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974902
- 阅读权限
- 50
威望
轻币 枚
XD 个
注册时间2017-9-21
最后登录1970-1-1
|
楼主 |
发表于 2017-10-30 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既然你有注意到就帮我处理一下嘛......’
‘不,我是在诗織跑去你那边后,才发现她已经来了。看来她相当期待你的协助呢。’
龙尾笑着说。虽然这段话多少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话语中有个很大的问题。
‘......你说“已经”表示你知道诗織小姐会过来?’
‘嗯。毕竟是我告诉她你在这里打工的。’
‘喂!你这家伙!’
我向如无其事笑着的龙尾逼近,他卻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见龙尾保持着平时那种对女性有强大威力的笑容,拍了拍我抓住他领口的双手。
‘基本上,我是站在勇敢女性的那边喔。’
‘你把男人之间的友情放哪去了?’
‘你以前不是说过,要我“至少介绍一个女孩子给你认识”吗?’
我的确半开玩笑地说过这句话。而且我还记得才刚讲完,一旁的月见里同学就不知道为何露出很恐怖的笑容。但是—
‘至少介绍活着的女孩子给我啊!’
‘你讲这种话可是会把诗織惹哭喔?你看!’
即使他说了‘你看’也没有意义。
我往龙尾指的方向看去,当然什么都看不见。看着我的模样,龙尾的眼神中浮现认真的情绪—另外,脸上还同时露出缺乏紧张感的笑容。
‘他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吗?”你要回她什么?’
‘这个嘛......’
要是能直接说出‘的确很麻烦’,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看着沉默以对的我,龙尾取出手机开始打起字来,接着就将打好的文字拿给我看。
“我希望能成佛!求求你,请你帮我!”
究竟是为什么呢?听到这句话后,总觉得我内心似乎传来理智断线的声响。
‘......就说了,根本没必要一定要找我吧?你想怎么使用那张照片都无所谓,再不然拜托这方面的专家比较好。’
我其实不清楚详情,但印象中应该有专门负责让幽灵成佛的团体。比起找我这种普通的大学生,或者该说有缺陷的大学生帮忙,那些人应该更可靠才对。
‘在海边遇到老伯委托时,你不是很干脆地帮忙拍照了?为什么不肯帮忙诗織小姐呢?’
‘......没啊,因为那是立刻就能完成的事情,也是我办得到的事。’
‘真的只是那样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反驳龙尾那句令人不悦的话语后,只见他用认真的表情继续说:
‘你其实是害怕吧?害怕正面跟幽灵扯上关系。你当时根本只想着老伯的事情,完全没思考他成为幽灵的夫人的事对吧?’
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指的就是我现在的感觉吗?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只能保持沉默。
‘我说啊,诗織小姐的事情—’
龙尾只讲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移开的视线空洞地落在柏油路上。
‘—抱歉,刚刚是我的气话,忘了吧。’
龙尾重新面向我,露出爽然—就连我也能看穿—的假笑。
‘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则是抱着松了口气的心情,同样对他露出笑容。
* * *
因为如此,那位诗織小姐依然暂住我家。
‘你打算把诗織小姐赶出去吗?’
在我回到家把门关上后,被妹妹狠狠骂了一顿。我实在有够命苦。
双亲还是一样异常兴奋,甚至讨论起:‘要早点确认亲戚们有没有空才行......’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呼......’
我换好家居服后整个人倒卧在床上,嘴边发出年龄不详的呻吟声。虽然自己也觉得这根本不是年轻人会做的举动,卻无法停止叹气的小鸟游昂,今年十八岁。
不管在大学或是打工地点,我都被诗織小姐耍得团团转,由于不想还要为家人消耗精神,在吃完晚饭后我立刻逃回自己房间。附带一提,晚餐我是在餐桌上吃的。我回到家后,发现家里换了大一号的餐桌。拜托饶了我吧。
从为了换气微微打开的窗户那边,传来些许汽车的声音。奶油色壁纸上刻画了至今为止的岁月,损伤较严重的部分则用元素周期表掩盖起来。
并排在墙边的书架上,依隔层分门别类放着课本、小说以及文库本,而最容易取得书籍的隔层则摆着摄影集。空闲时翻阅摄影集或相机的资料集消磨时间,是我每天都会做的事情,但我今天根本没有那个精神。
我望着天花板放空,脑中闪过月见里同学与龙尾对我说过的话。
的确,帮助有困难的人是身为一个人该做的事情。话虽如此,我究竟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个世界上充满不合理的事情。
这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我相信很多人也保持相同的想法。
即使如此。或者该说正因为如此。
我想要当个‘普通’人。跟大家一样看得见幽灵,跟大家一样接受这个世界。我原本以为,一旦成为大学生,至少在表面上能够做到这点,而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然而,等‘幽灵’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卻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或许,可能就如同龙尾说的—我是害怕。害怕跟幽灵面对面时,会再度意识到自己是灵感异常者。
于是,我背叛了大家的期待。
背叛了龙尾、月见里同学—以及说我的照片‘令人怀念’的‘她’所抱持的期待。
‘哥哥。’
没有敲门就走进房里的人物打断了我的思绪。而我也注意到其实自己正因此松了口气。
‘......喂,小夏。不要没敲门就直接进来啦。’
‘我跟你的感情明明就这么好。’
‘那如果我不敲门就进去你房间呢?’
‘我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残虐方法宰了你哟!’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合理的事情。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
我重振精神发问后,妹妹对还开着的房门做出邀人进来的动作。
‘其实是诗織小姐有些事情想跟哥哥说。’
妹妹边说边敲打手机,接着将画面递给我看。看来她应该是从龙尾那里学到翻译的方法。
“对不起,我想再拜托一次......”
