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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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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カルロ·ゼン] 幼女战记 6 Nil admirari [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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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6 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ucifer004 于 2017-12-16 20:10 编辑

  幼女战记 6 Nil admirari
  ——————————————
  作者:カルロ·ゼン
  插画:篠月しのぶ
  译者:薛智恒
  图源:linpop
  扫图:lasthm
  录入:吐司蛋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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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谓的生存,无时无刻都是战斗。

  位于严寒东部战线的帝国军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如同字面上的意义般「痛切」体会到这严苛的事实。
  在这季节里,即使是精密无比的暴力装置亦会冻结,就连动弹也需费劲心力。
  正因如此,阴谋之花才会于冬季绽放。
  利害关系矛盾、众多谋略产生任谁也无法控制的混乱漩涡。

  人人都在哀叹:不应该会是这样的。
  来吧,做好觉悟。
  无论面临任何事,都已经不值得感到吃惊。








CONTENTS

  第壹章 冬季作战「有限攻势计划」
  第贰章 矛盾
  第参章 稳定状态
  第肆章 外交交易
  第伍章 前兆
  第陆章 结构性问题
  附录 历史概略图
  后记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壹章 冬季作战「有限攻势计划」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底 帝国军东方前线地带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大量马匹与车辆来来往往,将补给品运来交给我们的景象——由衷期盼的补给到来。
  面对满身雪花,付出超人般努力的补给部队,实在是不得不低头致意。孜孜不倦地将充满辛劳的工作逐一做好的后方人员,值得赞赏。
  按部就班地卸下货物,交付给沙罗曼达战斗群的补给品当中,除了食粮、弹药外,还包含许多以防寒衣物为主的冬季战物资。
  这些物资很让人感激吧。
  不过,人总是自私的。
  仰望着昏暗的天空,身为沙罗曼达战斗群指挥官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伴随着吐出的白色气息,喃喃说出一句怨言:
  「全是本国规格啊。」
  「是的,中校。」
  考虑到联邦冬季,铺棉的防寒衣物实在是太薄了。就连伸手拿起刚卸下来的新衣服,都会让人不禁蹙起眉头。
  副官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尴尬地点头,一旁的谭雅则一副「真是伤脑筋呢」的模样,重新看起手上的领取品项清单。
  上头依旧是写满着缺件。
  在战时情况下这个超现实的世界里,不得不去烦恼该怎么筹措袜子。就算是受到冻伤对策的必要性驱使,但连一个魔导中校旗下的资深将校都要一齐担心起袜子的问题!为了筹措袜子而疯狂动员起所有门路的情况,让人想笑也笑不出来。
  多亏了冬将军的福,为了寻求袜子,还得挤出一批魔导中队去干近乎走私的飞行训练任务,这就是现状。
  就谭雅所知,沙罗曼达战斗群在补给面上有受到优待。直属于参谋本部,还有像乌卡中校这样的知己提供最大限度的照顾。在东方,这是没办法再多加奢求的好待遇吧。
  外加上还具备着航空魔导大队与补充航空魔导中队。考虑到能靠简单的飞行运输任务到处出名,获得物资上的通融,可算是处境相当不错的部队。
  「……也就是说,就连我们都只能拿到这种程度的物资啊。」
  身为这个沙罗曼达战斗群的指挥官,除了抱怨外毫无办法,这就是东方的现况。
  古有格言:衣食足则知礼节。但很可悲的,现况就是在战争中,连衣服都无法获得满足。
  「食粮、炮弹没有缺乏就算是救赎了……」
  虽然因领完补给物资而松了一口气,不过帝国军黯淡的现况,让谭雅甚至感到一阵晕眩。
  就算明知这是在迁怒,不经意抬头看到的天色也让人不爽;就连飘在联邦天空上的一朵白云都叫人可恨不已。
  「中校?」
  「啊,没事,没有问题。」
  是感受到谭雅的这种为难吧。
  面对众补给人员一脸担忧的询问,谭雅挂上苦笑的表情,就像在说「不用在意我」似的扬起微笑。
  就算心有不满也要坦然而笑,这是军官的工作。内心与表情早就解除同步已久。将狂妄的笑容作为标准装备,是早就习惯的工作。
  「我很庆幸能到场陪同作业。如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了。各位,就继续作业吧。」
  「是!」
  吞下疑问,士兵们规规矩矩地继续作业。这种彻底落实军纪教练的程度太优秀了。应该要安心地认为,这正是帝国军引以为傲的强处吧……只要不去考虑他们显而易见的疲惫的话。
  就算脸色还可以,雪花与寒冷也无可奈何地损害了士兵的灵敏度,这是无法否定的现实。这要是补给中断的话,会怎样?
  标准军粮的热量不足,光是要确保高热量食物就会压迫到补给,形成恶性循环。马匹与车辆辛苦运来的大半物资,光是填饱士兵的肚子就没有余力了。全面更换过冬装备、储备进攻用弹药等作业迟迟没有进展。
  尽管对补给送达的感谢之意并没有消失,但一想到领得的物资有多么不可靠,就反倒让头痛变得更加严重。
  只不过——谭雅甩了甩头,将消极的念头甩出脑海。
  毕竟在这该死的寒天之下,就连叹息都会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得在不小心让白色气息泄露出抱怨之前,将心态调整回来。
  「好啦,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要回去了。」
  知会副官一声后,谭雅就迈开脚步。目的地是作为司令部征收的民宅。驻扎的村庄地区依旧是以四周防御为前提,在外围部分构筑起防卫阵地。
  光是能在村庄里自由走动,不用担心敌对势力的游击队、狙击兵进行的骚扰攻击,就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呢,谭雅苦笑起来。
  能让两名将校一块儿同行,还真是奢侈。
  部署在东方前面的各个部队光是知道这件事情,就会羡慕起沙罗曼达战斗群的状况吧。
  武装将校能不带护卫地坦然走动,这治安情况会让人感到羡慕。光看这件事,就足以让人察觉到东方正面的情势极为险恶。
  「……总而言之,得做好过冬的准备呢。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老实回答我。你认为这次的领取品项如何?」
  「……中校,那样果然是……」
  「啊,我懂了。好吧,你不用再说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答覆的语调比想像中的还要黯淡。因此谭雅立刻中断话题。
  让将兵们目击到高级指挥官表情凝重地走动的模样,实在难以说是一名优秀指挥官的表现。
  既然是工作,就不能露骨表现出动摇。
  「哎,想喝杯热咖啡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有列在补给品一览表上。」
  「真的吗,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是好消息呢——谭雅就像这么想似的绽开微笑。
  考虑到补给送达的状况,后勤可说是充分挥发了机能……不过,军队就算会关注粮食,一旦是在东方这种拮据的战线,就很容易基于紧迫性的观点,延后嗜好品的运送。
  「虽说是军给的,该怎么说呢,是最低水准的咖啡豆,不过确实是真货。」
  「这种时候也没办法要求太多……只要不是参谋本部餐厅提供的那种恶梦般的咖啡,就该心满意足的喝下肚了。」
  「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去安排吧。」
  展露着优质出众的笑容,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答覆听起来还真是可靠。
  「我会期待的。」
  满面的笑容是从容的佐证。老是开开心心地摄取坏消息,对心理卫生来说可不太好;就算压力算是能赋予人类活力的一种动力,过量摄取也是过犹不及。
  休息一下吧——谭雅打起精神,一块儿返回作为司令部使用的房屋。
  尽管不大,但能有所期待的感觉并不坏。
  「就算再小,也是喜悦吧。」
  「嗯?」
  拍落沾附在衣服上的雪花,俐落地将袜子与挂在暖炉前烘干的预备袜子交换后,这才总算是舒坦下来。
  就连诗人歌颂着眷恋太阳诗词的心情,如今似乎也能充分理解。
  「光啊,我要更多的光……没错吧。」
  「我都不知道中校是名诗人呢。」
  「我以前瞧不起作诗,认为这尽管具有创造性,却不具备生产性。就纠正这个误解吧。这是种非常具有人性与文明感,值得敬佩的思考呢。」
  正因为置身于非日常,才会对日常的平凡无奇感到喜悦。
  「好啦,能帮我冲杯咖啡吗?」
  「我在想,要不要冲一杯如恶魔般漆黑,如地狱般滚烫,如天使般纯粹,同时如恋爱般甘甜的咖啡呢。」
  「就拜托你了。」
  虽是玩笑话,不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说的这句带有诙谐与教养的话语,让人愉快至极。
  敬礼后离开房间的她,是极为有才能的副官。
  自从在莱茵战线组成搭档以后,就带着她征战各地……就人力资本的观点,她如实展现出符合投资的价值。
  经由军纪教练累积起经验的资深老手。
  至少对于帝国军来说,下级军官这个支撑精致军事组织架构的骨干很可靠,绝对不会是一件坏事。
  问题在于,并非「志愿」而是遭「征募」的魔导师成为资深老手的事实。
  啊——谭雅真想抱头呻吟。不过,也不得不正视志愿从军的老兵正逐渐耗尽的现实。
  「就算战争是无可救药的行为,也没道理要连我们都一起变得无可救药。想摆脱这个困境还真是困难。现况下的东方战线,就一如字面意思是个泥沼,让我们无法脱身。」
  就算为了支撑战线投入大量兵员,为了供养兵员运来大量物资,这一切也逐渐遭到敌人与雪花吞没。
  就连对帝国本土来说,冬天都相当阴暗;不过,若是跟联邦的冬天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吧;前者要是天色阴暗,后者就是与冬将军之间永无止歇的生存竞争。交战两国都不厌其烦地做出极致的浪费行动,让这场毫无意义的疯狂持续下去。
  这让本质上讨厌浪费的谭雅惊讶不已,心想着「真亏他们能这么浪费」。
  「在这种天候下打仗,简直是愚昧。」
  就算是基于军事合理性的请求,缺乏对国家经济的顾虑这点,也仅让人由衷感到傻眼。
  交战各国抛开财政,让负债急速上升的情况,怎么想都不正常。这与其说是国家财政遭到军事费蚕食,更像是把预算编列当成军事费附属品的疯狂行径。
  只不过,能保持理性打仗的人还比较有问题吧。
  在非日常之下的理性极为罕见。战时状况就像是需求与供给完全崩坏的象征吧。
  这该称为市场失灵;该痛骂政府介入导致市场扭曲;或是该归类为局限在特殊环境下的例外事例呢。让人非常烦恼。
  作为经济学与伦理学上的疑问,这说不定是个能用来争取博士学位,相当有意思的研究主题。不过,这也是假设要在战后写论文的事了。
  毕竟手头上的理性极为珍贵。只有在战后的正常世界里,才有办法浸淫在哲学的世界之中贡献理性,争取博士学位。
  在战场上,就只能将损耗最小化,在能睡觉的时候睡觉;全力战斗,全力休息,全力调整状态,是谭雅等人如今所面临的任务。
  正因为如此,嗜好品确实是让人感激的礼物。
  「中校,久等了。」
  来了啊——对于一杯咖啡的眷恋,甚至让人忍不住抬起头来。能在战场上,而且还是在最前线的战斗群司令部喝上一杯温热的真咖啡,是价值万金的享受。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出现的瞬间,谭雅的鼻子就闻到久违得差点忘记的香气。
  「真令人惊讶呢,中尉。那该不会是……」
  「是的,我想这不是勉强添加香味的咖啡。」
  会像傻住似的睁大眼睛,是因为太过震惊。谭雅凝视起递到手边的咖啡杯,喃喃说道:
  「这种香气,真难想像会是配给军品。」
  就算是遭到雪花与寒冷打击到体无完肤的肉体,也绝对不会弄错。这是咖啡的浓郁香味。一旦含在嘴中,啊,这就是所谓的感动吧!不仅抑制住了杂味,还在算是能喝的程度内,保持着咖啡的味道。
  凡是热爱咖啡的人,都能瞬间判别出这与假咖啡的不同之处吧。
  「我可以问吗,这真的是配给的公发品吗?」
  「是,我能理解中校的心情。不过……这真的是公发品。」
  「还真是难得呢。」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如此感到高兴的说。这杯咖啡是她帮我冲泡的这个事实,说起来也有很大的影响吧。
  毕竟,要是没有进行人力资本投资,也会相当难以确保不会把咖啡冲得很难喝的人才。然而,照道理来讲,瓶颈会出在咖啡豆本身上。
  要用劣质的假咖啡或不好的咖啡豆冲能喝的咖啡,已是属于炼金术的领域了。谭雅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从哪里进口的啊。就算只有东方正面,居然能准备好提供给全军的份量!我还以为这很困难呢。」
  尽管感谢却会让人傻眼,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毕竟写到一半的文件上,正在不断说明冻伤将会如何损害战斗群的实际战力。
  假如工作是一面喝着优质咖啡,一面却要写着请求补充袜子与御寒衣物的申请书,感觉脑子都快要不太正常了。
  「就我个人来说,咖啡变好喝的确也很值得庆幸啦。不过现在正是想请他们以过冬为前提,准备装备的时候啊……」
  重视嗜好品会直接影响前线士气的事实是很好;不过,食、衣、住这些最低需求,要是有任何一项无法满足可就困扰了,这也是事实。
  提供给士兵的食、衣、住,不需要格外奢侈。
  只是以仅能进行最低限度文化生活这种轻量工作的营养状态而言,摄取热量会显得不足。
  在军队,吃饭也是任务之一。能吃饱是优秀士兵的条件;能保持适当的睡眠也是士兵所要具备的资质吧。
  理由很明确。
  就是要保持活力,就是要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防寒衣物不足,导致需要消耗更多热量的事态,本来是不该发生的。
  「干脆命令他们去睡午觉,别做多余的运动吗。又不是潜航中的潜艇……」
  「恕下官失礼,这样做或许不会饿肚子……但要是不活动身体,反倒有可能导致失温,产生问题。」
  「就结果来说,让他们在野外运动会比较好?」
  「姑且不论夏季,这在冬季是迫不得已的事。」
  确实是这样呢——谭雅甩甩头,改变想法。注重冬季战,将防寒衣物等各式装备送来,是很叫人感激。
  问题虽然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但离绝望性局面还早。
  「……这说不定该说『有总比没有好』呢。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实际上,贵官认为这样算是充分的对策吗?」
  「……如果只是整个十一月也就罢了,以长期来看会很吃紧吧。特别是气温会骤降的一、二月,应该会变得相当辛苦吧。」
  我知道一脸伤脑筋的副官的言外之意。
  「未能预期到在联邦领内的冬季战环境是个失误呢。就连杰图亚中将阁下率领的战务人员,光是要准备既有的防寒衣物就达到极限了。」
  不过,这就跟总公司不懂现场情况一样吧。
  既然从未研究过联邦领内的冬季战,到头来就只能送来有总比没有好程度的防寒衣物。不论是袜子、内衣还是其他衣物,就算是防寒衣物,也都是基于本国的预期环境决定供给数量。
  有东西送来总比没有好吧。必须得承认这件事。
  光是有衣服穿就算不错了。
  「……该说就参谋本部战务来说,这还真是相当敷衍的工作态度呢,还是该对他们总而言之有即时送来最低限度的物资松一口气呢,真叫人伤脑筋。」
  他们恐怕是把有限的铁路及后勤路线粗暴运用到极限来推动对策,这点毋庸置疑;能理解上头也付出了非比寻常的努力。
  看在谭雅眼中,问题是显而易见。
  「尽管如此,还是不够。」
  单薄的外套不够穿。就算有努力,结果也不够完善。
  没有预期到冻彻骨髓的冬季服装,得穿上好几来件才总算有办法御寒。这些衣服说不定很珍贵,但未能伴随结果的努力,世间上称为徒劳无功。
  「自行调度的防寒衣物呢?」
  「……正在用机密费筹措。主要是向自治议会收购来自联邦的战利品。不过就连帐面外的防寒衣物,数量也不够充分。」
  「就算有现金,也没有现货啊。」
  「是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一脸抱歉地点头,谭雅说着「这不是你的责任」,轻轻挥手制止她赔罪。
  如果是在联邦领内树立的自治议会,应该也会抱持着大量能对应这种寒冷的防寒衣物吧。
  ……本来的话。
  考虑到因为战争而烽火四起的状况,他们没有太多储备的主张,倒也有几分真实。
  就算不多,也只能认为有筹措到就算好了。
  「毕竟是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就算筹措不到也没有办法吧……就期待本国的生产线会送联邦规格的袜子过来吧。」
  搭配着寒冷,焦躁感也达到极为严重的境界。
  「冬将军啊。」
  将咖啡杯抵在嘴边,喃喃说出的独白。
  冻伤与寒冷,都是战史与史书上绝对会记载的东西。
  因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自认为比其他人还要多少懂得冬季的影响……然而,百闻不如一见。
  「真是棘手呢。光看文献实在是难以想像。这样也难怪会眷恋起春天了。」
  虽是自言自语,不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似乎觉得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中校,也别忘了泥将军。」
  放下喝到一半的咖啡,谭雅点头回应:「对喔。」
  「泥将军?啊,也是呢,融雪后就会产生泥浆。」
  这不用看向窗外就知道了。
  雪是水分结晶化的物质。
  只要暖和起来,地面就会像是注入了大量的水一样吧。
  「尽管容易遭到轻视,不过下官认为对帝国来说,泥将军说不定比冬将军还有威胁性。」
  原来如此,这是能赞同的理论。泥浆非常棘手。德苏战争的东方战线会被说是泥泞战线而遭到忌讳,也不无道理吧。
  然而,这也是谭雅不得不困惑的意见。只要想起德国在德苏战争中,有多么对寒冷伤透脑筋的故事,就会认为最棘手的应该是过冬对策。
  「这话虽有道理,不过是会让人对结论起疑的见解。就我看来,过冬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恕下官失礼,我无法同意这项见解。」
  「唔,我想听听贵官的见解。」
  副官很难得地坚决不肯收回反驳,这勾起谭雅很深的兴趣。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是优秀的军人,更重要的,还是对联邦情势相当熟悉的将校。
  在兵要地志(注:以军事需求,调查相关地区的军事、地形、气候等现实与历史情况所编制的资料,是军事行动的重要依据)上,说不定是出类拔萃。
  「帝国军太过依赖机动力了。中校,就连我们沙罗曼达战斗群也没有例外。」
  「毕竟建军以来的方针,本来就是针对内线战略的最佳化。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就算说帝国军的编制与机动战指向密不可分也不为过喔。」
  「正因为如此,与无法发挥机动性的战场,配合度或许是最差的。」
  有道理——谭雅一副这种态度的点头赞同……该说,这也是加拉巴哥化的帝国军所导致的弊害吧。
  「……泥泞啊。你说得对,听起来确实会比冬将军还要来得棘手呢。不过,大规模的联邦军部队也一样会被泥泞扯后腿吧。」
  这虽是自己亲口说出的话,不过立刻就被自己否定了。
  「是人海战术与机动战的差异啊。后者怎样都难以避免受到地形影响……参谋本部企图在春季后发动的大型攻势也很危险吧。」
  嗯——谭雅点点头,把自己的话一笑置之。
  「也要能平安过冬吧。」
  明年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算我不信鬼神,人类的知性有其极限也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在许多将兵被御寒对策追着跑的现况下,参谋本部计划的大规模积极攻击计划,也只是画在纸上的大饼。
  「好啦,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贵官的见解相当有意思。你就把这归纳成一份报告书。我会试着提交给参谋本部看看。」
  「可……可以吗?」
  「我可不想成为一名会去封杀道理的小心眼指挥官。包含我在内,参谋将校往往会有着过于追求『准则』最佳化的倾向。」
  「外加上……」谭雅接着说道。
  「只要以现场指挥官的观点批判这点,上头也会在某种程度内听进耳里吧。最重要的是,贵官是在现场磨练上来的老兵。没有在一知半解的奇怪『理想论』之下怀有刻板印象,将能让你提出多面性的见解吧。」
  换句话说,就是经由解构的见解。
  参谋本部配属的参谋将校全都在军大学接受过纪律训练,培养出相同的思考模式;均质化的思想,不论好坏都非常不擅长处理意外情况吧。
  就跟免疫系统一样。针对单一病原体强化的免疫系统,会因为未知的疾病瞬间崩溃。
  「多样性正是赢得战争所不可欠缺的事物。」
  「让人困扰的是……」谭雅以仿佛吃了一斤黄连的苦涩表情,向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传达着无法说出口的言外之意。
  『帝国太过均质化了。』
  帝国军虽是精密无比的战争机器,但本质上,太过于针对自国内的内线战略进行最佳化;要是不断进行意料之外的远征,矛盾就会开始超脱现场机智所能弥补的范围。正因为是精巧的组织,所以要校正错误也是个不容易的难题。
  这完全就是帝国军的罩门。
  以国内的气候、地理条件为前提进行最佳化的装备规格,造成了许多问题;愈是去想,就愈是觉得问题堆积如山。
  「……就快达到饱和了吧。」
  等注意到时,谭雅差点发出呻吟。以黯然的眼神望向窗外,会看到浑身是雪的部队,正在拼命分配补给物资的景象。
  「还真是被雪整得相当惨……难怪古人有云,真正伟大的是气候条件呢。」
  不断堆积的雪,就连在现况下也相当可恨。祸不单行这句话说得还真对。即使积雪融化,不久后也会化作泥泞,阻扰帝国的脚步。
  「不牢靠的大地,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啊。」
  不论是步兵、装甲部队,就连运输用的马匹与铁路都无法从大地上逃离。
  纵使航空魔导大队是例外,以装甲部队为中心的帝国军地面主力,其机动战力仍很有可能得分散心力对抗这场与泥泞之间的战争。
  直到受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提醒为止,都太过拘泥在过冬这个眼前的问题上。自己视线狭窄的情况极为深刻。
  「装甲部队的损耗会非常可怕啊。究竟会变成怎样,让人连想都不敢去想……这很可能会演变成维修能力极限之前的问题。这还真是……无可救药呢。」
  帝国军的装甲战力是以「在国内展开部署」为最大前提进行编制。换句话说,运用的前提条件,即是在较为邻近的地区上有着适当的维修设施。这在东方是完全无法奢望的情况。
  「于是乎,逐渐陷入泥沼啊。」
  伴随着怨言,谭雅仰望天花板。
  就算没有像存在X那样毫无作为,帝国军参谋本部也一样对经营模式的变迁伤透脑筋吧。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我说那个自治议会……他们提供给我们的设备一览表中,有维修设施吗?」
  「如果是战利品,简单的联邦制车辆用的设施有两间。我记得公报上有写。」
  「只不过……」副官一脸抱歉的表情摇头。
  「能维修自军战车的维修工厂依旧是老样子。有关维修中队没办法处理的损坏车辆,是以后送回本国为前提。」
  「那么,用来回收这些损坏车辆的装甲回收车在哪里呢?」
  「是的,根据报告……」
  不需要问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就知道答案了。毕竟,答案很讽刺。谭雅笑也不笑的板着一张脸,自己回答自己的疑问。
  「你可以不用回答,中尉。」
  「中校已经知道了吗?」
  「当然。」这让人不得不苦笑吧。
  「不断全力运作过头的结果,就连装甲回收车也跟着故障的传闻可是不绝于耳。再不愿意也会知道吧。」
  战车接连故障太多次,导致需要回收装甲回收车的车辆。这是个残酷的现实。
  就在想「至少就含着苦涩的咖啡吞下去吧」,伸手拿起咖啡杯,含了一口在嘴里的瞬间。
  刚要工兵队铺设好的有线电话就突然响起。
  是想让我有点时间把咖啡喝完吧。拿起听筒的副官在与对方说了些什么后,帮我简单整理成一句话。
  「阿伦斯上尉有事想要报告。」
  「换我听。」语毕,谭雅就接过听筒。
  通讯线路的音质良好。
  然而,听着值得信赖的一名指挥官报告的谭雅,却有种听筒里充满杂音的印象。
  「由于防冻剂不足,让可运作车辆大幅减少?」
  「是的。」部下答覆的语气很明确。这要是不够明确,谭雅肯定会认真地再问一遍吧。
  「……所以,能用的车辆有多少?」
  「就能发挥战斗能力的意思上,全车辆都还保有作为炮座的战斗能力。」
  「我想知道的是能进行战斗机动的意思。全车辆能以战斗机动为前提运作吗?」
  「……手边的防冻剂严重不足。老实说,实在是没办法让全车辆尽数出击。」
  「可运作几辆?」
  在拖了相当久之后,或许该这么说吧。阿伦斯上尉这才以不甘心的语气,说出中队规模的战车中队目前所面临的数字。
  「是六辆。尽管还有五辆勉强有办法动……」
  「等等,阿伦斯上尉。」
  谭雅以忍不住插嘴的形式,开口打断部下的报告。
  「满编二十四辆中,就算放大标准来看,可运作战车也只有十一辆?」
  「是的。」
  听到部下这就宛如被低温冻住一般的报告,谭雅忍不住蹙起眉头。就算不假思索地将咖啡杯递到嘴边,咖啡也才刚刚喝完。
  谭雅微微咂了一下嘴,用视线请一旁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帮忙续杯后,重新向话筒说道。
  「阿伦斯上尉,这可是个惊人的通知。这实际上就等同是全军覆没了吧。」
  沙罗曼达战斗群具有一个装甲中队。
  满编是二十四辆。
  就算放大标准来看,也有半数以上的车辆无法运作。换句话说,就是残留数量不足五十%。是军事观点上的全军覆没。
  我们并没有丧失需要长时间培育的战车兵。只要车辆送达,想要重新编制就绝不会是一件难事吧。这说不定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
  谭雅不得不感到晕眩地询问:
  「就算不是战斗导致的损耗好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机械方面的事故太多了。尽管持有车辆有二十一辆,接近满编,却有十辆有待修理机械故障。」
  「维修工厂在干什么!不对,我懂了。是因为这场混乱。那边早就堆满来自全军的维修请求了吧?」
  「是的。」阿伦斯上尉的答覆语气很苦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谭雅边觉得自己的表情想必很僵硬吧,她边苦笑起来。
  「……冬将军还真是可怕啊。事实比传言的还夸张呢。还是调适心情,参考诺登的特殊环境会比较安全也说不定。」
  「下官几乎没有待过诺登的经验。尽管形式上有在那边受过训,但也就只是夏季的国境线巡逻罢了。」
  「短期速成教育的弊害啊。」
  为了赶上战争,临时将必要知识塞进脑子里的教育很脆弱。不过这也不能责怪参谋本部吧。在这种状况下,算是做得很好了。
  实际上,阿伦斯上尉就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
  受过军纪教练,必要时还能果敢进行阵前指挥的将校是难能可贵。可说是装甲将校的模范。
  问题就在于就算做得再好也有极限的事实。在速成教育下无法避免会受到不够全面的教育。过度追求即效性,让人力资本投资太过于针对特定环境进行强化。
  欠缺多样性的人员培育,以长期观点来看,将充分预期会受到剧烈的反作用力。极端来讲,这就像是量产持有珠算证照的人员,并配属到公司的会计部门一样吧。
  就算珠算不是无用的技术,在外在环境改变的情况下,必须重新教育也是显而易见的事。这时要是有受过珠算以外的教育,人员就还保有着多样性的运用方式。
  但要是不懂珠算以外的技术时,就另当别论了。
  「总而言之。阿伦斯上尉,就先不提人力资本投资的问题吧。言归正传,我想集中发挥现有的战力。」
  「听好。」谭雅接着说道。
  「我能理解本来就没有预期寒带地区所制造的战车为什么会这么脆弱。那么,我想听听贵官有何对策。」
  「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暂时的解决方案。」
  喔——接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的谭雅,就在下一瞬间,不经意地差点呛到。
  「在……在冷却剂里添加柴油?」
  就算是收到防冻剂不足的报告,但居然要用柴油代替防冻剂吗?
  「是的,中校。我想根据现场的判断做出处置,请问可以吗?」
  「阿伦斯上尉,我要求说明。战车用的柴油确实是作为燃料,会定期提供的物资吧。因此,手头上还有一些储备的量,这我也是知道的……」
  谭雅隔着听筒,一脸认真地再问一遍。
  「那可是『柴油』喔,你要把柴油当成防冻剂加进去?」
  「基本上,既然没有正规的防冻剂,只要有能充当替代品的液体就好。也向维修兵确认过了,应该能满足最低限度的效果。」
  「即使是拿柴油替代,那也不是寒带规格的吧。真搞不懂那些维修兵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阿伦斯上尉开口反驳,谭雅则用坚决的语气向他说道。
  「否决,否决。」
  「你给我听好。」谭雅把话说下去。
  「就算是冷却剂管线,也没有以使用非标准用品为前提下去涂膜吧。你是想说,让柴油在柴油引擎旁边循环是对的吗?」
  对谭雅来说,这是个难以理解的构想。
  需要似乎是发明之母,不过即使如此,这种做法也太粗暴了吧,谭雅蹙起眉头。这倘若不是隔着听筒的对话,自己应该会毫不客气地朝阿伦斯上尉投以怀疑他精神状况的眼神吧。
  「……我想用一辆正在修理的战车试试看。」
  「给我等一下,阿伦斯上尉。如果硬是要这样说,就来讨论吧。你无论如何都要试吗?」
  「真是非常抱歉,但还请你考虑一下。」
  朝窗外瞥一眼,就会看到雪白世界。
  原来如此,气温低到极点了。会想要防冻剂,也是发自内心感到紧逼而来的迫切性所提出的要求吧。
  「你是真的想拿柴油当冷却剂用吧……只能试一辆。我就答应吧,如果出问题,责任由我来扛。要避免人员伤亡。」
  「遵命。」
  「事后将结果报告上来。」
  「期待你的表现。」在形式性地补上这句话后,谭雅挂上听筒。会唉的叹气一声,也早就像是条件反射了。
  就算有自觉到必须要忍住,但忍住不叹气对心理卫生也不太好。
  「战前的磨耗啊,没有比这还让人讨厌的事了。」
  夹带抱怨的叹息。
  由于是在室内,呼气没有颜色算是唯一的安慰吧。毕竟白色的呼气,就算想藏也藏不住。
  就在重振精神,打算回头处理指定的例行公事时,谭雅听到敲门声而抬起头来。
  就算指挥官就跟没有闲暇时间一样,这也太忙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与像是在拍打衣物的声音后,请求入内的人是派遣到步兵部队的部下将校。
  「我是格兰兹中尉。中校,能借我一点时间吗?」
  「没问题,什么事。」
  格兰兹似乎在门外碰碰地拍打着只是勉强套着条看似迷彩的薄布外套,要把雪拍落的样子。要是不把雪拍掉,室内会变得非常潮湿吧。
  不过看他的脸色,也能察觉到他大概是因为要做沉重的报告,所以才会耗在外头磨蹭吧。
  「是有关步兵部队的事。领取到的装备未必……」
  「等等,格兰兹中尉。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兜圈子,请确实进行报告。」
  她开口制止他兜圈子的说词,只要提醒一声,部下也会知道该怎么做。果然,格兰兹中尉就在端正坐姿后,一脸抱歉的订正报告内容。
  「恕我失礼。我就直说了,领取到的装备并不是预期要在联邦进行冬季战的装备。结果导致不断发生严重的故障。」
  「请过目。」他提出的是一份正式格式的报告书。在托斯潘中尉与格兰兹中尉两人的联名之下,详细整理着步兵部队所面临到的问题。
  维持高度进行高速飞行的魔导师装备有在某种程度内施以防寒对策,而且也有受过适当的教育。所以才正式派遣格兰兹中尉过去监督会给我捅娄子的托斯潘中尉,这该说是有所斩获吧。
  尽管遗憾的是,这实在不是能坦率感到高兴的那种成果。
  「步兵部队的轻兵器结冻了?该死,尽管早知道最坏有可能发生这种事……但太快了。现在才十一月耶!」
  「是的,诚如中校所言。当然,步兵部队也有自行想办法处理装备……」
  「有办法处理吗?」
  面对伴随叹息的对话,得到的答覆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一句话。
  「『自治议会』派来的专家要我们浇上热水。」
  当地专家的说法也很有道理吧。要是油结冻了就浇热水解决的方法尽管粗暴,却不是个坏主意。虽说要是没有润滑油,损耗率就会让人不忍目睹,但就算要拿去烤火,也比没办法开枪的武器来得好。
  「……这说起来确实是很合理吧。只不过。格兰兹中尉,如今是能让士兵充分保有锅炉与燃料的状况吗?」
  「坦白说,手边的物资并不足。」
  格兰兹中尉以十分抱歉的语调继续做出的报告,难以说是会让人愉快的内容。
  「尽管禁止这么做,但现况下还是不时让魔导师出手帮忙。」
  这是就连要哼的一声嗤之以鼻也没办法的问题。
  竟然让应该保留战力的魔导师去代替锅炉烧热水!……由于不能在战斗前就让魔导师疲惫,所以本来是禁止这么做的……
  但可悲的是,就算要我准备热水……能量守恒定律也是残酷的。
  没办法无中生有。
  只要没办法确保燃料,就必然会陆续出现难以忍受寒冷而把魔导师当暖气人员运用的部队;就算官方通知不要这么做,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自治议会风格的建言尽管也很感激,但实际的问题是非常难维持下去啊。」
  「托斯潘中尉表示,至少必须要让机枪解冻。」
  格兰兹中尉的话语,让谭雅不由得蹙起眉头。
  「就以能运用步兵关键火力的观点来看,这确实不是个坏主意……」
  但可悲的是,要让机枪配备充分的子弹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这里要是补给稳定的莱茵战线附近,就能确保消耗品与弹药的供给,所以总会有办法应付过去。然而,以在东方前面展开部署的帝国军补给情况来看,实在是难以奢望受到这种热情款待。
  既然如此,就有必要保存弹药……托斯潘中尉要让枪枝能够开枪的提案,以他来说算是相当不错的看法。
  不过,担任战斗群指挥官的谭雅,可没办法点头答应。
  「全面性地提高步兵火力才是关键吧。首先,当敌人闯进四周防御阵地内时,是打算怎么应付。总不能连同友军一起,统统用机枪扫射打死吧。」
  机枪是很方便。以基本层面来讲,机枪这项兵器太过方便了。只懂得依靠机枪的步兵,往往也非常容易崩溃。
  步兵是在前线战斗的兵科,这是永恒的真理。习惯躲起来等待掩护的步兵,战意会明显遭到侵蚀,让人不得不用「曾是步兵」的过去式来形容。
  「假如机枪的支援中断,你打算怎么办?」
  「最坏就使用铲子,以近身战排除。」
  「格兰兹中尉,我不否认铲子是文明的利器。」
  看着语气强硬坚决的部下,谭雅就像是忍着头疼似的开口——这又不是石器时代的战争,真希望你能聪明到别让这种情况发生。
  「就连联邦军都不会在敌方以轻兵器武装的状况下让部下只靠铲子战斗,身为指挥官……」
  就在这时,谭雅忽然注意到自己口中这句话的奇异之处。
  「嗯,等等。联邦他们也有『武装』吧。」
  「是。」
  格兰兹中尉当场愣住,一脸「这不是当然的事吗?」的表情。
  发觉询问领悟力差的他是问错人后,谭雅就换了一个询问对象;就像是该循问的正确对象应是熟知敌人的人物似的,将视线移到副官身上。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我记得贵官也看得懂联邦官方语言吧。」
  「是的,我当然看得懂。」
  很好——谭雅点点头,开口说道。
  「……我们需要能用的武器。而敌人的武器,就连在这种低温下也能使用。既然如此。答案就很简单了吧。」
  脸上浮现「该不会」表情的副官,领悟力相当优秀;相对地,该说一脸困惑的格兰兹中尉,不论好坏,脑袋都太过死板了吧。
  不对,只要累积经验,观念也会飞跃性地提升吧。
  「就用敌人的武器吧。」
  「要用战利品吗,恕下官失礼……」
  格兰兹中尉会瞎扯什么没有足够的数量,也是早就预测到了。
  「格兰兹中尉,所幸我知道几个能够筹措到足够数量的地方。」
  好啦——谭雅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开口。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是的!」
  「我记得有缴获敌人的轻兵器呢,去试用看看吧。」
  「遵命。」
  一旁的副官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开始从书架上取出战利品名册。一拍即合的默契非常重要。能够再次确认到像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样不仅能干,还能当场理解自己意思的副官是个难能可贵的人才,甚至会让人感到高兴吧。
  「中校,这是战斗群保管的物资清册。」
  「跟我来吧,格兰兹中尉。我想确认一下这究竟能不能用。」

