面已经基本消失。
  “真壮观。”莉璐可连喘带笑,看上去好像开心得不得了。
  死变态。
  “……放我下来,啾。”抓着绒毛出声恳求,随后啾便轻轻地将玛利亚罗斯放回地面。裘克和克罗蒂亚正带领着避难平民和士兵们沿着石阶向上赶来,其中还有奇罗·潘卡罗带领着的潘卡罗家族一伙人。同伴们也都平安无事,大家都在身边——除了莎菲妮亚。话虽如此不过想必莎菲妮亚也没事,以她的本领不可能被干掉,这一点不必担心。不过,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说实话,脑中一片空白。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完全没有头绪。真希望能有哪怕只是一点点思考时间。然而世间极少会有心想事成的好事,嗯,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在动。”萝姆·琺喃喃道。阿尔法连连吠叫,啾也“咕!啾、咕!”地叫嚷起来。“噢哇……”飞燕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多瓦宁古跪坐在地休息,由莉卡则一边抚着他的后背,一边望向之前南侧斜面所在的方向。皮巴涅鲁长叹了一口气,“一波才平·一波又起。”“有点不对。”哈妮梅丽倒是很冷静,“应该说那一波从来都没有平复过才对哦?”
  没错。的确南侧斜面已经彻底塌陷,拜之所赐,伏在南侧斜面上的加里科·卡斯帕罗从斜面上滑下的危险性已经被消除,然而很遗憾,这并不代表加里科·卡斯帕罗本身消失了。
  那东西——不、应该说是那家伙——还活着。
  如山一般的巨躯,横卧在之前南侧斜面所在的地方。
  如果只是横卧在那里,倒也没什么问题,假如他能好心待在那里永远不要动的话就太好了,然而现在看来这只是痴心妄想。
  从那家伙体内猛然刺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从表面看既像是岩石,又像是木头,又带着一些动物皮肤般的质感。尖端生着手一般的东西,还有像是胳膊肘的部分。那东西,该不会是手臂吧?看上去的确有点像。“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发出惊叫的大概是奇罗·潘卡罗。话说回来,现在吃惊也太早了。手臂不止一条,咚咚咣咣噗噗簌簌,又有六条手臂以冲天之势接连现身。那些手臂极长——准确地说不只是长,然而首先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格外地长。二十美迪尔三十美迪尔、不不,不止这点,手臂之间长度略有差别,但不管哪一条应该都超过了五十美迪尔,甚至说不定已经达到了一百美迪尔。而且这还没完,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咚咚咚咚咣咣噗噗噗,一个接一个。呃呃,已经够了,求你了。手臂、手臂、手臂,他冒出这几十条手臂来,到底想做什么?难道,那家伙想要用那几十只手,把自己那用“巨体”来形容都显得可笑的巨体撑起来?接下来再走几步?走、走到我们这里来?不不不再怎么说应该也不至于吧,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你看,果然吧,根本站都站不起来。不仅站不起来,还有好几条手臂折断、报废了。当然啦,你实在太重了,还是别乱来,乖乖待在那里不要动比较好哦。想必那家伙也不会听我的劝告,虽然马上断了步行的念头,却不知有了什么打算,转而开始用那几十只手撕扯自己的身体。咦?怎么突然开始自残了?就这么讨厌自己吗?不不不,不是这样。那家伙将撕扯下来的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投掷了出来。朝着我们这边,投了过来。“——哎、等等、什么……!?”
  “离开沙科!”裘克手中大忏悔啸的刀尖指着西北方,“接下来已经无法回头了,快跑,使出全力快跑!不要停,跟紧我!”
  呀,跑倒是没问题——可是土块呀岩石呀树木呀之类的东西正嗖嗖地朝这边飞过来哦?飞过来,坠落。已经带着克罗蒂亚开始奔跑的裘克身前,也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正要落地。会被砸中的,被砸中可就完蛋了,会死的啊?每个人、甚至连奇罗·潘卡罗都犹豫了,吓得动弹不得。——就在此时,裘克转过身来,双眼骤然瞪大。“还愣着干什么!只要跟紧我,就不会被这种玩意儿砸中……!”
  开始了,出现了。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
  不管怎么想,该砸中的还是必定会砸中,那些吼着“唔噢噢噢噢!”、“那就上喽!”、“裘克万岁!”还有“呀嚯——!”之类的人真是不可理喻。不过我明白,现在只能跑了。要是留在原地,只能成为活靶子。玛利亚罗斯朝着大家点了点头:“走、走吧!”大家也都点头示意,唯有多玛德君甩着那一头过长的头发转过身来宣布:“你们先跑,我去阻止那家伙。”“哎?阻止、怎么阻止?”“交给我就行了。”说罢,多玛德君跳了起来,这一跳便超过了十美迪尔高,随后一甩大忏灭刀,将迎面飞来的巨大土块轻而易举地扫开,再用圣断罪之剑将岩石切成碎片。多玛德君发出咆哮,G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这是多玛德君的挑衅,如同在说“来呀,有本事就过来呀”。“好棒。”莉璐可陶醉地念叨了一句,便追在多玛德君身后,“我也来帮忙。”凭你又能帮上什么忙?你有那本事?莉璐可抖动手腕,好像用手指画出一道线,飞来的一块岩石便破碎飞散,还挺能的嘛,毕竟是个变态。玛利亚罗斯完全插不了手,准确地说,就算真的掺和进去也只会成为累赘。像飞燕这种人倒是频频回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比较好。多玛德君径直朝加里科·卡斯帕罗冲去,加里科把手中的一切都朝多玛德君投掷过来,却全被多玛德君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莉璐可砸碎、破坏、挡开。多玛德君他们正试图近身攻击加里科,不过,这和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仍有许多岩石土块朝这边飞来,首先还是要专心逃跑才是。而且,虽然峡谷底部的恶魔们应该已经全灭了,但敌人并不只有那些。走在前方的萝姆·琺抬头望天,“——天上!”是邪龙。背上载着恶魔,几十、几百头邪龙俯冲而下。真是的,这下子哪怕光是逃跑情势也不容乐观。拦在前方的邪龙被裘克和克罗蒂亚挥着大忏悔啸和格林巨镰斩杀,被萝姆·琺用弓箭射落,还要承受哈妮梅丽的枪击。至于从邪龙背上跃下的恶魔们,则被皮巴涅鲁斩碎、被啾揍飞、被阿尔法咬断喉咙、被飞燕痛殴、被由莉卡横扫、被多瓦宁古踹倒、被潘卡罗家族的人推开。玛利亚罗斯尽量不去妨碍大家,一边跑一边观察敌情,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引导难民。也有人在途中与大部队汇合,玛利亚罗斯朝他们叫喊:“这边!跟紧裘克!快跑!来吧,没关系的!快过来,这边……!”
  结果,又变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了。好累,非常累,不过无所谓,就差一点了,马上就将穿过沙科市区。市区另一侧曾是断崖城墙,现今城墙已经被彻底掩埋,不复存在。沿着堆积起来的土砾前进,就能离开察鲁峡谷。追上先前避难的人群、所有人汇合之后,裘克到底打算怎么办?失去据点之后,难道要像新生太阳王国那般到处流浪?总是重复这样的事就行了吗?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恍惚,不好,不要这么软弱。我们可是从狱中之狱活着回来了,一切总有办法的,必须坚持下去,总会有办法的。“抬起头!”玛利亚罗斯朝避难民众们大喊,“别停下!跑不动的话就走!总之不要停!一旦停下就再也没办法前进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保持前进……!”
  在鼓舞他人的同时,也对自己重复着同样的话。
  堆积起来的土砾并不好走,踩上去很容易塌陷,失去落脚之处,然后摔倒在地。有人陷进岩石的夹缝之间,如果只是一只脚陷进去倒还好办,可如果半个身子都落进坑里,凭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施以援手。此时就不得不做出选择,要见死不救吗?没错。如果动用数人之力实施援救的时候遭到敌人袭击,后果难以想象。因此只能以还能活动的人、还在前进的人为优先,对那些落入坑穴中的人见死不救。没事的。至今为止我已经做出了许多类似这样的决断,这种胸口撕裂般的痛楚也早已习惯了,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程度的事便对自己产生厌恶。我就是这种人、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这一点我早就心知肚明。我没有拯救他人的力量,不了解引导他人的手段,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没有天赋。我所能做的,唯有只要尚存一息便不断前进,与同样试图前进的人们共同行动而已。事到如今我还是想说,活着好痛苦,死了反倒比较轻松。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死,想要活下去,不想舍弃这条性命,要将它牢牢握紧。因为我也知道,活着不仅是痛苦,还有许多欢喜与温暖。虽然我讨厌的家伙数不胜数,但也有我非常喜欢的人在。有的人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第二面,也有的人我想见得难以忍受。我还不能死。怎么能就这么死掉?
  玛利亚罗斯连滚带爬地沿着无法称之为道路的道路奔跑,沙科已经被甩在身后,不过,察鲁峡谷仍在前方延伸。要逃到何处才算结束,就算想也没有头绪。抬头仰望,满天都是邪龙的身影。又有多少敌人在身后追踪?转过身来观望,数量不少,但也不多。照这样下去,似乎能够平安逃脱。若是被这种乐观冲昏了头脑,大抵都会发生不妙的事,因此连忙否定。这才刚刚开始呢,才刚刚开始,还没完呢,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突然,萝姆·琺趔趄了几步。奇怪。
  有什么东西攀在她的后背上。
  ——刚注意到这一点,那东西便从萝姆·琺的后背上跳开。
  阿尔法注意到不对,便吠叫着追赶过去。那东西连忙逃跑。好快,像是某种四足野兽,不,和猫狗之类的跑法不同,倒像是小个子人类用四肢在地面上爬行一样,即便如此仍是快得连阿尔法都追不上。是敌人吗?至少应该不是友军。那东西是不是对萝姆·琺做了什么?阿尔法很快放弃追赶跑了回来。萝姆·琺弯了弯膝盖正要蹲下,又马上恢复了站姿,好像原本打算俯身做什么,却打消了主意一样。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吓得瞪大了双眼。“哎……”
  嗷呜……
  阿尔法发出了一声与它完全不相称,简直像是幼犬一般的哀鸣,一头栽倒在地。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明白——不可能不明白,我的这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就是难以置信。
  萝姆·琺怎么会拔刀去砍阿尔法呢。
  阿尔法完全没有防备,因此才没有躲过这一刀。当然了,它根本没理由去防备萝姆·琺。
  然而萝姆·琺的的确确砍了阿尔法。
  阿尔法还活着,不过,从右前肢到侧腹部被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右前肢无力地耷拉着,似乎无法再用来支撑身体了。看上去既胆怯,又有些困惑。就好像向母亲撒娇却遭到严厉的拒绝、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走投无路的小狗一样。不知狼会不会做梦,如果会的话,说不定它正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说真的,玛利亚罗斯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萝姆·琺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萝姆·琺……!?”由莉卡大叫起来,与此同时萝姆·琺又向阿尔法砍下一刀,阿尔法向后一跳,勉强躲了过去——这不是梦。不是梦的话,不是梦的话……?那是怎么回事?对了,刚才,攀在萝姆·琺背后的那东西,肯定是那东西在萝姆·琺身上搞了什么鬼。肯定没错,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阿尔法,快跑!萝姆·琺现在精神不正常!”玛利亚罗斯姑且试着这么说,也不知阿尔法能否理解。毕竟不管多么聪明,狼还是狼。
  “到底怎么回系!?”由莉卡怒吼道。
  “萝姆·琺被敌人做了什么!我刚刚看到了一眼——”话刚说到这里,玛利亚罗斯便冻结在了原地。
  萝姆·琺收刀入鞘,取箭搭弓。
  箭尖,指的正是这边。
  “不会吧、不、等等——”一刻都没有等,来了,已经来了。箭,朝这边飞来。
  玛利亚罗斯马上侧身一扑,却还是没能彻底躲过。“咳……”
  被射中了侧腰。
  “——萝姆·琺!?”“住朽,萝姆·琺!”传来皮巴涅鲁和由莉卡的叫声。“该、该、该怎么办!?”这似乎是飞燕说的。“——难道是被操纵了!?”哈妮梅丽果然很敏锐。“玛利亚罗斯,贫僧马上来……!”多瓦宁古赶来治疗。“咕!?啾!?啾!?”啾在身边不停地叫唤。
  “……没、没事的。”玛利亚罗斯朝着啾笑了笑,试着摸了摸侧腰。碰到箭了,就刺在那里。
  “发生什么了!?”裘克发出怒喝。发生什么了……对了。
  之前知世也变了,这一回则是萝姆·琺。大概,这都是敌人干的好事。
  “我要拔箭了!”快速赶来的多瓦宁古立即将箭矢拔出,一瞬间疼得差点停止呼吸。真的好疼,疼死了,嗯。虽然很疼,不过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玛利亚罗斯按住正用手掌贴近伤口施放医术式的多瓦宁古的肩头,“多、多加注意,有敌人、能操纵我们……!”“你说什么!?唔——”多瓦宁古猛然转身一挥铁拳,他的拳头如字面意思大放光芒,然而,这一拳似乎挥空了。“——唉!难道说,就是那东西……!”
  玛利亚罗斯也看到了“那东西”的存在。
  刚才恐怕那东西就趴在多瓦宁古的背上,打算对他做与之前对萝姆·琺所做相同的伎俩。被多瓦宁古察觉计划落空之后,便逃跑了。
  那东西——像昆虫?外貌看上去,如同与人类模样相似的昆虫。
  那就是敌人,是恶魔吗?肯定就是恶魔。
  “……胡子,别管我了,去解决掉那东西……!”“可——!?”多瓦宁古突然挡在玛利亚罗斯身前。箭,多瓦宁古的背上刺了两支箭。是萝姆·琺。仔细一看,大家都只是与萝姆·琺拉开距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手持弓箭的萝姆·琺便彻底肆无忌惮起来。已经不是再叫唤疼不疼的时候了,玛利亚罗斯推开多瓦宁古放声大喊:“——我们有医术士,只要别杀死就行,把萝姆·琺控制住!也要警戒敌人!那东西长得像虫人一样会盯着后背下手!要是被它得逞,就会被操控——”
  已经迟了。
  “……!?”
  飞燕。
  偏偏,是飞燕。
  飞燕趔趄了几步,捂住脖子,差点蹲坐下来,还是勉强稳住了身体。就在那之前,玛利亚罗斯没有看漏。那如同虫人一般的恶魔,从飞燕身上跳走了。这下糟了,飞燕的身边就是由莉卡。玛利亚罗斯捂紧正在流血的侧腰。“由莉卡,小心飞燕……!”“——哎……!?”即便是受惊不浅,由莉卡还是当即作出反应,以极限九手棍挡住了飞燕的回旋踢,了不起,若不是由莉卡肯定办不到。然而飞燕没有停止动作。“喔啦!噢啦!噢啦!”横踢,直拳,再横踢。“……呃!飞、飞燕……!?”由莉卡连连格挡、躲避,明显动摇不已。不知是不是因为动摇,最后还是被飞燕打中了。“呀……!”由莉卡的脸被狠揍了一拳,失去了重心,飞燕马上追击不舍。“噢啦、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目不暇接的连击。“——呃……!”由莉卡抵挡不住,转眼间便被逼入了绝境。完蛋了,不,就在此时黄金色的风暴突然插手。“——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愚蠢败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
  多瓦宁古。被黄金光芒包裹全身的多瓦宁古,挥出巨大到让人怀疑是眼睛出错的拳头,在飞燕脸上炸出一记“咚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的巨响,这一拳的力量甚至把飞燕的脸打得在一瞬间拉长了几分。
  “——呜咳……!?”
  在被一拳击飞到十美迪尔开外,骨碌碌滚了十几圈砸在岩壁上之后,还能马上爬起来,飞燕也不是寻常之辈。
  不过多瓦宁古在某种意义上更加不寻常就是了。
  “你这混混混混混账!你不是爱她的吗!?你不是爱由莉卡吗!既然如此!即便是什么东西对你做了什么、不论是发生何事!也断然容不得你对由莉卡动手!如今!如今你已犯下滔天大罪!贫僧决不认同你的妄行!赌上这身肌肉,定要在此对你降下裁决!”
  “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吵死了!”飞燕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有些不对劲。不,某种意义上讲,从被操纵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不过刨去这一层,还是感觉不对劲。飞燕在哭,眼中流出了泪。“真是吵死了……!”
  “那就来让贫僧闭嘴试试看啊……!”
  多瓦宁古向前冲锋,飞燕挺身迎击。由莉卡不知所措。正与萝姆·琺交手的皮巴涅鲁似乎很在意飞燕与多瓦宁古的情况。哈妮梅丽用手枪朝萝姆·琺开了好几枪,却没有一发射中。不管怎么说也得避开要害,因此非常难以下手。阿尔法呆坐在地上。啾跑到玛利亚罗斯身边,不过,却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显得十分困惑。裘克和克罗蒂亚正在优先引导难民。
  “该……死的……!”
  玛利亚罗斯使足力气站了起来。
  该怎么办。
  
  北瓦鲁欧克山麓·孤城
  
  “援军!?你说援军!?”优安·桑瑞斯大喊着将一只爬上城墙的恶魔一刀斩落。“从东南方向来!”马上便有人回应,是海因茨·库尔艾尔冯,“有一集团正与敌军保持交战,向城下靠近……!”
  援军。怎么可能。实在是难以置信。优安看了一眼库尔艾尔冯,他长度及肩的头发沾满了汗水和血渍,贴在满是脏污的脸上,似乎还受了伤。库尔艾尔冯统率着以收集和传达信息为主要任务的无名队,不过,现今他的麾下应该也不剩多少人了。敌人可不会区分你是无名队队员还是其他队队员还是根本不是队员,连优安自己也是同样,虽肩负各类职责,但当敌人逼至眼前之时也只能亲自迎战。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库尔艾尔冯依然试图成为优安的耳目,当然,在这过程中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优安本想慰劳他,最终还是打消了主意,现在还不是慰劳下属的时候。只不过,还是坚定地点头示意。“是么。既然你这么说,那想必无误。——修奈特副长!”“在……!”“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接应援军!康拉德,跟我来!”“是……!”
  优安带领着康拉德·亚瑟及其手下在城墙上疾奔。这座孤城承受着敌人的攻城兵器自全方位而来的投石与射击,一旦有某处防御变得薄弱,就会遭到敌兵云梯突袭。我方拼命死守,刚挡下一波攻势,就又有下一波攻击来到,只能单方面承受敌军的猛攻,毫无战绩可言,唯有尸体不断累积。就在不久之前敌人还祭出了攻城锤,若是被那东西冲破了城门,恐怕一切就都结束了。城门处由琺瑠率领坚守,又能坚持到何时呢。父亲暂且不论,母亲不在身边的话,那孩子、卡雷尔会不会哭?优安将不安与悲观一瞬间封印起来,猛挥一刀,劈开前方的道路,向前疾跑。援军。真的是援军吗。虽然库尔艾尔冯如此认定,但若不是亲眼看到还是难以置信。“——就是那个吗……!”
  “哇嚯!嗨哟!加油、加油哇!”法尼·弗兰克站在垛墙上挥舞着旗杆。那男人虽是个绝顶蠢蛋,但被他那不着边际的乐观拯救的人也不在少数。优安能够理解这一点,话虽如此,却也从未想到,看到那个男人的愚行,竟然连自己也产生了如同在黑暗中得以睹见一丝光明的感受。
  法尼·弗兰克并非是在为我军送上声援,他的身体面对着城外。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找到了。的确。
  一支人类组成的团体,在敌军阵中撕出一道缺口,正朝城下迫近。援军,的确是援军。
  不,他们虽与敌人战斗,但是否有救援优安一行人的意图还未可知。数量称不上多,恐怕不到千人,大约几百人左右。纵使加上他们的支援,也难以逆转战局——应该说是根本无望。若要将这不堪的战况比作疾病,那便是无法根治的绝症,最多只能延续些许性命罢了。因此,这援军根本毫无意义——我并不这么认为。并非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我的确从未这么想过。
  我们都会死。不论是谁,总有一天都会死。即便是刚刚出生的卡雷尔,也必定会死。死亡是注定的。背负着必将一死的命运,我们也要活下去。不论是几十年、几年、几个月、几天、哪怕只是一天、几小时、一小时、一分钟、一秒,我们依然要活下去。这与长短无关,我们活的不是某一段时间,而是一个又一个的瞬间。
  当然,过去不可抹消,不论是那些令人怀念、光辉夺目的日子,还是充满苦涩的往事。我也会梦想未来,我们如今的战斗正是为了抓住明天。每一个“瞬间”并非是单单依靠“现在”而成立的,这一瞬间的诞生,包括了一切的过去与未来。即便是看不到一年之后的未来,哪怕连十天之后的日子都无法保证,甚至不一定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也决不能草率对待这条性命。我不认为为了得到接下来的一分一秒而努力是徒劳无益的。我们终将一死,我们的生命脆弱而虚幻,然而,假如卡雷尔今日便死在这里,虽然作为父亲我将惭愧难当、抱憾而终,却决不会认为他的人生有丝毫的可悲之处。我们终将一死,我们离死越来越近,然而我们确实活着。
  理当欢喜。看吧,就在那里,有与我等同样正陷入恶战苦斗的人们。
  我并不在意他们到底是否是友军,即便不是,也毫无疑问是同志。若他们愿与我们携手战斗,那我自然乐意之极,今后的每分每秒都将同甘共苦。可能的话,应当与他们并肩作战,只是不知这愿望能否实现。
  “优安……!”
  听到呼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满身疮痍的卡塔力豪迈地大笑道:“快看!是午餐时间的伙计们嘞!亚济安也在!就是那个飞着的家伙……!”
  “午餐时间——”优安扶了扶眼镜,仔细眺望。飞着的家伙,就是那个吗?
  在那一集团的最先头,有一背生黑翼、浑身漆黑的生物飞舞盘旋,将敌人横扫、踢散。亚济安,午餐时间的头领,那就是他吗?这可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可即便他不是人,那又如何?亚济安的突破力惊人,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亚济安,他仅仅是飞过某处,便留下一路尸骸堆积成山,敌人在他面前都腿脚发软。“好机会。”优安喃喃自语,但随后又咬紧牙关。虽然是个好机会,但——“根据现状,我们无力打开局面,难道只能束手远观?”
  “优安安安安安安安。”
  听到这个声音时必然会冒出一身鸡皮疙瘩,这毛病这辈子也无法治好了。
  他之前在何处,又杀了多少?男人半裸的身体涂满鲜血,虽然可能多少也受了些伤,然而他可是只剩头颅都不会死、货真价实的怪物,受点伤对他来说自然什么都算不上。SIX走到优安身旁,撩起被血脂浸透的头发,亮出蛇一般的双眼中不祥的鬼火。“我去吧。”
  “负伤人员!来接受治疗!”救护剑士佩尔多莉琪飒爽现身利落地喊道,随后马上抓住卡塔力按在地上坐下,“别胡闹,乖乖待着别动!很遗憾我的医术式水平可远远不如剑术!”“——不、不、老子没事的啦,你看,就像这样!精神抖擞哇!比起老子,先去给阿尼亚酱……”“照我来看,你受的伤比较重!要是想让库尔蒂巴队长早点接受治疗,你就给我闭嘴老实点!”“知、知道了唉……!”
  “我也去。”在SIX身旁缓缓左右扭动脖子的男人,虽然并不像SIX那般半裸,却也只是穿着秩序守护者的便服。被猩红色浸透的外衣如同刚刚沐浴过血雨,然而其本人却似乎毫发无伤。
  夏特·古雷哈。曾被称为“神剑”,在屈辱性地惨败于站在他身边的怪物之后放弃这一称号的男人,其爱刀、罗利·阿疆斯塔锻造的“淫靡浪漫”刀身却令人惊叹地愈发纯正无暇澄澈透亮。
  刀下亡魂越多,古雷哈手中的刀便越发锐利。一触即断。仅以刀身触碰,便能轻易将目标斩断,他恐怕已经抵达了这般境界。在这乱世中,古雷哈已经取得了巨大的飞跃。
  “去吧,神剑。”优安沉静地命令,“去让神剑之名,在这片土地上再度鸣响。”
  古雷哈无声地笑了。“遵命,总长。如您所愿。”
  “Ku·Haaaaaa·Haaaaaaaaahhhh……!”SIX率先从城墙上跃下。古雷哈没有跳跃,如同脚踏虚空一般走了出去。SIX一个翻滚化作一枚钻头,朝城下的敌人突刺而去,“Urarararaaaaaaaahhhhhh……!”而与之相对,古雷哈则寂静无声地降落,随后悄然挥刀,好似掬起一汪泉水。古雷哈仿佛应和着某种音乐轻盈地舞蹈着,在奇形怪状的恶魔、以及蜥蜴人之类的异界生物头顶漫步。SIX径直突入敌阵,回旋着将敌人绞得粉碎,血肉骨片内脏混在一起四处飞溅。相比之下古雷哈的手法要出色得多,实在是太过出色,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古雷哈前进的道路永远是最短路线,永远只在要害处斩下一刀、最多是两刀,便做出了结。夏特·古雷哈,难道他已经超越了人境?亲眼见到如此力量,难免胸中翻腾,毕竟优安·桑瑞斯也是一名磨练剑技至今的剑士。然而优安将这股炽热压至腹底深处。我必须成为一团能够思考、能够判断的冰。即便是那般的怪物和神剑,若是在敌阵中陷入孤立也会招致灭亡。数量差距太大,面对成倍、三倍、十倍的敌人暂且不论,可若是差距达到了百倍,甚至更多,便无法逆转形势。不过,在短时间内,仍能压制、钳制住敌军。怪物与神剑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再加上,包含午餐时间在内的一伙人正在撕开敌阵。只要怪物和神剑能够在敌军中制造出空隙,那一伙人便能借着空隙进入城中。问题关键在于——
  “总长……!”传来一个女声。
  优安转过身。眼前的女人有着金色短发,个子高挑。她直到三天前为止还是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候补,但由于二十六号无名队队长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战死,转而成为其继任者。她如今在琺瑠麾下工作,优安马上察觉到,她前来通报的一定不是好消息。
  “谢尔贝格队长!发生什么了!?”
  “城门……!”卡洛丽娜·谢尔贝格大叫道,就在此时——
  城门剧烈地摇晃。
  优安探出垛墙向下望去。“城门被突破了吗……!”
  只见攻城锤深深嵌入了城门之中。城门最终还是被撞破了。法尼·弗兰克嚎叫着“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眼珠都快要瞪飞出来了。“这可不像话,国王!”优安马上叱责道,“请回到你自己的岗位上完成应尽的职责!”“——噢噢!?对啊对啊!”法尼·弗兰克再次挥起了旗帜,“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这才刚刚开始呢,刚刚开始刚刚开始!连我这样的家伙都能活着,你们就更加不会有事啦!V!V!V!胜利的V……!”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这样就好。优安环视四周,发现了十七号巡逻队队长斯图亚特·莫格雷。“莫格雷队长!命你在此死守!”优安抬起头,挺起胸高声宣布,“我去打开城门,迎接援军入城……!”差点萎靡下去的士气马上再度高涨。“——好啦!”完成治疗的卡塔力跳了起来,“老子还能再战上一万年!走走走上上上干爆它们!好让这帮混账知道想要打倒老子至少得纠集个八百万大军才像话……!”“就是这股气势!”优安拍了拍卡塔力的肩膀冲了出去。途中遇见的队员、以及队员之外的人,大半都记得容貌和名字。擦肩而过之时,都会唤一声他们的名字,也会对他们做出一个自己并不擅长的笑容。法尼·弗兰克,从那个男人身上,优安学到了一点:不需要故作悲壮。若是以信义作为纽带团结起来的秩序守护者们,只要拿出觉悟来,便会全员追随在自己身后,命令他们与我共同赴死的话,他们便会毫不迟疑地牺牲,这是银色军团的尊严与荣耀。然而如今这群人不同,这些人为了活下去才聚集在一起,为了活下去而战斗,并非都是热衷于燃烧生命获得一个壮烈结局的浪漫主义者。因此必须要给予大家希望,哪怕只是一刹那,也要让他们能够看到光明。而我做得到这一点吗?即便是做不到,也要去做。
  优安带领着康拉德·亚瑟和卡洛丽娜·谢尔贝格跑下石阶,向城门冲去。攻城锤前端已经撞破了城门,之前堆积的木材石块散落了一地,城门上的破洞逐渐扩大,敌兵马上就会从缺口中涌入。琺瑠指挥着队员们,试图用碎石填补缺口。“琺瑠!够了!停止作业!”优安大喊道,“准备防御!将敌人引进来!外面正有援军赶来!可以形成夹击!”“——你说援军!?”琺瑠似乎大吃一惊,但还是马上缓过神来,“停!立即整编队伍,准备迎击!让它们看看我们的力量……!”“是!”四处满是响应之声。优安拔出自义父初代总长丹尼斯·桑瑞斯手中继承得来、誉满天下的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豪刀日轮。啊啊,义父的相貌浮现在眼前。请借给我力量。只要优安如此恳求,想必义父便会伸出援手,义父永远都守护着自己。如今他正在天上微笑,对我说:现在还不是你该来这里的时候。至于罗叉,此时应已在城墙上化作死神。“——谁愿追随于我!?”
  “我愿!”康拉德·亚瑟回应。
  “我愿!”李童晏。
  “我愿!”切斯·彼得。
  “我愿!”卡洛丽娜·谢尔贝格。
  “我愿!”以及、琺瑠。
  除此之外,自艾尔甸时期以来的队员们,在离开艾尔甸之后加入的队员们,还有只是为了活命、仿佛被吸引一般聚集到这座孤城中的人们,全都接连放声高呼。“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
  优安环视同志们的脸庞。“要赢。”
  所谓胜利又是什么。
  即是跨越困境。即是得到一个又一个的“现在”。即是如今、存活于此。笑吧,笑吧。只要还能露出笑容,我们便不会失败。
  攻城锤再度撞击,城门继续被破坏,缺口越来越大。攻城锤与城门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人能够通过的缝隙,缝隙中刺入了恶魔们的刀剑枪尖。终于,一只恶魔将它如同膨胀了的山羊一般的丑陋头颅探了进来,嘎嘎大叫。
  “优安。”不知何时琺瑠已站在身旁,在耳边低语,“我真的好爱你,我以你为傲。”
  “我也是,琺瑠。”虽然想要拥抱她,但其实没有那个必要。优安举起日轮,刀尖指向城门缺口处。“冲锋……!”
  在高喊的同时率先冲上前。缺口又扩大了一圈,紧接着一群恶魔一齐涌入。“破天一流天技——”并没有什么气势,只是使出恰到好处的力量,嘴角带着笑容。优安将日轮凌空一斩。“‘残空’。”
  空气、正确地说是空间,被一劈为二。雪白色的压力变化波伴着轰鸣声向前推进,将恶魔们连带着城门一起,斜向砍为两截。
  优安用左手中指推了推眼镜,向城门缺口冲去。独自一人冲在最前的优安,遭到了大量敌人的包围。“无用。”优安只须斩杀眼前的敌人便好。“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童晏凶恶的猛剑使恶魔的阵势渐渐崩溃。“疾……!”切斯·彼得机敏地四处移动,巧妙地攻击敌军薄弱处。“哈啊啊啊啊啊……!”谢尔贝格的刚剑特意挑选强敌将其送入轮回。以及、琺瑠。琺瑠的剑技仿佛在流动,伶俐而鲜烈。她善使的弯刀“娜迦”由阿兰·加兰德打造,刀身偏长,重量集中于前端,极为独特。沉重得连男人都难以熟练操控的“娜迦”,在她手中却利用离心力使得比谁都更加精妙。不仅如此,除“娜迦”以外,她还同时驱使着魔导王时代的武器、金属鞭维欧丘林特斯。不只有队长们紧随在后:正在那里挥剑的是埃尔南德·弗雷卜,那个人是托曼·布雷科德,盖茨·本特,奥尔登·布拉索,亚当·塞基亚,还有莱纳·库普雷特,莉娜·切伦,裁连武。还有好几名全身包裹在银色铠甲之中、从艾尔甸时期就心甘情愿追随优安至今的队员。秩序守护者不会被击溃,大义将永远存续,由我来带领大家活下去。
  优安闭起双目,屏住呼吸。所谓剑——
  所谓剑,并非单纯是剑。剑即时空,至少,我手中之剑如此。此剑、换言之此处的时空,皆任我指使。
  停止呼吸,时间随即停止。
  在优安·桑瑞斯的认识之中,时间静止了。
  睁开眼。
  一切都清晰可见。
  优安观察掌握敌人的位置,使时间停止,将空间掌控在手中。
  “破天一流绝技——”
  无须挥刀作斩,只需放置于此。将剑,放置于敌人所在之处。
  “‘霸界’。”
  吐出一口气,时间开始流动。
  剑所置之处的敌人五十七名,一齐头颅落地,拦腰两断,无一活命。脉搏?正常。毕竟没有拼上全力。疲劳?只是稍稍有一些罢了。
  优安举起日轮,阳光映在刀刃上分外耀眼。
  “活下去!前进……!”
  “加油哇、加油哇、加油加油加嘞个油……!”法尼·弗兰克还在城墙上挥舞旗帜,那份滑稽逗得好几人笑出了声。笑声扩散,优安一行人伴着笑声前进。敌人在后退。后退的敌人,斩。转身便跑的敌人,斩。不论作何反应,凡是敌人,皆斩。“不要松懈!”优安鼓励着同志们,自己也保持向前。必须要保持住这股气势,说到底,我方的数量太少了,若不能一鼓作气,马上就会气竭而难以移动,在那之前必须尽可能前进。已经能看到SIX和古雷哈了。头上掠过一个黑影,不,那并非是黑影。挥动着黑色双翼,黑发迎风飘舞,优安与他一瞬间四目相视。“——午餐时间的头领。”“优安·桑瑞斯……!”亚济安急速盘旋一圈,停在了空中,“我们虽算不上是得力援手!但若只是互相支撑的话还是能够办得到!”“正合我意!如今说实话连只猫都想拉来帮忙了!”“我们肯定比猫更有用……!”“若非如此可就难办了……!”优安像个傻瓜一样不断挥舞着日轮,“与援军会师!然后把这些敌人踹回老家去……!”
  叫喊声在各处迸发而出,我军已化作灼热的火焰,并非要将敌人斩杀,而是要彻底碾得粉碎。敌人慌不择路,四散奔逃。然而优安领悟到,是时候见好就收了。在混乱不堪的敌阵深处,有一群整齐行进着的恶魔。由于距离尚远看不清楚,但仍能推断得出,它们必是那种身高超过二美迪尔、全身铅色、堪比金属的皮肤上又套着一层盔甲、如同钢盔一般的头颅顶端还刺出两根尖角、双眼中宿有青炎的赛欧鲁克斯江德。它们并不好对付,若是被这支赛欧鲁部队逼至眼前,毫无疑问会陷入苦战。在那之前应当先撤回城中,整顿军势以期再战。优安大喊道:“——古雷哈队长!SIX!你们负责断后!暂且撤退……!”
  古雷哈停下脚步,似乎啧了一声。不知是不是救护剑士的调教格外有成效,SIX倒是很顺从。“——知道了!我就留在这里直到你们回城为止,超电磁SIXpiiiiiiiiiiiiin……!”看到他四处放射着闪电不停旋转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还有谁会将“顺从”这个词与他联系在一起?不过——优安再度抬头望向亚济安。“虽没什么可招待的,还请暂时进入城内……!”“嗯,那就多谢了。不过,居然连那个SIX都在……!”亚济安留下一个苦笑,向他的同伴所在的方向飞去——本该与同伴汇合,却在途中被拦下。有什么东西从高空急速俯冲,朝亚济安发动袭击。鸟?不对,不是鸟类。而是有翼人面山羊。一名青皮肤的恶魔瞪着如鹰般锐利闪着红光的双眼,乘在那生物背上,右手握着葡萄色长剑,左手持有一柄褐色长剑,背后还背着一柄剑。“S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恶魔两手挥剑朝亚济安斩去。“——泰达尔·库莱希茨……!”亚济安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幅度弧线躲过斩击,恶魔则追击不舍——看似要追击,却突然转身朝这边落下。亚济安好像吃了一惊:“啊……!?小心,那男的是个大公爵……!”“你说什么……!?”大公爵,比公爵更高一级。对于我们而言,连侯爵都是极为难缠的对手,更不要说还对对方的本领一无所知。虽然想要观察总结应对策略,但不行,已经来不及了,在观察之时可能会遭受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只能全力迎击,这不是最优的策略,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所有队长,攻击那个大公爵!古雷哈队长也——”命令下到一半,地狱大公爵泰达尔·库莱希茨突然将剑掷出。居然直接把武器丢出来?被他丢出的是那柄葡萄色的长剑。库莱希茨低声念叨、应该说是吟唱了什么。随即,不知怎么回事,那柄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身长近乎有十美迪尔、如同浑身浓绿带有黑斑的巨大蚯蚓一般的生物。库莱希茨开口说道:“吃了它们,奴艾尼切格拉。”奴艾尼切格拉,就是那只生物的名字吗?“你这跟踪狂……!”亚济安返身攻向库莱希茨,库莱希茨用褐色长剑挡住了这一击。总而言之,目前只能将库莱希茨交给亚济安来对付,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奴艾尼切格拉。好大,那巨大的生物在空中扭动着身躯坠落下来。不知能不能将其一刀两断,即便能够,若是被那躯体压在身下也是死路一条。“——退避……!”
  优安向后跳开。琺瑠呢?平安无事,其他人也大半安全。奴艾尼切格拉落地了,冲击传来,优安马上压低重心,平稳呼吸。
  “破天一流天技‘残空’。”
  将空间劈断。雪白色的压力变化波向奴艾尼切格拉的巨大身躯猛袭而去,然而留下的伤口却还是太浅了。奴艾尼切格拉激烈地翻滚着,伤口中喷洒出青色的体液。从那令人感到不适的体内,探出无数扭动不停的触手,迅速延伸逼迫而来。其目标不仅是优安一人,而是奴艾尼切格拉附近全员。“防御……!”优安挥动日轮斩断一根触手,就在此时察觉到不对劲。体液。奴艾尼切格拉的体液一落到地面上便冒出青烟,想必极度危险。优安躲闪着使身体不要接触到体液,不断后退、后退。“——小心那家伙的体液,千万别碰到……!”“咕呃……!?”已经迟了。李童晏淋了一头体液惨叫起来。“到此为止……!”优安闭上眼,屏住呼吸,使时间停止。睁开眼,看得见,看得见,全都看得见。每一根触手,其位置、质感,全都一清二楚。“破天一流绝技——”不去斩,只是将剑置于此地。不能让体液溅到同志们的身上,要使断面中喷出的体液朝向没有友军的地方。五十七。不,五十八、五十九根。“‘霸界’。”将气息吐出,时间重新流动,五十九根触手同时被切断。稍有疲倦,但没有大碍。优安伸出左手中指推了推眼镜。“退后!拉开距离……!”在迅速遵从命令的同志们之中,唯有一人——“恕我难以从命……!”
  夏特·古雷哈。唯有神剑,仍朝着奴艾尼切格拉冲刺。奴艾尼切格拉的触手集中攻击古雷哈。“肮脏!”然而触手无法抓住古雷哈,甚至连拖延他都做不到。如今的古雷哈只要有零点一秒的时间,就能从仅有十五桑取的缝隙中穿过。这对常人来说自是无稽之谈,但对拥有天生的平衡感、敏捷、剑术之才,还积累了大量杀戮经验的古雷哈来说便是手到擒来。古雷哈在穿越缝隙的同时,还将触手斩断,在体液喷出之前,就已移动至下一位置。与掌控时空的破天一流霸界不同,古雷哈就好像能在时空之中任意游动。终于,古雷哈抵达了奴艾尼切格拉的身体之上。
  “好了,处刑时间到。”有短短的一瞬间,古雷哈伫立在奴艾尼切格拉背上,“污物,受死吧。”
  开始了。古雷哈首先让淫靡浪漫奔腾而过,将奴艾尼切格拉从背后切开。随后开始剔除体肉。好快,实在是太快了,这动作简直不可思议。转眼间奴艾尼切格拉的体积便只剩下五分之四,然后是四分之三、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奴艾尼切格拉渐渐解体。这种生物居然有脊椎,这让优安多少有些意外,能够亲眼拜见其骨骼构造,也是优安万万没能想到的。古雷哈歪着脖子,眯起眼睛。“体型再大,也不过是一匹而已,算在战绩上也只是加一罢了,真无聊。能再来一遍吗?不行啊……”
  “古雷哈!”听到优安的呼喊,古雷哈不悦地扭动嘴角:“知道啦知道啦,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来了,库莱希茨。在被亚济安的攻击压倒,四处逃窜的同时,又投掷出一柄剑。这次是褐色的长剑。“嘉修特·丹多尔波罗格……!”剑身消失,一只拥有螳螂般前肢的巨大蟋蟀现身。丹多尔波罗格,不过即便是那样的魔虫,对于古雷哈来说也不算什么。即便是大公爵也要面临穷途末路了。不过,有些不对劲。库莱希茨从有翼人面山羊背后跳跃到丹多尔波罗格身上,随后有翼人面山羊马上被亚济安黑龙一般的左臂抓住吞食。“又躲着我了吗,跟踪狂……!”库莱希茨没有回答,看都没看一眼亚济安,一心驱使着丹多尔波罗格向古雷哈冲去。“大公爵!”古雷哈打算连丹多尔波罗格带着库莱希茨一起狩猎,“不错的猎物……!”淫靡浪漫放出雷光——不,只是看上去如此,只是错觉。丹多尔波罗格一瞬间被四分五裂,库莱希茨却在最后关头从魔虫背上跳下。“——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术……!”
  大公爵拔出后背上仅存的最后一柄剑。
  白色、不、无色透明的剑。
  “什么魔术……!”古雷哈飞翔于天。即便是神剑也不可能会飞,只是好似飞翔一般高高跳跃,试图将库莱希茨击落。古雷哈那与神剑相称、神乎其技的本领,已让优安·桑瑞斯相信他能做到。
  神剑,向地狱大公爵斩去。
  古雷哈的淫靡浪漫与库莱希茨的无色透明剑彼此相斫。
  “拉兰·古雷哈!”库莱希茨说了什么。
  库莱希茨手中的剑,破碎了。而淫靡浪漫完好无损。下一个瞬间,古雷哈就将斩下第二刀将库莱希茨杀死吧——然而这一刀却迟迟没有劈下。无色透明之剑的碎片,闪着耀眼的光芒,将古雷哈包围。“——这是……!?”
  “古雷哈队长!”优安瞠目结舌。怎么了。那是怎么回事。魔术。库莱希茨说那是魔术,说‘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术’。那是魔术吗?古雷哈被光辉闪亮的剑之碎片逐渐吞噬。库莱希茨先一步落地。“呵呵呵呵……”恶魔张开双臂,仰天嗤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不能以人类的常识来推断恶魔、尤其是高等恶魔。我早该明白这一点。即便如此,这还是太过荒谬。
  古雷哈正在消失,消失,彻底消失。古雷哈他——
  身影全无,只留下了一柄剑。
  银色的剑。
  “我不管这是什么戏法……!”亚济安扇动黑翼向库莱希茨扑去,“只要把变戏法的杀掉就好……!”
  “嘉修特·古雷哈,拉提哈·阿格纳……!”随着库莱希茨一声大叫——戏法,这也是一种戏法吗?亚济安的左臂扑了个空。“呃……!?”
  库莱希茨消失了。不见踪影。然而,却留下了一柄青剑。刚才库莱希茨所在的位置,正刺着一柄青色的长剑。
  那柄青色长剑,被他拔起,握在手中。
  夏特·古雷哈。
  本该被剑之碎片吞噬消失的神剑,为何会——
  古雷哈右手握着淫靡浪漫,左手拿起青剑,舔了舔嘴唇。“这就是我的魔术,人类渣滓。我是剑舞大公爵泰达尔·库莱希茨。我炼制魔剑,操控魔剑,我乃魔剑使。”
  