‘我话说在前面,如果是跟成佛有关,已经没有我能帮忙的事情了。你还是去拜托能沟通的人吧。’
我自暴自弃地回完,妹妹再次将手机画面递到我眼前。
“寂寞会杀死兔子喔?”你已经死了吧。
我似乎是将内心的吐槽直接讲出口,只见妹妹高兴地露出笑容。
‘太好了,哥哥顺利地跟诗織小姐沟通了呢。’
‘沟通?’
妹妹点了点头。
‘嗯,因为诗織小姐开了个玩笑,哥哥也吐槽她啦。这就是沟通!’
面对妹妹开朗的表情,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承认‘诗織小姐’的存在了。
‘哥哥,你就帮帮她嘛,在家时我会负责帮你翻译。’
“因为昂同学的直觉很敏锐,说不定能注意到什么......”
‘这种事去拜托侦探之类的人啦。’
那是时常透过取景器寻找想拍摄风景所得到的副产品,我是觉得自己的观察力和直觉有比常人敏锐,但还是没有专业人士好。
“而且你在海边不是让那位老妇人成佛了吗!”
‘唔。’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确,我一度帮助幽灵成佛。我的视线离开手机荧幕,看见妹妹期待的眼神,于是又慌忙将目光移开。
‘那只是因为那位老伯喜欢拍照的关系。诗織小姐的遗憾也是想拍张照吗?不然我现在就来拍一张让你成佛?’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残酷。妹妹也立刻用责备的语气开口:
‘哥哥!’
不过在短暂的空档后—
‘可是......’
小夏先是一阵嘀咕,接着又把手机朝着我递了过来。
“......我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总觉得一定要拜托昂同学才行。”
‘所以说,到底基于是什么样的理由......’
“女人的直觉?”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
“总、总而言之!我就是觉得如果是昂同学应该能办到!一定是这样!”
够了,到了这个地步理由什么的根本无所谓了。
‘那是错觉。我才不是那么厉害的人。’
‘哥哥.....’
‘抱歉,我今天已经很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后,我躺回床上翻过身去。这是为了把小夏的手机移出视野外。
可以听到小夏不悦的哼声。
虽然妹妹不满地抱怨了一阵子,但在我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我的房间。
* * *
‘所以你没有找尽各种理由把人家赶出门吧?’
边说边笑着走在旁边的正是龙尾。
‘没办法,她又没有地方住。’
即使是幽灵,把对方赶出去,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要是我说要赶走她,也只会变成我被扫地出门而已。’
‘关于这个部分,我到底该说你是温柔还是半吊子呢......’
‘少管我。’
我听完推了龙尾肩膀一把后,他耸耸肩笑了出来。
虽然今天是星期日,我跟龙尾卻为了打工而去补习班。今天不是去教课,而是参加为家长们所举办的说明会。补习班每隔一段时间透过这个机会与家长们谈谈孩子们的学习状况和补习班今后的方针,龙尾和我也会各自以负责学科的讲师身份去和家长们打招呼。
在面对学生们的母亲时,会有跟面对小孩子时不同方向的疲惫。
‘不论如何,都不能在打工的地方出手呢~’
不过龙尾卻是还有开这种玩笑的余力呢。
“昂同学,辛苦了。”
‘好啦好啦,谢谢你哟。’
重点是,‘诗織小姐’不知为何也跟来了。算了,比起擅自溜进职场,在我们知道的情况下跟来要好多了。
究竟是天生的个性,还是失忆造成的影响呢?月见里同学已经算是很没心机的人了,但是透过龙尾和月见里同学听到的‘诗織小姐’更是超越没心机,甚至可以称为‘纯净’。一般来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差不多面对过世间冷暖,但是一看到她......好啦,这算是比喻法,总之听着她的事情,会有种她根本一尘不染的印象。
“今天接下来要哪里?”
透过龙尾如此问着的她,究竟做什么样的动作、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不知不觉中,她说出的话变得越来越直接了。
‘嗯~穿着西装感觉没办法去哪里玩呢......’
如此说着的龙尾不经意地抬头望向天空。目前太阳才刚来到能用‘日正当中’形容的位置,虽然的确还有时间,但是要我穿着这身刚参加完家长会的打扮出去玩,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就算真的要去玩,能举出的候补选项也只有看电影或唱卡拉OK而已。
‘要不要来我家?你很久没来,我伯母也说很想见见你。’
‘这么说也是......’
我点头同意龙尾的提案。龙尾因为一些理由跟伯母两个人住在一起,而我也认识那位伯母。她是一位让人觉得‘果然跟龙尾有血缘关系’的美女。由于我以前短暂离家出走时,受她诸多照顾,所以她是少数让我真心尊敬的人。
‘机会难得,就让我去打扰一下吧。我会在车站前买个蛋糕,到时等我一下。’
‘不用那么客气啦。’
“我要铜锣烧!”
你给我客气一点。
‘......话说回来,突然把诗織小姐也带去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会负责好好说明的。’
‘是吗是吗......所以你打算怎么说明?’
‘她是小鸟游会忍不住想欺负的女孩子。’
‘可以不要把我当成国中的小男生好吗?’
“昂同学......原来是这样啊。是呜(刻意用双手扶着脸颊)。”
谢谢你这么仔细地全写出来。
在我们一边瞎扯,一边走在通往车站的道路上时—
‘小鸟游老师!龙尾老师!’
听到小孩子叫喊声的我们惊讶地转过身。
从另一个方向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是我在打工时以讲师身份负责班级中的一名学生。明明还是小学生,卻是个每次都会认真完成作业的孩子;也是每当我在死脑筋时,只要点他回答就能得到正确答案的宝贝学生。
而这位少年正上气不接下气地朝我们飞奔而来。
‘拜拜老师!请帮帮我!’
* * *
一路跑到我们面前的孩子,正双手扶着膝盖平复激烈的喘气。鼻尖上还浮现大量的汗珠。
‘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龙尾屈膝蹲下配合孩子的视线并开口问道。能够狠自然地如此行动,正是他大受女性欢迎的理由吧。
‘龙尾老师,我朋友在那边的公园里被欺负......’