  于是,就进行了一场小型的对照实验。
  接受测试的是帝国军的全套标准步兵装备。除了演算宝珠外,让一整套的帝国军装备与联邦军装备进行对照实验的结果,相当震撼。
  「手边就只有本质上已加拉巴哥化的武器!这是个怎样的时代啊!我们就像是渡渡鸟吧?」
  待在指挥官室内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独自长叹。
  会落得对现况发出诅咒之声的下场,完全是因为对环境判断错误所造成的失策。
  从总评来讲,就是设计理念相差太多了。
  联邦制的轻兵器简朴到就连醉汉都能分解保养,制作得非常坚固。
  帝国军的正式装备可没办法这么做。因为在设计上不断勉强将功能扩充到极限的帝国制轻兵器,尽管性能高,却也变得太过复杂了。
  这全是不得不将四面八方视为假想敌的帝国军,与不得不预期恐怖冬季的联邦军,双方置身的战略环境差异所导致的结果。
  「面对擅长取舍最低需求的对手,投入无意义的多功能产品的我方会遭到压制,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这是个要靠减法,而不是加法去制造产品的时代啊』。」
  嘲笑他们加工精度粗糙的帝国军军械局,大概是缺乏想像力吧。拥有冗余性的系统,就整体上来讲,会比将剩余空间削减到极限为止的系统来得坚固。
  追求唯一的胜算,绞尽脑汁想出内线战略,就算只有一%也要尽可能提高可行性,以针对国内的机动战进行最佳化为目标的军队——精密无比的帝国军这个暴力装置,换句话说,就像是加拉巴哥化的手机。
  在他国的市场上,致命性地缺乏竞争力。
  就算资本主义的竞争是分秒必争,不过一旦到了战争,只要迟了一分一秒,就很可能要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代价。或许该说正因为如此吧,谭雅不得不毅然承认这个问题。
  「该死,联邦是企鹅啊。既然要适应这个环境,我们也必须变成企鹅。」
  尽管帝国军嘲笑联邦军是不会飞的鸟,但要是闯入联邦军擅长的环境里,会痛苦挣扎的可是我们自己。
  看在谭雅眼中,这是个极为严重的误算。
  「前线需要的不是能在实验室里使用的武器,而是能在前线使用的武器。」
  掌握到问题,代表距离解决问题已通过一半的路程了。总而言之,既然问题在于不适合联邦的环境……
  「只要用现成的东西弥补就好。」
  喃喃自语,注视起贴在墙上的地图后,谭雅破颜窃笑。
  从零星分布着联邦方村落与森林的地区传来复数的遇敌报告。那里毫无疑问有着储藏武器弹药的仓库吧。
  也有出现游击活动的动作,不论幸还是不幸,都不用担心没有猎物。
  毕竟,这里是前线。
  就算自治议会与帝国军的游击队联合扫荡作战,确实有迅速取得成果也一样。
  既然人手有限,会以后勤路线的稳定为优先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样一来的结果,就是会放任游击队在敌前线附近猖獗。
  想必为了过冬努力营建阵地,成天忙着领取补给物资并烦恼防寒对策的帝国军各部队也一样吧,毕竟在这种状况下,可没有办法采取阵地防卫以上的积极攻势。
  正因为如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在短暂思考后,将她所信赖的副队长与副官找过来,并单刀直入地发布军令。
  「拜斯少校,去编成选拔中队。」
  「是的,中校是说选拔中队吗?」
  「没错。指挥也由贵官担任。我要你选出最精锐的队员。」
  「全照中校的命令。」
  以严肃的表情提出反问的部下,看来是做好觉悟了吧。
  能感受到他不论是多么艰难的任务,都会勇猛果敢地执行的坚强意志,还真是可靠。
  「我想在编成之际,询问一下任务概要。」
  「是掠夺。」
  「是……咦,中校是说掠夺吗?」
  「中……中……中校?」
  表情僵硬,声音尖锐地重复谭雅话语的拜斯少校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态度真叫人意外。
  就算还不到名画《呐喊》的水准,惊愕的表现也比一般拙劣的画家来得出色,让谭雅不得不苦笑起来。从不知道他们的表情这么丰富呢。居然连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副官都忍不住插话。看来是相当震惊吧。
  「怎么啦,我这是在开玩笑喔。」
  对接着说出「你们就笑吧」的谭雅来说,这是要让他们放松紧张的贴心举动。
  只要看好不容易才让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的拜斯少校,就能一眼看出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看来自己跟拜斯少校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幽默感果然有差啊。
  「还请中校别再说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了。」
  「诚如少校所说的……尽管很失礼,但这笑话太刺激了。」
  「我可是个忠于国际法与军法的军人哟。完全没有会想跟祖国与近代法为敌的感性呢。」
  还期待如果是相处时间不短的部下,就能多少有着相同的幽默感,老是看到可悲的现实呢。
  品味差异是相当难以妥协的东西吧。
  即使如此——谭雅重新打起精神。
  就算部下全是幽默缺乏症的战争贩子,既然有对工作展现出专家的姿态,就难以说是瑕疵。
  「作为无可救药的现实,我方的补给线被联邦的冬天瘫痪了。」
  最重要的是,谭雅自负能客观看待事物。
  自己是个只有认真算是优点的人,这点谭雅早有自觉很久了。当然也早就做好对策。为了培养幽默感而费劲苦心苦学。只不过看来是很难获得进步也说不定。
  「实际上,是呈现混乱状态。」
  缺乏幽默感说不定会被认为其实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没办法否定这种可能性。
  因此,会为了专注在工作上而特意用上平淡的口吻,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谭雅有意识地维持事务性的语调,注视着拜斯少校述说起状况。
  「在杰图亚中将阁下主导的自治议会成立后,我方的后勤情况也逐渐多少获得改善。尽管如此,这却不是个能期待即效性的状况。」
  「即使后方的治安改善也一样吗?」
  「尽管遗憾,不过正是如此。」
  在这方面上,拜斯少校也是个专家。
  转换话题,并配合自己确实改变气氛。点头表示了解事态的拜斯少校,做出稳健的对应。这种展现自己已把握情势的态度,带有稳定感,深得我心。
  「后方地区的稳定,以要素来说是很重要。与自治议会的联合治安作战获得的成果也不小。只不过。在最根本的层面上,要是没有东西,就什么事也办不了。」
  「……现场并没有感受到流通的改善。」
  「没错。虽然确保了流通管道,但重要的是过冬装备。过冬装备的生产没有赶上情势变化。」
  一旦达到校官阶级,就不容拒绝地必须认知到帝国军所面临到的现实,所以说起来也是当然的事吧。就连微微点头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也是待在谭雅身旁见识过后勤情况的副官。
  两人都毫无疑问地有确实把握到状况。
  该说是不用她多费唇舌吧,不过谭雅还是特意开口。
  「而在这种状况下,我们沙罗曼达战斗群被逼着做过冬准备。大致上的状况就是这样吧。」
  毕竟讨厌浪费与风险极小化并不矛盾。因为不想多花一点工夫,而让事故的机率极大化,可称不上是理性主义者;就单纯是懒。
  是该拖去枪毙的垃圾。正因为如此,谭雅十分重视循序渐进。
  「因此,或许该这么说吧。为了让我们战斗群发挥出最大的战力,就需要从某处筹措最佳化的装备。」
  「……恕我失礼,请问要上哪筹措?」
  拜斯少校就像是在问「该不会是……」的表情。
  也就是说,他很懂得自己的意思。谭雅向他点头,就像是在说「就跟贵官想的一样」。
  「根据国际法,我们应该有权利『缴获』敌方的国有财产。」
  就算联邦没有批准国际法,帝国军的交战规则,原则上也是以国际法为准。谭雅对这方面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自负能默背出在军官学校学到的陆战法规。「法律不是用来打破的,而是要用来钻漏洞的」。
  「我记得应该只要是属敌国所有之『现金、基金及有价证券、储藏武器、运输材料、库存品及粮秣等其他一切有助作战行动之国有动产』,就连国际法都允许我们扣押。」
  「诚如中校所说。」
  「因此,只要从联邦军身上筹措就好。选拔中队就是为了这件事的突击人员。让我们去回收储藏武器、库存品、粮秣等其他有助作战行动的国有动产吧。」
  「请容我指出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要区别国有动产与私有物品,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他是名优秀的军人,不过感觉似乎是偏离社会的样子。
  就连谭雅也觉得,要深入讨论国际法的详细规定是很好;也不是没办法基于知性的好奇心欢迎他这么做。
  只不过,仅限于不妨碍实际工作的时候。
  「拜斯少校,看来你也太过疲倦了呢。贵官到底认为自己是待在『哪里的战线』啊?」
  「咦?」
  拜斯少校不得要领地做出答覆的态度,让谭雅忍不住朝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看了一眼。自己的言外之意,用视线就足以传达了。
  「战线……嗯?」
  「啊。」副官就像是察觉到似的,谭雅向她点了点头。
  「我们在东方战线的对手,不就是联邦这个『共产主义国家』吗!美好的共匪可是否定私有财产,不顾一切地在推动国有化。」
  这就像是1+1=2一样。
  会追求公理的证明的人,终究就只有数学家;只要从实用数学来看——谭雅就非常欢迎整除的重要性。
  否定私有财产。
  推动国有化。
  结论相当明了。也就是联邦领地上的资产,大半都能算是「国有动产」;国际法上并没有禁止军队征收敌国的国有动产。
  「所以,我问你……有法规禁止在没有私有财产的环境下征收动产吗?」
  「这难道不是过度曲解吗。就算是联邦,就实际情况来讲,也不免会有个人等级的私有财产吧……」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反驳很正确。姑且不论法律,在现实中不可能做出这种分离或区别。
  只不过,谭雅不得不特意提及这件事。
  「当然,『实际情况』说不定是这样。不过,我们就只是基于『联邦当局』所制定的『联邦』民法,判断物品的所有权。我们既然不是司法单位,就没有重新解释联邦法律的权限吧。那么,他们是如何定义私有财产的呢?」
  「……如要曲解,在联邦几乎所有的动产都会是国有财产。」
  「正确答案,拜斯少校。」
  就某种意思上,这恐怕是国际法学者作梦也没想过的特殊环境。未能考虑到共产主义状况制定的国际法,真是太棒了!
  毕竟,在谭雅所置身的环境下,这是在将行动正当化之际的最佳道具。
  「在法律上,会容许进行相当程度的征收吧。」
  法学的世界只要追根究柢,就会是法论理的世界,而非伦理的世界。合法的事情在伦理上正不正确,全看个人的判断。
  所谓的法律,就是这种东西。
  这就跟游戏规则一样吧。
  因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这个个体的存在,就以墨守规则纲要的表现认同这么做。
  「有关公共设施等不动产的定义,在国际法上会很麻烦呢。不过袭击联邦体系的游击队,跟他们分点武器弹药来用这件事,在国际法上是一点瑕疵也没有。」
  「……这确实是该称为掠夺经济的战争型态啊。」
  「看来贵官也愈来愈了解战争经济了呢。」
  「这样非常好。」谭雅回应着他。
  这就跟孙子兵法一样。
  在敌地筹措到的物资,有着与本国物资相差悬殊的杰出效能。
  首先,运输成本就跟免费一样;不用花费劳力与时间,经由漫长的铁路网,将物资从本国送到最前线。
  再来,不仅能壮大我方,还能够弱化敌方。
  在各方面上都满是优点。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棒了吧。
  「尽管不觉得能满足战斗群的一切需求,不过比起将魔导中队投入阵地建设,算是更有益的运用方式吧。我就借你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当翻译。去跟邻居分一整套武器弹药与粮食回来吧。」
  「哈哈哈,重视分配的共产主义者似乎会喜极而泣呢。」
  「对吧。毕竟要入境随俗呢。我也不过是尝试一下共匪风格。这就是所谓的组织征收哟。很想试着做一次看看呢。」
  「好啦。」谭雅微笑。
  拜斯少校的幽默缺乏症疑虑,就目前来看是没问题吧,光是能确认到这件事,就算是很大的收获了。很高兴他还有说笑的余力。
  不过,也不能怠慢工作。所谓的军务,说到底也是工作之一。
  「基于以上理由,我想派遣选拔中队出门一趟。从共匪体系的武装集团身上,分一点补给品回来。」
  「我知道了,搬运也是由我们中队负责吗?」
  「没有,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我预定派维斯特曼中尉的补充魔导中队过去支援。」
  「原来如此,他们基本上是兼进行熟悉飞行的运输人员吧?」
  就像在说「我明白了」似的点头后,拜斯少校问道。对于他一拍即响的回话,谭雅一副「完全正确」的态度窃笑起来。
  「正是如此。」
  她忽然间想起,就在这时补充传达了一点注意事项。
  「就维斯特曼中尉等人的个性来看,应该会希望积极参与战斗吧,可别答应喔。」
  「遵命。」
  「那个……」被这句话插话的谭雅,转头朝副官看去。
  「……这样好吗?我觉得实战经验应该是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东西吧。」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意见确实是有道理。维斯特曼中尉等补充魔导师的经验不足。让他们体验一下现场,应该不会是件坏事吧。
  不过,谭雅还是摇摇头,如实表示否定的意思。
  「抱歉,不过这样失去训练不足的新人的风险更高。」
  先进行确认是对的。针对这点,谭雅做出补充说明。
  「听好,拜斯少校、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对我们来说太理所当然了,说不定就跟毫无感觉一样呢。不过以袭击队形长驱直入再脱离的袭击战,意外地累人哟。新兵们光是要跟上就竭尽全力了。」
  点头同意的两名军官,看来都忘了这件事吧。
  「我就知道是这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谭雅就在这时苦笑起来。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战历惊人。
  自莱茵战线以来就一直跟着我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就连在大队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资深人员;这也就是说,她就算在帝国军当中也是稀有的经验丰富军官。
  就连具备常识的拜斯少校,谭雅也确信只要揭露本性,也会是战争贩子的同类。
  他们会不觉得强人所难的事情强人所难,也不无道理吧。
  「你是用我们来作为判断的基准对吧?」
  「诚如中校所说。」
  「哈哈哈,很像拜斯少校的个性。贵官是很优秀,不过太过要求周遭的人跟你一样,根据时间与场合,很可能会落入陷阱喔。」
  「我会铭记在心。」拜斯少校一脸明白的点头……不过客观来讲,谭雅很担心他究竟有理解多少。
  毕竟队上的老兵们,不论是谁,都是不辜负最精锐名号,身经百战的勇者。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魔导师全都是Named,或是达到准Named水准的人。标准的长距离袭击几乎是家常便饭。
  去稍微袭击一下在周围展开部署的游击队或联邦军的秘密补给据点,再带点土产回来,不算「多辛苦」的事吧。
  真是可悲,世间一般可是会说这是非常辛苦的任务。
  「总之,就让新兵去累积长距离飞行的经验。」
  这是要长驱直入敌地深处的据点袭击战。就算只是陪同,只要不是资深人员,就显而易见地会受到一定程度以上的磨耗。
  光是这种体验,就足以算是超乎寻常的经验了。
  「恕我失礼,物资确保与新兵训练,哪一边算主要任务呢?」
  「我不否认这很困难,不过任务概要是筹措物资。但是,要让新兵受到的损害最小化。」
  对于拜斯少校的疑问,答案很清楚。
  也不能忘了逐二兔者不得其一的道理吧。因此谭雅告知部下单纯的方针。
  「就结论来讲,只要贵官与维斯特曼中尉的部队没有出现损害,我就不打算追究任务达成率的问题。」
  换句话说,就是要以在职训练关键的参观阶段优先。
  「也就是要优先让累赘成为战力吧。」
  「这是为了让手牌好看一点的努力。为了这件事,我可是把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借给你当翻译喔。就给我好好干吧。」
  冷不防地丢下工作把新人操到挂掉,就只是单纯的黑心企业;简直就是共匪风格,是只有在人力资源丰富的情况下才允许使用的究极手段吧。
  「遵命。我会在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商量完后,编成选拔中队。即刻起,前去执行掠夺任务。」
  「就当作是特殊调度任务吧。」
  「听起来柔和一点了呢。」
  「就是说啊。」谭雅一脸认真地回应。
  就算是为了避免国际法上的误解,也希望能尽量以安全的表现与名目指示作战行动;换句话说,这就跟防御性医疗一样。
  「我先把话说清楚,要避免向民众开枪。也禁止对游击队做出过当的暴力行为。」
  当然,我可不打算成为光只会提出要求,带给现场无意义限制的无能。
  「坦白讲,这就战场的现实来看几乎是在强人所难吧。但我希望你们在行动时,能作为一个品行端正的军事组织。」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可询问下达这种指示的背景吗?」
  「因为我想在对敌政治宣传上,看到善良的敌军与邪恶的友军这种构造。我不想刺激到民族主义,而是要大幅扼杀敌人的国族主义。」
  这该说是一种心理战吧。
  「基于对抗联邦政治宣传的观点,我想展现出帝国军是受过纪律训练的军队这件事。也能兼作为对自治议会的宣传,是一石二鸟。」
  「我明白了。我想确认一点……」
  拜斯少校微微压低音量,开口询问。
  「视情况……也可能会目击到友军的非法行为。能下达在遇到这种情况时的指示吗?」
  「违反军法毫无疑问是『利敌行为』。当然,尽管不认为我军将兵会做出这种行径,但要是贵官有目击到,就给我做出严正的处置吧。」
  「……可以吗?」
  「是没带上宪兵队的情况,如有必要就给我采取临时处置。如果需要正规的手续,那怕是参谋本部,我也会过去争取。对于部下将兵遂行任务所必要的正当支援,我可没有吝啬的打算。」
  「感谢中校。」
  顺便也会在细节部分加上自保的要素,这算是没必要说的部分吧。
  即使是在与敌国交战,这也是非日常;等到终于回归日常时,要是弄脏了双手,就难以避免麻烦事,这不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要让会被挑毛病的要素最小化,让法律成为自己的伙伴。看在谭雅眼中,不得不说这是不可欠缺的顾虑。
  「准备一份明确记载权限的命令文件,在贵官出发前送达。万一命令文件没送到,就延后出击。」
  「是。」
  「我想想,就以基于有限攻势的特殊观察、镇压作战的名义准备吧。以符合参谋本部直属部队的感觉,弄一份调查敌方实情的命令文件。」
  「一切就交给我了。」
  做出一如教范规定的漂亮敬礼的拜斯少校,还真是可靠。谭雅一面答礼,一面说出「就拜托你了」这句带有期待任务结果意思的话语。


      同时期 联邦首都莫斯科 特别地下会议室

  莫斯科的地下会议室,就算开着暖气,将照明开到最亮,也依旧是隐隐作寒。
  是因为各位同志全都摆着张臭脸,还一脸阴郁地读着报告书的情况慢性化的关系吧,罗利亚内务人民委员苦笑起来。
  在共产党的权力结构上,这是必然的事;不论是谁,都没办法兴高采烈地提出攸关自己性命的报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无法避免与生俱来的扭曲开花结果。这是人人都意图在报告时,将失败矮小化,成功极大化的空间。一旦变成这样,现实所需要的,就会是冷静甚至冷酷地客观看待事物。尽管这事实往往都会遭到遗忘。
  或许该说就打从刚刚开始吧。在罗利亚面前读着报告书的占领地对策委员会的主任同志,也是一丘之貉吧。
  ……更正确来讲,是有意图地在掩饰现实吧。
  「以整体状况来讲,帝国军各部队因为冬将军而面临到重大阻碍的样子。另外需要补充的是,特别是以温暖的帝国本土为前提整备的精密机器,全都面临运用困难的事实。」
  这真是优秀的情报。
  就连罗利亚的情报人员,也传回相同的报告;换句话说,就是「没有错」吧。不过,就算构成的要素里没有谎言,最重要的分析结果却太凄惨了。
  「身为内务人民委员,我有几件事想要请教。」
  罗利亚以若无其事的态度,向打算结束报告的占领地对策委员会同志主任开口。
  是以极为平稳的语气,伪装成好奇心发出的询问。
  「有关帝国军所面临的困难,你报告得很好呢。不过有关敌方的实际战力,想请你再稍微向在场的各位同志说明一下。」
  「目前正在分析敌情的详细内容。」
  他这句正在分析的认真程度,对罗利亚来说相当可疑……提出尚未分析完毕的情报也是,尽管还不到谴责他不谨慎的地步,却不得不让人有种造假的感觉。
  「也就是说,敌情不明吗?」
  罗利亚的视线默默注视着他。
  突然被放到砧板上的当事人,狼狈地游移起视线。苦恼着该怎样辩解的模样,太丢人现眼了。
  只想在会场上提出好的报告的心情,即使可以「理解」,却没有该尊重的理由。
  「有关这方面……尽管还只是概略的参考消息……」
  正因为如此,当占领地对策委员会的主任同志像是下定决心开口时,罗利亚微微蹙起眉头。
  叫他交出分析情报,却拿出参考消息?简直是在胡闹。
  「根据当地的各位同志表示,也有确认到帝国军的实质战力,已经减半或降到更低水准的报告。」
  「……主任同志,这份报告无误吗?」
  「正在调查当中。」
  罗利亚要求的是冷静的分析与详细报告,不过他似乎是无法理解;完全没回答到问题。列席者很快就注意到这件事了。就在众人散发起「真受不了这家伙」的氛围时,在会议室众人狠瞪的集中炮火下,他连忙开口辩解。
  「不……不过,帝国军的实际可用部队减少这部分,是千真万确的事。」
  「也就是说,他们因为冬将军而面临到困难?」
  「是的,内务人民委员同志!我认为可以断言,帝国军已经被低温冻住了。」
  原来如此——罗利亚点了点头。他偷瞄了对方一眼,看见认为自己已经过关一样,表情松懈下来的愚蠢模样。
  看在罗利亚眼中,还真是让人失望的愚蠢。
  早在完全没提到半点有关自治议会的情报时,他就是个垃圾;毫无疑问是没能理解到他所被期待的职责。
  ……另一方面,内务人民委员部早已取得相当的情报。
  就连帝国方树立的「自治议会」的主席团内部,都成功安插了相当数量的间谍。
  针对帝国军所面临到的各种问题,取得了远比占领地对策委员会的蠢蛋还要大量的情报。
  帝国军确实是深陷苦境吧。
  不过——罗利亚就在这时苦笑起来。有个蠢蛋忘记了辛苦的可不只有对手的事实。而无法忍受这件事的人,看来并不只有罗利亚一个。
  突然开口的人,是直到刚刚都还保持沉默的武官。
  「这跟以第十三航空军为中心的空军提出的报告互相矛盾的样子。我们空军别说是保持空中优势,连要维持均衡状态都没什么把握。」
  「我很清楚各位同志的奋战,但还请不要无视我们的机材比敌方帝国军航空舰队来得旧型的事实。」
  就像是粉饰太平这句话的具体表现一般的反驳。军人们听到他这句胡说八道时的表情,要罗利亚形容的话,就像是紧咬着猎物不放的狼。
  ……该说就算是党的军人,也变得愈来愈像军人这种人种了吧。
  「尽管很遗憾得要否定同志的话语,不过第十三航空军的编制,是以比较新式的装备为主。问题是出在数量上。」
  联邦军参谋本部派来的军人以不悦的语气反驳。
  或许该说不论是好是坏吧。接连的战败或许磨钝了他们的感觉;让所谓的军人至少逐渐取回勇气,报告不利于己的真实。
  就罗利亚看来,这是返祖现象。就算是领悟到这是在威风凛凛的政治语言摆布下,怎样都跟现实对不上所发出的忠言,也很值得注目。
  「真是件怪事呢。要是帝国航空舰队被冻结在跑道上的话,我们空军究竟是在跟谁交战啊。」
  「我要正式警告军方的各位同志,发言要……」
  就在形势变得不利的蠢蛋要开口反驳时,罗利亚敲下了铁锤。
  「各位同志,就到此为止了。」
  「「「罗利亚同志?」」」
  迅速环视全场,在得到总书记同志表示默认的点头后,罗利亚开口说道。
  「我想提出内务人民委员部所掌握到的情势报告。各位同志,首先就从承认两件事实开始吧。」
  「听好。」罗利亚一面指示部下分发事前准备的资料,一面简单扼要地说明重点。
  「首先,投入游击活动的各位同志,他们的报告并无虚假吧。帝国军苦于冬季,这不是乐观的观测,而是单纯的事实。」
  首先是对帝国军苦于寒冷的事实做出保证。
  「作为针对军方疑问的回答,我准备了确实的物证。想各位确认一下。」
  「……这是维修工厂吗?」
  「没错。」一面点头回应,罗利亚一面等照片资料传到众人手中后,继续说下去。
  「有看到大量的机材吧。」
  就算是不清晰的照片,专家也能轻易看出影像上的情报。对军人们来说,他们就像是看出过于充分的判断材料似的点起头来。
  「应该可以确认,这正是他们陆续将设备后送的证据吧。就如同附加的照片所示。」
  在维修工厂内部拍摄的照片,是就算把联邦军参谋本部的将校吓到忘记呼吸也情有可原,该说是极为机密的东西。将帝国军试图隐瞒的机密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这本来毫无疑问是能摆出高姿态耀武扬威的成果。
  不过,真正让军人们惊讶的是,他「随手」提出这些照片的事实吧。具体来讲,隐藏情报来源是谍报活动的一大原则。
  假如没有相当的自信,不可能像这样大规模地公开谍报资料。
  他们看得出来,这就相当于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确认,「帝国方」是绝对不可能掌握到这个情报来源的意思。
  「同时,我们不得不承认第二个事实……或许该说尽管很遗憾,帝国军正在迅速学习当中。」
  人人都专心倾听着罗利亚内务人民委员接着说出的话语。心想着,他们究竟是掌握到多么深入的情报。对罗利亚的话不感兴趣的人,顶多就是在罗利亚面前班门弄斧的占领地对策委员会的主任同志。
  「这主要是成为他们傀儡的『自治议会』,啊,总归来讲就是分离主义者(解说:【分离主义者】指「一国」之中的少数派或非主流派的人,以从中央分离独立为目标的人物。)里头,也包含着多数的前联邦兵所致。尽管很遗憾,不过冬季战的诀窍毫无疑问是外流了吧。」
  「恕我失礼,罗利亚同志。帝国军与『组成自治议会的分离主义者』联手,这件事确实是事实吗?」
  占领地对策委员的询问声,隐约带着像是在压抑颤声的情绪起伏。
  意图在罗利亚的报告中尽可能找出瑕疵的垂死挣扎。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对他来说,这就一如字面意思的是在赌命;打算带给众人「罗利亚的情报就跟自己的情报一样不是确定情报」的印象,主任同志无谋地向罗利亚挑起舌战。
  「我认为这也有可能是帝国方的政治宣传,在这件事上做出误判,就很可能会导致重大的过失。罗利亚同志,你认为如何?」
  「这毫无疑问是事实吧。」
  「……那么,双方对彼此有着多深的信赖关系呢?」
  唉——罗利亚甚至必须要强忍住笑意。面对蠢蛋的询问,罗利亚非常慎重地答覆。
  「尽管不得不承认,但这对我来说,是个相当难以答覆的问题吧。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反问你呢。」
  他究竟是有多无能啊?
  「同志,你究竟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
  这个愣住的男人,职务是管理占领地区;本来的话……罗利亚体贴地借由说明,让这个负责人认清现实。
  「听不懂吗。嗯——还真是奇怪呢……同志。有关『政治』的调查,不正是党托付给你的任务吗?」
  缓缓地,说出尖锐的谴责话语。
  「我一点也搞不懂。究竟要怎么做,才会连自治议会这种组织的成立都会没注意到?设立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提出情报?」
  看在罗利亚眼中,权限重叠的单位也很碍事。
  当然,如果是能干的竞争对手,对罗利亚来说就会是个相当重大的威胁吧。
  然而,真正可怕的是……
  「要我换个问题吗,背叛者,你收了帝国多少钱?」
  无能的我方,是个恶梦。
  这就相当于是背叛。因此必须除掉。
  「我……我……我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是无能、破坏分子,或是怠忽职守了。不论事实如何,你的工作表现都太惨不忍睹了。」
  只需要喃喃说一句「带走」就够了。
  一旁待命的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保安军官就会闯进来,「极为民主且人道」地带领着不知道在鬼叫什么的男人离开会议室。再来就是他们的工作了。
  应该不需要一一指示吧。揣摩长官的意思是部下保安军官最低需求的能力。就算是罗利亚,也不担心部下会把事情搞砸。
  正因为如此,这样愚蠢的前同志的问题就解决了。
  「坦白讲,这对我们来说会是攸关生死的重要情报吧。目前正以谍报所能努力做到的极限,分派人力去探查当中。」
  在收拾完毕后,罗利亚再度让话题回到自治议会的存在上。
  「……那么,各位同志。这件事由于前任者的怠慢,让我们迟了一步,为了让事情有所进展,在此我想提出一个方法。」
  罗利亚以平淡的语调继续说明下去。一面以若无其事的语调,让众人不去在意方才将「一个人」处理成「一个人的过去式」的事情,一面掌握主导权,将提案提出来讨论。
  「雨天时的朋友,才算是真正的朋友。我想测试一下帝国与自治议会两者,究竟是不是连在下雪的日子里都还是朋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测试「帝国军」是不是真心打算与「自治议会」结交朋友,是会影响到往后的重大问题。
  整理潜伏在自治议会里的鼹鼠回报,得知分离主义者对帝国抱持着相当大的期待。帝国军要是打算积极地对这份名为期待的幻想施肥,这就会是一场恶梦;这很可能意味着应该是单纯的暴力装置的帝国军,已化身为在政治策略舞台上的劲敌了。
  「参谋本部的各位同志。」
  我们联邦军的参谋们胆小地缩了一下肩膀,让人想对他们长叹一声窝囊废。
  不,接连失态的联邦军参谋本部,情报流通已变得顺畅,威胁他们实在有点可怜。
  由于想起同情的重要性,所以罗利亚温柔地扬起笑容。
  「以纯军事观点来讲,事情很单纯。我想攻击敌人,看看他们的反应。因此我代表内务人民委员部向你们提出正式请求,希望能在这个冬季期间,准备一个针对帝国军的有限反攻作战。」
  「恕……恕我失礼了,不过罗利亚同志……这是为了达到政治目的的军事作战吗?」
  军人们紧绷的表情,竟会如此明显地述说着一切。军官口中「不论面临怎样的情势,都要保持冷静沉着」的教诲,看来是意外地没有受到遵守。
  我曾听说过眼睛亦可传达讯息,不过看来军人不论是用哪里说话都一样夸张啊。
  「没错。」
  「内务人民委员同志,我代表参谋本部……」
  「好啦,先等等。」
  罗利亚抬起手,让武官们闭嘴。
  「单刀直入来讲,这是为了政治目的的武装侦察。没什么,我不会将纯军事上的失败视为各位的缺失。要以战略目标优先是当然的事吧。」
  「要……要武装侦察吗……敌军的防卫线本身早已大致把握清楚了。就纯军事的观点来看,这很可能会是一场不必要的攻击。」
  「同志这话说得很对。」
  罗利亚点头赞同,不过毫不退让。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这就本质上来讲,会是战略层面的问题。把握帝国军与自治议会的关系,是在制定长期战略时绝对不可缺少的行动。
  尤其是……罗利亚在内心做出补充。
  「……机会难得。就兼作为国际协调,把这件事弄成联邦军与国际社会的联合作战吧。既然是政治目的的军事行动,同时兼具各种目的也不坏呢。」
  可以吗?用眼神询问长官后,得到首肯。
  既然如此,罗利亚将话题转到实施手段上。
  「好,就来谈谈作战准备的事吧。目前合州国的支援?」
  「还处于透过船团运送物资过来的阶段,不过有个问题。直接外销武器会触犯合州国内的各项法规,所以要经由第三国间接外销,可能会多耗费一点时间。」
  哼——罗利亚一面笑起,一面为了着手安排不断采取行动。
  如有问题,只要解决就好。既然知道这是让恋情实现的坚实的一步,不操之过急也很重要。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上旬 联邦领内 多国联合军司令部附近

  由联邦发起,为了展现国际合作关系的多国籍部队构想。
  目的是要夸耀集结自不同国家的伙伴并肩作战的姿态;对内也说明是为了取得与帝国交战时的联合运用经验,期待能成为前例而实验性设立的原型部队。
  就结论来讲,联合王国尽管不太愿意,最终还是同意了联邦的提案。或许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吧。
  一名派来执行运输船的护卫任务,现在正好待在联邦领内的海陆魔导中校的存在,对联合王国军当局来说,毫无疑问是个福音。
  「拜这所赐,让我好怀念大海啊,就连要在优美的酒吧里干上一杯都不行。真正恐怖的事情是当官吧。」
  联合王国军的德瑞克中校喃喃抱怨着。
  一张任命书下来,就是与联邦军的联合作战任务。
  基于特殊指挥系统的关系,自己的裁量权也非常大。
  又不是帆船时代战列舰的敕任舰长,在领到「尽最大努力协助对方之请求」这种古文风的命令文件时,瞬间差点笑了出来。
  「说什么尽最大努力协助联邦军的请求啊,真受不了。」
  要「怀着善意与敬意」,对同盟国军的作战行动提供「可能的支援」;这话也就是说,要是很勉强,也可以不用协助。
  甚至不用靠现场的智慧与苦心去解释命令文件;不论由谁来看,看上去都等于是实质上的否决权。联合王国军当局居然给了区区一介中校拒绝联邦军司令部请求的否决权。
  「也真亏联邦……」
  肯吞下这种条件——身为联合王国军人的德瑞克中校,不免会顾忌说出这种话。
  为了自重而走向户外的德瑞克中校苦笑起来。
  高举着美丽的理想,为了扩展国际协调的圈子而设立的盟军联合作战群,尽管广开门户,不过实际情况却是拼凑部队。
  只要看来自世界各地的士兵出身组织,用肯定的说法,就是能感受到广阔的世界性吧。光看军装,就有联合王国军、联邦军与自由共和国军;只要专心环顾,甚至还能看到协约联合流亡政府军以及合州国体系的义勇兵吧。
  对抗帝国这个单一个体的多样性。
  是在多民族齐心一致,集结起来共同对抗帝国这个强大敌人的口号下,齐声高喊着人类的进步与普遍性的一场最棒的示威运动。
  拍成照片肯定会极为上相吧。
  在政治宣传这方面上,联邦共产党可说是毫不吝啬地发挥了极为出色的本领吧。等注意到时,甚至会心生赞扬。
  一面信步游走到野外,德瑞克中校一面不惜发出赞叹。
  「真该把本国殖民地省的官员们也带来瞧瞧。他们还是稍微学习一下联邦的宣传本领会比较好吧。」
  在管理并支配多民族这方面上,联合王国是有拿到及格分数。能优秀地分而治之进行统治是很好,不过再怎么放宽标准,也顶多是拿到B吧。
  在管理并运用潜在活力这方面上,还应该要跟共产主义者多多学习。
  能毫无忌惮地说话,还真是让人感到自由有多么美好。庆幸着身旁没人跟随,德瑞克中校喃喃抱怨出真心话。
  「又不是只有分而治之才算是本事……姑且不论对内战争,一旦发展为对外战争,比起分割,更该学习整合的妙处吧。」
  然而,只不过,话虽如此——也该这么说吧。
  茫然地仰望天空,要是在地面上见识到国家企图用漂亮事掩盖一切的自私自利,也会想长叹一声。
  「……身为配合政治宣传的一方,叫人怎么受得了啊。」
  聆听起多语言的热潮,似乎就会让头痛更加严重。
  直到独自出来散步之前,德瑞克中校都只能单方面听人说话,也是基于多国籍部队的背景吧。那是各国语言混杂的情况。
  该说是军事指挥官恶梦的混杂指挥系统,再加上这种情况;也就是会让意见沟通变得非常难以理解。
  就连在设置司令部的宿舍里,也没有例外吧。
  「巴别塔刚倒塌时的情况,肯定就像这样吧。」
  传达消息的手续愚蠢到惊人的地步。
  用联邦语发行的官方文章,要先翻译成各国军人能够理解的文字,然后再将他们对翻译文章的答覆,重新翻译成联邦语。
  就连一般交流都是这副德性。不出所料,集结起来的部队指挥官全都对此头痛不已。在必须即时处理大量情报的现代战场上,应该没有军人能发自内心做出这样能撑过实战的评价吧。
  就算是为了体面的政治宣传,不合道理的事也会有个极限。
  唯一的解决对策,极为单纯。
  就是采用口译。而且还要大量地采用。也就是以数量正面突破。作为实际上的问题,疑似早就从联邦各地的语言学校中征募过来的学生,尽管还不太熟练,总之还是开始讲起各国语言。
  在现况下,能担任翻译的人不论再多也不够用;人手不足的情况极为严重,甚至就连校官层级,也没办法让口译陪同。
  虽说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有办法享受在野外自由闲逛的奢侈行径——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注意到一名朝自己走来的军人,叹了口气。
  「米克尔上校?」
  就像在「嗨」的打招呼似的,朝自己挥挥手走过来的身影,是联邦军的指挥官。德瑞克中校也不会说对方的语言,不过总不能靠比手划脚对话吧。
  「该怎么办呢,抱歉,我现在就找口译……」
  「我想不用吧,Mr.德瑞克。」
  正打算用手势表示「我去找口译」的德瑞克中校猛然僵住,目不转睛地打量米克尔上校的脸。
  「让人怀念的母语呢……真是作梦也想不到会从上校口中听到。尽管失礼,不过还真是相当久违地听到下官不擅长的发音呢。」
  从对方口中发出的话语,是不可能会听错的自己的母语。
  而且还是正统派的女王英文。在这种边荒地带,竟有机会恭听伦蒂尼恩上流阶级的发音?
  这世上还真是充满惊奇啊。
  「你就直说这是生了锈的女王英文无妨。太久没说了,我有自觉到舌头完全转不过来。」
  「你不是一直都带着口译吗?」
  「是被上了项圈呢。在断头台下,就连自由对谈也无法如愿。」
  以言外之意来说稍微有点露骨。项圈与断头台这两个单字,难以说是谨慎的比喻。
  不过,德瑞克中校能理解米克尔上校的心情。
  「……是不想让政治军官听到的对话呢。」
  「应该说,是我不想呢。」
  「哈哈哈。」德瑞克中校一面笑,一面点头赞同。
  光是与同盟国的军人亲密对话,上校层级的魔导将校就必须考虑自身安全的社会,是个难以想像的世界。
  不论是好是坏,眼前苦笑的米克尔上校都是一名完美的正派军人;像他这样的职业军人,会遭到他所宣誓忠诚的祖国怀疑?
  还真是个寒冷的时代啊。
  在这严冬时代下,别说是骨头,就连灵魂都可能冻结的无情事实。
  「上校也很辛苦吧。恕我失礼,是否有必要让那名政治军官在不久后的将来,不幸地遭到流弹击中呢?」
  「不不不,没这个必要。还请不要这么做。」
  「喔,真意外。你对那名叫做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的女性有这么高的评价啊?」
  德瑞克中校倒是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具体来讲,就是看她不顺眼。
  正确来讲,这不是个人的喜好问题。
  就算不论她个人的内在,身为职业军人的德瑞克中校,没办法将那些政治军官视为伙伴;所以他不会把他们视为单一个体,而是在心中叫他们「政治军官」。
  毕竟名字是人类从祖先身上继承下来的东西;而叫作「政治军官」的单一装置,亦有着叫作「政治军官」的名词吧。真的有必要用专有名词称呼他们吗?他由衷怀疑。
  「老实说,要把到处乱闻伙伴的狗当成人来对待是很难的一件事。我本来想说清除野狗这点小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呢。」
  「为了向贵官表示敬意……我就老实说吧。那个还算是不错了。不对,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好了。」
  现在想必是露出了连自己都觉得很蠢的错愕表情吧。
  要不是米克尔上校的女王英文说得流利,还真想提醒他把不错跟相当好这两个单字的意思搞错了。
  「这么说尽管相当失礼,但你还好吧。你说那个政治军官算是相当好了?说那个还算是不错了?是字汇的意思在我不知情的时候遭到大幅修订了吗?」
  关于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这个人,德瑞克中校只有着奇特的共产党员这种认知。
  硬要说的话,就只有在政治军官上贴着这种标签程度的认知;难以跟相当好、不错等单字对上。
  「德瑞克中校,我只会说事实呢。」
  在德瑞克中校「你是在开玩笑吧」的视线注视之下,米克尔上校的疲惫脸庞仍未动摇。
  「考虑到有可能会分配不像样的家伙过来,与那个好好合作的想法,会比较有生产性。」
  「我只能说,太惊人了。」
  丢下这话,德瑞克中校仰望起天空。雪白的天空是这残酷世界的象征吗?他忍不住深深怀念起祖国的阴天。
  就连在战场上,要说有没有不讲理到这种程度都很微妙吧。
  「……唉,冷得刺骨呢。」
  德瑞克中校痛切地喃喃低语后耸了耸肩;要是不这么做,就很难维持住理性。
  「所以,可以问你偷偷邀我进行这场密会的理由吗?」
  「我想感谢你。然后,啊,对了。还要跟你谢罪呢。」
  「咦?」
  「我从伊万诺娃政治军官同志那里听说,联合王国海军的德瑞克中校有帮我说情。」
  干么这么客气——德瑞克中校再度耸了耸肩,开口回话。
  「是要我说,事到如今,这是会让人莫名感到距离感的一句话吗?」
  「共产主义可没办法与自由主义者交好。」
  「是这样吗,这么说尽管很冒昧,不过我倒觉得我俩能合作愉快就是了。」
  「即便如此,你也是为了捍卫自由主义而战的军人,真担心你能不能跟前来支援共产党的共产主义者好好相处呢。」
  这是会让人笑说「别开玩笑了」的情况吧。还真是扭曲反常。让人忍不住在冰天雪地的联邦雪原上,放声大笑起来。
  在尽情大笑过后,德瑞克中校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是我输了。这下可被你摆了一道呢。」
  「只不过。」德瑞克中校接着说道。
  「纵使你是共产主义者,只要是战友就没有问题了吧。『就算没办法选择家人,也有办法选择朋友』。要是自己选择的朋友是共产主义者,那么就只能把这当作是朋友的个性,甘愿承受了。」
  「而且。」德瑞克中校笑着说下去。
  「……真是被小看了呢。」
  「什么?」
  「我们可不是为了追着联邦军人的屁股,才从大海来到陆地上的。」
  自从担任RMS安茹女王号的直接掩护,飘洋过海来到这里以后,就作为军人一路奋战至今。我们不是来受人保护的。
  「我们是来打仗的。而且,还是来与战友并肩作战的。」
  就算国家没有永远的友情。
  战友也是永远的。
  「也就是说,尽管不中意,却让人很在意吧。如果友军要战斗,就并肩作战;如果友军要死,就在这死去吧。这就是所谓的军人。」
  「哈哈哈,你说得太好了,德瑞克中校。」
  「喔,不叫我同志吗?」
  「因为我想叫贵官战友。」
  自己想必露出了满面笑容吧。
  这是经历过相同战场的人才能拥有的共鸣——说这种装模作样的话就太不解风情了。总归一句话,就是对伙伴的敬意。
  「那么,该是工作的时间了。」
  「是呀,就去上工吧。」
  点头对视后,对撞起坚硬的拳头。



  ……很多事不需要说出口。
  「「祝你武运昌隆。」」
  这是战友的拳头。
  是在用拳头与战友对话。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贰章 矛盾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二月 圣诞节前夕 联邦领内 多国联合军司令部附近