  察鲁峡谷
  
  ——我在干啥啊。不晓得。脑子就是不听使唤。一切都暧昧不清,搞不明白。我这是在哪儿呀。话说我到底还活着吗。应该还活着吧。毕竟还能像这样思考。该怎么说,感觉好像只有自我意识脱离了身体,不知在哪里飘着的样子?仔细回想,也是最近才能像这样思考。最近?那之前呢?之前怎么了?之前我也活着,没有错。之前我不是一个人。对了,对了!我应该不是一个人才对。我和某人在一起。和某人?不不不,那个人怎么能用“某人”来称呼?那可是独一无二的only one,应该说是only you。怎么可能想不起来?我应该清楚的。哪怕不去想,也应该清楚。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啊……!
  ——由莉卡。
  对了。
  我之前,和由莉卡、和由莉在一起。然后,和由莉的同伴一起行动。接着发生啥了来着。到这里就记不清了。不过总感觉特别的烦躁。这算啥?真的超级火大。发生什么了?让人不甘心的事?让人想要大吼“开什么玩笑”的那种?感觉……的确发生过。要是没发生过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了。我到底做了啥?是睡着了吗?难道是在做梦?就算是梦也不对劲啊。不对。不可能是睡着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真的感觉不到吗?看不见?听不见?我在哪里?在这里。我的的确确就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这个就不明白了。这样只是在兜圈子,肯定有什么根本性的地方出错了。必须彻底查清状况。我是我,与此同时我又不是我?我没有睡着,我在做些什么。可是,我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身体。
  身体。就是这个。动不了。我的身体。动弹不得。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一点都不自由。简直就像我不是我了一样。这又是什么意思嘛。这算什么啊?喂,由莉卡。由莉。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由莉在哪里啊。好想看看她的脸,好想听听她的声音。好想碰碰她,好想抱住她,好想亲她。我想要由莉,想要由莉的一切。但我不会去抢,我从未想过要从由莉手中抢走由莉占为己有。我只是希望待在由莉身边,比任何人都要更靠近她。然后还想和她聊很多事情想要从各种危险中保护她想要好好珍惜她想要ultra地疼爱她想要super地尊敬她。一直都是如此,将来也会如此,直到这条命用尽。
  由莉的脸浮现出来。眼睛的颜色。小巧的鼻子。脸颊的触感。嘴唇的柔软。我稍稍碰了碰她的耳朵逗弄由莉,然后我笑了。感觉很有趣于是我又摸了摸,这时候由莉稍微有些生气了。真系的,够了!还没够~,谁让你这么可爱嘛,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可以保证,我可以断定,由莉即便是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两百年后,都会永远可爱下去的。我很清楚,由莉。由莉,由莉,由莉。
  喂,由莉。
  我到底,身在何处?
  “飞燕……!”
  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是由莉。
  由莉呼唤了我的名字。
  “拜托你,醒过来吧,飞燕……!”
  醒、过来。醒?我,没有醒吗?我在睡觉?不,不对。不是那样,我——我怎么了?妈的,干脆一点啊。由莉在叫我。不是别人,正是由莉在叫我啊。
  快看,即便是看不见也要去看。快听,即便是听不见也要去听。感受状况,即便是五感均已丧失。我——我被剥离了,从自己的身体中剥离出来了。我、和我、并没有连接在一起。那就连起来。逞强也好,无论如何也要重新连接。快找,寻找我自己。线索——有线索。由莉,还有……手下们。然后是、荆王。荆。记忆。
  这是一个没有光,也没有暗,无色的世界。我在其中搜寻。分不清上下左右前后,没有前进的实感,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我不断寻找。
  记忆又是什么?是温暖,温度。是这边吗?我保持前进。现在的我没有手也没有脚,因为没有身体,连爬行也做不到。即便如此也像个蠕虫一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向前蠕动。
  如此轻易地,我快要失去我自己了。莫非我其实根本不存在?我如今的存在,莫非只是一种错觉?其实我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从最初开始就不存在?
  不可能。由莉不是呼唤我了吗。那个声音绝对是由莉。由莉就在这里对吧?她在等着我,等待着我。因此我必须要去。不管花上几年还是几万年,我也要去。由莉,我会去你那里。不管觉得多么辛苦,不管想了多少次‘已经够了吧’,还是一遍遍地抹除,只留下一定要去见由莉的执念。因为我好想见你,真的真的好想见你——
  那个瞬间唐突地造访。——噢……!?
  看得见了。虽然还很模糊。听得见了。声音,由莉的声音。
  “飞燕……!快醒醒啊……!”
  “没用的,由莉卡!”
  这个声音不同,是个大叔。胡子大叔吗?
  “你该放弃了!这个男人已经落入敌手,甚至还出手伤了你!贫僧虽然之前觉得自己不该说长道短因此没有多言,但如今看来这真是犯了大错!真是惭愧难当!我绝不能把你交给像这样的男人……!”
  ——我说大叔啊,你扯什么呢?我……怎么?被敌人控制?伤了由莉?哈……?说什么蠢话——不不不可是等等。看清楚,好好看清楚。看清了。由莉。怎么,怎么浑身是伤啊。还有大叔也是。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由莉和大叔才会伤痕累累地堵在我面前啊?我在做什么?我在动。猛烈地移动。大叔靠近过来、不、是我向大叔靠近过去,贴近他,挡开大叔的拳头,旋转一圈,然后一拳揍在大叔的腹部。“唔……”大叔踉跄了几步。我马上迅速连续出拳,一拳接一拳全都落在大叔的肚子上。大叔承受着,突然放出金色的光芒。我的拳头被轰隆一声弹开,随后大叔开始反击。我接下一拳,又挡开一拳。但这拳头真他妈重啊。每一击都太重了吧。骨头都在吱吱作响,肌肉都要崩溃了吧?可是明明痛得要死,我却满不在乎地防住了大叔的攻击。这是怎么回事?感觉——总感觉啊,我好像想起来了,渐渐都想起来了。
  我打伤了由莉。没错。
  是我干的。
  先是回旋踢,由莉作出了超人般的反应,用极限九手棍挡住了。我随后对她拳打脚踢,由莉满脸的不知所措。当然了,我根本不可能对由莉这样猛攻。可是我还是那么做了。一拳打在了由莉脸上。我,真的下手了。使出全力的一记痛拳。不会吧,不会吧。我真的打了。我在那时似乎还留着一点类似意识的东西。啊,我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记得当时这么想过。这算什么啊。太扯了吧。大叔刚才说,被敌人控制了什么的,就是因为这个吗?所以我的身体才自己擅自动了起来?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也不行啊。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出手打由莉啊?我必须得阻止我自己才对啊?可是我怎么就没办到呢?我、怎么这么弱啊。真是超弱啊。太丢脸了,郁闷得想死,干脆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我这种没出息的——可是,由莉……由莉她,难道还没有放弃吗。她还在说着让我快点醒来。她还认定我只是被敌人操控了,只要清醒过来就能恢复原状。她还相信着我。既然如此,我——
  我只能回应她的信任。拼尽全力,即便是不可能也要去做。我的身体急速一跳从大叔身边逃开,转而去攻击玛利亚罗斯。由莉挡在途中,“——住朽,飞燕……!”由莉用极限九手棍挡住了我的身体的连续攻击,不过一直在防御,没有伺机反攻。我的身体“嚓嚓嚓嚓嚓嚓嚓”地吼叫着以拳、掌、手刀对由莉施以痛击。由莉尽可能柔和地逐一挡下,没有嘭地一下弹开,而是轻巧地将攻击引偏。为什么由莉要这么做?这还不明白吗?当然是为了我啊。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体比大叔和由莉还要破破烂烂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了?我真的超级绝顶疼,疼得都发烫了,然而这身体还是停不下来。由莉是在避免对我造成损害。
  这是何等的爱啊。
  必须得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可是该怎么做?有什么好想的,把我的意识传递过去,传递到全身。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肯定有哪里出错了。大叔来了。“黄金脚……!”金色的一踢。Golden Foot,或者说是Golden Leg。怎么都行。我的身体倒飞出去,在地面上咚咚咚咚弹着滚了三十美迪尔左右。虽然差点气绝,但还是马上爬了起来。我的身体“嘎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简直像条疯狗一样。然后开始加速。这是绝对性的、对于对手而言算得上是绝望的加速。在对手看来我的身体应该变多了,现在应该看上去如同有好几十人一样。正确地说是八十四人。八十四散乱打究极奥义“我无双”。我忍不住默默骂道‘谁允许你用这招了啊混蛋’。虽然是我的身体,但这招也不是你能用的。可是我还是无法阻止。八十四个我攻向大叔和由莉。“飞燕……!”由莉在逃跑。“混账东西……!”大叔则留在原地,摆出一个仿佛要将什么东西迎入怀中的奇妙姿势,全身肌肉膨胀,释放出不可思议难以直视的金光,除了内裤以外的衣物全都迸裂开来。“独流秘技!黄金肌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我的身体们毫不在乎地向大叔逼近,却被挡了回来。无法靠近,不仅是无法靠近,还被接二连三地弹飞开来。这也太亮了吧,亮得都有些犯傻了。我向大叔望去,那一团超大黄金色几近全裸的肌肉,这实在是肌肉过头了,再怎么肌肉也该有个限度。如此的大叔矗立在那里,俯视着我。“——罪无可恕之人,吃贫僧这这这这这这!肌肉的一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
  不会吧。黄金肌肉大叔巨人双手合十,向着我的身体们挥下、不、是碾下。要被碾成饼了。真的会死,不开玩笑。没办法啊。我突然明悟了,我都对由莉做出了那样的事,即便是身体自己做的,那也是在我的纵容下。也许死在大叔手下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若是为了由莉,死一万次也值了。话又说回来,由莉她——
  “不行!住朽,多瓦宁古……!”
  所以我啊,话说我啊……对了,对了。我不能死。为了由莉也不能死。因为,不管我做了什么,由莉也肯定不希望我死。她不是那样的女人。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若我犯下了过错,我就该去偿还,而不是寄希望于死了之后一笔勾销。我可得活下去啊。为了由莉,我我我——于零点零零一秒之中凝缩又再度展开的我开始寻找,在我的体内,在我自身之中寻找,在筋骨血管神经细胞之中探寻,不管别人说什么,这就是爱的力量,若是没有爱根本不可能办得到,若是没有由莉就根本想都不要想,我——我在脖颈处发现了。发现了异常的东西。那家伙像个虱子一样,从口中探出某种管状物,潜入皮肤之下,延伸至后发际线处、不、还要再深一些,穿过头皮,直抵后脑勺。那细管刺入头部深处,就是这个,都是因为这个。我紧紧抓住那根细管,当然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只是做出类似抓住的想象。我明白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稍微给我点时间,我就能从这家伙手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这家伙不好对付,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只虱子而已,虽然很小但一点也不弱,是个一点也不简单的对手。
  不过真的只要再一点点。
  我的身体,回到我手中吧。
  没有抗议的余地,我说收回就是要收回。
  我簌地一下夺回了身体。不需要八十四个我,只要一个就好。集中精神,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抱歉,大叔。我还不能死。我在头顶交叉双臂,将力气集中在交叉点上。集中,全力集中,扛下这一击。来了,大叔好恐怖。来了,来了。大叔的一击,已经来临。好————————————————……………………………………………………………………………………………………………………………………………没错吧。大叔真的好强。我怎么样了?不知道。感觉消失了。是又被夺走了吗?不是。还能动。指头还能动,虽然很轻微。我双膝跪地,头颅低垂。这下子骨头已经全碎了吧,内脏也乱七八糟了吧。毫无疑问,已经快死了。不过还没死,虽然就差一点点。大叔走了过来,再过一阵子,再过不久,马上,那个怪东西就会再度夺走我的身体。到时候我的身体又会被搞成什么样?肯定会在它的操控下不停发疯直到死为止。
  “还真是顽强。”
  大叔靠近过来,只要再给我一击,这一次就真的能要了我的命。不行,大叔。我使劲最后的力气嘶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抬起头,盯着大叔,试图抬起右手,不行,动不了。那就左手,用左手指着脖子后方。“——这、里!这、里、有、东、西!干、掉、它!别、杀、我……!”
  “唔……!?”大叔瞪大眼睛,突然被由莉卡撞开。“——让开,多瓦宁古!”由莉的手触碰到我的脖子,那一瞬间,我感知到那个怪东西开始活动。我试图将它封在原地。别开玩笑了!你再对由莉出手试试,让你不得好死!现在的我可能很无力,但你还是别想!赌上这灵魂也不能再让你撒野了……!虽然气势十足,但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真的束手无策。那个怪东西,那根细管中,咻咻地传递出某种莫名其妙的液体和信号之类的东西。不要。住手。不要!我、我离我越来越远。我被从我体内排除出去。看不见了。听不见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在意识最后残留的一刻,我的身体动了,我所知晓的只有这一点。我无法阻止。由莉。由莉。不要对由莉。停手。停手啊。该死、我——……突然,仿佛有谁拉了闸门一样,天空突然延伸开来,眼前是由莉的脸庞,每一寸都分外清晰。由莉注视着我,脸颊和下巴泛着紫红,一只眼睛几乎压扁了,鼻子嘴巴都淌着血。即便如此由莉还是笑着,对我笑着。不论什么样的由莉都是最可爱的,然而此时的由莉更是最最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可爱得快要融化,可爱得仿佛要去向别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燃起再不让她离开的决心,可爱得让人想要对她宣誓效忠,可爱得快要把她当作女神崇拜起来。
  “你没系吧,飞燕?”由莉向我问道。她不是在询问我是否没事,只是小心地确认一遍而已。由莉心中已经确信了自己的成功。她救了我,我被由莉救了,这让我非常害臊,明明一直以来我都总是被由莉拯救。不过由莉毕竟是最强的,被她拯救也是很正常的。由莉怎么可能不来救我嘛,懂不懂啊,由莉的厉害之处?没事,其他人不需要懂,只有我自己懂就好。可是其他人还是看在眼里了,由莉光是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就觉得有些遗憾有些浪费。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有关由莉的事,我不希望让任何其他人知道,想要独自珍藏在某处。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开心得急不可耐。
  “我爱你哦,由莉。”我如此答道。
  “我也系。”由莉当即回应。
  “唔咕……!”大叔闷声低吼道,“你干了什么,由莉卡!到底怎么回事……!?”
  “他被一种奇怪的星物寄星了,我用医续系把那东西除掉了。萝姆·琺也能照这样治好!”
  没错没错没错。这样一来可不就万事解决了吗?
  我想要站起来,却一头栽倒。“飞燕——”由莉抱住了我。呜哇。这身体也太糟了吧。别说破破烂烂了根本就是一滩烂泥嘛。别说疼了根本就是一抽一抽的快要炸了啊?
  “唉!由莉卡你照看这男人!”大叔大叫道,“贫僧去想办法治好萝姆·琺!拼上这肌肉……!”
  不,这种时候你提什么肌肉啊。不过被由莉抱在怀中,舒适得不可思议,总觉得有些发困。虽然不会倒头就睡,但还可以休息几秒的。接受急救的这段时间里,就在此享受片刻温存吧。
  
  北瓦鲁欧克山麓·孤城
  
  从背后靠近一头人身马面恶魔刺出一刀再顺势将其踢倒,之后再吩咐手下:“做掉它。”深切感受到自己的稀松平常,荆王在内心苦笑。自他在龙州的里街如废屑般诞生、如虫豸般度日开始,他的周围就净是些异常的怪人。比如被杀也不会死的家伙,还有如呼吸一般杀人的家伙。再比如,如果把某人放入千人之中、告诉他只有一人能活下来的话,有的人会满不在乎地夺去其他九百九十九人的生命,有的人会连声哀叹但到头来还是虐杀了九百九十人,还有的人会兴高采烈地慢慢凌辱那九百九十九人。荆王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不论是在敌方,还是在友军之中。虽然自己的性癖也不怎么正常,但和这些人一比都算可爱的了,真亏自己能在那些家伙的包围之中活下来。他一向为人处世小心翼翼,即便如此,也得再加上不俗的运气才行。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运气?荆王不明白。倒不是说觉得过分或是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正所谓有得必有失,人会出生自然也会死亡,最终清算起来总是正负抵消归零,然后化作虚无。这既不空虚也不可悲,就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红就是红蓝就是蓝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敌人最终还是涌入了孤城之中。荆王只晓得城门被敌人用攻城锤砸破,随后优安·桑瑞斯带着一队人马出城将敌人赶出城去,不久后一名看上去像是秩序守护者、名叫夏特·古雷哈的男人回到了城内。让人搞不明白的是,这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屠杀起友军来。优安他们马上回城下达了讨伐古雷哈的命令,然而这还是无法抑制城中战士的动摇。正确地说,在重整旗鼓之前,恶魔和异界生物们就已冲进城中,加剧了混乱。虽然城门附近和城墙上的人们还在奋力抵抗,但到底有多少敌人进入了城中,恐怕没人说得清楚。荆王不知道古雷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所能做的事极其有限:在城内寻找敌人,然后击溃。正在城门附近指挥战斗的优安大概也希望能在阻拦外敌的同时歼灭城内的敌人,这样至少能让状况安定一些,而荆王也只能帮他这个忙了。
  因此荆王按照这个方针,带着龙州联合的幸存者,在城内东奔西跑,寻找敌人,狩猎敌人。他并不觉得城池总会陷落因此这样做是徒劳无功,若要这么想的话天下所有事就都没有意义了。反正都要死为何还要活着?这种问题是最无聊的。即便没有理由,人作为生物也要活下去。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吃饭睡觉拉屎就能活下去,非要说的话,这就是自然之理。虽然偶尔会出现异常的例子,但事物的生死往复还是世间常态。
  天守阁就在附近。那里安置着莫莉·利普斯收容所的人们、孕妇、孩子、哺育期幼儿的母亲以及老人。年轻的少年少女们拿着简陋的武器守在入口处,其中一人的面孔有些熟悉。女性,应该称之为少女。荆王忍不住低声念起了那少女的名字,而就在这一瞬间——
  “来了!”一名少年大叫着指向某处,“敌人来了!”“防御,防御!”“绝对不要放它们进来!”“呜啊啊啊啊!”“能行!”“噢噢!”“就在这里!”“上吧……!”
  少年少女们举起武器。虽然受过一点训练姑且算是阵势整齐,但他们并不是士兵,作为士兵而言还太过幼小。“别让小鬼们死了。”荆王如此嘱咐手下,随后冲上前去。马上便发现了敌人的踪迹,有几十只蜥蜴人正朝天守阁突进。荆王的手下只剩下十一人,虽然情势不利,但事到如今不会有任何人临阵胆怯,他自己也没有一丝迷茫。“听好了,我来吸引敌人注意力。”提速,拔刀,两把。我并没有熟练到能左右手各自操使一把刀,不过趁手的武器还是越多越好。蜥蜴人们持有枪盾,还穿着铠甲。枪尖刺来,不仅是最前排的蜥蜴人,第二排、第三排也从后方刺出长枪。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枪阵了。荆王踢开两杆枪,又用两手中的刀拨开三杆枪,从枪阵的缝隙中挤进身体在一只蜥蜴人的脸上击出一肘,又马上用刀柄在相邻的蜥蜴人侧脸上猛击,再将刀尖捅进另一侧的蜥蜴人的眼球之中。将吃了一记肘击的蜥蜴人踢开,向后一跃,继续挡开蜥蜴人们的突刺。蜥蜴人被荆王拦住,手下们在此期间已经追上了荆王。第一波冲锋干掉了三只蜥蜴人,手下一人死在了蜥蜴人枪下。荆王喊道:“不要乱来!”,随后继续执拗地一心抵挡蜥蜴人的长枪。一只蜥蜴人、大概是它们的指挥官突然“SyyyyyGyaaaaahhh”地高声喊叫,那帮家伙收起长枪举起盾牌,看来是打算结成盾墙推进。“扰乱它们。”荆王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后跳了起来,以盾为踏板跳到了第二排蜥蜴人的头顶上。一刀捅入一个家伙的口中,另一把刀再砍进另一只蜥蜴人的喉咙,夺走它的长枪。荆王不懂如何用枪,不过倒是可以当作棍子来用。枪尖向前一捅,横扫,再用长枪连刺几下,接着侧向敲击。好几只蜥蜴人丢下长枪拔出了剑,不过动作太过迟缓。优先以持剑的家伙为目标。手下们似乎也干得不错——倒不是因此而放松了警惕,只是单纯没有看见、没有察觉到而已——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向一旁摔倒,荆王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无从说明。
  墨镜脱落了。
  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掠过。速度快到根本不合常理,又锐利得如同将一团暴烈的威压压缩至极限。
  自己的脑袋居然还连在脖子上,这只能说是一个奇迹。看来我的运气还未用尽,荆王想到。若非这强运,恐怕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已经死透了吧。
  转过身来,一名金发男子站在面前。右手持有摩德洛里刀,左手则握着一柄青剑。身穿秩序守护者的藏青色便服。浑身都被恶魔、异界生物、以及人类的血液浸透。
  男子、夏特·古雷哈,转向了这边。
  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如同古井,井底的水污浊、沉淀、腐朽,正变质成为某种其他的事物。
  绝非人类,不能以人类的常识来推测。
  古雷哈似乎曾经拥有一个“神剑”的称号。这名号听起来夸张,如今看来恐怕和“魔人”、“妖人”算是一类。
  荆王瞬间做出判断,赢不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古雷哈似乎将荆王视作了猎物。古雷哈步步逼近,蜥蜴人们则SyyySyyyy地叫唤着后退。它们在害怕。荆王向手下们叮嘱了一句:“别对他出手。”随后举起手中长枪。好吧,我能撑几秒呢?凭荆王一人,恐怕真的只能抵挡几秒而已。
  “古雷哈队长……!”
  传来一个女声。一名头戴羽饰头盔的守护者,带着约十名手下赶来。看来是十二号游击队队长夏洛特·琳迪。在相反方向,也出现了一名满面胡须的巨汉,那是六号突击队队长拉德·瓦侬。琳迪虽是个女人却是秩序守护者中排得上号的强者,瓦侬则和他的外表一样顽强坚韧。古雷哈注意到琳迪和瓦侬,将视线从荆王身上挪开。这样就能争取到一些时间了吧。
  不。
  不够,光是拖延时间还不够。
  荆王朝天守阁入口处跑去。少年少女们惊愕地瞪着古雷哈。特地对着他们大吼了一声:“别发呆了!”回过神来之后,好几人甚至吓得摔倒在地哭叫起来。虽然经历了不少,但说到底还是一帮孩子。“听好了。”荆王一字一顿地叮嘱道,“比起自己,要优先保护身边的人。只要你们互相庇护,就能活下去。别忘了。”
  少年少女们闻言老实地点了点头。真是的,果然还是一帮孩子啊。
  荆王向一名少女伸出手。
  少女浑身一抖身体变得僵硬,却没有逃跑。
  手指触碰到她的下颚,隔着脸颊,确认形状,指尖稍稍用力,少女张开了嘴。
  荆王笑着说:“牙齿长得很漂亮,好好珍惜。”
  少女似乎有些茫然无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还是没能说出口。
  活下去,夕蝶。
  活下去,努力飞翔吧。
  在心底里如此倾诉,少女仿佛听到了荆王的心声一般回答:“荆你也是。”
  荆王没有回应,转过身去。
  古雷哈已经快要把秩序守护者们全部杀光。即便是琳迪和瓦侬,也似乎连抵挡一下古雷哈的兵器都做不到。尤其是瓦侬,左臂被斩断,腹部被砍出一个大口子。不顾鲜血喷涌,肠子飞溅,瓦侬大吼:“唔、哼、唔啊啊啊……!”单凭右臂奋力挥出一刀。这一刀根本沾都沾不到古雷哈,瓦侬也应该明白这一点。瓦侬在用夸张的动作吸引古雷哈的注意,难道是打算让琳迪负责主攻趁机下手?可这样也是没用的。琳迪甚至根本寻找不到进攻的时机,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抓住了时机也无法进攻,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当琳迪觉得时机已到,挥出刀的那一刻,古雷哈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必须彻底禁锢古雷哈的行动才行。荆王靠近琳迪。“夏洛特·琳迪。我来控制住那东西。之后还请拜托你们了。”“——可是,你要怎么做!?”“因为你们还算比较强,所以总想着要赢过那怪物。若是不想着取胜,反倒是有办法的。”
  我为何能活到今天?如果回答‘当然是因为我特别厉害’,那就只能认为自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没人养没人教的渣滓。我的确没什么教养,也没有聪明到能够整理分析各种复杂奇怪的事。我是个笨蛋,却也没那么愚蠢,至少我明白自己是个笨蛋,我明白有的事情自己就是做不到,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但我也多少还有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在,这种状况,我能做到什么?我应该做什么?关于此我倒是意外地看得清楚,我知道如何分清优先顺位,并遵照顺位采取行动。我的确会犹豫,不过一旦决定了就不能放弃,一定要实行。从龙州逃离的时候,抵达艾尔甸的时候,还有在那之后,在生活的泥沼中,我大体上跋涉得还算顺利。因为这对我来说就是最优先事项,思来想去,除此之外我真的是一无所有——活下去。既然还拥有着生命,就活下去。我也曾有过饥渴难耐想要得到手的东西,但说到底那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次要的,若非如此,我肯定早就死乞白赖地对那东西伸出手,结果遭到报应死掉了。简单地说我这辈子虽曾走过钢丝,却从未犯过致命的错误。这就是我的强大之处,也是我唯一的武器。
  握紧这唯一的武器,我向古雷哈迫近。此时古雷哈正斩下瓦侬的右臂,又将忍不住赶来支援的琳迪的武器一刀两断,随后转身望向了荆王。荆王冷静地观察着古雷哈。除了右手的摩德洛里刀和左手的青剑,古雷哈还在身后背着一柄透明的剑。
  琳迪大叫:“——荆王!你要干什么……!?”
  荆王刺出长枪,古雷哈用青剑轻而易举地将枪头砍断。
  我猜也是这种结果。荆王继续突进,古雷哈举刀想要将荆王一刀两断。然而,唯有这个不能让你得逞。话是这么说,这仍是一场赌博。仔细看,然后回避。我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这在我的预计之中。说白了,我就是在期待侥幸。古雷哈总是选择最有效率的杀戮方法,瓦侬之所以只是手臂被砍断、腹部被切开,那是他努力躲闪避免致命伤的结果。古雷哈的目标是、头,打算砍下荆王的头。当自己瞅准时机的时候,肯定已经迟了。所以荆王在那之前躬身,即便如此奔腾而过的刀刃还是削开了他的头盖。如我所料。不过,没有料到的是另一点:青剑,刺入了侧腹,一瞬间剑尖便抵达了胸骨正中。
  不过,还是碰到了。
  荆王钳住了古雷哈。
  双手抓住古雷哈背后的剑,将他紧紧抱住。
  “人类渣滓!”古雷哈说道。是个渣滓还真是抱歉啊。
  荆王又动用双腿缠住古雷哈的身体。“——连我一起砍……!”
  事到如今,容不得一丝迟疑。荆王能够确信,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夏洛特·琳迪肯定能够做到。毕竟我的头盖都被削掉了,明显已经没有救了。之后只要使出残余的全部力气就好,不过这也不是那么容易。
  古雷哈扯动青剑,想要将荆王拦腰斩断,同时用刀柄猛砸荆王的后脑。古雷哈的脸狰狞地扭曲着,“快给我去死……!”而荆王心想的是:答案是哪一边?飞燕,你现在怎么样了?你的女人呢?你们两人是否无祸无灾?是两个人都活着呢?还是两个人都死了?答案是哪边?肯定都还活着吧。玛利亚罗斯,你还好吗。我曾经很想得到你,你明明比我弱得多,论肉体强度连普通人都不如,可你不论何时都在反抗的灵魂在我看来非常耀眼。为何你做什么都不会放弃?我只想要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所以我放弃了你。为什么你不会消沉?为什么你不会绝望?我不想知道答案,也不需要答案。这种问题,肯定根本就没有答案。就算是有,也与以这种生存方式活下来的我无关。我、我只是——
  “嘉修特·阿格纳……!”古雷哈喊道。
  这一瞬间,下半身的感觉消失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有东西在身后拉扯,要将我从古雷哈身上剥离。
  我马上从古雷哈的身后拔出那柄透明的剑。
  古雷哈脸色骤变。“住手……!”
  随后那颗头颅,被琳迪以短刀伴着“——嘶啊……!”的吼声砍落。
  荆王被拽倒在地,被一个青皮肤的恶魔。这家伙是哪儿来的。青剑去哪里了?总而言之,青皮肤恶魔想要从荆王手中夺走那柄透明长剑。就这么想要这把剑吗?那就给你——虽然想这么说,但我并没有那么好心。荆王以仅剩的一点点力气挥下透明的剑,剑尖擦过了恶魔的手掌。恶魔大声惨叫,仿佛由玻璃制成一般碎裂,紧接着透明的剑也烟消云散。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唉不过结果好一切都好。荆王闭上眼。我要死了。这就是死亡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结束而已,一切都结束了而已。视野昏暗,我被黑暗封锁——不。啊啊,我看见了。在飞。夕阳之下,一羽蝴蝶在空中飞舞。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飞吧。不坏。这个结局,真的不坏。
  