‘欺负?’
龙尾皱起了眉头。
‘大家聚在一起欺负我朋友。虽然我说了不能这样做,但是大家都不肯听......’
他应该想联络认识的大人,又想起今天有举行家长会,才打算跑去补习班吧。
‘老师,拜托你!请帮帮我!’
‘......小鸟游,走吧。’
‘知道了。能跟我们说地点在哪里吗?’
‘好!在这边!’
孩子带着我们小跑步前往的地方是附近的公园。这是座相当宽敞的公园,加上旁边还设置了图书馆,所以成为本地居民们的小型社交场所。
在公园的中央,有六名左右的孩子们正围成一圈,与对面的孩子对骂着。
—不,不对。应该有谁站在中央。
‘哈哈,觉得不甘心就碰我啊!’
‘呜哇,好恶心喔,可以直接穿过这家伙的身体耶。’
其中一名小孩先是用力把手伸了出去,接着立刻缩回来并呵呵大笑。其他的小孩也跟着大笑起来。
在有段距离的地方看着这个情况的我,对着站在身旁皱起眉头的龙尾问道:
‘龙尾,这是......’
‘啊,就跟你......’
想得一样—这四个字被孩子们的吼声盖过。
‘区区一个幽灵!’
所谓‘眼前一片白茫’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不知为何,我能清楚听见自己心脏跳动得更大声了。
区区一个幽灵。
不过就是幽灵。
幽灵什么的。
那应该是我过去在心中呼喊过无数次的话语—
‘喂!小鸟游!’
龙尾的声音让我瞬间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面对担心地看着我的损友,我努力挤出笑容回应:
‘没事。’
我只是有点吓到,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进入大学后的我,跟当时的我不一样了。我接受了这个世界,决定与有着幽灵的世界妥协并生活下去。
‘没事的。’
我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我理解目前的状况了,看来是小孩幽灵受到霸凌。
从外表来看,那些孩子都是国小高年级的学生。这个年龄的孩子们都很残酷,只要看到跟自己稍微不同的对象就会群起排斥。虽说这或许是一种人类基本的习惯,等到他们变成大人也不会有所改变也不一定,但孩子们做起来不会有所节制,表现上更是直接到毫不留情。
‘他是我学校里的同班同学,只因为是幽灵就被大家欺负。’
学生口中的这句话,证实了我不详的预感。
幽灵的人权还在缓慢建立当中,自然无法保证他们一定能够接受教育,不过依然有让幽灵通学的例子,例如是在学中变成幽灵的学生,或者是为了要消除遗憾。正遭受霸凌的幽灵应该属于这种例子吧。
‘之后交给我们处理,你先回家吧。’
我对带我们来这里的学生这样说道。虽然他也稍微犹豫了一下—
‘你也不想跟别的孩子吵架吧?’
听到我的劝告后,他才总算点头答应。这种情况下不要增加多余的火种会比较好。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龙尾的话让我发出了低吟。
目前对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我们。
要是大人—虽然我们也还没有成年—随便介入,有可能反而引来不好的结果,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能巧妙地说服小孩子。
正当我还在踌躇(注,读音chóu chú)不决的时候,龙尾突然发出惊讶的声音:
‘等等,诗織?’
只见他伸出了手,然后动作就停住了。
‘龙尾,怎么了?’
‘诗織过去那边了......’
我立刻理解状况。往我们这边......不,应该说往我们与他们之间看过来的孩子们,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开口:
‘阿姨,你想怎样?’
‘不过是幽灵,不要来妨碍我们!’
诗織小姐似乎是为了帮助幽灵孩子而飞奔出去了。如果没等龙尾翻译,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我可以想像她应该是用尽全力在阻止那群孩子吧。
‘......可恶!’
等我回神时,自己已经往前跑了去。
“少年:谢谢。”
龙尾的手机画面上呈现了这段文字。应该是出自被欺负的小男孩。
结果我一跑过去,围住幽灵的那群孩子就立刻逃走了。看来是这身西装打扮帮了大忙。平时明明常常被说看来比实际年龄还小,服装的威力真是不容小觑。
“诗織:太好了呢。”
话虽如此,事情很明显没有彻底解决。在小孩子的世界中终究有着属于小孩子的规则,即使打出名为大人的鬼牌,到了隔天又会恢复原状。
我困扰地看向龙尾,他露出怪异的表情并递出手机。
“小鸟游:舔舔诗織小姐。”
我狠狠地一拳揍过去。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摸着如果是在漫画里应该早已冒烟的后脑勺,龙尾重振精神开口说道。
但他脸上立刻就浮现困惑的表情。至于他会露出这种表情的理由,可以从他递出来的手机画面上窥知一二。
“诗織:那个......你的遗憾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是直接呢。
‘诗織,这个问题有点......’
龙尾边出声试着制止,边继续动手操作手机翻译。虽然非常感谢他,但这在旁观者眼中应该是相当超现实的景象。
“诗織:因为不能成佛,表示内心留有遗憾吧?”
‘是这样没错......’
龙尾一脸困扰地看向我,他正用眼神说着:这算是多管闲事吧。
真要说起来,我们根本不知道幽灵男孩本人到底想不想成佛。就算诗織小姐自己非常积极地想成佛,但我们并不清楚是不是每个幽灵都这样想。即使有幽灵对于成佛一事感到害怕也不奇怪—不论如何,这些都是我难以理解的事情。
‘唉......’
最近我叹气的次数不断增加。如果每次叹气都会让幸福逃走,那我的幸福余额应该早就归零了。
而且肯定是这个幽灵害的。
“诗織:只要成佛,就不会再被欺负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这么想着。
这么一来的确不会再被欺负了,但是没有从根本解决问题吧?
然而诗織小姐与少年之间的对话依然进行着。
“少年:我很在意小健......我养的狗狗的事情。”
“诗織:狗?”