  出乎意料地,密谈这种事,愈惧人耳目就愈容易曝光;毕竟鬼鬼祟祟做着亏心事的家伙更容易引人注目。
  「预定执行的那项作战,目的是什么?」
  「我听说是要以有限攻势,让帝国军的损耗极大化。」
  公然溜出联合作战司令部,一同返回分配到的宿舍的德瑞克中校与米克尔上校,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急忙安排要在几天后执行的军事作战。
  「在这种下雪天?」
  德瑞克中校叹了口气,喝了口冷掉的红茶。
  联邦自豪的冬将军可是不分敌我;在对付帝国军这点上是很优秀,但不懂得区分敌我这点可就伤脑筋了。
  更正,德瑞克中校在心中重新喃喃说道。冬将军并不是联邦的爱国者吧。毕竟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家伙,也不会是任何人的友方。
  中立的存在,往往也会是旁若无人的家伙。
  「当冬将军肆虐时,最好是乖乖地加强防备。就算是社交派对也要看时期吧?」
  「你说得没错。就连我也觉得纳闷。」
  「不过……」米克尔上校疲惫似的笑起。
  「我们收到的是军令。还是莫斯科相当高层的人所发布的严格命令。不是能提出异议或反驳的状况。」
  德瑞克中校随即注意到,狠狠说着「束手无策啊」的米克尔上校,立场相当艰难。讲明白点,就是陷入要移动残酷天秤的困境。在要求绝对要取得成果的情况下,他甚至不得不舍弃情同手足的部下吧。
  能轻易就做出决定的人,肯定是有着某种缺陷。真是可悲……这是指挥官在战时情况下所必须面临到的难题。
  「要是你有收到联合王国方的见解,就算是私下通知也好,我也想要了解一下。」
  「抱歉,米克尔上校。下官也不清楚。」
  「咦?」
  「那个,上校。事实上,我只有收到『与联邦军合作』的命令。就连最新的通知也没有知会我内情。」
  脚跟并拢,注重形式的报告。在说这种蠢话时,要是不变得他妈的认真,还真是说不下去。
  「……看来,彼此都很辛苦呢。」
  对米克尔上校的话耸耸肩,德瑞克中校从装在墙上的柜子中,拿出苏格兰威士忌的小瓶酒。就以红茶的佐料来说,果酱尽管也不错,但要化解怨言,还是老朋友最好。
  豪迈地注入茶杯,大口喝下。
  「要来一点吗,调味一下。」
  「哎呀,是同盟国军人的敬酒吗。考虑到两国关系,就外交礼仪上也不好拒绝啊。就给我来一点吧。」
  「……好,就让我强劝你一杯吧。」
  米克尔上校呵呵大笑,在茶杯里注入苏格兰威士忌,一口喝下调味过的红茶。才不会说什么这不是茶配酒,而是酒配茶之类不解风情的话。毕竟在这世上,有着太多要清醒着面对会有点太过荒谬的现实了。
  「真伤脑筋呢,德瑞克中校。」
  米克尔上校喃喃说出的一句话,莫名地消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这种时候默默喝茶是种礼貌。
  不需要太多话语。
  过没多久,就在默默委身酒精到最后时,米克尔上校突然切入主题。
  「官方上是要透过『有限攻势』确保立足点,借此为预定的春季大反攻做好准备。就我个人所见,这在现况下是个相当勉强的作战。」
  就像在眺望窗外似的,遥望着远方说出的这句话很沉重。
  「还不至于说是有勇无谋。但我身为爱国者,可以断言这很危险。」
  「体制已整顿得差不多了也是事实吧。」
  「是呀,在文件上。」
  朝着用眼神问「该不会」的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耸了耸肩。
  「总之尽是些新兵。弄得不好,甚至会有目前正在征召的家伙先被登记的案例发生吧。」
  领悟到这是极为重大的暗示,德瑞克中校瞬间就像是血管里被塞进冰块似的浑身发寒。
  「这可是就连温酒的舒畅感都会瞬间遭到驱逐的震撼消息。是事实吗?」
  「是事实吧。」
  这要是真的,事态会极为严重。而可悲的是,德瑞克中校也认为这应该是事实。联邦方向联合王国驻外武官传达的情报与现场的实际情况悖离,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用不着感到惊讶的事实,正是联邦与联合王国的同盟关系究竟有多么美好的佐证吧。
  「……这是重大且严重的泄密行为呢。」
  「你不知道对吧?」
  「我们只有收到精锐部队随后会陆续集结的通知。」
  只要联合王国情报部没有特意交给德瑞克中校假情报,结论就很简单明了。交给联合王国的联邦军情报,就算不全是假的,也是离完美相差甚远的东西。
  「是要对同盟国也打肿脸充胖子吧。就某方面来讲,也能算是在保密吧……想隐藏弱点可是党的本能呢。」
  「真受不了。实际上的情况如何,你觉得春季大反攻有可能吗?」
  面对德瑞克中校的询问,米克尔上校在蹙起眉头后,就像是把话吐出来似的,从喉咙里挤出回答。
  「老实讲,办得到吧。」
  「战力有在恢复?」
  「尽管战力重建有某种程度的进展,不过更进一步的重建……是打算用相当勉强的手段赶上时期。听说对帝国战线以外的国境线,实际上只剩下老人与小孩了。」
  「这样一来,在这个冬季储备战力才是正确答案吧。」
  毕竟就算说是有限攻势,但有必要由我们主动攻击吗?
  战斗教训所指出的答案很清楚。胡乱发动攻势,往往不仅要付出过高的牺牲,有时甚至会引发意外的反击。
  「搞不懂。是因为政治上的必要性也说不定……」
  「……嗯——那对这项作战的答覆,会变得有点困扰呢。」
  「什么?」
  尽管对愕然反问的米克尔上校不好意思,不过这该说是基于军务上的理由吧。对德瑞克中校来说,首先必须得要提醒他一件事。
  「我们不想受到损害。况且,我们也没有义务奉陪联邦军的无谋之举。」
  「啊,原来如此。我重新了解贵官的立场了,德瑞克中校。」
  德瑞克中校从本国那边获得的权限很广泛。所以如有必要,就连要拒绝联邦军的请求,都会理所当然地受到认可。
  毕竟德瑞克中校也不想奉陪联邦军那愚蠢的面子与意气用事。这是接掌将兵的军人所该尽到的义务。
  是赋予指挥官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责任。
  「……我没办法强制你同行。的确,这项军事行动是有太多疑点了。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会怀有这种疑问也很正常吧?」
  「那你们呢?」
  「既然这是党的命令,就不容拒绝。」
  自嘲没有否决权的米克尔上校,表情很爽朗。
  「你是说不容拒绝?」
  「是呀,对我们来说。就像是打从一开始没有选择权一样吧。」
  家人留在集中营里的人,说的话很明确。正因为抱持着德瑞克中校只能想像的壮烈觉悟,才会说出这种话吧。
  ……不过,他们选择战斗。
  各位战友要前往战场。
  「我了解贵官与旗下部队不会积极参与的事情了。就这点上,如果能请求各位做最低限度的支援,我会替各位准备『后方警戒』的任务。」
  因此,米克尔上校这句话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唉——德瑞克中校深深叹了口气,举起老朋友——苏格兰威士忌的小瓶酒,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愚蠢的顾虑。
  「……米克尔上校还真是见外。只要你『一句话』,这不就没问题了。」
  米克尔上校笔直注视起自己的眼睛。
  仿佛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就像是忘了怎么说话似的沉默不已。
  「我们是军人。讲话就该言简意赅吧。强词夺理是司令部与政治军官的工作。」
  毕竟,德瑞克中校是魔导将校。
  所谓的海陆魔导部队,全是些与其当胆小鬼还不如冲向敌人弹幕的大海男儿。因为暴风雨到来,就对伙伴见死不救逃走的家伙,还不如丢到海底去喂鱼。
  「我会在雨天帮忙撑伞的。能跟我说一声吗?」
  苦恼到最后,米克尔上校开口说道。
  「抱歉,请助我一臂之力。」
  答覆早就决定好了。
  管他那些大人物会怎么说。只要是军人,就会理解我吧。因为这是要为了伙伴前往战场。
  不需要多说废话。
  「乐意之至。」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二月 圣诞节前一天 帝国军东方前线地带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SalamanderCP,这里是Cherubim01。警报。」
  「Cherubim01,这里是Salamander01。你说警报?请说明状况。」
  「贵队的辖区内确认到联邦军部队的渗透。规模约有二~三个大队。此外,还有多数疑似魔导部队的反应,正朝第十八区块的村庄地区前进。」
  友军魔导侦查分队传来的报告,让谭雅忍不住蹙眉站起。假如记忆中的地图正确,那里是离前线的警戒线相当深入内部的地点。
  看来有个不得了的圣诞老人来袭了;就像存在X一样该死的家伙们!
  「Salamander01收到。没有弄错吗?」
  「收到。一切正常。」
  「该死,太近了。前线的巡逻突击部队在搞什么鬼啊!」
  「请等一下。那个是……滑雪突击部队。已确认。」
  一面观察一面回报的Cherubim分队表现相当出色。
  会是技术卓越的魔导部队吧,谭雅如此猜想,就怀着只要他们的战力可以期待……这微薄的愿望询问。
  「感谢情报提供。贵队目前的任务是?」
  「是长距离侦查的归还。」
  啧——谭雅忍住咂嘴的冲动。
  既然是侦查归还,就要以带回情报为最优先事项。况且,如果是长距离侦查的话,就会是司令部的意思吧。要是造成妨碍,就会严重有损司令部的观感。
  尽管遗憾,也只能靠自己解决了。
  「Cherubim01,沙罗曼达战斗群即刻出发。请向上级司令部报告详细情报。此外,当有后续情报时,还请通知我们部队。」
  「收到,Salamander01。祝你武运昌隆。」
  站在立刻切断的无线电前,谭雅瞬间陷入沉思。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帮忙向上级司令部报告吧。这样一来,也不是不能等候上级的判断……但既然是针对负责区域的入侵,果然还是不得不出面迎击,把他们打回去了。
  这是会让人想长叹一声的事呢。
  「在这种下雪天打过来?联邦那群家伙,还真是一群爱惹是生非的集团。」
  好啦——谭雅思考起该怎么安排……不过步骤很单纯。
  该说是幸运吧,自己不久之前才刚派拜斯少校前去执行最近这段期间不断重复的游击任务;全副武装并正前往执行战斗任务的一个中队,已在空中待命。
  此外作为后续部队,还有一个训练中的中队正在待命出击。也就是说,Cherubim分队的报告还真是来得正是时候。
  「02,这是01的紧急通知。变更任务概要,即刻起改为往第十八区块。」
  「……发生了什么事?」
  拜斯少校直截了当地询问,不愧是干练的军人。不会浪费时间是件好事,让谭雅十分满意。
  「友军的魔导侦查部队目视到联邦军的大规模突击部队越境。目前推断,恐怕是要去袭击村庄地区。」
  正因为如此,谭雅该告知的内容很单纯。
  就是对拜斯少校下达任务。
  还要尽可能简明扼要。
  「敌情是二~三个滑雪突击大队,加上规模不明的敌魔导部队。贵队请立刻前往从事防卫支援,阻扰敌军前进。」
  如果基于以上的情势,谭雅就在这做出明确的指示。
  「请前去支援各位友好的村民,努力击退或是争取避难的时间。」
  虽说还不到愕然屏息的程度,不过就算是拜斯少校,也没办法轻言答应吧。
  他在沉默片刻后,做出苦涩的答覆。
  「恕下官失礼,这件事能否重新考虑?即使要是进行迟滞作战,带着非战斗人员的迟滞作战也是……」
  「这难以说是我的本意。不过也没办法无视。现在要是对自治议会的村庄见死不救,可是会被杰图亚中将阁下视为利敌行为宰掉的。」
  这是谭雅的肺腑之言。自治议会的设立是杰图亚中将阁下主导的,为了分割敌方战力所坚决实行的计划。
  假如没办法确保友好势力的安全,就无法期待能在游击战中获得胜利。说到底,安全保障的基础是实力与信赖……所以要是无法提供安全,就没办法取得信用。
  「在圣诞节前,或许该这么说吧。像这样,该怎么说好呢……还真是非常无法提升士气的通知呢。」
  「没什么,这也是政治。是亲爱的参谋本部送我们的圣诞礼物哟,少校。」
  「……真是感谢这美好的礼物。」
  不过,还是把拜斯少校的反应当作是现场的反应会比较妥当吧。因为政治理由进行的军事行动,往往很容易演变成为了愚蠢面子的愚蠢行为。
  就算很不爽国定假日的名目,也能理解部下衷心期盼着圣诞假期。虽然不知道官方禁止过圣诞节的共产主义者是怎样,不过就连沙罗曼达战斗群的猛将都毫无疑问是衷心期盼着圣诞节的到来。
  「不清楚这能不能让贵官满意,但我有个好消息。那附近应该有构筑简易的阵地。只要自治议会他们有好好工作的话,不过……」
  「外行人的阵地,我还是别太期待好了。」
  要是能点头赞同「你说得对」,就轻松多了吧。
  有办法靠外行人构筑的防卫阵地抵御联邦军的攻势吗。这要是事不关己,肯定会认为这是场无法信赖的赌博,一笑置之。
  可悲的是,谭雅的立场是左右为难的中间管理职。
  「我也不会要你挺身奋战到全灭为止。大队其余人员由我率领,立刻出发。」
  正因为是强人所难,所以要是能允许他撤退,会有多么让人开心啊!唉,谭雅此时甩甩头。别再抱怨了,至少也要将工作赶快结束掉。
  结论很单纯。这事有必要迅速解决,也没办法无视敌人,所以这事才让人讨厌。会以「政治理由」这四个字组成的魔法咒语将魔导师推落艰苦战斗之中的世间,真是没救了。这正是神不存在的证明吧。
  要是怀疑的话,就去见识一下存在X这名恶魔横行霸道的作为就好。总而言之,将思考重点切换到军务上的谭雅,迅速告知联络事项。
  「再补充一点,那里应该有派遣连络主管军官过去。发出通讯,要他们去避难。贵队向前移动,专心进行机动防御。」
  「收到。预备中队是由我们接管吗?」
  「考虑到训练程度,就待命吧。由本队过去。」
  「收到。那我就先前往村庄地区了。防卫时要下达焦土战的指示吗?」
  对于这个问题,谭雅的答覆极为简洁而且迅速。
  「No。」
  「很可能会无法守住,这样可以吗?」
  在过冬之际,确保床铺是不可欠缺的事,以村庄为中心的战斗,也会是为了取得温暖床铺的战斗;如果让房屋落到敌人手中,就会被作为野营地运用吧。
  可以轻易料想到,拜斯少校恐怕会「不过下官很想烧掉」的不断追问吧。
  正因为如此,谭雅的答覆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无所谓。02,这是『政治性战争』。」
  「是要摆出『从联邦这名恶魔手中捍卫居民』的姿态吗?」
  你这不是很懂嘛,谭雅在心中点头。
  提供安全保证的政治理由,不会容许我们见死不救。要是在圣诞节这个国定假日前后留下这种严重丑态,毫无疑问会成为足以影响往后发展的祸根。
  只不过,能够为了明确的伙伴之外的对象拼命……也只有某种怪人才办得到吧。毕竟正常的军人可是憎恨着这种浪漫主义。
  他们如果是自国国民……沙罗曼达战斗群的将兵也会不问详情的牺牲奉献吧,但无法否认讨论的层级有差。
  「我先警告你,别做出徒具形式的防卫行动,给我全力以赴。本队也会派出增援。其余的魔导大队会由我亲自率领赶去。」
  「02收到。我会早本队一步,前去从事迟滞防卫。」
  就算提不起劲,也不能对工作偷懒。事先叮嘱,将前锋托付给拜斯少校后,谭雅也开始行动。
  是在无线电通讯途中过来的吧。一瞄到总是在必要的时候,待在必要的场所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谭雅就开口说道。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向战斗群发出警报,通知全员就警戒位置。」
  「是的!我立刻去办!」
  就连副官的本事,谭雅也毫无不满。不论是副队长也好,副官也罢,部下的资质还真是太棒了。能确实做好彼此分内工作的团队合作,正是处于这个时代所需要追求的事物吧。
  「其余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准备全力出击。作为据点防卫的预备部队,让维斯特曼中尉的补充中队留下。要他们严加警戒。本官要亲自率领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
  「将指挥权交给阿伦斯上尉吗?」
  「没错。」谭雅点头同意,并补上追加的指示。或许是跟太过慎重的梅贝特上尉比较的缘故吧,不过像阿伦斯上尉这样的装甲指挥官,往往会过度偏好采取积极的行动。
  虽然没有要再三警告的意思,不过指示必须明确;毕竟不明确的指示所导致的混乱,就跟智力缺乏症的上司做出的愚蠢行为一样。
  「帮我传达,要他防卫据点。如经过七十二小时都尚未收到后续指示,就向东方方面军司令部报告状况,请求指示。」
  当然,我也不想考虑万一的情况。只不过,这是程度上的问题。与其成为把自己音讯不通时的事情「谁理他啊」的丢在一旁的蠢蛋,这样要来得好多了吧。
  毕竟我可不是小孩子,不能丢下交付给我的工作职责不管。
  那怕这是份与薪水不符的工作;既然这是双方同意的契约,这就是没办法的事吧。
  「对了,然后帮我向Cherubim突击部队表达谢意。想请你帮我转达,说我想请他们喝一杯,作为早期发现敌踪的小礼物。」
  就算是让工作量增加了,但迁怒带来坏消息的人,可不是健全的行为。如果将想成为国王的新衣里的国王那种疯子视为例外,正确的情报可是在做决定时所不可欠缺的东西。对于提供适当情报的人,必须给予适当的赞赏。
  一脸明白的点头后,作为传令飞奔而出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很清楚这件事。我确信如果是她,就能帮我适当地把事情全部做好吧。照这个样子下去,她将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高级军官吧。
  那么——在做好部署的指示后,谭雅独自思考起来。渗透袭击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毕竟这是在打仗。这点小事大概双方都在干吧。
  「哎呀,我诅咒勤勉的共产主义者与民族主义者啊。」
  一面碎碎念着,谭雅一面「总觉得难以理解呢」的不得不发起牢骚。
  寒冷是大自然的暴虐。不论是联邦还是帝国,都会平等地面临到。就算联邦军很熟悉冬季战,这也不是非常适合远足的环境。
  对运用部队来说太不适合了。
  「在这个冬季发动攻势,怎么想都是疯了。会是武装侦察吗?可是,听说他们就连要集结反攻的战力都不太顺利了……」
  一个闪过脑海的主意,是根据战略目的进行逆向推测。武装侦察是为了达成后续目的为前提的作战行动。
  当然,前提是要有能基于武装侦察的结果,发动大规模攻击的余力。
  只不过,谭雅有点难以理解。
  大规模攻势假如没有以存在着足以发起攻势的大规模战力为前提,就会产生矛盾。联邦军有着这种战力吗?
  「难道联邦军战力恢复的速度比军方的情报还要快吗,怎么可能?」
  战线停滞也才不过一两个月的事。
  就算是联邦军,也没办法超脱物理法则;就算有着足以说是能从田里采收士兵的巨大人力资本基础,也绝对需要最低限度的训练时间与装备。
  照道理来讲,他们应该就连能拿出来进行总反击的战略预备部队都没有;假如有,联邦军绝对会在战线崩溃之前投入防御吧;要是不这么做,联邦军参谋本部就等同是产生了一批巨大的游离部队。
  ……不过,就算大喊在以推论配合假设之下应该是××之类的话,也无济于事。
  一旦干脆地无视前提,谭雅将问题做个明确的整理。重要的是敌人的意图。
  「首先,这是不是武装侦察。」
  经由自问自答,能在某种程度内整理状况。如果是全面攻势,包含无线电在内,整个战线都会热闹起来。曾参与过好几次大规模作战的谭雅,还记得在大部队行动的战场上有着一种独特的气氛。
  在这方面上,谭雅有着不会误判的自信。
  「暂时没有全面攻势的可能性。」
  仰望着天花板,喃喃说出的这句话充满确信。
  如果是总攻击,HQ与前线的航空管制官早该惨叫了;如果没有,事情就奇怪了。基于金丝雀没有叫的事实,可以毫不迷惑地做出判断。
  「这样一来,就是有限攻势。判断这是武装侦察的目的会比较妥当。」
  假设要尽可能单纯。
  姑且不论背后的意图,无法否定联邦军发动攻击,是为了刺探帝国军防卫线的可能性;重要的是选在这种时机的理由。
  「……他们为何会做出这样合乎风险的判断?」
  跟最初抱持的疑问相同。联邦军有办法确保能够活用武装侦察结果的兵力吗;假如没办法,就是在徒然浪费人命。就算是联邦,也很难想像他们会容许这种彻底的浪费行为。
  当然,如果是根据武装侦察的结果放弃攻击的念头,还能说是「最小的牺牲」吧。如果能用少数的牺牲保护全体的安全,肯定就连军组织都会赞扬这是一场悲剧。
  然而,这是徒然的牺牲。
  既然如此,就该考虑其他的可能性吧,谭雅重新思考。
  「可能性之一,这是骚扰攻击。」
  最有可能的答案是骚扰。
  以让我方的疲劳极大化这点来讲,也可说是种古典的战术。问题在于,动员的敌部队光是确认到的就有一个旅团规模的事实。
  以骚扰攻击来说,投入的部队太过剩了。
  况且还没办法保证越境入侵的部队就只有这些。假如各地战线有敌人潜伏的话,也无法否定是分队的可能性。
  状况可说是水装满一半的杯子吧。该乐观地认为还有一半,还是该感慨只剩下一半,全看谭雅怎么想。
  覆水难收。
  在这种情况下,倒出去的水即是时间,也是主导权。不能再让杯子里的水继续流失了。没办法了,谭雅重新做好行动的决心。
  一下定决心,就必须彻底展开行动。其余部队的快速反应出击要迅速且极有秩序地进行。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本队,是由两个中队组成的部队,由提古雷查夫中校亲自率领。他们形成空中突击队形,一路赶往村庄地区。
  就算途中收到东方方面军司令部传来,联邦军经由复数地点越境入侵的消息,沙罗曼达战斗群的任务也依旧不变。真是幸运,谭雅确信自己选择的行动没错。要是慢了一步,就会得要在杯子更加倾斜的状态下出击吧。
  「……该说果然是武装侦察吧。」
  有种难以接受的心情。
  不过,分心思考是很危险的事。必须要有名为时间的奢侈水源,才有办法涌出良策;只能先完成本分,然后再花时间思考。
  这尽管非我所愿,但也不能放着眼前的威胁不管。
  「副官,敌电波有变化吗?」
  「依旧没有。联邦军部队不是只使用近距离部队内的加密通讯,就是正在彻底施行无线电静默的样子。」
  「……奇怪,不是说有复数部队越境吗?」
  正常来讲,复数的部队如果要合作维持作战行动,就必须要有长距离通讯;因此对监听方来说,就会想反过来利用敌方的长距离通讯,掌握他们的所在位置。
  沙罗曼达战斗群与司令部之间的通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就算是联邦军,在监听到我方的通讯后,就算看不懂内容,也肯定会将「司令部」与「不明部队」互相通讯这件事,作为判断材料加以运用。
  「是的,中校。虽说受到天候影响,电波状况不太稳定……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长距离通讯电波的话,就可能是敌方特意这么做了。」
  「意外地会想呢。」
  谭雅苦笑回应着副官的话语,在心中坦率赞赏起敌人的狡猾。
  就算是像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样当地居民等级的联邦语使用者,也不可能当场解读加密过的短距离通信。
  「我想是因为还不熟悉合作方式,所以干脆选择单独行动吧。」
  「恐怕是吧。」
  这下棘手了——谭雅在心中微微抱怨。
  只要复数的部队互相通讯,也比较容易锁定所在位置……一旦敌方不频繁使用无线电,就甚至必须预期意料之外的偶发遭遇战;就算是为了与从其他路线先行的拜斯少校的一个中队在当地会合而赶路的途中……没办法掌握敌情也让人很不愉快。
  或许干脆就容许一点时间损失,先为了集结战力让部队会合吧,正当谭雅思考起这种打算时。
  「02呼叫01,急报。02呼叫01,急报。」
  是参杂着些许杂讯,拜斯少校紧绷的声音。
  听到通讯的谭雅立刻反问。
  「这里是01。通讯状况正常。什么事?」
  「02呼叫01。已接触敌军。」
  是所担心的意外遭遇战。
  「正与疑似联合王国军的魔导突击部队交战中。」
  「01收到。」
  「该死。」谭雅没能收回脱口而出的骂声,狠狠地骂了出来。
  联合王国部队?
  就算在战场上误认敌人是常有的事,拜斯少校会看错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是联合王国军部队在协助联邦军的作战行动吗?
  「全都慢了一步啊。判断材料太少了……」
  视情况,可能还会有联合王国军部队的增援。
  「与联络军官的通讯呢?」
  「可能是电磁干扰,或是无线电受到损害吧。联系不到对方。」
  就算知道没用,也还是询问副官所得到的答覆,不出所料。
  不仅无法把握敌情,而且还怀疑起有未确认到的敌战力存在的情况。就连派去救援的战力是否足够,也渐渐无法确定了。
  不管怎么说,状况不太乐观。
  「通报司令部,更新状况。」
  谭雅条件反射似的下达通报的指示。她在甚至想咬牙切齿的冲动驱使下斟酌起状况。
  身为指挥官思考的是眼前状况的棘手程度。
  敌部队恐怕有复数单位正在各自单独行动吧。理论上,这也能说是对分散配置的敌人各个击破的好机会,但在缺乏侦查手段的现况下,这只能说是纸上谈兵。
  依旧无法否定偶发遭遇战的可能性,棘手的是,就连敌方的规模都无法确定;要说这是战场迷雾的话,就束手无策了,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放任这种状况继续下去。
  救援很困难。
  「……没办法回报无法救援的立场,真是痛苦。」
  帝国军假如对自治议会的支持者见死不救,就会陷入恶性循环。
  这弄得不好,将会成为心腹大患吧。认为帝国军无法信赖的自治议会,有可能会完全倒戈到联邦阵营。杰图亚中将奇迹似的建立起来的后方地区安宁将会化为乌有,让帝国军的后勤路线暴露在比以往更加庞大的风险之中。
  「或是说……这就算回报无法救援,也回不去吧。」
  只要考虑到状况紧迫,答案就很明白了。
  毕竟战局所追求的是不会对自治议会见死不救的姿态。在这种状况下,帝国军参谋将校的典型思考是冷酷无情的。
  「不论会成功还是失败」都要送出救援部队吧。
  如果成功那就好;如果失败,也会说着尽管未能赶上,不过我们也为了救援付出了莫大的牺牲,在他们面前掉几滴泪。参谋将校就是这种生物。假如祭品的羔羊不是自己,谭雅也肯定会很乐意地举双手赞成献上祭品。
  撤退完全不在考虑的选项之中……这岂不是跟联邦军的立场相反了,有种甚至让人想骂出这句话的错乱感。
  「嗯……错乱?」
  不经意说出自己的想法,谭雅忽然思索起来。
  有什么跟往常不同。
  那会是什么?
  相反的立场。
  「该不会,这该不会……?」
  只是可能性的假设。
  然而,谭雅脑海中浮现的是恐怕是在从事武装侦察的联邦军人的心理状况。侵入敌地享受恶作剧的一群人。就连撤退时机也会充分留意吧。
  不对,是不得不去留意。
  只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行动原理就一目了然了。要是能逃的话,当然会想逃走啊。真的必须要感谢学校教育有教导我们,「要成为懂得站在对方立场上思考的人」。
  「……提升高度!提升到高度八千英尺!」
  因此,谭雅将隐匿的努力狠狠抛开;当场放弃以低空匍匐飞行前进,随后在闯入战斗领域前上升的既定计划。
  对于副官以下一脸错愕的将兵,谭雅以坚决的语气下达指示。
  「将魔导反应提升到最大输出!上升,给我上升!」
  朝着用眼神询问「这样好吗?」的副官,谭雅咆哮起来。
  「给我做!」
  「听好。」继续说下去的谭雅充满确信。
  「将我们的所在位置清清楚楚地传达给敌人知道!也将无线电频道开启,要做公开广播。给我用最大输出。」
  「咦……咦?」
  「向村庄广播:『我们是帝国军沙罗曼达战斗群。赶路中,再稍微坚持一下。』同时进行帝国语与联邦语的广播。」
  「我想村庄那边恐怕接听不到……」
  「这种时候,无所谓。」
  因为发出叫喊的行为本身就是目的了。
  特意展现的姿态,只要摆出来就有意义。能不能传达到,就算放在第二、第三顺位也无妨。
  「可以吗?」
  「『自治议会』与『联邦军』会接听到吧。」
  谭雅断言。
  参谋本部肯定会赞同她的做法。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准备朝着大批敌军全力突袭的演技。
  就算没能赶上,光是有展现出动军前往的模样,情况就相当好了吧。
  「这很可能会让敌方做好迎击态势。」
  「无所谓。敌方要是这么做,就会减缓对村庄地区的攻势吧。通知他们增援正在接近的事实并不是件坏事。」
  只要公布所在位置,就还能期待联邦军部队自己靠过来的可能性。这种情况下,只要拿救援途中的意外遭遇战作为借口,给他们阻挡下来就好了吧。
  几乎没有问题。
  只要除去损耗会大幅提升这点就是了。
  「我期待联邦军的魔导部队会是个胆小鬼。去教育一下那群小偷吧!大队,以最大功率发出突击信号!跟上!」


        当天 多国籍联合部队

  广范围发射的无线电波,输出功率大到让德瑞克中校当场傻眼。
  除了突击信号外,还露骨地展示己队位置的冲锋;只要感应魔导反应,就算再不愿意,也能识别出是一票Named。
  自莱茵战线以来,就一直记得的波长。
  不可能会搞错的。
  是他,是他们来了。
  莱茵的恶魔,那群恶鬼。
  「中……中校!」
  「我知道!」
  当下感到大事不妙的德瑞克中校,转身冲向米克尔上校的本营。
  「米克尔上校,是那个Named大队!」
  「我有收到电波!情况如何?」
  「已有一个魔导中队迂回包抄后路,正在与我方的防卫部队交战当中。敌我战力差距极大,我一个中队光是迟滞作战就达到极限了。」
  「……该死!这是最糟的情况啊!」
  在朝应该是帝国军前来方向的天空看一眼后,米克尔上校会破口大骂也不无道理吧。
  联邦军参谋本部的事前预测,是估计帝国军的初期反应会相当缓慢。他们甚至还保证时间会充裕到足以压制村庄并化为防御阵地。
  现实是如何呢。
  帝国军的反应未免太快了。
  「压制状况?」
  「……整体来讲不太乐观。照目前的状况,没办法冲进村庄内部。」
  「不过就是村庄耶!这怎么可能!」
  德瑞克中校忍不住大叫起来。在步兵与魔导部队的联手下,就连一个村庄也压制不了?
  「那是构筑好四周防御的要塞啊!」
  「怎么可能,我们可不是在袭击军事据点耶!」
  有点难以置信。
  就德瑞克中校所知,所谓的村庄是居住地,并不是什么依防卫目的所构筑的野战阵地;尽管如此,却受到据点化了,这让他无法理解。
  「魔导师的火力打不穿吗?」
  「已尝试过两遍了。想定反装甲情况的贯通术式打不穿。尽管是以沙袋为主的原始防卫阵地……应该带重炮来的。」
  傻眼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明明是随便抽选的村庄地区,却化为没有重炮就难以攻略的阵地?
  「……没想到会彻底到这种地步。」
  他毕竟是对反叛乱治安镇压战,就只会在殖民地引起骚动这种程度认知的海陆魔导军官。
  愕然的德瑞克中校,就像忍不住似的抱怨起来。
  「真难想像……当地居民被逼到得做出如此水准的野战筑城吗?」
  让人觉得干脆说是暗号遭到解密,还是高层之中有鼹鼠潜伏还比较有真实感。
  不过这种疑虑,却遭到站在身旁的一名男人以狠狠说出的苦涩话语否定了。
  「……恐怕是有可能吧。」
  「米克尔上校?」
  「对他们来说,我们联邦军是共产党的军队。毕竟是我们亲爱的党,想必对他们……『施行了相当多的暴虐行为吧』。」
  他狠狠说出的这句能用过于强烈的敌忾心说明的话语,充满着讽刺意味。
  米克尔上校尽管应该深爱着联邦,却没办法说他是共产党的忠犬;尽管不是,却一样得忙着收拾主人的善后。
  还真是矛盾啊。
  不论是谁,都同样发自内心厌恶着共产党;尽管如此,却因为立场不同而面临交战的下场。无法互相理解,还真是深感遗憾。
  没办法,德瑞克中校甩甩头。
  对话需要时间。对战时状态下的军队来说,时间这项资源实在太过珍贵了。
  就算是武装侦察,也没有成为优秀祭品的道理。对确保好退路,提心吊胆地侵入敌地的一方来说……可是想尽快回家的。
  对德瑞克中校来说,只要能得到某种程度的成果,他就会立刻掉头回营,甚至已经跟米克尔上校私下谈好了。如有必要,甚至考虑以联合王国军的德瑞克中校提出抗议的形式撤退。
  「……需要成果啊。」
  「莫斯科想要的是就是这个吧。」
  然而,也没办法两手空空地逃回去。米克尔上校也有他的立场。真是可悲,如果失败,就得将尊敬的友人交到慈悲为怀的党的手中。
  「那就替联邦与联合王国的联合作战锦上添花吧。就算只是表面上,也必须得赢。」
  「没错。」就在米克尔上校带着苦笑,点头赞同自己的说词时。
  两人目击到企图接近碉堡化的牛舍的步兵分队,触动到疑似设置在排水沟里的炸弹而遭到炸飞的模样。
  最后还遭受到就像做过归零调整似的射击。
  「啊,该死。这是最糟的情况啊!」
  在抱怨的德瑞克中校眼前呈现的景象相当惊人。
  在幸存者陆续倒下的情况下,尽管覆盖防御壳的联邦军魔导师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投出烟雾弹,防守方的枪击也依旧毫不中断。
  就算听不懂联邦语,此起彼落的怒吼与悲鸣的内容也是世界共通的吧。让自负经历过凄惨战场的他,会在心里想起所知道的一切脏话朝上帝骂去的景象。
  就算是联邦军,也不会默默让人打不还手。魔导部队朝碉堡发射大量的术式,步兵则是在这波支援之下接近牛舍,用炸弹让防守方安静下来。
  这是要将碉堡化的房屋,一个一个依序击溃吧。
  但就算这么做,牺牲依旧是增加了。
  就在为了收容少数伤患,四处投掷烟雾弹,好让联邦军部队重整态势的空档,军官单手拿起扩音器,大声喊道。
  「我们是负责武装游击队扫荡任务的部队!只要各位交出游击队,我们就会保障村庄的安全!」
  「投降吧!」
  「我们拒绝!」
  反应十分激烈。共产党似乎是干得相当过分的样子。
  「……由联邦军来喊,会是这种反应啊。」
  喃喃自语后,德瑞克中校把跟在身边的口译找来。
  尽管赶时间,也还是将要说的话确实翻成联邦语,虽说讲得很烂,不过在确认完足以把事情办好的发音后,德瑞克中校就开始行动。
  「米克尔上校,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
  「什么?」
  一回到准备再次攻击的米克尔上校等人身旁,德瑞克中校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他很清楚要是在这里取得承诺,恐怕会对米克尔上校在联邦军内部的立场不太好吧。以大半是独断独行的形式,德瑞克中校用拙劣的联邦语大声喊道。
  「我们是联合王国军!请向我军投降吧!身为国王陛下的军人,我们会基于国际法准备各位的待遇!」
  什么?——瞬间的沉默蔓延开来。
  在厉声拒绝投降劝告的居民面前,做好觉悟的德瑞克中校把心一横,为了展现自己的军服探出身子。
  就算是魔导师,只要防御壳被打穿也一样会死……但不好面子、不疯狂的海陆魔导军官,就像是没有灵魂的人。
  「要是拒绝,我们就会让联邦军冲进村庄里!」
  用联邦语把话说完的德瑞克中校,确信自己的话语造成了影响——止歇的枪声就是佐证。
  最重要的是,闯进毫无遮蔽物的空间里的德瑞克中校自己并没有遭到射击。
  第一阶段过关了。
  之后就是把吓得半死的口译拖到这里来进行交涉吧,德瑞克中校原本这样认为,不过他的预测却朝好的方向落空了。
  「你……真的是联合王国军吗?」
  他听到了熟悉的母语。
  「连军服的差异都看不懂吗?」
  边用母语吼回去,德瑞克中校边再度向上修正他对村庄地区的评价。为什么住在这种边境地区的联邦公民,能够自然地说出联合国官方语言啊?
  「交出你们不是联邦军的保证来!」
  「我能挺起胸膛断言!我看起来会像是连自己的所属军队都搞不清楚的蠢蛋吗!」
  「别开玩笑了!」
  居然会沦落到要用联合王国官方语言互骂的下场,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啊。不过,能省时间是值得欢迎的事。
  「投降吧!我向军旗发誓,『只要你们肯交出战斗人员』,我们就会保证非战斗人员『在这里的安全』!」
  他们会理解话中的涵义吧。拜托……还请听懂啊。德瑞克中校在这瞬间向上帝祈祷着。
  很幸运的。
  上帝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愿望。
  「……现在就出去!」
  「很好,把『战斗人员』交过来!」
  他们挤出来的答覆,正是迫不及待的答案。
  这是妥协的交易。
  不过,也是双方最低限度的让步。
  「停止开枪!别给我干蠢事!」
  米克尔上校发出怒吼,帮自己避免擦枪走火事态的举动,还真是可靠。毕竟要是在最后关头把事情搞砸的话就危险了。
  感觉就像是经过了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抛下武器,举起双手过来!」
  「该死。」
  步枪被轻轻抛在雪地上。
  就在一把、两把地逐渐增加之后,十几名男人在德瑞克中校面前举起双手排成一列。
  特意走到他们身旁的德瑞克中校,故意在众人面前大喊。
  「给我绑起来!想定以空运回港口的情况,给他们穿上厚衣物。以俘虏身分送回本国。可千万别给我犯下让俘虏冻死的失误啊!」
  这些话大半是为了让俘虏安心,同时也是在对恐怕激起敌忾心的联邦军做出警告。
  这么做是很费事,不过是必要的手续吧。
  就在联合王国军的军人确保俘虏的过程中,一旁的德瑞克中校就像卸下肩膀上的重担似的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这就跟成功解除了村庄地区的武装没有不同。由于是要他们交出战斗人员,所以对方交出的全是成年男性。
  ……现在要是试图控制村庄地区的话,毫无疑问会遭到反击。
  「辛苦你了,德瑞克中校。不仅抓到俘虏,还在形式上压制了村庄。这会是充分的战果吧。立刻测退吧。」
  「你是怎么了啊,就再稍微玩一下吧。」
  「感谢你的关心,不过没必要。考虑眼前的状况,就只能撤退了。」
  就像在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似的,德瑞克中校把手放在耳朵旁边给他看。
  差点破口大骂「别闹了」的米克尔上校,就在德瑞克讽刺地指着在远处现身的政治军官后,一脸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就用语言障碍的名目,让政治军官也跟撤退的判断扯上关系。这是德瑞克中校所策划的小闹剧的剧本。
  「也就是要让她口译吧。」
  「是呀……偶尔演场闹剧也不错吧。」
  「这个剧本要是顺利通过,就转行去当剧作家如何,德瑞克中校。我会帮你向伦蒂尼恩的老剧院写封推荐信喔?」
  「哈哈哈,到时就拜托你了。」
  一脸明白的米克尔上校用联邦语叫唤着政治军官。
  当然,这是个能视为任务已经达成的状况。不用说,撤退是最适当的选择这种事,就连政治军官这种半吊子的军人也很明白。
  正因为如此,三流戏剧也能获得某种程度的成果。
  就算听不懂米克尔上校向她滔滔不绝说出的联邦官方语言,德瑞克中校也能推测出对话的内容。
  毕竟剧本是我写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米克尔上校说他还能战斗吗?」
  在以根据气氛判断出情况的感觉插嘴询问后,政治军官就一脸困扰地点点头。
  「真是非常抱歉。德瑞克中校,能请你稍等一下吗?」
  政治军官一面向我赔罪,一面向米克尔上校说起什么事来。就算是理当听不懂的异国语言,现在却不可思议地能猜出内容,这还真是相当愉快。
  大致上,应该是政治军官很让人感激地在说服或是劝说顽固的米克尔上校撤退吧。就如同德瑞克中校的剧本,演出着米克尔上校有别于真正想法的不肯撤离,而将政治军官牵扯进来的德瑞克中校,则是坚持主张撤退的戏码。
  这种太过简单的剧本,仔细想想还真是出闹剧,不过考虑到针对联邦高层的表现,这就会是必要的手续。只不过,这出戏也没办法慢条斯理地上演太久,总不能让看惯三流戏剧的帝国客人看到这种蹩脚戏码。
  正在赶往这里的帝国军魔导部队,恐怕会是一批棘手的家伙;负责确保退路的部队正在与处于优势的敌军交战,也有必要迅速脱离。
  「恕我失礼,能先安排将俘虏后送的手续吗?」
  「这是不得已的措施吧。米克尔上校这边会由下官负责说明。还请随意安排。」
  「多谢关照。」
  一取得政治军官的许可,德瑞克中校瞬间就为了迅速安排后送的手续返回部队。
  一旦要将十几名成年男性后送,实际上,就跟一个魔导中队脱离战线是相同的意思。魔导部队要独自脱离是很简单,不过在带着步兵部队的情况下,也不能放弃对他们的支援。
  没办法,德瑞克中校毫不迟疑地选出最适当(没有用)的部队。
  「苏中尉,去准备后送俘虏。」
  「是要后送俘虏吗?」
  「没错。由贵官负责,将向我方投降的俘虏确实移送。预定会在RMS安茹女王号修理完毕后,用那艘船送往本国。」
  将后送俘虏的事情交给最派不上用场的中尉的中队负责后,德瑞克中校的心思就早早跳到撤退的步骤上。
  敌人自称是救援部队。
  也就是说,目的会是村庄地区的防卫与救援吧。
  就算想期待他们不会穷追不舍,但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乐观的推论上,还真是让人为难。
  ……就这层意思上,想优先让步兵撤退——正当他考虑到这里时。联邦军步兵部队就在拿起卸除的滑雪板后,开始迅速离开村庄。
  总算是结束了——或许该这么说吧。
  朝我走来的政治军官脸上也露出安心的神情。
  「米克尔上校理解了吗?」
  「是的,中校!上校同志已发出后退命令了!」
  「太好了!」
  很好——德瑞克中校点头回应,就在他准备快步冲出时,注意到政治军官有话想说的表情。
  「是要在贵国进行军事审判吗?」
  「他们是也有朝我方开枪的凶手。总之,会严格追究他们的刑责的。」
  是这一回事啊——在理解她想说什么后,德瑞克中校就挂上虚假的冷笑,向她做出会进行严厉惩罚的保证;虽说是俘虏,不过坦白讲是一群立场让人同情的人,所以是打算用葡萄酒与苏格兰威士忌还有香烟,充分地追究他们的责任。
  「还希望你能从轻量刑。」
  「咦?」
  「他们也是我国的国民……虽说有着不幸的经纬。」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德瑞克中校有着一种成见。认为共产党的走狗往往都会是一群虐待狂。正因为如此,才会单纯地以为共产党员会希望对俘虏严惩吧。
  「身为一名政治军官,我想拜托你。只能口头答谢是很过意不去,但还希望能从轻发落他们的待遇。」
  大概是有着不会干涉战场的自制心吧,不过一等战斗结束就冒出来的习性,怎样都无法喜欢。
  而且还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漂亮话来!就德瑞克中校看来,这只能说是难以理解的感性。
  「我方的军事审判对匪贼的最高刑责是枪决……他们会有怎样的待遇,我也难以断言呢。」
  「德……德瑞克中校?」
  「中尉,还有事吗?」
  要是没问题就开始行动。德瑞克中校就像是在这么说似的摆动下巴,把麻烦事的源头赶走。
  「……这听起来是很严厉,不过法律要是不去遵守,就会失去意义。不是吗?」
  「告辞了。」打过招呼后,德瑞克中校就快步冲出。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战争最困难的即是撤退战。
  身为指挥官,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飞上天,俯瞰村庄……还近在眼前。会觉得一面支援友军脱离一面后退是魔导师的本愿,就只有一瞬间而已。
  后送俘虏与确保退路的任务,对玛丽来说也不是什么瞧不起人的命令。
  只不过,还是会觉得不舍。
  「追击要来了!脱离!脱离!」
  粗暴喊出的撤退命令。
  「阻扰战斗呢?」
  「敌前锋是疑似快速反应的魔导部队。那种人数,只要越过防卫线就不会再追了!」
  「大家别担心。」指挥官做出保证的对话让人烦躁。
  『要升空了!』在响彻天际的叫喊声中,玛丽也明白自己不得不脱离了。
  逃走非我所愿。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转身迎击,让帝国军,不对,是让莱茵的恶魔大吃一惊。
  「……还不行。」
  我知道对方是强敌。
  也很清楚在锐牙能伤到她之前,必须要避免做出让牙齿折断的行为。
  不过,总有一天。
  在不久的将来,我绝对……
  「会夺回来的……我们会夺回来的。」
  仍旧是无法触及。
  仍旧是力量不足。
  仍旧是比不上她。
  一堆仍旧是。
  「然而,我是不会放弃的。」
  父亲的敌人。
  大家的敌人。
  ……因为我们必须得要回去。
  「现在,就只有现在,我们会离开。」
  如此喃喃低语的玛丽耳中,听到大叫撤收的次数逐渐减少。
  必须得快点了。



  伙伴已陆续做好脱离的准备了吧。
  就算不甘离去,内心嘶吼着想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人为止……也不得不忍下来。
  就算是后送俘虏的任务,也是个优秀的任务;再犹豫下去,不只是会给自己,还会给全员增添困扰。
  所以,就在此发誓吧。
  玛丽俯瞰着,再一次回头,在心中重新发誓。
  「我,我们,绝对……」
  接连败北。
  这次也比不上她。
  但是,总有一天。
  最后一定会。
  「……我绝对会回来的。」


  这一天的战斗,假如以后世的客观角度来看,帝国、联邦与联合王国这三者全都达成了自己应当达成的目的。很难得的,他们全都发自内心自负自己是胜利者,就这点看来,这甚至可说是一场罕见的战斗吧。
  帝国军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战术上的完全胜利。
  对于发动有限攻势的联邦军,帝国军前线部队分别在各处毅然展开反击战;甚至获得自治议会体系的民兵支援的帝国军,没受到多少损害就完成了防卫战斗。
  借由向自治议会与市民展现出提供安全保障的意思,让双方的合作关系发展成名副其实的同盟这点,也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最后,不仅成功抽出精悍的预备部队,还局部性地推进战线的帝国军所达成的成果,让帝国能以纯军事的观点自负为胜利者。
  另一方面,联邦军则是在重大但可容许的损害范围内,成功获得所渴望的战略情报。
  共产党首脑集团因此注意到,所预想的帝国与自治议会关系,由于所谓「独立的糖果」发挥效能,让针对联邦的分离主义明显横行的情况,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在这件事上,据说联邦军参谋本部因为有机会让政治局服下名为「现实」的剧药而大声称快。
  战场的现实,将名为意识形态的透镜打破了。
  没有面临到致命性的军事败北,就成功让他们看清楚军事上的现实,这一点让联邦军参谋本部与内务人民委员部,在对内方面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而或许该说就结果来看吧。联合王国军的派遣魔导部队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微薄的战果——少量的俘虏与少量的军事成果。
  尽管如此,有利于政治的胜利,不论要说得有多夸张都行。
  胜利会伴随着赞扬。联合王国军的德瑞克中校等人海陆魔导部队的活跃,就作为对大家都有利的成果受到极力称赞。
  然而,这是日后的观点。