  察鲁峡谷
  
  “萝姆·琺……!”多瓦宁古飞奔追赶。萝姆·琺的上半身几乎没有起伏,只转动修长灵敏的双腿逃跑。一边跑,一边拉紧弓弦射出箭矢。不止一支箭,而是同时两支。多瓦宁古没有躲闪,被两支箭射中,然而,箭矢并没有贯穿他的肌肉,多瓦宁古的肌肉在认真时相当于一身铠甲,甚至比铠甲还坚硬。皮巴涅鲁拦在了萝姆·琺逃跑的方向上,手持一对雌雄双剑袭向萝姆·琺。然而萝姆·琺直角变向避开攻击,又在极近距离向皮巴涅鲁射击。“唔……!”皮巴涅鲁扭动身体躲过这一箭,此时萝姆·琺已经重新拉开了距离。实在是太快了。皮巴涅鲁和多瓦宁古都是异常强大的战斗者,即便是在门外汉看来也是强得出奇。那两人联手居然无法打败萝姆·琺,实在是难以想象,但事实的确如此。她既不是多瓦宁古那般的鵺流古式战斗术宗师,也不像皮巴涅鲁那样被作为暗杀者养育成人,她所拥有的是,在出乎预料之事频发的大自然中孤身一人生存多年所锻炼出来的强韧肉体和出众的反应能力。作为战士自然是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比较优秀,然而作为以生存为最优先目标的生物,她便更加出类拔萃。她完全是一只拥有人类头脑的野生兽类,同时还积累了数不尽的生存经验。
  玛利亚罗斯捂着侧腰思考。由莉卡在治疗飞燕,应该马上就能结束。啾似乎还很困惑,哈妮梅丽则在照顾受了重伤的阿尔法。裘克和克罗蒂亚已经带着难民们先行离开了。
  还有啊实在是好疼啊。这可不是该叫疼的时候。这种程度的伤,根本不算什么。快动起来啊,我的大脑,好好想想,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可是,什么都想不到。真的是连一点点有可能打开局面的方法都想不到。不,不对,仔细想。那个像个人形昆虫一样的、恶魔?就当是恶魔好了。要是除掉那个恶魔呢?那家伙好像是在人的脖子处植入某种东西,借此操控、迷惑人类。那家伙逃到哪里去了?还是说根本没逃,而是又潜藏在某处,又试图操控谁了?由莉卡和飞燕呢?目前似乎安全。我呢?如果它蠢到对我下手那倒好了,我就算被操控了也兴不起风浪。啾和哈妮呢?玛利亚罗斯瞪大眼睛喊道:“哈妮,身后……!”
  “哎——”哈妮梅丽在转身的同时开枪,根本没有瞄准,纯粹是反射性的一枪。也许就是因此反倒起了功效,子弹擦过虫人恶魔的肩口,虫人恶魔晃了一下。玛利亚罗斯指着虫人恶魔喊道:“啾,把那家伙……!”“咕!?”也许是这指示太过突然,啾好像吓了一跳,即便如此还是马上冲了过来。虫人恶魔慌张地逃跑,啾全身毛发倒竖,闪着金光,以宛如化作雷光的高速紧追在后。“——嘁!我也去!”飞燕跳起来跟在啾身后。由莉卡朝玛利亚罗斯这边靠近,玛利亚罗斯连忙摇头:“——我没事的,先去治疗阿尔法!”“好!”由莉卡朝阿尔法跑去。哈妮梅丽似乎也打算参加对虫人恶魔的追击。这样就好。虽然还是有点疼,不过疼就是还活着的证据。暂且不管疼痛,之前状况紧急本以为要糟糕了,不过总算是挺了过来,接下来就慢慢重整态势吧。
  可是,好事多磨。嗯,一向都是如此,我还不会因此而自暴自弃,我也不想习惯这个,然而实在没办法,命运就是逼我不得不习惯。
  莎菲妮亚飞了过来。
  与黑色的雾霭纠缠着,背朝这边飞来。
  莎菲妮亚朝黑雾接连放出白色光线,黑雾一被光线擦过,被擦到的那一小部分便当即消失。不过那团黑雾不论被如何清扫也仿佛无穷无尽,缠着莎菲妮亚不放。黑雾要将莎菲妮亚包围,而莎菲妮亚则从中逃开,然后朝这边飞来。黑雾的另一侧有一名浑身缠绕黑光的全裸女人,知世。知世举起双手,再挥下,便掀起了一阵黑色龙卷,拦在莎菲妮亚的前进方向上,换言之——就是这边。
  玛利亚罗斯的所在之处。
  “哇、唔……!”玛利亚罗斯趴下来,想要紧贴在地面上。然而没用。身体浮了起来,被卷上空中。“玛利亚……!?”莎菲妮亚回头望来,由于害得她分心,连莎菲妮亚也被黑色龙卷吞噬。玛利亚罗斯只觉得天翻地覆。“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呜啊啊啊啊啊——”头晕眼花。赶紧闭上嘴,会咬到舌头的。这可、真是、有点、不妙——想到这里,突然被莎菲妮亚拉住。“抓紧我,玛利亚……!”“好、好好咿!”不小心做出了奇怪的回答,但还是好好抓紧了。“莎、莎菲妮亚,在脖子后面、有、有什么东西、控、控制了知世……!”“……明白了……可是,实在是、没办法接近……!”莎菲妮亚抱着玛利亚罗斯,在黑色龙卷中飞行。不久便从黑色龙卷中脱出,然而眼前就是那团黑雾。从近处看才发现,那黑雾似乎是一大群蚊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一点也不想从近处看这些玩意儿。“呃……!”莎菲妮亚垂直降落,黑雾紧追不舍。黑雾上方则是知世,知世——分裂了……吗?从知世身上,仿佛渗出了另一个滑溜溜的黑色知世。莎菲妮亚马上放出纯白的光线,好耀眼,虽然闭上了眼睛,但玛利亚罗斯还是有一瞬间失去了视力。等到能看得见的时候,黑色知世已经冲到了眼前。“R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
  黑色知世使出一记飞踢。莎菲妮亚迎上前,“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也踢了回去。当然,这不仅仅是一场肉搏战。黑色知世自己本身恐怕就是某种魔术产物,莎菲妮亚也浑身散发着白光。莎菲妮亚取得了胜利,黑色知世被踢飞,不过知世的本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头顶上。“N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知世从双手中放射出漆黑光线。“呼……!”莎菲妮亚的右手中溢出白光与之对抗,却处于下风。肯定是我的错,因为要保护我,所以才必须战斗。然而我说不出“放我下来”之类的话,就算说出口莎菲妮亚也不可能真的把我丢下。玛利亚罗斯无奈地咬紧了牙。在漆黑光线的压力下,莎菲妮亚向下坠落。“……知世!这是、知世的力量……知世的魔术!很厉害……但是、我不会输给你……!”
  坠落停止了。白光的气势突然变强。
  “Ahhhhhhhhhhhhhhhhhhhhhh……!”知世嘶喊着,黑光也在增强。斗争着的黑光白光仍互不相让,莎菲妮亚已经不再坠落,但也无法将知世推回。战况陷入僵局,然而这场战斗并不是一对一。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找到了。“——莎菲妮亚,小心黑色的!”
  黑色知世从左侧发起冲刺。
  “玛利亚,小心别被甩下去……!”莎菲妮亚突然收起白光,任黑光迫近,黑色知世也同时攻来。在被夹击之前,莎菲妮亚朝右下方喷射出白光。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觉悟,但玛利亚罗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尖叫。急剧加速。超高速脱离。不仅是身体,连魂魄都仿佛要被撕碎、被扯到不知何处了。实际上,的确是一下子飞了出去,从知世和黑色知世的夹攻下抽身。这样就能喘一口气——事情可不会那么称心如意。知世和黑色知世接连投出黑色光球。“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轨道并不固定,有的径直飞来,也有的划出各式各样的弧线。“哈啊啊啊……!”莎菲妮亚放射出几十、几百道极细的白色光线将黑色光球全部击落,如今暂时没有光球袭来了。“——莎菲妮亚!飞燕也被控制过,但自己恢复神智了!知世应该也有可能……!”“……既然这样,如果能见见她的话……说不定……!”“见、见见她是什么意思……!?”“就是进入她脑内……!不过,这样得把玛利亚放下去才行……”“没事,放我下去!”“……那我试试看……!”
  莎菲妮亚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随后展开了数量前所未有的极细光线,将知世和黑色知世压制。这一瞬间,莎菲妮亚开始急速下落。降落、几乎可以说是坠落。马上就要在地面上摔成肉泥,就在此时、制动。眼球差点蹦出来,胃都要从嘴巴里涌出来了。就算真涌出来也罢。玛利亚罗斯跳了下来,距离地面只有一美迪尔高,不算什么。莎菲妮亚马上重新上升,知世径直俯冲而下。“——莎、莎菲妮亚,危险……!”吓得完全不敢看。因为知世和黑色知世已经投出了数不清的黑色光球,莎菲妮亚迎着无数黑色光球飞行。这、肯定会被击中的。然而,没有命中。莎菲妮亚左右晃动身躯躲过直线飞来的黑色光球,对于沿弧线飞来的光球则完全无视。那些光球想必也不会击中沿直线行进的莎菲妮亚,当然了,因为它们的目标是我。
  “——等等,最危险的难道是我……!?”玛利亚罗斯拔腿便跑。该往哪边跑才好?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寄希望于直觉。朝那边跑,再朝这边跑。一颗黑色光球就在眼前坠落在地“轰”地一声砸出一个深坑,看到这场面不禁“哇噢……”地呻吟了一声,不过还好没有被直接击中。莎菲妮亚呢?抬头望去,只见莎菲妮亚与知世两人纠缠着,以头朝下回旋的状态向下坠落。黑色知世仿佛迷失方向了一般孤零零浮在空中。莎菲妮亚现在肯定正在‘进入知世的脑内’,这大概指的是某种精神攻击吧。虽然我也不是很懂,只是推测而已。可是如果照那样坠落,两人都会——“莎菲妮亚,快点……!”就算这么叫喊,莎菲妮亚也听不见。只能祈祷了,祈祷能赶得上。可是真的只剩下几秒了,连祈祷的时间都不够。玛利亚罗斯忍不住大声叫出了同伴、同时也是重要的朋友的名字:“——莎菲妮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只差一点点就要撞到地面,只差几桑取,两人就会摔死。
  莎菲妮亚突然离开了知世。
  知世就这样撞在了地面上,黑光喷涌而出扩散开来,知世到底怎么样了?不清楚,看不见。“知世如何了……!?”
  莎菲妮亚在空中摇头。“——不行!我在里面见到她,想说服她……但她就是听不进去……!”
  “那、也就是说——”玛利亚罗斯吞了口唾沫。知世从黑光中飞出,不仅是知世,还有另一个黑色知世。加上刚才的那个,已经有两个黑知世了。知世加上两名黑知世,三人合力向莎菲妮亚投掷黑色光球,莎菲妮亚一边用白色光线将黑球击坠一边后退,逐渐降低高度。
  “……我、可能……阻止不了知世了……!只能打倒她了……!”
  “这也没办——”法、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好吗。玛利亚罗斯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吗。虽不知莎菲妮亚与自己师姐的关系如何,也无从想象,但至少对于莎菲妮亚来说,知世是重要到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尝试说服的人物,我又怎么能轻易说得出‘实在没办法所以杀了吧’这种话。然而如今的确只能忍痛下手了,莎菲妮亚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知世啊啊啊……!”
  大概,这是莎菲妮亚头一次对知世转守为攻。原本黑绿相间的魔术士服变得银光闪烁,还附带有五颜六色的光彩。以莎菲妮亚为中心出现了光芒的漩涡,黑色光球全被那漩涡吸引吞噬。知世和两名黑知世则一同引发黑色漩涡,漩涡与漩涡彼此相撞。不知是否由于是三对一,黑色漩涡更加庞大,然而引力上似乎是光辉漩涡更加强大。黑色漩涡被一点点削减,如同被一层层剥去外皮,变得越来越小。光辉漩涡蚕食着黑色漩涡。两团漩涡在莎菲妮亚和知世们之间争斗着,黑色漩涡是知世们的盾牌,如果黑色漩涡消失,光辉漩涡就会直接攻击知世。为了阻止这一状况发生,知世正在努力坚持——不。
  两名黑知世离开了知世的身边。黑色漩涡分裂成了三块。正中央的黑色漩涡仍在抵挡光辉漩涡,而左右两侧分离出去的黑色漩涡则袭向了莎菲妮亚。
  光辉漩涡猛攻不止,正中央的黑色漩涡显得越来越弱。
  然而左右两侧的黑色漩涡盯上了莎菲妮亚。
  玛利亚罗斯匍匐在地,实在是站不起来。风太过强烈,吹得泥土砂石四处肆虐。玛利亚罗斯只得大喊莎菲妮亚的名字,恐怕这也是无谓的。
  莎菲妮亚向前移动,进入了光辉漩涡之中。本打算夹击莎菲妮亚的黑色漩涡只得毫无意义地重新合体。光辉漩涡击破了正中央的黑色漩涡,而莎菲妮亚随即打破了光辉漩涡从中跃出。莎菲妮亚顺势朝着知世拳打脚踢。当然,不仅仅是拳脚,每一击都蕴藏着令人目眩的光辉。知世以包裹在某种黑色物质之中的手臂和腿不断防御,试图伺机反攻。但莎菲妮亚不会给她机会,知世的拳头被莎菲妮亚轻易挡开,知世的腿则与莎菲妮亚的一踢凌空相撞。
  光辉与黑暗彼此交错。
  光辉压倒了黑暗。
  玛利亚罗斯紧眯着双眼,仿佛空中出现了一团太阳,耀眼得让人目不能视。
  “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
  “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菲妮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两人的吼声仿佛能将周遭的一切撕碎。紧随其后——
  寂静。
  世界的时间难道停止了?莫非,自己一个人被世界流放,被隔离到了某个别的地方?在这唐突得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的完全寂静之中,莎菲妮亚的手掌按在了知世的胸口中心处。
  知世的身体,
  以那一处为中心,出现了无数裂纹。
  从裂纹之中,溢出了光芒。
  如同细碎钻石发出的光芒,侵蚀着知世的肉体。
  光辉每一刻都在扩散。
  这光辉,代表着莎菲妮亚的意志。
  要将知世、破坏、杀死。
  “……知世……为什么……!”
  “这样——”
  知世笑了。随后,突然握住莎菲妮亚的手——那只正贴在知世的胸口上、莎菲妮亚的右手。难道是要将莎菲妮亚的手拉开吗?不,不是的。反倒是莎菲妮亚正想要从知世的胸口上把手抽回,知世在阻止莎菲妮亚。
  “这样,就好。谢谢,莎菲妮亚。这样一来,知世大人我也就能解放了。”
  “解……放……?”
  “是啊。知世大人一直都被这身体束缚着。这个大姐爱过的、知世大人自己也喜欢过的身体。就因为一直执着于这种无聊的东西,知世大人才没赢过你,莎菲妮亚。大概,连贝蒂也没赢过。”
  “你……知世……你说、什么……”
  “说到底,知世大人还是个魔术士。知世大人要超越极限,为此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甚至包括恶魔的陷阱,当然还有你,莎菲妮亚。”
  知世将莎菲妮亚的右手按得更紧了。
  “再见了,莎菲妮亚。”
  “啊……!啊啊啊啊……!”
  莎菲妮亚尖叫起来。
  莎菲妮亚的右手,陷入了知世的身体之中,就像是被吸进去一样。随后光辉洒落、溢出、迸裂。知世被光辉吞噬,渐渐化作光辉本身。知世溃不成形,彻底消失。随后光辉也慢慢消散,残片飞舞。
  转眼间便结束了。莎菲妮亚紧握着光辉的残渣缓缓降落,由于她已经茫然自失,因此没有察觉到。
  黑色知世。
  知世虽然已经消失,那两名黑知世却仍存在着。
  两名——不对,她们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人。
  玛利亚罗斯想要提醒莎菲妮亚,在那之前黑知世便开始“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地大笑。“终于终于!这样一来就终于从这不自由不方便憋屈无聊的所谓身体身体之中解放出来了!这样就可以超越极限极限极限能够超越极限了!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
  “……什么——”莎菲妮亚刚转过身,黑知世便飞上空中。“AAAAA真是谢谢你啊莎菲妮亚你真是我的恩人呐AAAA改天再决一胜负到时候呢❤会进步到何种地步呢胜负胜负❤KYAAAAAHAHAHAHAHAHAHAAAAAA……!”
  黑色知世飞走了。逃跑了吗?先不谈逃跑不逃跑。怎么回事?已经完全搞不懂了。真的所以说魔术士这种东西啊,该说是太自作主张总给旁人添乱呢,还是怎么着呢。反正除了莎菲妮亚以外的魔术士,全都去死算了,这也是对这个世界好对人类好。拜之所赐,一直傻站在原地,直到飞燕大喊“玛利亚罗斯……!”才反应过来。“哎……?”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望去,正好看见了昆虫人恶魔。咦?哈?怎么这么近?是不是太近了啊?话说,我?要对我下手?我可不好吃哦?不对,它不会吃人。应该说,就算操纵了我也没什么用哦?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不过,昆虫人恶魔根本没听。再说我本来也就什么都没说出口,根本没有开口的时间。“哇……”
  连忙伸出两手按住脖子,然而此时昆虫人恶魔已经爬到了玛利亚罗斯背上。两手被——咬了一口?手背被咬破了。糟糕。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手掌。倒是不疼,只是感觉特别恐怖。脖颈处传来某种坚硬、锐利物件的触感。若被它刺破就糟了。玛利亚罗斯扭动身体想要把昆虫人恶魔甩下去。不好。不好。痛楚比想象的还要轻微,只是刺痛了一下。刚意识到这刺痛,之后就是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有什么东西掘入了脑中。玛利亚罗斯不断发出啊噫啊啊啊哎咿啊啊啊的怪声,虽然不想开口但还是本能地喊叫起来。不好这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了这是啥要死死死死死等等不要啊嘎啊嘎咕啊啊啊嘎啯啊啊啊哈嘎咔gkd嘎啊啊kjg呐dk嗯gd咯gk可是sfsdagdkgiaugd嘎l咕hgafjzzzksgd嗯嗯嗯gdghd咿kg啊dg嗞hsadkasiguadguizzidaynga……呃呃!
  拔出去了。
  感觉就像——类似一根打入脑中的长钉,被一口气拔出来。
  “喂!你没事吗!?”
  飞燕说着什么。飞燕。对了,他在问是否没事。问谁?应该是问我吧。大概。可是,这种问题,怎么可能没事,正是因为有事所以我才躺着啊。躺着?对了。我侧身躺倒在地,面前有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东西’,就是那昆虫人恶魔,只是那家伙没了头。到底怎么了?我变成什么样了?飞燕蹲在面前,把什么东西朝我递过来,捏在手指之间,那东西还在拼命挣扎。细长的、像虫子一般的生物。
  这是什么啊,就像没了脚的蜈蚣一样,还挺恶心的。
  “你被这玩意儿进去了。”飞燕说完便一用力将那东西捏扁,随后又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脖子,“进到这里。哎,不过我也着了它的道,无话可说。这东西还挺独特的。”
  “……是啊。”玛利亚罗斯伸手抹了抹脸,全身微妙地有些麻痹,使不上力气,不过,总算是听使唤了。脸上被口水鼻涕血之类的东西涂得一团糟。
  “咕?”啾弯下腰,摸了摸玛利亚罗斯的头。
  “玛利亚……!”由莉卡出声了。
  得站起来才行。必须得确认萝姆·琺怎么样了。刚想要站起来,侧腰处就传来剧烈的疼痛,差点疼得失去意识。“……咳呃呃呃呃呃呃呃……”
  真是遭了大殃啊。虽然这么想,但这也是我自作自受。都是没能保护自己的我不好。至少,不希望给同伴们增添额外的麻烦。话说回来,怎么回事,这声音,这震动。玛利亚罗斯捂住侧腰的伤口,屏住呼吸抬起头。“啊……”
  是山。山正在迫近。山正朝此处逼来。多玛德君和莉璐可怎么样了?找到了,他们被山追赶着。那座山肯定就是加里科·卡斯帕罗。连多玛德君都不能除掉他吗。
  “——该死的!”飞燕啧了一声,“由莉,快!只要随便治治能跑就行了!”
  “嗯!”由莉卡抱起玛利亚罗斯,开始施展医术式。我能跑得动——本想这么说,但还是别逞强了。萝姆·琺呢?似乎还在与皮巴涅鲁和多瓦宁古周旋。看来即便是除掉了昆虫人恶魔,也无法就这么恢复原状。不把那奇形怪状的蜈蚣一般的生物取出来就没法治好。该死,脑袋好重,有点想吐。玛利亚罗斯抬头望天,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一个黑影,在天上飞行。是邪龙吗?不会吧,千万别啊。可是,黑影只有一个。仅仅一个,因此——不会是邪龙?既然如此,那又是什么?
  那个飞在空中,靠近过来的东西。
  渐渐降低高度,身影越来越大。
  由于没有参照物,难以说清具体程度,总之非常巨大。
  “……那是,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2 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北瓦鲁欧克山麓
  
  “多尔盖……!”塔里艾洛喊出口的时候已经迟了。身高超过二美迪尔全身铅色生有长角的恶魔挥下巨大的战斧,多尔盖此时正用棍棒挡下与其同样种族的另一只恶魔手中的大剑,因此动作停滞了一瞬,那恶魔正是盯准了这一时机。战斧砍进多尔盖的侧腹,这一击本来应该将他拦腰砍断,之所以没有,都是因为多尔盖运用鵺流古式战斗术的气功使身体硬化。即便如此,战斧还是砍到了多尔盖的肚脐附近。“——多尔盖,你这狗屎混账……!”塔里艾洛将另一只铅色角恶魔踢开,心中想到,那家伙可能已经没救了。既然如此为何我还要在这里硬抗,这又有什么意义?多尔盖衰老的脸庞朝塔里艾洛望来,嘿、地笑了一声。那家伙打算干什么?我怎么会知道?那家伙的左手没有一根手指,容貌看上去像个老头,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年老。那家伙是鵺流古式战斗术的一把好手,曾身为山贼,好几次想要杀掉亚济安那个白痴,结果不仅没能如愿还反过来差点被杀了,随后不知怎么就加入了午餐时间。塔里艾洛对多尔盖的了解也就仅限于这些了,而且既不打算多知道,也不想多知道一些。那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这关我什么事。明明不想知道,却还是猜出来了。虽然猜出来了,却也不想阻止。阻止了又能怎样?去做吧。
  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多尔盖的确那么做了。
  “鵺流古式战斗术暗招‘爆击气’……!”
  轰……地一声,自爆了。
  有好几只铅色角恶魔卷入其中,残骸被炸得散落一地到处都是,然而多尔盖却彻底没有了踪迹,完全消失,简直就像多尔盖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反正都要放烟花!”塔里艾洛笑了,一边笑着一边往铅色角恶魔口中捅进一刀,“——就不能放个更大一点的烟花吗,狗屎……!”“WOG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铅色角恶魔双眼中宿着的青炎摇动着,闭口紧咬刀身,向后拉扯,要将刀连着塔里艾洛一起扯过去。真难缠,塔里艾洛松开刀柄,用手指捅进铅色角恶魔的眼窝。塔里艾洛的右手手指上安装有钢爪,这种将眼球一下子捅破的触感并不让人讨厌。铅色角恶魔“UGOOOAAAAAAAAAAHHHHHHHH……!”地惨叫着缩起身体,塔里艾洛踢在这家伙的膝盖窝上让它摔倒,然后又冲进另一只铅色角恶魔的话中朝其下颚击出一肘。右肘部安装的超硬度钢刃刺穿了铅色角恶魔的下颚。虽然很想动用左手剜下一两颗眼球,但不巧塔里艾洛的左臂正无力地下垂着派不上任何用场。没办法,塔里艾洛灵敏地绕到铅色角恶魔的背后用拳头殴打它的脖颈。铅色角恶魔虽然极难对付,但经过多次交手后还是探明了后颈便是它的弱点所在。话虽如此,条件仍极为苛刻,必须要在不能偏差一寸的地方,以正好的角度施以猛烈的打击才行。“GU!”铅色角恶魔呻吟一声跪倒在地。“把这家伙收拾掉!”对昂哥森、梅切尔帝、裘利他们作出命令,随后塔里艾洛又朝下一只铅色角恶魔扑去。能够自由地与对手搏杀的确是一种不错的娱乐,但这种娱乐也实在是享用得太多有些腻烦了。虽然腻烦,但塔里艾洛还是不断寻求敌人。这并不是对发动袭击的敌人的反击,不是防守,不是抵抗,而是进攻。没错。我好饿好饿,我根本无法满足,我总是觉得还不够,总是欠缺一些。但我并不想去填补欠缺。不够也无所谓,差点什么也无妨。我深知不管再怎么吃也无法摆脱这份饥饿感。不知为何,世间就是有像我这样的人,多尔盖那家伙大概也是我的同类。也不知是先天性还是后天养成的,这个先不管,这种病不是急性的,而是慢性病,直到死也治不好。恐怕这颗脑袋就是与欢喜和幸福之类的东西无缘,永远只能贪求欲望,直到死为止。我并不期望改善。不、如果只是期望一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偶尔我也想过要成为另一个自己,当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就是了。我们无法改变,基本上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在伤人、偷盗、抢夺、杀人,与此同时——虽然完全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意思——恐怕也被伤、被偷、被抢,不过倒是没被杀。我们这类人根本不可能改变,区区一帮净给别人添麻烦的狗屎混账,即便是被完美无缺的善人祝福,也只会恶心得想吐觉得碍眼开口痛骂让他赶紧消失吧。因此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没有容身之处,没有哪个木匠会愿意打造一把能让我们坐下的椅子。我们从骨子里清楚,我们是一帮异类。是天生手脚不干净的贼人,无法抑制冲动的强奸犯,彻头彻尾的杀人魔。不过偶尔也会有人对我们露出温柔的微笑,说什么‘那种人也是有优点的’、‘肯定不是天生就是恶人’、‘在身为加害者之前自己也是受害者’、‘造成他人牺牲的牺牲者’、‘真可怜’之类的好听话,真好笑。即便那说的是事实,到头来我们还是无可救药的狗屎垃圾。不管是谁,有种就同情我们试试,我们的确能够得到一时的安慰,但在那之后我们就会利用你们的善意,伤害你们,偷走你们的财物,抢走你们的东西,杀了你们。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我们肯定也是希望能够被接受的,但是心底里又认定我们不可能被接受。我们是危险品,只期望谁都不要接受我们才好。无可救药的我们就是这么乖僻,就像每隔一桑取都打了个死结的细长绳子一样,无论怎样都解不开。
  就是这样一帮家伙,而且不只是这样的家伙,还有一些老实正经的、还有渣滓一样的家伙,各种各样的家伙们在一起觥筹交错,笨蛋一样闹腾。
  简直是精神不正常了。
  我们肯定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让人不舒服的梦。实在是太无聊,无聊得让人胸闷。
  而眼前的这个充满杀伐的世界,才与我们相称。
  要么杀要么被杀,要么吃要么被吃。被杀的话就真的会被吃掉。我们也一样若是没有食物就忍着难吃的味道去吃掉对手。正如我们所愿,这个世界简直如同为我们而生,说不定,它正是听到了我们的召唤才来的?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比起之前在艾尔甸的那种彻底安于现状的生活,眼前的世界要好上几万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不管是谁都去死吧!只有我,只有我会活下去。只有我能留得一条命。在多以亿计的尸体之上,将只有我一人高声大笑。我忍不住去想,我的愿望原本不就是这样吗?我很讨厌,很讨厌你们这帮家伙。不管是敌人还是友方都讨厌。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我都不相信。我只要我自己,我要确认这一点。所以大家都去死吧,然后只剩下我一个,这样一来我应该就能获得实感。我就是我,我就是世界,我就是王,我就如同神一样,我就是一切。到那时我也许就能自出生以来头一回、空前绝后地满足那么一回,也许就能品尝到那种‘不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的滋味。所以你们应该全部消失,我不需要做什么努力,你们自然就会消失。因为你们太弱了,在这世道只会一个接一个去死,死了再也动弹不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凭那模样也再也无法有什么‘我还活着’之类的念头,甚至根本留不下什么“模样”,直接消失什么都不留下。然后我会忘掉,把那些已经死掉了的家伙们全都忘掉,连亡灵我都闭眼不瞧。如今,被我亲手杀掉的铅色角恶魔们,我倒觉得它们还更加亲近一些。这帮家伙倒像是我的朋友,然后死在我手下被我忘掉,不留任何烦恼,真是再方便不过、仅限当下的最棒朋友了。这样就好,就这样,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个世界正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
  “塔溜咧罗!”一个矮个子姑娘突然冲来,扑到塔里艾洛的背上。“——哎呦、米希莉亚你他妈的!真是烦死了!”话虽如此,比起把她甩下去,还是对付眼前的敌人更加要紧。塔里艾洛踢中铅色角恶魔的膝盖,在脚后跟处安装的超硬度棘刺一下子嵌入膝盖骨中,那家伙失去重心躬下身来,又被塔里艾洛迎面打了一肘。肘部的超硬度钢刃瞬间就将那家伙的脸撕了个稀烂。还没完,又有其他铅色角恶魔来了。塔里艾洛巧妙地躲过挥来的战斧和大剑,闪过攻击,痛打敌人的要害。“——重死了!米希莉亚,赶紧给我松手!”怒吼着的同时,塔里艾洛感觉有些不对劲。米希莉亚的确是个痴呆,是个完全不觉得有人类级别智力的狗屎垃圾小姑娘,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并不会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任性撒娇。塔里艾洛撞开一只铅色角恶魔,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米希莉亚,你受伤了!?”米希莉亚马上回应了一声“浪累莱罗”,然而声音非常虚弱。估计肯定不是什么小伤,而是重伤。可是这又如何?我应该早就清楚才对,只要睁大眼睛瞧瞧,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就能知道眼下的状况到底有多糟。不只是米希莉亚,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迟早都会死在这里。即便真的抵达了前方几百美迪尔处的那座城堡,又能怎样?改变不了什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不过我还没打算去死呢。唉,基本上都死了吧。不管是谁都差不多应该已经死了吧。连米希莉亚也不例外。仅此而已罢了。米希莉亚要是死了,我也会忘了她。米希莉亚之类的玩意儿根本没有存在过,根本啥都不是。
  “哈澜和……”
  米希莉亚呢喃着。
  说什么、‘好暖和’。
  “——放他妈的屁……!”
  我为什么这么烦躁。对了,这就是怒火。我在对谁、对什么东西发怒?我怎么知道。总之就是脑子里断了根弦。“利契耶鲁!”提高声音大声呼喊,立即得到了“在……!”的回应,听声音好像不在附近。“凯伊!你在哪儿!”“——这边……!”“夏子!维多利亚!”“你干什么啊!?我这边快要忙死了……!”“……我、我我我我在……!”“亨德里克!”“啊啊!?噢噢!?”“昂哥森!”“好好好我在这儿呢。”“夏玛尼!”“哎呀不好!怎么搞得人家心头一跳!”“梅切尔帝!”“哎、哎、哎……!”“裘利、裘利!”叫了好几遍名字却没有反应,看来是已经死了,也有可能只是没听见。“——狗屎玩意儿!到底在不在!?给个反应……!?缪奇,白妙!”“吵屎了。”“喵哈哈。”“拉吉!”“宰了塔里艾洛!”“哈!?你搞什么啊,一如既往的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雷吉!”“还活着呢。”“这不是废话嘛GIHIHYA!”“彭德!洛洛、托托、波达达格!”“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没事,彭德和洛洛也没事,可是托托受受受受伤了……!”“一帮垃圾!夏子,去处理一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切力,你这臭人妖已经死透了吧!?”“谁要死啊,人家正和外表一样比大脂羽虫还顽强呢——和外表一样又算什么嘛!”“克菈菈!”“——嗯!莉莉亚和约瑟优里都没事,不用担心!”“谁他妈在担心你们啊臭女人,赶紧给我去死……!雷切!你也差不多该死了吧……!”“……死、死了!”回答的是个女人,应该是祝花。“雷切、他……已经……死了……!”“白痴!”那个混账,傲慢自大的东西,再也不用看见那张肮脏的脸真是棒极了。“——既然如此那你可别也死了!”“……啊、啊、啊、哦……!”“赛肯格连麦瑟希!”“嗯?”“嗯你个头啊!你能不能给我再认真一点!”“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如同世界末日到来,正可谓是如今这末世的写照,啊哈哈。”“……嘁!你是让我亲自送你去死吗……!”
  Mr·毛、寂星、流悠路加、亚鲁巴特、施特烈豪森都已在约拿树海撤退战中难看地死去。还有刚才的多尔盖,以及欧诺、库鲁盖斯、李·布拉克,都在这场战争中悲惨地送了命。还有几个人活下来?没心思去数。去死。去死。全都去死。死了才好。消失啊,从我眼前,从我心中,全都消失啊。漂亮彻底地消失不见啊。我一直都这么恳求着。已经受够了,这简直就是一坨屎,不如说就像是和吃屎一样难受。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算了。“——亚济安……!”
  那坨最臭的屎,正到处俯冲上升急速盘旋着,用那一束黑管一般的右臂、黑龙头一般的左臂、还有覆盖着黑色纤维状的某种东西的双腿,单方面地虐杀铅色角恶魔。铅色角恶魔是格外擅长团体行动的可怖士兵,每一个个体也是极度强韧的凶暴战士,即便如此在那最臭的一坨屎面前也不值一提。铅色角恶魔们被那坨屎蹂躏着,却也未后退一步,不管被杀掉多少也不见胆怯,没有一只铅色角恶魔逃跑。队列一旦被打破出现空隙,立即会有后续部队上前填补。数量难以计算,但至少好几万,说不定还得再多一个数量级。本来我们就应该一瞬间被碾碎然后彻底结束的,都是因为那坨臭屎,以及从城中攻出来的那群家伙,才得以苟延残喘。
  “塔溜咧罗——”米希莉亚在背后说。不知怎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着了魔一样,“哩累咧啦?”
  “……不,才不累。”
  真想一口气全都捣碎,把一切都糟蹋得报废,然后抱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一向都是这样,我从不害怕失去什么,不管什么东西,当它在那它就在,要是当它不存在那它就真的不存在,说到底就是这样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什么必要之物,通通都是幻想、臆想。什么存在理由,什么价值观,各种各样的意义,全都是痴言妄语。我什么都不信,也不要去依靠什么感觉和感情,不要随波逐流。我的右眼看见的世界和左眼见到的世界完全不同,我从出生开始就像这样,颜色不同的左右双眼,同时看着不同的两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是确切无误的,我好似看着和别人所见相同的事物,却也同时看着不同的东西。现在的我和一瞬之后的我,似乎处于同一场所却也身在不同之处。没有任何东西一成不变,这个外面涂满屎里面塞满屎的狗屎世界就是如此。
  说我累了?
  塔里艾洛伫立着。
  啊啊,的确是有一点。
  有一点累了。
  战斗力不足,赢不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这不是早就清楚的吗。这里就是终点了。这个地方。罗肯。库拉尼。两个卑鄙小人,逼我来保护这些垃圾混账。利契耶鲁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个死娘们也不在了。我到底抽了个怎样的下下签啊。区区一个假奶女,你他妈到底去哪儿了呀。米希莉亚大叫起来:“——塔溜咧罗……!”
  “啊……?”我难道头昏了吗?铅色角恶魔的战斧在眼前高高举起,马上就要挥下,可不知怎么身体就是动弹不得,好像某处的神经被切断了。“哔啰……!”米希莉亚从塔里艾洛背后跳出来想要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别,不要。你不是受伤了吗。“你傻啊——”
  被抹消了。我的声音,被轰鸣声掩盖。
  塔里艾洛噢噢地怪叫着,马上拉住米希莉亚向后扑倒在地,然而却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有东西喷涌而出,是什么?就是地面本身。也不知是泥土还是什么东西,就好像是被地面下方的一股强烈的力量向上推一样——不,不是好像,实际上就是被某种力量推了上来。眼前出现了土柱,而且不止一根,也不止两三根,好几十根土柱刺出地面,遍地的铅色角恶魔无一例外被高高撞飞。
  受到某种预感驱使,塔里艾洛转过头。
  刚才应该还不在那里的——不是应该,毫无疑问,肯定不在那里。
  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何处来到这里。感觉她的某些地方变了。不是变了一点点,而是很多。不是外表,也不是容貌,大概是为人实质的某些部分。
  “唉,真是个废物。”女人如此说着撩起额前的头发,眯起下垂眼露出微笑,“你在做什么啊。你还没到老得走不动路的年龄吧?”
  “闭嘴,想被强奸吗。”
  “就凭你这样子还真敢说呢。想让我闭嘴,至少先站直了怎么样?”
  “贝蒂。”塔里艾洛叫出女人的名字,随后叹了口气。她真的在那里吗。真的千真万确的就在那里吗。想要揉揉眼睛再重新瞧瞧,当然不会真的去揉就是了。不知为何完全挪不开眼睛,连眨一下都办不到。“你至今为止都在哪里鬼混?”
  在女人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她仿佛要用指尖提起什么东西一样抬起双手,仅仅如此便又有几十根土柱刺破地面,将铅色角恶魔们像废纸团一样顶飞。随后女人平淡地开口:“在做必要之事罢了。”
  “贝蒂……!?”“贝蒂!”“那不是贝蒂吗!?”“贝蒂!”“是贝蒂!”“欢迎回来贝蒂!”“贝蒂!”“贝蒂!”“贝蒂!”“贝蒂!”“贝蒂……!”
  “这帮家伙吵死了……!”
  塔里艾洛用本该无法动弹的左臂抱住米希莉亚。虽然贝蒂那臭女人打飞了一些铅色角恶魔,但还有不少留在地面上,应该说是还留有太多太多了。踏前一步用肘部安装的钢刃将近处的铅色角恶魔喉咙刺穿,顺势拽倒,踏着那家伙的身体站起来,再用脚踝处安装的棘刺既仔细又粗暴地捅进另一只铅色角恶魔的眼窝。贝蒂飘然起飞,那女人在空中朝着某个方向随手一指,就有闪电在那处落下。这可不是稀松平常的雷电,威力不止相当于爆雷索,已经近似于雷狮子了。“哇哈——”塔里艾洛笑了,这真是让人忍不住想笑。“哇哈哈哈哈哈哈……!”落雷。落雷。落雷。铅色角恶魔瞄准贝蒂投出长枪。不好——压根一丁点也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好。贝蒂已经拦下了那杆长枪,用一条额外从她肩头生长出来、看上去本该属于男人的手臂。贝蒂马上又用那手臂将长枪扔了回去,长枪飞回它原本的主人那里,将那家伙的头刺了个对穿。紧接着贝蒂回头看了这边一眼,表情很僵硬,那表情给人一种孤零零走投无路的感觉。话说回来,如今对于那女人来说,又还有什么能让她走投无路的?为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啊,白痴。
  “一段时间不见。”塔里艾洛哼笑了一声,“你可变丑了不少了啊。哎,不过你本来就挺丑的,也没差多少。”
  “——我可唯独不想被你说丑!”
  贝蒂涨红了脸,手指胡乱一挥便唤出雷霆将铅色角恶魔们横扫。
  “贝蒂……!”
  就在这时,那家伙来了。
  大概是听到了同伴们此起彼伏叫唤那臭女人名字的声音,便像个蠢货一样不停扑扇那对黑翅膀飞过来了吧。
  可是,和刚才在不同的意义上——为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啊。这个低能儿,再怎么说你也是头领啊,这表情实在是不像话。你难道是和分别了一两百年一直在寻找的主人终于相遇了的小狗吗?
  那臭女人看到这副表情,又会有怎样的反应?真是一场好戏啊。
  不知怎么回事,胸口突然一阵钝痛。没有的事,肯定是错觉。
  “Hiyas。”结果那臭女人,只是满不在乎地、如同和几天没见偶然相遇的熟人打声招呼一般、随意地摆了摆手,“好久不见啊,亚济安。”
  喂喂喂喂。
  就这样而已吗。
  