“少年:它在我去世前不久失踪了......我觉得它一定是在哪里寻找我!”
所以想跟小健见面。
这就是少年的‘遗憾’吧。
这么一来,我能简单预测到诗織小姐接下来会说什么。看来龙尾似乎也一样,他在把手机递给我时的表情带着微微的苦笑。
“诗織:没问题!我们会一起帮你找!”
* * *
“少年:小健是柴犬,大约十五岁......”
‘对不起,我没有看过耶。’
‘是吗......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时间。’
对着一脸困惑的老妇人低头道谢。她一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即使在交谈中仍会递手机给我看的龙尾,一边迈步离开。
离开公园之后,我们四处移动寻找‘小健’的消息。
当然,不可能有所收获。
根据听到的状况,少年是在半年前成为幽灵。半年前失踪的狗现在突然出现的可能性实在非常低。
‘......结果你讲东讲西还不是帮忙一起找了。’
‘有什么办法,都误上贼船了。’
而且不管怎么想都是咔嚓咔嚓山的泥巴船。
(注,咔嚓咔嚓山:日本的童话故事。兔子约狸猫去山上砍柴,用打火石点燃狸猫背上的木材,狸猫询问兔子那是什么声音,兔子表示这里是‘咔嚓咔嚓山’,咔嚓咔嚓乌鸦叫时就会出现这种声音。)
“诗織:明明就不肯帮我成佛,昂同学真是太残酷了(鼓起脸颊)!”
‘这也是你提出来的好吗......’
毕竟是补习班学生的委托,总不好意思半途而废。只是这样而已。
‘没事的,诗織。这家伙正好是最爱作弄喜欢的人的年龄。’
‘可以不要再用这个哏(注,读音gén)了吗?’
在龙尾的字典里面,究竟是否有好好记载‘友情’这个词义呢?
‘龙尾,我说啊。’
‘什么事?’
我无言地对点头回应的龙尾递出手机。
“那只叫做小健的狗,说不定已经......”
‘......啊啊,我也这么觉得。’
十五岁,狗差不多就只能活到这个岁数了。如果没猜错,小健并非只是‘’失踪
,而是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少年的双亲,可能是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年幼的少年—这个最恶劣的想法,在我与龙尾之间飘荡。
人类以外的生物不会变成幽灵,就算真的会变,人类也无法觉察到它们。
这说不定是无法消除‘遗憾’的案例。
原本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少年的龙尾,突然露出笑容说:
‘不,没事喔。’
“少年:哥哥你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拿手机给那边的哥哥看呢?明明那边的哥哥完全不听我说话耶。”
孩子天真无邪的询问,让我说不出话来。我一边期待着龙尾能好好向他说明,一边加快脚步。
* * *
开始染上一片红色的天空,宣告落日时刻来临。
傍晚再度回到公园的我们,对于理所当然毫无成果的现状互相露出苦笑。
“诗織:今天就先找到这里吧。”
“少年:好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会,没有关系喔。’
龙尾露出爽朗的笑容说道。我甚至能看到他洁白的牙齿闪耀着光芒。把内心隐藏起来的技巧,在这种时候卻让人感到寂寞。
“诗織:果然没有肖像图,找起来很困难。”
“少年:我去拜托妈妈画一张。”
“诗織,等等,我们明天要去大学上课。”
友人面露苦笑说道。这是仿佛龙尾在一人饰演三角的奇妙景象。正当我想着究竟该说些什么来参与这幅景象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啊,找到了、找到了。’
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名没见过的男子站在那里。年纪看起来跟所长差不多,大约三十五岁左右。明明身处此处卻穿着白袍,给人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
戴着眼镜的纤细面容,乍看之下有种神经质的印象。
‘你就是拓哉弟弟吧。’
那名男子没有先打招呼,而是突然直呼少年的名字。
一阵轻柔的风吹过。男子用双手插在白袍口袋的姿势轻轻翻动着衣摆,一步一步往我们这里走过来。
那股存在感让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如果光论长相,那对方绝对不能算是超级美男子。硬要说的话,他从脸颊到下巴的纤细线条酝酿着中性的魅力,但没有到独一无二的地步。然而那双仿佛能彻底看穿内心的深灰色眼眸,卻散发着异常的色彩。
男子用低沉到不能再低沉,但是不会令人觉得不悦的奇妙声音缓缓说道:
‘我是来超度你的喔。’
看着男子露出平稳但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我僵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口。
‘难道说......’
龙尾低语的声音传来。只见他看着男子的脸庞露出惊讶的表情。
大概是注意到那道视线吧,男子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将手从口袋抽出。他握在手上的是用细线绑住的五圆硬币,类似在施展催眠术使用的那种简单道具。
‘你想跟小健见面吧?’
少年应该会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吧。但是龙尾还来不及翻译,男子就继续开口:
‘我能让你跟小健见面喔。’
‘什么......’
所以小健是在这位男子的家里吗?若真是这样,那他又为什么会知道少年在寻找那只狗呢?
男子没有对因为突发状况而陷入混乱的我们做任何说明,直接走到少年所在的地方蹲了下来。
‘听好了,接下来要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喔。’
面对这么诡异的劝诱,平时绝对不会答应吧,然而这位男性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充满吸引人的魔性。
‘慢慢闭上眼睛,深呼吸......很好。来,把眼睛睁开。看着这个的前段喔。’
男子露出笑容,指着五圆硬币慢慢说道。接着他握住细线的另一端,仿佛准备对少年施展催眠术般左右摇晃起来。
连在一旁的我,也被紧紧吸引目光。
这真是奇妙的光景,在傍晚的天空下,突然出现的男性正摇晃着细线。这或许可以说成是一种幻觉也不一定。我也好,龙尾也罢,诗織小姐应该也一样,全都彻底被那个空间给吞噬了。
接着男子继续说道:
‘有听到吗?小健就在那里喔。它正在叫你......’