        当代人的莫斯科

  在当时的联邦,很少有人能将大声指责着之前的战斗是「惨败」的人,视为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货。
  就身为少数例外的罗利亚内务人民委员看来,只能说周遭人的理解能力差到令人喷饭。因此,这一天的罗利亚内务人民委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极为不悦。
  「就武装侦察而言,这是纯军事上的惨败吧。必须将我军在小规模战斗中的战术劣势视为一项重大的课题着手解决。」
  这是针对「难道不是依照你的计划行事才败北的吗?」的弹劾,做出的答覆。
  尽管没有比遭到连简单明了的结果都无法理解的人谴责还让人不爽的事,他的语气依旧是极为平静。
  「……不过,更重要的是政治问题。倒不如说,能掌握到这件事,就足以将这次的牺牲全部正当化了吧。」
  打从一开始就嘱咐过,这是为了把握政治情势的出兵。
  他向书记局、政治局,到处不断地,再三地,可说是不厌其烦地要求他们理解,这是为了把握状况的作战行动;途中由于连联邦军参谋本部也有这个意思,所以还一起进行说服工作。
  尽管如此,到头来还是冒出大量以为「这是打击罗利亚与参谋本部阵营的大好机会!」而意图把事情带到政治斗争上的蠢蛋……对罗利亚来说,这就只能替他们挖好墓穴了吧。
  只不过,罗利亚表面上依旧不改拼命提出反驳的表现。
  钓鱼需要忍耐。就跟恋爱一样,是一种策略。
  就这点来讲,罗利亚知道耐心等待才能得到最大的成果。这是在与妖精的恋爱策略中学到的。
  「这个政治课题是什么,很简单。各位同志,帝国散播的『独立保证』对联邦来说,已成为最糟糕的毒药了。」
  他在瞥了一眼后,朝会议室说出的话语中,带有极为重大的意思。
  能理解这点的贤明之人皆无言点头,误以为罗利亚是在掩饰自己失态的蠢蛋,则是扬起难以忍住的笑意。
  想欺辱他的气氛,竟能如此简单地看出来。啊,知性会表现在脸上呢……罗利亚甚至难以忍住苦笑。
  「帝国军抛出的『民族自决』这个梦想,已发挥出效果了吧……不得不判断,分离主义者与帝国军的关系性是超乎想像的强固。」
  尽管如此,罗利亚姑且还是把这当成工作,继续报告下去。
  联邦军面临的反击比想像中还要强硬。伪装成「当地居民」的武装集团所做出的激烈抵抗,就仿佛是在对侵略者做出的抵抗。
  只要整合潜入观测员的回报,答案就显而易见。就连前线附近,都对联邦军绝望性地缺乏信赖;就连敌忾心,都受到广泛的认同。
  「就如各位已经知道的,帝国军部队已大幅恢复行动自由的样子,不过目前已确认到更加不妙的因素了。」
  占领地区的治安维持,是由少数民族的分离主义者担任,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不过就算知道,也依旧不改这是个惊人消息的评价。
  让联邦共产党中枢不得不为之颤抖的理由,就只会是帝国军有办法建立起能将治安维持交给「分离主义者」的「信赖关系」这件事。
  开战最初的败北是很震撼。帝国军纵横驰骋地展开机动战的恶梦极为强烈。从广大空间的治安维持中解脱的帝国军部队,能够自由行动?而且甚至还不会因为游击活动受到损耗?
  这不叫恐怖,还有什么算是恐怖啊?
  「由于政治军官隐瞒实情,所以全貌尚未明朗。」
  「听好。」罗利亚说出仿佛让在场众人为之冻结的一句话。
  「虽然只有部分,不过听说也有目击帝国军与『分离主义的当地居民』并肩作战的案例。」
  并肩作战,肩挨着肩的奋战。
  这所代表的意思,可没有字面上这么简单。
  信赖与信用是很沉重的。再怎么说,只要经历过动乱的时代,就不可能误解这个意思吧。
  假如不是信赖着具备战斗经验的武装异邦人,拥有着能成为身旁战友的信赖关系,是不可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的。行动明确述说着信赖这个单字。
  「……能把握到正确的敌情,应该值得高兴吧。因此,我们不得不承认,不太能期待获得占领地区的各位同志协助。」
  「可以请教一件事吗。同志的发言听起来,就仿佛是共产党员已败给『分离主义者』一般的言论。老实说,难道连地下活动的根基都没办法打下吗?」
  基于教义的正确指责——罗利亚在内心里苦笑。
  这种正确性在现实的战场上毫无意义。竟然忘了必须得和现实妥协,还真是惨不忍睹。
  只不过,不能无防备到让人正面指责可是联邦政治的本领。正因为如此,罗利亚夸张地点了点头。
  「就结论来说,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请听好。」罗利亚接着说道的语气非常平静。
  「只要有适当的支援,投入适当的人员,并由适当的指挥官担任指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吧。总而言之,可以说未来是由人所开创的。」
  「对了。」就像灵机一动似的,罗利亚抛出话题。
  「不知意下如何啊,同志。倘若你能为了人民挺身而出,就再好不过了。」
  「……你……你是说我吗?」
  「现场传回的报告也很混乱。当下的状况需要正确可信赖的报告者。倘若同志肯表明坚决的意志,我也想拜托你身负此任呢。」
  暗示要将他送往现场,罗利亚温柔地展露微笑。
  把这些只会出一张嘴,以为事不关己的家伙丢进残酷的游击战中,心情想必会非常愉快吧。
  「等一下,罗利亚同志。」
  游戏总是会在最尽兴的时候不得不结束。
  「你说就连情报的流通都很容易中断?也就是说,就连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情报网都受到相当大的压制吗?」
  会让罗利亚必须立刻端正姿势的对象,就只有一个人。
  「是的,总书记同志。诚如你所言。」
  罗利亚立即表示同意。
  「……我非常能理解反动主义者与分离主义者讨厌我们。」
  呢喃声的主人,出乎意料地以理性的语调询问。
  「但是,为什么会讨厌到这种地步?」
  这是对「我们共产党遭到讨厌」所提出来的询问。
  要正面回答,就政治上来讲会很困难吧——罗利亚在内心苦笑。
  「诚如总书记同志所言。我们在民族政策上应该对他们做出相当程度的让步了。侵略者为什会这么受到欢迎呢?」
  「也就是资本主义者与帝国主义者的政治宣传优秀到这种地步吧?」
  看似随声附和的家伙一脸不可思议地表示同意的模样也显得可笑;要是真的不懂,他们就完全是无能吧。
  至于总书记同志,肯定是太过讨厌「不利的报告」了。算了——罗利亚切换思考。
  既然他想知道,就只能指点一番了。
  他忍着苦笑,在举手示意「方便发言吗?」后,以严谨的态度插话。
  「民族主义是没有道理的。」
  基于加以活用的立场,罗利亚很清楚情绪所具备的作用。不是因为道理或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的要素才是一切。
  要视为是创造出来的存在一笑置之,早已是不可能的事吧。
  民族只是一种幻想——这个共产主义的官方纲领,在民族大梦这句话之前,还真是显得虚幻无实。
  「罗利亚同志?」
  「就连我们,不也有充分运用这点吗?」
  共同的大义,民族的防卫,总而言之就是民族主义。
  正因为有所共鸣,联邦军至今才能连无法确定是否信服于党而送去集中营的将兵们,都能善加运用。
  「高举着民族的大义,挥舞着民族的大旗,以民族的话语歌唱着民族的歌曲。这尽管是太过常见的事,不过效果极为强大。」
  对推动这件事的罗利亚来说,获得了甚至让他瞠目结舌的成果。
  那些有过集中营经历,本以为一定会背叛的将兵,叛离率却低得惊人,愿为了党骁勇奋战。
  只要肯明确承认,他们也是出色的爱国者。
  是在爱国心的驱使之下,为了与祖国的敌人交战,拿起武器的一群人!就算只是徒具形式,不过向联邦共产党这个组织宣誓效忠的前集中营居民也不罕见。
  「我就在此念出来自前线的报告吧。只要是为了祖国而战,全体将兵都会为了应当守护的物事,毫不犹豫地持枪战斗。」
  不可能做到细微的控制。
  祖国爱、爱国心或是乡土爱。
  这些全是情绪。因为是情绪,所以不会接受道理;比起道理,能否引起共鸣才是一切。
  很不幸地,共产主义在这点上明显不如人。
  能够高举着理想。而且是美好的理想,而不是恶劣的宣传材料。特别是对误以为自己很聪明的蠢蛋,有着出类拔萃的效果。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
  「……也就是说,从集中营(解说:【集中营】矫正不良习惯,教导劳动之美的训练营;经由充满劳动价值的喜悦,让人达到压倒性的成长。另外,爱嚼舌根的家伙们也把这叫做强制收容所。)释放出来的联邦军将兵,是为了『祖国』而战,而不是为了『党』而战。」
  「正是如此。」
  对于党员的询问,罗利亚立即答覆。
  因为这是无从否定的事实。
  就罗利亚所知,因为爱着共产党而前往防卫祖国的人数也不是零;毕竟实际上,要说共产党局部性地改善了人们的生活也没有错。
  另一方面,发自内心憎恨共产党的人们,人数也在这些人之上吧。
  虽说为党牺牲的人数不会从官方纪录上抹消,但这是因为没办法连亲戚都彻底抹消的缘故。
  「嗯,这是个好消息呢。」
  「是的,总书记同志。」
  「向……向二位说出这种话,尽管非常失礼……不过这可是存在着一批对党毫无忠诚心的家伙哟,很难算是好消息……」
  「不不不。」罗利亚伴随着笑声,打断列席者的发言开口。
  「同志,就换个角度想吧。」
  忠诚心是一种多层次的概念。
  就算对党机关不忠之辈是联邦这个祖国的爱国者,也不会矛盾。只要视帝国为共同的敌人,不会反抗党的指示的话,不论是谁都能视为忠实的人力资源。
  就连动摇分子,都会为了守护联邦这个国家与帝国交战吧。
  「这是在让敌人与潜在的敌人互相厮杀。比起关在集中营里狠狠使唤,让他们在战场上为了名誉与神话而战,可以说稍微比较有效率吧。」
  这真是个简单的道理。
  甚至是冷酷的原理。
  然而,也是永恒的真理。
  「我们的角色极为明确。只需要扮演好民族主义守护者的角色。然后,再强调党与祖国的一体化就好。」
  讽刺家的字典上,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爱国者是征服者与政治家的牺牲品。
  爱国心是坏蛋最初的依靠。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圣诞节 联邦领内 多国联合军基地

  干杯的口号,一直都是这句。
  「圣诞快乐!」
  只要有人呼喊,就会有人回应。
  为了庆祝圣诞节,粗鲁的军人带着笑容唱起耶诞颂歌,将混着酒精的甜蛋酒如沐浴一般狂饮的模样,看起来天真无邪。这是在事前从事武装侦察作战,成功达成自身任务的联合王国军与联邦军的魔导师的休息时光。
  当然,休息的方式也有着很大的个人差异。
  有人会去向砂糖确认历史性的友谊吧;也有人会拘泥在用餐这种根本性的行为上吧;而当中以不会花心的硬汉自居的德瑞克中校,就在义务性地陪完甜蛋酒后,把重点放在最老的朋友苏格兰威士忌上,与它确认起这一年来的友情。
  就连指挥官层级都能像这样尽情放纵的,也就只有这种日子吧。
  在远离故乡的异乡之地庆祝圣诞节,让人格外怀念起故乡。乡愁对海军与海陆魔导师来说是个熟悉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对士兵来说,圣诞节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节日。
  考虑到就连断言宗教是鸦片的共产主义者,都会将圣诞节视为世俗化的节日庆祝的话,今天显然就是个不可侵犯的一天吧。
  「……中校,发生问题了。」
  「什么?」
  在圣诞节喝得微醺时收到坏消息,是一种极为不愉快的经验。德瑞克中校瞬间蹙起眉头,并在下一瞬间哑口无言。
  「向我军投降的俘虏,被移交给联邦军了……?」
  脑袋一理解部下的报告,随即就焦急地把庆祝圣诞节的苏格兰威士忌酒杯胡乱推开,带着猛然的凶恶气势飞奔而出。
  没有在派对会场喊出「这怎么可能」是个奇迹。
  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种愚蠢的事态,他身为军人可是连作梦都没有想过;因此,他直接冲进待着少数值班军官的司令部。
  他很清楚自己的呼气中充满酒味。平时的话,肯定还会有着等到酒醒之后再过来的自制心。
  然而,唯独这次没办法这么悠哉。
  该怎么做才能把人抢回来啊——德瑞克中校瞬间盘算起来,领悟到就只能暗中与米克尔上校合演一场戏的事实。
  要无损双方的面子,不过也要避免双方在政治上的失分,这是极为困难的事吧。为什么我得在圣诞节烦恼这种事啊?
  「……太蠢了。这真是太蠢了,该死。」
  然而基于人道,我不得不做。
  推开就像是看到可疑人物的值班卫兵司令,一冲进值班军官待命的值班室,德瑞克中校就不容拒绝地将当事人拖到司令部宿舍的郊外。
  我可没有同意要移交俘虏;也不可能同意。因此,有必要抢回来。不论是要演闹剧还是玩弄诈欺手法,都绝对要把人抢回来。
  作为口译待命的家伙,就承认这是场灾难吧。不过,你们必须陪我走这一趟。于是,德瑞克中校就在「观众聚集的舞台」上,遵从自己分内的义务顶撞米克尔上校。
  这是一如字面意思的来势汹汹。
  「请把人交出来。」
  语气坚决。
  德瑞克中校整个人向前倾,就像要抓住米克尔上校衣领一般逼近,声音相当粗暴。他的要求简单明了。就是圣诞节前,武装侦察时所确保的俘虏归属。
  如果不是战友,恐怕会误以为这是要跟他认真对骂吧。实际上,如有必要,他也不打算克制脏话辱骂。
  「他们是我军捉到的俘虏。」
  就像要将参杂酒精的白色呼气朝对方脸上吐出似的距离下大声喊道。无礼就是在说这种行为吧。
  这是幅就算看在旁人眼中,也任谁都能如实理解到德瑞克中校正暴怒不已的构图。知道这是三流戏剧的,就只有主演的自己与米克尔上校。
  「请把人交出来!」
  「办不到。」
  面对以坚决语调大喊的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在口译翻完对话的瞬间,沉重地开口。态度就跟德瑞克中校喊出的声音同等坚决。
  「他们是我国的俘虏。」
  他以沉重的口吻,在听众面前断言。
  「因此,管辖权在我国手上。」
  强调着关于俘虏的认知差异,就像一步也不肯退让般对峙的德瑞克中校与米克尔上校之间,散发着险恶的气势。
  只不过,这全是场闹剧。
  米克尔上校自己尽管有着甚至能视情况灵活运用女王英文与公认发音的语言能力,却还是透过口译在进行对话。换言之,这是出由德瑞克与米克尔主演,观众是担任监视人员的政治军官与诸位口译的,十分让人提不起劲的戏剧。
  就只有在场的两名当事人,知道彼此是共犯。
  「别开玩笑了!这显然是露骨的违反协定!他们是以联合王国之名,由我们,由我抓到的俘虏!」
  就连内容也很明确的议论。
  环绕着交出来与不交出来,看似没完没了的争论。
  如果不是两人不断透过联合王国军与联邦军的正式口译官对话,还真像是小孩子在吵架。
  「他们是向联合王国的军旗投降的俘虏喔。」
  「……贵官的部下也同意移交。」
  「这只是值班将校与你们的政治军官是私下的好友罢了!依旧不改这是明确的越权行为,并没有向身为负责人的我提出正式请求!」
  「听好。」德瑞克中校向口译官说道:「这一句一字都不准翻错。」
  「『这是我军的统帅权』。」
  这全是为了要说给宣称要旁听却没在听的家伙(监视人员)听的发言。如果不吸引众人的目光,骗过众人的耳目,事情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亲身体验这就是联邦这个社会,难以说是愉快。
  本来,用这种愚蠢的形式对话半点好处也没有……但在联邦里,这却是必要的行为。
  ……还真是个惊人的时代啊。
  「贵国的政治军官有权利干犯联合王国军的统帅权吗,别开玩笑了。这是对同盟国的国家权力重大且严重的干涉!」
  妥协点大概就在这里吧。就算是至今一直沉默,彻底当着旁观者的政治军官也一定明白。
  露骨地挂着一张困扰表情的米克尔上校,大概是在心中算准时机正好吧。
  「塔涅契卡中尉?」
  「……就跟德瑞克中校说的一样,确实是下官私下委托苏中尉这件事。」
  联邦方的口译沉默下来,不打算翻译这段对话。
  不过,德瑞克中校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事,有好好地把联合王国军的口译官拖过来。
  用心安排的事前准备,获得了神的微笑,他就在这时窃笑起来。
  「我可以视为你们认罪了吗!」
  德瑞克中校就像是发现到突破口似的严厉斥责。在做出决断、决意并发起攻势这方面上,德瑞克中校是极为果断。
  他将视线从米克尔上校移到担任监视人员的政治军官身上,走到她身旁笔直盯着她看,最后狠狠骂道。
  「这是越权!请停止这种扰乱指挥系统的作为!」
  「下官有权对政治方面的事……」
  她透过口译,讲出让人不耐烦的话。顺道一提,德瑞克中校也很清楚,这名自称莉莉亚的政治军官会说这边的语言。
  平时老爱多管闲事,却在这种时候躲回母语?
  肯定是心中有鬼吧。
  「给我闭嘴!我是联合王国的军人!」
  「我作为党所派遣的政治军官……」
  德瑞克中校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朝她大骂「走狗给我闭嘴」的冲动。
  必须忍耐下来,不能向似乎不懂道理的共产主义者宛如暴风雨一般破口大骂。怒气要是突破力不足,就只会是在严重浪费能量。
  为了喘口气,他特意在这种寒天之下深呼吸。
  靠着吸入肺里的冰冷空气,控制住险些沸腾的情绪。
  「我就在此说明吧,作为向『国王陛下誓忠』的国家军人,愿在联合王国军的军旗之下担任祖国守卫的『我们的名誉』。」
  德瑞克中校十分清楚自己恣意选出了会让共产主义者忍不住发火的字眼。
  实际上,莉莉亚政治军官甚至就像是有话要说似的,险些开口。
  她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大概会想打从最初就用女王英文对话吧,不过现在就只能忍了。
  尽管如此,要是欠缺诚实与笃实,就没办法成为军人,只能去当骗徒了。
  「我们是自由之民。是不受我们以外的任何人支配的高尚之民。为了守护我们的尊严,不断迈向大海,跨越万里波涛。」
  因此,德瑞克中校就像是在宣告一般的大声喊出。
  「关于贵官拥有对联邦军的指导权一事,我不打算说三道四,但要是经由非正规管道对我军做出干涉,这就是明确的违反协定!」
  一脸错愕的政治军官,大概无法理解吧。
  ……正因为如此,德瑞克中校由衷同情起被绑上这种走狗作为项圈的米克尔上校。不懂军人为何物的家伙,居然一脸得意地干涉军务,而且还进行监督!
  啊,该死。
  居然会被要求和告密者一块工作,真是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瞥了一眼政治军官后,狠狠说道。
  「米克尔上校,我的要求很单纯吧?」
  故意用粗暴的口吻询问,表明愤怒。
  为了不想让演技被看穿,视线还夹带对共产主义者的愤怒,有意识地狠狠说出这句话。
  「现在,请立刻将我们捉到的猎物交出来!」
  狩猎的规则,谁猎到猎物就是谁的。
  虽说这也能说是贵族风格的论调,不过在这种场合下,是最简单易懂的比喻。
  即使是联邦的人,也能轻易理解成是有「贵族兴趣」的「联合王国军人」在拘泥着「自己的猎物」,这点也对情况有利。
  「把被那边的政治军官带走的俘虏交出来!立刻,立即,无条件地!」
  「我的回答依旧不变。这办不到。」
  就像是连等候口译的时间都感到不耐烦似的,针对这等候已久,一如预期的回答,发飙起来的既定事项。
  「说什么蠢话!那可不是你们的猎物!」
  与米克尔上校进行的场面话冲突。
  就即席合作来说,算是满分吧。比起三流脚本的戏剧来得逼真。
  实际上,我早就知道就凭米克尔上校「他自己的立场」,是没办法移交俘虏的。很可悲的,被套上项圈的将校,就连这点程度的自由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就算只是表面上,德瑞克中校也必须要勃然大怒,以要翻桌的气势表示抗议才行……关键就在于要将场面维持到政治军官想起「政治解决」为止。
  不能将场面破坏掉,不过也不能让人起疑。
  「请理解政治军官的权限,德瑞克中校。尽管没有要干涉贵军指挥系统的意思,但这里是联邦的主权领域。照道理来讲,的确要将应当遵从我国法律的自国国民移交给我们吧?」
  唯独口译者会很辛苦吧,尽管只是表面上,但还是被拖到两军指挥官正面对峙的现场了。
  不过,还请他们把这当作是一个好经验。
  「他们是否为贵国的国民,目前还尚未确定。更进一步来讲,联邦与联合王国之间,应该没有签订移交俘虏的协定!」
  强调着顽固与偏执,德瑞克中校咆哮。
  「请把对我的部下开枪的混帐家伙移交给我们!」

  就结论来讲,双方互瞪到最后,先受不了而投降的是联邦那边。这件事本来就只要归结到微妙的法律面与面子论上……就能靠现场的敷衍了事搓掉。
  只要德瑞克中校与米克尔上校共谋,让事情演变成政治军官的责任问题,问题就会自然而然消失了。
  「我提议不要留下正式的纪录。」
  「……你的意思是要将米克尔上校对我军的干涉当成没发生过吗?」
  「两军之间有着严重误会的样子。这并非是在移交俘虏,终究只是暂时性的移送辅助,还希望你能够理解呢。」
  有别于想得意笑起的心境,米克尔上校与德瑞克中校以认真至极的表情接受这种让步。事情就一如两个人意图发展。
  「……但愿这次的事件,不会造成两军之间的芥蒂。」
  「很好,中校。那么,敬值得信赖的友军。」
  「但愿两国的关系能更加密切。」
  透过口译说出标准台词,在观众面前特意用握手而非敬礼的方式,在形式上让这件事做个了结。破坏圣诞节气氛的对话,就到此结束了。
  只不过,一度破坏掉的气氛想再度恢复是非常困难的事。不论实情为何,表面上还是在互相怒骂。
  一处理完善后,德瑞克中校就带着闷闷不乐的心情走向宿舍。
  如果修辞上的表现不够,就补充说明吧。毫无办法的徒劳感,压着肩膀沉重不已。这就像是神的试炼吧。
  德瑞克中校是个武人。一直觉得粗鲁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唯独现在,他非常能够理解那些感慨着自身命运,泪湿枕头的诗人们的心情吧。
  甚至有所共鸣。
  「真想喝一杯。」
  德瑞克中校一面想着「这时候真想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一面返回寝室……不过神并没有向德瑞克中校露出微笑。
  「德瑞克中校!」
  「……苏中尉啊,有事吗?」
  ……差点把俘虏擅自移交给联邦的蠢蛋。更正确来讲,这家伙跟政治军官的亲密关系,才是问题的根本原因。这个问题的原因之一来势汹汹的登场?坦白讲,德瑞克中校只感到神的恶意。
  主呀,我会恨祢喔。
  「是有关俘虏的事情……」
  「然后呢,我想出外散个步,这是贵官一定得要在这里谈的案件吗?」
  这事没什么好谈的。要谈,至少也换个地方吧。尽管摆出了这种态度,然而苏中尉却是无可救药地冥顽不灵。
  「这事很急,还请借我点时间。」
  「可以边走边谈吧。」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唉——德瑞克中校在叹了口气后开口。
  「……是俘虏的事吗?」
  「是的,就是这件事。」
  「我也很不想跟米克尔上校做这种争执。这件事我也极为不愿意。」
  会需要麻烦米克尔上校陪我演这出闹剧以夺回俘虏……说到底,原因就是这家伙。
  他本来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公然争吵。
  会不得不这么做,全是因为自己必须得要遵从人道与内在良心的声音。将联合王国保障的俘虏移交给共产党,会是极为残虐的背叛吧。
  「……苏中尉,贵官也太轻率了。为什么把人交出去?」
  不久后——或许该这么说吧。
  露出犹豫的模样到最后,她开口说道。
  「因为联邦废止死刑了。」
  不会吧——德瑞克中校带着这种想法,用眼神催促她说下去。
  「考虑到非正规战斗人员没有交战资格时,最高刑可处以枪决的话……」
  「怎么能因为这种理由交人啊!」
  德瑞克中校强忍着头痛,不得不朝她怒吼。
  这已经是喜好层面的问题了。
  军官居然讲这种小孩子的理由,只要考虑到战前的军官教育,这可是个作梦也想不到的愚蠢事态吧。居然说这家伙好歹也算是个中尉?
  是荣耀的联合王国军?
  「因……因为今天是圣诞节。考虑到他们也有内情……」
  对身经百战的德瑞克中校来说,这是个出乎意料的事态。太过愚蠢到甚至涌上一股虚脱感。
  作为圣诞节贺礼,通知要将他们从联合王国移交到联邦手上?
  就算是撒旦的作为,也不会冷酷到这种地步吧。
  「太不像话了。」
  玛丽·苏中尉没有理解到这会是多么残酷的作为,让德瑞克中校的头痛以加速度恶化下去。
  「贵官可是联合王国军的军人啊!」
  就算这是因为政治上的方便。
  或是该说正因为如此吧。身为联合王国军人,要是连该守护的底线都不重视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在圣诞节的节庆气氛下,我不太想讲这种话。
  「可是,那个,也没有必要囚禁俘虏运回联合王国本国去……让他们在离故乡比较近的地方服刑……」
  「比较符合人道?」
  真让人不敢相信——没有抱怨出这句话来,与其说是自制心,惊愕更胜一筹吧。
  「还真是出色的人道观点呢,中尉。」
  德瑞克中校在心中坚决发誓。下次在和这个大蠢货说话前,绝对要预先服用头痛药。
  「你是认真的吗?」
  「……中校才是,为什么要追求『成果』到这种地步,把那些不幸的人当成奖杯似的到处炫耀……」
  就德瑞克中校所知,人道在联邦可是「灭绝物种」。
  严格来讲,人们还保留着温情与人情。不过,与其委身在共产党温情深厚的慈爱之中,还不如冲向严寒的寒冬之中会比较好吧。
  「我想说在圣诞节带给他们一点好消息。当然,也不是不会受到惩罚也说不定。莉莉亚,对了,她说联邦那边也会惩罚……」
  「够了!给我闭上你的嘴!」
  「听好。」德瑞克中校谨慎地拣选字眼,为了中断对话,在不会导致机密与外交问题的程度下,从喉咙中挤出表面上的道理。
  「贵官的主张完全不成道理!我们是派来与联邦军执行联合任务的军队,必须执行军法所规定之军务!」
  正因为有法律论述,才能避免将那些可怜的人移交给联邦共产党人称绞肉机的司法系统。
  要嘲笑这是对外原则、官僚主义,还是上下关系的弊害都行。不论是怎样的事实与现象,都能根据用法,成就善事。
  「俘虏的管理,当然也包含在我们的任务之中!我们并没有认可移交的权限!不能作出错误的前例!」
  「如果能作出好的前例,那些不幸的人……」
  「太不像话了!」
  把想大吼「你说这叫好的前例?」的声音吞回去,有着难以想像的精神疲劳感。
  在恐怕遭到窃听的宿舍房间里,被迫跟如此「听不懂」我真正意思的将校对话,还真是会让人火冒三丈。
  脑海中忽然闪过「能不能把这笨蛋关进联邦的监狱里待一晚啊」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太过偏激的念头。
  有种想代替圣诞节礼物,送她去收容所体验一下的心情。
  最高刑是枪决的联合王国俘虏收容设施,与「废止死刑」的联邦俘虏收容所,如果能选择,不论是谁都会选前者吧。
  这是在究极选择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自己得为了连这种事情都无法理解的小女孩的失态,在圣诞节晚上演出甚至会危害到自己可敬的战友——米克尔上校立场的危险闹剧啊。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拘泥俘虏呢?」
  「也需要带伴手礼给伦蒂尼恩吧。再来就不是我们该追究的事了。是高度的政治事情。」
  这话尽管没有错,不过也不是全部。
  就德瑞克中校所知,伦蒂尼恩的政府相关人士比起「俘虏」这种能实际看到的成果,更加偏好能述说联邦暴政的「难民」吧。
  不过政治可是一头怪物,所以没办法做出断言。
  ……就算是这样,最多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我也有我的立场。没办法再多说了,希望你能体谅。」
  德瑞克中校真正的感情没办法传达给她。凝视着自己的苏中尉,眼瞳中凝缩着不满之意。
  他能轻易察觉到,退下的苏中尉心中应该极为不满吧。
  既然想说悄悄话,好歹也邀我到野外(不用担心窃听的地方)去说啊。真是够了,想叹气的是德瑞克中校这边啊。
  将「以联合王国军之名保护」的人交到联邦共产党温柔的怀抱之中,只要是有正常良心的人都会难以忍受。
  「该死,真是最糟的圣诞节。」
  庆祝圣诞节的心情,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自从莱茵战线瓦解以来,就经常烦恼着。
  自己是不是只有着不上不下的运气啊?
  「我自负在最后关头一定会走贼运。就算是玩牌,也不会输多赢少,赌运也不算坏呢……」
  幸运的女神还真是一点用也没有。真想狠狠骂她,别说是没有后发,根本就戴着假发(注:出自李奥纳多·达文西的话语:幸运的女神只有前发,意思是一旦幸运的女神离开,就没办法抓住她的后发留下她)吧。
  这句询问会消失往何处去,德瑞克中校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出。
  「神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参章 稳定状态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一月中旬 义鲁朵雅王国 陆军总司令部

  面对联邦军的攻势,帝国军成功做出反击。这对各方面带来了微小却也重大的影响。尽管才刚过新年,相关单位就为了处理这件事情忙得团团转。
  或许该说「首先」吧。该注意的是角色是「自治议会」。被视为傀儡的自治集团,是个有效性超乎想像的组织,这项事实如果用联邦政治的表现手法来说,就等同是分离主义者与帝国军这名侵略者坚定握手了。
  对联邦当局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们哑然的惊愕模样,经由政治宣传广播「雄辩的沉默」昭告天下。这股冲击,甚至让他们哑口无言。
  同时,自治议会与帝国军展现的合作关系……也对各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只不过,要将这视为「帝国已陷入不得不妥协的困境」呢,还是比起「对领土的野心」更加重视「分割统治」,毅然地面对战争的气慨呢,评价出现了明显分歧。
  能信奉毫无根据的乐观论的人很幸福。
  很可悲的,认为应该是后者的主要交战国,有着不浅的忧虑。
  明明早就是一场长期化的战争了,却还无法避免更陷泥沼的长期化。负担极为庞大。就算想期待胜利的回报,然而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战争,在壮烈的消耗战过后,就只会留下满是瓦砾的大地吧。
  大战对成为战场的主要交战国来说,就像是一场自掏腰包的零和游戏。结果,还就连胜利都无法保证!会像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样让人们苦恼的事实也很少吧。
  在这种情势下,一旦帝国散播起分离主义的嫩芽,就算不是效益主义者,也会感慨起战争的成本。
  「已经不行了。」
  没这么说的人还比较不可思议。
  有必要在某处让损害达到上限是显而易见的事,只要理性思考,就会知道这是个和解的好机会。于是,作为「善良笃实的和平仲介人」,一个男人自告奋勇。
  他的名字叫伊格·加斯曼上将。
  只要天秤没有倾斜,他就是帝国军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各外国笃实的仲介人,总而言之,就是一名热情的和平爱好者兼博爱主义者。
  「阁下,联合王国、合州国的两位大使表示愿意接受我们的提案。」
  「喔,连那种条件都行啊。」
  当收到带着亲切笑容的部下——卡兰德罗上校的报告时,加斯曼上将瞬间不悦似的蹙起眉头,伸手拿起雪茄。
  向世界兜售和平的过程太过顺利,对仲介人来说也会是件麻烦的事。
  「……哎呀,我们『同盟国的奋战英姿』看来是超乎想像呢。」
  本以为就草案来说,内容会是「狮子大开口」;就算能勉强找到好处,也很怀疑能否成为展开协商,跨出第一步的草案。
  加斯曼上将是打算不辞辛劳的调停……但如果可以,是希望能做出让义鲁朵雅的贡献不会遭到轻视的努力。
  帝国军彻底颠覆开战前预估的兵力比,激发起雷霆万钧之势的奋战姿态,把加斯曼等人慎重的利害计算给毁了。
  就老实说吧。
  尽管是亲爱的同盟国,不过帝国军还是陷入需要友人协助程度的苦战,义鲁朵雅王国会比较感激。
  「这样一来,或许会让我们的佣金变少。」
  混在雪茄烟雾中飘散开来的盘算。
  光是打开谈和会议前的谈判窗口,义鲁朵雅王国就能获得大量的新型航空机、演算宝珠,还有无担保无利息的借款。
  「算了,和平最重要。」
  加斯曼上将喃喃低语,将更进一步利益的确保搁置一旁。太贪心可不好。在适当程度下确保适当的利益,正是交涉的本领。
  「光是知道他们对和平的渴望,就连蛮横无理的条件都愿意听看看,就算很好的结果了吧。然后呢,等着最后回答的联邦那群鬣狗是怎么说的?」
  「已透过驻外武官确认过了,他们也说没有问题。」
  卡兰德罗上校的答覆,满是身为情报部精锐的自信。
  有别于亲切似的好男人外表,这名精辟的现实主义者做出这种保证的意义重大。
  「没有问题,有足够的证据吗?」
  「……大概是发出指示了吧。报告中的几个组织都停止危险活动了。」
  喔——加斯曼不经意地发出就像觉得有趣似的应声。
  面对「义鲁朵雅王国要出面担任仲介人,所以让义鲁朵雅内部的激进左派闭嘴」这项单纯的要求,联邦的回应可说是极为迅速。
  「这群被操控的走狗。」
  「总比无法操控的暴徒好吧。」
  「你说得对。只不过,跟由政客把持军政的我国也很相衬吧。」
  卡兰德罗上校看来是慎重地选择了礼貌性的沉默;不发一语将视线迅速移到壁钟上的自然举动,还真是纯熟。
  哎呀,该怎么看待这不否定也不肯定的表现啊?
  不对——加斯曼上将就在此时切换思考。
  「……那么,上校。要来做件该做的事吗?」
  「风险应该会很大。老实禀告,参谋本部甚至警告帝国军可能会有激烈反应。」
  卡兰德罗上校的担忧,说起来确实是很有道理。
  现在要做的事情,可说是在捅马蜂窝的对应;是很可能会让帝国军他们在激怒之下越过国境线的危险赌博。
  加斯曼自己也无法完全否定这万一的可能性。
  然而,加斯曼上将带着自信断言。
  「不会有问题的,上校。」
  「可是……」
  「帝国军参谋本部确实就连这一类的奇袭都有办法快速反应吧。他们优秀到足以轻而易举做到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实战经验的累积。」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只能说偏向实战证明至上主义是很危险,不过否定实战所证明的事情也很愚蠢。
  帝国军与其精密的参谋本部,有着值得畏惧的水准。
  就连与其说是军人,自负更像是名政治家的加斯曼上将,都不得不对同行的帝国军抱持着敬意与恐惧。
  「但卡兰德罗上校,我们的安全正是由帝国军的优秀所保障。在联邦战线设立的自治议会,你看到了吧。帝国军参谋本部是完美的国家理性的极致。不会无谋到想进行更多的多面作战。」
  正因为是卓越的军事组织,才会去避免擦枪走火的粗糙事态。以钢铁般纪律施行军纪教练的帝国军,在这点上,可对指挥系统保持着坚若磐石的信赖。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办法避免偶发的事故。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帝国军就像作为代表的内线战略一样,本质上可是一群家里蹲。」
  因此,对加斯曼上将来说,这是必然的事。
  「对于我们的仲介案,也意外地会听进去吧。」
  不是根据感情,而是根据理性。
  能期待他们纵使再不甘愿,也还是会坐上谈判桌;如此一来,义鲁朵雅王国就能作为主办人,替各位亲爱的友人进行仲裁吧。
  「与其在战争中流血,还不如众人一面挥洒汗水,一面来谈述和平吧。」
  「……阁下这番话,我想是有其道理吧。」
  真的没问题吗?卡兰德罗上校就像在暗中这样询问的眼神里满是困惑。不过,加斯曼上将轻轻笑起,挥了挥手要他别担心。
  「这年头,总不能靠联姻政策扩张领土吧。」
  杀气腾腾的武器斗争,要付出很高的代价。
  对于在一旁注视着总体战的义鲁朵雅王国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去做的事。正因为是中立国,才不得不注意到包含在这场异常消耗战之中的疯狂。
  只要具备正常的感性,该在某处追求止血点,就会是显而易见的事。
  「幸运的国家就要收下和平的分红。为什么要这么可悲地不得不一头栽进战争这种愚蠢事态之中呢。」
  就义鲁朵雅王国陆军来看,帝国军的规模已增长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为了增加动员人数,不仅是成年男性,这不是连女性都开始局部性起用了吗?
  这看在像加斯曼上将这样,一直在与政府争取军事预算的人眼中是一目了然。
  大战就只是过度的支出与疯狂的作为。
  才持续几年,就让国家内情变得破烂不堪。重建所需要的岁月恐怕是难以想像吧。那怕二十年过去,小婴儿们都长大成人了,都很难说能不能重建完毕。
  「硬撑下去,就只是在勉强自己忍耐喔。既然是大家都望眼欲穿的商品,就算是暴利也要卖。就去强行推销妥协点吧。」
  「阁下,交战各国真的有意愿要赎回和平吗?」
  「会有人希望延续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吗。我认为和平这项商品,就算稍微……不,是就算相当强硬地兜售,也一样卖得掉,是很有道理的看法。」
  将理所当然的事,理所当然地回答。
  对加斯曼上将来说,自己的话就像1+1=2一样显而易见。就算断言这就是公理也无妨吧。
  「我们就像是和平的使者吗?」
  「没错。就把热腾腾的披萨与义大利面塞进他们嘴里,让那些板着脸闷不吭声的帝国人张嘴吧。」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要遵守礼貌不是吗?」
  苦着脸提出忠告的卡兰德罗上校,有着会彻底做好最坏打算的情报军官该具备的慎重个性吧。
  「没什么,说这是武人的作风就好。」
  加斯曼上将一面豁达笑起,一面耸耸肩要上校别担心。
  「卡兰德罗上校,贵官这是在杞人忧天。帝国那些家伙可是政治性的动物,就算怒不可遏,表面上也依旧能满面笑容。」
  「不管怎么说,要去迎接那群怒不可遏家伙的人,可是下官啊。」
  「就期待贵官如英雄般奋战吧。」
  「就谈到这吧。」加斯曼上将准备结束话题,不过却注意到卡兰德罗上校默默凝视自己的担忧神情。
  「还是反对吗?」
  「……我能以情报部军官的身分,询问阁下一件事吗?」
  「当然。」加斯曼上将从容点头。望来质疑眼神的卡兰德罗上校,大概是有点犹豫吧。
  他在游移了一下视线后,才总算开口。
  「这实际上,没错,是在说实际上。难道不是在特意挑衅帝国军吗?这件事让下官甚至不得不抱持着这种疑问。」
  卡兰德罗上校僵硬的声音,透露着忧虑之情。
  「我肩负着将兵的性命。唯独这件事,请阁下务必要回答我。」
  这是真挚的语调。
  是因为他虽然是在后方坐办公桌的情报部将校,却也是个懂得实战的男人吧。不过,加斯曼上将就只能苦笑着回他。
  「哎呀,我还真不受信赖呢。我不否认是企图搞件大事……但总之,是不会发展成战争的。」
  义鲁朵雅王国军在帝国与义鲁朵雅的国境线上全面展开紧急动员,毅然举行事前没有预定的大规模实兵演习的计划,毫无疑问是太过激进了。
  「就在你问我理由前,先回答你吧。」
  会对这件事投以质疑眼神的人,不只有眼前的卡兰德罗上校。
  在帝国军举全军在东方战线展开消耗战,深陷泥沼,感慨着就连一兵一卒都不能浪费的这种时机动员……说得再保守,也是在极端刺激帝国军吧。甚至是让以长年驻守义鲁朵雅与帝国国境线的卡德洛尼上将为主的数名将官骚动起来。
  「帝国跟我们都没有开战的意图,为什么会有可能演变成战争啊……就结论来讲,这次是一场彻底的实地证明。就算万一会开战……也会是下次的事吧。」
  「恕下官失礼,阁下是军政家。」
  所以呢——用眼神询问他下一句话后,卡兰德罗上校就明确地回望,发出询问。
  「阁下是不是太过轻视人在战争之中往往会偏离理性的心理了?」
  也就是根据实战经验的提问吧。实际上,卡兰德罗上校是义鲁朵雅王国军人中,少数从事过殖民地纷争等小规模冲突的实战经验者。在纸上累积军历的加斯曼上将,也不吝于承认有许多事要向他学习。
  然而,加斯曼自身也有经历过实战。也有着在年轻时从事殖民地战争,身为持枪作战过的老战士的自觉。用不会遭到误解的说法,就是加斯曼尽管朝军政发展,但他的心依旧是名身在战地的军人。
  「我早就习惯被人叫做披着军服的政客了。只不过,我还以为我们穿的是同一套军服呢。」
  「……是下官说过头了。」
  整句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怒气,可不是安乐椅将军所能发出的。在加斯曼上将直瞪而来的视线前,卡兰德罗上校迅速选择战术性的撤退。
  「对阁下的无礼之举,请容下官郑重道歉,还请阁下海涵。」
  他深深低头的态度,完全合乎礼节。以漂亮的角度低下头来。爽朗的人不适合这么做呢,一想到这,加斯曼上将就耸耸肩,笑了起来。
  「这让我笑了,是我输了呢。」
  身边尽是些应声虫的自军将军,是比敌方再怎么有能的将军都还要格外可怕的存在。加斯曼很高兴自己是个能接受反驳的人。
  「贵官的分析也很正确。我就接受谢罪,既往不咎吧。」
  「感谢阁下的海涵。」
  「别在意。而且……有个保险。帝国军就算要打过来,应该也能透过物资动员与配置转换的征兆,在事前掌握前兆。」
  是知道自己越过了底线而对此表示谢意吧……还真是多余的顾虑。比起循规蹈矩的无能,能毫不客气发出指责的人,更让阴谋家来得感谢。
  毕竟策划阴谋的人,必须是个现实主义者。
  「遵命……下官愿尽微薄之力,阁下。」
  也因为如此,我很期待像贵官这样的情报军官——这句言外之意应该有传达到吧。注视过来的视线,带着可靠的意志。
  「就拜托你了。」加斯曼投以强而有力的话语。