  察鲁峡谷
  
  “多玛德……!去制服萝姆·琺……!”说完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但或许说不定还是有点意义总而言之玛利亚罗斯还是提高声音如此喊道,于是多玛德君“——噢!”地回应了一声,打算朝正在皮巴涅鲁和多瓦宁古的追击下不断射箭的萝姆·琺冲去。
  “等等,我去。”莉璐可制止了多玛德君,无声地朝萝姆·琺飞去。萝姆·琺当即瞄准莉璐可连射了好几箭,那些箭矢并非射偏,只是在途中便被阻挡,在空中静止了一刹那便掉落在地。莉璐可进一步拉近距离,朝萝姆·琺伸出手掌。“——萝姆·琺。你知道吗,我非常非常讨厌你。”
  萝姆·琺突然全身僵硬,以一种处于奔跑之中、极其难以说是安稳的姿势停在了原地。
  “ELMNIBLEHEM”莉璐可的全身渗出紫色的火焰。
  难道说她打算用那火焰把萝姆·琺彻底烧尽?
  “莉璐可,你这家伙……!”多玛德君直截了当地冲上前去猛踢了莉璐可一脚。
  响起了一声类似“咚咣”的惊人巨响。
  莉璐可倒飞出去十美迪尔以上,又在凹凸不平的倾斜地面上滚出好远。不过,被如今的多玛德君踢了一脚,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下场了。也就是说多玛德君肯定是手下——不,脚下留情了。萝姆·琺从莉璐可那神秘力量的拘束中解放,重新动了起来。与此同时,“呼哈哈哈……!”多瓦宁古从身后倒剪住萝姆·琺的双臂,两眼放出精光,“就是脖子的这里吗!看见了,贫僧看见了!唔哈哈!灭杀……!”浑身的肌肉都隆起抖动着,说实话真的超恶心,完全不像是在施展医术式。
  “啊……”吐出短短的一口气后,萝姆·琺瘫倒在地。
  多瓦宁古随即扛起萝姆·琺,迈步便跑。皮巴涅鲁、哈妮梅丽、由莉卡、飞燕、还有阿尔法也在跑动。
  莉璐可保持着仰面躺倒的姿势飘浮起来,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面向多玛德君。“既然如此,你何不干脆把我杀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无聊透顶。”多玛德君一甩茫茫乱舞的长发转过身去。那座山,加里科·卡斯帕罗,正扬起大量的尘土,发出咣咣隆隆的巨响,渐渐逼近。“——啾!玛利亚还没完全恢复,去把他背上!”“咕!”啾马上冲过来,将踉踉跄跄挪动着步子的玛利亚罗斯迅速抬到自己的身上。“——谢谢,啾……”“啾!”
  “……哎,那是……”莎菲妮亚在空中望着什么。
  就是那个。
  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要在玛利亚罗斯一伙人的前进方向、也就是峡谷的出口处降落,极其巨大,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形状像一张圆盘,不过这圆盘大得无法想象。而且,飞在空中的圆盘……?
  视力超出常人的皮巴涅鲁大叫起来:“那是·艾尔甸……!”
  “欸……”尔店?艾尔甸?这个艾尔甸,指的就是那个艾尔甸?除那以外应该没有别的艾尔甸了,也就是说的确就是那个艾尔甸。
  “该死的古德……!”多玛德君恨恨地骂了一句。古德。这个古德,指的也是那个古德?古德王?
  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我也不明白其中具体关节,打个比方,就好像我明明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按照自己选择的道路前进,结果到头来实际上却全是别人算计好的,而我却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实在是蠢得不像话,正因为自己蠢所以一直都没能理解自己的愚蠢之处,不过,还是免不了觉得这状况有些奇怪。既然觉得奇怪,就不要去那个什么艾尔甸了,哪怕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也不要去。虽然不想去,但是却不得不去,因为路只剩下了一条,只有通向那里的道路而已。仿佛连这一点也是被算计好的一样,总觉得一股苦涩感涌上心头。
  “以艾尔甸为目标……!”多玛德君怒吼道。为什么他好像彻底生气了?不过,那怒火肯定不是针对玛利亚罗斯一伙人的。ZOO的成员和其他几人沿着斜坡向下奔跑,莎菲妮亚和莉璐可飞在空中,此处已经是峡谷尽头,再跑一小段路就能穿过峡谷,已经快要赶上裘克率领的难民们了。艾尔甸已经落地了吗?似乎还没有。“裘克!”多玛德君提高声音喊道,“艾尔甸正在降落!要是还来得及,就躲进去……!”“你说艾尔甸……!?”裘克马上回答,“——容我考虑考虑!”我觉得眼下基本应该没有考虑考虑的余地。因为、你看呀,玛利亚罗斯紧抱着啾回头望去,你看吧?没办法的,那座山,加里科·卡斯帕罗,已经完全不是最初从南侧斜面上滚下来时的模样了,非要说的话,连山都算不上了,只是一团泥土砂石,不,甚至不是凝固在一起的,连一团都称不上,而是超绝大规模的土石洪流。那种东西也难怪多玛德君和莉璐可阻拦不住了。总而言之只能逃跑,逃到加里科·卡斯帕罗触及不到的地方为止。可是真的逃得掉吗?要是还来得及的话、多玛德君是这么说的。真的来得及吗,感觉有些微妙。不过眼下已经不是这样冷静思考的时候了,虽然我根本不可能冷静得下来,就算思考也什么都做不到,说到底我连跑都得让别人背着,嘎嘎乱叫唤也总觉得不合时宜。其实要是叫唤有用的话,让我怎么叫唤都行,说起叫唤,卡塔力不知如何了。不行。越来越害怕,害怕得快要虚脱了。咬着牙“呜呜呜呜呜……!”地呻吟起来,这时库鲁鲁从大衣缝隙里探出了脸。——突然,莎菲妮亚翻身放出纯白光芒。“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地面被一道白色直线撕扯开来,夸张地下沉形成一道沟壑,然而那土石的洪流轻而易举地将沟壑填平继续奔涌而来。“呼、哈!呀呀呀……!”然而莎菲妮亚还没有放弃,白光不断与土石洪流碰撞,似乎要借此争取到一点时间,好让玛利亚罗斯他们能多跑上哪怕一步两步。既然是莎菲妮亚,肯定能够引发奇迹——我这么认定,虽然这么认定了,但事实不会如我所愿。不论是谁,都有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之事,办不到的事不管怎样就是办不到。
  这颗心脏,还不如现在就停止跳动。
  只剩下满心的不甘和悔恨,实在是SUCK。
  也许再过三秒,玛利亚罗斯就要忍不住把手伸进嘴巴里,将肚子里的随便什么玩意儿扯出来了。
  突然,只听得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的一声,从峡谷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飞来。
  当意识到它要过来的时候,足以贯穿鼓膜撕破耳廓的音波就已从身旁掠过,玛利亚罗斯连带着啾一同被震飞。
  下一个瞬间,天地崩裂。
  如此巨大的冲击就是给人这样的错觉。
  玛利亚罗斯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消失,不仅是身体连全世界都似乎不见了。不过如果真的如此,那‘消失’这种感觉本身也肯定无法体会得到,因此应该还没有消失。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这是怎么回事?玛利亚罗斯紧抱着啾,啾侧身倒在地上。怎么这么热?应该说,好烫。烫、烫、烫死了!热风扑面,火柱冲天。火柱?不对,不仅是火柱,而是一整面火焰墙壁,将峡谷完全封锁。不知为何,当土石洪流触碰到火墙时,便与其化作一体。在火墙之前,一个男人面对着这边浮在空中。男人的头发很长,虽然好像完全放任了头发的生长,却没有像多玛德君的头发那般蜷曲,而是直直垂下。男人身穿似乎以绢丝制成的连身衣,系着腰带,披着虽豪华却不显过火的长袍。男人头戴王冠,留有长须,脸颊如同刀削过一般消瘦。双眼有神,散发出的却是极为冰冷的光芒。超过了独立不羁的范畴,显得傲慢、自命不凡、傲岸不逊——这一类的词举上一两百个恐怕都不够用,唯有一点能够明确:那男人是天生的王。即便全人类灭绝,也唯有那男人会活下来。到那时没有人侍奉他,他也不支配任何人,他没有王座,也没有领土,即便真的到了那种境地,男人也依然是王。即便只有他一人,他也会一直身为王。因此玛利亚罗斯明白了,虽然从未亲眼得见,甚至连肖像画都没有见过,对其容貌一无所知,但还是能够明白。恐怕,只要是知道那个名字的人,不论是谁一眼就能辨明。
  “……古德王。”
  祖先为魔导王的男人,不知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第几代、第几十代国王,王族的正统继承者——玛利亚罗斯一瞬间便领悟到了这并非事实。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人不得不意识到,他并非是那位创立王国的魔导王的子孙——
  而就是其本人。
  绝无虚假,不容置疑,那个男人就是货真价实的魔导王,“原子极大魔术士”古德王本人。正可谓是活着的传说。传说并未亡故而是一直活了下来,如今就在此处。
  那面轰轰然喷涌而起好似要烧焦天空的火墙,突然动摇了。
  王转过身去,从火墙之中,凸出一团被烧得黏黏糊糊的泥土,形成了类似人脸的形状。王好像极为不悦,低声念道:“对朕出手的莽夫。”随后面向那一团黏土,在胸前交叉双臂。“——古德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线线线线线线线线……!”
  魔术。那就是古德王的魔术?从双臂交叉之处发射出粉红色的光线,光线贯穿那一团黏土,引发轰隆隆的爆炸,黏土仿佛被蒸发一般消失不见。然而,又有新的黏土凝聚成形逼近而来。王见状龙颜大怒。“得意忘形的下贱之徒。”这是在骂那团黏土吗?刚想到这里,古德王已经骤然扭动双腕抬起双手。“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起起起起起起起重机……!”
  随后,怎么了?黏土被提了起来,所有的砂石土块,一颗不留,聚作一团浮上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方拉动一样,连着火墙一同上升。古德王随后在下颚附近来回搓动双手。“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搅搅搅搅搅搅搅搅拌器……!”随着两手的旋动,那团黏土和火墙硬是混在了一起。古德王“嘎哈!”地大笑起来。“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嘎嘎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玛利亚罗斯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随后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这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古德的笑声竟是如此的低劣鬼畜。古德王的确身具威严,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位王者,然而却绝非高贵。他是距高贵甚远,离经叛道的王,而且,还利用其恐怖的暴力压倒他人,可谓是最糟糕的王。
  这位恶王嘎哈嘎哈地笑着不断转动双手,黏土和火墙一同凝缩成为一颗巨大且莫名其妙的球体,就在此时——
  王唐突地停下手,撇出一句:“——朕厌了。”随后朝那球体猛然打出一拳。“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B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M……!”
  居然是BOOM。
  这算什么鬼啊。不过再怎么说,的确非常恰当。
  实际上,那球体就是BOOM地一声飞了出去,那般巨大无匹,大到不可思议的东西,就那样BOOM地一声飞出去实在是太怪诞了。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与此同时球体眼看着飞得越来越远,已经处于距察鲁峡谷千里之外的彼方。
  终于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古德王哼了一声,转身俯视玛利亚罗斯一伙人。不,他的眼神的确像是在俯视世间万物,然而玛利亚罗斯这种货色肯定都没有资格存在于王的眼中。虽然能够感到古德王的视线,但对方大概根本没有在看自己。王所看着的恐怕只有一人。王嗤笑道:“戴戴戴戴尔洛特。许久不见。虽说是许久,但也仅仅数年而已。若与你我曾经历过的那段荒谬岁月相比,只不过是一瞬罢了。”
  “古德。”在玛利亚罗斯听来,多玛德君叫出王的名字的声音中,不含丝毫亲切或是怀念。多玛德君和古德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明白,但唯独可以确定两人过去有着不浅的因缘。不过现在看来,想必也不是彼此信赖的朋友。多玛德君刻意用平板的声音问道:“有什么事?”
  “朕特地来迎接你,戴戴戴戴戴尔洛特·马马马马克思佩恩爵士。”王单手捋着胡须,仿佛在嘲笑、侮辱一般,像是故意用奇怪的声调回答,“你已取回原有的力量。朕能感受到,无限之心的鼓动。弑龙者、弑神者、身为皆杀骑士、立于大量死亡之上之人呐,你终于捡回了与那名号相称的模样,甚好,甚好。如今正是你为朕好好效力之时。”
  “为何我非要为你效力不可?”
  “你应当早已知晓。”
  “谁说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一如既往,愚钝至极。”
  “随你怎么说。”
  “Foooooooor·Viiiiiiiictorrrrrrrrry。”古德王立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为了胜利。失败就意味着灭绝。朕再说最后一遍,你应当早已知晓。你必须为朕效力,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朕将诛杀恶魔,而你将驱使那无限之力为朕所用。以王之名,朕命令你,搭乘朕的空中要塞艾尔甸,要带上这些微不足道的废物也无妨,即便是浪费资源朕也准许。戴戴戴戴戴戴尔洛洛洛洛特,闭上嘴,低头静听,臣服于朕。即便是愚劣如你,也当知晓结果必然如此。”
  
  三月一日 天上
  
  他没有肉体。不过这并无大碍,他是光幽体,以plasmal-body的形式存在。
  精神必将超越肉体,从还拥有肉体时开始,这就是他的信念。
  现在构成他的plasma(译注:在现实中意为等离子体,但在本作中的世界观中不可直接套用,以作者解释为准),非要说的话,是介于精神与物质的中间体。精神是无形之物,而plasma却是有形的。正确地表述的话,plasma在稀薄时趋向于“无”,凝集时则趋向于“有”。而这种存在方式与物质的存在方式大有不同。物质不论在什么状况下都是物质,即便被分解到最小也仍是“有”,绝对不会归于虚无。1永远都是1,不会成为0。不论有多少个0相加,也无法成为1。然而,plasma与之不同。他经过无数的实验发现了plasma,成功将组成“他”的全部信息编入其中从而舍弃了旧有的肉体,通过这一过程他触碰到了世界的根源之谜,也多少接近了一些plasma存在的真相。
  Plasma并非是“事物”,plasma是一种状态。
  然而真理还要更进一步,实际上,连“事物”也是一种状态。
  0不会成为1,这虽是常识,却并不正确。物质无法从0变为1,只是因为它是一种被固定下来的状态罢了。另一方面,由于plasma并未被固定,因此便能从0变为1,也能从1变为0。
  他与他的女儿,通过以舍弃肉体的plasmal-body这一状态存在,从而离破解存在之谜更近了一步。
  一切的存在都只不过是状态,有和无是可以彼此调换的。然而归根到底,这只是给了“可能还是不可能”这一究极质问一个“可能”的答案,有与无之间的变换仍极不自由。虽然作为plasma是可能的,但打个比方,除plasma以外,连他现在正俯视着的在黑暗深空中飘浮的薄云,都无法变作“无”。即便是为了使其变成“无”而采用各类方法施加诸多力量,基本上也只能将其变作更小的“有”罢了。不过,在特定的状况下,他能够改变物质的状态,使其化作plasma。plasma既能有,也能无,因此有与无的变换在理论上仍是可能的。
  他既是1,也是0。
  世界既是0,也是1。
  本该如此,然而世界却被固定了,并非变换不定,而是一直以1的状态存在。
  到底是什么固定了世界?
  (伊凡洁琳,我的女儿)他与他的女儿,将构成plasmal-body的plasma延伸到极限,以极其稀薄的方式扩展开去,已经近似于无。他与他的女儿,如今几乎可以说是无,辨认出不会化作无的最终界限,并奋力停滞在界限处。他与他的女儿几乎混合在一起,已经无法区分彼此,存在于临界点上,唯有在互通意识时会分割开来。(我在,师父)(如何,能感受到从有至无的转化吗)(在我的范围内无法感知)(是吗,我也是。果然,能够完成转化的只有那个恶魔)(恶魔大公阿曼)(嗯,看来唯有那个恶魔,是特别的存在)(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他是plasma吗)(我认为他与我们有所不同)(我也这么认为。他到底是什么?)(是否与这个世界的根源之谜相关?)(或许就是如此)(师父)(嗯)(我们似乎被发现了)(好像是的。嗯——跳舞绵羊,那个登徒子)(我讨厌他)(不必担心,伊凡洁琳,我的女儿。他无法对你出手,他如今尚未踏足我们已然登上的阶梯)(不离开这里吗)(没有这个必要。进一步接近无吧,这样一来——)
  “咦……?”跳舞绵羊在虚空中东张西望。棉花糖一般的头发中探出两根绵羊角。水珠花纹的衣服与围巾,简直就像是尚且年幼的小孩子的模样。“我就觉得在这里啊,莫格和伊凡洁琳,明明刚才还在呢,去哪里了啊?话说,你们其实还在的吧?莫格,伊凡洁琳。和库鲁欧玩玩嘛。难得库鲁欧来找你们玩,库鲁欧可是为了找你们跑了这么远呢,你们却要无视库鲁欧,真是太过分了。”
  (……真是自说自话)(伊凡洁琳)虽斥责了女儿,却已经迟了。跳舞绵羊已经察觉到了他和他女儿的气息。“——你们果然还在啊。”
  库鲁欧咧嘴一笑,随后由一人变作了两人。两个跳舞绵羊又化作了四人,四人又变作了八人,八人变成十六人,十六人变成三十二人,三十二人变成六十四人,六十四人成为了一百二十八人。“还在。”“你们果然还在。”“你在啊,莫格。”“莫格。”“莫格”“你不就在这里吗。”“我知道,你就在那。”“你就在那。”“从一开始就知道。”“出来嘛,莫格。”“莫格和伊凡洁琳。”“你。”“你们。”“你们真是非常美妙的二人组啊。”“真的很棒。”“我很憧憬。”“因为,库鲁欧啊。”“库鲁欧们,很孤独。”“只能一个人前进。”“孤身一人,走在自己的魔道上。”“然而莫格,你却这么狡猾。”“你好狡猾啊,莫格。和这么可爱、”“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两人一起。”“总是两个人。”“用两个人来走一个人的路,莫格啊。”“莫格你还真是个谋士啊,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养育那姑娘,就是为了让她成为自己的伴侣,真是狡猾啊。”“其实也无所谓。”“倒不是在责备你哦?库鲁欧是觉得你很厉害。”“你这家伙眼光真好。”“不愧是你啊,莫格。”“那样天赋异禀的姑娘可不容易遇见,光是有天赋还不行,相性也必须非常出色。”“培育出优秀弟子的,也就只有莫格和玛奇鲁塔了。”“玛奇鲁塔的弟子也是相当厉害,不过正由于是那个玛奇鲁塔教出来的,所行之事所成之事所想之事都还太过低级。”“还未触及到魔术的本质,只追求魔术带来的力量。”“只有力量。”“力量。”“力量。”“力量。”“莫格。”“伊凡洁琳。”“你。”“你们却不同。”“不同。”“你们很清楚魔术的本质对吧?”
  (……如你这般低俗的魔术士,没有资格谈及魔术的本质)(别说了,我的女儿,这样反倒正合了此人的意)(可是,师父,诋辱我暂且不论,此人对师父您多嘴多舌,这就无法容忍了。居然还称我的尊师为谋士……!)(不。这句话我无法否定。我当初的确看出了你是能与我共赴大道之人,我很早以前便已确信,只要我构筑出台阶向你揭示,你便能轻易抵达我所在之处)(……师父)(原谅我,伊凡洁琳。我在你尚且年幼之时,就为了将你引入我道而使了许多花招)(您……您何出此言,师父!我反倒要为此而感谢师父才对。是师傅将我带到了如此境界!我无法想象没有师父的人生,连那种人生存在的可能性我都想要否定!)(哦哦,伊凡洁琳!)(师父……!)(我挚爱的女儿……!)
  “……在你们热情四溢的时候打扰,真是抱歉。”一百二十八名跳舞绵羊露出完全一致的表情,一齐耸了耸肩,“能不能也陪库鲁欧玩玩?”
  如今他和他的女儿,都已将plasma-body实体化,清楚显现出光粒子集合体的模样。他将女儿抱在怀中,瞥了一眼库鲁欧们。(若你想要一个游玩的对象,别找我和我的女儿,去找另外的某人岂不更加合适?)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一百二十八名库鲁欧同时转身。一道纯白的流星斜向撕裂夜空,突然转变方向,朝这边急速飞来。“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跳舞绵羊们或左或右试着闪避,其中有一部分成功,也有一部分失败了。流星抹消掉三十名左右的跳舞绵羊骤然停止,以左手挽起银光闪耀的头发,瞳中仿佛镶嵌着宿有亿万星辰的宝石。“莫格,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肯定有非常有趣的事。回答我,要诚实、正确、详尽地说清楚。”
  “玛奇鲁塔……!”已不足百人的跳舞绵羊向前伸出右手,展现出怪异形状的兵器。两片厚刃安装在长柄的两端,首尾剑,中部诸国域北部的传统武器。跳舞绵羊提着首尾剑,从四面八方攻向闪光魔女。魔女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动弹一步。从少女瘦小的后背释放出白色光线,每一根光线都细得仿佛不存在,但数量又极其惊人。只要被白色光线触碰到,跳舞绵羊便会消失。眼看数量越来越少、顷刻便只剩下十人左右的跳舞绵羊不得不逃跑。“咳!”“一如既往!”“还是这样!”跳舞绵羊们试图躲闪光线,然而光线纷纷弯曲,描出复杂的轨迹紧追不舍。一名跳舞绵羊被光线击中,消失不见。随后是两名、又一名。消失,接连消失。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一人。“——唔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跳舞绵羊蜷起身子,想要躲过光线,然而光线比他更快一步。光线在他身上炸裂,跳舞绵羊没有消失,而是被炸得粉碎。
  随后,再度分成了许多份。
  “逗、”“逗、”“逗、”“逗、”“逗、”“逗、”“逗、”“逗、”“逗、”“你、”“你、”“你、”“你、”“你、”“的、”“的、”“的、”“的、”“哦、”“哦、”“哦?”
  分裂成了只有手指那么大的数百名跳舞绵羊。
  “可恨的东西……!”魔女怒喝一声,光线依次瞄准了每一只小跳舞绵羊发动狙击。小跳舞绵羊接连被光线抹消,同样只是转眼之间,便只剩下最后一人。光线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最后一人,然而那小跳舞绵羊依然没有消失,再度分裂。又成了几百、几千个跳舞绵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何,玛奇鲁塔?库鲁欧的魔术怎么样啊?”
  仔细一瞧,只见有一名小跳舞绵羊坐在魔女的右肩上,悠哉地摇晃着双腿。魔女瞥了一眼那名跳舞绵羊,哼笑了一声。“不过是唬人的戏法而已,我可不会承认你的魔术,直到世界末日宇宙终结都不会。就凭这种无聊透顶、无趣到绝望的把戏,你恐怕连我的右手都胜不过。”
  “你是说莎菲妮亚?那姑娘的确是个好苗子,力量很强。即便离得这么远也能隐约感受到那姑娘的力量,还有存在感。不过,这不意味着就该抛弃贝蒂哦。玛奇鲁塔,你好像放弃贝蒂了嘛。”
  “放弃?我?”魔女抬起下巴眯起眼,“说什么蠢话。你果然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凡是我拥有的东西,我都不可能会放弃。当然,更不可能给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下贱败类。那几个孩子,不管是哪一个,全都是属于我的,直到彻底坏掉为止我都绝对不会放手。这有什么疑问?我之所以故意甩开那孩子,只是因为这对她来说是有必要的而已。多亏我这么做了,那孩子才更进了一步。自不必讲,一切都正如我的预料。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说出来都觉得蠢,不过,要让你这样的蠢货理解也只能用语言说出来才行。还不赶快感谢我的亲切,拜服于我?简而言之,我永远都是正确的。这并不是因为我会去做正确的事,而是因为我做的所有事都会是正确的。这是宇宙中不变的真理。”
  “库鲁欧果真是讨厌你啊,玛奇鲁塔。理由实在太多,多到一个个列举出来都嫌累,虽然库鲁欧也根本不会费那个劲就是了。”
  “既然如此,还不赶紧从我肩膀上下来?”
  “才不要,这里待着还挺舒服的。库鲁欧虽然很讨厌玛奇鲁塔的内在,但对外表还是很喜欢的。说实话,库鲁欧还从来没见过第二个如玛奇鲁塔这般漂亮可爱得让人心头发紧的女孩子呢。”
  “那是当然。”
  魔女的表情看上去并不生气,也没有驱赶跳舞绵羊。作为已经舍弃肉体的超贤者十分难以理解,不过这种对自身的容貌以及包含弟子在内的众多事物的强烈执着,恐怕正是魔女力量的源泉。正是此赋予了她超越性,同时也制约了她的发展。真是令人惋惜。虽然并没有实际感叹出来,但魔女似乎捕捉到了超贤者的思考。
  “莫格。你刚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想了些关于我的事吧。”
  (……并没有)
  “你否认也没用。你和你的女儿应该都清楚,从肉体之中解放出来是有得也有失的。说白了,你们现在就像漏出来的水一样。失去了肉体这副容器,你们的信息时常面临着扩散和改变的危机。太不安定,太脆弱,太危险。你们之所以还能保持自我,只是因为还没有人能完全掌握plasma这一状态罢了,当然,也包括你们在内。这个秘密被解开的那一刻,你们就会立即处于生死线上。即便是永远不被解开,到了几百年、几千年后,你们还能保持自我吗?用什么来保证?通过舍弃肉体获得plasma-body,你们所选择这条道路,并没有如同经历漫长岁月磨练自身获得恒常性的生物那般接受过时间严峻的考验,这是一条尚未被证明过的道路。选择这条道路的你们,可谓是非常勇敢,非常浪漫主义,幼稚到让人兴味盎然的地步,都想让人好好看看你们脑子里思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话说我觉得,要是真想看,倒也不是不可能。”
  (……该死的魔女!若光针对我暂且不论,居然胆敢对师父用这种愚弄的口气……!)(算了,伊凡洁琳)(可是、师父!)(玛奇鲁塔所言有理。我的确是仗着蛮勇,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了plasma上。然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后悔。只追求能用眼睛听到、能用耳朵听到、能用鼻子嗅到、能用手触碰到、能用舌头感觉到的事物,又有何喜悦可言?我沿着未知的道路前进,走在没有路的道路上,这正是我的魔道)(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师父……太棒了!)(不不,我的女儿,与我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你,才当真出色)(实在是太过奖了……!我还只是一个只会踏着师父影子前进的未熟后辈而已!)
  “……真是让人受不了。你们啊,直白地说,真的好恶心。”
  “库鲁欧也这么觉得。某种意义上,比起师生恋还要恶劣。要是有那个意愿的话,你们估计都能融合成一体呢。”
  (……师父)(等、等等,伊凡洁琳。等等。不行,这可不行。现在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意思就是,等到时候了,师父也会考虑一下的吧……?)(你说‘也’,意思是……?)(哈。我、我这可真是失态,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所以嘛,我不都说了你们已经和漏得满地都是的水差不多了?能不能稍微谨慎一点啊。除非你们已经完全不知羞耻心为何物了。”
  (与敬爱的吾师一心同体,有什么好羞耻的?我完全不明白)(……呃咳,伊凡洁琳,此事就暂且到此为止)
  “哎呀,看样子你的师父倒是很羞耻啊?”
  (师父,真的吗!?)(——没、没有的事!断然、绝对……)
  “呵,随你们怎么样。比起这个,如何,你们捕捉到动向了吗?”
  超贤者将plasma凝集起来形成人的姿态,遥指北方。(首先是北方的摩德洛里,集中了巨大的力量。玛奇鲁塔,其中包括你的弟子,另外恐怕还有紫之薇洛尼卡。除此之外,还有拥有更强大、强大过头力量的人物。艾尔甸的王、那位最后的魔导王似乎也在那里。魔导王以巨大九头龙骨骼为王座,似乎还与M.T.D.深处的人龙同盟。另外就是——)超贤者随即将视线转向南方。(瓦鲁欧克山麓,集结了规模大到前所未见的恶魔与其他异界生物的大军。玛奇鲁塔,方才,在这一地点出现了应该是你的弟子之一的力量,似乎加入了抵抗恶魔的人类。他们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势力中最为有力的,同时也面临着压倒性的不利状况,注定败北。之后就是,在拉夫雷西亚转战的某个集团、在中部诸国域保持移动的数个集团——像样的势力只有这些了)
  “胜利对恶魔而言可以说是触手可及。”
  (正是。完全可以这么认为。人类虽然估计不会灭绝,但利于生存的土地几乎都被恶魔夺去,唯有逃至边境的人类能够艰难地活下去。又或是,只有少数能与恶魔相抗的异端与强者,能够确保生存区域——虽不知他们到底会与恶魔继续战斗,还是和平共存,不过这已无碍大局。或早或晚,都会迎来同样的结果,人类将被淘汰)
  “可以说是正如预料吧?”跳舞绵羊在魔女肩头抱起双臂歪头说,“不确定因素是那个魔导王,关键就在于他。”
  “你错了。”魔女的视线落在自己消失了的右臂上,“描绘蓝图的不是古德王,而是伊狄翁·戴蒙、基普利斯·莫佛、路易·阿斯莫德·大智永世·阿迪蒙狄欧——裘弟。一切都在按着那个男人绘出的蓝图发展,我想要看看在那之后的未来。”
  魔女的双眼满溢光芒,比漫天的群星还要耀眼。那光辉,是舍弃肉体之人不论有着怎样的梦想也无法具备的。
  “那前方的世界,凭借实存无法抵达的、可能性的世界。那里一定存在着我的魔道。”
  
  空中要塞艾尔甸·荣光闪耀宫殿
  
  “人间万事太平啊……”(译注:此处原文取自英国诗人罗伯特·勃朗宁的著名诗句“God is in his heaven . all's right with the world.”意指上帝居于天堂,人间万事太平。诗文本意并不复杂,也没有歧义。但值得注意的是,这句话同时也是EVA中NERV组织标志上的铭文,在EVA中带有明显的引申义:人间没有上帝,人世由人做主。考虑到此处的剧情背景,以及EVA在日本的巨大影响力,可以认为该句诗在此处的含义更接近EVA中的引申义,同时也是对EVA的neta和致敬。)
  男人用右手中指和拇指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的位置,挠了挠在他膝上蜷缩着的灰猫的脖子。抬起头,覆盖整面墙壁的显示屏上映着外面的景色。形状为直径七十七点七美迪尔的工整圆形的荣光闪耀宫殿王殿,正行使着空中要塞艾尔甸的控制室这一机能。操纵和管理,都由正坐在位于王殿中央、高十美迪尔以上、水晶制成、装饰着漆黑幽亮的真影石及绯红色液体金属法伽纳古努斯的龙形王座“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之上的最后魔导王古德王负责——准确地说,“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本身就拥有能够自动控制艾尔甸的构造。当初屈服于古德不得不为他效力的九头龙诺·因,即便已经化作骨骸也无法从古德王强有力的束缚中逃脱。
  那位有多伟大就有多傲慢的王,坐在王座上闭目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爱抚着膝上灰猫的男人心想,兴许那位王是在做白日梦呢。
  由从墙壁中探出的支架支撑、环绕“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配置、形状好似开口贝壳的座位共有五席。除此之外还在更低的位置设有一席如同鸟笼、好像根本算不上是坐席的坐席。不论如何,包含王座在内,一共七席。其中四席依然空缺,此处只有王、男人、以及另一名女性。
  那女性置身于邻接于男人的席位上,不分瞳仁眼白、色彩片刻不休地变换着的闪耀双眸,正盯着浮在她眼前的黑色球体。浑身覆盖着珍珠般的鳞片,泛着乳白色的辉光。她一丝不挂的身体,实在是非常美丽。男人回想起她还尚未变成如今这般存在时的模样,令人惊异的是,如今的她还留有当初的影子。在暴虐的龙统治下的时代艰难生存,却迷上龙的女人,身为一个人的同时,最终却又变成了龙。她成为了人龙,得以窥见这个世界的深渊。随后,才回想起了已经忘记的事——
  本该并非如此。
  世界出错了。
  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男人呢喃出声:“——你说是吧,姐姐……?”
  已经找到钥匙了,且正控制在手中。计划顺利。男人的手指划过操纵盘,正面的显示屏上映出那位拖着乱糟糟长发步行着的男人的身影,这样一来便又能填上一席。即便估计那男人并不愿意,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个男人已经身在此处,身在艾尔甸。还剩三人,其中一人只是垃圾罢了,有或没有都没有任何区别。因此还剩两人。
  我们要取回来。姐姐,把我们失去的东西、本该已经得到的东西,全都亲自取回来。关于这点姐姐肯定也没有异议。我们要回到当初——不,不是回去,而要前进。姐姐。这个世界出错了,错误就该被修正啊,姐姐。我们所做的就是这件事啊,姐姐。为此我们必须获胜,姐姐。我们必须要赢。然而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姐姐。非常非常强啊,姐姐。去打倒敌人,姐姐。我们亲手、我们一同战斗、去打倒他们吧。姐姐。我知道的,姐姐。姐姐你喜欢挑战,喜欢舞刀弄枪,喜欢战斗。正因为此姐姐才那么美丽。决不屈膝,决不顺从,决不放弃,姐姐真是出色。对手越是强大,姐姐就越是忍不住想要面对。我知道的,姐姐。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啊。我为你准备好了哦,姐姐。最顶尖的对手。姐姐你应该也清楚,不该错过这个机会,这场战斗哪怕排除万难,撇下一切,也绝对必须要参加。姐姐虽然很强,但应该赢不过这种诱惑,然后就会回到我身边。姐姐你不得不这么做。这样就好。只要姐姐能回到我身边来,不论怎样都好。
  “古德。”
  听到呼唤,王立即从白日梦中醒来。
  “何事。”
  “‘那东西’准备好了吗。”
  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墙壁上的显示屏有一部分映出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很暗,极其昏暗,然而,却有如同在夜空中闪烁的星光一样的微小光芒在各处明灭不定。他扶了扶单片眼镜凝目细看,黑暗之中逐渐浮现出一个轮廓,巨大到无法捕捉到全部的模样。
  “马上就会启动。”王抚着胡须扭动脖颈。“——纳·因。朕那死了反倒更加有用的棋子。”
  “诺·因不也是像这样——”他淡淡笑着,用手肘敲了敲身下坐席,“——好好地效力着呢么。哎,不论如何——”
  时候马上就到了,姐姐。马上就会开始,然后我们一定会赢。姐姐,改变世界吧,让一切重头再来。我们办得到的。没错吧?
  “姐姐。”
  为此,我们一定会赢。
  
  空中要塞艾尔甸第十一区
  
  风。强风不见停歇,吹得眼睛根本睁不开,只能眯着。好冷,实在是太冷了。走在前面的多玛德君,只穿着一副从胸口到腹部都唐突地露出皮肤的奇怪铠甲,除此以外什么都没穿。真的没事吗?应该没事吧。比起其他人,难道不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吗?也许吧。不过暂且不管这个,前面有东西进入了视野。第十一区,金刚狮子公园。树木加上喷泉,正可谓是典型的公园。曾经有着零零散散的小吃车和摊位,还有为数不多的行人——曾经。如今已经根本没有什么行人了。曾经到处转悠的大量魔导兵也不见了。现在身处此处的恐怕——不,肯定只有玛利亚罗斯一伙人而已。没有推车也没有地摊,树叶均已落尽,只留枯枝。一副凄冷的光景,实际上的确冷得凄惨。不过,那座建筑物还在。
  第二王立银行。比起第一王立银行更加朴素,除此之外还要整体小上一两圈。不过,也因此而看上去显得有些可爱,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我个人的情感因素在。外观损伤并不严重,几乎与当初别无二致。真是怀念啊。真的是,非常怀念。与多玛德相遇,被带到这里的那个时候,从铁锁休憩场,一路走到这里。什么‘有个基地,离这边不算很远’,当初虽然他这么说,但实际上还挺远的。然后到了终点,发现是第二王立银行。第一反应就是‘这可不算是秘密基地啊喂’,真没想到居然能在银行里面有个随意使用的房间。真的是不可思议。
  多玛德君伸手要推开大门。
  一瞬间,那时候的多玛德君和现在的多玛德君,重合了。
  不过真的只有一瞬。
  大门打开,大家陆续进入其中。玛利亚罗斯也跟在后面。银行内部比起外面荒废得更加严重,本来那么气派的装修,如今虽称不上彻底不见踪影,但也积满了尘埃,蛛网遍布。装饰用的甲胄东倒西歪,花瓶打破在地,碎片到处散落。不禁想要收拾一下。还是算了。以这种状态,光是一时兴起的扫除恐怕是无济于事的。
  正面大厅侧边的移动楼梯,多玛德君的脚虽然踏了上去,却并没有启动。不知是坏了,还是动力被切断了。总之只能沿着楼梯向上走了。
  至于二楼的宽敞走廊,虽然也同样满是灰尘,但由于没有什么别的物件,倒是没有多少荒废的印象。径直穿过两个路口,前方墙壁的左手侧有一扇门。不是木制,而是用某种合金制成,看上去分外结实。就是这扇门,木牌还钉在门上,牌子上有着潦草富有个性的笔迹。“ZOO’S OFFICE”。ZOO的办公室。
  多玛德君只瞥了一眼那木牌,便推门走了进去。多瓦宁古、萝姆·琺、阿尔法、莎菲妮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啾依次跟在多玛德君的身后。
  不知怎么,玛利亚罗斯只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门关上了。
  “真怀念啊。”由莉卡牵着飞燕的手,紧盯着房门,“总觉得,真的非常怀念。自那以来,好像已经过了习年二习年系的。”
  “嗯。”
  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睁开眼,伸手摸着房门上的木牌。
  说起来,之前还从没有摸过这块牌子呢。
  “真的没错。简直、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待过的地方……这种感觉一样。”
  “怀念啊。”飞燕擦了擦鼻子下方,“这种东西呢,我倒是对特定的场所没有什么拘泥啦。”
  “你呀,是那种不会回头在意过去的类型。”
  “噢。反正就算没有过去,我也时常超级绝顶爱着由莉呗?”
  “别、别这样。薛这种话……怪羞人的。”
  “可这是事实啊,难道不是么?”
  “是是是,多谢款待多谢款待,我已经看饱了,求你们饶了我吧……”
  走进房间,只见办公室名物大圆桌还完好无损。多玛德君将两把武器靠着大圆桌放下,坐在椅子上。多瓦宁古也坐了下来,还有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啾挤在多玛德君和多瓦宁古之间,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萝姆·琺站在窗口边,阿尔法在她脚边伏坐着。即便发生了那种事,萝姆·琺和阿尔法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发生改变。莎菲妮亚似乎想要在多玛德君身边坐下,却好像无法下定决心,显得犹豫不决。
  “不知道还有没有茶叶。”由莉卡朝橱柜方向跑去。飞燕仿佛觉得很耀眼似的视线紧追着由莉卡的背影。
  玛利亚罗斯呆站着。
  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脸,库鲁鲁地叫了一声。
  突然,涌上一个非常、非常强烈的念头。
  想要回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身边有着同伴,我则一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里,一边又想要留在这里,但是果然还是抹不掉‘我这种货色怎样怎样’之类的想法,心头抽痛、焦躁不安,永不厌倦地把同样的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即便如此还是一点点努力前进。那段日子,对我来说非常宝贵。
  当初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每件事都能一一回想起来,但是我真的好怕。害怕一旦回想起来,就要承受不住站都站不稳了,
  不过,很开心。嗯,真的很开心。那个时候的自己倒是没这么想过,但果然是非常开心的。
  我倒是完全没有想过要一直像那样,几年、十年、甚至更久地开心下去。虽然我的确希望那样,但我知道不可能,这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无法一帆风顺。人生也是如此,有得必有失。肯定,失去的东西会稍微多那么一点。一切都终将结束。有的时候非常突然地,毫无前兆地,就结束了,就被夺走了。无可奈何,世间道理便是如此。不该纠结于此而悲伤,回头沉浸于过去也是没有意义的。没有用,不管再怎么向过去努力伸手,也是绝对触碰不到的。过去,已经取不回来了。
  已经无法回到那个时候了。
  艾尔甸,这里有那些令人反胃、渣滓一般、充满血泪和酸甜苦辣、既想丢掉又无法舍弃的回忆,也有种种温暖,还有握在手中的碎片、四处散落的残渣、被我抛弃了的梦与幻想、让人哑然失笑的事件、以及如今让人笑不出来的现实。这个该死的超SUCK的艾尔甸,现在正飞在空中,高度数千美迪尔。开什么玩笑。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当初就散架掉算了,或者飞得无影无踪也好。像这样只留下一个空壳,仿佛在卖弄一样,仿佛在明摆着告诉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一样。
  卡塔力。你还活着吧?你要是没活着,我可饶不了你。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虽然想要回去,但我们不会真的去试。本就办不到的事,不论怎么恳求都是白费功夫。只是,不想再失去更多东西了。我们总有一天都将失去一切,通过最终丧失自身的存在这一形式。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紧紧抓住手中的一切,直到那个时候到来为止,都拼命抓牢。这并非是无用的,我不愿意认为这种努力是无用的。我相信它一定有它的意义。
  好了,感伤就到此为止。
  该到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玛利亚罗斯迈出脚,一步步前行。
  抽出椅子,在多玛德君身边,坐下。
  “多玛德。”
  “嗯。”
  “虽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露西死了,死在我眼前。然后——”不知该不该说出那件事。浑浊的红眼。尸球。涌上一股吐意。没必要说。说了又能怎么样?这算不上是说谎,只是沉默罢了。“……没什么。”
  多玛德君用大手摸了摸玛利亚罗斯的头。“是么。”
  既想让他住手,又不愿让他停手,两种意愿各半。结果,玛利亚罗斯还是缩起身子躲开多玛德君的手。随后叹出一口气,要是能老老实实地让他再摸一会儿就好了。“——裘克为什么留在地面上了啊。”
  强·杰克·顿·裘克。以及克罗蒂亚。那两人没有搭乘艾尔甸,而是留在了摩德洛里的地面。奇罗·潘卡罗率领的潘卡罗家族以及数百名难民,还有在那之后汇合的维利亚姆·泰嘉伯恩的武士团,都选择了与裘克一同行动。艾尔甸着陆之后没一会儿,“我不去。”他就这么回答,“你们要是想去就随你们便。我不会阻拦。不过,你们也别想让我回心转意。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继续我的战斗,并走到最后。我要以我自己的意志和力量,走我自己的道路。这与你们的道路不同。看样子我们是不会再相见了,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玛利亚罗斯轻轻摸上腰间挂着的短剑柄头。
  ——随后裘克稍稍挺了挺下巴,克罗蒂亚便走上前来将这柄剑交给了玛利亚罗斯。
  曾经属于赤红男爵——赤红伯爵的烧灼刺剑“劫火”。
  看来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正品。
  裘克当时说,‘这玩意儿放在我身边实在是太恶趣味了,你把它拿走吧’。
  其实我觉得看上去也不是很恶趣味。况且,这东西的性能还挺不错的,或者应该说是非常出色。不过要说在我手中能不能得到充分发挥的话,实在是非常微妙。
  “啊……”多玛德君把双手搁在大圆桌上,“要是全员都上来,在此期间没了可回之处,那就难办了。”
  “难道你要说裘克是为了我们刻意选择留下来的?”
  “我又不是他,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不过那家伙自尊心很强,不论对方的目的为何,也许他只是单纯不愿意被利用罢了。”
  “……果然古德王是打算利用多玛德啊。”
  “古德、或是裘弟。不过他们既然成了一伙,那就没什么区别。”
  “裘弟。”
  “是啊。”多玛德君握紧搁在大圆桌上的双手,露出仿佛在嚼什么苦物的表情,“回过神来才发现,在背后操纵的总是那家伙。”
  多瓦宁古抱起胳膊,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那个叫裘弟的男人,到底有何企图?”
  “这并不是很重要。”多玛德君轻轻摇头,“他要是想利用我的话,我也能反过来利用他。”
  “你说利用。”玛利亚罗斯皱起眉,“多玛德,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击败敌人。”
  “恶魔?”
  “嗯。不过,它们是杀不光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同样,它们也不可能把我们人类全部消灭。”
  “所以,你要怎么做?”
  “擒贼要擒王。”
  “王?”
  “你应该知道,我之前也和它们打过。”
  “嗯,索尔说过。”
  “即便是我,也不是漫无目标地硬冲进去的。既然要战斗,就要以赢为目的。它们数量众多,然而艄公多了推倒船。”
  “……你是想说艄公多了撑翻船吧。”
  “就是这个。所以那个啥……我想说什么来着。算了无所谓。”
  “哪里无所谓了?你是说恶魔虽然数量多,但是管理不当?”
  “嗯,尤其是公爵和侯爵之类,太过任性妄为。不过即便如此,它们无疑还是遵从着一个方针行事的,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就是占领土地吧。”
  “有人下命令,就是说它们有个王?”
  “地狱帝王,没有谁能反抗他。还有个地狱的什么来着……地狱……噗啦噗啦?还有个地狱……噗嘞噗嘞?地狱……沙拉沙拉?感觉好像不对,总之,还有个叫这类名字的歼灭师团还是什么的玩意儿。哦好像是地狱军六百六十六师团来着。然后就是,大地狱龙骑兵团,还有大邪龙兵团。这些似乎是直接为帝王效力的直属部队。”
  “……它们……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莎菲妮亚身体抖了抖。你也差不多该坐下了吧。
  “关于地狱这个地方。”多玛德君挑起一边眉毛,斜着头说,“我了解的并不清楚,不过应该和这个世界大小相仿。在地狱中的生物全都是恶魔,恶魔与恶魔之间互相捕食,抢夺地盘。当然好像也有恶魔过着和人类毫无区别的生活。不论是哪种恶魔,都服从于帝王。”
  皮巴涅鲁沉静的砂色眼瞳注视着多玛德君。“所以·要把那帝王……?”
  “只要没有了领导者。”多玛德君摸着下巴说,“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的恶魔们,就会分裂然后开始自相残杀。肯定有不少家伙想要成为下一个帝王,自然也会有别的家伙想要阻止它们。至于其他异界生物,也会与恶魔们分道扬镳。”
  “但是——”玛利亚罗斯的视线落在大圆桌上,对自己的手指又捏又掐,轻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才说,“……但是,当初失败了吧?多玛德在一千年前就打算这么做,但是并不顺利。”
  “是的。”
  “这次就能成功吗?”
  “那时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不一样了。”多玛德君微微眯起眼睛环视着同伴们,“还有你们。”
  “话说啊。”没有坐椅子、而是直接坐在大圆桌上的飞燕两手抱在脑后,“你是把我也算进去了?我可不是ZOO的成员啊。”
  “这就看你自己了,我没打算要强制你,自己决定吧。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待在这里的话接下来必有一场苦战。”
  “嚯嚯,这还真是要感激不尽呢。哎,不过本来我就根本不可能离开由莉半步嘛。”
  “那个帝王,在哪里?”哈妮梅丽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荧光绿的双眼闪闪发亮,“既然是地狱帝王,肯定在地狱吧。”
  “地狱的中心,在那里——”
  多玛德君口中说出的词语,让办公室中的空气瞬间冻结。
  “有‘世界的终焉’。”
  原本正望着窗外的萝姆·琺转过头来看向多玛德君。还有阿尔法,甚至正在泡茶的由莉卡。在办公室中的所有人都有了反应。
  玛利亚罗斯战战兢兢地试着发出那几个音节:“……世界的终焉?”
  多玛德君缩起下巴点了点头。“World End。帝王之城。艾尔甸应该会前往那里。”
  “去地狱——”喉头干渴,声音突然被切断,“……裘弟的目的就是这个?要打倒地狱帝王,所以需要多玛德的力量?”
  黄玉的眼瞳注视着玛利亚罗斯,简直像是要窥视到玛利亚罗斯的内心。哎?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多玛德君嘴角微微缓和,揉了揉玛利亚罗斯的头发,“不会让他们乱来的,问题由我来解决。”
  