那是渗透进傍晚空气的神秘声音。
‘听,小健正在这样讲......“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喔”......你有看到吗?有听到吗?你身处于一个温暖的地方......被幸福感包围......’
停下左右摇晃的细线,男子呼口气后缓缓站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我很清楚究竟怎么了?
‘消失了......’
龙尾惊讶地低声说道。
‘喂、喂!龙尾,发生什么事了?’
‘消失了......少年成佛了。’
龙尾以一副自己也不相信的模样说道。听到这段话,让我也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呻吟声。
少年的愿望,理当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明明应该是如此,少年卻顺利成佛了。表示眼前这位男子只靠短短的几句话,就成功消除了少年的‘遗憾’。
仿佛是魔法。
大概是能直接看到状况,龙尾比我早一步回神并对着男子说:
‘难道说,你是樱木医师吗?’
‘......谢谢。你能认出我是谁,真的让我很高兴呢。’
像是终于想起我们的存在般,男子缓慢的往我们这边看来。但是跟话语相反,他的脸上浮现有些寂寞的表情。
这时,一位女性从公园的另一侧朝着男子跑了过来。
‘老师!’
‘嗯,已经顺利让他成佛了。’
‘啊......’
面对露出微笑的男性—樱木先生,眼前的女性发出感动至极的低吟。
‘谢谢你,太感谢你了......!’
‘不会,我只是做了咨询师该做的事情。拓哉弟弟能这么顺利的成佛,是因为他是个深受家人疼爱的乖孩子喔。’
‘老师......’
‘谢谢你来找我咨询这件事。’
樱木先生的话,让应该是少年母亲的女性擦了擦眼泪。她仿佛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用哽咽的语气继续说:
‘我们总是让那孩子受苦......听说他在学校也被欺负......如果我们没有隐瞒小健的事情,他或许能更早成佛了......’
‘嗯,嗯嗯。’
‘我们想让他当个普通的孩子,所以不但让他去学校,也想让他上补习班......’
‘已经没事了,你们真的很努力了。’
樱木先生轻拍女性的肩膀,用非常温柔、平稳的语气说着。但在他声音的某处,卻似乎透着一股寂寞。
茫然地看着这一幕的我,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小鸟游,我们走吧。’
在龙尾小声的催促下,我们离开了现场。
我隔天才得知,龙尾称呼为‘樱木医师’的那位男子,是以超度幽灵为业的‘幽灵咨询师’,而且还是手腕高超的著名人物。
■ 她 与 我 与 那 一 天 的 世 界
‘咦?在睡觉吗?’
朋友轻轻的呼唤声,正温柔地刺激着我的耳朵。接着传来她往床边靠近的轻柔脚步声。
可以感受到她为了观察我的脸庞,往这边探出上半身的气息。
‘......呵呵。好可爱的睡脸。’
—等等,这我可没办法当成没听到。
‘给我等一下......如果不是睡脸就不可爱?’
我突然从被窝里伸手抓住小月的手腕,让她发出可爱的惨叫声。
‘哇啊!等等......原来你醒着?’
‘真是的,实在是不能大意啊。’
‘那才是我要说的话吧?’
真是个可爱到当我的朋友都觉得过于奢侈的少女啊。
季节是春天,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连空气本身都充满了欢乐气息的季节。虽然我也很喜欢夏天的大阳、秋天的悲伤以及冬天的静谧(注,读音mì),但是春天的气息对我来说果然还是略高一筹。因此—
‘小月,带我上去屋顶吧。’
‘咦......可以吗?’
面对语带怀疑的小月,我‘嗯’一声点头回应。可能因为季节,我的身体状况相当不错,稍微去外面走走应该没问题吧。
—好啦,其实医生是跟我说‘不准出门’,但我觉得一旦累积太多压力反而会对身体不好。
小月虽然再三犹豫,卻禁不起我持续的请求以及一直仰望着她—
‘真是的,只能去一下下喔。’
她只好叉着纤细的腰,叹了口气。
就这样,我被小月抱上轮椅悄悄离开病房。一路上没有被护士们发现,只能说真的很侥幸。
在这个情况下,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偷偷带着来上钢琴课的小月溜出去,最后一起挨妈妈们的骂。虽然小月后来没有继续学钢琴,但是她在国、高中都加入管乐社。我在还比较容易得到外出许可时,也常常去听她的演奏会。
‘对了,小月,你考试准备得如何了?’
小月虽然很认真,卻不是很懂得如何掌握课业要领的类型。这样的她真的有时间来陪我吗?
‘唔!’
用一个单音表示被打到痛处的小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叹那么多气会让幸福逃走喔。’
‘那你不要让我想起讨厌的事情啦!英文单字快让我的脑袋爆炸了......’
‘啊哈哈,看起来好辛苦喔。哎,你上大学后还会继续玩乐器吗?’
‘嗯,我是这么打算啊。到时再让你听我的演奏吧。’
‘......我的耳朵可是很挑的哟。’
‘啊,这可是你说的!’
要是真的有那种机会就好了。
‘呜哇......’