        同时期 帝国军参谋本部作战会议室

  参谋本部的会议室不论在哪都是一个样子吧。
  是个在硕大地图上写着详细情报,挂着参谋饰绳的高级军官一齐板着脸排排站的地方。
  帝国军的会议室也没有例外。
  优秀的参谋将校,总归来讲,不论在哪都很相似。固执、不服输,还有不惜劳苦的精勤态度。
  会被高声颂扬是「那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伟大且应当恐惧的帝国军的中心,睿智与深谋所坐镇之处」,正是因为这份固执与尊严。
  姑且不论爱慕虚荣而来的优雅外观,参谋实际上可是非常土气。
  众多俊杰绞尽脑汁地奋勉工作,一面为战争迷雾所苦,一面追求着正确解答,为了拼死挣扎而迎向堆积如山的资料,才是这里的真实姿态。
  话虽如此,「通常」还是会保持着以最低限度来讲的规范与礼仪;此起彼落的怒吼声,只会是危险的讯号。
  「你说义鲁朵雅动员了!」
  自制心荡然无存,声音咆啸吼出。有如号炮般响起的悲鸣,当场化作一阵在参谋本部内部掀起风暴的暴风。「没有事前通知吗!」
  「这应该跟义鲁朵雅王国军的例行演习行程完全不同吧!」
  「是哪里的部队行动了!」
  「你说是突如其来的动员演习?」
  以二月一日集结为准,开始大规模动员演习——义鲁朵雅王国的这则通知,将帝国军参谋本部一把推落凄惨哀号的漩涡之中。
  即使官方表示,这次是以动员演习为目的的集结,待动员完毕,预定会在为期数周的野外演习后解散,对参谋将校来说依旧是晴天霹雳。
  此起彼落的「怎么会!」的怒吼,也反映着惊慌失措的丑态。
  一言以蔽之,就是心理创伤吧。
  「又是侧面突击吗!」
  「怎么会!情报部在搞什么鬼!」
  帝国军参谋本部在过去曾误判过法兰索瓦共和国的意图;还记得当时差点就被认为不至于参战的对手打破侧面。
  就算胜利了,但当时如履薄冰的情形,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参谋将校最为清楚;过去的失态深深刺激着记忆,只要关注起南方情势,就实在是难以平静下来。
  「被摆了一道吗?」
  正因为也有太过注意东方的半吊子自觉……众参谋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带有阴谋论的最坏预感,而这也招致了更进一步的恐慌,陷入这种恶性循环之中。
  是帝国军参谋将校不该有的丑态。
  「看不下去了。」向身旁可敬友人喃喃说道的男人,将嘴边的雪茄用力压在烟灰缸上。
  「安静!各位将校,是想要我把全员踢回军大学去吗!」
  大喝一声。在茫然聚集起来的将校们面前杰图亚中将用力敲打地图,再次怒吼。
  「参谋将校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佩挂的参谋饰绳难道是装饰吗?」
  似乎伴随着「锵」的拟声词,参谋将校遭到锐利的视线凝视。不知恐怖为何物的帝国军军官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的瞬间,一阵爆笑声就在弥漫着险恶气氛的室内回荡开来。



  「……哎呀,工作被杰图亚给抢走了呢。将丢人现眼的年轻人狠狠踹飞的乐趣,居然被人抢走了。」
  卢提鲁德夫中将就像是觉得很蠢似的笑了起来。不过,他尽管说得温和,内容却很辛辣。
  「好啦,是工作的时间了。将义鲁朵雅各军的动向与状况判断整合起来吧。」
  说到这里,卢提鲁德夫中将就一脸微微惊讶的表情。
  「然后呢,为什么我没看到状况报告?」
  听到这一句话,作战参谋们才总算是开始动作。
  只要收到该怎么做的指示,他们就能依照受过的军纪教练,条件反射性地为了完成自身的职责让大脑活化。
  「摘录驻外武官的急报内容,负责人是伊格·加斯曼上将。」
  「加斯曼上将?」
  「不是北方方面的卡德洛尼上将?」
  那是个让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发出疑问句的人选;是会让一些人错愕提出疑问的陌生名字。
  对作战领域的人来说,大概会完全没有听过吧。他们就像是在跟随「咦?」了一声歪头困惑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一样,一齐露出困惑表情。
  这也是情有可原吧。
  毕竟,杰图亚自己也没办法立刻想起来。在记忆深处翻找一番后,才总算是想起来的,是一名与其说是军人,更像是穿着军服的政治家的人物。
  「我记得伊格·加斯曼上将是名军政家……长年担任中央勤务,应该没有对外露面过吧?」
  「是的,诚如阁下所言。」
  直到翻找资料的将校肯定为止,就连杰图亚都无法确定的低调人物;偶尔也会有这种类型的军人;擅长内部调整的家伙;与其说是野战型,更像是军政领域的优秀官员。
  尽管是同盟国军的将官,却缺乏个人情报,这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而且,这种包含杰图亚在内,就连后方部门的专家都没办法立刻想起的人物会很棘手。
  「关于加斯曼上将的情报,等下再拿资料给我。总之作为作战领域的人,我想知道动员的义鲁朵雅王国军的指挥系统。」
  烦恼起来的杰图亚中将,在听到卢提鲁德夫中将的声音后回过神来。
  该说是有作战家风格的果断吧。去做在所知范围内能够做到的事情,这种姿态继承了重视临机应变的优良传统。
  「……是由加斯曼上将自己统辖指挥吗,还是演习本身是由在当地的卡德洛尼上将担任指挥?」
  「根据详细报告,卡德洛尼将军被任命为侍从武官长与元老院议员,所以被召回义鲁朵雅王国元老院了。」
  卢提鲁德夫中将点头要人继续报告,作战课的参谋将校交出了简单整理好的报告。
  「这次是由担任演习总监的加斯曼上将本人亲自检阅的样子。同时,还想经由驻义鲁朵雅武官,招聘同盟国的武官。」
  「……暂时不管是由偏向军政的将军出面这件事。重要的是动员规模。有通知预定的部队数量吧?」
  「是的,请过目。」
  就像是等待多时似的传来一张油印资料。
  是疑似驻大使馆的驻外武官急忙传来的信文;是在掌握到第一报后,立刻拍的电报吧。接过信文的杰图亚中将,对这份理想的简洁报告感到佩服。
  ·义鲁朵雅发布动员令。
  ·规模四百,大队,有通知。
  ·指挥官,伊格·加斯曼上将。
  ·详细报告,如能维持通讯,预定通报。
  还预期到通讯线路最坏有可能会遭到截断的情况,就算断断续续也要打出重要情报回报的表现,值得赞许。
  以在义鲁朵雅北方方面紧急展开为前提,约有四百个大队的动员演习,这个第一报的情报相当充足;看来也能期待他传来详细报告吧。要说哪里有问题,就属情报有些难以理解了。
  「以师团编成来讲,具体来说是何种程度的战力?」
  「大约是我方的二十五个师团吧。」
  「……也就是说,义鲁朵雅几乎动员了平时所能出动的全部战力?」
  卢提鲁德夫中将说出的疑问,算是象征性的表现吧。
  对于不太熟悉义鲁朵雅王国军式编制的帝国军军官来说,不得不稍微多花点时间在理解与把握数据上。
  「如果是这种程度,也不是没办法检讨的水准吧。虽然还无法断定义鲁朵雅是否要正式发动侵略,不过就来检讨防卫措施吧。」
  「遵命。」
  对作战家来说,会需要基于这项判断检讨对应方式吧。这样很好,不过危机管理没必要只限于一种方式。基于职务上的义务感,杰图亚中将从旁插话。
  「试着请求他们中止。就算无法期待对方停止演习……就算只是形式上,我们也必须表达抗议。用语要极为温和并且有礼。」
  「对了。」说到这,杰图亚中将微微扬起唇角笑起。
  「就算有礼无体也无所谓。这种时候,就先强调两国的友情与友谊吧。」
  这事交给点头表示理解的参谋去做就没问题了。
  表达抗议是很重要的事;就算无法期待抗议成功,也能留下抗议过的事实;这样就解决了一件简单的问题。
  问题是,预期最坏情况的对应策略。
  「那么就立刻向南方方面军与南方大陆远征军发出警报。」
  作战课的将校开口提出为了防卫的建议。
  这是不错的对应方式吧,不过却有点不太中意。为什么?杰图亚中将思考起这件事,占据脑海的是义鲁朵雅王国军在地缘政治学上的重点。
  他们均衡发展着陆军与海军。换句话说,他们不是一个能光靠陆军打仗的国家。如果真的打算发起战争,就会集结主战力的舰队战力吧。
  如果要战争的话,这么做就是当然的事。
  「义鲁朵雅海军的动向呢。我想确认主力舰队的所在位置。」
  虽然尽可能佯装平静地询问,不过这却是意义极为重大的一句提问。
  「并未确认到集结的动向。」
  「例行的演习方面也毫无异常。也有紧急向海军方面确认,不过并未确认到以进入战术行动为前提的配置转换。」
  当海军情报的众负责人语调平稳地报告的瞬间,杰图亚中将这才松下肩膀上的力道。如此程度的安心,还真是难以形容。
  至少看不出具体的开战意图。光就确认到的舰队动向,看得出是着重在平时战备或中立上的领海、船团护卫这种程度的分散配置。
  现状下,义鲁朵雅王国以动员兵力攻打过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吧。
  尽管如此,杰图亚中将还是为求万无一失,再度提问。
  「制药公司的股价如何?」
  「义鲁朵雅国内并未确认到重大变动。」
  真奇怪——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露出怀疑的表情。一旦进行大规模动员,药品消费量也会飞涨的可能性很高。
  现代战争是人命的庞大浪费。
  为了将浪费控制在最低限度,有必要在事前备妥各式各样的医药品;就跟炮弹一样,医药品要是来不及送往战场就毫无意义。
  「立刻去确认合州国以及第三国的情况。也有进口的可能性。」
  「我立刻去确认。」
  如果是没有要正式侵略的恫吓演习,或是说正因为是恫吓,购买大量的医药品储备作为伪装,才会是通常的做法。
  无法理解状况啊——是杰图亚中将的心声。
  如果义鲁朵雅王国国内的主要制药公司没有面临到大量需求,那会是在暗中筹措吗?
  假如对方的合作关系密切到能做到这种程度……就长期来看,会是个威胁不轻的嫩芽吧。
  「查清楚后,立刻向我回报。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向部下发出指示后,杰图亚中将就沉默下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作为补充资料,对制药公司的股价情报感到兴趣,但在解读近期事态时,光靠手边的情报就足以做出充分判断了。
  所谓的军事是无法摆脱后勤的。不考虑后勤问题的军队,到头来就跟被补给抛弃的军队是同样的意思吧。自己假如是这种军队的将官,肯定会涌上难以承受的羞耻心,当场吞枪自尽。
  「……不过,结论毫无动摇吧。」
  杰图亚中将作为冷静透彻的现实主义者……在研究起义鲁朵雅王国军突然的演习背后几项可能的意图后,最后判断是示威行动。就这点来讲,尽管做出解读的本人并不知情,不过杰图亚中将就一如加斯曼上将的期待,几乎是以正中红心的形式解读了义鲁朵雅王国的行动。
  「十之八九是一如通知的演习吧。」
  带着明确的意思,杰图亚中将开口说道。
  「……不过,也无法坐视不管。」
  「真是难办。」
  「就是说啊。」互相露出疲惫的笑容。插话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也有理解到问题吧。
  不论义鲁朵雅有没有侵略的意图,极端来讲都无所谓了。他们已借由示威行动,以明确的形式表示他们有这个能力。足以让所学到的「预期最坏的情况行动」的规范,在脑海里敲响警钟了。
  「义鲁朵雅是个威胁」。
  既然「是个威胁」,就必须做好防备。
  这个单纯的合理结论实在是太过愚蠢了。要一面怀着希望部署到南方的守备部队成为巨大游离部队的矛盾,一面从在东方展开的大陆军残骸中抽出相当数量的战力吧。
  需要大幅修正对联邦战的预测。卢提鲁德夫朝作战家瞥了一眼,就像是忍无可忍似的涨红着脸说。
  「……如果能捅那些通心面混帐一刀,不论要我出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这如果是用餐时间,就算明知道会违反餐桌礼仪,卢提鲁德夫也肯定会把叉子捅在通心面上吧。可敬友人带着敌意与激愤的一句话,明确表达着现在帝国军参谋本部所弥漫的情绪。
  「尽管深有同感,但我想提醒你一件美妙的事。」
  杰图亚中将忍不住插嘴说道。
  「什么事?」
  「亲爱的通心面混帐是我国崇高美好的同盟国。如要我再稍微补充的话,还是掌握我们南方大陆远征军补给线的友人。」
  「你懂吧。」很清楚接下来的这段话是在睁眼说瞎话;尽管如此,杰图亚也不得不说。
  「至少在官方上,他们是优秀的同盟军。」
  默背出不相信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杰图亚中将稳重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如要补充的话,就是『目前』还是同盟军……我觉得『希望他们今后仍旧是同盟军』会比较符合军事合理性。」
  「唔……」
  「考虑到我们的战略环境,这就是没办法的事。」
  帝国军的现况一言以蔽之,就是死棋了。
  人人都在呻吟着,不应该会是这样的。打从发展至开战的经纬起,帝国军参谋本部就遇到一连串的意外状况。
  理论上,遭到包围的帝国军应该是有活路的。曾以为应该能期待借由攻打北方的协约联合与南方的达基亚「瓦解包围」;然而,在北方战线与达基亚战线取得的胜利有用吗?只要扪心自问,答案就很清楚。
  就进入全面战争之后的结果来讲,是对过去理论中期待的国家安全环境的改善毫无贡献。所以,最好不要再让敌人增加。
  「屏除个人的好恶想想,即使拍死南方的马蝇,也是有百害但极为怀疑有没有一利。」
  「不是有着能防卫脆弱下腹部的好处吗?」
  「要是义鲁朵雅王国想攻击我们的下腹部,就确实有必要对应吧。」
  当着众参谋的面,杰图亚中将若无其事地吐露心声。
  「如果他们没有自主参战,还是置之不理会比较省成本。不想再进行更多的占领行政了。也想避免做出会让守备部队被限制在占领地区的行为。」
  正因为身为战务这个得要有求必应的单位长官,所以明知道会惹作战家不悦,也不得不说出事实。「占领地区这个重担」已对帝国军的军政造成负担了。
  既然占领了,就必须要部署士兵。就为了占领旧敌国领土,让能用来远征的兵力分散配置,等同是让兵力沦为游离部队。
  「到头来,在无法实现议和的现况下,增加占领地区也只是让自己陷入泥沼。」
  帝国军手上的兵力有限。唯有有效运用至极限,才有办法实现国防。内线战略的根基可是机动力。
  不得不承认「歼灭敌野战军」与「城下之盟」这两阶段的想定状况,本质上并没有考虑到总体战。
  过去敌人只要丧失防卫首都的兵力,就不得不考虑议和;要是不愿意,就只要逼近首都就好了——国防战略是在这种前提之下企划并加以准备的。
  就连对敌国首都的威胁,也大半是观念论——就连杰图亚中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典型案例就是在对共和国战时的失态吧。
  帝国的企图是为了终结战争,彻底的歼灭敌野战军。喃喃念起芝麻开门,转动旋转门,然后出色地「歼灭敌野战军」。
  没错,出色到近乎完美。
  名为帝国军的暴力装置,彻底粉碎了名为共和国军的暴力装置,夸下豪语宣称我们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
  照过去的脉络来讲,军队可说是完成了本来的任务吧。
  尽管如此,却有个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就连在西方战线取得的胜利,都没办法让战争结束。到头来还向南方大陆派兵,与联合王国对峙,然后像是最后一击似的,在共产主义者的联邦与东方战线上,进行泥沼化的战争指导。
  「……战争还真难。」
  咬着雪茄屁股,杰图亚中将以沙哑的声音喃喃念道。这是他身为筹划战争计划的当事人,在参与过众多作战计划的制定之后才得到的感想。
  所有的一切都不断面临到出乎意料的事态。当然,他并没有如此愚昧,会拘泥着空泛理论到遗忘战场无常的程度吧。
  但是杰图亚中将这名帝国军参谋本部的老练将官却感到困惑。战场传回来的报告太奇怪了。实际上,他难以理解现场的反应。
  「以尽情堆积起遍野尸骸,耗费钜额的国家经费到最后所得到的结论来讲,还真是相当陈腐呢。」
  会遭到老朋友讽刺也是当然的吧。杰图亚中将也不否认这个结论很陈腐。稍微端正坐姿后,他沉重地开口。
  「所谓的真理,往往都很平凡。」
  「比方说?」
  「卢提鲁德夫,你太过轻视思想与思索了。就算是平凡的语句,也不会毫无意义。」
  人类不是完美的存在。参与着战争,有时观察,有时主导的杰图亚中将,所得到的是一个平凡的结论。
  「尽管不是循环论证,不过人类就是这种生物。不要陷入『但愿如此』的观念论之中,必须要正视如此存在的现实。」
  如果是虔诚的传教士,就会宣称在神所赐予人类的前提上有着伟大意志吧……不过就杰图亚中将看来,这种说法只会让他喷饭。
  用这种不愉快的口气说话,就连自己都觉得丢人现眼吧。
  「所以我们不能太过相信知性与理性,不得不以此为前提思考事物。」
  周遭点头附和原来如此的反应让人不悦。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很矛盾呢——杰图亚有种想嘲笑自己的心情。或许该说很好运吧。陷入沉思的时间,就在可敬友人的询问下消失了。
  「杰图亚中将,有件事我想厚着脸皮拜托你。」
  「要求是?」
  「能跟你预订雪茄盒吗,最近有很多水蛭呢。连在前线视察时,都让我烦恼不已。」
  「想把那些吸血虫烧死的心情吗,虽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也知道你累积了不少压力。」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
  东方虽说维持着稳定状态,但依旧是难以预测,在这种状况下在帝国与义鲁朵雅国境附近动员……这就像是被义鲁朵雅王国从背后捅了一刀。
  也难怪作战那边会闹翻天了。能充分体会他们的心情。
  「不过,请容我拒绝预订。雪茄,就抽这个忍耐吧。」
  杰图亚中将随手抛出手上的雪茄同时点燃自己的雪茄,吞云吐雾起来。
  「凡事都该从多方面来看。」
  「什么?」
  「就连你所讨厌的水蛭也是。举例来讲,虽说是在医学方面上,但你难道不知道水蛭也有有益的用法吗?」
  「那东西能用?」
  面对怀疑的眼神,杰图亚中将口气坚定地回答。
  「也有所谓的医用水蛭。就算是吸血的毛病,也会有它的用途吧。」
  「你是说让它们吸血?」
  「听说根据情况,这么做会让人『变得健康』呢。」
  丢下口气稍微强硬的话语,而对手也能理解这点的进行对话。
  「这让我增广见闻了。感谢。话说回来,要是不嫌麻烦,我想再请教你一件事。」
  「尽管问。」
  「你说的水蛭疗法,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的吗?」
  「嗯,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就如你所见的是名职业军人,对这方面的事情毫无概念。」
  答覆是迂回的拒绝。
  就算是杰图亚中将,这件事不用卢提鲁德夫提醒,他也早就充分考虑过了。明确来讲,应该没有生物会觉得被吸血很舒服吧。
  义鲁朵雅王国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受到帝国的舆论欢迎,不用扪心自问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果然会想要准备一根雪茄啊。」
  「就作为今后的研究课题吧。」
  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以很勉强的态度发出叹息。对义鲁朵雅战略,对帝国军来说是政治上的禁忌。
  当然,计划本身是有的。
  依照国境防卫,以大陆军的增援进行会战,胜利,然后议和的阶段进行。
  总而言之,就是内线战略的方针。在一头栽进东方那个该死泥沼之中的现况下,实在不是有办法实行的计划。
  预期万一事态的必要性极为浓厚。
  「那么,要让哪个部队回来?」
  「已准备好从西方残留部队中调动了。」
  「……就这些?」
  亲自看了一眼估算数字的卢提鲁德夫中将发出怨言,杰图亚中将则向他耸了耸肩。
  「实际上,战斗部队可是大半都送往东方了喔。毕竟是负责管辖作战部队的,就算是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吧。」
  「不够,实在是不够。给我想办法解决。」
  「因为说消防员不够,所以要把人从火灾现场带走吗,凡事都要有个限度吧!」
  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要是不下厨,就真的没饭吃了。当下的问题,就在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语带不悦的对话中明确不已地显露出来。
  「这样子,我可没办法负起南方国境防备的责任。甚至觉得干脆从南方大陆撤兵还比较好。」
  「然后任由自由共和国为所欲为吗。要是真这么做,会有多少武器流入游击队手里啊。」
  「既然如此,很简单。给我兵力,杰图亚。」
  会吵得没完没了吧。
  这就接近是双方都明知自己的主张是在强人所难的抱怨。
  以栖息在参谋本部的参谋将校头领之间的对话来说,实在太过平凡了。就算断言这是欠缺知性的对话也无妨。
  不过,依旧是不得不说,不得不说啊。
  「可能动员的年轻人早就都提前征召完了。还是说要再提前一年征兵哩!十七岁的新兵!还真是让人感到年轻的美好呢。」
  「要投入这种新兵吗,足以向世界展现我们究竟有多么无能呢。」
  家计拮据到杰图亚中将语带自嘲地忿忿说道,卢提鲁德夫中将不得不带着厌恶地长叹一声。
  帝国军已经没有余力了。
  仅有的劳动人口已尽数投入产业或战场之中。就一如字面意思,帝国的剩余战力已被榨干,甚至都提前动员年轻人了,情况也依旧拮据。
  兵力不足正作为物理上的制约,逐渐纠缠住帝国军。
  「抱怨也无济于事,差不多该回归正事了吧。」
  「真该死。」卢提鲁德夫中将边发起牢骚地开口。
  「杰图亚中将,我就以正式质询的形式问你吧。贵官如要抽出战力,会从哪里下手?」
  「尽管想否定,但很遗憾的,东方以外是不可能的。」
  「根据是?」
  「因为才刚刚击退上次的有限攻势。战果相当充分。以乐观推论来讲,暂时会维持在稳定状态吧。」
  「你说东方的风险位在可容许的范围内?」
  就像是要打断喔了一声,准备抱怨的作战家开口似的,杰图亚中将将自己的见解作为草案提出来讨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作战能容许东方的风险,多少也不是没有对象。再来……会从达基亚方面与诺登方面逐步抽出些许战力。东方方面,就将轮班休假中的部队调往南方如何?」
  以防卫为前提的配备计划,就有办法靠多少的勉强实现。这是在理解作战家的典范后,坚持最低限度的强人所难。
  该说杰图亚中将这名副参谋长的判断大致上都很踏实吧。不过对掌管作战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来说,似乎觉得这样不够充分。
  「迟滞防卫本身是有可能吧。不过,还想要一点机动预备部队。」
  「已经是极限了。机动预备部队最多就是用新编的后备役师团或旅团吧。」
  「这没得商量。这是要担任救火队喔,预备兵力的有无,可是关系到作战指导的核心。」
  用眼神述说「给我交出来」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态度十分强硬。或许该肯定地说他的意志坚强也说不定。
  或是该感慨他缺乏协调性也说不定。然而,能坚持主张必要事物的人,能避免在客气过后,得前去执行不可能的任务的愚蠢行为。
  「就别兜圈子说话了。要求是?」
  既然他用坚信实际上就是需要的语气问道,杰图亚中将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把你的沙罗曼达战斗群拿来。」
  「Non、Nein、No、不、Nicht。这么说就够了吧?」
  「拿得出来吧。」
  听到这种冷冰冰的要求,任谁都会火冒三丈。正因为彼此都是老交情了,所以也能毫不客气地说这种话。
  在周遭的参谋将校屏住呼吸之前,杰图亚中将就摇了摇头。
  「没办法。」
  「……能说明理由吧。我也有听说过,因为直属参谋本部,所以在东方方面军那边是被当作客人对待不是吗?」
  「就在前几天,他们才为了防卫自治议会的村庄紧急出动。这有提出报告,你难道没看吗?我不懂你这么轻视将能如此正确解读中央意图的优秀实战部队部署在当地的理由。」
  「而且……」杰图亚中将把话说下去。
  「那个还在运用测试阶段。是为了编成战斗群的测试平台喔,我认为放在东方运用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性能高,就让未经充分测试的实验机或试制机投入实战弄坏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不否认,但身为作战,我也想向经历过前线的人进行听取调查。这对听取意见与把握战斗群在前线运用的实际状况来说,是个好机会。」
  这虽是很正当的理由——杰图亚中将长叹一声。最近变得愈来愈常抱怨叹气了。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自觉到这一点。
  「这样你们也能少向东方方面军低头对吧?」
  「我不否认呢。」
  这群混帐作战家——要是能这样骂会有多轻松啊。这些家伙还是老样子,会站在对手的立场上率先去做他人讨厌的事情。
  该称赞他们体现了优秀参谋将校的本质,还是该坦率抱怨他们真难搞,实在是让人伤透脑筋。
  「先说好,我会根据情势转为他用喔。如果是在这种前提之下让他们回来,沙罗曼达战斗群也要回归战略预备部队。」
  「好,就照这个条件去做。」
  卢提鲁德夫中将立刻答覆。
  「这样就有十八个师团与一个装甲师团。顺便还确保了两个机动预备部队。只要加上南方方面军的国境警备军,就能达到最低需求的战力了。」
  是打从心底感到忧虑吧。真受不了——他耸了耸肩说出的话语中,带着由衷的安心。
  「跟义鲁朵雅的动员几乎同数。不过,这也是个对面要是认真起来,就很可能会靠总动员让敌部队更进一步增强的局面。」
  「我想不会总动员吧。要是有这种念头,他们就不会脚踏两条船了。」
  「这很难说喔,南国的人生性热情。兼具热情性格与阴险策略家感性的例子也不罕见。」
  「就是说啊。」杰图亚中将因为卢提鲁德夫中将的发言苦笑起来。或许该说正如他所说吧。卢提鲁德夫中将自己就是个很好的范例。就一如他硬汉的外型,有着可怕的活力与耐力,同时也在战场上发挥他身为伶俐作战家的本领。
  「如有必要,也是会动脑的啊。」
  「杰图亚中将?」
  「不,没事。然后,要派谁去担任军事观察官?」
  「你要去吗?」
  虽说只有瞬间,但要说没有被诱惑到是骗人的吧。
  就算是杰图亚中将,在作战领域的经验也很深厚。要是能踏上假想敌的土地,到处尽情打量的话,好奇心怎么可能会不受到刺激。
  如果是自己去,也自负有办法掌握情况;就算客观评估,只要派自己去,想必就能把事情做好吧。
  然而,杰图亚中将毫不迟疑地将诱惑从脑中踢开。
  「我没办法丢下东方回归兵力的重新部署与本国的内部交涉不管。生产计划的调整也还处于尚未完成的阶段。」
  所谓的幕后工作,就是尽管普通、不起眼,也要继续下去的工作。领头的偷懒,就难以作为底下人的榜样。
  指挥官先行的精神是不变的真理。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后方,基本上都是不会变的。就唯有加入误以为摆架子就是在指挥的笨蛋行列,我是敬谢不敏。
  「你才是,想去吗?」
  「去吃义大利面的观光旅行,看来是不得不等其他机会吧。我对义鲁朵雅军的演习内容有兴趣呢。」
  点头肯定的杰图亚中将,开口提出替代方案。
  「那就只能派出精锐了。我这边就出一个小组吧。」
  「喔?」
  「义鲁朵雅北部多是山岳地带。关于在山岳地带的运用,我想也有很多事情『要向同盟国学习』吧。」
  不限于单纯的战术学习,也有益于兵要地志的学习吧。
  同盟国都贴心地招待我们去旁观演习了;派遣一团「热心学习」的将校过去,肯定会对日后有帮助。
  「我有同感。好,作战这边就派雷鲁根上校去吧。如果是他,就能去把该看的东西都看一遍回来吧。」
  「作战的实务呢?」
  「没问题。那小子也差不多是该成为连队指挥官的时期了呢。」
  「……在这种情势之下的话,该这么说也说不定呢。」
  「就是说啊,总之会是个好机会吧。」
  嗯了一声,杰图亚中将摇了摇头。作战课意外地是打算将南方作战交给雷鲁根上校负责吧。
  虽是平均型的军务官僚,却不会怯战的类型,确实是很珍贵。
  「就这么决定了。那么各位,开始行动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一月下旬 帝国军东方前线地带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你说是要重新部署到帝都的命令?」
  边觉得这话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很蠢,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边重新看起参谋本部传来的军令。
  考虑到直属参谋本部的指挥系统,这种紧急通知还算可以接受;能充分理解参谋本部越过方面军司令部,直接发布命令的情况。
  问题在于目的地。
  要从最前线移往帝都近郊以铁路为基点的物资预置地点。紧急展开部署的地点,实际上离首都近到可以说这是要前往柏卢近郊驻扎的程度。
  密码文的解读正确吗?会怀疑解密不够正确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甚至会想首度怀疑起平时从不怀疑的那些人。
  谭雅尽管想重新确认部署地点的代号是不是通讯负责人解读失误,不过也是徒劳而终。就结果来讲,不是这边的失误。
  因为值班将校也怀着跟谭雅一样的疑问。然后在提出来之前还二度让人确认过了。
  因此,谭雅就以收到的军令是事实为前提,采取行动。
  谭雅召集起战斗群的主要将校,然后向不久后聚集起来的众人告知军令。
  向脸上写着难以置信的老兵组提出事实证明后,下达转进的指示。要不了多久,就突然收到东方方面军已分配好铁路车辆的通知而忙得一团。
  从东方的泥沼中逃走,这是第二次了。
  对有所觉悟这肯定会被说得很难听的谭雅来说,这道彻底贯彻事务性通知的联络,甚至让她乱了步调。
  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甚至能说很理想吧。
  「中校,怎么了吗?」
  「不,没有问题是件好事。」
  怀着无聊的疑虑,谭雅尽可能佯装平静地否定部下的询问。希望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自己在骗自己就好了。
  「在自治议会的安排下,多少能使用温暖的车辆。这群新朋友意外地值得信赖也说不定。」
  只要使用联邦规格的铁路网,就会是让帝国军的战略机动性大幅提升的好消息。
  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这是能对应当地气候的车辆。还能期待绝热性与防寒性等要素会胜过帝国军的车辆。
  最重要的是降低了遭到游击队袭击的风险。提升沿途安全与确实性的要素,能在战略层面上大幅减轻负担。这连对现场指挥官来说,都是个能让人安心的消息。
  杰图亚中将放弃占领地区的军事统治,不是竖立傀儡,而是作为合作政权提出容许分离独立方针的卓见值得赞赏。
  谭雅甩甩头,在瞬间决定好该做的步骤后,立刻发出指示。
  「传令!」
  「是的!」
  「通知托斯潘中尉。要他以步兵为中心,迅速移送。」
  一点头回答「遵命」就直奔而出的传令很机敏。
  目送走年轻传令的背影,谭雅喃喃自语起来。
  「搞不懂。上头到底在想什么?」
  尽管面对这种严寒,沙罗曼达战斗群还是成功过冬了。是熟悉东方严寒与积雪的步兵。
  如有必要,还能跟联邦军的滑雪突击部队玩起捉迷藏。可说是适应了这个战场,完美掌握了战场的环境。
  这是条漫长的道路。
  筹备防寒衣物,关心营养状况,还要勉强备齐补给的苦难生活。
  在付出了非比寻常的努力与劳苦后,备齐了装备。不需要再烦恼袜子的来源。
  不光只是物资,就连内在也确实提升了。
  就连一度认为是超无能的象征的托斯潘中尉也不例外。如果是关于例行公事,就连托斯潘这颗顽石都有进步。
  也向全体军官重新注入了合作精神。
  正因为如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才不得不纳闷。
  「……考虑到东方情势,是有余力能为了重新部署而召我们回去。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是有可能的事。不过,理由是什么,甚至要召我们回去的原因是什么?」
  沙罗曼达战斗群是保有最大活力的战略预备部队。
  是该称为压箱宝的一线级战力。
  这如果是受命要紧急前往东方展开部署,倒还可以理解,不过要求从东方紧急前往他地展开部署这种事,会有可能吗?
  「前阵子才刚刚击退联邦军的有限攻势。坦白讲,我没想过会被调走呢。」
  战线依旧不稳。
  虽说后方地区已逐渐稳定下来,但就根本来讲,联邦军的渗透袭击络绎不绝。连在降雪时都能展开部署的沙罗曼达战斗群的机动力,对战局非常有益。
  谭雅想不到要在这种时候撤回的理由。当然,无法否认现场与司令部的手边情报有着明确的不对称性。
  「搞不懂。是上头发生了相当重大的事情吗?」
  不断碎碎念出的话语是,搞不懂。
  对谭雅来说,事态就是如此严重。
  将救援人手从繁忙店铺调走的决定,倘若没有相当的紧急事由,就会是下下策吧。
  「也不会是要给我们休假吧……」
  在一时大意地从南方大陆归还后,紧接着就是参与对联邦战争。
  「当时还真是过分呢。」
  大概又是这种事情吧?
  不管怎么说,应该要有所觉悟,这不会是正常的休假。先预期最坏的情况,对心理卫生也比较好吧。
  「虽说是要听取意见,但认为是要受命担任对抗演习的假想敌会比较好吧。」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肆章 外交交易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二月上旬 义鲁朵雅王国北部