  北瓦鲁欧克山麓
  
  ——我的双手中正握着什么……?
  旗。
  旗帜。
  在红底上,印着黄色太阳的纹章。国旗。这是,新生太阳王国的国旗——曾经是。
  国旗沾满脏污,破碎不堪,已经完全认不出原形。如今,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手中握着的东西,只是一根上面垂着破布的木棒罢了。
  他站在垛墙上,挥舞着这根棒子。一边挥一边嘿、嘿、嘿地叫喊着。我就在这里!我还活得好好的!我还精神充沛!没有骗人,真的真的都是真的!为了证明这些,他在挥着木棒的同时,竭尽全力大喊。虽然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彻底哑了。喉咙里发出的不是叫喊声,而只是类似嘶、嘶、嗦的些微声响罢了。我这是怎么了!气势,要有气势!气势还不够充分!此时必须要更加有气势才行!难道不是吗!?
  他猛捶了几下胸口,揉了几下喉咙。嘶、嘶、嗦、希嗦。这、这就是我的声音吗?这样岂不是大家都听不见我的声音了?何等不堪!不得已,他只得一个劲地挥舞木棒,挥、挥、挥!快看!
  从损坏的城门中,正有一支友军的雄壮之师出城迎击!
  打头的正是那位穷凶极恶、豪腕鬼畜的SIX。此外还有极其少数、不足十人的以优安·桑瑞斯为首、身穿银色盔甲的秩序守护者勇士。另外,还要算上ZOO的那位话痨凶猛半鱼人卡塔力。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哇……!他前后左右上下激烈地挥动棒子送上声援。抵挡着敌军的进攻、贴在垛墙边上一步不退、正在勇猛作战的人们脸上也都重新出现了生气。SIX他们并不是仅仅死守已经破损的城门,而是像那样屡次反攻,这对友军也是一种激励。他们展现出,我们还有希望,一切还没结束。还能战斗,还能战斗下去。这我还真是完全同意!
  “嘶、嘶、嚯!”法尼·弗兰克右手举棒,左手举拳,“嘶、嘶、嚯、嘶、嘶、嚯、嘶、嘶、嚯……!”
  果然,不管怎样都发不出像样的声音。不过即便如此,周围的人们也体会到了他的意图开始应和。“嘿、嘿、噢!”“嘿、嘿、噢……!”
  怎么,眼泪都要洒出来啦。简直就像是战歌,仿佛我们已经赢了似的。很好。这样就很好。一定要有这股气势,绝对不会输!怎么可能会输!秉着百倍的勇气,每个人都伴着足以撕破空气的吼声刺出枪、挥下剑,将爬上城墙的恶魔和蜥蜴人一次次击退。他们手中的枪已经与棍子无异,剑也砍钝了,却还是操着这些几乎报废的兵器,连殴带敲,忘我地攻击。失去兵器、挨了敌人一两下、领悟到自己死期将至的人,便朝眼前的敌人扑去,抱住敌人,与敌人一同坠落城下。这种死相,法尼·弗兰克已经亲眼目睹了无数次,每当这种时候都会泪如泉涌,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流干了。即便泪水干涸,他的胸口也仍会产生撕裂般的痛楚。一遍又一遍,这股疼痛不会淡薄,反倒越来越强烈。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你、忘记你们的!他心意已决。我!我要在这里一直站立下去!一直站到最后!我!即是勇敢无畏高洁、帅气到值得骄傲的你们的纪念碑!我要把你们的名字清楚刻在我的心中,我就是你们的墓志铭……!
  一只蜥蜴人从云梯上朝他刺来一枪。他伸肘挡开枪尖,一脚踢在蜥蜴人的脸上。有本事就来试试,前提是你们真有那个本事的话!他故意仰天大笑。“——咔咔咳!”一只猪脸恶魔朝他的腹部捅来一剑,他用木棍扫开剑身。旗帜。这根木棍的确曾是国旗,是他建立的国家的象征。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比起一面旗,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他将棍头戳进那张猪脸。“嘶、嘶!”猪脸恶魔疼得摔下了云梯。活该——等等,脚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使劲往城下拽。仔细一瞧,是某个有四条手臂头部像鸟一样的恶魔干的好事。“嘶咿!”他拼命踢腿,想要甩掉恶魔的手。恶魔没有放手,不仅如此,反倒沿着脚腕抓上了膝盖、大腿。毕竟它有四条胳膊四只手,这这这、这可不妙了,然而我不会慌张,不会凌乱,冷静下来。“嘎嚯噢噢噢!”用木棒在四臂鸟头恶魔的脸上不停地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噗叽。等等,那声噗叽到底是怎么回事(译注:原文是一个谐音梗。戳(つく)连读之后接上ボーシ,即是寒蝉的叫声つくつくボーシ。这个梗实在是太冷,就不翻译了)!?别管了这种破事怎么都无所谓,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这个——终于把那只四臂鸟头恶魔从腿上剥了下来,才刚松了口气,排在四臂鸟头恶魔后面沿云梯爬上来的却偏偏就是那种头顶生角浑身铅色筋骨隆盛在恶魔之中也要格外注意名叫赛欧鲁克斯江德的超、超不妙的恶魔!不、不好、超不妙!这下可就骚洒不起来了不对不是骚洒是潇洒。哪里还有明天!?不,就在这里,我的明天就在这里——仿佛如此宣言着用木棍狠敲在赛欧鲁克斯江德简称赛欧鲁的脸上,结果木棍干脆地断了。这、这可糟了。“嘶咔!?”假的吧,怎么这么硬?请告诉我这是假的吧baby。然而这才是现实,这正是现实。“撇咳唻、切咔撇咳唻!”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法尼·弗兰克如此恳求,不过不论如何真诚地乞求,对方肯定也听不进去。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便朝那家伙的头上踢出一脚,结果踢偏在了角上。Ouch!
  FUMOOOOOOOOOOOOOOOOOOOHHHHHHHHHHHHHHH……!
  赛欧鲁君左手抓住垛墙,右手从背后拔出战斧。别别别千万别啊!?被那斧子砍一下我可就要完蛋啦!?赛欧鲁君进一步逼近,随后举起战斧!?已、已经举起来了!?法尼·弗兰克“呼……”地叹息一声,唯有此还请一定要保密——已经认命了。My sentimental journey就要在此告终。反正都要死,倒希望能有个更加戏剧性的结局。打个比方,比如在与最终BOSS一番死斗之后力尽而败北。不过我也尽我所能努力过了——应该吧。不,不不不不。还没完。我还没有结束。怎么可能在这里结束可是话又说回来我该怎么办……!?
  “——哦啦……!”
  这正可谓是一声勇气凛凛的咆哮!即便如此,却也同时蕴藏着少女的纯情!
  如此的声音自是属于一名女性。虽是女性,却不知为何长着胡子——不、是戴着假胡子,没错,美须公指的就是你啊军师阁下。军师阁下嗖地一下冲了过来,朝着赛欧鲁君那过于厚实的胸口使出一记飞踢。双脚还立在云梯上、两手举起战斧正要挥下的赛欧鲁君只能说是有些粗心了,恐怕是临阵轻敌了吧。而这就是它的取死之处。赛欧鲁君FUGO地吼着向后倒去。别了,有缘再见,虽然再也不想见了。另一方面,军师阁下一个空翻落在垛墙上。“……看样子并无大碍啊,陛下。”
  法尼·弗兰克连连点头——然、然而,虽然我并无大碍,可军师阁下——My军师阁下呀,全身是伤浑身是血简而言之就是满身疮痍呀!?这、这都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不过状态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好像也不是这样。军师阁下差点从垛墙上摔了下来,幸亏法尼·弗兰克将她抱住。
  “咳,军师阁下,强·史坦巴克……!?”
  噢呵?能发出声音了,这当然是再好不过。
  “……没事,不会死的。”
  军师阁下虽然这么说了,但法尼·弗兰克并不打算松手,军师阁下之所以还能被他抱在怀中,这就揭示了军师阁下绝非平安无事这一事实。
  “咳、咳,军师阁下,强·史坦巴克啊。”
  “……怎么了,陛下。笑一笑啊。”
  “可是——”
  “正是在这种时候,才要笑一笑给我们看啊。这正是你的优点,是一种难得的天赋。所以我才把赌注压在了你身上。别让我后悔,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然啊……!”
  法尼·弗兰克在垛墙上堂堂站立,怀中抱着军师强·史坦巴克。这幅光景正算得上是所谓公主抱?若是平常的强·史坦巴克,对此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连一根手指都不会允许碰。因此,这难道不正是“Lucky~♪”的绝妙时机吗!强·史坦巴克即便是戴着假胡子身穿男装,也是一位出色的lady。能对这样的她公主抱,正可谓是无上的幸福不是吗。“——还要让你再继续陪我下去呢,强·史坦巴克!然后,当这场战斗迎来胜利的黎明,请务必,与我,与本人结婚……!”
  隔了一段时间。
  “……说什么胡话。”
  “不不我是真心的!我要向你求婚,我想让你成为新生太阳王国王后。因为我需要你!若是没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是!没有你的话我就是个连默默无名之辈都不如的废物!没有你的话我会非常难办,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请随意操纵我吧。听好了,强·史坦巴克,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呢……!”
  她抬起假胡子露出微笑。他将这认定为是富有她个人风格的回答。
  力量泉涌而出。城门附近,SIX他们正将恶魔一个接一个杀死。城墙上的同志们重复着字面意义上的死战。有人还挣扎地活着,有人已经中道崩殂。站在这无尽的战场之中,身边满是血肉粪尿的浓郁臭气,然而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凄惨,真是凄惨得让人鼻酸。然而却并不悲惨,这绝不是绝望的光景。每个人都在为了希望而战。既然如此我便要笑。笑吧。如强·史坦巴克所说,这是我唯一该做的事。“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终于是疯了——没有人会这么想,大家都理当明白,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就是这样的男人。
  “好好好诸位!容我们在此转换气氛,带着NEW的心情去FIGHT如何!享受喜悦、享受我们活下来的每一瞬吧!我们手中的一秒便是Forever、便是永远!永远!那并不是幻想!而是real的永远!璀璨夺目、永远闪耀下去的Eternal永远!你们是不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其实我也完全不明白!不过无所谓!这根本无所谓!我的话与你们燃烧生命所放出的光芒比起来根本连个屁都不是!你们很棒!你们帅毙了!全员ALLEVERYONE!绝赞!我太喜欢你们了我爱你们你们就是人类的骄傲!安心活下去安心去战斗,即便是万一今日死在了这里,也丝毫不损你们的荣耀!所以不要在意,你们是最棒的!哇哈、哇哈哇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滑稽的”弗兰克开怀大笑。我这戏言诸位不听也无妨,不过,唯独想要把这股力量分享给大家。想要让诸位知晓,这力量的源泉正是诸位的勇敢奋斗。你们的战斗化作了我的力量,我便希望能用这股力量让你们多少打起些精神。换言之,这便是精神上的永动机。他在垛墙上蹦跳起来。
  “哼~哼~哼、哇哈哈、哼哼哼~哼、哼哼哼~哇哈哈哈、哼哼哼、哼~♪”
  一边哼歌一边蹦跳,怀中还抱着强·史坦巴克。当然,作为城墙屏障的垛墙便是激战现场。人们为了不让敌方越过垛墙,悍不畏死地奋战。而恶魔和其他异界生物也在设法越过垛墙,无数次被击退又无数次卷土重来。在彼此相交的刀刃、互相碰撞的骨肉、火花飞溅的金属、飞溅的血液与内脏的正中,法尼·弗兰克轻松地踏着步子奔驰而过。此时,不知是否有人仿佛在法尼·弗兰克的身后看到了七色虹光。总之敌人见状不知所措,而友方则纷纷得到了鼓舞。“——唔哦哦!”“能行!”“上啊!”“爆炸!”“我们的青春就是爆炸!”“还青春咧,该死的东西!”“杀一只!”“再杀一只!”“要死也得在杀了十只之后再说!”“给我顶住!”“休息着的家伙就唱歌吧!”“就笑吧!”“让它们看看我们的韧性!”“我们!”“咱们!”“还没有结束!”“这才刚开始呢!”“才刚开始!”“还没完呢……!”
  “没错!就是这样,诸位!诸位肯定办得到!虽然我是个无能之辈,但诸位肯定无所不能!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说是苦境,这的确是苦境。虽说如此,但法尼·弗兰克打从心底里觉得,能够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真是太棒了。还活着真是太棒了。即便是被最坏的状况追在身后,也能如这般感动。所谓生命,真是美妙至极……!
  孤城势力重振旗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Concorde(译注:此处法尼弗兰克本来想说conclude=推断,结果满嘴跑火车说成了concorde=协和式飞机)吗!这正是我等的潜力我等的真正实力啊我们甚至足以独力将胜利握在手中!快看,那个像黑鸟一样的。那就是亚济安同志。亚济安同志,就是那个有名的族“午餐时间”的亚济安啊。他飞在天上还长出了黑色的翅膀,真是厉害。敌人被他吧嗒吧嗒地轻易一个个收拾掉。何等的wonderful!还有魔术士。她也咻咻地飞在天上,应该是午餐时间的贝蒂同志吧?这可就是那位“下垂眼贝蒂”呀!她在那一行也是名人呢。魔术真是厉了个害啊。梆地一声咚地一声轰隆地一声咣咣锵锵的让人完全搞不懂。Very nice!Crazy!午餐时间的成员正展现出绝妙的配合!秩序守护者的诸君也正如同凶猛扑食的野兽一样朝敌人挥刀!死神罗叉,还有马修·修奈特副长,夏洛特·琳迪同志,还看到了拉德·瓦侬同志的身影。还有、还有——好几位有名的剑士已经身亡。即便如此,勇者们仍握紧刀让血花绽放不绝。
  “哇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唔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哇哈哇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相信,我坚信。即便是只剩最后一人也相信着未来。太阳必将升起。若是不升起,便由我来成为太阳。就这么简单不是吗。没错吧,军师阁下,强·史坦巴克。
  “本人!新生太阳王国初代国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我与诸位!做一个约定!要展露笑容!不论到何时、到何种地步,也要卓越拔群地smile!嗯嗯……!?”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知怎地,他停下了脚步。动弹不得,一步也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他咬着牙,只能屏住呼吸。
  “……陛下?”强·史坦巴克细声问道。
  他试着点了点头,仅此便已拼上了全部力气。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确认一下,马上就发现了原因。很简单,一支箭。一支箭刺在了侧腰上。还有左、左肩,各一支。如此而已微不足道,仿佛在说不必担心一样正要再度蹦跳起来,却噗嗝地一下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他咕咳地将那东西吐了出来。红色。血。是血。脑袋顿时一阵晕眩,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陛下……!”
  不好。怎么能让军师阁下担忧。不必担心。然而身体站不起来。怎么了。不只是强·史坦巴克,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都震惊了。毕竟,法尼·弗兰克至今为止都在最为显眼的垛墙之上,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为友军声援,然而却连个像样的伤都没负过。时而如阵雨般落下的箭矢,不可思议地全都没能射中他,一次都没有过。他明显好运至极,也许非常无能,却受到了运气之神的眷顾。而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此每个人都羡慕他,都想沾他的光。他也本着将运气散播出去的念头为大家加油。从他的加油声中能获得利益,虽然这一点并不明确,但每个人都无意识地有这么认为的倾向。他永远不会中箭,这份幸运能极度地鼓舞众人。然而这神话,如今崩塌了。——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敌人突然逼来,好几只恶魔突破了守卫翻越垛墙,必须马上将它们击退。要是让它们就这样闯进城内可就糟了,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他的意志依然坚如钢铁,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我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就像一口气老了五十岁六十岁一样。这样单膝跪地已经很勉强了,若是稍微动一下身体,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碎掉。“——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拼命挤出来的声音微弱得令人发指,脸上的肌肉干燥得发脆。笑不出来了。这样的话,再这样下去的话……
  “噢噢——”从各处响起了呼声。怎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天上!”不知是谁大叫起来。不仅是友方,连敌人也抬头望向天空。有什么东西浮在天上。一个极其巨大的物体,飞来了这里。然后,正要降落,降落在孤城之上。那是——在他的臂中,强·史坦巴克低语道:“……艾尔甸?”
  
  空中要塞艾尔甸南门遗迹
  
  咦!?什么!?哈!?怎么回事!?呀,事到如今,其实我已经不会再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最初的惊愕已经过去了。即便如此——在曾经的南门所在的位置稍微探出身体向下望去,玛利亚罗斯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起来。我们不是要去地狱吗?我本以为肯定会是这样,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话说,这里又是哪里。可以确定的是,应该在摩德洛里的南方遥远处。也许比沙蓝德还要更靠南。难道是中部诸国域南部?
  南边不远处就是一处巨大的山脉。玛利亚罗斯只看过地图,也许那就是瓦鲁欧克山脉吧。至于视线下方,是一座城堡。古老的城堡,被数量惊人的恶魔大军团团包围,其中正有人类在抵抗。要去救援那些人?这倒是无所谓,不过古德王还有裘弟可不像是会因单纯的善意而采取行动的人,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或是有事要在这里办。到底是什么事?不明白,也无从推测。转过身,视线尽头便是荣光闪耀宫殿。古德王现今就在那里。大概裘弟也在。阿尔法呜噜噜噜噜噜噜地低吼起来。朝它望去,只见它正和蹲在旁边的萝姆·琺对视。萝姆·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表情困乏。到底有没有事啊。好几次向她搭话,但萝姆·琺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由莉卡、多瓦宁古、啾、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外加一个飞燕如今都在玛利亚罗斯身旁。找不到莉璐可的踪影。说起来,自乘上艾尔甸之后,感觉就几乎再也没见到她了。那家伙去哪里了?无所谓,随她爱去哪儿。即便是从今往后永不再见,我也完全不在乎。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唯有萝姆·琺和阿尔法处于离人群稍远的位置,看上去简直像是在闹别扭。如果玛利亚罗斯变成了那样,由莉卡和莎菲妮亚看到了肯定会来问候。可是如果对方是萝姆·琺的话,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一直在各地旅行,本来就很少彼此见面,和大家在一起行动反倒是比较稀奇,感觉她像是那种一个人处理好一切的类型。多玛德君也真是的,人家毕竟被恶魔操纵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想让我帮忙?帮忙倒是可以,不过你与她的交情不是远比我要长吗?所以?正因为此,因为交情太久,事到如今还纠结于这种细枝末节显得不太合适,这种感觉?很明显,多玛德君根本不会想得这么深。
  不过果然,我觉得这么放着不管很不好。太不好了,嗯。
  玛利亚罗斯半弓着腰移动起来。艾尔甸正在缓缓降落。这样一来,偶尔——应该说是总有一种身体快要浮起来的不稳感。在萝姆·琺的身旁蹲下,阿尔法稍微呲起牙咕噜咕噜地低声发出威吓。虽然很可怕,不过你这难道是在说“不要靠近我的女人”?不过,阿尔法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也许就说明萝姆·琺本人想要和同伴们保持微妙的距离。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肯定不是她的本心。即便真的是本心,那也肯定不是她打心底里的愿望——当然这只是根据我自己的状况作出的判断而已。拜托了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当一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都是真心想要一个人独处的。然而,当真的一个人独处之后,就会觉得非常寂寞。真蠢,应该不会吧。虽然这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但萝姆·琺又不是像我这样的大蠢蛋。认定她和自己不一样然后就闭上嘴默默在远处守望,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却不知怎么就是让人无法接受。
  “萝姆·琺。”
  “怎么?”
  这回应比预想的还要冷淡。
  果然。闹别扭了?莫非还是应该放弃比较好?难道她真的纯粹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可是已经无路可退了,玛利亚罗斯擅自斩断了自己的退路,然后不由自主地直插核心。“萝姆·琺你、是不是……喜欢多玛德啊?”
  萝姆·琺的双眼一下子瞪大,随后连眨了好几下。
  “啊、呀、那、那个……”玛利亚罗斯支支吾吾起来。我这个人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啊。“所、所谓的喜欢呢,你看,和我对多玛德还有由莉卡莎菲妮亚——当然还有对萝姆·琺的那种喜欢不一样,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就是说,那种更加限定的……”
  “我也不知道。”萝姆·琺垂下头的一瞬抿紧了嘴唇。“说实话,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有那种感情。不过,我还是搞不明白。看看莎菲妮亚的样子,我是无法像她那样主动的。因为我对多玛德之外的男人从没有过那种感觉所以还是不懂,可能果然还是有所不同吧。”
  “呃,那个,哎呀,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想来也不怎么可靠……怎么说呢,那种喜欢,并不是非得要是某种特定的形式才行,莎菲妮亚有莎菲妮亚、萝姆·琺也有萝姆·琺自己的方式,这样也挺正常的……呀,说真的这种话由我说出来真是毫无说服力,应该说反倒是副作用吧?”
  “不会啊,玛利亚。”萝姆·琺抬起嘴角,“肯定就如玛利亚所说的那样吧。不过,我也察觉到了,不管我去了哪里,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我经过了多少时间,多玛德也不会改变,只有多玛德是这样。对我来说,多玛德就是我的容身之处。可是,一想到也许有一天这种情况会发生变化,我就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该怎么说……我感觉啊,就好像不得不要离开父母的小孩子一样——啊、我倒不是说萝姆·琺是个小孩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也许我就是个小孩子吧。多玛德对我来说,可能就和父亲一样。”
  “多玛德,是父亲……”
  萝姆·琺歪着头想了想。“果然还是……和父亲有点不一样。”
  玛利亚罗斯稍微笑了笑,虽然还是有些迷惑,但就当作全无迷茫一样,伸手拍在萝姆·琺的肩膀上——就在此时,艾尔甸开始摇晃。
  萝姆·琺抓住边缘,稍微探出头去。“这……”
  “哎?”玛利亚罗斯也在萝姆·琺身旁向下俯视,“——等等……!”
  已经降得很低了。城堡,城堡就在正下方。一座古城,四周被城墙包围,以拥有数座塔楼的天守阁为中心,周围布置了一些看上去很牢固的建筑物。恶魔们不只是包围在城墙外侧,还靠着城墙竖起云梯,试图侵入城中。人们正拼命守卫,不,准确地说是曾在拼命守卫。如今的恶魔和人类停下了战斗,一团和气——和气倒不至于,总之是不分敌我地一同呆然仰望。自不必讲,他们望的正是这里。
  艾尔甸。
  他们仰望着空中要塞艾尔甸,或是震惊或是恍惚或是慌张或是惊叫,还有人拔腿欲逃。恶魔们不再攀登云梯,而是纷纷向下爬。人们在城墙上四处逃窜。可是逃窜又能逃向哪里?艾尔甸依然在不断降落,不见停止。在下方的人们看来,就如同是坠落。就好像艾尔甸正要把他们压扁一样。
  “古德、裘弟,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多玛德君怒吼出声。
  真的是。这算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别——”玛利亚罗斯刚说出一个字便封住了口。别?别怎样?我不明白。已经不是乱叫的时候了。玛利亚罗斯突然觉得仿佛有人从背后拉了自己一把,又好像接着有人向前推自己,到底是如何?不管怎样,玛利亚罗斯都被艾尔甸甩了出去。“——哇……!?”
  “玛利亚……!”如果不是萝姆·琺马上伸手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外套,恐怕就会直接摔下去了。不是恐怕,而是肯定会。“咕呃——”虽然一瞬间被衣服绞住了喉咙,但萝姆·琺马上顺着衣服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胳膊,将玛利亚罗斯拉回了艾尔甸上。“没事吧,玛利亚!?”“呃、嗯,谢谢,我没事——可是……!?”发生了什么?当然,玛利亚罗斯不可能自己主动从艾尔甸上跳下去。是艾尔甸动了,如果把南门遗迹的方向视作是前方的话,艾尔甸就是突然后退了。结果而言,就是空中要塞艾尔甸避开了会直接砸中城堡的路线。“要着陆了……!”皮巴涅鲁大叫道。在那之后没过一会儿,多玛德君好像说了一句“做好准备!”可是准备又该准备什么!?怎么准备!?玛利亚罗斯只好抱紧萝姆·琺。萝姆·琺也抱住了玛利亚罗斯。萝姆·琺的身上有向日葵的味道,拜之所赐也冷静下来了——虽然我倒是想这么说,但实在是太勉强。不由自主“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叫唤起来。来了。一股惊人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脚底要把自己顶上空中的冲击,实在是难以形容。明明冲击已经结束,全身却还是麻痹着。尘土满天,什么都看不清。不过这么看来,艾尔甸总算是平安着陆了。大概,也没有把那座城堡压扁。太好了——吧……?
  “出现了。”多玛德君右手提起大忏灭刀,左手握住圣断罪之剑,挺了挺下巴示意,“敌人。”
  “唔……”多瓦宁古摆出架势,浑身肌肉暴胀,看着有些渗人。皮巴涅鲁两手握住雌雄对剑,哈妮梅丽也拔出了手枪。由莉卡向前伸出极限九手棍,飞燕则在她身旁微微屈膝。萝姆·琺取下弓搭上一支箭。啾和阿尔法也已经处于临战状态。莎菲妮亚浮在多玛德君斜上方的位置。玛利亚罗斯也姑且在萝姆·琺和阿尔法身后屏住呼吸,手放在了劫火剑柄上。即便是拿着这么厉害的剑,我仍是做不了什么,不过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尘土还未散去。艾尔甸的着陆点,应该就在城堡紧旁。敌人,如果有敌人的话,那一定就是之前正在攻城的恶魔们。我方有多玛德君在,还有其他同伴,那点儿恶魔算不上什么。不过还是不能松懈,说到底我就根本没有松懈的资格。玛利亚罗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尘土好像稍微变薄了一些。多玛德君的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唔……?”
  “Ku·yyyyyyyyyyyyy·Ahhhhhhhhhhhhhhhhhhhh……!”
  一声怪叫,随即有什么东西从尘土的另一边冲了过来。最初以为那不是人。不管怎么想那都不该是人,可还是有着人的形状。个头非常大,比起已经算是大块头的多玛德君还要大,几乎全裸,一副如同变态的模样。头发漆黑,垂至肩头。双眼放着鬼火般的光。“——你这家伙……!”多玛德君没有挥剑而是踢出一脚。虽然只是一踢而已,但人类这种生物要是当真受了这一踢基本上也就没救了。而这记凶猛的前踢,被那家伙交叉双臂牢牢接下。“——戴戴戴戴尔洛洛洛洛洛特。没想到啊啊啊啊啊啊,居然在这种地方方方方方方,以这种形式式式式式式,和你你你你你你你再会。而且,现在的你简直就和当初的你、那个最危险的你一样呀呀呀呀呀?”
  “发生了许多。”多玛德君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收回腿,而是就那样用脚踩着那家伙向前推。SIX没有抵抗而是向后跳开,随后多玛德君轻轻扭了扭右肩。“你看起来挺精神的啊,SIX。”
  “你知道的呀,戴尔洛特,我可是比蟑螂还要顽强。既然活着就只能这么有精神啊,这可真是既愉快又残酷呢。”
  “——!?”一名戴着眼镜的男人跟在SIX身后从尘土的另一侧现身。虽然身上的铠甲已经脏污不堪,但还是能辨认出曾是银色。是秩序守护者。“你是……前代总长吗。”
  多玛德君挑起一边嘴角。“好久不见,优安。”
  除总长优安·桑瑞斯之外,那一位记得应该是康拉德·亚瑟,还有幸司·庚、“小罗刹”李童晏、切斯·彼得。以及,跟在守护者后面,还有一个吼着“呀呀呀呀呀!鱼啦鱼啦鱼啦鱼啦……!”挥着两柄变形斧、距离格外宽的双眼鱼溜溜转动着的家伙冲了过来。“——哇、鱼嚯……!?”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猛地一弹,虽然实际上不可能真的有这回事,但就是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玛利亚罗斯甩开双腿冲上前去,如同把整个身子撞上去一样抱住了他。“——卡塔力!是卡塔力!卡塔力!卡塔力……!”
  “……噢、噢噢。呀,那是当然啦,老子就是老子嘛。自出生到现在,老子一直都叫卡塔力所以的确就是卡塔力来着……”
  “我当然知道啊你这笨蛋!你不管怎样都是卡塔力嘛,除卡塔力以外还能是什么嘛,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只可能是卡塔力嘛,我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啊你这笨蛋!区区一个半鱼人!就是因为变不成人才只会说这些愚蠢透顶不着边际的话!真——是蠢得要命!我当然不会想让你去死啊笨蛋,但也不会觉得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之类的!因为反正你肯定没事这太理所当然了仅此而已!太好了哎呀真是的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蠢鱼……”
  “你、你别太过分!这不是感动的再会场景吗!有必要连喊这么多声笨蛋吗!还有啊,老子才不是鱼!是无可争议的人类啊蠢蛋!”
  “这个暂且不管。”
  “别不管!这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说得好像很生气一样,结果为什么还满脸都是笑?这副鱼脸笑起来可是相当恶心哦?”
  “这、这当然、当然是因为……”卡塔力丢掉变形斧,一把将玛利亚罗斯抱了起来,骨碌碌地转起圈。“——当然是因为太高兴了呀!哇哇哇哇哇玛利亚罗斯!太好啦!大家也都在啊!由莉卡萝姆·琺啾还有阿尔法!顺带还有个飞燕!莎菲妮亚!你在飞啊!飞得好高噢!胡子也在咧!皮普!皮巴涅鲁鲁鲁!哈妮梅丽!唔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可喜可贺!贺!贺、贺、河、河?鱼唔……?你、你是多玛德君……?”
  “嗯。”多玛德君点了点头,卡塔力便把玛利亚罗斯像个摆设一样随手抛下,嗖嗖嗖地连迈几步走到多玛德君面前,又是弯腰又是扭脖子又是摸着下巴哼哼哼哼地念叨个不停然后又绕着多玛德君走了好几圈,瞪着充血的半鱼眼都不眨一下。“……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该、该怎么说……这副装备!当然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路!不过、肯定是超厉害的货色!这一点可以百分之百、百分之一千确定!多玛德君!能、能、能不能、把这……送给老子!”
  “嘛。”多玛德君高高扬起一边眉毛,“等我用完再说。事情办完了这些东西也就没用了,到时候送给你也无妨。”
  “鱼哇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宝贝GET!在老子的收藏品中也是超绝一品!唉,不过不管是一品还是二品还是三品都已经……算啦,毕竟是这种世道,收藏品也啥都不是啦!”卡塔力嘿嘿笑了一下,朝大家伸出手,“——那么重新招呼一声,多谢关照!既然老子来了!既然老子都在这里啦!就能顶八万人之力!哎、不对,不是老子来了而是你们来啦!等等,咱几个到底是怎么汇合的来着!?为啥你们会在艾尔甸上面!?到底是咋个回事儿……!?”
  “关于这个——”萝姆·琺射出手中的箭,“之后再谈没问题吧。”伴着破空之声,箭矢刚一射出,萝姆·琺便准备好了下一支箭。在玛利亚罗斯的眼中看来,那两支箭几乎可以算是同时射中了那家伙的双眼。GUMOOOOOOOOOOHHHHHHHHHHH……!头顶长角皮肤铅色身高超过二美迪尔的超大型恶魔,玛利亚罗斯称之为铅鬼,在恶魔中也是非常难对付的种类。这些铅鬼组成队列,不只是十几二十几个,还要再上几个数量级。它们的另一侧矗立着城墙,准确地说是一道城门。城门似乎已经被类似攻城锤的兵器撞破。也就是说,空中要塞艾尔甸正好降落在了人类与恶魔正持续着激烈攻防战的孤城城门前。
  “——那应该是地狱的歼灭师团。”多玛德君嘟哝了一句,随后高高跃起。
  那已经称不上是剑技,超越了技术的范畴,力量,只是单纯的、压倒性的力量,那便是暴力,纯正的暴力的威力。
  大忏灭刀的身躯跃动着,发出咆哮。
  正如一头扑到铅鬼们面前开始大快朵颐的肉食野兽。
  圣断罪之剑则如歌般舞动。
  泛着波纹的剑刃描出的曲线,耀光乱舞,铅鬼们转眼间便被光芒撕碎。
  即便对手是恶魔,即便是绝对无法共存的不共戴天之敌,这样的杀戮方式也太过凄惨。可是,却让人看得入迷,仿佛亲眼见证了前所未有的天地异变,根本无从反抗。即便自己的身体从中感受到了危险,也忍不住沉浸其中。既惊异、又恐慌、甚至还有些感动。好几十只铅鬼转眼间便化作了肉片与血海,这种场景可不是能轻易得见的,而且还是最前排的近处特等席。玛利亚罗斯恐怕得感谢这份侥幸:他是同伴,是ZOO的园长,是重要无可替代的朋友。不过啊,其实我已经感谢得恨不得五体投地了。“——各位,跟紧多玛德……!”
  心中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说这种话简直是得意忘形,但还是把这些所谓的胆怯羞耻心体面什么的统统丢掉。即便是丢不掉哪怕是赌气为了不让这些心情表现出来也要鼓起勇气发出命令,随后首先是多瓦宁古爆发了。“唔哈哈哈哈哈!与贫僧一同逝往肌肉的乐园如何啊啊啊啊肌肉万岁……!”“没有·那种乐园……”皮巴涅鲁如此说着化作砂色旋风飞往战场。“我掩护你!”哈妮梅丽一边用手枪射击一边前进。“咕……!”啾的绒毛倒竖起来急速冲刺。萝姆·琺接连不断射出箭矢,凡是有靠近的铅鬼都被阿尔法扑倒。“嗦啦!”飞燕一脚踢在一只铅鬼的头上,头盖骨和脑子还有角之类的东西便溅得满地都是。“——走喽由莉!我们也要加把劲!”“嗯……!”由莉卡和飞燕并肩冲入敌阵之中。莎菲妮亚飞至敌军上空挥下右臂,闪电便噼里啪啦落下,蓝色火焰乱舞,刺眼的白光将敌人和大地一同撕裂。“呼喝!”卡塔力拾起两柄变形斧咣锵咣锵敲起来。“就是这样!果然就该这样!非得这样才赞呐!上上上冲冲冲!老子也是!作为一个汉子!最重要的是老子可是天下无双的ZOO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们也上……!”优安高举着血刀大叫,不到十人的秩序守护者们便以仿佛百人甚至千人的音量回应。“是!”“是!”“是!”“是!”“是!”“是!”“是……!”
  自不必讲,这绝不是一幅温暖人心的风景,也不是该欢欣雀跃的场合。然而,情绪还是忍不住高涨起来,仿佛胜利就摆在脚边,再走一步就触手可及一样。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却还是不免产生了这种错觉。
  玛利亚罗斯跑了出去。忍受不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小心点至少别给其他人添麻烦就好。故意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思考,试图将这若是不管几乎就要升天的情绪抑制下来。要冷静,正是在这种时候,我更要冷静下来,把握状况,不论发生什么都要马上察觉,并设法解决。至少,也得在别人解决的时候帮上一点忙。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这就是我的职责。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些,玛利亚罗斯追在同伴们的身后。步伐忍不住变得轻飘飘的,即便如此,头脑还是能够沉静思考,睁大双眼,竖起双耳——本该如此的。
  可是一瞬间,一切都被吹得烟消云散。——黑色。
  黑色的羽翼,展开。
  最初是听到了声音,也不知是身影映入了眼中,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不明白。不过,还是马上就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
  那到底是、谁。
  不知怎么,在惊叹之前,仿佛已经惊叹过了。在将那姿态全数收入眼中之前、在看到那张脸之前,仿佛也早就看过了。思绪先行一步,在脑中描绘出的模样,竟与实际别无二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心中好像有这种想法,又好像没有。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并没什么不可思议。这是极不自然,却又十分自然的事。如今在此相遇仿佛早在百年、千年、万年之前就已注定。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单纯的偶然。有可能相遇,也有可能不会相遇。
  脑中、胸中,空空荡荡,如此形成的空洞,不论如何,不管拿什么东西都填不满,然而却有暖流慢慢倾注于其中,渐渐填平,马上就要满溢而出。
  察觉到自己像个痴呆一样大张着嘴,真是难看,必须得把嘴闭上才行。眼睛好疼,得眨眨眼。倒不是想要看清楚,其实根本不想看,不看也无所谓。不是根本挪不看眼,只是,身体动弹不了罢了。我也不知道理由,只是就是变成这样了。你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根本懒得管,要是再也见不到那就太好了。这是真的,不是说谎。我没必要说谎。这样啊,你还活着啊。仅此而已罢了。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真的没有。
  你在干什么啊。在那种地方飞着,黑色的翅膀大张着,停在空中不动。随便去哪儿不好吗?总不能永远停在那里吧。为什么要一副呆了的模样啊。傻不傻啊。当然我早就知道,你就是个笨蛋。格外的傻。毕竟是笨蛋一号嘛。你——你、别呆在那里啊,能不能消失啊。
  逼自己闭上眼。
  心脏发出轰响。
  忍受不了。为什么?总之就是忍受不了,又睁开了眼。稍微有那么一些、也不知是期待还是不安,觉得你说不定已经不在那里了。要是真的那样倒也好。没办法。那样也不错,问题就都解决了。
  可是,你还在。
  仍然,就在那里。
  不禁想要呼唤你的名字。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北瓦鲁欧克山麓
  
  这莫非是梦?——我丝毫没有这种想法。梦我已经做了几百万遍了,哪怕只是沉入睡眠一秒你的面孔都会浮现出来。你的各种表情,你的各种动作,还能听见你的声音。你在某个地方说着话,估计都是些天真的话。内容基本都听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在说话。但是我能确信那是你的声音,所以我寻找你的踪迹,却哪里都找不见你。这种梦境到底已经重复了多少遍?没办法一次一次地数,说到底也已经多得数也数不清了。众多的梦、白日梦、幻觉、幻听、思虑、错觉,层层积累,已经无从计量。
  拜之所赐,我其实早就分清楚了。马上就明白,这不是梦中的你。明白得甚至有些可悲。
  完全不是。我早就清楚,我早就不由得认识到,你不在我手能触碰到的范围、不在我双眼能看到的范围、也不在我能听见的范围内。所以我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这是真正的你。
  你,就在此处。
  即便如此我还是保险起见,首先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在呼吸。看来是的。我在好好地呼吸。这也就是说,你的确就在那里。我想要靠近你,哪怕只是一点点距离。可是我找不到方法。我到底能不能靠近你?肯定不可能,这是不应该、不被允许的。我的存在慢慢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从腿上、从手指上,构成我自己的物质仿佛一点点脱落,我变得越来越淡薄。再这样下去我会变得不再是自己,我会消失。到时候你会怎样?你应该不会消失,你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只要你还在就好。只要有幸你能够存在,这个世界就还有意义。没有你的世界等于不存在。而我自己怎么样都行,消失了也无妨,只要你还在的话。可是——
  你在看。抬着头,紧紧地看着我。目不转睛。突然你闭上了眼,那一瞬间,仿佛世界失去了红蓝绿等等颜色,变成了灰蒙蒙一片。世界翻转坠落,堕入暗渊。然而又骤然一变,那只是因为你又睁开了眼,世界苏醒了。而且,你又一次,又开始注视着我。
  你的嘴唇动了。好像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从你的嘴唇动作就能判断。
  