我不禁想着先发出惊叹声的,究竟是我还是小月呢?如果是同时就有趣了。
我们从飘荡的晾晒衣物之间穿过,来到顶楼边缘。虽然受到高大的公寓等建筑阻挡,使得从医院屋顶看出去的景色不算太好,但还是能想像成绝景啦。
春天轻柔的风吹佛着小月的长发不停飘舞着。我则是静静看着那有些耀眼的景象。
要说我完全不害怕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绝对是谎言。但是我更害怕自己变成幽灵留下来。
如果我变成幽灵的话,肯定会让小月感到很痛苦吧。我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变得那么痛苦。
‘......小月,谢谢你。’
‘你真的要好好感谢我喔。毕竟之后肯定是我挨骂。’
友人边说边刻意无力地低下头。她会好好忘记我的事情吧。希望她不会被我跟她之间的回忆束缚。
其实根本不该让小月来探望我才对。或许得找个理由把她赶出去,甚至对她说‘我要跟你绝交’之类的话。
—如果真的做得到,我早就做了。
而且即使我真的对她那么做了,小月也肯定还是会来吧。我知道,她一定会再来找我的。
我在内心向她道歉,想着:请再稍微陪我一下吧。
陪着我直到我的时间停止那一刻。我不会留下遗憾,会彻底消失。所以你也不要被我绑住。
温柔的小月一直活在我造成的阴影下,我真的不敢想象这么痛苦的事情。
至少我要用这双眼睛将世界纪录下来,为了不留下任何一点遗憾。
在我这么想着的同时,突然将眼前的景象与过去见过的美丽夕阳重叠。咦?我这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呢......稍稍思索后,我发现那个记忆是来自于‘他’—‘小鸟游昂’的照片。
那是他所拍摄的风景,在日落前被染上血红色的天空。那美丽且梦幻的色彩,触动了我的内心,甚至差点让我留下眼泪。
看着那片景色的他—‘小鸟游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呢?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像是要甩开浮现在脑中的这些想法一般,我用力摇了摇头。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轻轻吹动着小月和我的头发。
第 三 话 不 完 整 的 记 忆 与 她 的 栖 身 之 处
‘留灵体中心?’
‘嗯,讲简单一点就是幽灵专用的安宁病房。’
龙尾流畅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这是某个平日放学后的事。走到尾声的春天景色,开始混入夏天初期的阳光。依龙尾的说法就是:‘穿得很清凉的女孩子开始增加,到处充满希望与未来的时期。’但是对于讨厌大热天的我来说,则是得边叹气边盼望秋天快点到来的时期。往年已经是如此了,今年还得被一位热血幽灵跟在旁边......不,是已经被她附身了。虽然可以想见叹气的质与量势必倍增,然而自己对此几乎没有感到不悦也是事实。
这是放学后发生在摄影社社办的事情。
位于校园的角落,有些古老的社办大楼三楼,这间座落在东边角落的房间是我们的社办。虽然是在数位相机普及之后才盖好的建筑物,但因为仍有使用机器相机的社员,社办的角落还留有当时使用的药品,以及搭设暗房时所用的黑色帷幕。
聚集在这间社办的我们,正在讨论‘该怎么样才能让诗織小姐成佛’。发起人是我。怎么说呢?让她仿佛竞选演说般,于各个地方不断重复说着‘拜托拜托’,我听得也很累,稍微为此付出一点时间也不是不行,明明自己因为失忆所以无法成佛而烦恼,还硬是要求我帮忙,但遇到其他有困扰的幽灵时又放不下对方......看着这样的她,该怎么说,我不是没有任何想法。
‘你总算是沦陷啦,这个傲娇!’
至于讲出这种话的人究竟是谁,我就不多说了。虽然我有很多事想抱怨,但是面对满脸贼笑的家伙投出直球,只会被打出场外全垒打而已。
拉回正题,关于‘留灵体中心’的事情。
‘如果有那种地方,早点把她带过去不就好了。’
‘才刚刚提起干劲,立刻说出这种话。’
面对我的抱怨,龙尾回以苦笑。
‘在听到之前我也完全忘了有这么回事。毕竟身边如果没有幽灵,不会有机会利用那种设施,所以没想到很正常吧。’
开口帮忙解释的是月见里同学。丽华学姐则是很稀奇地,在旁露出认真的表情陷入沉思。
‘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诗織只想要拜托小鸟游帮忙,所以我觉得如果硬是带她去别的地方很可能造成反效果。’
“嘿嘿(右手握拳做出敲头的动作)。”
总觉得龙尾在手机上打字的技术一天比一天厉害。
昨天与被霸凌的幽灵少年相遇的我们,目击到一名男子让幽灵少年在‘没有解除遗憾’的情况下成佛。啊,我是因为龙尾跟我说才知道。
根据龙尾所说,他是在街头巷尾都非常有名的‘幽灵咨询师’。
‘樱木真也,帅气且技术高超的知名咨询师。在某个时期甚至于网络和电视上都有特别节目。不过最近几乎都没看到了。’
樱木先生似乎是在附近的留灵体中心任职,正当我准备要看龙尾递来的手机荧幕时,脑袋差点跟做出同样动作的月见里同学撞在一起,于是两个人慌慌张张地互相让开。
‘感情真好呢。’
“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吧!”
能同时发出两人份的抓弄台词,这个男人还是一样厉害。
‘别、别捉弄我了,诗織!龙尾同学也是!’
看到月见里同学变得满脸通红,连我也害羞起来,状况变得更加难以收拾。然而我才感觉脸颊变热的同时,也有种不协调感。
才想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发现在这种时候应该会积极参与的人卻依然保持沉默。我露出不解的眼神,看向双手靠在桌上、低着头的学姐。
‘所以说,就是这个......’
在我对学姐搭话前,先被龙尾叫住。
他给大家看了一栋建筑物的照片。比起安宁病房,那脱俗的外观更像是旅馆。文章出处似乎不是官方网站,而是新闻网站过往刊登的报导。在建筑物照片的下方,刊登着樱木真也的脸部照片。他露出爽朗笑容的模样,比昨天看到的大约帅上三成。报导上写着‘奇迹咨询师’、‘接连超度了抱持着烦恼的幽灵’等等文字,看起来像是什么奇怪的购物网站。
在龙尾动手点下连结,页面跳转到留灵体中心的官方网站后,画面给人的感觉转变为沉静。从交通指南的页面得知,中心位于离大学最近的电车站几站就能抵达的地方。
‘这真的可以相信吗?’
‘很可惜,因为我亲眼看完了整个过程......’
面对我的疑问,龙尾抓乱了原本整齐的头发开口:
‘怎么可能不相信。’
‘也是啦......’