  前往义鲁朵雅视察之际,参谋本部告知了雷鲁根上校要在当地完成的三项任务。
  第一,是确认义鲁朵雅王国军的训练水准。
  不论是敌是友,情报都是愈多愈好。对参谋将校来说,报告所见所闻的状况是无须争论的当然职务。就算考虑到情势紧迫,这也算是比较简单的任务吧。
  第二,是在意识到山地战的情况下学习兵要地志的命令。这是掌管作战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亲自下达的命令。就雷鲁根揣摩……这是要他意识到对义鲁朵雅战争的命令吧。
  当然,研究本身并不意味着立刻开战的方针;不过,就算是假想计划,有受到检讨的事实还是很重要。只要再算上指挥官的决心与决意,就会是个重大的征兆。
  最后,就算是跟前两项任务相比,所给予的训令也不得不说是极为特殊。
  第三项任务极为单纯。参谋本部掌管战务的杰图亚中将要他尽可能探取加斯曼上将的情报。
  或许该这么说吧,雷鲁根还记得这让他忍不住地直瞪起命令文件,重读起来。通常来讲,这不是会要求上校级参谋将校去做的任务。
  而是更低阶的事务层级去做的任务吧。
  说到底,雷鲁根也不是从谍报领域爬上来的那类军人。既然是隶属参谋本部的帝国军上校,就会被培育成能运作后勤与后方组织的作战家。
  就连对当事人来说,也没自信能确实做好情报人员的工作。
  就算跟他说「正因为你待过人事领域才会选你」也只会让人困惑。就算斗志高昂,心想只要一声令下,不论是怎样的任务都会全力以赴的雷鲁根上校,也无法否认他不擅长这种事。该说帝国内部的人事,要怎样与其他各国的高级将校人事做比较啊?
  不过,要是让心中的情绪表露在脸上,作为高阶军人可是不合格的吧。
  踏入义鲁朵雅王国的雷鲁根上校就说着圆滑的社交辞令,表面上摆出严谨耿直的武官态度,开朗地面对义鲁朵雅王国方的接待人员。
  「我是维尔吉尼奥·卡兰德罗上校。奉伊格·加斯曼阁下之命帮各位领路。」
  迎接雷鲁根等帝国军人员的,也是名礼仪端正的义鲁朵雅王国军人。是个满面亲切笑容的男人。就在准备敬礼之前,抢先伸手要求握手的手法快得惊人。
  是那种会飕地钻进怀中的类型。
  「哎呀,你就是雷鲁根上校吧。」
  「很荣幸见到你,卡兰德罗上校。」
  尽管如此,握住的手却是极为结实的军人之手。
  以军人政治家而言,手的形状也太过结实了;让人立刻就理解这家伙是会软硬兼施的类型。以监视人员来讲,会是最为棘手的类型吧。
  对奉本国命令前来到处打探情报的雷鲁根上校来说,是会让他感到非常麻烦的类型。
  只能看开地想说,无法选择敌人是军人的常态了。面对满面的笑容,应战的雷鲁根上校也以开朗的笑容点头回应。
  「请跟我来。虽是『粗茶淡饭』,不过有设宴要招待各位。」
  让人觉得「所谓先发制人的刺拳,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的漂亮发言。众人被带领到的餐桌上陈列着因为联合王国的海上封锁,从帝国本国中消失的各种嗜好品。
  「请享用『真正的咖啡』。」
  「啊,这就是所谓『中立国的盛情』吗?」
  这是设置在演习场附近的迎宾设施。所提供的餐点是在通商封锁的影响下,在「帝国本土」断绝已久的各种南洋物品,还有最重要的香醇咖啡。
  这是某种惹人厌手段吗?最后还准备了大量的黑糖。
  「是呀,很高兴能招待各位『同盟国的友人』。」
  夸张的说词,似乎很有道理的口吻,最后是可疑的微笑。
  要模仿外交官做事也很草率吧,不过就算是耿直的雷鲁根上校,一旦站在代表国家的立场上,也必须要回一句挖苦的话。
  「很高兴能被称为是各位友人呢。」
  虽是说出来后,就像是感到万分惭愧的一句话,不过自己说出这话的语调,听起来应该相当故意吧,就连雷鲁根上校都有所自觉。
  「毕竟『战地的军务繁忙』……所以才会许久没有与友人连络吧。哎呀,『说这种借口,还真是不好意思呢』。」
  「我可不认为这是借口。『是因为有正当的理由吧』,『我可不想成为器量狭小到会怪罪这点的人呢』。」
  双方之间的对话,就像是以恩人自居的义鲁朵雅,与讽刺他们态度模棱两可的帝国之间的小型缩图;就宛如是以端正的礼仪,有礼无体地说着明嘲暗讽。
  该说是兼作为以唇枪舌剑展开的前哨战的武装侦察吧。
  觉得交过手而感到满足的雷鲁根上校,就在这时露出马脚。
  就像充分享受过咖啡似的放下茶杯后,卡兰德罗上校带着亲切微笑,以若无其事的语调投下炸弹。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下官是加斯曼上将的特使。」
  卡兰德罗上校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让雷鲁根上校瞬间哑口无言。
  「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开诚布公地向帝国军的各位友人说。」
  「……特使,能问是什么事吗?」
  虽是打算武装侦察,却变成与敌本队的遭遇战;不是完全的偶发,还算是有做好心理准备吧……但也无法否认被攻其不备了。
  奇袭的威力比在桌面上理解到的还要有效。雷鲁根上校就在当地被迫学习到了该称为战斗教训的经验。相对于屏住呼吸的雷鲁根上校,卡兰德罗上校就像是要夺走帝国的立场似的,以闪电战滔滔不绝起来。
  「义鲁朵雅王国对目前的情势非常担忧。」
  「……也就是说?」
  「『不论是谁』,都不希望战争的长期化。」
  雷鲁根上校毫不迟疑地回嘴。这句话太过重大了。
  「『不论是谁』?」
  他很清楚用询问回答询问是很失礼的行为;然而,对帝国军参谋本部的雷鲁根上校来说,这是他不得不问的一句话。
  这话如果是成为战争牺牲者的一方说的,倒还姑且不论,但可不是作为蝙蝠从中谋取利益的一方能洋洋得意说出口的事情。虽说挨了打就要还手,这也太过极端了吧。但不管怎么说,身为风向鸡的义鲁朵雅王国军的军人说这种话,是有点太不适当了。
  「如果感到不快,我在此向你赔罪。」
  「恕我失礼,卡兰德罗上校,但凡事……」
  「还请不要误会。」卡兰德罗上校带着笑容打断雷鲁根的话语。
  「即使是我们,也对状况感到非常忧虑。正因为如此,才会作为善意的仲介人,准备居中介绍和平这项商品。」
  无法确保主导权就是在指这么一回事。雷鲁根上校就只能哑然凝视卡兰德罗上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话记在脑中。
  「能容我说下去吗。这总而言之就是为了取回和平的议和。我们义鲁朵雅王国,不惜作为各位友人之间的桥梁。」
  就算知道不该动摇,雷鲁根上校仍旧没办法当场想出话语回答,将迷惘以沉默的形式暴露出来,被对手的话题牵着走。
  没有大喊「怎么可能」,是因为还保有最后的自制心吧。打从方才起,他毫无疑问是在若无其事地暗中观察自己的表情。
  他在脑内反刍卡兰德罗上校的话,倘若无法理解话中含意,就没办法做出对应。自己缺乏野战所要求的果断。
  在这瞬间,不容拒绝地感到自己的经验不足。
  「……失礼了,你说义鲁朵雅要斡旋议和?」
  会以回问的形式开口,单纯是想不到适当的语句。
  就连帝国军参谋本部的枢要,除了少数例外之外,都没预想过他们会提出这种建议。就以奇袭来讲,义鲁朵雅王国的提议简直是晴天霹雳级的吧。
  难不成——或许该这么说吧。
  霎时间,雷鲁根上校脑海中闪过的是他某位十分熟悉的魔导将校。作为现场将校,提古雷查夫中校偶尔会做出奇妙的判断。尽管在后方时会因为她异常的果断感到错愕,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她,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啊?
  「以『同盟国』的立场来说,再继续战争下去,帝国经济也会超过负荷吧。在此我想建议你们议和。」
  很有礼貌地无视着雷鲁根的不知所措,卡兰德罗上校带着彻底亲切的表情,补充说道。
  「恕我僭越,现在难道不是该找寻妥协点的时期吗。只要向裁判提出欠行(注:指在象棋类游戏中,一方未被照将时出现无子可动的现象)的仲裁,应该就会考虑答应这件事吧?」
  正因为是待在帝国军枢要的雷鲁根上校,才不得不咽了口口水。
  持续战斗下去的负担很沉重,是难以置信的程度。帝国该支付的成本在膨胀后,成为了过于钜额的债务。
  东方战线陷入泥沼;与联合王国、自由共和国之间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也是长期局面。有别于参谋本部热爱着决定性胜利的渴望,帝国军正因为看不到终点的放血而逐渐变得贫血。
  ……但是,这种情况为什么会被外界看出来?
  「虽然承蒙指教……不过这是本国的最高统帅会议所决定的事情吧。区区一介上校,可是无从得知最高统帅会议的意向。」
  「这是在说贵官这名作战领域的俊杰吗。我早有听闻大名。很清楚你深受卢提鲁德夫中将阁下与杰图亚中将阁下的信赖。」
  卡兰德罗上校顺口说出重大的话语。是大幅跨越轻率的空口说白话以及开玩笑领域的接触。
  ……形容义鲁朵雅王国很热情的长官们,他们还真的是很清楚啊!
  「太过谦虚也会惹人厌吧。」
  带有「我很清楚你喔」意思的一句话。
  雷鲁根上校逐渐重整起态势,带着暧昧的笑容重新观察起对手的样子。卡兰德罗上校的军服乍看之下是所属山地连队……好啦——雷鲁根上校重新启动的脑袋,开始对对手的真实身分有了眉目。
  根据记忆,义鲁朵雅王国军的山地连队全都直辖于义鲁朵雅王国参谋本部。
  如果是所属参谋本部的情报将校,要在形式上伪装成现场勤务人员的话,以实战部队名闻遐迩的山地部队,在各方面都会是便利且适当的伪装吧。
  只不过,就从手型看来,是远在自己之上的现场派。
  这样一来,认为他是包含越境作战在内,一路从事在法律面上暧昧的作战过来的沙场老将会比较适当吧。不管怎么说,都肯定是度过相当修罗场的猛将。
  「不管怎么说,我还真是非常幸运,能在这里与你见到面。」
  「要是能无条件地赞扬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就好了。」
  「就如你所知,目前正处于会因为微妙的误会让事态恶化的情势之下。正因为如此,我很高兴能有机会与你直接对谈。」
  自顾自摆出了然于心的表情说下去的卡兰德罗上校,确实是特使吧。选择自己作为接触对象的理由也很简单明了。
  肯定是期待我能将讯息确实传达给作战、战务实务负责人的选择。
  「我就直接说前提吧。我们,也就是义鲁朵雅王国并不积极地希望帝国垮台。」
  「消极地希望的理由是?」
  「这还真是尖酸的讽刺呢。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就是了。是未回收的义鲁朵雅领土问题哟。」
  啊,他立刻就理解了。领土、故乡、主权,不论要怎么说都行,但其中所带有的热情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或许该说另一方面也很棘手吧。这是尽管作为帝国军的现役将校可以理解,但在官方上却绝对无法认同的问题。
  领土问题就算再怎么愚蠢,也是个根深蒂固的问题。未回收的义鲁朵雅领土问题,即是在帝国形成期,纳入我们莱希版图之中的义鲁朵雅语圈的归属问题。
  就帝国看来,完全没办法理解「就因为部分居民说义鲁朵雅语,所以就算是义鲁朵雅领土」的论调。
  在官方上,这对帝国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问题;帝国对于放弃自国的固有领土一事,就连「考虑」都一直严厉拒绝至今。
  另一方面,就义鲁朵雅看来,也完全没办法接受无法将说义鲁朵雅语的人居住的土地与义鲁朵雅统一的道理。
  这是义鲁朵雅与帝国之间迟迟无法解决的领土问题。
  「咦,未回收的义鲁朵雅领土问题,两国之间存有这种问题啊?」
  「你的意思是?」
  「就官方上,我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呢。是以前在私底下听到的吗?」
  雷鲁根上校的答覆,就只是重复着帝国的官方见解。就连正式承认纷争地区的存在,帝国政府都不断拒绝的情况下,也没有其他回答了。要是问到这件事,不论是谁都会异口同声地断言吧。「那是我们的故乡」。
  保持故乡是最高命题,甚至不容许提出质疑。
  就连帝国的内情也是如此。
  即使是卡兰德罗上校,姑且不论赞不赞同,也能充分理解雷鲁根上校不得不坚决否定的立场吧。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声色俱厉。
  正因为如此——或许该这么说吧。
  ……就连雷鲁根上校,也能轻易察觉到义鲁朵雅方坚决不肯放弃的理由。
  只要稍微冷静下来想想也会知道。当我们这样想时,要怎样才能保证对手不会也有「相同」的想法?
  这正是包含雷鲁根上校在内,复数的参谋将校所担心的事情。
  「硬要说的话,就是无聊的蠢话吧。」
  就听看看他怎么答吧,在雷鲁根如此注视之下,卡兰德罗上校明确地说出那句话。
  「只要能拿到未回收的义鲁朵雅领土,我们也会不惜与帝国并肩作战吧。」
  惊人的执着。
  对相信拥有正当领有权的土地的渴望,对民族国家这种存在来说,甚至会化作宛如奔流一般的激情吧。
  「我可以认为,这是要穿着军靴在战场上与之并肩作战的意思吗?」
  「就概念上,有着保持这种共同战斗关系的觉悟。」
  是这样啊——熟悉官僚性思考与文法的雷鲁根上校,此时就像是在脑中琢磨起卡兰德罗上校的话语般,看出他的回答其实完全不带有任何具体的保证。
  空口说白话,完全是典型的空头支票。
  ……不论听起来多么有善意,无法担保有效性的话语,是无力且无意义的;在政治、军事、外交的世界里,善意都不足以作为担保。
  就算说溺水者连稻草也会抓,但稻草没道理救得了人;该抓住的是牢靠的船,假如办不到就只能靠自己游泳。无法靠自己的国家没有未来。毕竟,国家无永远的朋友,也无永远的敌人。
  「就实务观点上,我们已准备好替帝国与交战各国斡旋了。尽管尚未公开,不过也与合州国合作,准备好邀请交战各国进行停战会议。」
  原来如此——做出点头动作的雷鲁根上校,并没有放错他话中微妙的用词差异。
  直到刚刚为止,卡兰德罗上校都是以代表义鲁朵雅王国的态度在说话。好啦——他实际上是代表哪里的发言者呢?也就是在这一点上的微妙差异。
  「有件事我想向你请教,这是义鲁朵雅军方主导的议和,还是义鲁朵雅政府主导的议和?」
  「基本上是由军方推动,并受到政府认可的政策。」
  「这不符合正常程序。」
  雷鲁根上校以明确的语调提出质疑。
  军政关系的基本,就只会是政治领导军事。不论是帝政、共和制,甚至是封建制,都是将军事力的行使放在政治的延伸上行动。
  结果,就是让战争被定义为政治的延伸。
  所以,由义鲁朵雅王国军推动外交政策,只能说是诡异的反常事态。而且探询的对象还是「帝国军人」的雷鲁根,这已是难以忽视的情况了。
  「我是军人。换句话说,就只是国军的一员。」
  雷鲁根这个人很清楚自身的职责。
  就是个向国家、皇帝陛下、军旗宣誓忠诚,护国的一卒。为了故乡的人,纵使会毙命于威胁祖国的敌人刀下,又怎么能退呢?
  如有必要,就会坚持到底吧。然而,这终究是军人的本分。
  发自内心服从纪律,将训练化为自身骨肉,遵从经由伦理与道理锻炼的职业道德的职业军人,还真是麻烦的生物啊。
  最重要的是,军人在「空头支票」与「乐观的推论」之前,会坚信着不被独断独行这句话所吸引的良知;与其成为不忌讳干涉国家大事的笨蛋,还不如赌上将校的名誉,毅然地选择自尽。
  不论是以性格还是才智,雷鲁根上校都冷静地压下贪欲,没被义鲁朵雅抛出的诱饵钓上。
  「有关外交交涉与谈判的所有权限,皆不属于军方所有。经由帝国驻义鲁朵雅大使馆进行,才是正常的程序吧。」
  不合道理的事,不论再小都不容忽视。东方世界的古典有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句话简直就是箴言。
  「恕我失礼,我以为这件事军人之间谈起来会比较迅速。」
  卡兰德罗上校的话就某方面来讲也是真理。也无法否认在某些时候,跳过乱七八糟的程序,以现场的裁量权行动会比较有益。
  只不过,雷鲁根上校能立即否定他的话语。
  「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事。」
  「……也有所谓现场的判断吧。你意下如何,雷鲁根上校?」
  「倘若是战术层面的判断,是可以临机应变吧。但是,就唯独关系到国家层面的战略,手脚误以为自己是大脑的事是怎样都不能发生的吧。」
  「而且……」雷鲁根上校接着说下去。
  「即使说是由军方之间来谈,这件事也很诡异。帝国驻义鲁朵雅大使馆不是有驻外武官吗。或是说,驻在贵国的我方武官应该也可以谈。」
  抢在试图辩解的卡兰德罗上校之前,雷鲁根上校先发制人地开口。
  「还请别觉得冒犯,但是在私底下鬼鬼祟祟地送来特使这种存在,就算这是加斯曼阁下的判断,也会叫人起疑吧。」
  「也就是这项机密就是有如此重要。想将参与人数控制在最低需求上。考虑到保密,这么做也是当然的事吧。」
  「那么,就只靠口头约定吗。就算是最前线,命令也会用文件来发送吧?」
  帝国军的参谋将校,说到底也是武官。
  可以理解去探寻敌情的命令;如果是担任军事谈判代表,就会堂堂正正地努力达成使命;然而,如果要加入政治家行列,担任传达「讯息」的密使,就让人不得不感到惊讶了。
  即使要我代为转达、传话好了,却连份文件也没有?
  要是担任密使,带这种可疑的口头约定回去,很可能会被扯掉参谋饰绳,踢出参谋本部吧。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的立场了。然而,下官也不是帮忙跑腿的小孩子。」
  「拜托了。」想继续谈下去的卡兰德罗上校礼仪端正的态度,让雷鲁根不可思议地莫名反感。
  ……与其说是个人的好恶,更像是对手段的困惑吧?
  「卡兰德罗上校,我理解贵官的立场了。但不好意思请恕我直言,下官也不是帮忙跑腿的小孩子。」
  「所以?」
  「能给我文件吗?」
  「……用说的还不够吗?」
  还不够喔——雷鲁根上校不发一语,注视起卡兰德罗上校。
  互相注视的时间,究竟经过了多久啊?一方面不觉得有多久,另一方面也觉得互视了相当久一段时间的奇妙空档。
  说他放弃了或许不适当吧。感觉就像是看开似的卡兰德罗上校,抬头仰天,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我就准备密封文件吧。能拜托你转交给贵国的参谋本部吗?」
  「既然是同盟国的请求。」
  「就请交给我吧。」雷鲁根点头答应。卡兰德罗上校的表情尽管有些僵硬,不过立刻就隐藏起来,换上温和的表情。
  漂亮的切换。
  「那么,就先谈到这吧。要是无妨的话,我希望能参观演习。」
  「……机会难得,就让我来帮忙讲解吧。请跟我来。」
  「请。」卡兰德罗上校提议担任向导。他的举动与说明并没有让人感到任何隔阂。原本担心刚刚的不愉快会不会留下影响,但看来就只是杞人忧天而松了口气。
  卡兰德罗上校就以军人来看,只能说他是一名诚实且经验丰富的军人。毕竟,有想看的东西就会让人自由去看,面对提问也会详细说明。
  不用说,精通该方面事务的专家们所看到的景象,会因为映入眼中的事物得到很大的启示。
  如果是军队的演习,就算是对外展示的实地证明,也能从中看出某些讯息。好比说,义鲁朵雅王国军的将兵所持有的装备品看起来,就跟雷鲁根经常会在资料上看到的战利品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边的是正规进口货吧。毕竟考虑到装备太新,数量齐全的情况,就难以说是在战场上取得的装备。
  这看起来可说是透露出,义鲁朵雅王国和与帝国交战的各国建立了密切关系的重大事实。
  另一方面,就精通后勤与作战的专家观点来看,也能看出义鲁朵雅王国军的装备体系恐怕很混乱的讯息。
  「……陈列了相当多『很眼熟的装备』呢。」
  「是进口品。近来军事技术的革新可说是日新月异,我军也没有落于人后,不得不努力推动现代化。」
  「身为同盟国,『由衷地恭喜同盟国军的现代化』。」
  「这还真是光荣呢。」
  即使是低头行礼的卡兰德罗上校也肯定有理解问题。装备比起多样性,更需要重视共通性,否则运用就会变得太过繁杂。
  军队是巨大的组织。
  如果能合理化就要尽量合理化,否则兵器的维护管理就很可能会在前线自行崩毁,这就是现代战争。
  这虽然很难解释,不过问题就出在这里。
  对雷鲁根上校来说,他必须看出义鲁朵雅王国特意炫耀似的使用「外国制装备」的用意。
  「话说回来,就连航空魔导大队的军事准则,都跟联合王国式很像啊。」
  「原因是教官他们的基础。是因为碰巧都是在义鲁朵雅与联合王国军的军事交流事业中学成归国的人吧。」
  「……我该自豪我们帝国军,有办法消弭义鲁朵雅与各外国之间在南方大陆的争端吧。」
  「我们当然也很感谢同盟国。」
  「这还真是荣幸之至,看来是有帮上忙的样子。」
  是义鲁朵雅王国为了炫耀外交姿态而加以运用的小道具吗;还是有什么明知道会造成装备体系混乱,也不得不采用外国制品的理由呢?
  假如是后者,义鲁朵雅王国军就相当于是头纸老虎吧;但要是相反,就会是批难以对付的军队。甚至必须检讨遭到反击的可能性。
  真受不了——摇起头来的雷鲁根上校,就在这时用眼角余光捕捉到眼熟的配色样式,注意到自己的大脑瞬间发出警报。
  交战国的军服就是如此具有象征性的存在。
  「……那些人是?」
  「会是谁呢,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呢。」
  就算卡兰德罗上校以装傻的口吻回答,也掩盖不住他至今自然的笑容已变得虚伪的事实。
  就像不是作为军人,而是作为政治家在说话一般,让人恶心。如果是方才为止,那名不惜辛劳尽情帮忙介绍的男人,是不会摆出这种态度的。
  穿着联合王国与联邦军服的人,以及帝国军的人。看来是不可能礼仪端正地一面握手,一面拜托他介绍了。
  「喔,航空部队就快展开部署了。尽管魔导师往往容易受到瞩目,不过我军有支援航空机产业,有着相当不错的产品喔。」
  是他也觉得尴尬吧。
  还请饶了我吧——透露着这种弦外之音的卡兰德罗上校加快脚步。「请跟我来。」一面跟着引导自己往反方向走的他离开,雷鲁根上校再度思考起来,想着不知该怎样解释方才的体验。
  这也是演出吗,还是出了纰漏呢?
  嗯——考虑到最后,雷鲁根上校抬头望天,将目光停留在不断展开,让人看得入迷的编队飞行的义鲁朵雅制军用机上。
  训练水准相当高,而这也是飞行时数很长的佐证;能有丰富的燃料用来做飞行训练,这又是个方便作为踏绘的好话题不是吗?雷鲁根在心中暗自窃笑。
  「看来你们也不缺航空燃料呢。」
  「就如你所知,因为义鲁朵雅目前是主要的石油进口国。」
  尽管对毫不隐瞒进口这件事的卡兰德罗上校很抱歉,但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
  「……坦白说,基于义鲁朵雅与帝国的两国协定,要是贵国能关照一下航空机用的高辛烷值燃料,就再好不过了。」
  「就如你所说的。对我国来说,只要是能帮上忙的地方,也想要尽量提供协助……哎呀,条约还真是困难呢。就如你所知,中立国的权利是与相对应的义务绑在一起的。」
  「就当作是帮朋友一把?」
  「这是当然。」卡兰德罗上校夸张地点了点头。
  「我们也很过意不去,没有一天不想对友人伸出援手。然而,我们也受到邪恶的国际法与律师团团包围。让人困扰的是,法学家表示就算对象是友军,出口『高辛烷值燃料』依旧是违反了中立国的义务。」
  只要摆出发自内心感到同感的表情,肯定会以为我也有同感;以个人来说,强迫他人去做不可能的任务,会不得不感到于心不忍。
  不过雷鲁根上校不是作为个人,以是作为邪恶的组织人提出要求。
  「……恕我失礼,这样说来,我们使用机车作为代步工具,不也抵触了中立国的义务吗?」
  「咦?」
  「我们是作为军事观察官来到同盟国叨扰的武官,就连在同盟国内也不准使用燃料吗?」
  有关国际法,正因为雷鲁根上校也不得不学习到相当于专家的水准,所以能对这方面的知识有着相当的自负。
  这也能说是因为跟提古雷查夫中校扯上关系,所以不容拒绝地非得学会吧。
  「嗯——下官有点难以判断呢。我想恐怕是没有问题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这种程度就没有问题?」
  「也没有法律禁止在我国国内使用吧。」
  「……那么,在像这次这样进行演习之际,我军部队有可能合作吗?」
  「这——」瞬间语塞的卡兰德罗上校应该也察觉到雷鲁根的意图了吧。表情微微僵硬起来。
  「只要有适当付款就没有问题了吧。我知道这会有技术上的问题,不过若能让我们一起进行飞行训练的话,就再好也不过了。」
  「雷鲁根上校,以中立国来说,这点实在是……」
  「啊,军事用途会很糟糕吧?」
  我知道——雷鲁根上校就像这样夸张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喜欢模仿提古雷查夫中校的作为,不过抓对手的话柄……试着做一遍后,可说是意外地愉快不是吗?
  「那么,就让我们用在民生用途上吧。」
  「民……民生用途?」
  「就如你所知的,高辛烷值燃料有着许多种用途。」
  「不会违反国际法吗?」
  「说这种话还真是让人遗憾呢。国际法中有禁止高辛烷值燃料用在民生用途上的规定吗。就请麻烦提供民间飞行训练与民间航空机事业的燃料了。」
  严格来讲,是军人在驾驶民间航空机飞行就是了……不过严格来讲,这也没有违反国际法。这种灰色、Gray,更进一步来讲,是在「法的精神」上完全出局的行为,但既然没有规定禁止,就没有理由受到惩罚。
  雷鲁根上校在参谋本部彻底学习到国际法是个充满漏洞的法律。
  是个根据法律解释,马铃薯也会是「战争支援物资」,枪械也会是「民间护身用具」的不可思议的世界。
  「这是以我是特使为前提所提出的请求吗?」
  「没错。如果能加以检讨,就再好也不过了。」
  「……我会确实向加斯曼阁下传达的。」


        同时期 联合王国本土某处 情报机关本部

  「这是派到义鲁朵雅的武官传来的报告书。各位,相当有意思喔。」
  就连对哈伯革兰少将的开场白充耳不闻,想靠自己判断的实用主义者在看完打字机印出来的最新报告书后,也都突然兴奋起来。
  「……雷鲁根,他就是参谋本部的雷鲁根上校吗?」
  「以帝国军双杰所使唤的信鸽来说,还真是个大人物啊……」
  看准时机,哈伯革兰少将开门见山地向义鲁朵雅情势的专家询问。
  「报告上说他接触的对象是卡兰德罗上校。这家伙的派系是?」
  「是加斯曼上将的中央派系。虽是不起眼的派系,不过作为义鲁朵雅王国军的军政部门可是顶级的。」
  嗯——稍微想了一下后,哈伯革兰少将提出疑问。
  「我想听听各位的看法。该认为他们进行了实务者协议吗?」
  义鲁朵雅王国军与帝国军的实务负责人会面,并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说到他们,就算关系恶化,在官方上仍旧是同盟关系。
  「恕我失礼,就算是这样,义鲁朵雅方泄露的情报也太多了。」
  「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确实是如此——也有许多部分让人赞同的分析。也不认为部下的判断有错。尽管如此,哈伯革兰少将想要的不是「似乎」,而是确切的证据;一百%与九十九%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各位,我想要的不是推测,而是能做出判断的根据。」
  「就算在邀请我方军事观察官参加的演习中,官方上具有同盟关系的义鲁朵雅与帝国的上校级将校在一起谈笑风生并不会显得很不自然好了,也无法否定这是在特意卖弄的一面。」
  「这我知道。」
  这是彼此都很常干的事。如果是同行的话,意图也能在某种程度内以形式美推测出来。对方也早就知道会被看穿吧。
  正因为如此——哈伯革兰少将因为难以断言而焦躁不已。
  「在这瞬间,真想剖开他们的肚子瞧瞧呢。」
  到头来,光是看到对方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是不行的。要是真到了最后关头,就只能将唉唉叫的对方开肠剖肚,伸手进去一探究竟了。毕竟肚子里的东西如果不伸手进去掏出来,可是没办法确定颜色的。
  「总而言之,给我继续刺探义鲁朵雅的用意。会被态度或讯息迷惑的家伙,只要有蠢蛋就够了。希望各位不会是那个蠢蛋。」
  点头答「遵命」的这群人,也不是没有办事能力;但如果是会背叛「会把事情办好」这种信赖的无能,也就只能更换掉了吧。
  要找替代的人员说不定会很难,不过让无能坐在不适当的位置上,将会造成更大的损害。
  对了——哈伯革兰少将就在这时切换思考。
  「然后,有关义鲁朵雅情势的其他报告呢?」
  「已确认到违反中立义务。Ultra传来情报,他们似乎在暗中提供高辛烷值燃料。过去所担忧的,帝国与义鲁朵雅两国之间重新开通联系管道的可能性相当浓厚。」
  「……这是Ultra情报?」
  也就是说,这有着确切的情报源。忍住呻吟,哈伯革兰少将不得不承认状况有了进展。
  「义鲁朵雅王国军也意外是难以对付的家伙……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是在脚踏两条船吧。」
  「诚如少将所言。关于供给管道……要毁掉吗?」
  将「真难决定呢」这句话吞了回去,哈伯革兰少将伴随着叹息,考虑起来。
  就个人来说是很想毁掉。要是能给那些风向鸡家伙一点颜色瞧瞧会很爽快吧。然而,放任一时的情绪教训他们的代价可不便宜。
  毕竟,帝国军情报部全是一些离无能相当遥远的勤劳人。
  如果是要走私高辛烷值燃料,既然是他们,就应该会适当地缩减参与人员吧。要是不认为他们也有做好万全的走漏风声对策,可就危险了。
  就连Ultra的影子都不能让他们察觉到。尽管能伪装成是义鲁朵雅方泄漏的,但这样做的变数太多,难以预测结果。是否有强行去做的价值,还是个未知数。
  假如要做的话——才刚这么想,哈伯革兰少将就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太过心急,以能够实行作为前提考虑起来了。
  「能动用多少工作单位?」
  「突击队能立刻派出两个单位。如有必要,也能增派部队送到当地,不过这样会多花一点时间。」
  「……否决,否决。」
  不仅太耗时间,在时机上也会是不自然的增派。尽管舍不得,但身为专家的哈伯革兰少将不得不采取安全之策。
  「阁下,这样好吗。这可是掌握义鲁朵雅王国明确违反中立的好机会啊!」
  「要以Ultra的安全为重。」
  「这会影响那名人物的安危吗。恕我失礼,这种程度的袭击,即使进行内部监察,帝国军想要锁定相关人物也极为困难吧。」
  就连神情严肃地反驳的主管军官都不知道有关Ultra的详情。其身分受到最高机密等级保护,就连内部的人,都只有被告知是帝国军参谋本部的将军阶层。
  而这名人物的真实身分,不过只是遭到破解的帝国军暗号……知道真相的人,除了哈伯革兰少将与解密团队外,就只有政府与军方的特定部门有听到耳语。
  这要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Ultra就是如此重要的机密。甚至必须要避免让帝国怀疑起Ultra情报的存在。
  「难道帝国不会假设是义鲁朵雅方泄露出去的吗。在这件事上,我不认为有必要做出谍报上的顾虑。」
  「各位还有其他意见吗?」
  这不是身分会遭到锁定这种层次的问题。
  帝国光是对自己的暗号起疑,就会大幅增加解读难度。光是增加暗号的变化就会很棘手了,不过最糟的还是增加不透过通讯的传达手段吧。帝国只要怀疑起自己的暗号强度,就结果来说,Ultra的神通力也会严重受损。
  与其损害战略上的好处,还不如放过战术上的好机会。
  「假如没有,我的结论没变。否决。」
  就在「还有其他议案吗?」寻求意见时——
  「基于义鲁朵雅与帝国的关系加深一事,我要求发言。就保密观点来看,我认为应该要中断武器的出口。」
  在意情报保密观点的将校提出的问题,是基于职责的发言。
  「既然两者的同盟关系比我们设想的还要根深蒂固,我认为义鲁朵雅方也有可能会将我们出口的武器交到帝国手中。」
  「这件事早就考虑过了吧。打从开始就只有出口旧型号。」
  「顺道一提。」哈伯革兰少将稍微补充一句。
  「……就只有出口已遭到帝国军缴获的品项。既然如此,就算义鲁朵雅将武器运给帝国,也能将情报泄漏的风险压到最低吧。」
  要说到Ultra情报的威力,可是优秀到让帝国军的无线电一丝不挂;就连帝国拼命想要掩饰的痛处也能尽情翻找。
  要说到解密班对国家的贡献,只能说是极大无比。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当中也有着要是让解密班带走大量人员的话,情报部就会无法运作的矛盾之处。
  真是困扰——哈伯革兰少将只能如此感慨。
  人手,人手,人手。
  不论到哪里,国家的选拔人才都不够用。那些志愿从事前线勤务的贵族义务精神的保持者就没有一些人对后方勤务感兴趣吗?
  「啊,抱歉。言归正传吧。对义鲁朵雅的出口,如果只是少量生产的话,就算继续下去也无所谓吧。就结果来说,只要能从义鲁朵雅身上榨取到外汇就好。」
  「有关那些外汇的出处,能方便插话吗?」
  「有查到什么有趣的事吗?」
  「是的。」点头答复的负责人,语气中充满着自信与确信。
  「帝国的嫌疑果然很浓厚。」
  「……根据义鲁朵雅王国的自行提报,那是在战前与各国贸易所获得的外汇。好啦,那么证据……有找到了吧?」
  「海军帮忙找到了。他们经由扣留、临检帝国船籍与义鲁朵雅船籍的定期货船,掌握到了物理性的证据。」
  喔——哈伯革兰少将忍不住探出身子。掌握到Ultra以外的物证,对情报部来说也有各种方便。
  特别是在宣传战的时候吧。能不用考虑到情报源的安危,大张旗鼓地用肉眼能看到的形式展现出来的证据,可是非常方便运用的宝物。
  「我要听详情。」
  「已让流亡到自由共和国的旧共和国中央银行官员确认过金条的序列号码。应该收藏在共和国中央金库的号码,流出到义鲁朵雅了。」
  非常好——点头回应的哈伯革兰少将握紧拳头。这是掌握到情报后的确信。手感并不坏。
  「确定了呢。」
  只要能理解这所代表的意思,就能把握到潜藏在背后的事情。
  「帝国军那些家伙,总算是债台高筑了。」
  「既然不用保证金而用金条结帐……这相当严重啊。义鲁朵雅方也发现到这个痛处吧。」
  「不会错的。」
  这该说是个好消息吧。甚至能大呼过瘾地说,这下可听到帝国经济发出临死哀号的证据了。
  就算是在某种程度内非常清楚的事,能靠物证获得证实就是不一样。
  「还以为义鲁朵雅王国至少是打算继续提着天秤喊价……这下也无法否定,就只是在向双方领取报酬的可能性了。」
  「不会错的。」哈伯革兰少将边笑边要人继续报告下去。
  「从帝国手中领到的报酬,出处会是被占领各国的黄金储备吧。某种意思上,就像是寄生虫呢。」
  「确定无误吗?」
  「义鲁朵雅的对外付款方式,毫无疑问是帝国军从占领地区拿走的黄金。从突破封锁的船上,也有发现到一些疑似被占领国黄金的金条。」
  居然会不得不立刻使用偷来的钱,不论是帝国还是义鲁朵雅,都相当耐不住性子。看来没有余力的情况,是会表现在人品上的。
  啊——就在这时,哈伯革兰少将发现到一个有点愉快的材料。换句话说,这会是义鲁朵雅王国的财政基础也是这种水准的征兆。
  ……意外地,义鲁朵雅王国不是「选择」脚踏两条船,而是「不得不这么做」也说不定。
  「对了对了,关于这件事还有一点。就是自由共和国与协约联合那些家伙,要求归还海军扣留的金条耶?」
  「考虑到捉拿奖金的规定,真是让人相当烦恼的提案呢。」
  询问「该怎么做?」的部下的议论也很有意思。然而对熟知内情的哈伯革兰少将来说,就只能伴随着苦笑,用一句「放弃吧」结束这个话题。
  「虽说是秘密作战,但也有着微妙的问题……」
  「要是伸手去拿,炮弹可是滚起来的。」
  「咦,炮弹会滚起来?」
  「听好。」哈伯革兰少将就替年轻的事务官稍微上一堂古典课。这是大海男儿,任谁都知道的故事。
  「这是海军的成语故事。炮弹滚起来所代表的意思是……喔,还真是可怕。是就要发生叛乱的意思喔。」
  所谓心存不满的男人们,可是会让炮弹滚起来的。
  「会因为不幸的误射与走火的事故,让财政部遭到炸毁吧。」
  这些咦了一声,一脸似懂非懂的家伙,无法理解「海军的传统」。但这并不限于海军,重视传统的人力量可是非常惊人的。
  就在这时,哈伯革兰少将忽然想到,就快到下午茶的时间了。
  「哎呀,时间到了呢。」
  「少将阁下?」
  「我得去向亲爱的首相阁下报告了。」
  到首相阁下那边叨扰,一面喝茶一面抽烟,已成为最近的每日课程了。看来情报部的人,就连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喝茶都不被允许。
  哈伯革兰少将叹了口气站起身,在确认没有其他重要议题后,就宣告散会。
  就这样,一件报告放进了前去拜访丘布尔首相的哈伯革兰少将的公事包里。
  从受到严格护卫的情报部一隅,以还不到小跑步程度的快步冲了出去,搭乘派来的车辆拜访首辆官邸的路途,如今早已走惯了。
  他在车内简单地整理概要,等被带到首相勤务室时,就已将重点全部写好在笔记上了。
  「首相阁下,是有关于你嘱咐的那件事。请问现在方便吗?」
  「啊,是哈伯革兰呀。好啦,就先坐下吧。要来根雪茄吗?」
  「那我就收下了……哎呀,是进口货啊。」
  他接过一看,是个陌生的品牌。哈伯革兰少将眼尖地注意到这也不是战时的替代品。
  「是义鲁朵雅的友人送来的呢。好像说是友好之礼。我抽起来,是觉得有点『臭』呢。」
  「东西是没有罪的。我就感激地收下了。」
  就算是充满怀柔企图的礼物,雪茄就是雪茄。在自豪的运输船团遭到棘手的帝国军潜艇队骚扰的情势下,这可是相当以上的贵重品。
  对哈伯革兰少将来说,他是想坦率地感谢。不过,是以个人来说。
  「然后呢,义鲁朵雅王国的友人打算怎么样?」
  「南国的友人很风流呢。」
  「是脚踏两条船吗?」
  「是的。」一面点头,哈伯革兰少将一面稍微补充。
  「不过,与其说是在迷惘……也有种没有其他路可走的印象。」
  「说下去。」
  「这还只在个人臆测的阶段,不过义鲁朵雅王国可能比我们想像得还要脆弱。还是认为他们效益主义的两面外交,与其说是自发性,更像是受到环境制约所致会比较适当也说不定。」
  他也很能体会首相阁下蹙起苦涩表情,垂下视线看了一眼手中茶杯的心情。看在受到现在进行中的战争所苦之人眼中,义鲁朵雅的立场简直是自私自利吧。
  不过,哈伯革兰少将作为战略家,尽管臆测着义鲁朵雅的立场,不过也知道这能视为「值得同情的层次」。
  「他们的国力有可能没办法参与这次的大战。义鲁朵雅王国军背负着复数的缺陷,内部认为他们甚至有可能没办法立刻参与战争。」
  「这是臆测吧。根据是?」
  面对当然的询问,哈伯革兰少将提出几项方才刚获得的情报,分别对原资料与自己的解释加以说明。
  要用累积的材料画出怎样的图画,是视画家而定;然而,作为画家说不定比不上首相,不过在情报分析上,能自负与他旗鼓相当吧。
  「……也就是纸老虎吗?」
  「与达基亚不同的地方,就是义鲁朵雅的首脑群十分清楚自军的军事力吧。」
  掐住帝国军的南方远征军,再以余势从南方扼制住帝国本土的第二战线……说不定是个未完的梦想。
  「至少。」哈伯革兰少将接着说道。
  「客观的家伙即使受到我们教唆,也不会老实攻打帝国军的可能性相当浓厚。」
  「也就是说他们懂得计算利害吧。不过少将,看来就连你也忘了呢。」
  「咦?」
  「下个议案就会知道了吧,不过计算利害有时也会强迫形成不愉快的合作关系……抱歉要让你用真面目示人,不过就陪我走一趟吧。」
  于是,首相阁下就赐给陪同前往首相官邸会议室的哈伯革兰少将一个参观有趣事物的机会。

  「这是该死的共产主义者传来的提案。惊讶的是,表面上乍看之下还相当正常。他们似乎想跟我们进行联合作战的样子。」
  这些一脸错愕的绅士显贵,恐怕将会在这之后垮下表情的发展,哈伯革兰少将早在事前就得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么。」只要知道语气平稳的首相接下来的发言,任谁都会表示同意吧。
  「诸位绅士,我认为应该要答应……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强烈的反共主义者,要跟共产主义者携手作战?
  丘布尔首相的发言,似乎严重打击了列席者的常识;宛如会议室里被丢进炸弹一样的震撼。
  最快重振精神,率先提出反驳的人是财政大臣;摇头表示这不可能,一站起身就发出忠告。
  「恕我失礼,首相阁下。这种时候不是该追求慎重吗?」
  在这名为迂回说词的礼貌性讽刺之后,哈伯革兰少将形式上的上司——外交大臣提出直接的反对意见。
  「……国际协调是很重要吧。不过共产主义者会说人话吗,这感觉就像是要我去相信奇迹。该信奉的对象只要有上帝就够了吧。」
  作为礼仪端正的外交官出身之人,就唯有对共产主义者少不了冷嘲热讽的样子;或是深深认为跟他们讲礼仪是很空虚的一件事吧。哈伯革兰少将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职业性质的关系。
  「要检讨看看那些家伙有没有信义吗?」
  没用的——某人叫道。
  这是在浪费时间吧——某人讥讽着。
  「动物是不会有信义的。」
  某人狠狠说出的这番话,正是众人的共同意见;或者就算不到这种程度,这也是绝对多数派毫无虚假的心声。
  「共产主义者会使用瑰丽的词句与肮脏的手段」。正因为有着某种该称为同性相斥的部分,共产党员才会是侮蔑的对象。
  相信为了璀璨的未来,不论怎样的手段都能正当化?
  脑子正常的人,会把这叫做疯了。
  即使是默默旁听的哈伯革兰少将,就个人来说,也觉得与其跟共产主义者握手,还不如面带笑容地跟骗徒合照。
  就连面对反驳的首相阁下也很清楚这点吧。
  「我不否认。要我断言他们是动物,是野兽,是蛮族都行。」
  追求著名为共产主义的黎明,在月光下半醉半醒的那些家伙……到最后仍旧是不肯承认名为革命骚动的狂躁与狂奔,究竟是头多么恐怖的怪物。
  就旁听的哈伯革兰少将所见,在厌恶共产主义这点上,首相阁下的方针是毫无动摇。
  「就算要说这是有如跟恶魔握手般的邪恶,我也不反对。」
  「但是。」首相继续说下去。
  「『那可是贵重的战力』。」
  就连在朗读圣经上的字句时,也没有如此虔诚吧。
  首相沉重告知的这句话,正是信奉势力均衡理论的现实主义者所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对联合王国来说,对自负是联合王国的选拔菁英的他们来说,事实是无法扭曲的。
  「因此,我欢迎他们的提案。诸位绅士,为了支援在东方战线作战的同盟国,我们好歹也该在海上的佯攻作战中摆出全力以赴的样子吧。」
  就哈伯革兰少将所见,这是实际上的命令。首相阁下言外带有「派出舰队」之意的话语中,充满着强烈的意志。
  不过,就顽固这点来讲,海军方也毫不遗留地展现出他们是坚持培育出「丘布尔海军大臣」的传统的一群人。
  「对于要投入我们海军的舰队一事,我要提出异议。」
  「……如果是帝国本土的防空调查,应该早就已经由空军的战略轰炸军团反覆调查得非常彻底了。佯攻已经很够了吧。」
  异口同声表示「不可能这么做」的众海军提督,态度可说是相当直爽。
  「光是让海军袭击可能登陆的地点,摆出投入突击队的姿态,情况就会不同了吧。如果是投入航空母舰打击群的舰载机袭击,与伪装登陆的组合的话,不就能造成完全不同层级的冲击吗?」
  就连遭到首相阁下狠狠瞪视,海军的反驳也毫无动摇。虽是不知道该说傲慢还是能干的态度,不过联合王国这个海军大国的提督可是近乎冷酷地擅长计算得失的人种。
  「考虑到长期性的情况,这将会导致帝国军加强防备。」
  一副「你也懂得吧」的态度,海军提督们不悦地说出富有含蓄的话语。
  「就结果来说,这会增加一项在正式反攻之际的问题。假如他们将海岸线要塞化了,每一码都会要国王陛下的将兵们用年轻的鲜血抵偿吧。」
  「这还真是可怕呢。」海军以轻佻的语气,叼着雪茄说出强烈的挖苦。
  「尽管觉得你会知道,不过还请不要认为我们海军会想参与这种愚蠢行为。毕竟,我们可没有虐待狂的兴趣。」
  就算是遭到身经百战的大海男儿们投以涂满厚厚一层讽刺的话语——或许该这么说吧。丘布尔首相的斗志,仍旧是不只针对帝国的熊熊燃烧着。
  「就结果来说,只要减少投入东方主战线的帝国军部队的话……联邦军的这种意图,相当于是极为坚实的战略思考。」
  叼着雪茄,论傲慢绝不输给任何人的首相阁下,一面吞云吐雾,一面就像是在述说当然的真理般开口说道。
  「所谓的战争,要是输了就没意义了吧。帮助联邦军是为了将来我们不用招待不知趣的客人到海边来的必要经费……有想到反攻是很好,不过要实现这件事,首先也要照顺序进行。」
  「我有说错吗?」在首相阁下的瞪视下,尽管明白道理……散发这种感觉的数名海军将官,就像是一脸不高兴似的别开脸。
  就哈伯革兰少将所见,提督们会不愿意也不是没有道理。
  联合王国海军的主力舰队,早已为了保护通商航路抽出了舰队型驱逐舰。不想最后还要用在与舰队决战无缘的骚扰攻击上吧。
  最重要的是,这是会对发挥舰队战力带来风险的行动。身为海军军人,内心会难以服从吧。
  「……至少,如果是袭击敌舰队停泊的港湾的话。」
  看似不甘愿地提出来的替代方案,看来是海军方面也仔细检讨过的方案;不过就算是这样,从他们提得这么不甘不愿的样子看来,这也并非他们的本意。
  「从引诱地面战力的观点来看,袭击沿岸才是最佳解答吧?」
  「就算是小规模的两栖作战,回收也不容易。就连短期作战,都会造成极高的牺牲吧。即使是突击队,培育起来可也不简单喔?」
  「考虑到帝国沿岸地区的敌航空战力,奇袭会很危险。与其选择高风险低报酬,选择高风险高报酬才是常规吧。」
  看来是在无意间省略「恕我直言,首相阁下」这句标准台词的一名提督所指出的事实,被首相彻头彻尾的一笑置之。
  尽管如此,有礼貌地保持沉默的海军方的态度,就只能用不服来形容。该说是想回避风险吧,总之,似乎是有着不得不消极的理由。
  那么——陷入沉思的哈伯革兰少将,迟了瞬间才发现海军方注意到自己了。
  糟糕——等察觉时,已经太迟了。
  「假如没有情报部的协助的话会很危险。这点首相觉得如何?」
  在这里扯上我啊——哈伯革兰少将边这么想,边在形式上为了请求发言,用眼神向坐镇在主席位置上的首相阁下请示。
  「哈伯革兰。」
  「是的。」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我想请你作为情报部,负责支援海军。就算要用到Ultra情报也无所谓。」
  面对这就连诉求「这样保密会……」都不允许的发展,忍着头晕的哈伯革兰少将,好不容易才从口中发出有意义的话语。
  「……我会尽全力协助的。能等我几天时间吧?」
  「假如海军不介意的话,就这样办吧。」

  就结论来讲,就是以政治要求为重。
  基于在伦迪尼姆的共识,让联邦、联合王国决定经由联合作战扩大「国际协调」的路线。
  哈伯革兰少将尽管对保密与作战行动的拿捏伤透脑筋,不过还是在对Ultra情报与各种情报源的情报做出取舍后,与海军一同决定了一项作战方案。
  尽管经历了一些争执,投入联合王国海军航空母舰打击群的西方作战还是成立了。是以用舰载机突袭各个军港为主轴,再辅以主力舰的舰炮射击的作战行动方案。目的是要对帝国军西方海岸造成威胁,借此暗示第二战线的形成,意图经由这种手段让帝国对东方主战线造成的压力衰减。
  这个佯攻作战的名称就叫做「茶会作战」。
  私下谣传,这应该是某人想弄得热热闹闹而命名的吧。
  而在这件事的背后,在陆海军的强烈要求下,联邦、联合王国同意将来要在旧协约联合领地上计划进行联合作战。
  这换句话说,就是基于互惠原则,你们也要在海上流血流汗这种联合王国的要求,共产主义者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答应了。
  于是,骰子掷出了。