  亚
  
  济
  
  安
  
  啊啊。光是如此你就将我破坏,将我打碎,将我碾作齑粉。我是何等的渺小,虚幻,脆弱,微不足道。而你是那么的庞大,广大,宏大。你的存在充溢而出,全世界都被染成了你的颜色,万事万物都被你握在手中。你究竟明白这一点吗?也许你自己不明白,但这仍是真理,不可动摇。啊啊。你就在那里。为何你会在那里?我想知道的不是简单的理由,而是想要解明其中的构造,知晓你在那里、那里有你存在这一伟大的神秘现象中蕴藏着的秘密。而这肯定连你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
  我开始降落。
  缓缓降落。
  仿佛我诞生于世就是为了此事,我降落得极为慎重。如同为了这一瞬间而出生、并为此而在地面匍匐多年的幼虫一般。随后,我迎来了自己的羽化。我不会让这一瞬间不经意过去,这比任何事物都更加重要。我缩短和你的距离。这简直像是一场谎言,明明我们之间的距离曾比星辰之间还要遥远,明明当初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你会不会逃?或者说,我会不会退缩?悬念无法抹消。我打心底里感到畏怯,我害怕得难以自抑。你又如何?你能够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现在进行时的现实吗?能够接受这每一秒都如同百年的时间吗?这如同永久冻土、直至最深处都已冻结的时间是否会融解?是否会如同普通的时间那般开始流淌?我觉得若是时间真的融化,实在是有些浪费。我想在永不结束的时间之中一直保持这样,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想要见你,现在我已经见到你了。可是,这还不够。我还想更靠近你,我想要更仔细地看你,我想要听到你的声音,想要感受到你的呼吸,想要倾听你的心跳。说实话,我想要触碰你。
  时间仿佛被解放,重新开始流淌。
  我与你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在脑海中掠过。与你初见时艾尔甸第五区的那个黄昏。第二次在地下城D13上层泰多鲁亚普。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在远处眺望你的每一日。在你怀中哭泣的那一日。你拯救了我的那一日。是这一切组成了我,简直如同我就是你一般。你对我造成了太多太多的影响,至少有我的一半都是由你构成。你听了这些肯定会觉得讨厌,肯定会受到惊吓觉得我是个丢人的家伙。我也一样啊,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我。哪怕没有你,我也不会变成除我以外的任何东西——要是我也能够鼓起胸膛如此宣言该有多好,然而我办不到。已经晚了。已经迟了。我和你已经相遇了。不是别的谁,而是你和我相遇了。遇见了你,我便明白了。我在你睁大的双眼中找到了答案。这场邂逅是特别的。哪怕我出生在千年之后,也肯定会和你这般的人相遇。你是如此的美丽。鲜红的头发,明亮的橙色眼瞳,没有一丝瑕疵的容貌,柔和的身姿。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你不是因为美丽才是你,美没有为你下定义,美只是你的要素之一。我曾经说过,无论你是狗还是猫还是异界生物还是大脂羽虫,我都一定会找到你。那并非是夸张或是比喻之类的修辞,而是真的。你的存在刻在了我的身上,这刻印是无法消去的。只要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然而这份情绪,我关于你的感情、思考,全都无法传达给你。言语的能力是有限的,表达也有其界限。因此我关于这方面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越是说,就越是偏离我的本意。而我若是再‘不是这样的!’这样叫起来,那就更是错上加错。
  我落地了。
  在你的面前。
  身处无声的世界。
  我集中精神,我只想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轮廓、外形。
  你的色彩。
  若你不在,这里就只是一片不毛荒野。
  你是荒野中的花。
  唯有你,是那朵唯一的鲜花。
  这个世界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容纳你的绽放。
  光、暗、森罗万象,各式各类的养分,使你盛开于此。
  我或许应当敬畏你、崇拜你。
  然而我已经不会再困惑、胆怯了。
  “嗨。”
  我向你开口。
  随后我笑了。试着笑了笑。
  你用仿佛透明的眼神盯着我。
  我被彻底看穿了,但是我没有害怕。
  “嗨。”
  你如呢喃般回应道。表情仍一成不变。
  与你交换些什么吧。
  现在,我能做到任何事。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你就在我的眼前,那么哪怕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动作也无妨。
  你已经在我的眼前了。
  然而,我还是伸出手去。向你伸出手。
  你看了一眼我的手,仿佛难以理解那是什么东西一样,你稍稍歪了歪头。搞砸了——我想到。我干了什么啊。我发誓我并不是想这么做。这后悔大概将要持续到世界末日。
  然而,你牵住了我的手,握住我的手指。
  我的右手是阿尔卡迪亚,左手是贾休基修。如今,你正握着的右手,由黑色的细管聚集起来,形成好似人类手的形状,那是一种拟态。这种赝品、我这丑恶的右手手指,却被你平然地握住。
  通过阿尔卡迪亚,我感受到你的体温,你皮肤的触感。
  我将你拉过来,将你紧抱在怀中,将脸埋在你那变长许多的头发中。我感觉我的胸口和腹部好像被挤压成了只有一桑取两桑取厚。视界微微晃动。
  “很脏的。我很脏的。”
  你这么说。
  你的身体,仿佛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我亲吻你的头发,即便纯粹是凭着一股蛮勇,还是这么做了。我的鼻尖顶在你的头上,闭上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不会的。怎么会呐。”
  “你这笨蛋,不过我倒是老早知道这一点。”
  “飞吧,玛利亚。”
  我唐突地这么说。我不会等待回答。
  “——呃……!放、放开我……”
  “不放。”
  你生气了吗?要生气就生气吧。惹你生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实在是想要这么做,忍也忍不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张开双翼起飞,马上便达到了一百美迪尔的高度。两百美迪尔。三百美迪尔。真想就这样带你离开。
  “等等——你要去哪……!?”
  “哪里都行。”
  我有翅膀。看吧,本以为我们被困在了这个迎来终结的世界中,然而并非如此。世界是如此的开放,我、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你想去哪里?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东西?”
  “哎、呀、这个——”
  “不必多虑。很远也无所谓,再远也没问题。附近的当然也行,哪怕就在身边。”
  “问题不在这里——”
  “那么问题又在哪里?说到底,真的有问题吗?在我看来,不存在任何种类的问题。难道不只是感觉好像似乎会出问题而已吗?”
  “……亚济安,你……”
  “怎么?我怎么了?”
  “该说是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呢……还是说已经不正常了呢。”
  “就算我不正常了。”
  我窥探着你的脸,你的眼瞳。从你的外套中,一只小小的生物探出头来。既像是松鼠,又像是小猫。是从未见过的兽类。在头脑深处,一瞬间仿佛有火花飞散。这又如何?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不、连无关紧要都算不上的小事罢了。
  “就算我不正常了,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正常这件事,又算得上异常吗?不如说,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常态,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我不觉得哦……?”
  “为什么?”
  “你让我怎么回答……”
  “因为你看,你不是就在这里吗?既然如此,我要是还能保持正常那才是奇怪了。毕竟,你就在这里啊。该说什么好呢,为什么奇迹这种东西啊,有的时候就会仿佛理所应当一样发生呢。假如某个地方有谁专门负责引发奇迹的话,真想要去抗议啊。为什么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呢,我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啊,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人很困扰啊。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呀,我就不正常了呀,肯定会不正常的呀,怎么可能还正常喔?因为你在这里啊。听我说,玛利亚。”
  “……说、说什么?”
  “你呢?你有什么感觉?你现在在想些什么?我希望你告诉我实话,没必要再说谎了,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伤到我的。说好了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情罢了。”
  “这、这种事,就算你这么说——”
  “我想知道啊,玛利亚。”
  “我也……不……”
  你的眼睛在打转,你在挣扎,你正试图从我怀中逃脱。我希望尽可能尊重你的意愿,然而我不可能松手。这里是距离地面数百美迪尔的高空。若是放手了,你就要倒栽下去了。所以我不会放手。你满脸通红,大声喊道:
  “——不可能说啊!这种东西怎么说啊!笨蛋……!”
  “——所以?”
  突如其来的这个声音,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就在近处,正面方向。
  她捋起蜷曲的头发,长叹一口气,摆明了就是要做样子给我看。
  “在这忙得要死的时候,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呢?莫非是想被踹吗?要是这样的话,让我赏脸满足这愿望也未尝不可,如今的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贝——”
  我刚一张口,就哑然失声。
  “贝蒂——”
  你则叫出了她的名字,随后又添了敬称。
  “……小姐。”
  接着,我们同时低下头。
  “非常抱歉。”
  
  库拉依德大山脉
  
  背部·腰部·腿部推进器50%运行。克拉纳姆粒子极限释放比率同样设置为50%。释放。视觉听觉范围修正。GOOD。她在空中飞翔,自在地回旋。她成功将全身足以称得上是关节的关节的活动范围扩展到了超过设计阶段预定值的程度。她已经算不上是人形,她四肢的各个关节都能旋转二百一十至三百六十度,释放克拉纳姆粒子以形成升力和推力的推进器也能够面向任何角度。她的主要武器与之前不变仍是收纳在双臂中的无限之刃·“银河”·0078·死亡金属“绯之魂灭”,然而她刻意没有挥动,只是将刀刃伸在前方,只移动身体,凭借速度和惯性攻击。即便只是50%功率,超高速移动中的她看上去也仿佛有好几十、好几百、甚至更多的残影,克拉纳姆粒子使超过一千个她闪耀无匹。要想歼灭那家伙,必须要有这种速度。
  承认也无妨,那家伙就是如此难对付的敌人。然而如今已经不同了。
  那家伙已经不是敌人了,根本不够格成为敌人。
  蝴蝶交错飞舞。红黑相间的、白绿相间的、黄橙相间的、银色的、金色黑红三色的、深蓝淡蓝渐变的、土黄色和褐色的、紫的、黄蓝相间的、绿黑相间的、白黄灰三色的、淡红色的、青紫与湖蓝色相间的、青竹色与紫茶色与洋兰紫的、苔色与草莓色的,拥有两对覆盖着鳞粉鳞毛、如叶片般的翅膀的无数蝴蝶遍布四周,将整座雪山覆盖。
  她将这些蝴蝶一只一只、又或是同时斩杀。
  她的斩击并不是单纯的斩击。光是切断并未结束,还会引发无比强烈的冲击。被她的刀刃斩中的东西会当即消失不见,四分五裂、化作粉尘、被分解至物质的最小单位。不论是怎样的怪物,也无法再恢复原样。
  瞬间灭绝。
  百万、千万、亿万只蝴蝶,在她手下消失,全军覆没。
  ——不。
  还剩一只。
  第一眼望去,只能认为那是平淡无奇、广泛分布于温带至亚热带的纹白蝶。然而说到底,一目了然,那东西根本不可能是纹白蝶。因为这里是高原,而且还遍地是雪。不仅限于纹白蝶,在这种季节里不会有任何种类的蝴蝶。所以那不是纹白蝶,连蝶类都不是。
  她停止释放克拉纳姆粒子调整各个关节,恢复了人形。绯之魂灭的刀尖摆在那绝非蝴蝶的蝴蝶面前。“——结束了,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还是说,你还留有什么王牌?有的话就拿出来让我瞧瞧,没有的话,你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蝴蝶轻飘飘扇动翅膀不安地上下晃动,仿佛在诉说‘我只是一只蝴蝶,什么都不懂,还请放我一条生路’。其声音也带着颤抖:“——莉莉。你太棒了。没想到你竟能做到这种地步,你真的是太棒了啊,莉莉。”
  “你的遗言只有这些吗,法克鲁卡。”
  “你打算毁灭我吗?你啊,是你的话,说不定能做得到。然而,你也可以不那么做。选择权在你,莉莉。”
  “我会毁灭你,这与什么选择无关。”
  “时候已到,莉莉。这个世界为帝王陛下所求,通过得到你们人类的世界,我等恶魔便能获取真正的安定。这是资源分配的问题。”
  她安静地呼吸。“——你知道什么。”
  “不。”蝴蝶停在被积雪压得垂下头的野草上,收起翅膀。“我什么都不知道,莉莉。只是,人类与恶魔在争夺某种有限的资源,而帝王打算将它全部收为己有,如同那是一种义务,又或是理所当然的权利。明明正因为有人类、有恶魔、有各种各类的生物存在,美丽才能得以留存。然而帝王似乎并不关心美丽与多样性。帝王创造了恶魔,帝王是我们的造物主。莉莉,我是帝王不知第几个创造物的后裔。我之前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吧?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小丑,是摆弄虚言者。然而我还是要道歉,莉莉。其实我是知道一些事的,多多少少。比如我知道,爱的欠缺。如同呕吐、如同要填满空白、如同被控制、被附身,不由自主地创造出恶魔的那位帝王,并不爱我们。也许他本就无法去爱什么东西。帝王亲手创造出来的地狱,也得不到帝王的爱。正因为此,地狱才是地狱。对于帝王来说,地狱是他的监牢。真可悲,我们是得不到亲人爱护的孩子。因此恶魔们本能地寻求着爱。这对于恶魔来说,是无法摆脱的冲动。我们渴求爱。我们立志要挑战并驱逐帝王,有时甚至忘记了他正是我们的造物主,这都是基于我们对爱的渴望。恶魔的爱便是如此扭曲,如此崩坏。当然,我也无法例外。这样一说,你就能明白为何我会迷上你了吧?就像戏法一旦被揭穿就会变得无趣一样单纯而值得怜悯,你那崩坏的爱,与我追求的爱是相似的。就因为此我被你诱惑,甘愿舍身扑火。莉莉。”
  “你的确很可悲。”
  前头部装甲开放。展露出的脸上,拂过冰冷清澄的空气。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这张脸了。这是我已经失去、已经舍弃了的事物留下的残骸。
  “爱根本不存在。不论是何种形式的爱都不存在。你把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说得好像本该有一样。你真的很滑稽,法克鲁卡。”
  “那么,难道你要说你不爱任何东西吗?”
  “当然。我曾经觉得是‘爱’的东西,已经在我体内分解,被恰当地处理掉了。”
  “那你又为何还活着呢,莉莉。”
  “愚蠢的问题。生存的目的,活着的意义,这和所谓的‘爱’是一样的。生物一旦获得了生命就要活下去,不论是怎么样的生物都是如此。”
  “这样不寂寞吗。”
  “你又活了多久?我已经活了非常久了,其中大半我都是一个人度过,一个人活下来的。”
  “没有任何追求?”
  “只是朝着脚尖所指的地方一个劲前进罢了,如同吃了睡睡了吃的野兽。”
  “你不是野兽,莉莉。不论怎么看都不是。”
  “嗯,是啊。我成不了野兽。我只是寻找敌人,并将之击溃的一台机器。”她让嘴唇露出微笑。可是自己此时为何要微笑,她自己也仍是不懂。“我只要做个机器就好。”
  “也就是说永远都寻求着敌人是吧。然而,已经没有多少比我还厉害的敌人了,莉莉。你不觉得这样只是空虚一场吗。”
  “还有敌人。”克拉纳姆粒子释放。她急速向前推进,绯之魂灭将蝴蝶斩碎,消灭。“——恶魔大公阿曼。以及地狱帝王。我还有敌人。”
  “是啊,莉莉。”声音,扩散开来。“也许是吧。”“就算是吧,莉莉。”“是啊。”“我也这么想,莉莉。”“我相信如此。”……雪。粘在山石、树木上的白雪,突然变了颜色。红、蓝、绿、紫、银、金、橙、黑、土黄、褐、胭脂、灰、枯叶、群青、琥珀。雪化作无数蝴蝶,一齐纷飞而出,鳞粉飞散,化作耀眼的光涡。“我会看着你,莉莉。”“看着你的战斗。”“我会好好看着。”“不论何时,不论何地。”“直至终结。”“不会偏离视线片刻。”“我就在这里。”“就在那里。”“我无处不在。”“我是磨镜者。”“力与技之卓越者。”“伪善者。”“蝶之星。”“亦或是、污秽的象征。”“亟尔麦耶血酒湖及哈·马恩淫乐街领主。”“滑稽大公爵。”“我是法克鲁卡。”“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桀巴桀伽·弗鲁米嫩塞·帕路德鲁梅希约肯迪尔·克莱斯特里斯特·欧拉尔·德·利利卡尔·拉维亚·坎特·普·阿基纳·斯佩尔法鲁夏瓦德·卡姆依由拉塞纳姆克罗米·戴·阿曼特·格兰德·塞克西·马斯特·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我爱你,莉莉。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前头部装甲闭合。她在装甲深处长叹一口气。“只会添乱。”
  
  北瓦鲁欧克山麓
  
  在石阶上奔跑,朝天守阁冲去。
  “等、等等,玛利亚!你要去哪儿我可以带你去!那样的话很快就——”
  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将那从头顶上降下的烦人跑调声音无视,玛利亚罗斯只顾一个劲奔跑。
  该怎么说啊真是的,那全都是一时迷茫,我这个人啊实在是迷茫过分了。可能的话真想当作没发生过,总之想要全都忘掉。话说,能不能有谁帮我把它忘了?拜托了。这个“谁”指的又是谁嘛。哪会有这个“谁”嘛。哪有能呯嘭一声就把不想要的记忆全都抹除这么方便的人啊。这么方便过头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嘛。这也是啦,我当然清楚啦。别想这些没用的快跑快跑快跑。越过恶魔蜥蜴人鸟人加多、还有人类之类的尸体前进。
  “玛利亚罗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呀啊啊!?”本能地发了疯似的狂叫起来。因为这是我认识的声音。根本无需思考这是谁。马上就明白了。“——莉琪……!”
  转过身,从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佩尔多莉琪甩着金发飞奔出来。她戴着胸甲,提着摩德洛里刀,身上沾满了血,看上去分外憔悴,但依然漂亮得如同光辉。
  “莉琪!莉琪、是莉琪啊!佩尔多莉琪!莉琪……!”
  “玛利亚罗斯!你没事啊,玛利亚罗斯……!”
  互相拥抱,在后背肩膀还有头上摸个不停,在极近距离互相凝视,又再度抱在一起。彼此都好好呼吸着,不是幻影也不是幽灵。虽然多少有些疲倦还受了伤,但都还算平安无事,互相好好确认了这一点后,便大笑起来,笑得让人不可思议这到底有这么好笑吗。笑得停不下来,笑容和笑声怎么都止不住。
  “你说艾尔甸!?你是乘艾尔甸来的吗,玛利亚罗斯!”
  “是啊,就是啊!我是乘艾尔甸过来的!不过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这可真是奇遇啊!我那时留在艾尔甸一起上浮,后来还是趁着着陆的间隙逃出来的呢!而你居然是乘着那个艾尔甸过来的!”
  “这可真怪!”
  “是啊是啊!”
  “——啊,我正要去天守阁呢!”
  “你要找妈妈!?”
  “是啊!我听说莫莉就在那里!”
  “那好,走吧,我来带路!”
  在佩尔多莉琪的带领下,不久便抵达了天守阁。天守阁的入口由只有可怜的一丁点儿武装的少年少女们守卫。其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记得那孩子应该是叫夕蝶。虽然没和她本人聊过,听说她貌似是被龙州联合保护起来,之后送到了收容所,这经历还挺稀奇的,要说谜的话的确也是个谜。佩尔多莉琪问候了一声,少年少女们便马上让开路让玛利亚罗斯他们通过。一进门,眼前的大厅中,充满了重伤者,以及虽然被运了过来但是治疗已经没有意义——换句话说就是已经没有救了而就地断气的人们。莫莉现在正在努力拯救一个人的生命,然而很遗憾最终好像还是无能为力。她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左右晃了晃头。然后,看到了这边。随后眼睛猛然瞪大,连眨起眼睛。“哎呀,这不是玛利亚吗。好久不见。你头发长长了啊?”
  “……话是这么说啦。”
  真是让人脱力——在好的意义上。
  这就是莫莉啊。玛利亚罗斯想到。莫莉果然就是莫莉,莫莉·利普斯。虽然看上去非常疲倦,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的女用医术士服脏得不能再脏,然而看上去却并不凄惨。当然这副模样肯定无法说是清爽,要说邋遢的话的确很邋遢,然而却又凛然有神。明明显然是在乱来,却不像是在勉强。而莫莉自己肯定觉得自己既没有勉强也没有乱来。不论发生什么也不气馁,无论如何也不屈服。总是悠悠然、轻飘飘的,温柔而坚强。我的莫莉。
  玛利亚罗斯整理好呼吸,慢慢朝莫莉走去。莫莉仍半蹲着,抬头看着玛利亚罗斯,露出笑容。玛利亚罗斯稍微躬身,抱住莫莉,将莫莉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莫莉,辛苦你了。”
  莫莉一言不发。在短暂的沉默中将整个身体都靠在玛利亚罗斯身上。要说短暂,其实只是一瞬间而已。
  “哇哈哈哈哈!?啊哈!?呀呀呀呀呀!?”玛利亚罗斯试图甩开莫莉,“等——莫莉!?停手好不好!?好痒啊!啊哈哈!?呀哈哈哈哈!?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停、手。”
  莫莉的鼻头在玛利亚罗斯的肚子上蹭来蹭去,挠着玛利亚罗斯的侧腹,还向腋下伸出手去。
  “那、那里不行啊!不行!我说真的真的不行!喂!?啊啊、不、已经、啊、唔、啊哼……!”
  “这声音真棒。多谢款待,多谢款待。再也想不到比这更棒的招待了!”
  “呀、这……呃咕!再……怎么说、即便是莫莉……啊、唔、哈、停、停、停……停手啊!莫莉、求你了、真的……”
  “总感觉,变得好舒服哦。喂,可不可以,就这样继续——”
  “当然不可以!话说你要继续什么啊!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放——开——我!”
  “嘁。真是一点都没变。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有损失!我有损失!我损失大了!”
  佩尔多莉琪偷笑着。不只是她,在大厅中的人们,有一半哑然无语呆若木鸡,不过剩下的一半都或是微笑或是大笑着。如今仍有人在战斗,有人死去,在这里也有许多死者,要说不慎的话的确很是不慎。然而这种毫无悲怆感的气氛,恐怕都是受不论身在何处都不会被黑暗沾染的莫莉的影响,这绝不是一件坏事。
  “——等等,我可不是为了做这个才来这里的!避难啊,避难!与其说是避难,应该说是撤退!?不是撤退、转移!?我们是乘着艾尔甸来这里的!这座城堡已经守不住了!之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总之先搬到艾尔甸上去,优安也同意了……!”
  莫莉马上利落地发出命令。不愧是莫莉,既然要做就要做得迅速,没有一丝拖沓。不过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死者的处理,即便是莫莉·利普斯也有所犹豫。话是这么说,其实也只是思考了几秒,莫莉便做出了决断。“不可能搬走所有人,等我们撤退之后,用火烧了吧。已经没时间再办更复杂的仪式了,想要告别的人请现在抓紧时间。好啦,快点!”
  玛利亚罗斯环视整个大厅,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或意义,只是随便看看。要说是否有第六感作祟,事后回想起来倒也不是不能强行归咎于此,但当时的确是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的。
  只是不经意间,突然停下了视线。
  停在了一名躺在地板上的男人身上。
  那模样很惨。与其说是上半身与下半身被切断,倒像是整个腰部都被掏空了。脑袋也碎了。男人闭着眼,当然也一动不动。很明显,他已经死了,彻底死了。
  “荆王。”
  倒也没有难以置信、或是震惊不已。因为,这是很可能的。既然有战斗,就会有人死去。不管是谁死了也不奇怪。哎,也会发生这种事啊——感受仅此而已。
  “……玛利亚罗斯。”听到佩尔多莉琪的声音。
  玛利亚罗斯没有望向佩尔多莉琪,而是凝视着荆王。
  他的表情很平和。不过说白了,死者基本都是这副模样。肌肉、还有其他一切,一旦死了就会开始毁坏。死者甚至无法维持住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只能表现出一副在生者看来好似很安详的面貌。仅此而已罢了。荆王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前抱着怎样的情绪,他在生命最后的一瞬间看到了什么,玛利亚罗斯不知道,其实也不想知道。这种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玛利亚罗斯。那个男人,是为了保护这里而死的。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舍命相救,天守阁恐怕就将被敌人蹂躏。”
  “是么。”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我不想听。我根本不在乎。我讨厌他。从最初开始,第一印象就糟糕透顶,还蒙受了实际伤害,牙齿都被他拔掉了。他是个了不得的变态混账,总是一副令人不爽的脸色,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超级讨厌他,所以我不觉得悲伤,当然也不觉得寂寞。“……是么。既然是为了助人而死的,那也不坏。这不挺好的吗。既然如此,那也不错。”
  总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我在说一些奇怪的话,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明明其实我根本不在乎——怎么说呢,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对手一样。其实也根本算不上是对手,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毕竟还是认识的。有认识的人死了,就是这种感觉吧。即便是我,也没有那么冷血那么无情。我还是有着一般人的情感的,这并不奇怪嘛。这样啊。死了。已经死了。这样啊。这样啊。
  在天守阁中基本没有无法凭自力移动的人。至于步行实在是困难的人则由比较精神的孩子和老人帮忙。在莫莉和佩尔多莉琪的指挥下,从天守阁中撤退的工作有序地进行着。玛利亚罗斯也多少帮了一些忙。当天守阁中的最后一位生者离开之后,便从各个方向撒上燃料,由莫莉点火。火焰转眼便熊熊燃烧起来。将冒着浓烟的天守阁抛到身后,走到城门附近,便遇到了前来护卫的秩序守护者们。说起来,亚济安不在。无所谓。不在也无所谓。不在才好呢。那种家伙。
  总之现在暂时已将城门一带的敌人几乎全部驱逐。虽然称不上是安全,但也没什么大的危险。因此,走出已经毁坏超过一半的城门时,也没有发生称得上是混乱的混乱。再从城门附近走到艾尔甸南门遗迹,约有一百美迪尔路程。这距离不算很远,人们排着队向艾尔甸走去,守护者和午餐时间、以及其他携带武器的男男女女在队伍两侧护卫。艾尔甸在落地时似乎压死了相当数量的敌人,这对战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敌人的反应非常迟钝。搬迁出乎意料极为顺利。平民已经陆陆续续全部被艾尔甸收容,接下来只要战斗人员也全部回来就算结束了。
  还有一个悬念。那就是古德王和裘弟没有明示的问题:艾尔甸何时会重新上浮。也许,艾尔甸会就这样在此生根。
  不过,并不怎么乐观的玛利亚罗斯也乐观地认为,应该不用担心会发生这种事。艾尔甸似乎没有理由在此停留,如果不是要救那些被包围的人,古德王和裘弟也应该不会让艾尔甸刻意在这种位置着陆。他们肯定有所企图,不过这件事现在即便去想也没有用。
  “去艾尔甸……!各位,去艾尔甸里面……!快……!”
  玛利亚罗斯高喊着,还有敌军和友方在零星的战场上穿梭。不断有友方人员返回,在其中看到了由莉卡和飞燕的身影。——飞燕。
  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捂住胸口。
  飞燕握着由莉卡的手,由莉卡看上去在怄气,不过并不是真心的。飞燕则嘿嘿笑着,那副欢乐的样子与眼下的场景完全不相称。
  荆王的事,该怎么和飞燕说啊。
  
  拂晓 艾尔甸第九区旧黑市
  
  要抵达这扇门前,必须从地面上进入地下,再从地下走出地上然后再下来。
  已经没有钥匙了,好像是之前自己处理掉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已经记不清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实在没辙,只好把门把手砸坏打开门。前方是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再打开一扇门,里面漆黑一片。用手摸索着打开开关,半永久灯亮起,看来照明还完好无损。
  这里称不上是宽敞。放着一张皮革长椅,还有厨台,以及一台小冰箱。就是这么简单的房间。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上好几天,但毕竟住在地下室实在称不上是舒适。这房间只不过是藏身处之一罢了。
  飞燕在长椅上坐下。
  右拳不断地敲打着左掌。
  一次又一次。
  “——为啥我要来这里啊。在黑市转这么一大圈……话说啊,不是这里也没问题吧?嗯……该咋说呢,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你偶尔会在这里做饭吧。我记得,基本上除了在这里以外,你就没掌过勺,大概吧。怎么?这是你的兴趣?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你,自己还会做饭吃哦。偶尔还会让我也吃点,那些东西还挺好吃的呢。你倒还怪手巧的,没想到是个干啥都挺有一套的家伙。不过,做饭对你来说还是有些不同的吧?你挺乐在其中的对吧?还挺热衷的呢,比职业的还厉害?你做的饭,外观也还算不错,味道也好吃啊。至于由莉、哎呀,就有点那啥了。这话只在这里说哦,那根本不是什么擅长不擅长的问题,只要是由莉做的,刨去味道不管那肯定是好吃的啦。不过,你做的饭啊,那是当真好吃。所以我说这个是想表达啥呢……”
  言语中途停止,思考也断绝了。
  试着思考,来这里的理由。独自一人,来这个位于艾尔甸黑市外侧的藏身地。那家伙做的饭很好吃。这就是理由?真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还有什么理由?
  “哎呀……”
  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轻轻搭起腿。
  “总觉得好累啊。这可真不像我……”
  还是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疲倦。飞燕伸展着上半身,在胸前握住双手。
  “我转不动脑子啊,荆。”
  我是不是曾经也想到过,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呢。
  也许从没有想过吧。
  “居然会失去你啊……”
  叹出一口气。又或是,只得叹出一口气。
  正确答案是哪边?
  “哈……!”
  突然发出如同嚎叫,又好像鼓劲的声音,飞燕一下子跳起来,朝冰箱扑去。一脚踢去,冰箱猛撞在墙壁上,然后又翻倒在脚下。又踢了一脚,金属制的冰箱被踢得变形。连踢了好几脚将冰箱门踢破,踢碎,冰箱中放着的一点点东西全都倒了出来。踩着冰箱的碎片,踩、踩、在脚下来回碾,再朝着墙壁踢飞。又朝墙壁踢了一脚,踢出了一个洞。再踢,什么东西碎了。再踢,什么东西塌了。踢,踢踢踢踢踢。回旋踢,转身踢,回旋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
  呼吸急促,喘不上气。
  如同栽在长椅里面一般坐下。
  这个藏身地,从墙壁到地板到天花板都破烂不堪了,除了这张长椅,以及厨台。
  眼前恍然浮现出搭档站在厨台前晃着平底锅的模样。
  “搭档……啊。”
  曾是同乡,也是同行,觉得这是个谈得来的家伙就联起手来。双方都是如此,往白了说就是利害一致,没有更深层次的关系也没有更浅。当初有没有想到会变成如今这种交情?没有。作为一个男人,对他倒不能说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不是喜欢讨厌的问题。飞燕有着致命的缺陷,荆王也是同样的,于是就自然地互相弥补对方的缺点。两人如同嵌合的齿轮,也好似既相像又不同的双胞胎。
  “就好像脑子一下子被扯成了两瓣一样……”
  流不出眼泪。
  毫无疑问有着强烈的丧失感,然而却并不悲伤。
  “你怎么就死了啊,荆。你怎么就死了啊,白痴吗。你丫的就是个狗屁白痴混账。连带着的小弟们也都一个不剩了。这破世道不管是哪儿都惨得看不下去,不过只要有我和你在总能重建起来——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没了你的话——妈的……”
  躺倒在长椅上,蜷缩着身体,咬住右手拇指。咬得分外用力。飞燕想到,现在这副样子可不能让由莉瞧见,只不过是死了搭档而已——这可不是什么‘只不过’啊。不过由莉那么温柔,肯定会安慰我的。毕竟是由莉,肯定会安慰我——我倒是想这样但是这样肯定不成啊笨蛋。秃子。该死的。因为啊,现在,这种事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当然啦,我是想要被人温柔对待的,想要被安慰。可是,我更想对由莉温柔一点不是吗?我果然还是想要在由莉面前耍帅啊,想要变成一个更帅的自己啊——百分之百不可能的,没戏没戏没戏的,肯定会被由莉看穿的,肯定会一下子露馅的。但是啊。即便如此……呐。
  “……你这蠢蛋。荆,都怪你。都怪你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死了。反正你就是这种人吧,把你自己想得太微不足道了。怎么能那么草率啊,别一得意就搞什么牺牲自己之类的玩意儿啊你这章鱼。要是现在你在我面前出现,绝对要揍你一顿,揍你揍到半死。嘛,根本不可能就是了。啊……感觉稍微舒坦一些了。没办法。你的选择很有你的风格,总觉得这的确很像是你会做的事。到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也只能以我的风格活下去,然后还是预定要以我的风格去死。不过当然,我现在还没打算要去那边。你就一个人喝你的茶去吧,而我还要和由莉过好日子呢。好嘞。”
  猛地翻身从长椅上跳下来,气势十足地站起身子。
  用力拍了拍脸颊。
  “完事儿了完事儿了!这样我就重新完美无瑕啦!拜拜,告辞啦,荆。我已经不会再想起你啦。绝对不会。这都得怪你自己先死,都是你不好。好啦,时间还挺早,总之先去见由莉——唔噢噢……!?”
  地面剧烈地摇晃,变得微微倾斜。
  艾尔甸已经重新上浮,现在正在飞行中。看来,这是做了个急转弯?
  “——不。”飞燕舔了舔嘴唇,胸中开始跃动,“不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呀……?”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2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第四区·银之城寨
  