不巧得是我无法‘亲眼看见’,只能相信龙尾的眼睛了。
下一瞬间,龙尾敲起了手机荧幕上的键盘。
“昂同学,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看见这句话,我只能苦笑着说:‘我还真是缺乏信用呢。’
* * *
‘高村留灵体中心’—正如这个直白的名称所示,是为了幽灵开设的设施。这里有良好的咨询体制,以帮助烦恼该如何与幽灵沟通的遗族,及不知该如何消除遗憾的幽灵。重复龙尾说过的话,想成是幽灵用的安宁病房就可以了。根据身为法律系学生的丽华学姐所言,‘留灵体管理法’和‘留灵体登陆法’在十几年前实施后,有一段时期很流行建造这类以幽灵为对象的设施。
身为大学生的好处之一,就是时间很自由,只要用平日白天的天堂就能稍微出个远门。这次的组合是我跟龙尾两个人,以及身为幽灵的‘诗織小姐’。月见里同学不巧在这个时段有课。她再三交代:‘之后要跟我说发生什么事情喔。’并目送我们离开。
目的地虽然位于街道有点复杂的地方,但一行人在龙尾带路下完全没有迷路,顺利抵达。他该不会事前仔细研究过地图了吧,这男人在这个方面还真是毫无破绽。与先前看过的照片完全一样的建筑物,座落于—整体上的感觉甚至让人想用‘坐镇’来形容—这个视野较为开阔的地点。
这栋带有圆弧感的建筑外观是会让人联想到砖块的红褐色。由于在印象上还是新建筑物,爬满整个外墙、让人联想到‘绿色窗帘’的爬墙虎,不会让人觉得脏乱,甚至帮忙带出沉静的气氛。设施的大小乍看之下与位处郊外的大医院差不多。建筑物周遭的感觉更像是座小型公园,茂盛的树木之间设置典雅的长椅,能看见不少人在温暖的阳光下散步。
大概是为了无法自己开门的幽灵,有个身穿制服、面露安慰笑容的男性站在玻璃门前面。他一看到我们靠近,立刻鞠躬并为我们推开大门。这种被当成VIP接待的感觉,让我冷静不下来。
建筑物中统一以蓝色为基调,是能令人沉静的色彩。等候室里随意摆着坐起来应该很舒适的沙发,连柜台都给人一种仿佛旅馆大厅的高级感—虽然我觉得多少有些过度服务,,但也能简单理解他们是要强调‘本施设尊重幽灵的人格’这点。
‘喂、喂......区区学生来这种地方真的没关系吗?’
‘没问题啦......应该吧。’
面对我的问题,龙尾给了个暧昧的答案。应该多方考虑后再行动才对—我对于没想太多就选择这间留灵体中心深感后悔。
‘哎呀,午安。今天需要什么样的协助呢?’
龙尾一往柜台走去,负责接待的姐姐就露出友善的笑容开口。这种时候帅哥就是比较有利。
‘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中心吗?’
‘是的。为了做幽灵的咨询......’
该说面对女性果然得心应手吗?把事情交给融洽地交谈的龙尾负责,我往后方的沙发走去。等了一小段时间后,我们被带往一间诊察室。
‘咦?’
看着走入房内的我们,坐在圆形回转式椅子上的男子低声嘟嚷一句。毕竟是昨天发生的事,对方应该也还记得我们。别在胸前的名牌上,印着‘樱木’的片假名。
樱木真也,是为手腕高超的著名幽灵咨询师,也是在我们面前轻松地超度了一名幽灵的男子。
由于我身边有像龙尾这样破格的帅哥在,所以我不觉得樱木算得上超级美男子。但他的容貌确实只要出现在班上,就足以吸引同班女同学的目光。纤细的脸部线条给人一种中性的印象。尽管如此,还是能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觉到对工作的疲劳感以及慵懒的氛围。
与他眼神交错的瞬间,一股类似胆怯的情绪窜上心头。
那应该可以用‘眼力’来形容吧。昨天我在一旁观看时也有同样的感受。当自己直接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灰色眼眸时,感觉到某种只能用‘力量’来形容的东西。
‘好啦,一直让你们站在那边也不是,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
‘啊!那个,真是不好意思。’
我大概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段时间吧。慌慌张张地道歉后,我们依他的指示坐到椅子上。
‘看来要接受诊察的是那位灵体女孩,而你们两人则是陪她过来,对吧?’
‘是的,麻烦你了。’
‘好的,交给我吧。那位同学似乎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是樱木真也,在这间中心担任咨询师。’
低沉、能让人感受到温暖的声音。不论是眼眸或声音,这位男性都给人一种超龄的感觉。
* * *
在樱木先生的促请下,我们说明了现况。等龙尾陪着被要求先离开的诗織走出诊察室后,樱木先生开口说道:
‘那么我们继续吧。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本人而言可能会有点残酷。’
接着他说明起要诗織小姐先离开的理由。
‘她的状况是“失忆”对吧?我先说结论,过往并非没有这样的案例。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会成为留灵体的人,去世时的情况大多都不太好。’
樱木先生像是要看向门的另一侧般短暂移动视线后,有些难以启齿地表示:
‘该说是去世时的惊吓吧?受到这个影响,他们会忘记死亡瞬间或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而且也有以年、月为单位忘卻的案例。’
‘以年、月为单位吗?’
我下意识地回问樱木先生。他先轻轻点头,才接着继续说下去:
‘嗯。留灵体—要说是幽灵也没关系—虽然不会再增加岁数,但仍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这样讲你能理解吗?很抱歉讲得这么复杂。虽然还不清楚他们的记忆究竟依存于何处,但因为幽灵已经失去“大脑”,故我们认为他们的记忆和感情会随着时间经过逐渐变稀薄。因此,也有一说是,就算幽灵有着无法消除的“遗憾”,总有一天应该依然能够成佛。在报告中,也有幽灵于无法成佛的情况下度过漫长的岁月后,记忆逐渐变淡的例子。’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关于幽灵的生态还有许多传闻,有很多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相信的事情。能像这样听专业人士解说,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即使如此,仍然几乎没听说过像她那样,明明才刚刚变成幽灵,卻完全没有生前记忆的例子......她生前可能经历过相当痛苦的事情也不一定。’
‘真要说起来,有可能发生这种明明没有记忆,卻抱有遗憾的状态吗?’