        同时期 帝都柏卢郊外

  就算是邻近帝都郊外的军事城市,要是连一间咖啡厅都没有,就难以称为莱希的城市。
  该说是幸运吧,咖啡厅里也有足够的位置,让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与她的将校们点完晚餐,在等餐时单手拿起备好的报纸聊天谈笑。
  这是乌卡中校介绍的咖啡厅,算得上是让人满意吧。就连带领魔导将校上门的谭雅,也开始深深喜欢上这里的好气氛。
  适当的舒适感,而且没有会感到麻烦误解的市民,这种咖啡厅最适合战地归来的将校悠哉地拿起报纸来看。粗略地掌握后方的舆论、世情或是忽略的事件,就等于是将校的本能。
  介绍了一个好地方呢——谭雅一面感谢,一面就像当然似的看起数张报纸。
  全是以气势磅礴的论调写出的夸大报导;在写满正面新闻的页面上,就只看得到吹捧报导。
  阅读着各家报社的这种报纸,谭雅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
  谭雅有着能解读报导内容的知性。当她从页面中抬起头来时,完全不掩脸上的苦涩表情。
  「全是击退联合王国海军的奇袭攻击的报导啊。击退?哎,居然会把遭到舰载机袭击,夸耀到击退的层级。」
  喃喃痛骂的谭雅有种幻灭的心情。
  由航空母舰舰载机所代表的航空战力,是种会在蜂拥而至之后撤回的东西。会撤退离开本来就是当然的事吧!真亏他们能这么不要脸地说这是击退。这可说是跟转进相同水准的文字游戏吧。
  只要阅读内文,帝国军当局想隐瞒的事也会轻易浮现。
  「没得到多大战果的事,似乎是真的呢。」
  谭雅碎碎念着,同时想到西方的弱化。
  如果是舰炮与陆上炮台互射后击退的话也就算了,拦截航空机并加以击退……这话不就跟放敌人安然离开是同样的意思。
  不承认被摆了一道的军方,要逞强也该有个限度吧。
  「听我在西方的朋友说,当时好像是乱成一团的样子。」
  听到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么说,谭雅点头回应:「这也没办法呢。」应该是在没多少准备之下遭到奇袭的吧。
  战时状况下,除了胡乱加油添醋的公报外的情报很重要。
  「毕竟连报纸都无法期待了呢。实际上,到底是怎样了?」
  「说是就连同期的培训魔导中队都升空迎击了……西方空战好像比起进攻,更逐渐转换到以防御为目的的迎击战了。」
  「等等。就连培训部队都参与了实战任务?」
  听到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么说,谭雅忍不住反问。
  就算早有察觉西方的战力不足,不过就连还在学怎么飞的部队都不得不投战斗任务的情况,还真是相当惊人。
  「是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一脸忧郁地肯定。
  「说是尽管没有作为外战部队运用,不过升空拦截的话,倒是司空见惯的事。」
  「人手不足也相当严重呢。」
  既然是在战争,就没办法让一切都获得满足吧。但是,事态要是严重到这种地步的话……
  就让人担心起今后的事了。
  「……我也听过类似的事。」
  「真的吗,维斯特曼中尉。是人手不足的事吧……最近的新兵,平均飞行时数多久就会被分发啊?」
  下一瞬间,谭雅就后悔起用随口问问的感觉向维斯特曼中尉询问的事了。
  「听说想定实战状况的飞行训练还不到三十小时。就算加上导航训练与所有单纯飞行训练,也才一百小时左右。」
  以若无其事的语调说出的数字,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对说出这番话的本人来说,大概是太过习惯而感受不到异常吧。
  不过,维斯特曼中尉之外的资深航空魔导军官可就另当别论了;全都一脸惊讶地注视起他的表情。
  「……没说错吗?」
  「是的,我想大致上是正确的。拜斯少校,怎么了吗?」
  「太惊人了。」
  「咦?」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维斯特曼中尉,与像是吃了一斤黄莲的拜斯少校之间有着象征性的对比。该视为战前与战中的隔阂吗?
  ……听说在现况下,人手严重不足的航空魔导军官会省略掉大半的将校教育,当成是航空魔导师在进行培育,不过听刚刚的说法,就连航空魔导师也没分配到多少时间培育。
  「真是伤脑筋的问题……所有航空魔导大队都被叫做是渡渡鸟大队的日子,说不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啊。」
  「不会飞的鸟有点难受。好歹以企鹅为目标吧。」
  拜斯、格兰兹等人就像要搅拌周遭沉重的气氛似的开起玩笑,不过这很难说是好笑的笑话。
  尽管如此,知道部下还有余力关心这种事,对谭雅来说是个可靠的因素……以第二〇三为中心的沙罗曼达战斗群,在这点上算是运气很好吧。
  可悲的是,全军的状况并没有这么好运。
  「被击坠时,会游泳确实比较好吧。」
  「真不愧是习惯被击坠的人呢。」
  「希望你能说这是习惯中弹呢。」
  肩膀曾被射穿的拜斯,与挖苦这件事的格兰兹等有经验的家伙们,尽管有着明确的战斗狂倾向,不过对谭雅来说,就只是细枝末节的问题。
  她认为世上会把这叫做个性吧。
  个性必须要受到尊重。只要他们还是能干的军官,对谭雅来说,个人的个性就不是该追究的案件。
  「维斯特曼中尉,这事问贵官也有点奇怪……但你认为新兵们能成为战力吗?」
  面对谭雅的询问,维斯特曼中尉神情认真地点头。
  「老实说,会相当困难吧。听说光是飞起来就竭尽全力了,正以过去所无法想像的速度在消耗着。」
  唉——让全员不得不长叹一声的消息。
  「实际上,中弹后依旧能飞的魔导师正不断减少……新兵就算未被击中要害,也依旧会摔死的事例也很多的样子。」
  对教育投资到最后,因为不完全的完成度浪费掉。还真是可惜。
  看在以痛切语调喃喃低语的拜斯少校眼中,说不定会有着跟谭雅稍微不同的见解,不过这也是个性。
  不管怎么说,在这不是个好政策上应该会意见一致吧。真难办呢——谭雅怀着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这种念头。
  「在莱茵战线威名远震的西方航空舰队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啊。」
  对忍不住叹起气来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来说,那里是她的老巢。会感慨起「拥有庞大战力的西方航空舰队的威势也衰退了」是情有可原的事吧。
  「既然不断将战力抽往东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尽管觉得这种结果很寂寞,不过谭雅能做的就只有拥护西方的情况。朝拜斯少校偷偷使个眼色后,他就明白意思了。
  「话说回来,居然是派舰队打过来,还真是大胆呢。会是大规模的武装侦察吗?」
  「不会错的。」谭雅点头补充。
  「联合王国那些家伙,也为了提振战意使出这一手来了。是想起把沦为玩具的高价海上饭店称为军舰的事,所以起了让他们工作的念头吧。」
  只重视战略冲击性的作战行动,在战史上存在着无数的类似案例。会是这类的作战吧。
  就试着用航空母舰舰载机袭扰帝国的占领地区吧——联合王国海军的这种意图非常好懂。是炮轰斯卡伯勒(解说1:【炮轰斯卡伯勒】或称为炮轰哈特尔浦、惠特比与斯卡伯勒。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海军毅然对英国本土实行舰炮射击。这些作战行动是乃是佯攻,意图引出一部分英国海军,在确保局部性的兵力优势后,将他们狠狠痛宰一顿(不过,负责痛宰敌人的家伙中途就回家了)。)的应用发展版吧。
  直截了当地说,这就像是杜立德空袭。
  是兼作为政治宣传的袭扰攻击。
  虽是比起正规作战,更像是纠缠不休的后方偷袭之类的作战,不过有效性非常高。因此,该承认这是个威胁。
  「不得不承认这很有效。会变得难以再从西方抽出战力。岂止如此,视情况甚至还可能要增强西方的战力吧。」
  谭雅不得不告知这个不怎么愉快的结论。
  「……近期内,东方战线会抽到下下签吧。对我们的影响还是未知数,不过应该开心不起来吧。」
  听到谭雅这可说是悲观论的话语后,拜斯少校发出询问。
  「一想到这可能是配合义鲁朵雅时机的全方位袭击,就感到毛骨悚然。中校觉得这会是策划好的吗?」
  「也不能轻易妄下结论,认为对方完全没有这种意图吧。」
  拜斯少校的担心是对的。
  只要揣摩敌人的想法,情况就很明显了——是要作为潜在的威胁,让帝国重新意识到海面与义鲁朵雅的存在。
  而既然认知到了问题,就必须要采取某种对策。这边所谓的对策,总之就是强化防备。即使没有米,也必须要想办法下厨吧。
  「我们光是感到害怕,就趁了敌人的心了吧。」
  很可悲的,帝国的兵力并不是无穷无尽。
  所以不得不将有限的资材进行分配。让帝国军的战力分配到主战线以外的地方上,这对敌人来说会是性价比优秀的一手吧。
  也就是看在对帝国交战国眼中,这会是一笔好投资。
  「最棘手的是,他们已展现出这是有可能实现的事了。」
  这不是意图,而是能力的问题。
  拜斯少校所担心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就算只是可能……背后也明确存在着没办法无视的威胁。」
  「敌人要是开始登陆,事态会变得非常麻烦吧。」
  这会是来自诺曼第的道路。只要知道大君主作战(解说2:【大君主(OVERLORD)作战】这里指的并非丸山くがね老师的作品,而是指从诺曼第登陆开始,一直到解放巴黎的解放法国大作战。不过敌人强大的程度可是安兹大人级的,所以就某方面来讲说不定一样吧。),背负着类似地理环境的帝国军,在战略上的两难困境就显而易见了。
  太过巨大的东方战线造成的负担。
  能明确知道的一点,就是这没办法持续下去。
  「是幸运吧。」谭雅微微绽开笑容。
  「义鲁朵雅王国展现出了贤明玩家的风范。应该能对这件事抱持希望吧。」
  「……恕下官失礼,义鲁朵雅是贤明的存在吗?」
  这是在讽刺吗?——在拜斯少校的眼神询问下,谭雅摇了摇头。值得致上敬意的玩家,不一定必须要有着良好的个性。
  这只要看塔列兰、巴麦尊、俾斯麦就知道了。
  个个都是就算被说是魑魅魍魉的亲戚……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家伙。跟像他们这样的负责人做外交交涉会是场恶梦吧。
  不过,以玩家的角度来看,他们个个都是颇负盛名的名手。
  「作为同盟国来说,是怎样也无法信赖的存在吧。」
  国家无永远的敌人,也无永远的朋友。外交上所谓的永远,总之就是错把手段当成了目的。
  这是无法原谅的思考停止吧。这也就是说美好的是健全的国家理性。
  那怕是卑鄙的招式,如果能感受到知性与国家的意志……只要没有越过最后一线,就是极为贤明的做法。
  「以中立国的角度来看,对帝国来说……义鲁朵雅这个存在绝不是无法容忍的角色吧。」
  「倒不如说。」谭雅甚至想给他们很高的评价。
  「只要利害关系一致,那份卑鄙就可以信赖。」
  「比起无能的我方,能干的敌方更值得信赖?」
  「拜斯少校,我就订正你一件事。义鲁朵雅王国可是『美好的同盟国』喔。会作为能干的我方,替帝国带来非常好的结果吧。」
  「不管怎么说。」谭雅接着说下去。
  「有办法交涉可是件很棒的事。」
  「中校认为这是好的发展?」
  「这不是当然的事吗?」谭雅转头看向从旁插话的格兰兹中尉。
  「文明人的基本,就在于语言。」
  「还真是慢条斯理,开战的话还比较直截了当吧。」
  如果光是叹息就能结束的话,那该会有多轻松啊。
  像格兰兹中尉这样的中坚军官会想攻打敌人,就某种程度上也不无道理……不过就算说要尊重个性,也还是有个限度。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众人太过好战了——谭雅忍不住在心底头痛起来。可是,战意旺盛也不是能斥责的事,还真是让人心急。
  「总不能把自国以外的国家全部烧毁,回归到石器时代吧。既然如此,有办法对话就该是值得欢迎的事吧。」
  「听好。」谭雅接着说道。
  「对话,各位,是对话。协商可是和解的第一步喔。」
  「恕下官失礼……中校认为义鲁朵雅的斡旋会成立?」
  「首先,是不可能的吧。」
  「咦,那么这不就是在浪费时间吗?」
  「我同意格兰兹中尉的看法。我们没必要配合敌人的迟滞……」
  摆出错愕表情的人并不只有格兰兹中尉。该惊讶的是,居然连拜斯少校也跟他一样!
  就是这样,我才说这群战争贩子——谭雅有种想感慨的心情。
  「在官方上,义鲁朵雅王国的诸位绅士淑女,可是我们帝国美好的同盟对象。给我自重一点,别随便说出敌人这种话。」
  「听好。」谭雅稍微压低音量,把话说下去。
  「就算姑且不论义鲁朵雅的意图好了。现况太过不上不下了。帝国战胜了共和国,也战胜了协约联合与附赠的达基亚。所以说,如果是跟这三国谈和平条约,就还有讨论的空间吧。」
  「不过。」谭雅就在这里叹了口气。
  「以联邦、联合王国,还有自由共和国为对象,由义鲁朵雅王国与帝国斡旋……这样一来,他们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谭雅朝着看似无法理解的将校们告知结论。
  「义鲁朵雅要斡旋的内容,就只会是全面议和。」
  这不是能让个别议和成立的状况。为了让战争拉下闭幕,义鲁朵雅不得不与全员进行协商。
  没错,与全部的当事人。
  这实在不是能在短期间内结束的事情。
  「然后,以全面议和来讲,双方的意思都太过强硬了。不论联邦、联合王国,都不会容忍帝国的胜利。只要我们不做出大幅让步的话。」
  「……中校认为该做出让步吗?」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是个好问题。」
  稍微考虑了一下用词后,谭雅依旧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老实说,这不是现场军人该考虑的事吧。我们是军人,而且是奉祖国与皇帝陛下之命从事军务的军人。」
  所谓的议和,就是迈向和平的里程碑。为什么能够反对啊?
  「既然不是蛮族或蠢蛋,就只能服从纪律与军法。」
  在送上餐桌的餐点面前,谭雅让话题在此告一段落。
  「……好啦,这种认真过头的话题就到此结束吧。诸位将校,这可是难得的晚餐喔。」
  所谓的吃饭,一直都是件快乐的事。
  就算是在物资逐渐匮乏的情势之下,帝国的物流情况依旧保持着能在外用餐的水准。
  老实说,当被问到要不要去参谋本部用餐时,甚至是一听完话就立刻回绝。跟帝国军参谋本部的餐厅(那种地方)相比,全体军人都会选择知己介绍的餐馆吧。
  要是有着可以忍受的餐点、适当的气氛,以晚餐来说就算是还过得去了。总而言之,作为餐桌话题,讨论休假是最为适当的吧。
  「就顺便提一下今后的事吧。暂时会下达待命命令,这里也不是战场。只要不到会被宪兵队关照的程度,就尽管去玩没关系喔。」
  这我知道——点头回应的拜斯少校应该是没问题;不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与格兰兹、维斯特曼这些中尉就让人有点不安。
  「听好,千万不要,没错,千万不要跟宪兵队起争执。」
  谭雅一面叮咛,一面就像突然想到似的说下去。
  「这次恐怕会是在返回东方前的短暂休假吧……要回故乡露个面也可以。回营后,除值班留守人员外,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吧。」
  「那个,是谁要值班啊?」
  提问的人是拜斯少校。也就是可以信赖的安全牌。
  「我很信赖你喔,拜斯少校。好啦,是跟我各担一半啦。」
  「……遵命。」
  没办法给他完整的休假,也不是不觉得很对不起他,不过这可是工作。就只能叫他放弃,当这是军务附赠的不幸了。
  所谓的负责人,就是为了负责而存在的。
  当然,把责任推给部下也是一种做法……不过对谭雅来说,她可不想加入蠢蛋的行列,在那边夸口自己是连自身的责任都承担不了的无能。
  嗯——谭雅摇摇头,让思考缓和下来。
  「只不过,替代食品还真是惨烈。依旧是完全刺激不了食欲。」
  「考虑到本国的情势,前线那边还比较会注重粮食情况吧。」
  「这要说起来,是健全的形式吧……要矫正一度习惯奢侈的舌头,得花上非常久的时间呢。」
  「说前线生活奢侈,也很微妙呢。」
  等注意到时……整个人就愣住了。
  即使回过神来,谭雅也不得不对这太过超常的现实感到愕然。以文化性的文明生活为贵,重视知性的自己,居然怀念起战场了?
  战争还真是残酷对吧。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人错愕的事实。战时状况下的世界,就连人类的习惯与价值观都会遭到残酷的日常所扭曲。
  「……无药可救的问题呢。」
  费尽了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这句话来。
  谭雅为了让心情平复下来,伸手拿起总算是送上的咖啡杯往嘴边一送,就在这时感到不太对劲。
  「……唉,连咖啡也是假的啊。」
  这不是连喝都不用,低劣的香气就让谭雅倒尽胃口了吗。喝着没有芳香的泥水,可难以说是文明。
  没办法——就算喝上一口,表情也依旧难看。
  「就算味道有稍微好一点……」
  咖啡是嗜好品。
  就算谭雅个人想提出异议,咖啡也不会被视为必需品。不过,对咖啡有着狂热性的偏爱,是帝国的病理之一。
  没有咖啡的帝国军,就跟没有兰姆酒的英国海军一样吧。距离所谓的健全状态相当遥远。
  咖啡的味道即是气压计,以难喝到就连睡昏头的脑袋都能理解的味道,教导了我们帝国所置身的状况。就结论来讲,这种状况再持续下去,假咖啡变成泥水就是必然的事吧。必须要有对策。
  不过就算说对策,这也像别无选择一样吧。
  是议和。
  「该这么做,是该这么做吧。只不过……」
  顾虑到隔墙有耳,不免是将议和这两字吞了回去。
  偷偷打量了一下咖啡厅内部的情况,没有发现到像是在特别听这边说话的人物,不过有顾虑的必要……就算宪兵队没在偷听,自己也不想被特别爱国的善意市民纠缠上。
  谭雅很清楚后方人民往往会比军人还要偏好激进言论的事实。
  因为无知,所以无耻吧。
  不知道战场现实的人,会极为简单地要人「打赢」战争。似乎是不知道没有比不清楚现场状况的人的斥责激励还要让人不爽的样子。唯有把不知道现场状况,说着「我来支援大家了!」这种话的屁孩抓去枪毙,才是最前线会高兴的事。
  不论是谁,大多数的人类都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在经验的授课费太过昂贵这点上,谭雅尽管毫无异议,不过也无法否认教学的效果很高。
  「哎呀,或许该说就这层意思上吧。这个味道正是现实啊。」
  苦涩的咖啡口感,正是帝国的现实。透过这种经验,究竟会有多少人挂念起帝国的战力啊?
  不会是大多数吧——就在放弃多想时,谭雅注意到一名服务生朝自己走来,身体顿时僵住。
  是随口说出的话,引来了什么麻烦吗?
  「……打扰了,请问是提古雷查夫中校吗?」
  「是我没错……嗯,失礼了。请问你是?」
  想不到会被猜中名字的理由。
  是被设网了吗?——会戒备起来,是因为在前线跟联邦军突击部队玩太久的关系吧。
  「失礼了。乌卡中校是本店的老主顾。」
  「乌卡中校吗,这世界还真小呢。」
  正当经验法则准备在谭雅脑中响起盛大警报时。是知己的关系啊——得知这件事的谭雅,就将准备站起的屁股坐下,夸大地向服务生回以笑容。
  「……他有交代,本日的客人当中,如果有对咖啡不满抱怨的小女孩就是他的朋友,要我们送上『珍藏品』。」
  「『珍藏品』?」
  咦?谭雅注意到某种刺激性的味道飘来而歪头困惑。
  「……喔,这个香味是?」
  「不好意思,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请用一杯吧。」
  「喔。」会忍不住发出欢呼,是因为咖啡的香气。杯中的液体,以清澄的黑,还有最重要的芬芳香气,证明了自身的存在。
  闯入鼻腔的味道,正是渴望已久的真品。
  「是经由义鲁朵雅进口的真品。最近相当难以入手。」
  太棒了,谭雅绽开严肃的表情,扬起笑容。
  是经由第三国建立起进口管道的好消息。也就是在嗜好品的流通上,义鲁朵雅王国也确实有作为中立国派上用场。



  「是铁路课的坏主意吗?」
  「说是在法律容许的范围内喔。」
  「确实是这样呢。毕竟是那位乌卡中校。能想像得出来他一板一眼,不把规则以外的事带来的模样。」
  「哈哈哈,你很清楚呢。」
  与笑容满面的服务生对话,还真是愉快的一件事吧。
  「那么,请享用。」
  知性、文明、教养的香气。
  这正是文明人的一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的谭雅,就被低语着不愉快话语的利己部下的存在泼了一盆冷水。
  「很荣幸能沾中校的光。」
  「啧,你们还在啊。」
  「太过分了啦,中校。」
  听到谭雅说得这么狠,就像感到受伤般回话的部下,精神也很强韧。
  这该说是对咖啡的渴望吧。对咖啡因的执着是帝国军人的恶习。尽管没资格对他人说三道四也说不定,但要觉得不愉快可是内心的自由。
  「……还记得乌卡中校送来的咖啡,以前也是被贵官们喝光的吧。」
  「这就叫做战友精神呢。」
  别说是三位中尉,就连拜斯少校都用期待的眼神注视过来了,还真是麻烦。不仅执着心强烈,就连话都变得这么会说,真是叫人傻眼。
  「唉。」长叹一声,谭雅放弃独占咖啡。
  于是,谭雅就不得不叫住准备前往厨房的服务生。
  「就如你所见。不好意思,能连我将校的份一起准备吗?」
  大概是对一脸不情愿的谭雅由衷感到同情吧。想补充说明的是,点头回答「我知道了」的服务生,眼神相当地温柔。
  对于他贴心地没有多问就准备好人数份的咖啡一事,让谭雅感受到接待的精髓,同时拿起咖啡杯。
  「那么,各位。尽管微薄,但就让我们来享用咖啡吧。」
  很好——就在环顾众人时,谭雅注意到一件事。
  当所有人都拿到咖啡时,明明不是酒,谭雅却还是不觉得奇怪的用咖啡喊起干杯的口号。
  还真是奇妙却又不觉得奇怪的不可思议的经验……不过,这可是短缺已久的咖啡。要一口气喝光,是有点浪费吧。
  「……敬我们无法信赖的友邦,干杯。」
  所有人都咧嘴嗤笑着享用咖啡,就算没有某种共通仪式的意图,这也是愉快的一幕。
  悠哉地品尝咖啡,只要闭上眼,就是丰富的风味。
  啊,是文明的味道。
  谭雅忍不住绽开笑容,甚至陶醉地叹了口气。
  晚餐还算不错,至于咖啡还是真品。乌卡中校的推荐果然没错——这也是个让谭雅心悦诚服的傍晚。
  摇摆不定的中立国,往往根本就是蝙蝠。不过,蝙蝠只要还有利用价值,也会受到各方面的欢迎。
  义鲁朵雅王国也肯定是想弄清楚最后的底线。对帝国,要在能容忍的范围内背信忘义;对联合王国与联邦,要尽可能高价地卖他们恩情。
  要说这是忠于国家理性所致的举动,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言以蔽之,就是坚强。
  如果是对契约不诚实,就没什么好谈了吧。不过,契约上没写的事情也等于是不存在。应该要原谅在契约内容上没写到范围内的背信忘义吧。
  对谭雅来说,既然签订的不是理念,而是契约,这就是当然的事。骂人厚颜无耻的一方,就只是不肯承认没有好好确认契约书而茫然自失的蠢蛋罢了。
  不论是好是坏,能得知义鲁朵雅王国有保持着身为「玩家」的良知,真是太好了。
  形式上是同盟国,实际上则是中立国。
  即使如此,只要能帮忙流通嗜好品……区区一次的背信忘义,作为让我们认知到「义鲁朵雅」这名玩家存在的手段来说,并不坏。
  「只不过,好啦,他们打算怎么做呢。」
  脱口而出的这句疑问,即是一切。
  义鲁朵雅王国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作为游戏玩家报名的行动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他们希望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啊。
  「善良的仲介人,还是竞赛的参加者,或是想要突然闯入?」
  不论是走上哪一条道路,义鲁朵雅王国的能力与决心都会受到考验吧。不过,他们已健全地表明了要参与游戏的意图。
  要有问题的话,就是义鲁朵雅王国想玩的这场游戏没办法一个人玩。
  帝国方的对应会是关键吧。
  可悲的是,帝国很难说是优秀的一手。
  「这也是测试知己知彼这种国家运作的基本,究竟能贯彻到何种地步的试金石吧。不对,这不是指挥官层级该考虑的事。」
  没错——朝咖啡杯里吐露着小小抱怨。
  「……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我再不愿意,也被迫认识到战略的错误没办法靠现场挽回的现实。」
  如果是在参谋本部中枢值勤,倒还很难说。
  如今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虽说被授予了广泛的权限,也依旧是一介将校,停留在现场指挥官的层级。
  虽然因为相当特殊的组织结构,有着很高的自由度。但是,依旧没有立场干预中枢部的战略制定。对谭雅来说,这让她懊悔不已。
  既然没办法接受,就只能自发性地采取行动了吧。
  「种子是要先播好的呢。」
  谭雅喃喃自语,扬起微笑。
  ……有着能讨论微妙议题的熟人在,还真是让人放心。
  「变更预定。」
  要毁掉部下的休假,是于心不忍。
  她十分能够理解大家恐怕都很期待在帝都的这一晚吧。不过,考虑到业务的急迫性,就不得不狠狠使唤将校了。
  如果是受到征兵的士兵也就算了,他们可是将校。
  权限与阶级,必须要与责任成正比。
  「拜斯少校,贵官留下来。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回去转达阿伦斯上尉或梅贝特上尉,要他们其中一人负责今晚的值班。」
  「遵命。需要覆命吗?」
  「不用,难得的假日,就去跟你在西方的朋友聊聊吧。」
  如果是要谈微妙的话题,还是拜斯少校会比较方便;更进一步来讲,既然有能探听西方情势的现场门路在,就该以这边为优先。
  要副官去跟朋友见面的谭雅,礼貌周到地向咖啡厅的服务生开口请求。
  「不好意思,能借个电话吗?」


        当天 傍晚

  参谋本部的战务参谋很难说是个很有空闲的职务。
  何况是被杰图亚中将阁下狠狠使唤得非常过分的铁路相关人员,更是争分夺秒地死守在时刻表前。
  那是在繁忙的参谋本部当中最为繁忙的部门。身为铁路运用专家的乌卡中校,绝对难以说是能随意行动的人。
  「好久不见了,乌卡中校。在那之后,夫人与令嫒还好吗?」
  「啊,她们很好。最近就只担心女儿会不会忘了我的长相呢。」
  「在这种享受天伦之乐的夜晚找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是不想让人听到的事吧,很急吗?」
  正因为如此,拥有能将参谋本部内部的人员找出来见面的人际社会资本,对谭雅来说也是个意外的优势。
  认识某人,能与某人对话,与某人具有关系。这些虽然往往容易遭到轻视,不过信赖就像是空气。
  只要有信赖,呼吸起来也很轻松。
  「……关于时局,我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想跟你聊。」
  「喔。」乌卡中校苦笑起来,这对他来说会是个有点不知趣的借口吧。该说是要聊点往事吗?——就算谭雅注意到自己忧心起来,如今也无济于事了。
  「我想你已经认识了,不过就重新介绍吧。这位是我的部下拜斯少校。」
  乌卡中校朝默默行礼的拜斯少校瞥了一眼,一脸困惑地向谭雅问道。
  「要聊事情吗,这是没关系,不过要让部下同席吗?」
  「毕竟外表看起来很幼小。要是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可是会被宪兵或治安警察抓回去辅导的。」
  「中校也是,要是令嫒在这种时候外出,不也会很介意吗?」
  「我是不知道这是真心话还是借口,不过,就当作是这样吧。」
  至少,他对共享机密没有意见吧。
  在咖啡杯中注入满满的真咖啡。一口气喝下后,眯起眼的乌卡中校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呢?」
  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找他何事。
  「提古雷查夫中校,就从结论开始说吧。」
  「什么结论?」
  「我可没忘记军大学时的事。当时贵官在辩论会上开口说出的崭新结论,让我惊为天人。」
  「真是怀念呢。」眯起眼的乌卡中校,感觉太没有精神了。甚至让人担心起他是个在怀念过往的老人吗?
  精疲力尽的眼眸,急速增加的白发,还有强忍痛苦般的音色,都让人难以辨识出他的实际年龄。
  大半的原因大概是繁忙的工作与精神压力,不过睡眠不足也占有很大的因素吧。
  「……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
  「毕竟发生了许多事。」
  「的确,就像你说的。真的是一直被许多事情追着跑呢。」
  不论理由为何,参谋本部的人员戏剧性地衰老。假如不知道乌卡中校的实际年龄,大概会像是介绍故事的登场人物般称他为老中校吧。
  这只能说是太过恶劣的工作条件。
  就谭雅所知,军法要求帝国军的参谋需要有适当的休息,维持适当的体力……不过法律在战时是沉默的这句话,看来是至理名言的样子。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知道贵官想找我聊的理由。」
  「……要从结论说起,就算是下官也有点忌讳。」
  吓了一跳的拜斯少校与乌卡中校警戒起来,让谭雅在内心里苦笑。不需要特别做出这么戏剧性的反应也没关系吧。
  不对,就算姑且不论承受着过度压力的乌卡中校好了,就连他也一样啊。
  「还以为凭我们的关系,不需要在意这种事呢。」
  「这是我的荣幸,中校。那么,该怎么说好呢。」
  呼——长叹一声后,谭雅把话说下去。
  「帝国军在现状下,不是能追求胜利的状况。至少,必须承认已经走投无路的现状。」
  还可以吗?——用眼神询问后,对方也很清楚。你说得没错——乌卡中校一脸苦涩的点头。他毕竟是后勤与铁路的专家。
  帝国军机构面临到的种种问题,特别是过于扩大导致支撑战线的后勤组织濒临极限的事实正属于他的管辖。可说是参谋本部当中,最为熟知问题本质的立场吧。
  正因为他是这种人物,所以就连重视明哲保身的谭雅,也有办法说出这句话来。
  「就从前提导出推论吧。」
  「作为大前提。」谭雅开口说道。
  「莱希承受不住更进一步的战线扩大。也没办法期待敌人投降。已是走投无路的状况了。」
  以对应、处理局面的观点来看,目前为止是不会错的。本来就未曾想定过长期战的帝国军,能一路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般的努力成果了。
  泥沼,或是该说稳定状态的现况。
  「正因为如此,参谋本部也很苦恼。我虽不是能得知杰图亚中将阁下内心想法的立场,不过他不会是个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人吧。」
  「就如你所说的。只要考虑到帝国军的现状,以战略层面认识问题的所在,并在确定问题之后……」
  「到此为止了。」
  「咦?」
  在制止歪头困惑的谭雅后,乌卡中校开门见山地说了。
  「提古雷查夫中校,就别再说这种像是在兜圈子的话了。彼此也都没有太多时间吧。」
  「……那么,硬要说的话。」
  谭雅端正好坐姿,谭雅开口说道。
  「乌卡中校,就只能立刻议和了。」
  「议和……提古雷查夫中校,很意外贵官会不知道这事啊。各单位早就以外交部为中心,积极地在摸索外交工作。你所谓的议和是……」
  不是的——用眼神制止他说下去的谭雅插话说道。
  「现况是欠行的局面。」
  会用西洋棋比喻,是因为能直截了当地表明状况。
  帝国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因为这不可能想得出来——谭雅是这样判断的。这不说是走投无路,还能怎么形容啊?
  「束手无策了。尽管很啰嗦,不过请基于这种认知容我发言。」
  就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谭雅迟疑起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她有自觉,就算是乌卡中校这样能无话不谈的军大学同学,考虑到帝国内部的典范,这也会是遭到忌讳的见解。
  即使如此,也不想成为在该发言时沉默的无能。
  「我相信除了立刻恢复原状的议和外,别无他法。」
  不过下定决心说出的话,似乎没有带给他们太多感动。
  拜斯少校错愕露出困惑表情,看似无法理解的样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谭雅等帝国军的军人,全都是为了追求「胜利」而战。
  自莱希建国以来,这就是个不灭荣光的故事。所谓的胜利,也就是伟大的扩张。就算理解议和的必要性,直到重新指出为止,都没有理解到这件事的本质。
  「因此,以战前的国境线为基本的无并吞、放弃战时双方请求权的无赔偿,此外如有必要,也该不惜提出军缩条约吧。」
  对如此断言的谭雅来说,停损是必然的事。
  就算说投入的成本庞大,但要是惋惜这些成本,而导致产生更大损失的话,就只能说是本末倒置了。
  这往往是人类会不断犯下的过错之一。
  作为将曾经伟大的企业、拘泥着成功经验的企业摧毁的典型模式,不断重复了无数次。
  不过,这是只是理论。
  正因为如此,像乌卡中校这种稳健的良知派才会露出苦涩的表情。
  「提古雷查夫中校,这不叫议和。」
  「那么,这叫什么?」
  「这等于是投降,绝对称不上是议和。」
  乌卡中校愤然说道,尽管勉强克制住了脸色……光是能抑制住激情,就该称赞他的自制心了吧。
  「……你以为这耗费了多少战争经费,堆积了多少年轻人的尸骸?」
  「恕我直言,正因为如此,不想再付出更多的牺牲也有其道理吧。」
  是哑口无言吧。
  沉默了片刻后,乌卡中校开口说道。
  「拜斯少校,贵官是怎么看的。」
  「咦?」
  「我想知道清楚现场的将校意见。贵官怎么看的。」
  言外之意,就是想知道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以外的观点。
  可以吗?——谭雅朝用眼神询问的部下点了点头。
  「没关系,少校。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打从一开始就有预期到这种询问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担任自己的副官太久了。也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会选择拜斯少校陪同。就算难以说是客观,就某种程度上,他也肯定能提供有益的意见作为参考资料。
  「就结论来说……如果是在能与牺牲相抵的成果,与不再有更多牺牲之间做选择,我会希望是后者。但要说到能不能割舍,恐怕会非常困难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前线的意见吧。」
  「至少,下官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听完拜斯少校与乌卡中校的对话,谭雅整个人顿时僵住。她必须承认,自己本来还不以为意地觉得,事情会按照预定发展。
  「……等等,拜斯少校。」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会忍不住插话。
  「就连贵官也无法割舍吗?」
  「倒不如说,中校为什么可以割舍?」
  「因为就只能割舍了。前线指挥官的特长即是选择与集中。」
  不仅熟悉战争,同时也能理解常识的部下——这是谭雅对拜斯少校坦率的评价。
  认为他如果有必要,也能够做出停损吧;甚至是认为他不可能不这么做。然而,这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对流露感情感到困惑?
  「恕下官失礼,这就只是道理……就只是个道理。」
  知道最前线打得有多激烈的军人,就应该会接受议和。这对谭雅来说,是深信不疑的事。在这瞬间,这份确信首次动摇了。
  「那么,中校,就先说到这吧。让我们言归正传。」
  「是的。」点头回应的谭雅,转身面向乌卡中校。
  「……的确,我明白你的道理。」
  「谢谢,乌卡中校。」
  「但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跟你听到的一样吧。」
  谭雅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同意这句话。会不发一语的点头,是最起码的反抗。
  这与其说是充满稚气的行为,倒不如说是茫然自失所导致的态度吧。
  「割舍不了啊。就连受到你长年薰陶的前线归来将校都是这样。」
  「可是中校看似是同意的样子。」
  「理性尽管讨厌得要死也还是认同了,但感情却死守在碉堡里摆出彻底抗战的姿态。我实在是不觉得会自愿肯定这件事。」
  乌卡中校的声音非常僵硬。就宛如是在用语调表达不同意的心情吧。
  「难道要放任更多的损害吗?」
  「难道要让至今的损害白费吗?」
  啊——在对话后,谭雅就在这时理解了。
  是协和号效应(解说3:【协和号效应】 当把钜额资金投入规模超大的专案之中,最后却发现「啊,这不行啊」时,该怎么办?现在放弃的话,「投资金额」就全都泡汤了!只能把剩下的钱投资进去了!只要一再增资,就一定会有办法……协和号效应就是指在这种心理下,将预算投入注定失败的专案之中,然后就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迈向失败的过程。由来是因为,作为缘由的「协和式客机开发计划」完全就是这种感觉。)。
  居然偏偏是协和号效应!
  对帝国来说,这次大战无疑已然成为一笔「不划算」的投资。毕竟是耗费了庞大的战争经费,让作为国家劳动人口的年轻阶层尽数倾倒在大地上。
  所得到的,却是游击队与恐怖分子横行的辽阔占领地。
  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正常来想,就算能考虑靠榨取西方让收支多少获得改善,本质上也仍然是亏本事业。要是能办到的话,就必须要尽早结束掉这笔投资。
  问题,就只有一点。
  ……既然都辛苦到现在了,感情上也会强烈希望能获得回报。
  「果然,就算是乌卡中校也一样会反驳吗?」
  「如果不是凭我俩的交情,我肯定会翻桌大骂吧……提古雷查夫中校,立刻议和的言论太过蛮横了。」
  「唯一的解决对策,似乎就只有你说是蛮横的议和。」
  乌卡中校气势汹汹地想反驳「那是投降」;不过,谭雅先发制人地补上一句话。
  「至少,远比被迫签订城下之盟,无条件投降来得好。」
  「……别说蠢话了。」
  「可是,即使是参谋本部,应该也不可能靠中短期的胜利结束战争。因此,理论上也无法否定被敌人强迫议和的局面。」
  面对暂时陷入沉默的乌卡中校,谭雅也无言回瞪。谭雅所说的是极为确实的未来预想图。
  自负着只要是军人,正因为是军人,才会说出预测到的可能性。乌卡中校也是在军大学竞争名次的对手。离无能相当遥远,不可能会没办法理解。
  尽管如此,却是这种讲不听的态度。
  ……尽管如此——就在脑中不断思索时,谭雅领悟到了问题的根源。
  「也就是说,就连厌倦牺牲的军人,反应都是顽强地反对啊。」
  不用看疲惫点头的乌卡中校的表情就知道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后方该死的天真『舆论』,是头极为棘手的怪物。贵官知道多少?」
  「下官等人经常转战各地,对本国的舆论一无所知。」
  「提古雷查夫中校,你看这个。」
  当啷一声,轻放在桌上的是作工精巧的怀表。看起来是陈旧的款式吧,并没有小型化到手表的大小;即使如此,仿佛是工匠精心打造的这个怀表,依旧是个能窥见到精细作工的杰作。
  「是要我看怀表吗?」
  「是看这里。」
  「表链怎么了吗?」
  「本来是银的表链。不过,因为提供命令被拿走了。」
  「咦……这是……」
  朝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谭雅,乌卡中校笑了起来。
  「在本国的餐厅里,人们可是一派认真地宣称这是『最大的牺牲』。说会需要忍受这种不便,也全是为了胜利。」
  这话假使不是出自知己的乌卡中校之口,谭雅大概会觉得太蠢,打从一开始就充耳不闻吧。
  「就连这种程度,也要求着大量的回报……报纸与广播一直放任着这种情况。」
  「新闻封锁呢?」
  「你觉得能阻止高涨的战意吗。说到底,就连封锁新闻的计划本身都还在摸索阶段。是毫无事前计划的报应,实际上是事到如今才想到要试图管制。」
  「你说是外行人在做情报管制吗,难怪我国的政治宣传会这么惨不忍睹呢。」
  就算说外媒会比较客观是战败国家特有的现象,但帝国军就连在「战胜」的现状下都有这种倾向,太不像话了。甚至是不断重复着各外国的随军记者向本国拍出电报,然后再将电报内容写成报导,都比「帝国」完成审查还要快的水准。
  谭雅尽管鄙视帝国军的报导管制水准是组织无能的化身,不过要是听到他们连计划都没有准备,就只会感到恐怖了。
  「也……也就是说……要抑制煽动起来的战意很困难?」
  话一出口,谭雅也总算是理解状况了。
  这不需要联想到日比谷纵火事件(注:日俄战争后对赔偿不满的日本群众,在一九〇五年九月五日东京日比谷公园的集会引起的暴动事件)。就算是赢家,也会因为胜利而陶醉在幻想之中。
  就连那个俾斯麦,也不得不夺下阿尔萨斯·洛林;就连塔列朗都因为规劝赢过头的拿破仑一事而忍无可忍(注:前者是德意志帝国的首任首相和法国与德国在历史上的争议地;后者是拿破仑的首席外交官)。
  ……除了大败北外,没有事比大胜利还要糟糕——混帐该死的格言,看来都伴随着永远的真理吧。
  就跟泡沫经济一样。
  缺乏冷静,由狂热所支配的现象,持续着无限的自我增殖直到破裂。当时对于试图阻止的反驳,恐怕是难以想像的吧。
  「……太糟糕了。要是浇熄这股战意,战争就打不下去了。」
  「能否断言到这种地步,该先姑且不论吧。」
  「乌卡中校,恕我失礼,这是个比起乐观看待,更该悲观准备的局面。」
  这世上有着尽管麻烦,也不得不说的事实。
  会不去正视事实的人,就只有祈祷着不想看见破绽,朝着谷底不停奔跑的蠢蛋吧;是只能嘲笑是蠢蛋的存在。与其加入蠢蛋的行列,毫无疑问是把自己的脑干轰掉会比较愉快。
  「状况无法期待。帝国陶醉在幻想的胜利之中;另一方面,最前线正逐渐遭到泥沼吞没。帝国军这个细致的暴力装置,如今,这个瞬间,正在逐渐凋零。」
  「正因为如此。」谭雅做出断言。
  「就算是军事,终究也只是政治的延伸。要追求政治的解决方式……能经由杰图亚中将阁下向上头进言吗?」
  「这件事我知道了。就帮你转达吧。」
  那么——朝着如此鼓起干劲的谭雅,乌卡中校继续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不过,我就先把话讲清楚了。请不要期待。」
  「能请教理由吗?」
  「要立刻采取行动是非常不可能的事吧。不对,应该说是没办法采取行动吧。」
  就算省略了主词,也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即使杰图亚中将接纳了进言,也没办法随意地大幅变更方针。
  「乌卡中校,我就直接问吧。帝国军为何总是处于被动到这种地步啊!是怠忽职守吗,还是内部有反叛者?」
  谭雅没办法理解。
  「提……提古雷查夫中校!」
  「没关系……听你这么说,是已经明确注意到的程度呢。」
  乌卡中校一面制止打算规戒谭雅「说过头」的拜斯少校,一面寂寞地笑起。
  「身为参谋将校的一员,我就断言吧。帝国军参谋本部根本未曾想定过远征;就连帝国军本身,都只有以国境附近的机动防御作为目的进行编制。」
  「因此。」乌卡中校嗤笑起来。
  「帝国并没有进攻敌地时的预备计划。就结果来说,军方就只是在所有的战场上以临机应变做出对应。可以说既然无法弥补缺失,就只能当场想办法处理了。」
  「你说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各个现场的奋战在防止破绽?」
  「听起来很刺耳,但你说得没错。毕竟就连军方的大方针都太过暧昧了……原来如此,只要说出口,就算再不愿意也会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呢。」
  「真是讨厌呢。」抬头遥望天花板的乌卡中校的肩膀很憔悴。没有比这还要更让人不容拒绝地认清参谋本部急迫的现状了。
  就谭雅所知,帝国军的组织文化是「临机应变」;这反过来说,就是会养成会想办法「临时」解决问题的恶习。
  就算是在战术面上极为灵活的组织结构,要是迷失了战略面,可就本末倒置了。实在是没办法打赢。
  一旦连像杰图亚、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这般的战略专家,作用都只限定在「军事」层面上,帝国实质上就等于是不存在着国家战略。
  要是没办法活用军事胜利,参谋本部就会是汉尼拔。
  在战场上是会战无不胜吧。
  不过要加上一个但书——直到无法挽回的最后一战为止。
  乌卡中校朝着发出呻吟的谭雅若无其事地追击。
  「这虽是国家机密,不过贵官没问题吧。关于运用东方铁路网的物流,缺乏制定进攻计划经验的参谋本部,挪用了某个计划作为这件事的草案。你知道出处吗?」
  「这么说来,就以进行基础研究来说,我完全没有听过相关消息呢。难不成是给军官学校的学生做的研究课题吗?」
  「差了一点呢,不对,也能算是正确答案吧。」
  「咦?」
  向一脸错愕的谭雅告知的正确解答,是一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是以『共和国』军参谋本部/战史编纂局的联合研究课题《进攻帝国的后勤研讨》作为基础研究的根基。」
  语带自嘲说出的事实,让谭雅不由得顿失话语。
  出处甚至不是自国。情报来源假如不是乌卡中校的话,就连谭雅也会难以置信吧。
  「这……这是真的吗?」
  帝国军临机应变的灵活性,全在于有打好如此周全的底子。毕竟在军大学的参谋教育中,可是一路灌输着面临疯狂前提时的对应方式。
  就算是远征,也应该会有人在某处研究吧。
  ……不知不觉中,过度相信到像这样抱持着刻板印象。
  「针对内线战略最佳化的铁路运用理论,也没办法在敌地施行。」
  乌卡中校伴随干笑说出的话语相当震撼。
  就连在莱茵的战壕里遭到共和国军的重炮兵部队制压射击时,都不觉得有这么恐怖。
  「有种作弊的感觉。既然不懂诀窍,就只能使用现成的东西,这会是真理吧。」
  「如果是使用缴获的装备就算了,居然连敌人的计划案都拿来仿照……」
  「这是必要的。我就只能这么说了。」
  不得不挪用敌国的研究……这只会是帝国军未曾想定过远征到如此地步的佐证。尽管愚蠢至极,但这就是彻底遗忘要进攻敌国的军队。
  对谭雅来说,恐怖的是,这也能充分说明至今所感受到的不对劲感。
  不论是不觉得有预期到要在联邦过冬的对应、自治议会设立的大幅延迟,还是宪兵队的翻译与询问俘虏的旷日费时,全都说得通了。
  「……那么,就不得不同意了。难怪是靠临阵磨枪在处理事情。」
  毕竟这些事情,他们连想都没有想过。
  追根究柢,这就像是靠熬夜读书挑战考试一样的愚蠢行为。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直到今天都还没有落榜,只能说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像是在东方施行的分割统治政策,光看实际成绩,就算说有经过长年用心的事前准备也不奇怪;也认为靠赶工工程,没办法做得这么有效率吧。
  「这样一来……就连杰图亚中将阁下在东方的分割统治政策,极端来讲也会是「个人技巧」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的询问对谭雅来说,这是预期会被一笑置之的话语。
  「正是如此。」
  「咦?」
  乌卡中校的当场答覆,让谭雅的背滑落了某种冰冷液体。
  「那……那么,这不就是个人事业,而不是明确的政策了吗!」
  「我能理解你的担忧……尽管在现况下,作战也有受到最高统帅会议的追认,不过这并不是基于确实的战略研究所做出的判断。」
  这是以个人的裁量所导出的政策。
  是个人的政策,不是依据制度的政策?
  「根据情势,很可能会轻易遭到推翻。那项政策在中央相当不受到好评。」
  不需要把这句话听完。
  谭雅立刻开口。
  「我根据最前线的经验断言,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恕下官僭越,诚如提古雷查夫中校所言。」
  她可以跟间不容发地表示赞同的拜斯少校一起断言,东方没办法采取除此之外的解决对策。
  就算被说是不受欢迎的政策,实现后方地区稳定的政策也不容动摇。
  「请说服参谋本部,无论如何都要。」
  「彼此都只是一介中校。这相当困难。至少……要是雷鲁根上校在的话就好了。如果有他在,也比较容易跟作战局谈。」
  「我听说他去义鲁朵雅方面出差了。」
  「这就只能看运气了……他暂时会很忙吧。我这边要是有机会的话,姑且是打算过去拜访看看。」
  「就万事拜托了。」朝着低头鞠躬的谭雅与拜斯,乌卡中校点头说:「就交给我了。」
  「……不管怎么说,我想知道现场的感觉。」
  乌卡中校朝着连忙端正坐姿的谭雅与拜斯低头说道:「拜托了。」
  「没办法写进报告书里的现场心声可是很珍贵的。毕竟,也不能遗漏掉前线的体感。就务必拜托了。」
  真挚的声音。
  专业人士就得要这样才行;不该成为态度傲慢,只会选择性地接收部下取舍过后的情报的裸体国王。
  对现场的声音、现场感觉的敬意,如实呈现着组织的健全性。
  想要知道的请求,就该做出最大限度的关照。
  「交给我吧。这算是真咖啡的回礼。就容我从新鲜的前线提供大量刚刚送达的战斗教训。」
  「就饶了我吧。」
  乌卡中校这可说是恳求的话语,谭雅听起来甚至像是发自内心的呢喃。
  「后方的薪水很惨呢。从最前线送新鲜的东西过来,只会因为吃不惯的食材而引发食物中毒啊。」
  「……就算会消化不良,也比没得吃好吧。」
  「光是能送到就该感激了吧。这我也无法否定。」
  乌卡中校语带苦吟的结论是个悲哀的事实。就算是必须要知道最前线状况的立场,也没道理要心存感激地收下不想知道的消息吧。但是,也不能遮蔽双眼。
  「不管怎么说,就去做该做的事吧。」
  「这是个简单明了的法则呢。那么,有缘再会了。」
  到头来——谭雅不得不做出结论。就算不论再怎么掩饰,不想看到的现实都依旧存在。
  帝国的情况如今就明摆在眼前。
  既然是无法逃离的宿命,就不得不去拥抱了不是吗?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伍章 前兆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三月底 联邦领内