  刚才,是不是……晃了一下?
  清醒的一瞬间,就这么想着爬起身来。房间中很暗,不过,在厚窗帘的间隙中,射进了细微的阳光,看来外面已经天亮了。能听到有人动了动身体。“……多玛德?”
  “啊。”
  “刚才是晃了一下吧?”
  “唔嗯。”
  “鱼嚯!?”卡塔力跳起来左顾右盼,“咋、咋啦!?是不是该老子出场啦……!?”
  “……这还说不准。”
  玛利亚罗斯靠近窗边拉开窗帘。太阳虽然还未升起,不过天色已经亮到足以称之为清晨。远处似乎有光,还似乎好像看到了类似火焰的东西——不,不是似乎也不是好像,的确看到了。而且不止一次,火光接连不断。
  莎菲妮亚来到玛利亚罗斯身边,皱起眉头。“魔术……?”
  由莉卡咳嗽了几声,抬起身体。“……咦?怎么……发星信么了吗……?大家都哩经醒来了……?”
  该怎么说、把“已经”说成“哩经”,真的超可爱。由莉卡昨夜似乎很晚才睡,也许是还稍微有些迷糊吧。
  “倾斜·了……”皮巴涅鲁嘟囔起来。哈妮梅丽也接茬道:“啊……真的喔。”
  这么一说,的确地面有些倾斜。
  “是不是有敌人袭击?”萝姆·琺打开房门,阿尔法抖了一下身体冲到了门外,萝姆·琺紧跟在后,啾也叫着“咕!”追在后面。
  “多玛德。”多瓦宁古一开口,多玛德君便抽动着鼻子点了点头。“——有一种让人不悦的气味。去看看吧。”
  ZOO的成员在银之城寨副塔的一处房间中借了被褥挤在一起打地铺过了一晚。不只是ZOO,现在艾尔甸中的人类,大半都聚集在银之城寨。不论是建筑本身的坚固、还是设备的完善、或是空间的宽敞,都没有其他地方能胜过银之城寨,因此没有多少人反对便成了这种状况。走出房间,副塔中已经骚乱起来,副塔外也有守护者零星奔走。
  大概是接到了哨兵的报告便冲了出来,优安·桑瑞斯提着刀从主塔中跑出。“——前代总长!似乎是空袭!”
  “看来是的。”多玛德君撩起明显长得碍事的头发,抬头望着天空。
  “……多玛德,要不要我帮你剪头发?”
  “唔?啊啊,说的是啊。现在有点忙,之后有空的话就拜托你了。”
  “我、我来……”莎菲妮亚猛然举起手,“我、我、我、我、我、我来剪、剪、剪吧……?”
  “啊——”玛利亚罗斯连忙捂住嘴,“对哦。说的是。莎菲妮亚那么擅长做饭手很巧比我厉害多了,就让莎菲妮亚帮忙剪吧?”
  “总之首先——”萝姆·琺利落地拢起多玛德君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这样子不就好了吗。”
  “噢噢。”多玛德君的一边眉毛抽动了一下,肩膀也上下晃动起来,“这可真意外。”
  “……”莎菲妮亚咬紧嘴唇,侧眼朝萝姆·琺望去,视线微妙地有些冰冷。但看到这视线,“呵呵”地如同恶作剧一般笑起来的萝姆·琺的表情,该怎么说呢,倒不是在逗莎菲妮亚取乐——也许是玛利亚罗斯的错觉,感觉就像是大姐姐一样,在煽动莎菲妮亚,好像在鼓励她‘如果你真的想得到多玛德,就得再加把劲’一样。是不是我想多了啊。
  “空袭吗——”萝姆·琺抬起头凝目眺望,“——找到了。邪龙?不,要是邪龙的话显得有些小。数量很多。不过,那一头非常大……”
  “优安!”多玛德君怒喝道,“是地狱龙骑兵!要是发现这里,恐怕会攻过来的!把不能战斗的家伙全都带到里面去!能战斗的全力守卫城寨,贯彻防御!没问题吧!我们去引开那家伙!”
  “明白了!”优安挥臂作出指示,“全员,坚守岗位!直到有后续命令为止,不准离开城寨一步!”
  多玛德君冲了出去,既没有说“跟我来”,也没有说“别跟着我”。不过,多玛德君刚才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ZOO全员马上追上前去。
  “多玛德,你说‘那家伙’是指谁……!?”
  “阿曼。”多玛德君头也不回地答道,“那家伙大概也来了。”
  恶魔大公阿曼。玛利亚罗斯还没有亲身遇见,不过也从索尔和多玛德君那里听说过。那是在为数众多的恶魔中最应当警戒的对象。不过像玛利亚罗斯这种程度的即便是警戒了也没有用,那恶魔就是这么恐怖。实力似乎比那什么“大公爵”还要强上好几个台阶,应该说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多玛德君曾被囚禁在狱中之狱,而当初抓住多玛德君的就是阿曼。地狱帝王的儿子,抑或是分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完全不清楚,不过肯定有着极其恐怖的外貌,比如体格大得不可思议之类的。
  玛利亚罗斯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是不是应该再去和莫莉莉琪见上一面。不过肯定怎么见也是见不够的。反正我一向都会想“也许这就是最后”,早就做好了觉悟。
  突然又想到了荆王。人的死期一到,果然还是会死。然而任何时候死了都不奇怪的我,却还活着。
  将银之城寨抛在身后,强风迎面扑来。毕竟艾尔甸正飞在高空中,虽不知飞行速度到底有多快,不过肯定比马车快多了。高空中的风似乎本来就比地面上要强,更不要说还处于高速移动中因此更加使得狂风肆虐。说真的,玛利亚罗斯光是让自己跑起来就已经很勉强了。应该说,多亏了前面和身侧都有同伴帮忙挡风,这才能努力奔跑起来。
  “玛利亚……!”
  ——突然,听到一个奇怪又恶心的声音。
  抬起头,只见黑色的笨蛋飞来。
  玛利亚罗斯低下头啧了一声。“……你为什么要过来。”
  “正好!”多玛德君挺了挺下巴,“亚济安!你好像速度还挺快的!去当个诱饵!”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以为我会听你指使吗……!?说到底我是因为不想再有任何后悔,才来到玛利亚身边的!”
  “玛利亚罗斯!”卡塔力拍了拍玛利亚罗斯的肩膀,挤眉弄眼——订正,挤眉弄半鱼眼。不由得让人感慨世上哪有这么不像话的使眼色,这眼色使得也太差劲了。“这里就交给你那啥一下!”
  “那啥又是什么玩意儿啊。就因为长着个鱼脑子就只会说这啥那啥之类的指示代词,你再这样下去脑子就要更加那啥了……”
  “你刚才不也说了那啥吗?”
  “你很吵啊!”玛利亚罗斯在卡塔力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卡塔力也没叫疼,只是“鱼嚯嚯嚯”地笑了起来。啊真是的更火大了。真烦人。不过,毕竟是这种时候,毕竟是危急时刻。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吗?我真的超不想干啊,都恨不得哭出来了,虽然不会真哭啦。也许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泪眼朦胧吧,毕竟风这么强。
  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捂住胸口,深呼吸一次,随后向亚济安看去。亚济安努力扇动着黑翼,顶着强风,仿佛沉醉了一样紧盯着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撅起嘴吐出一口气。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的事就干脆点马上办完吧。“——拜托你哦,亚济安。做一下诱饵,去把敌人引到远处。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好不好?”
  笨蛋一号“哼……”地一笑竖起拇指。“交给我吧,My sweetheart。只要有我在,一切敌人都将被带到远方再也不回来。准确地说,是被我全部歼灭才是。只要你那么期盼的话。”
  “啊,是么?那,加油?”
  “OK。请放心吧。”
  笨蛋一号说完,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比划了个形状。
  那是什么啊?
  难道说,是个爱心……?
  “极限爱。”
  “……嗯。”
  赶紧走啊。以光速走啊。
  应该说,给我消失啊。永远消失。
  拼命忍耐,不让这些话蹦出口来。
  笨蛋一号带着一副好像很幸福的表情咻地一下飞走了。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如同云霞般密集的黑点污染了半边天空。由于还有一段距离,玛利亚罗斯只能辨认出无数黑点,那些应该就是多玛德君刚才所说的地狱龙骑兵吧。看来是一支可怕的大军。虽然实在是不至于担心那个笨蛋一个人去会不会有事——好险好险,总之肯定会有办法——的吧?
  “……应该没事。”
  自言自语完,玛利亚罗斯拔腿追赶同伴。同伴们刻意放慢了不少速度,因此马上就追上了。
  多玛德君回头望了一眼。“你担心那家伙吗,玛利亚。”
  “怎、怎么可能担心嘛。谁会担心那、那种家伙啊。”
  “我觉得应该没事的。那家伙非常厉害,毕竟能以自力飞起来呢。”
  “所、以、啊!我不都说了并不担心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不过你这也动摇过头了吧?”哈妮梅丽突然平静地插进来一句,听得差点失去了理智,不过给我忍住给我忍住忍住。忍住啊。别认输。忍住。俗话说,石坐千年自然暖。还是万年?不对,三年?对,是三年。可是话又说回来,石坐三年自然暖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呃我记得,应该是一块冷石头,在它上面坐上三年也会变暖的,是这样吧?也就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意思,没错吧?既然这样,总感觉这句俗语用错了地方啊?算了。根本无所谓的。无所谓。怎样都好啦。
  ZOO一行人从环状路拐入中间道。这一带是大食小路。那座骰子形状的建筑物,曾经在外壁上整齐覆盖着的青蓝色瓷砖,都已各处剥落。奴·贝尔。奴·贝尔·阿迪菲特·维德。不预约就买不到的至高巧克力,那种美味、不、应该说是官能的体验,绝不是试着回想就能回想得起来的,不亲口尝到就绝对无法有所体会。不知颂·玛尼休第·拉库雷洛是否平安。如果他在某处殒命的话,那将是全人类的巨大损失。真希望他还活着,要是可能的话,还想再品尝他制作的糕点。在这种状况下,这肯定是非常非常奢侈、过于奢侈的愿望,尤其是像玛利亚罗斯这样的人,光是能活下来就要谢天谢地了。当然我早就清楚这一点。
  艾尔甸。这座城市果然让人难过。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段日子,不论是哪里都附着回忆。当然并不只有好事,也发生过许多超SUCK的事,多得数也数不清,然而却有一种仿佛这座城市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感觉,光是看到彻底荒废的街道就忍不住胸口发痛。
  玛利亚罗斯突然想到:一切都像这样已经被破坏殆尽,看不到恢复原样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在做些什么啊?
  连忙摇头。不行。不要思考这些多余的东西。虽然失去了许多,但还没有失去一切。我还有同伴,还有朋友。我们要找到能容纳下所有同伴的地方,并确保其安全。我们是为此而战斗的。不要回头。看着前方。只看前方就好。
  “来了……!”萝姆·琺大叫起来。啊啊,来了。来了。真的来了。那是一只绿色的、好似蜥蜴的生物。当然肯定不是蜥蜴,要是蜥蜴的话也太大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东西有翅膀,飞在空中,朝这边飞来。时而扭动长长的躯体和尾巴。四肢结实,指头看上去很灵敏。“——龙……”货真价实的,龙。与被称作伪龙的恶魔、还有邪龙之类的货色明显不同。该如何形容——很壮丽。不管怎么看,不管换谁来看,肯定一眼就能确认这就是龙。已经离得很近了——这么想是因为龙的身影实在太过巨大,其实还离得很远,然而由于那不可理喻的大小导致人失去了距离感。好恐怖。完了。这种恐怖感是怎么搞的。身体麻痹了,连内心也麻痹了。龙。龙可不是什么野兽,也不是什么怪物。那条龙肯定很聪明,说不定比人类还要聪明许多。可是,龙?为什么龙会?我们难道还得与龙为敌?龙和恶魔联手了?不会吧。龙头转向这边,身体也正在朝这边扭转。龙张开口,深吸一口气。
  “吐息……!”多玛德君举起大忏灭刀,“全员站到我身后!莎菲妮亚用魔术防御……!”“好、好的……!”莎菲妮亚立即站到多玛德君身后,释放出白光。白光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包裹,多玛德君则一个人上前展开大忏灭刀,使之变成一面大盾的形状。就在那之后——V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也不知是火焰还是闪电,总之就是类似那样的东西从龙口中喷出。不要、这下子、会死吧。一般而言,肯定会死。“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这是、我的声音?还是别人的?是谁的?同伴的?现在状况如何了?玛利亚罗斯紧抓着什么东西,实在是忍不住。与其说是被震飞,倒更像是要被抹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也不知是痛苦,还是难过,还是恐惧,还是反倒乐在其中,已经搞不明白了。总而言之大概快要撑不下去了。正要放声尖叫的时候,那玩意儿总算是结束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又是什么啊?哎不论如何,似乎还没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由莉卡紧紧抱在了一起。“……不、不好意思啊,由莉卡……”“我、我才系……”“——这、这就是正儿八经的龙息吗……!”而卡塔力正因为不是人、正因为是半鱼人,看上去精神过头显得有些无谓。“这还是老子头一次结结实实地吃这么一记啊!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正面挨上那么一下,哪怕是老子说不定也撑不住哇!”“是肯定撑不住……”皮巴涅鲁冷静地说了最正确的话。“唔唔唔唔唔……!可是为何,为何龙会……!?”多瓦宁古抖着全身的肌肉大吼道,结果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当事者的回答。
  吾 吾乃 龙 龙 身 身为 龙 龙 仕 仕奉 地 地狱 帝王 帝王陛下 吾 吾 吾乃 龙 龙 龙之 大公 大公爵 吾 吾 吾 吾 吾之 吾之名为 盖玛尼翁——瓦查尔——帕普提安——布里克斯——冯多尔——葛维哈布纳斯
  “怎么……好想吐……”头也很疼。玛利亚罗斯差点干呕起来。这声音,怎么回事啊。咣咣地震着耳膜,连内脏都受到了影响。“龙之大公爵?”多玛德倒是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没想到还有这种家伙。真是头好事的龙。”“……我来当它的对手……!”莎菲妮亚刚一起飞,便使那头名叫盖玛尼翁什么的龙沐浴在好几十道白色光线之下。白光似乎贯穿了一部分龙鳞,不过那头龙却仿佛不痛不痒,悠然地挥翼浮在空中,视线缓缓追着莎菲妮亚移动。人 人 人 人 人类 魔 魔 魔术士士士——啊啊啊啊啊啊快停下来,这声音。虽然就算我说它也不会停。盖玛尼翁呼地朝莎菲妮亚吹了一口气,虽说仅此而已,却也是正经的龙息。一道带状的火焰袭向莎菲妮亚,莎菲妮亚用纯白的疾风一般的光芒将其挡开。挺 挺 挺能 能行 的啊啊啊啊——盖玛尼翁呼、呼地连续瞄准莎菲妮亚吐出短促的吐息。这对莎菲妮亚没有效果,盖玛尼翁肯定也意识到了这点。不知怎么盖玛尼翁的那张龙脸上仿佛浮现出了笑容,难道是在玩耍吗。咯哈 咯哈哈 咯哈哈哈哈 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玛利亚罗斯用手捂住耳朵,蹲下来忍不住发出了“呜咿……”的丢人声音。那大概是它的笑声。受不了,好难受。再加上盖玛尼翁还开始用它的尾巴咚咚地敲打起地面来。与其说是咚咚,更应该是轰隆轰隆,每当盖玛尼翁拍打一下尾巴,就有建筑物被粉碎,还有好几栋建筑物被震飞。整个艾尔甸都在摇晃,被它震得摇晃。盖玛尼翁一边破坏着艾尔甸,一边咯哈咯哈咯哈地大笑不止。“——这、这可对付不了……!”连多瓦宁古都压低身体几乎是呻吟起来,可见情况有多严峻。玛利亚罗斯当然束手无策,连萝姆·琺、皮巴涅鲁、由莉卡、卡塔力、哈妮梅丽、啾和阿尔法,都对此无能为力。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
  我们正对抗着的,就是这样的敌人。
  “唔……!”多玛德君做出了类似闻到某种气味的动作,“——所有人、后退……!”
  又发生什么了吗。肯定发生什么了。还用问吗。玛利亚罗斯爬着躲在旁边的一幢建筑物后,向外探头一望,只见刚才多玛德君所站的位置,如今站着另一名男子。而多玛德君则移动到了十美迪尔、不、二十美迪尔之外。那家伙——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是何方神圣?
  要用一句话概括那家伙给人的印象,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虽如此,却又明显异常。浑身上下都有所偏差,让人感觉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那个男子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这明显不合时宜,让人产生严重的违和感。不论是那布满割痕透露出皮肤的黑紫相间衣物、还是如同渗出墨来一样的眼瞳、还是漆黑的头发,身上的每一个要素仔细看上去都绝不寻常。可是,他的存在感却又稀薄得仿佛稍微挪开一下视线就再也找不到踪影。男性。话虽如此可是那家伙真的是男的吗?看上去又好像是女性。外表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五岁左右,要说美貌的确是美貌。明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脏污的地方,却让人觉得极为肮脏。或者说,应该用“污秽”这个词更加合适。
  不能被那东西碰到。玛利亚罗斯有如此的感觉。那东西是不应触碰之物,最好将他无视,不该与他扯上关系。当然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不扯上关系了。
  多玛德君弓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屈,右手的大忏灭刀,左手的圣断罪之剑,两者的刃锋都指着那男子。“你现身了啊,阿曼。”
  恶魔大公阿曼。
  就是他。
  “说得好像人家是怪物之类的东西一样。”阿曼稍稍撩起前发,从而能够捂住整个额头,“我清楚地记得你。你就是那个独自一人杀死了公爵二十九名侯爵三十四名,伯爵、子爵、男爵、准男爵二百二十一名,毒龙杀勋爵、飞龙杀勋爵、地龙杀勋爵、血泪一等、二等、三等勋爵、十四裂、八裂、四裂勋爵、穿刺勋爵、车裂勋爵、斩首勋爵等各士爵两千三百余名的男人。我当初抓住你,将你捆在了狱中之狱。真是好久没有看到你的身姿、感受到你的力量了。你逃出来了啊。或者应该说是取回来了?”
  “算是吧。”
  多玛德君如此回答着,拉近与阿曼之间的距离。
  一点一点。
  “从这里再把你送往狱中之狱也是苦差一件,距离太远了。”
  “反正你也办不到,就不必再费那个功夫了不是吗。”
  “我记得很清楚。你输给我了。你不觉得这次结果也会是一样吗?”
  “看来我和你的意见不同啊。”
  “那可真是遗憾。”
  “亮兵器吧,阿曼。那什么‘烂翼’?不对,是‘暗力’?”
  “是‘暗刈’。”阿曼向侧旁伸出右手,那里便有一团好似泛着黑色的火柱、又如同剑一样的东西出现。阿曼将之握在手中。“你还不了解吗?你是碰不到我的。只要我不愿意,只要我不允许,即便你有足将地狱居民赶尽杀绝之能耐,也伤不了我和地狱帝王一根毫毛。你真的不懂吗?”
  “我懂。我懂你是个吹牛大王。放马过来。”
  “那么,就如你所愿。”
  阿曼消失了。是叫“暗刈”吗?看上去,那团如同黑炎长剑一般的东西与阿曼簌地一声好似化作了一体。暗刈伸长了,朝着多玛德君,无声地伸长。多玛德君猛然跳开,以凶猛的气势朝侧面一扑,想要躲开暗刈。暗刈则追了上来,紧追着多玛德君。玛利亚罗斯开口大叫:“墙——”多玛德,那边有墙,有建筑物。当然多玛德君肯定是清楚这一点的,不需要我来多操心。“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让大忏灭刀发出嗡鸣,将前方的建筑物粉碎,随后顺势冲进了飞散的瓦砾碎块中。不过,暗刈追得更近了,不行,糟糕,马上多玛德君、就要被抓住——就在那一瞬间,多玛德君突然沉下身子,暗刈只刮过多玛德君的马尾。躲过去了,总算是设法躲了过去,就差一点。多玛德君在地面上翻滚,马上跳了起来,继续奔跑。暗刈在地面上弹了一下——分裂了?分裂成了、三份。变成了三柄暗刈,三柄黑炎之剑,三柄剑都朝多玛德君袭去,从背后和左右两侧。“……!”玛利亚罗斯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那可躲不过去,不过毕竟是多玛德君,毕竟是我们的园长。可是为什么?多玛德君猛踩一脚地面,停了下来。咦?不躲吗?他转过身,手中握着的,不是大忏灭刀,而是——圣断罪之剑。多玛德君咧嘴一笑,琥珀色漾有波纹的剑身泛着七色的光辉,那简直如同将要炸裂的彩虹。Rainbow。圣断罪之剑伴着光芒斩下,与三柄暗刈,碰撞在一起——HY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GGGGGGGGGGGGGGGGG……!
  玛利亚罗斯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这声音太过强烈,就好像把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声强行放大了一万、不、十万倍。这声音切削着玛利亚罗斯的全身,别说是皮肤了,连肌肉和脂肪、甚至骨头都被削碎了——这声音危险恐怖到足以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能与这种恐怖声音相配的,又是何等的惊悚之事?大概也就是暗刈被斩断了吧。这原本恐怕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多玛德君却成功了。至于被斩断的暗刈,原本的三柄剑变作了七零八碎,洒落于地面上,凝结成了一团如同沉淀的暗影的东西。
  没没没没没没没没想想想到到到到到到……你你你你你你居居居居居居居然然然然然然碰碰碰碰碰得到到到到到我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的的力力力力力力力力量量量量量量量量量你你你你你你的的那那那那那那把把剑剑剑剑剑剑剑剑……
  “我和你的交情还没好到能够闲聊。”多玛德君朝那一团沉淀物冲去,“不是吗?”
  明明明明明明明明白白白白白了了了了了了了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确确确确确确确如如如如如如此此此此此此此……——那团暗影如滑行般移动起来,就好像被风吹动的乌云——我我我我我和你你你你你的的的的的的确确确确确不不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是那那那种种种种种种种交交交交交情情情情情情……
  “真是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多玛德君举起圣断罪之剑,好似捧起一团迸射而出的七色虹光。暗影沉淀物被HY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XXXXXXXXXXXXXXXXXXXXXXXGGGGGGGGGGGGG地撕裂,随即飞散逃离——话说,怎么朝我这边逃过来了啊。“——不、不好……!”玛利亚罗斯拔腿便跑,顾不得什么方向方位,总之就是得离那暗影沉淀远一点。不想给多玛德君添麻烦,不想拖他的后腿。玛利亚罗斯拼命狂奔。不回头,甩着胳膊,遵从直觉或者说是本能,只顾奔跑。其实逃跑这件事,我倒是蛮擅长的。因为很多情况下都不得不逃,对我来说只有逃跑一个选项,所以我的逃跑能力便擅自地、不容我否认地被磨炼了出来。在这方面我也不是没有自信,稍微容我骄傲一下也未尝不可嘛。不行?啊,不行啊。这样啊,也是嘛。玛利亚罗斯咬着牙朝身后瞄了一眼,暗影沉淀物还追在后面。不能折回去,左手右手边都有建筑物,很遗憾只能朝前面跑了。可是,考虑到前方正发生着极为糟糕的状况,说实话,这下麻烦了。龙啊。龙。盖玛尼翁。那头龙的尾巴咣嚓咣嚓地破坏着建筑物和地面。虽然莎菲妮亚在盖玛尼翁身周飞行不停射出白光,但那头龙一如既往地沐浴着白光还咯哈咯哈咯哈笑个不停,显然完全没事。而且龙不只是笑,还会时而朝莎菲妮亚伸出爪子,或探头出去咬一口。莎菲妮亚敏捷地躲过,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还不忘放出白光。每当鳞片被白光伤到,那龙反倒是咯嘻咯嘻的好像莫名很开心的样子。那龙难道是个受虐狂吗,是个变态?可悲的是玛利亚罗斯的人生中从不缺少变态,连遇见的龙都是个变态,看来只可能是中了变态的诅咒。何况玛利亚罗斯现在,只有朝着那个变态所在的方向冲刺一条路可走,这算什么事儿啊。“——变态、禁止……!”
  骂了一句连自己都不太懂的话,随后还是半哭着继续甩动双腿。库鲁鲁从外套中钻了出来。怎么了?库鲁鲁,盯着我的脸看个不停。“——很危险的,快回去,库鲁鲁!”虽这么说了,但库鲁鲁却不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视线,那眼神,让人想起了某种东西。梦……梦?没错,在梦里见到过。梦里库鲁鲁的眼睛很怪,虹膜是锈红色,黑色的瞳孔纵向裂开——不对,库鲁鲁的眼睛不是那样的,但还是让人想起那个——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那是梦,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梦罢了。“库鲁鲁!进去!”再次用比刚才严厉许多的口气说了一遍,库鲁鲁总算是重新潜入了外套之中。又朝后面瞄了几眼,和暗影沉淀物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良好距离——这可完全不良好。没有被进一步缩短距离真是谢天谢地,不过越是逃离那暗影沉淀物,就离龙越近。还剩多远?几百美迪尔?还有那么远吗?也许没有了吧?由于龙实在是太大了难以作为参照物,更没有时间慢悠悠好好测量距离。那头混账蠢龙肯定又破坏了哪里的建筑物,估计是由于余波的威力,玛利亚罗斯右前方的某栋建筑物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倒塌,瓦砾正朝这边落下。“我受够了……!”玛利亚罗斯大喊着贴向道路左侧,既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脚步,只得祈祷不要被瓦砾砸中。好害怕。瓦砾接连落下。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睛加快脚步,不行果然还是得睁开眼,还没到只能靠运气的时候呢。要赌运气也得在顽强拼到极限、把一切能做的都做遍了之后才行。正说着呢,旁边就有——不,我没说,只是想了想而已——旁边就有一块一人环抱大小的瓦砾落了下来,吓得玛利亚罗斯双脚停了半瞬。又有碎渣落在了眼睛和鼻尖处,不管不问只顾奔跑,这些细碎的残渣是躲不过去的,啪啦啪啦砸在身上其实也无所谓,因为砸不死人。一块拳头大的瓦砾咣地一下撞到右肩的时候差点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忍住继续奔跑下去。穿越瓦砾之雨后,不免产生了一种成就感。怎样,即便是我想干的话也是挺能干的嘛……!哎,不过前方等着的可是一头龙。不,不应该用“等着”这个说法,龙根本就没注意到玛利亚罗斯,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莎菲妮亚身上。能不能借此机会找到一条生路?估计很难。
  龙朝着莎菲妮亚呼、呼、呼地连续吐出炽热的吐息,四处甩动着尾巴。应和着震动,玛利亚罗斯“呜哇、哇、哇——”地大叫着跳起了舞,应该说是被震得不得不手舞足蹈,要是不好好跳这舞怕是就要摔倒了,痛下决心干脆拼尽全力跳上一场,结果还是白费功夫摔了个大跟头。“——咳……!”
  两手撑着地面抬起头,龙比想象的还要近。尾巴好像都甩到眼前来了,不过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也许吧,幸好是错觉。如果不是的话可就完蛋了。龙下一次甩尾的时候就是玛利亚罗斯的死期,必须得逃,可是同时又想到,我该往哪里逃?随后思考便停止了,身体也僵硬了。有什么东西淌入了左眼,是血。应该是刚才被瓦砾砸中的地方流血了。伸手把血抹掉,可是明明应该还有比擦血更为紧急的事,我却选择了擦血,这种错误判断,肯定会害死人——脑子里净是这些胡思乱想。我可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太SUCK了,可是现实问题很严峻,无计可施。哎呀,我不是经常无计可施吗?不还是活下来了?话虽如此,这回救场的居然是这种东西,也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
  龙,袭向了龙。
  盖玛尼翁自然是一头很有龙的气质的龙,然而新出现的龙却不太像龙。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将其认定为龙以外的某种生物。体型比盖玛尼翁纤细,称得上是优美。另外,全身覆盖着的鳞片也美得让人惊叹,简直就像珍珠。至于翅膀则不止一对,让人联想起蜻蜓,不过那颇为壮观的透明巨翼足足有超过十枚。这是多么——多么漂亮的一头龙啊。明明那么漂亮,却极其凶暴。珍珠龙一口咬在盖玛尼翁的脖子上,四肢的钩爪都朝盖玛尼翁的后背抓去。你 你 你是是是是是——盖玛尼翁用震天动地的声音吼道。人 人 人龙 雷 雷多拉斯 维 维什 维什克拉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人龙?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本以为被称作维什克拉德的珍珠龙要将盖玛尼翁推倒在地,结果猜错了。珍珠龙扇动超过十枚——应该是十四枚巨翼,伴着轰鸣声起飞。连同盖玛尼翁一起。盖玛尼翁在空中扭动身躯,弯着长脖子,试图反咬维什克拉德。然而维什克拉德紧咬着盖玛尼翁的脖子不放,牙齿深深嵌入其中。维什克拉德下颚一用力,盖玛尼翁便咕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地呻吟着失去了抵抗能力。在此期间维什克拉德一点点上升,真希望就这样飞走不见。快消失吧。然而与玛利亚罗斯的愿望正相反,盖玛尼翁再度发起反击。肘部。盖玛尼翁的两肘处,突然“铿”地一声刺出像骨头一样的东西,盖玛尼翁将双臂向后甩去,两肘尖端像骨刺一样的东西便刺入了维什克拉德的腹部。噶啊啊啊啊!噶啊啊啊啊啊……!珍珠般的鳞片被刺穿,血液喷涌。这一下即便是对于维什克拉德来说也是很疼的吧,它并没有单纯地松口,而是一甩脖子将盖玛尼翁扔了出来。假如扔的方向是这边的话,玛利亚罗斯就会像蚂蚁一样被压扁。幸好,是反方向。一阵剧震。然而盖玛尼翁的巨大身躯却有着与之毫不相称的敏捷,马上扇动翅膀飞了起来。仿佛要以牙还牙一样,深吸一口气。吐息。维什克拉德也在吸气。要喷?真的要喷?对拼吐息?这种事希望你们去没有旁人在的地方做好不好。“——别这样啊,真是够了……!”玛利亚罗斯连忙趴倒在地。光、热、声音。全都化作一体如巨浪拍岸汹涌而来。玛利亚罗斯被轻易冲开,砸在什么东西上,又滚了好几圈。这可——实在是,爬不起来了。要马上爬起来,实在是有些勉强。只能试着抬起头。天空,为何是一种奇怪的颜色?红黑,就好像空气被烧焦了一样,不过倒不至于影响到整片天空。在红黑色空域的正中心,维什克拉德和盖玛尼翁对峙着。这阵如同搅动脑髓的声音,就是那两头龙发出来的?IGRENNEMORECENRRDONGRADD!GOREBRENNDUMBRASSEGOADARRANND!FARERUMMDELHANNCENDANNDOOD!BGDECAAALCENNEDDOOLL……!非常陌生的声音,这难道是——龙的语言?虽然完全不懂,但两头龙似乎正热烈地交流着。既然这样,不如你们俩就一直这样吵架吵下去吧,然而两头龙似乎并不是这么打算的。盖玛尼翁呼地一声吐出火焰吐息,维什克拉德则用珍珠色的吐息将之抵消。盖玛尼翁叫唤着什么扭着身体朝维什克拉德扑去,维什克拉德再度发出吐息试图驱赶对方,然而盖玛尼翁似乎并不畏怯吐息烧身,它没有逃。盖玛尼翁连出几拳,被维什克拉德用脚爪挡开。双方的尾巴撞在一起,彼此纠缠,前爪与后爪交锋不止,甚至还使出了头槌。张口欲咬对方,却被躲过。躲过对方的撕咬,又试图反咬。偶尔会有某一方发出吐息,于是对方也用吐息回应。在激烈战斗的同时,两头龙恐怕也在互相骂个不停。BRENNDANNDOOOLL!ACENNFANACSOLMENDDAA!VEGENNCILEGIDRENN!UNBACETRENANNGELEE……!假如这场如今正在空中开展着的过于激烈的肉搏战将舞台转移到地面上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不敢去想,哎,就算想也是没有意义的,反正肯定会被卷进去,只要被卷进去了,就不可能有活路。
  不论如何,多亏了维什克拉德突然杀出,捡回了一条命。在感谢的同时,也得尽力让这条命再延长一段时间。话说,阿曼去哪儿了……?刚试着爬起来,“嗯嗯……呃……”便差点疼得失去意识。膝盖,左膝,不知怎么非常痛。即便如此,也不能愣在原地不动。尽量不使用左腿爬起身来,向后望去,找不到暗影沉淀物的踪影——刚想到这里,就找到了。阿曼。或者已经不能说是阿曼了吧?无所谓。总之就在后方五十美迪尔左右,暗影、或者应该说是黑炎席卷而起。而且,不只是黑炎,黑炎如同龙卷风一样,还卷起了大量的石块瓦砾。随后黑炎与瓦砾混在一起,变成了某种不再像黑炎那般摇动、而是更加清晰、形状更加固定的东西。那东西很像人,有两条手臂两条腿,躯干上有脖子,脖子上挂着个类似头的东西,如同一个人类的剪影。由于体格很大,应该是巨人剪影才对。而且这剪影,有点像是某个特定的人。谁?到底是像谁呢。对了。明白了。是莉莉。又名,剑圣梵·乌拉德XL“摩塔雷德”。体格大小暂且抛到一边不管,那副姿态的确能够称之为黑莉莉。不过,莉莉的姿态很有女性的味道,然而那东西不同。双肩大胆而又暴力地怒张着,姿势不雅观很野蛮,头部形状如同双眼被挤扁呲着牙的凶恶野兽,比起女性更像是个男性。
  「我试着稍微改变了一下身体。」
  是阿曼吗?应该就是阿曼。
  “你这是白费力气……!”
  多玛德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在哪里?脚边。阿曼的脚边闪耀起虹色的光芒,虹光骤然伸展,阿曼向后飞跃躲开虹光,随后弯腰将右手刺入了地面。怎么,这是要做什么?嘎吱嘎吱嘎吱,阿曼一口气拔出了……一柄剑?不对,不是剑,倒更像是棍棒,似乎是将地面和下方的岩石还有钢筋混凝土之类的东西固定成了棒状。阿曼现今的身高大约有二十至三十美迪尔,而那根棍子也有同样的长度。阿曼挥起那棍子,空气嗡鸣,一记横扫——多玛德君没有躲闪而是举起大忏灭刀迎击,阿曼的棍子像爆炸一样碎裂飞散——不,飞散着的无数碎片突然静止在空中,一齐转变方向,朝多玛德君飞去。即便是多玛德君,也不可能将那么多碎片全部挡住。好几块碎片打中了多玛德君身体,甚至刺穿过去。多玛德君仿佛在说这又如何一样,朝阿曼冲去。
  「你好像已经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
  如此说罢,阿曼的巨大身躯一瞬间分解。这回不再是黑炎剑,而是棒子。阿曼变作了几十根、几百根、说不定数量更多的一头尖锐的细直黑棒。那些黑棒的尖端全都指着多玛德君。
  「我当初抓住了你。我曾经将你打得体无完肤。」
  黑棒动了。怎么办,啊啊,怎么办。多玛德君展开大忏灭刀破坏迫近的黑棒,用圣断罪之剑斩落黑棒,接连不断,然而还是来不及。破坏得越多斩得越多,黑棒就来得越多。与其说是棒,更应该说是枪。不只是从前方,还从侧面、头顶、后方袭来。首先是一根刺在了多玛德君的左肩上,第二根刺在后背肩胛骨下方,第三根在侧腹,第四根穿透了右锁骨。“——呃!嘎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仍试图挥动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右肘却被黑枪刺穿,紧接着左臂上又是两根。枪。枪。枪。枪。多玛德君已经满身是枪,变成了一团枪的聚合体。不要,不要这样。玛利亚罗斯想要冲上去,无意中用上了左腿,疼得几乎停止呼吸,摔倒在地。“多玛德德德德德德德德……!”
  被刺成那样的话,多玛德,会死的。不、不、不……!不会死的。多玛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多玛德有无限之心,不可能会死。可是,即便是不会死,变成那样的话——
  “看来,你是个十足的蠢货啊。”
  不知何时,阿曼——以那十五岁左右不男不女、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却又明显很危险的人类姿态坐在了一杆贯穿多玛德君的黑枪上。
  “你不会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像你这样的家伙,不论拥有何等的力量都没有意义。”
  “嘻嘻嘻——”
  这个下流的笑声,在这种时候听见,竟有些怀念。那种笑法,即便是埋在无数根长枪下,连一根手指都看不到,也毫无疑问能够确认,就是多玛德君的笑声。
  “这……难道说的不是你吗,阿曼……这回,我可不是一个人了哦……?”
  “什么?”
  “莎菲妮亚……!连我一起!把他轰飞……!”
  “——好……!”
  仿佛早就预想到会接到这种命令,莎菲妮亚就停在化作枪团的多玛德君和阿曼的头顶上。由于盖玛尼翁和维什克拉德开始决斗,莎菲妮亚从中脱身,于是便一直虎视眈眈地寻找援护多玛德君的机会。如今这个时候终于到来。不过,什么‘连我一起把他轰飞’,这实在是会让人犹豫的吧——如此担心着的玛利亚罗斯还是太天真了,或者应该说是低估了莎菲妮亚对多玛德君的那种超越常理的信任。只要多玛德君说什么,莎菲妮亚就会照做,没表现出一丝逡巡。莎菲妮亚马上、即刻举起双臂,双手中散出纯白的火花,火花与火花一边彼此冲突着一边变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当大到不可思议的时候,突然又转而开始收缩。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小得只有拳头那么大。莎菲妮亚挥下双臂,那小小的白色光球便飞了过去,朝着那一团黑枪的聚合体,径直飞去。
  直接命中。
  寂静无声,仿佛就那样被吸入其中。
  随后枪与枪之间渗出白光,越溢越多,越溢越广。
  “哦……!”阿曼好像充满感慨地叹了一声,踢开枪身逃跑了。
  枪则如同被融解、被侵蚀,淹没在白光之中消失不见。
  玛利亚罗斯被白光刺得眯起眼,光是这样还不够,非得闭上才行。有什么东西来了。轰隆隆隆隆隆……!冲击波。玛利亚罗斯紧攀着地面,即便如此还是被冲击波推动,身体向后滑开。等冲击波终于结束,微微睁开眼,那团球状的白光还在,不过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在白光之中,有人,准确地说是人的残骸。“残骸”这个词实在是有点过分,因为那可是多玛德君。不过的确,他的肉体不论是双手双脚躯干还是头,都只剩下了一小部分而已。除此之外也就剩那身铠甲,还有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了。多玛德他,不会死的。根本不会死的。即便是变成那样也不会……?没错。不会死。肯定不会死的。咕咚……有什么东西在脉动。咕咚……咕咚……咕咚……——这是心脏的跳动声?没错,多玛德君胸口正中,准确地说是应当是胸口正中的位置,浮着一颗心脏。鲜红,红得让人发寒,伴随着脉动泛着朦胧的光。无限之心,不知是不是它引发的现象,有某种东西正在生成。大概,原本应该是肉、骨、血管、神经、内脏。那些东西最初是从虚空中探出的极小肉芽,随后便急速地生长——咕咚……如同漩涡般纠缠在一起——咕咚……——彼此接合、融合——咕咚……咕咚……——形成组织,构成生物体,不一会儿便整理好了形状——咕咚……咕咚……咕咚……——浅褐色的皮肤,黄玉般的眼瞳。多玛德君。多玛德君抬起嘴角。“——我不是一个人了。阿曼。现在的我,比当初的我要强上百倍。别瞧不起我们。”
  “我倒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阿曼足足退开了三十美迪尔与多玛德君对峙。突然,他的头转向侧面——箭,有一支箭冲着阿曼的眉间飞去,没能射中,而是直接射穿了过去。看上去,那一瞬间,箭矢刺中的部分好像出现了一个洞,那支箭就从洞中穿过。箭矢不止一支,第二支、第三支,接连射出。是萝姆·琺。萝姆·琺和阿尔法一同奔跑着,在移动中射出箭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萝姆·琺和阿尔法的阿曼,突然腹部又被什么东西射穿。枪声。是哈妮梅丽,不知正在什么地方开枪狙击。两人的射击只是诱饵,以让他接近目标。虽然肯定没有事先商量过,萝姆·琺和阿尔法躲入了一块大小足以当作掩体的瓦砾后,哈妮梅丽也同时停止了射击。由于一只脚换作了假肢,他的脚步不如从前那般流畅,但速度大概没有任何变化。一阵沙暴吹过,皮巴涅鲁在胸前交叉着雌雄对剑贴近阿曼,亮光闪烁,那定是雄剑库雷亚达描出的不知何等复杂的轨迹,玛利亚罗斯凭肉眼看不清楚。阿曼将被斩断、被切碎、被解体——这并没有发生,倒不是没被斩中,而是被斩中了也受不到伤害。紧跟着对结果满不在乎如风一般离去的皮巴涅鲁,半鱼人现身了。“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哎,只不过是发出鱼一样的叫唤到处乱挥变形斧罢了,说到底也只是个半鱼人。不管那家伙了,当他不存在。重要的是,啾出现了。“GAOOOOOOOOOOOHHHHH……!”全身毛发倒竖,如同散播着静电,啾那光辉夺目的肉球一击打在阿曼身上。不过,果然还是穿了过去,没有造成实际损害。啾似乎稍微有些后悔,但还是马上远离阿曼。接下来是由莉卡的出场时间。“疾……!”利用黄金脚以极为凶猛的速度突进,一边以螺旋状回旋一边接连打出极限九手棍。阿曼被整个打穿,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分家了——看上去明明如此,可他为什么还是没事呢。“——肌肉万岁……!”仿佛在说‘那这招又如何’,使出黄金权化全身金光爆射的多瓦宁古一手刀劈在阿曼的天灵盖上,一拳打入其中,一记回旋踢,再紧接着一记反身回旋踢。撞击,脚踢,再踢再撞再撞再踢,每攻击一次,多瓦宁古的肌肉就膨胀一分,金色的斗气也变得更强,速度变得更快。玛利亚罗斯的动态视力已经跟不上多瓦宁古的动作了。然而,每当承受打击,阿曼的身影只是摇晃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样。只能让人不得不承认,这种攻击完全没有效果。“让开大叔……!”这个声音是谁?从腔调来判断定是飞燕无疑。飞燕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不好意思,稍微迟了点!飞燕参战!我爱你哦由莉……!”完全不需要加最后一句话。“真系的!”由莉卡闻言脸红了。飞燕一记飞踢踹在阿曼身上——不,没有踢中,飞燕看上去刚好和阿曼擦身而过。“这混账!”飞燕啧了一声转身对阿曼发起猛攻。“啊——完全没有手感然而!”飞燕欺入阿曼怀中一掌拍在他小腹上。“——既然这样这招如何!八十四散乱打奥义‘天位无法’……!”据玛利亚罗斯猜测,随后应该是向阿曼体内注入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爆发性劲力,这一招应该就是这样的技巧。不过,阿曼只是全身模糊了一瞬,接下来又仿佛没事发生一样。“——该死的,不会吧!”“让开,肌肉不足的小猴子!”多瓦宁古一掌拍在阿曼的后脑勺上。“别叫我小猴子,大叔……!”飞燕不服输地朝着阿曼连踢了八脚。“我可不想被你叫作大叔……!”多瓦宁古连出了十拳。“再怎么说你也已经是个大叔了就承认吧,大叔!”飞燕打出拳脚合计十六击。“闭嘴,肌肉不足的豆粒!”多瓦宁古以一秒钟十八发的超高速不断使出黄金刺和黄金脚,飞燕则喊着“老是肌肉肌肉听得人烦死了……!”让阿曼沐浴着每秒二十发左右的直拳反手拳和上段中段下段踢。然而这一切都对阿曼全无作用。简直就像是大家拼命敲打着阿曼在水面上的倒影。水面会漾起波纹,阿曼的倒影会被打乱、会崩溃。然而不一会儿等水面平静,又会恢复原样。阿曼突然垂直跳起、或者应该说是上升到了空中,俯视着多瓦宁古和飞燕。“你们真是无聊。这么多人却大同小异,做的净是些无用功。”
  “也不是无用功啊。”
  在阿曼的、更上方。
  多玛德君。
  高举过顶的圣断罪之剑放出虹光,光芒形成巨刃,向阿曼猛袭而去。HYGGGGGGGGGGGGGGGGGGGGGGGGYYYYYYYYYYYYYYYYXXXXXXGGGGGGGGGGG……!
  一声巨响,阿曼被纵向一刀两断。然而——
  “还没完。”
  多玛德君再一挥光刃将已经变成两截的阿曼拦腰横斩。HY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XXXXXXXXXXXXXXXXXGGGGGGGGGGG……!被分成四块的阿曼各自化作黑色的沉淀,朝四个方向扩散。暗影渐渐淡薄,阿曼也扩散得越来越广。
  “别想逃……!”
  多玛德君挥舞光刃,光刃如长鞭捕捉到远去的暗影,一被光刃触碰,暗影便当即消散。HYGGGGGGGGYYYYYXXXGG!HYGGGGGGGYYYYXXXXGG!HYGGGGGGGGYYYYYXXXGG!HYGGGGGGGGYYYYXXXXGGG!伴随着刺耳的鸣叫声,暗影渐渐被消灭。但阿曼仍在全力变得淡薄,向远处散去,超出了光刃能够触及的范围。再这样下去会被他逃跑。然而就在此时,白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很有意思嘛……!”
  斜向撕裂天空的纯白流星迫近而来。
  “大姐……!?”不用莎菲妮亚叫出来,连玛利亚罗斯也马上明白了那是谁。不会错,玛奇鲁塔,闪光魔女。魔女失去了右臂,但取而代之的是从肩头喷出的白光,扯出一道长长的光尾,少女般的魔女如同背负着光翼。“——恶魔大公阿曼!你很有趣!你能让我开心到什么地步!?现在就试试吧……!”
  魔女突然停止在空中,代替右臂的白光开始起伏。魔女的瞳中跃出亿万星辉,魔女的口中吟诵着某种词句。Riv-rev-ral-vas-toi-ell-fel-melv-co-beyon-sa-zev-whelm-abaram-gel-iptim-sayrum-dam-rum-gum-dum-ipp-romm-emm-simm-roe-vic-semm……——魔女身周浮现出圆形及多边形的魔法阵,它们回旋交错。白光凝聚成手臂的形状,那光之右臂将魔法阵渐渐吸收。魔女的右臂已由光与魔法阵构成,魔女飞来,挥起右臂,朝暗影中刺入。BASHHH!BASHHHHH!BASHHHHHH!BASHHHHHHH!BASHHHHHHHHHH!BASHHHHHHHHHHHHHHH!空间剧烈震动,伴随着震动,暗影也在飞散——不,不只是飞散,难道说,这一击有效?那暗影、阿曼,一点点被抹消。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玛奇鲁塔高声笑道,“你的构造与我们的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你的活动依靠的机理完全脱离了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一切世界的框架!然而,即便是不同,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原理的!只要将之解明,就能够将你消灭!只要我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出手的话……!”
  (原来如此)另一个、声音?(先不管是不是不世出的天才,看来魔女的思考也和我们大同小异啊)这一回,则是青白的流星,实际上有着人的外形:一名老人,以及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女性。两人在暗影中穿梭。GASSHH!GASHHHHHH!GASSSHHHHHHH!GASSSSSHHHHHHHHH!GASSSSSHHHHHHHHHHHHHH!两人不断撕裂黑暗。(啊啊,果然,师父的假设是正确的!)(不,不。伊凡洁琳,我的女儿。这不是我的假设,而是我和你,我们的假设)(师父……!)
  “你们关系可真好啊,莫格,伊凡洁琳。”从棉花糖一般的头发中探出两根绵羊角,身穿水滴花纹服装的男人——应该说是小孩子。小孩子咻地一声闯入暗影之中,随后,“抓住”了暗影,两眼闪闪发亮。“真厉害,还有这种东西啊。吃了会怎么样?不过看上去挺难吃的就是了。”
  人
  人
  人
  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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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
  各处的暗影一起吼叫起来。玛利亚罗斯亲眼看到了天方夜谭。按理来说,暗影这种东西是无法被区分为一个一个的,然而数以百万、千万、亿、十亿计,甚至更多的暗影却各自如同冒泡一样张开口,吐出如同呻吟如同呢喃的声音,仿佛要将天空和大地都埋没。不仅能够看到,也能听到。暗影、阿曼,是在愤怒,还是在恐惧?总之,在颤抖不止。
  “……大姐……!”莎菲妮亚又大叫了一声。魔女朝莎菲妮亚瞥了一眼,笑了起来。“哎呀,你在干什么呢,莎菲妮亚!赶紧把我的术式看明白了然后帮忙呀!你应该能办得到这点小事吧!做不到也得去做!谁让你被我选中了呢!”“——看、明白……好、好的!我、我这就试试……!”莎菲妮亚睁大双眼,与其视线尽头的魔女相同,莎菲妮亚的瞳中宿着的亿万星辰也开始乱舞。不过不同的是莎菲妮亚没有咏唱咒文。圆、方形、五边形、六边形、七边形、八边形、九变形、十边形。各式各样的魔法阵在莎菲妮亚周围浮现,魔法阵彼此交叠凝缩,被莎菲妮亚吸入双眸之中。莎菲妮亚起飞,垂直向上,飞到了比任何人都高的地方,张开双臂。“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孩子啊……!”
  魔女一声叹息。
  那是幕状、带状的光。
  从天而降,覆盖了整个天际的极光。
  何等美丽。
  又令人畏惧。
  这就是莎菲妮亚的魔术。
  暗影——人、人啊、人、日、嗯、人、嗯人、人呃、类、人、嗯类呐、人类、魔、魔、魔啊、魔术、人、人、人呃、魔、魔嘶、人嘎、人类、去、区区、人、人类、区区人类咕啊、嗯类杂种、人、人类而、而已、人、人、人类、人类、人、人人人人人类——暗影痛苦地挣扎,沐浴着极光,渐渐溶解。渐渐消失。如同低垂的乌云被风吹散,云隙间得以窥见的晴空突然扩展开去。人类魔术士们似乎获胜了,而阿曼即将失败。
  不,可是阿曼似乎还未放弃。暗影,一团暗影,似乎是领悟到空中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便向下坠落,试图逃回地面。暗影再度组成了阿曼那好似人类的姿态。“——咳、该死的人类!居然进入了我等的领域……这绝对——”
  “绝对不可原谅?”
  多玛德君。
  已经先到一步,朝阿曼挥下了圣断罪之剑。
  “然而,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
  “——噗噢噢……!”
  惨叫。破灭性的巨响。虹光砍下了阿曼半个身躯。
  只剩右半身的阿曼,拖着好似分外沉重的暗影逃跑。
  “嘎哈哈……!”
  这个笑声,只能说是“没品”这个词的典型示例。
  玛利亚罗斯抬头望去。是王。
  古德王,在比莎菲妮亚还要高的地方摆着架子。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哈哈……!”有什么事那么好笑?王一个劲笑着,看那架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如何,恶魔。虽稍显浪费,但朕准备好的摇篮中培育出的这帮东西,终于找到了消灭你的方法!千年!一千年!只用了一千年,朕就得到了能击败尔等的力量!魔术士们啊,不必在意,朕将派遣你们前去见识一下世界的尽头!那东西,就在‘世界的终焉’!嘎哈哈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
  ——一千年。
  花了一千年,得到了力量?
  准备好的,摇篮?
  为了击败——恶魔……?
  先前的大战,人类没能胜过恶魔,只是利用艾尔甸堵住巨穴,设法打成了平局。然而王一直期盼着卷土重来?应该是王和裘弟。裘弟一直在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暗中操纵。帝国军攻入沙蓝德,艾尔甸上浮,巨穴重新现身,恶魔们涌上地面。这就是裘弟和王最初的计划,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正如他们预定?全都是为了胜利?都是裘弟和王写好的剧本?为了这个,就要引发战争?就要这么多人去死?
  真的、真的非常多的人,死了。
  当然,露西也是其中之一,还有荆王。
  死去的人们的名字、容貌、身姿、死状,勇敢的死、华丽的死、可悲的死、只能认为是荒唐愚蠢的死——众多的死在脑中掠过。
  包括我,也有很大的概率早就死了。反倒应该问,为什么我还没死?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我还活着,而他、她们,死了。已经死了。
  “别开……玩笑了……!”
  玛利亚罗斯咬紧牙关。
  整个人都好像变奇怪了。
  “你这样……什么狗屁、什么王啊!什么古德王!?魔导王又算什么东西!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我才不管你伟大不伟大,在我看来你就是个下贱没品邪门歪道SUCK到底的垃圾混账!给我下来!现在马上给我下来!你只要胆敢落下来!先赏你一拳,把你那长胡子全塞你嘴巴里去看你还怎么多嘴,然后好好教教你那些你不懂的事!就算你学不会也要砸你脑壳里!那么多人是怎么活着怎么死的,都要让你记个清楚!你肯定听了也什么感想都没有,但还是要让你记住!古德王!古德!有本事就下来!”
  不过,有时就是会发生完全预想不到的事,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呵……”王冰冷至极的视线落在玛利亚罗斯身上,鼻子哼了一声,捋着长须说道:
  “倒也无妨。”
  “哎……”
  不会吧?
  真的?
  要下来?真的要下来?真的真的要下来?不是古德·玩笑?
  玛利亚罗斯双眼眨个不停。看上去不是笑话也不是谎言,王正在降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眼前落地了。好快。
  还有,怎么这么大。
  王似乎个子比多玛德君还要高。虽然并不十分壮实,但肩膀很宽。
  玛利亚罗斯僵着身体仰望古德王。动弹不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也无法呼吸。心脏似乎也要停止跳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股威压感。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玛利亚罗斯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在王面前,连尘埃都不如。甚至都无法进入王的视线。然而,王却看着玛利亚罗斯。本来,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因此为了维持世间常理,我只好消失了,这是当真的。真想就此不见,真想消失,这是我唯一的愿望,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朕下来了。为了你这种东西,特地下来了。”王伸出手,有着粗大指节的食指,抬起玛利亚罗斯的下巴。“你有何要陈报的?什么?首先要赏朕一拳……然后?要把朕的胡子塞进朕的嘴里让朕闭嘴,是这样吗……?”
  想要谢罪。接着忍不住想哭。想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力求饶。不求原谅,只求留得一条小命。别杀我,求你了。因为,像玛利亚罗斯这样的凡人,只消王动一根手指、不、鼻子呼一口气就要烟消云散了。我到底是有多渺小啊。时间每过去一秒,仿佛自己便又渺小了一分,渺小化进程不见停歇。眼泪渗了出来,视野变得扭曲。想要屈膝,想要下跪,想要舔王的脚趾。明明动弹不得,却仿佛唯有向王表示服从的动作不受影响。
  当然我不会做就是了。
  怎么可能。没错,绝对不会服从。动员全部力气,用尽精神,也要抵抗王的威严。我真的办得到这么狂妄的事吗。不清楚,无法预测,没有自信。即便如此,也要反抗。反抗,反抗啊。右手抖了一下,动了,能动了。好。没问题。办得到。顺着这股气势,一口气——
  在双眼瞪过去的同时一拳招呼在王的下颚上,接着两手抓住胡子。可哪怕是用力撕扯,王也一动不动。眼泪似乎涌得更多了,只能紧咬着嘴唇拼命忍住。我很渺小,我明白这一点。我从未觉得自己不渺小过。我不管如何努力都是无力的,我永远不是重要人物。即便如此,我还是在这里,作为一个人类活着。我不是想说要让你重视那些人,可是对我来说,那些人真的很重要。有很多人把这样无能的我当作同伴,当作朋友,他们有着不可忽视的重量。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
  每个人的性命的重量,我无从判断。因为我并不熟悉每一个人,因此无法说自己清楚。
  可是,即便是王的鼻息都能轻易吹飞的渺小生命,也是有重量的。
  “你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什么企图。我也不会让你给那些因你做的事而死去的人道歉。反正就算道歉了也无济于事,你也不会道歉。你是个人渣,史上最烂的人渣。我不知道你活了几千年,你这个人渣的存在便证明了长生不死也不见得是好事。虽然我想说人渣就该像个人渣一样,但即便我一句话都不说你也的确是个完美符合人渣定义的人渣,因此看来我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了。什么王啊,什么古德王啊。我不承认,我不会原谅你。我要否定你,否定你的全部。”
  “啊。真是一番空虚至极的话。”
  被拎起来了。
  玛利亚罗斯明明没有被古德王碰到,却被拎了起来。双脚碰不到地面,玛利亚罗斯拼命挣扎,可由于身体浮在了空中,也只能毫无意义地乱摆四肢而已。
  毫无意义。
  没错。
  力气渐渐泄去。我的话没有任何作用,从头到尾都很空虚,实在是毫无意义。
  “这些话。”王眯起眼睛,探舌舔了舔埋在胡子中的嘴唇。“没有意义。只有行动,只有实际行动才会产生意义。要否定朕就要有所行动,亲自去实行。但你没有。不止是你,所有人都没有那样的力量,所有人都妨碍不了朕。因此世间万物,都只有值得为朕所用、以及不值得为朕所用两类。朕不需要除此之外的分类,那是无用的。你就尽管说些没用的话吧,朕不痛不痒。有意见的话就来阻止朕便是,然而,你办不到。你便吠叫好了,朕准了。谁让朕是宽宏大度的王呢。”
  “古德……!”
  听到多玛德君的怒吼,玛利亚罗斯的全身发麻,然而,王似乎满不在乎。
  “呜……!?”
  玛利亚罗斯脸面扭曲。感觉好痛苦,仿佛身体被从各个方向绞紧。王眯眼注视着自己。这是王干的好事吗?多玛德君再次吼叫起来:
  “放开!古德,你这混账……!”
  “别命令朕,戴尔洛特。你应当知晓,被不明事理的家伙指手画脚,是朕最为忌讳的。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这东西于一息之间捏碎。若你认为朕不敢对这东西下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朕早就做好了准备,万全的准备。只要朕愿意,朕便会动手。”
  谁会乖乖让你动手啊,谁会让你肆意妄为啊。虽然想要抵抗,但已经连呼吸都无法满足了。血液沸腾,几乎要爆炸。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救救我。
  要是还能叫出声的话,肯定便叫出来了。
  救救我,多玛德。
  ——亚济安。
  “你干什么……!”
  听见了声音。
  应该是错觉。
  那家伙怎么可能在这里。
  因此肯定是错觉。
  “你在做什么,长胡子混账……!你对玛利亚做什么……!”
  不可能。听到了那家伙的声音,这真奇怪。肯定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啊啊,无法呼吸。想要寻找他的踪影,却什么都看不见。到底怎样才能重新看得见东西?不知道。可是,还是在寻找那家伙。
  “别对我的玛利亚出手……!”
  我,不是“你的”。
  本被束缚着的身体,突然得到解放。
  落下,摔在地面上,吸入一口气,再吐出。看见了,听得见了。眨了眨眼。黑色,黑色的物体,无数的黑管,还有如同黑龙头的东西,扑到了王的眼前。不,还未到眼前,在距离王十桑取二十桑取的位置被挡住,仿佛那里有一面肉眼看不见的墙壁。黑管和黑龙头以细小的幅度颤动着,好似要撞破、贯穿那面墙壁。我抬头望去,发现了你。黑翼大张着,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淡蓝色的眼瞳散发着煌煌明光。我不是你的——我又一次如此想到。
  “路维·布鲁创造的鬼孩?”王晃着胡子呵笑道,“非要逞强碰到朕?可你真的有那个本事吗?你以为你能超越朕的魔术?如你这般的人偶?”
  在这关键时刻,已经彻底忘了什么“不该做这种事”和什么“这么做了也是白费力气”,然而却还记得要瞄准那个部位。也许这就是本能。玛利亚罗斯跳起来,弓着身子使上浑身力气,踢中了古德王的胯下。
  “——咕、唔…………!?”
  “别说什么人偶!明明什么都不懂……!”
  骂完之后,便想到:哎呀,居然踢中了,正中红心,而且对方还好像很痛苦。我再怎么没用,你也太轻敌了吧国王大人?你这家伙意外地不算什么嘛,白痴吗。想到这里,才呆住意识到不对。
  完蛋了。
  一忍不住就不小心上腿了。完了完了。绝对要被报复,要死了,要被抹杀了。
  接着又马上看开了。那又怎样?事到如今还怕什么?在朝这位傲慢至极的王破口大骂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吗?这下真的让这位不逊的王吃了一招,真是太满足了。活该啊!爽,真是爽快。
  “……你、你这混账……”
  不过王的双眼,带上了一丝介于红黄橙之间的光辉。果然很可怕,不是盖的。王朝玛利亚罗斯伸出手,手腕却被黑管缠住。王马上抽回手,向后跳开了十美迪尔之远。
  “你要妨碍朕吗,人偶……!”
  “我说过了不要对玛利亚出手……!”
  虽然这完全无所谓啦,可笨蛋一号的双眼怎么湿了?
  “……你怎么哭了啊。”
  “因、因为!玛利亚你为了我……!”
  “谁、谁、谁是为了你啊,你、你乱说什么,我、我没那个意思——”
  “你们这帮赝品品品品品品……!”
  王左右甩头,两手手指时屈时伸,全身释放出红、黄、橙色的光芒,长发和胡须摇晃不止。附近的空气已经很烫了,而王的周围更是冒出了蒸汽。阳光都发生了折射。这光景明显危险之极。光的双眼溢出强光,不只是眼睛,连鼻孔、嘴巴、耳朵、甚至毛孔都在喷射着红黄橙色的光。喉咙发干,双眼发痛,皮肤干枯,仿佛要被烧焦。
  再过一会儿,恐怕真的要被烧焦了。或许在烧焦之前,就要被王爆发出的愤怒轰得连渣都不剩。
  “停手,古德。”
  多玛德君逼近古德王的身后,若不是圣断罪之剑的剑尖顶在了王的后背上,古德王肯定已经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不停手的话,我就干掉你。”
  “你以为你杀得掉朕?”
  “嗯。”
  “在你杀死朕之前,朕的超高温极大魔术,就会将这些赝品烧得一只不剩。”
  “然而,在那之后你也必死无疑。要试试看么?”
  “哼……”
  王哼了一声,呼吸平缓下来。气温急速下降,说实话,早已抛弃了活着的打算,不过似乎还是得救了。不过我说啊,救了我的是多玛德。至少,伸出关键性援手的是多玛德,可不是你哦?
  “玛利亚!”
  笨蛋一号马上降落在身旁,张开双臂。这姿势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抱一抱”?或者“快来”?我不会去的。谁会去啊。
  “玛利亚!”
  “都说了!”玛利亚罗斯捂住额头,“真是的……啊,比起这个,阿曼——”
  环视四周,不见了。不论是沉淀的暗影,还是阿曼的人类身姿,都已经不见了。
  “逃跑了……?”
  “这都是你的错。”玛奇鲁塔挺着胸在空中指着玛利亚罗斯,“在你责备古德的时候,阿曼已经逃跑了。”
  “呜……呀、不过、这个……哎、哎呀,也许是这样没错……”
  “不过,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有同感。——古德。”
  然而,闪光魔女用不屑的口吻叫了王的名字还不满足,还用宿着星辰的眼瞳俯视着王。随后堂堂言道:
  “培育我的不是你创造的艾尔甸,培育我的是我自己的才能。当然,我不属于你,也完全不会听从你的命令。你不是我的王。对我来说,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
  (本来,如我和我的女儿这般的真正魔术士,就不需要什么王)闪着青光的老人说道,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女性也点头称是。(没错,如师父所说。我需要的,只有师父,以及我重要的朋友)
  “啾!咕!啾!”啾跳起来大叫,看上去非常高兴。
  “不过库鲁欧倒是很有兴趣。”跳舞绵羊仿佛凌空坐在什么东西上面,然而他身下却只有空气。“古德好像比库鲁欧活得还久。虽然想要和他交个朋友,但完全不想搞好关系,估计也搞不好吧?”
  “不止是魔术士咧!”卡塔力抖着肩膀哼哼地喘着粗气,“老子也不需要像你这样烂到家的狗屁国王!别看老子这样也曾是个王子咧!也就是说,老子也是有可能当上国王的!嗯哼!”
  “鱼王国的王子吗?”
  “你这笨蛋,皮普!老子啊,可有一半是人类呢!不不、不是一半,是从头到脚趾,全都是纯正的人类呀!”
  “呵,看上去可不像。”
  “哈哈哈尼梅丽丽丽!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我愿意为谁效力——”萝姆·琺抓起弓和箭,平静地瞄准了古德王,“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而那个人,并不是你。”
  萝姆·琺身旁的阿尔法“汪”地叫了一声。
  “噢噢。”飞燕嘻嘻地笑着,摆出一副随时都能扑出去的架势。“你说的这话倒是挺漂亮的嘛。你叫啥来着,兰姆巴?”
  “系萝姆·琺!”由莉卡马上订正。飞燕挠了挠头,“对哦对哦。罗姆帕是吧。罗姆帕,抱歉抱歉。”
  “跟你说了是萝姆·琺!”多瓦宁古朝飞燕怒喝一声,随后鼓起所有能称之为是肌肉的肌肉。“——只要有肌肉,就无所不能!因而不需要王……!”
  “呼……”莎菲妮亚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古德王伸出双手,“……随时,都可以动手。哪怕对手是……魔导王……”
  “一帮毫无意义的垃圾……”古德王左右扭动脖子,又开始从体内放出刚才的那种光,“不要得寸进尺。你们不过是朕的棋子,若是不懂这点,要特意教导朕都嫌麻烦,不如就此归为尘土吧!”
  “我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她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转过身。
  女人站在一幢快要倾倒的建筑物边缘上。
  “不过,反正都要做,不如把艾尔甸也一起破坏掉吧?我真想看看,一切归于毁灭的模样。”
  “紫之薇洛尼卡?”古德王的视线转向女人,随后眼中发射出粉红色的光线,“不要恬不知耻地随意露脸,邪门歪道的女人……!”
  “失礼了。”
  女人、薇洛尼卡、莉璐可。飘然浮空,身体回旋一圈,躲过那光线。光线击中建筑物,将其三分之一都烧得融解。
  “我来这里是想报告一下,终于做好准备了,古德王。另外,你啊——”
  莉璐可的“你”指的是谁?不用想,没有误解的余地。莉璐可满脸都是娇媚的笑容,紧盯着多玛德君。
  “现在,在这里,你‘重要的人’,还有重视你‘重要的人’的人,几乎全员到场了吧?”
  “什么……?”多玛德君吞了一口唾沫,“你、该不会——”
  “我啊,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破坏、想要夺走你的一切——”
  莉璐可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副很愉快,仿佛打心底里觉得愉快得受不了的表情。
  她在胸前双手合十,到底打算做什么?
  “‘古代破坏王之咒’。”
  “莉璐可……!”
  多玛德君如同扑向猎物的野兽一般跳了出去。大忏灭刀瞬间展开,如同一朵巨大的食人花。
  莉璐可保持双手交叠向前刺出。
  “启动。”
  “别想得逞……!”
  多玛德君大吼着,大忏灭刀的鳞牙从四面八方将莉璐可包围,刺穿了莉璐可的胸、腹。莉璐可的右臂被斩开,左臂被扯下,右腿碎裂。莉璐可狂吐鲜血。
  “已经、晚了。已经开始了。啊啊,终于、你……你终于看我了……”
  “——说什么荒唐话……!”
  多玛德君抽回大忏灭刀,莉璐可四分五裂地摔落地面。那副状态怎么看都不可能还活着,真亏她没有当场死亡。不过话虽如此,也只剩下一口气罢了。
  “都怪你……总是……不、看我……”
  “你是说——”
  落地之后,紧咬着牙的声音,响得不可思议。
  多玛德君大叫:
  “你是说全都是我的错吗!你这么做,全都是我的错吗……!”
  “……是、啊……大……家……都会、因为你……”
  莉璐可也许打算提高声音笑一笑,却没能做到。她半睁着眼睛,嘴巴张开一半,力尽了。
  玛利亚罗斯差点抱住亚济安,靠着忍耐或是自制力,总算是忍住了。光。光柱从此处、那处、远处、近处,每一个方位出现。玛利亚罗斯曾在沙科见过这种魔术。
  战略级魔术。
  引发超大规模破坏的古代魔术。
  光柱回旋,回旋,回旋不停。地面在摇晃,摇晃,摇晃不止。光柱每回旋一圈,便伸长一分,越来越高。
  “哎呀,糟了。”闪光魔女耸了耸肩,“这个魔术,一旦启动就无法中途停止。”
  “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玛利亚罗斯呆住了。才不是“好像”。实际,这的确不关魔女的事。因为魔女飞在空中,她会飞。即便艾尔甸被破坏坠落在地,也和魔女没关系。超贤者莫格和伊凡洁琳如此,跳舞绵羊如此,当然,古德王也如此。莎菲妮亚也会飞。魔术士们都会飞。另外,也就是亚济安了。虽然魔女什么的完全不可靠,但莎菲妮亚和亚济安也许能救下几个人。该怎么说服暂且不论,如果能够让其他魔术士也协助的话,在这里的全员应该都能得救。然而不行,如今在艾尔甸上的可不止玛利亚罗斯一伙人而已。“……我得去。”
  玛利亚罗斯跑了出去。
  被亚济安抓住了胳膊。“你要去哪里,玛利亚……!?”
  “这还用问,银之城寨啊!你的同伴不也在那里——”
  光柱一起爆发,随后各自分裂化作无数根光线。光线交叉,形成网状,转眼间便将天空、将整个艾尔甸包围。摇晃变得激烈起来,连亚济安都差点摔了一跤,虽然只是差点罢了。脚下用劲,甩开亚济安的手,正要奔跑起来,突然地面嘎吱嘎吱地裂开,而且偏偏就在玛利亚罗斯的正下方。由于这一瞬间便发生了,完全来不及反应,只顾“呼啊——”地叫了一声便劈开了双腿。噢呼。这裂口的宽度比玛利亚罗斯的肩宽还大,恐怕是肩宽的两倍、不、更宽。两脚撑在裂缝两侧,仿佛大腿都要被扯裂了,真的要裂了。亚济安伸出手,“抓住我!”正在犹豫,就被他强硬地抱住。黑翼伸展开来,起飞。古德王已经浮在了空中。“唔唔唔唔唔唔,居然打乱了朕的计划——区区一个劣等的渣滓魔术士!”说着这种丧气话,而且好像很恼火的样子,看来连魔导王也无法抑制莉璐可的魔术。“鱼噢噢噢……!?”卡塔力快要被裂缝吞没了。“——卡塔力……!”玛利亚罗斯探出身子朝卡塔力伸出手,亚济安则朝那个方向加速飞去。“哼……!不过,还来得及吗……!?不,看我一定会赶上——”“哈啊啊啊啊……!”莎菲妮亚掀起强烈的龙卷风,将卡塔力如一片落叶般吹了出来。“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好,这样的话……!”亚济安改变双翼的角度,急速调转方向。卡塔力已经近在眼前。“卡塔力……!”玛利亚罗斯拼命将手向前伸,然而还是没碰到。“还没完……!”亚济安用力扇动黑翼,一口气上升,同时只凭左臂抱住玛利亚罗斯,解放右臂。黑管缠住了卡塔力。“——鱼噢噢!?这是啥!?好恶心……!”“忍着点!只要你不想掉下去死掉的话……!”“当当当当当然啦!忍一忍根本不算啥嘛!老子还要去见阿尼亚酱嘞!是哦,阿尼亚酱还在银之城寨……!”“银之城寨……”玛利亚罗斯抱紧亚济安,喃喃自语。银之城寨,就在那边。如同城堡一般的巨大建筑物,一眼就能望见。如今似乎既没有崩塌也没有遭到敌人袭击,不过视野可及范围内已经冒起了尘土,地面也在开裂,陷没。整个艾尔甸都在渐渐崩坏。“鱼咿咿咿咿咿、敌、敌、敌人来啦……!”卡塔力大叫起来,玛利亚罗斯吃了一惊。真的,敌人来了。像一大群虫子,朝这边飞来。不,肯定是因为离得还很远,所以看上去像虫子,其真实身份当然不会是虫子,而是恶魔。记得应该是大地狱龙骑兵团,应该被亚济安引开了才对,不过毕竟亚济安本人现在就在这里。“不、不好!再这样下去可不好!老子是这副模样,毕竟在高空中,玛利亚罗斯也只能拖后腿……!”“不,在地面上我也是拖后腿的……”“可是!”亚济安抱着玛利亚罗斯的左臂更加用力,“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放你下去!艾尔甸已经保不住了……!”
  的确如此。
  飞燕和由莉卡牵着手,逃离着每分每秒都在扩大的地面裂缝。嗷呜!嗷呜!阿尔法在一幢三层建筑屋顶上呼唤着萝姆·琺,萝姆·琺则正在往阿尔法所在的建筑上攀爬。哈妮梅丽“啊……!”地一声差点掉进一处深深的龟裂之中,而皮巴涅鲁在紧急时刻抓住了她的手。“没事!我会救你……!”“不,交给贫僧的肌肉,唔哈……!”多瓦宁古环抱住皮巴涅鲁的躯干,连同哈妮梅丽一起提了起来。“咕!”多瓦宁古扛着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朝啾所指示的方向跑去。虽然我觉得那两人没必要被扛着——就在此时,啾突然被青光包裹,一下子浮了起来。“啾!?咕、啾啾……!?”(裘贝尔阿德拉斯,不要挣扎!我会好好送你去安全的地方的!)是伊凡洁琳,至少这样一来啾是得救了。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不知为何啾似乎无法接受,连连摇头,甚至还流出了泪。“咕……!咕呜、咕呜呜呜……!”光是自己得救没有意义,要和同伴一起才行——哎呀,啾你真是的,连我都要哭出来了。不过现在可不是该哭的时候。多玛德君呆呆地站在已经死了的莉璐可身前。“……多玛德君!”被莎菲妮亚喊了一声,才总算是回过神。“——啊,总之,得离开这里——”就在此时突然,多玛德君的身体沉了下去,地面上开了个洞,多玛德君掉入了洞中。“真是的……”总感觉,这样反倒是让人安心了。因为他反正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死?即便是不会死,掉下去和同伴们分开不也挺糟糕的吗?“……!”莎菲妮亚慌忙头朝下急速俯冲,抱住了多玛德君。“——噢噢,抱歉,莎菲妮亚。”“……不、不用!反倒是……我应该多谢款待、不过……!”
  “呲噢噢噢噢……!”
  多瓦宁古一个飞跃,跳过了一处裂口。然而,紧接着又是裂口。
  “呶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裂口的另一侧,还有裂口。而且这次的裂口格外宽。
  “等等!不行……!”哈妮梅丽少见地尖叫起来,皮巴涅鲁则闭上眼睛,完全交由多瓦宁古处置。
  “无妨妨妨妨妨……!只要交给贫僧的肌肉……!”
  多瓦宁古的肌肉泛出金光。不,肌肉本身是不会发光的,然而由于多瓦宁古老是肌肉肌肉个不停,看上去就像是肌肉在发光一样。
  “哆噢噢噢噢噢噢哩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辉四射的肌肉,飞舞于空中。
  “呜噫!大叔、白费功夫的大活跃……!”飞燕欢呼起来。
  不,我相信,这绝不是白费功夫。
  多瓦宁古漂亮地在裂口的另一侧双脚落地。结果落地的冲击将地面震裂了。
  “呶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哎、不是吧……”
  玛利亚罗斯眨了眨眼,多瓦宁古右肩扛着皮巴涅鲁,左肩扛着由莉卡,连着被踩坏的地砖和岩石一同坠落。
  “胡子……!”多玛德君大叫道。
  “多瓦宁古……!”这是萝姆·琺。还有阿尔法的吠叫。
  “啾……!”啾在青光中激烈地挣扎。
  “皮普!哈妮梅丽!”卡塔力的声音格外尖锐。
  由莉卡回过头瞪大眼睛。“多瓦宁古……!?”
  飞燕制止住正要转身的由莉卡。“不行,由莉!危险……!”
  “我来……!”莎菲妮亚仍抱着多玛德君,似乎是打算用魔术做点什么。可是,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还有哈妮梅丽已经——
  “好好感谢朕吧。”
  王嗤笑道。
  嘎哈嘎哈地嗤笑。
  “向朕献上无尽的感激与忠诚的仕奉吧。此乃尔等这些连虫豸都远远不如、不值哀怜的蠢货和赝品的义务。”
  仿佛要掀翻桌子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一样,古德王猛然抬起双臂。
  “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起重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
  不止是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哈妮梅丽,连地砖和岩石都停止了坠落。随后一口气转而上升起来。
  “唔噢噢噢!?呶噢噢噢噢……!?”
  “……呃!”
  “哎呀呀呀!?”
  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还有哈妮梅丽看上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震惊,而最为震惊的则是我。实在没想到,那个不可理喻的古德王,居然救了多瓦宁古他们的命。虽然他好像说了什么相当施恩图报的话,不过这就当作没听见也无妨吧?
  这一点暂且不论,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还有哈妮梅丽都平安无事,这是最重要的。
  不过,当然不能就这么认为万事大吉。只能遗憾地说,实际上问题还基本没有解决呢。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响,艾尔甸的一端开始崩落。说是一端,也有足足数百美迪尔宽。
  艾尔甸的崩毁正式开始了。
  玛利亚罗斯几乎咬着亚济安的脖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该说什么好?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头,盯着玛利亚罗斯。对了。对了。银之城寨。得去银之城寨。必须要去,还要快。可是,去了又能怎样?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德王左右扭动脖子,两眼中溢出介于红黄橙三色之间的光芒,两手手掌开开合合。
  “虽比预定早了一些,但无可奈何!来吧,纳·因……!来朕身边!成为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如今正是你为朕苏醒效忠之时,纳·因啊……!”
  