‘这是因为“遗憾”这个用词太难理解了。只要换成“做为幽灵存在核心的感情以及原因”这个讲法,应该比较好懂。’
‘“存在核心”吗......’
‘嗯。’
樱木先生点点头回应我。
‘总之“遗憾”,或者该说“留恋”才是正确的用语,我不希望你在这个部分感到混乱。而幽灵在变成幽灵的瞬间,就确定了做为其存在原因的“核心”。无论他们在成为幽灵后发生任何事情,“核心”都不会有所改变。反过来说,只要能去除那个“核心”,幽灵就能成佛。虽然做法会比较困难,但也是有另一种不是直接消除“遗憾”,而是间接......或者该说在模拟的情况下完成其“遗憾”的方法。’
‘另一种方法......?’
‘没错。有许多想消除遗憾卻做不到的幽灵找上这里,那可以算是令这类幽灵成佛的有效手段。该怎么说呢......你有听过“防卫机制”这个词义吗?’
‘有,在高中的论理课有大致学过。’
记得那应该是心理分析的用语。人们因为欲求不满等原因,陷入无法适应社会的状态下,用来重新适应自我的机制。
‘跟那个很类似,人们在无法满足欲望时,会找别的方法取代,籍以满足自我。幽灵也是一样。就结果来说,只要能消除做为他们存在原因的“遗憾”,即使没有实际满足该“遗憾”也无所谓。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做生意了。’
樱木先生笑着说道。
‘那么你昨天所做的那个......’
听见我所说的话,他露出苦笑表示:
‘啊,那个啊。只是一点小魔术罢了,虽说我因此被称为“干练咨询师”还什么的就是了。’
‘小魔术......?’
‘或者说成是催眠术也无妨。我刚刚是说“间接”或“模拟”,这算是后者。’
话一说完,他将桌上的病历表拿起来,咚咚敲了两下桌子整理整齐。初夏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桌上映出摇曳(注,读音yè)的几何圆形。
‘由于你们似乎知道实情了,我就直说吧......那名少年—拓哉小弟的遗憾是“想要再次见到自己养的狗”,然而那只狗已经去世了。大概是觉得年幼的他很可怜,双亲才隐瞒他这件事,卻因此造成问题。’
就结果来说,他因此变成了幽灵—樱木先生补上这句话。
‘所以我让他确信“自己再度见到宠物”了。当然,不是真的达成他的愿望。但他仍因为相信自己真的见到了而顺利成佛。如果被说这么做是欺诈,我会很难过的。’
我这双看不见幽灵的双眼,明确地捕捉到樱木先生的眼眸中,有短短一瞬间闪过些许伤心的神色。
‘但是这种事情是真的办得到吗?’
‘......嗯,一般来说应该是不可能。很抱歉我没办法简单地解释,这其中是有些“诀窍”的。必须确实看出幽灵抱持的遗憾,然后对其讲出最正确的话语。这需要能看穿一切的能力和能传入其内心的声音—而我很幸运地,天生拥有这两样东西。’
如果依照字面来解读或许该说他是天赋之才,但樱木先生卻用不觉得这是件好事的语气说着。
‘总之我们首先要处理的是失忆问题,一步一步来吧。今天先到此为止,下一次约在......’
与樱木先生预约好行程并道谢后,我起身准备离开。这时他突然用与先前无异的平稳语气,向背对着他的我说:
‘请问......你是灵感异常者吧?’
‘你果然......知道啊。’
‘怎么说呢,我好歹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看着我惊讶的模样,樱木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指了指我的白框眼镜。因为几乎没有人察觉,害我都快忘记自己之前的确也对此说明过很多次,难为情的感觉让我跟着露出苦笑。
白框眼镜是灵感异常的证明。
‘你应该是完全无法与幽灵互动吧?’
‘嗯,是的......只靠这副眼镜应该没办法觉察到这点吧?’
灵感异常也有程度之分。有只能朦胧看见幽灵轮廊的人,自然也有极少数像我这种完全无法感受到幽灵存在的例子。
‘你们走进来之后,我多多少少有发现。毕竟你从来不曾直接与她互动。’
‘咦......?’
我下意识发出疑问。这么说来,我的确都是透过龙尾和月见里同学与诗織小姐交流的。
樱木先生用中指推了推眼睛后,用感到意外的语气表示:
‘究竟是为什么呢?灵感异常的你,会插手跟幽灵有关的事情,很令人意外呢。’
‘嗯,这算是一时鬼迷心窍吧。’
‘......“鬼迷心窍”啊。’
听见我这么说而露出苦笑的樱木先生,下一秒又像是思考起什么事情般,用弯起的食指顶住下颚。
‘......怎么了?’
‘这间“高村留灵体中心”是个能对应各式各样状况的地方喔。也能收留无家可归,或是因为某些理由不能回家的幽灵。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将诗織小姐交给我们,在她成佛前负责照顾她。我想如此一来,你也会比较轻松吧。’
‘......请让我稍微考虑看看。’
‘不用在意钱的事情。只要知道她是真的无家可归,自然有地方会帮忙出钱,不会要求身为她朋友的你们负担费用。’
‘......毕竟不是我能独自决定的事情。’
‘嗯,好好跟大家讨论过后再决定吧。那么下次见。’
如此说完后,樱木先生就笑着目送我离开。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同意樱木先生的提案。大概是因为多少觉得这样做很狡猾吧。之后我再重新思考这件事时,才发现自己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就对将诗織小姐的事交给别人负责感到不悦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