  
  
  蔷薇的玛利亚 19. 纵使明天将失去一切 终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2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虽然在投稿参加各类新人奖的时候也难以说是一帆风顺,但当接到‘恭喜您获得了角川校园小说大奖赛特别奖’的电话之后,我的试炼才算开始。有人告诉我,我的获奖作品属于错误的范畴,换句话说就是‘不是轻小说’,无法在sneaker文库出版,希望我能写一部别的小说。当时我提出的企划成为了之后在某文库出版的某个系列的原型。主人公是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有着莫名的成年向气氛,我想这样就行了,当时的编辑也跟我说没问题,那就这样得了吧——但是这样肯定完全不行的啊。当时的总编给我一通电话“你来东京一趟”把我叫过去,我一到公司的会议室,就被教导“你不懂什么是轻小说。轻小说应该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之类云云”,你看吧,果然不行,总觉得都要消沉了……不过,既然如此就这样这样如何——我在电车中还是哪里来着向编辑粗略说出来的东西,不必隐瞒就是这部《蔷薇的玛利亚》。
  接着可喜可贺企划通过,来吧大干一场——在这之后的故事也一波三折。比如说,原本当作第1卷写的原稿不知为何刊载在了杂志上,只好再写一本别的第1卷,原来的第1卷则以Ver0的形式出版。最初那种与杂志连载并行、必须让故事彼此配合着进展的形式,对于既不聪明又不擅长写小说的我来说可以说是相当大的负担,虽然这段经历成了我贵重的经验,但对《蔷薇的玛利亚》这部作品来说就不知是好是坏了。当初的我总是勉强自己,不断地逞能,冒冒失失写下的作品,如今回头看来不免会有许多‘要是能这样就好了’、‘真想改成那样’之类的想法。我虽然不会后悔,但会经常自我反省。偶尔这反省的程度,还会激烈到让我痛苦不堪。书写《蔷薇的玛利亚》,说实话,真的很辛苦。我实在是不成熟、拙劣、总是成长不到自己希望的地步,即便是在最初的担当编辑告诉我‘哎呀,不过,你进步了啊’的时候,我也只会心想‘真的吗?我怎么不这么觉得’。时至今日,这种感觉也没有改变。《蔷薇的玛利亚》1卷于二〇〇四年十二月发售,至今差不多整整九年了。将写小说作为自己的工作也快要踏入第十个年头,如今我时常被人称作是中坚或是老将之类,但我完全没有这样的实感。
  我觉得这大概都是《蔷薇的玛利亚》造成的。《蔷薇的玛利亚》是一道时常堵在我面前的墙壁,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因此只能让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我曾经在提交原稿之后才发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在深夜满地打滚哭叫个不停。人常说病由心生,我还因此而搞垮身体一病不起。接受了各种检查之后发现肿瘤指标呈现危险数值,被医生说你回去休息一个月再来检查,当时我差点昏倒。实在是等不及马上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数值没问题才松了口气,但之后还是念念不忘这样到底没问题吗,辗转反侧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好笑,但当时我是真的非常烦恼:如果我真的得了重病怎么办,如果余命只剩一年的话我该用这一年写什么,果然还是应该把蔷薇玛利写完?就没有其他想写的吗?
  然而最大的悬念还是在于,这个系列能不能撑到完结。应当感激的是,直到故事中盘为止本系列都处于每几个月就能全卷增印的情况,然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爆发性的销售高峰。这也就意味着可以预见到,随着卷数的增加本系列将越来越卖不出去。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要是被腰斩了怎么办?要是突然就被告知‘下一卷结束’、或是‘还剩最后两卷’,无论如何都无法收场的话,怎么办。
  实际上在系列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和担当编辑说过以这个故事的规模‘最少本篇二十卷外加外传数卷’。即便真的开始有人告诉我‘你也差不多该让它完结了吧’,我也顽固地主张不让过这一条底线,实在是给相关的各位添了大麻烦,但以我的能力,我认为非得有这么多分量不可。最终不论是编辑部还是营业部都同意了我的任性,真的是由衷地感激。另外当然还要对以BUNBUN桑为首、与本书的制作、出版、发行相关的全部同仁、以及、如今捧着这册书的各位致以我的爱与感谢。托您的福,《蔷薇的玛利亚》全卷已经在BOOK☆WALKER上电子书籍化,也请各位多多赏光。
  《蔷薇的玛利亚》将在下一卷迎来完结。
  有一部分的我觉得,真的要结束吗?
  也有一部分的我认为,是时候结束了。
  难以置信的是,虽然途中出现了些许预料之外的因素,但这个故事还是按照当初的构想前进,终于将要抵达终点。
  路途所剩不多,若您能陪伴我直到最后,将是我无上的荣幸。
  
  
  
  十文字 青
发表于 2017-10-12 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O.贱 于 2017-10-12 10:28 编辑

空闲下来就会去你的百度云链接里看看,这卷中间停了好久(笑),10号看见文本翻译结束了,就知道DOC版不远了,感谢翻译,辛苦了,为最后一卷加油!
发表于 2017-10-12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实话你对这部作品的爱让我深感佩服,能够接看的人比较少字数恶心的小说,并且即将翻译完全本。还剩一卷,翻译同一个作者小说的我静待完本。可惜野猫出了一卷就没消息了……
发表于 2017-10-12 16: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作者好像很喜欢写胃疼小说 看过他的另一部灰与幻想 这部长篇是什么类型?求个科普看看要不要补一下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2 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blqsherry09 发表于 2017-10-12 16:15
这个作者好像很喜欢写胃疼小说 看过他的另一部灰与幻想 这部长篇是什么类型?求个科普看看要不要补一下 ...

同样是奇幻。一开始没有作为噱头的额外设定,只是单纯的组队打怪模式罢了。世界观很有魅力,虽有主角但是偏向于群像剧。
到中期开始展开,主要线索在于世界的背景,以及主角的感情线上。由于主角的性别因素,这部作品的感情线在部分人看来可能会有些微妙。
要说胃痛的话,和灰幻比起来完全称不上是胃痛。描写上虽然经常见血,情节上要说残酷也的确有那么点残酷,但是直到终盘前,主要角色也大多活得好好的。CP方面也不像灰幻那么乱搭线,基本上一对CP都是从一开始定下来到最后都不会变的。
总体而言,比起灰幻,这一部要显得更加“王道”一些。然而比起其他的王道作品,又显得格外“邪道”。作者的个人风格十分明显,时常会有一些实验性的写法和桥段。对于口味相合的人来说如同毒品,对于口味不合的人就是毒药。
发表于 2017-10-12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blqsherry09 发表于 2017-10-12 16:15
这个作者好像很喜欢写胃疼小说 看过他的另一部灰与幻想 这部长篇是什么类型?求个科普看看要不要补一下 ...

要补充的话,就是作者主角群以外的配角和反派描写,
不刻意深沉深刻,也不刻意夺人眼球玩新奇或者各种元素堆砌。
发表于 2017-10-12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翻譯辛苦了 大大 剩下最後1捲  衝阿
发表于 2017-10-12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奇问一下 这书插图多不多 想从1开始补但是找不到epub在轻国也找不到1卷和6卷能直接用软件做epub的帖子
发表于 2017-10-13 06: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佩服佩服,竟然一个人肝完了
发表于 2017-10-13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未看先推
。゚(゚´ω`゚)゚。太感謝了,自從斷尾後念念不忘
感謝大神阿阿阿
发表于 2017-10-16 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動阿
每個禮拜來刷一次
終於刷出來了
感謝大大辛苦的翻譯無私地分享
发表于 2017-10-17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大
干巴爹,还剩下一卷了
发表于 2017-10-19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支持  有生之年系列终于.....所以玛利亚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发表于 2017-10-20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BUNBUN这卷封面好好看
发表于 2017-10-20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感谢楼主!没想到楼主还在坚持汉化,没想到真要把这个系列汉化的坑填完了,原来还以为真的就会成为天坑。
真爱的力量甚至能把天坑填上。
发表于 2017-10-21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大结局了,虽然早就被剧透了一脸。
话说本篇翻译完后会有外传补完计划吗?蓓蕾的卡洛那第二卷的内容还是挺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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