  古贤有云,凡事有准备,良机方会到来。所以说,不自助之人,天也没有伸出援手的道理。
  这也就是说,为了掌握良机,必须要果敢地进行积极行动。
  所谓的原则,总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德瑞克这名海军魔导军官所知道的,是与光靠干劲一点办法也没有的现实妥协,进行战争的方法。那怕是参与北方方面计划的联邦军参谋本部所主导的「两栖作战演习」,让他看到惨不忍睹的东西也一样。
  尽管是让他参观作为重要军事机密的实际演习的厚待,幻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德瑞克中校在所经历过的战火当中,非常清楚地知道没有空中优势的战争有多么无谋。打从帝国军航空舰队进驻旧协约联合领土以来,那附近的敌航空战力就极度猖獗。棘手的或许该说是敌人的本领吧。
  图谋让联合王国与联邦航路寸断的帝国航空舰队,曾被看作是一群非常优秀的家伙。会用过去式述说,就只是手上握有最新的情报。
  基于参加过航路护卫任务的经验,德瑞克中校可以断言。情报部做事也并非完美。假如要他作为实际交战过的感想来说的话,「非常优秀」会是个极为不适当的说法吧。这是第一个错误。
  实态的情况超乎想像。「要预期最坏的情况」这句话说得还真好。必须承认,敌情是「危险至极」。
  就连像RMS安茹女王号这种拥有敌潜艇捕捉不到的航速,还有一大票像自己等人这种海陆魔导师担任直接掩护守着的船只,都会在路途中惨遭重创。
  第二个错误,是对帝国军海军潜艇队的轻视。他们虽是不起眼的存在,却也是种严重的威胁。联邦海军好像是轻视地认为只有展开数艘左右,但这可是反潜巡逻能力令人质疑的家伙们做出的分析。
  遗漏的数量让人恐惧不已。
  只要加上这些错误,问题就很明显了。
  让军队从旧协约联合领土登陆的计划,尽管似乎有纳入会在登陆后受到帝国军激烈反击的假设状况,但太过乐观了。很可悲的,这是不知道何谓敌前登陆的戏言。
  会没考虑到「无法登陆」的可能性,简直就是门外汉……是联邦军这种不想去考虑的态度,限制住了内部情况吧。
  「希望」没问题。
  所以「没问题吧」。
  也就是「没问题」。
  受到毫无任何保证的论据所支配的气氛让人恐惧不安。乐观的见解是一种安心,也就是算是最大的敌人。为什么没有人质疑照这项计划进行的疯狂举动啊?
  真正的胆小鬼是这些不说该说的话、不考虑该考虑的事的家伙们。德瑞克中校不由得诅咒起上天。只要回顾军历,甚至会感到恐怖,这不是始终都在帮门外汉与乐观主义者擦屁股吗?
  感觉有必要将这件事传达给没必要委婉说话的战友知道。
  「认为这行得通的陆龟们无法理解呢。」
  德瑞克中校向米克尔上校喃喃说道。
  「……居然根本就没有登陆艇!这也太过崭新了。可说是赌上公款,在战时举办的优雅游艇竞赛吧?」
  「你就饶了我吧。」
  米克尔上校压低音量,一语道出联邦军的内情。
  「就算是那个,似乎也是我国海军倾全力举办的登陆作战演习呢。」
  米克尔上校的耳语几乎是不带感情的机械语音。深深觉得他所压低的声音中,原本带有的恐怕是认命与疲惫的感情吧。
  尽管如此,作为被讨厌的人,仍旧是不得不问。
  「我知道这是个僭越且不知趣的问题,但请容我确认一下。如果是革命前的海军,有办法在一天之内准备好比那还好的态势吗?」
  「这不是能问魔导军官的问题呢。既然管辖不同,我就对海上的事一无所知……是略有耳闻说各位专家已经不在了。」
  「够了。」德瑞克中校就在这里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这既不是想深入了解的话题,也不想被误会是在干涉内政。
  联邦海军的内情,就是陈旧的硬体配上纯白的软体。
  说纯白听起来是很干脆,但总而言之就是空白一片;仅残存着陈旧海军的外壳,故态依旧的前无畏舰,就只是艘勉强能展现称不上威容的威容的船只。
  在航空魔导师、航空机,就连潜艇都战力化已久的现代海战当中,联邦海军算不上多少战力吧。
  「姑且作为同盟国的义务,说出看完演习后的结论吧……就这样闯进敌制空圈内,是自杀行为呢。」
  「毕竟没有空中优势呢……前提相差太多了。」
  就算是以苦闷语调同意的米克尔上校也是知道的吧。只要看到茶会作战的结果,正常的军人不论是谁都会得到相同的结论。
  「用正规航空母舰打击群发动攻击,是实质上的两败俱伤。除去航空母舰,还能期待有同等的空中掩护吗?」
  「我祖国的海军可没有航空母舰呢。」
  「……不得不说这是无谋之举。」
  他们在意的是前阵子联合王国海军意图进行压力测试所实施的作战结果。兼作为某种武装侦察,联合王国的航空母舰机动部队同时在旧协约联合地区、旧共和国港湾等广范围的地带发动袭击的结果是惨不忍睹。
  毕竟在所有地区上都遭到彻底击退了,甚至暴露出主力舰在对空战斗能力上的缺失。
  「不能小觑帝国军的守备部队只是二线级。真是棘手。」
  在完美的奇袭作战下,敌人呈现出连教育部队都得陆续派出迎击的丑态……尽管官方发表说得很勇猛,但只要有人能看懂内容,这对联合王国海军的冲击就是显而易见。
  这不是连对付面临偶发遭遇战的帝国军「教育培训部队(雏鸟)」,联合王国海陆魔导部队都不得不因为「时间到」而撤退了吗!预计还尚未脱壳的敌方培训部队甚至保持着以联合王国基准来说「足以投入实战的水准」,就只会是帝国军的质量基础极为强固的佐证。
  当然,事前就有预测到西方的抵抗会很顽强。
  正因为要与联合王国本国对峙,所以帝国军西方航空舰队与配属在该地的预备战力很强大一事,并不会让人惊讶。
  尽管如此,战果似乎是比预期中的还要难看。
  即使是属于封口令与保密的项目,却还能间接听闻到大量情报的话,实情就相当糟糕啊。
  这要是西方以外的地方防备松散的话,还能松一口气吧;但经由压力测试作战的结果,查明旧协约联合领土上的敌部队似乎也很强大。
  「不得不承认比预期中的还要能干呢。帝国军很重视截断对联邦支援管道吧。航空战力是惊人的充实。」
  边把话说下去,德瑞克中校边气愤地看起资料。
  手上的文件,是预期会受到比较轻微的反击而在旧协约联合领土上发动攻势的结果。尽管德瑞克等人有在事前发出警告,但似乎是没有受到重视。
  一眼就能看出结果很凄惨。在包含未确认航空舰队的强力敌部队迎击之下,航空母舰航空队承受到严重打击。
  似乎是得知帝国军的地面部队大半是第二线级的拖时间师团,而小看对手了。
  正因为是靠游击队情报在确认敌守备部队,所以才会在哪里把「没有强力的地面部队」误理解成「没有强力的部队」吧。在军组织当中,这是很罕见的错误。
  航空战力是第一级的情报很不妙。是旧协约联合领地的帝国军航空舰队比过往预估的还要大幅增强的如实证据。
  就算作为RMS安茹女王号的护卫,护送单程路途的德瑞克中校等人的报告事到如今才受到注目,也为时已晚。
  「……在敌人的空中优势下运用运输船团可是个恶梦。本国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德瑞克中校以轻轻地,但充满危机感的语调发出警告。
  无知的人还真是幸福吧。就算将强力部队引开主战线并不是不值得高兴的事,但也让航空舰队扩张到扼守「对联邦支援航路」的位置上了。
  考虑到航路的重要性,这可不会只让海军出现苦于失眠症的被害者就没事了。
  这尽管是非常清楚的问题——德瑞克中校吐出白色呼气代替抱怨。应和他的米克尔上校,脸色也难以说是好看吧。
  「看情况,上头做出了自以为是的解释吧。就像是认为帝国军的航空舰队全都集结在最前线的样子。」
  「是这种乐观的计划吗,是要谁来帮他们擦屁股啊!的确,相较于联邦军重视战略预备部队的情况,帝国军是以在前线部署厚重战力闻名……但也不到轻视后方防卫的程度吧?」
  联邦军往往会认为帝国军是「强化攻击型」……但就德瑞克中校所知,帝国军是最为「防御性」的军队;往往会被认为是重视机动力、运动战化身的帝国军事准则,核心可是「内线防御」。
  换言之,就是众所公认擅长靠手牌防守到底的对手。
  「……或许该说真是困扰吧。然后,让战友干着急可让人无法恭维呢……你有什么秘技或有趣的剧本吧?」
  「尽管称不上是秘技。」德瑞克中校带着轻笑回应。
  「我们总之就是要担任佯攻。」
  「确实是如此。要将帝国军的注意力转移到东方战线以外。极端来讲,还想让战力也分散配置吧。」
  「哎,重点就在这了。」
  「听好。」德瑞克中校维持着邪恶笑容说下去。
  「要走后门打扰,空中优势与敌前登陆都不可能对吧。要有佯攻的感觉大闹一场是很好……但这样太认真了呢。」
  德瑞克中校说到这,就把香烟抛开,语带抱怨地指出这件事。这不仅限于联邦军,重视程序的军人都太过拘泥「教范」的规定。
  「我们可是要去奇袭喔。既然无法正面拜访深爱的茱丽叶家门,就必须成为从后门偷偷潜入的罗密欧了。」
  「是相思病吗?」
  「没错,这就像是相思病。活用潜艇的突袭作战,这简直就是理想。帝国军夺走了我的芳心。」
  「喂喂喂,这可是不谨慎的关系喔。」
  「我就承认迷上了帝国军的手段吧。」
  奇袭、佯攻,或是斩首战术。
  帝国军活用航空魔导大队的狡猾手段非常有效。甚至还做出在海军战略上,好像连检讨也不曾有过的使用方式。
  在将军们优雅的餐桌对话中,说不定不受好评,但是在下级军官休息室的军官们之间,这种极度勾起冒险心的积极性,可说是值得效仿的果断性。
  「……我们可是被摆了一道。说甘拜下风会比较好吧?」
  「是东方主义呢。」
  「啊,这话题就说到这吧。」
  耸耸肩,闭上嘴的米克尔上校若无其事地环顾起四周。从他的态度看来,结束对话的意图很明显。
  是「被政治军官听到就麻烦了」之类的吧。
  就连这种玩笑话都会招致麻烦事吗?
  「那么,作战方案看来由我来制定会比较好呢。」
  「……抱歉,麻烦你了,不过就拜托了。」
  「没什么,毕竟这可是联合王国军人硬是强迫联邦军人去执行计划呢。就敬请期待我们的桀傲不逊吧。」
  就从结论来说吧。
  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安排好的企图减轻东方压力的进攻作战,尽管经历过好几次的纠纷,大致上还是取得了联邦军、联合王国军双方的理解。
  正确来讲,与其说是理解,更该说是非常欢迎也说不定。高层对这件事的反应就是如此肯定。
  两人联名提出的计划《经由海路运用复数大型潜艇侵入旧协约联合领土的进攻作战》,就以将使用驳船的两栖作战作为基本的突袭作战来看,是史上最大规模。
  大反击的说法,也受到急于反攻的部分高层喜欢吧。
  最终的目的是对东方战线的侧面掩护。
  至于手段,则是要借由夸示当地游击队与联邦、联合王国同盟军的合作,将帝国军的兵力引诱到诺登以北地区加以拘束。
  可说是比较朴实简单,所以也很可靠的作战吧。
  原本所担忧的部门间上下关系也意外地轻松获得解决。就连即使是同盟国,也依旧不想让联合王国军人搭上潜艇的联邦海军,最终也在莫斯科的军令之下答应了这项作战方案。
  基于比起军事成果,更重视追加政治成果的因素,支援持续存在的反抗势力并不会太过勉强这点,也很让人满意。
  可说是在所有的阶段上都发挥了协调的精神吧。
  在各阶段上,获得肯定答覆所需要的时间短得惊人。只要稍微听说过官僚机构的低效率,这甚至是让人难以置信。
  史书会赞赏这一切都准备得很顺利吧。
  万全的合作体制。
  确实的战略目标。
  高层稳固的理解。
  作战指挥官毅然的决心。
  适当的情报分析与相关单位的整合。
  几乎决定成功与否的各种要素全都做好调整了。
  只不过,身在现场的德瑞克中校等人的状况,即使罗列出看似很顺利的字句,也很难讲有最后说的这么漂亮。
  毕竟所谓的现场,不论在哪里都满是泥腥味。
  就连共乘联邦军潜艇的德瑞克中校等人的航行途中,也没有例外。
  就算没发生显著的问题,但毕竟是急就章安排的航海行程。
  就只是在穿插着机械故障、途中遭遇疑似巡逻舰的螺桨噪音,或是因为舰内狭窄空间引发的纠纷之后,在用来提出的报告书上注记「无特别问题」罢了。
  一旦是在穿插进前述要素之后,即将抵达旧协约联合领海的目的地的话……对运送人员的尊敬之意也会油然而生。
  「布雷潜艇也很方便呢。在战前任谁也没想过居然还有这种用法对吧?」
  有点闲着无聊的德瑞克中校,满怀敬意地向身旁的值班将校搭话。
  海军军人不仅听得懂德瑞克中校的女王英文,还能做出回应。还真是让人惊讶——或许也没有吧。
  海上规范,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方便听起来是不错,但也能说因此让我们很辛苦。一旦达成超过定额的量,下次起就会以超过的达成量作为基准。」
  会在无法避人耳目的操作室自然地随口说出危险发言这部分,即使是联邦军人,潜艇乘员的脾气也是世界共通的样子。个性良好的大海男儿。
  一旦搭上可称为命运共同体的潜艇,船员就等同是生死与共的家人。看来意外地也不会顾忌口无遮拦的对话。
  「我很能体谅。真是辛苦你了。我就作为赔罪奉上这一瓶了。是私带的琴酒,不介意吧。」
  「居然贿赂我,真是个坏蛋。我都快相信党的政治宣传,认为资本主义者全是一群可怕的家伙了。」
  尽管一脸装傻,但完全不否定德瑞克中校说词的联邦将校,他的态度以联邦军人的言论来说很罕见。
  「哈哈哈,这当然是邪恶资本主义者的阴谋了。就让我用温暖的酒怀柔这冰冷的舰内吧。」
  德瑞克中校一面回以笑声,一面在海中重新体会到潜艇内自成一个特殊的社会。硬要举出缺点的话,顶多就是在舰内能讲究的排场有限这种爱美之人的感慨了。就算要与联邦的海军军人一块空虚笑起,待在拥挤难受的舰内也装不了样子。也就是用值得忍受的小小代价,换取自由的气息吧。
  虽说是让人员代替水雷搭便船……不过坦白讲还是太窄了。虽说就算勉强挤挤也不是塞不进来,这也挤到让人不想经常这么做的程度。
  三艘、三个魔导大队。
  包括德瑞克在内,海陆魔导师就编制上也经常搭乘狭窄的军舰,是相对来讲比较习惯的军种。在这方面上,常在地面作战的联邦军魔导师们就比自己等人还要劳神费心吧。辛苦他们了。
  啊——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苦笑起来。在这边东想西想,还真不像是自己。在平安抵达开始位置,稍微用红茶举杯庆祝完后,要待命等到规定时间的漫长时间,似乎会让人思考起来。
  要是没有「监督人员」乘船,就能表现得再粗旷一点,一面招待着兰姆酒,一面与个性爽朗的船员们把酒言欢了……现况却是连伦迪尼姆的地铁恐怕都没这么拥挤的密集状态。
  唉——德瑞克中校长叹一声,就像不想妨碍船员做事似的在操作室里默默注视起时钟,发现到一件奇妙的事。仔细一瞧,什么!这不是帝国制的吗?
  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要在联邦军潜艇里,看着帝国军制的时钟准备登陆!帝国军那些家伙在准备登陆欧斯峡湾前,也跟自己等人一样在探头望着时钟吧。奇缘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想到这里,德瑞克中校就意识到这一连串的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在充满自由气息的潜艇内部,用帝国制的时钟确认着时间,与联邦军人进行自由意志的对话!
  这就是观察、发现、解释的三个阶段吧。世界还真是奇怪。
  即使只经过了片刻时间,但也到了让德瑞克中校中断思考的时候了。
  「罗密欧行动,已达规定时间。」
  联邦语呐喊响彻开来。
  不需要等人翻译。是时间到了——所有人都端正姿势,朝舰长的方向望去。
  「维持潜望深度!确认周边……没问题!」
  「停止潜航!浮上!」
  「Main Tank Blow(主压舱柜排水)!」
  船员们段落分明的俐落对话在铁棺材里回荡开来。
  即使是听不懂的语言,对海军军人来说也是在述说相同的事情;就算语言不同,开船的方式也不会改变。
  压缩空气将海水排出,外壳在浮力的牵引下飞出大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装备无碍!」
  「打开舱口!」
  「监视人员就位!」
  海军的水兵陆续从舱口轻快冲出。一旦脆弱的潜艇浮上海面,周遭警戒就是分秒必争的事。
  不过,这就是船员的工作。
  对搭便船的人来说,从舱口流入的新鲜空气才叫人心醉。富有氧气,让大脑能不用烦恼二氧化碳浓度呼吸的新鲜空气。
  「……哎呀,想不到海上的空气会这么清新。」
  「哈哈哈,就跟你说的一样吧。假如不是潜艇乘员,是不会知道海岸的味道竟会如此甘甜吧。」
  突然出现在身旁的联邦方海军军官说的话,可说是真理吧。
  正因为是海军同胞,对船艺抱持敬意,才会有这种充满亲近感的意见。「你说得没错。」德瑞克中校耸肩发起牢骚。
  海陆魔导部队就有如古老的海军陆战队,大多是搭乘「主力舰」。潜艇勤务对自豪军历不短的德瑞克中校来说,是首次的经验。
  对了——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想到,初次经验也是有分好坏的。
  瞥见周遭的联邦军人使的眼色,到领会个中涵义为止的过程,可称不上是愉快。
  必须端正坐姿,收起与周遭联邦军人打成一片的气氛,故意装出不熟嘴脸的理由只有一个。
  穿过狭窄的舰内通道,朝这边走来的女性将校的身影即是原因。朝着清新甘甜的海面空气骂脏话是很不风雅,但隐忍不发对德瑞克中校来说也难以说是愉快。
  人生在世,想随心所欲的生活还真是困难对吧。
  「德瑞克中校,我以人民之名,祝你武运昌隆。」
  政治军官在自己面前礼仪端正地低头行礼。
  奉命翻译的海军将校疲惫般的表情,如今也早已司空见惯,这点也令人深感同情……就连压抑对政治军官的厌恶情绪,自己也变得相当经验丰富了。
  就算是已逐渐习惯,也不会因此不对她感到厌烦。
  「辛苦了,塔涅契卡中尉。受到贵官许多关照了。」
  「不会,我很高兴能与各位同志一块同行。」
  「你能这么说是我的荣幸……虽说是同盟国,也有劳你了吧。」
  能带着笑容说起虚情假意的对话,是成长还是神前的堕落呢。只要想到上头似乎形容这是在与恶魔握手的事情,应该就属于后者了吧。
  老实说——德瑞克中校在笑容底下痛骂。联邦军人为什么能忍受这种难以理解的系统,会是人类史上最大的谜团吧。
  「哎呀,让并非海军的贵官陪同至此,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能帮上各位的忙,我也很高兴。」
  不是海军军人,也没有参与作战。
  顶多只是白白浪费有限的氧气与装载空间。抱持会这种印象,不免是偏见太重了也说不定。
  正因为知道海军的团结与家族般的牵绊,所以也没办法保证德瑞克中校自己没有对混入政治军官这种异物抱持着过剩的厌恶。就算不是米克尔上校的意见,这名叫做塔涅契卡的政治军官确实就只是麻烦而已,她个人并不蛮横。
  不过仍旧是不得不同情——这对联邦的海军军人来说是场灾难呢。
  就算是「潜艇」,原本也都会有政治军官共乘。明明如此,却还要让跟随自己等人的政治军官共乘的话,就没有比这还要苦闷的事了吧。
  「老是在给联邦的各位添麻烦呢。希望我们这种搭便船的人没有带来太大的麻烦。」
  抱歉了——德瑞克中校向联邦将校低头。
  毕竟同为大海男儿,不需要多余的话语。不过作为礼仪,还是打算表示谢意。该说正因为如此吧,德瑞克中校就在下一瞬间哑口无言地傻住了。
  「些许的文化差异会是世界共通的烦恼吧。既然共有着并肩作战的大义,这就只是应当跨越的障碍。」
  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这名政治军官太可怕了。竟然毫不害臊地回话了吗!
  居然大摇大摆地介入将校之间的对话!
  就承认吧,自己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事。这不是要说给政治军官,而是打算说给海军将校听的双关语。对此,政治军官大人还真是感激地毫不客气的回话了!
  「诚如塔涅契卡同志所说的,德瑞克中校,还请别放在心上。」
  「……抱歉了,不对,该说感谢吧。」
  「我都可以。」
  耸耸肩的海军将校早就习惯了吧。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是应该惊讶的超现实。
  俗话说人多嘴杂,没有编入海军指挥系统里的人员,不仅共乘着像潜艇这种以众人团结一心为最低基本要求的船只,还摆出一副主人嘴脸!
  「哎呀,真是敌不过你呢。就用战果作为回报吧。不过,也不能让你背负起过剩的定额量,还是别太期待吧。」
  没有不悦地说这让人难以忍受,是因为还保有着自制心吧?
  抱歉了——他边在心中道歉,边登上舱口冲出去后,就是怀念的甘甜丰润的海潮气息。
  正因为这样。
  不可思议地,烦躁的心就在准备前往战场的甲板上平静下来,看来自己也相当罪孽深重呢。德瑞克中校苦笑起来。
  吹拂海风的海上空气,叫人迷恋到不能自拔。就算早已习惯从事情报部的阴险行动,自己仍旧是重视名誉的军人性格吧。
  就算义务发出请求,良心也会提出抗议。
  既然如此——德瑞克中校带着浅浅微笑,在潜艇的小小甲板上仰望天际,满意地点点头。
  就去工作吧。
  与其迷惘,与其烦躁,还不如埋首去做自己的工作。
  「海陆魔导大队,甲板集合!」
  大喊「出击」的瞬间,有着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爽快感。佩挂宝珠,背起步枪,祈祷迎向大海的自己也是名勇者。
  身为军人,身为战士,身为一名指挥官,对善尽义务一事,为何有必要担忧啊?
  「米克尔司令向全队下达出击信号。」
  部下精神抖擞地传来的报告声,听起来还真是兴奋啊。
  「非常好。」德瑞克中校狰狞地回应。
  「组成空中突击队形!目标,奥斯峡湾!苏中尉,由贵官引导。前往祖国的道路就由你来领路了。」
  「遵命!前导就请交给我吧!」
  是精神焕发的语调。
  朝她瞥了一眼,发现苏中尉脸上满是喜色。对她来说这是返回祖国,情绪高涨并不是什么坏事,也有着情有可原的理由吧。
  不过——德瑞克中校仍不得不抱持着一丝担忧。
  「别太兴奋了,中尉。」
  「收到!前方警戒请交给我吧!」
  「很好。」
  尽管颔首答覆,不过有别于嘴上说的话,她那兴奋的表现让人担心起「她真的有听懂吗?」而不得不觉得她很危险呢。
  作为冲进旧协约联合的入口,所选择的目标是奥斯峡湾。听说这里也是苏中尉的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点;然后也是让帝国军舰队登陆,瓦解旧协约联合战线的古战场。
  她能保持冷静吗?——无法抹去心中的不安。
  不过棘手的是,即使德瑞克中校再怎么担心,都没办法把苏中尉从前锋中剔除。
  本国的请求一直都是以政治优先。白厅的显贵们所追求的是遭帝国占领的各国出身人士,在对帝国战中打得轰轰烈烈的画面。
  如果要宣传的话,他们这些旧协约联合出身,还来自合州国的义勇军人,会是个很适合的题材吧。
  在政治上,现场的德瑞克中校被严格命令要积极地将他们投入战斗。
  这是为了政治,由政治主导的作战行动。
  就算说战争是政治的延伸,这对现场指挥官来说不免也太过现实了。就以为了政治宣传的联邦、联合王国联合作战来说,这是当然的要求;但对现场指挥官来说,这却是不得不感到棘手的命令。
  「大海真好呢……不对,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了。」
  升空,一路朝向奥斯峡湾的航程。就算经过无数次的桌上演习确认,也学习过兵要地志,但从潜艇出击的奇袭攻击作战,这还是第一次经验到。
  这也是初次经验啊——想到这里,德瑞克中校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经由潜艇入侵,在投射航空魔导大队后展开奇袭。居然到了我们这些专家得要完全仿照外行家伙带头干的事情的时代。」
  海洋国家的海军军人尾随在大陆国家之后。这就像宝贵的海洋女神遭人睡走一般的冲击吧。
  「身为海上霸者的我们,还真是寂寞呢。」
  自以为是先驱者,却落后了他人一整圈。是在自负是第一人的领域中犯下的丑态。坦白讲,这难以称得上是愉快。
  船夫总是高歌着大海与船只她们的忌妒心重;只不过,事实却是彼此彼此。不论大海男儿还是船只,都是深情之人。不过是新来的帝国,居然敢在我们的大海上耀武扬威!这么可能会有这么愚蠢的道理或理由。
  德瑞克中校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海风,大笑起来。
  「没办法,就让我们不落流行,出色地达成这项作战给他们瞧瞧吧。」
  身为公认只会在战争与恋爱上认真的祖国人民,必须在这里极力发挥出一次看家本领。我本来就是海陆魔导部队的指挥官;即使是两栖作战,也不是初次经验的初学新兵。
  就只是没有加上潜艇这项要素罢了。
  只要有基础,应用起来也不会很难;要说到唯一的问题,就属联合作战这一点了。
  「老大,米克尔上校他……」
  「我现在就去。」
  德瑞克中校回应部下的叫唤,同时喃喃低语。
  「一切全都是初次经验,过程也不顺利吗。哎呀,命运女神还真是不知羞耻。看来相当重视气氛呢。」
  完美的合作往往都是纸上谈兵吧。
  别说是友军部队,就连让自己的部队合作都很困难。要将陌生的他人在生死与共的战场上视为一个有机性存在的战友,需要付出相对应地呕血、流汗的时间。
  「……毕竟最初的回忆,大多是想当作没发生过的事呢。」
  所谓绝佳的默契,没办法靠理论达成。
  联邦军的米克尔上校是名值得信赖与尊敬的军人。
  对德瑞克中校来说,他个人并不会吝于将背后托付给他。但就算是有着相当信赖的军人,要说到能否即席合作,就是不同次元的问题了。
  虽说已执行过两三次的联合作战……但那不过是在同一个战场上,碰巧并肩作战的共同战斗关系。
  而且,对游击部队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既然是首次的联合运用,就算是最优秀的伙伴,也必须有失败的觉悟。如果不只魔导部队,还要与当地的游击队共同作战,风险变数就会以加速度累积。
  「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哎呀,这要是牌局,可是该盖牌的局面喔。」
  我可不想将幸运女神一时兴起的微笑,误解成是受到命运眷顾而坠落大地;而用蜡烛做的翅膀接近太阳,也毫无疑问是件蠢事不是吗?
  米克尔上校朝天空仰望一眼,一脸厌恶。表情会说话,这句话说得还真好,对吧。
  「收到坏消息了。」
  「请说。」
  「应该要抵达第三出击地点的潜艇被敌警戒线捕捉到了,来不及抵达。尽管有回报现在位置……但相当遥远。」
  德瑞克中别开视线,校忍不住咂嘴。
  这虽是在战场上应该要预期到的意外之一……但偏偏是在初期阶段就受挫了。
  「……一个大队缺勤吗。这样人手会不够呢。」
  「开战前就有三分之一脱队。这很快就会被判定全灭了吧。」
  事态相当严重。
  「也就是说我跟上校,是在开战前就让三分之一战力脱队的无能吧。」
  不输给米克尔上校的漠然语调,自己的声音也很挫败吧。如今就算要逞强,也缺了点锐气。
  「这该说是潜艇作战的课题吧。我早有觉悟无法期待像舰队那样的紧密联络,而且会很困难……还以为脑子早就知道了……」
  或许该订正说法,是曾以为早就知道了吧。
  潜航中的潜艇无法使用无线电;无法使用无线电,也就是没办法回报状况。
  以亲身体验学到这究竟有着怎样的意思,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就连像贵官这样充满海潮味的军人也一样吗?」
  「我的工作是从海上过去。海底的事,我也跟新人没两样。」
  能学习到不知道的知识,可是种难能可贵的经验。不过想补充一点——如果授课费不是暴利的话。
  「无惧世人目光的我们,居然会被螺桨噪音吓得提心吊胆,还真是讨厌的经验。虽说途中没出大事,我也受够这种像是在害怕舍监眼神的心情了。」
  「的确,光是想起来就叫人讨厌。」
  彼此交换着「你以前也是个坏小孩呢」的眼神,德瑞克中校同时轻笑带过这个话题。既然无能为力,就只能接受了。
  「不明船只的引擎声,我已经听腻了。」
  以潜艇接近,浮上,让魔导部队出击。
  这些全会是以奇袭作为前提的作战行动;在浮上时,只要附近有一艘船存在,就无法期待能保持秘密。为求保密,可说是煞费苦心。
  居然就连友军潜艇的动向都掌握失败,直到开战前才注意到兵力不足,还真是讽刺啊。
  「话说回来,缺的一个大队该怎么办?」
  「干脆……判断不可能继续大规模的佯攻作战,改成一击脱离如何,只要打击敌方的鱼雷仓库,也能在某种程度上确保北洋航路的安全性吧?」
  米克尔上校的语气听起来应该没有很认真吧。不过,着眼点看来并不坏。
  如果只是要一击脱离,只要有两个大队就很够了吧。
  尽管往往容易遭到忘记,但鱼雷可是很麻烦的家伙。作为目标,算得上是非常好的项目。
  潜艇使用的鱼雷,每一发平均都轻易超过一·五吨,全长则是六~七公尺。尽管重量与尺寸都很巨大,但最麻烦的地方则是它的纤细度。
  要是偷懒的话,引信就会开始使性子。跟炮弹不同,大量生产极为困难,可说是超级麻烦的精密机械吧。只要打击帝国军潜艇部队与鱼雷快艇部队的储备鱼雷,就很有机会能在短期间内让他们的活动去活化。
  「你说要去袭击设置在奥斯峡湾的帝国军军需设施吗,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向米克尔上校回以微笑的德瑞克中校看来,这是个让他由衷感到痛快的提案。打击鱼雷的主意,有着精通海事的专家偏好的优点。最重要的是,我可不讨厌复仇精神。
  德瑞克中校甚至也绽开笑容,露出了微笑。
  「我觉得很有趣。」
  真是可悲——或许该这么说吧。「不过……」德瑞克中校的立场,让他不得不把话说下去。
  「请考虑一下现况。就同盟军的立场而言,既然这是以一个魔导连队进行首次的联合作战,所追求的就是政治上的正确成果。」
  「也就是说。」朝着用眼神询问后续的米克尔上校德瑞克中校不悦似的接着说道。
  「打击鱼雷的储备后脱离,在展现游击队与我们强固的合作关系上有点不太适合。这可是一场『认真的闹剧』喔?」
  军事的合理性自然是不在话下,同时还受到政治意图限制的军事作战。
  打击鱼雷储备的航空袭击作战,尽管华丽……但在达成与游击队合作的政治要求上,有点不太适合。
  「老实说,多亏有你陪我演这场闹剧。德瑞克中校,在套着项圈的情况下,也相当难以自由。」
  「毕竟这是政治事由与军事意图的混合呢。」
  米克尔上校一脸「就是说啊」的表情点头,他也很为难吧。对同业来说,就只能由衷感到同情了。
  光是要与帝国军这种棘手的家伙们正面交战就非常辛苦了吧;尽管如此,说起这位上校,他还得一面注意秘密警察与背后的阴谋,一面与帝国军打仗。
  「两面作战一直都很难熬啊。」
  「这是永远的真理呢。说到这点,可就得说声抱歉了,还好我是岛国的人。」
  这要是让数年前的自己听到,肯定连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不过这让自己再次确认到,我们亲爱的诸位联合王国政治家们有多么了不起。
  至少,光是不用提防背后,也绝对不会说要在部队里配属政治军官,自家那群政治家说起来也算是不错了。
  就连潜艇都会跟着共乘的政治军官,不得不说比老鼠还要缠人。
  「好啦,政治话题就聊到这吧。」
  德瑞克中校点头认同米克尔上校的话,说出打从以前就在担心的事项。
  「能与游击队确实地取得联络是很好……」
  「应该从一个礼拜前左右就在等候我们了……实际上是怎样,不去一趟是不会知道的吧。」
  「也是呢。」就只能这样回答了。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让他毫无办法地焦虑不安。协约联合领地在战败后,就处在帝国军北方方面军的军事统治之下。
  因为是邻接地区,所以曾经听说联邦军参谋本部与政治总局,打从开战前就意图要对游击活动提供相当的援助。
  不过——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让他想起在联合王国的内部资料中看到的,几份告知不妙征兆的报告书。
  如果要概括民意的话,就会是「比起共产主义,帝国还比较好」这一句话吧。
  「在游击队战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可以在大闹一场之后就撤退。」
  「不过基于政治宣传的意图,最好还是留在当地。」
  「天知道。还是别抱持着……」
  过度的期待——正要把话说完的瞬间。
  「呼叫全队。已接触到漂泊人了。正在接续。」
  苏中尉得意的声音,让德瑞克中校显得很意外地与米克尔上校交换视线。
  「漂泊人〇三呼叫各位。欢迎回来。」
  在流畅的联合王国语后,说的是联邦语吧。
  「久候多时了。正在引导。请尽速开始降落。」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四月上旬

  这项以骚扰峡湾地带为目的的佯攻作战,由协约联合出身的义勇魔导中队、联合王国海军陆战队,还有联邦军魔导大队三军共同实行。以「借由与游击队的合作,支援东方主战线为目的的突袭作战」来说,是很典型的形式。
  只要翻开战史,这就只是这么简洁的事实吧。
  因此后世的人就在最后嘲笑当时的人们——连这么单纯的事情都不懂吗?
  对当事人来说,这是无从得知的事。
  「什么,空降?」
  「别说蠢话了!完全没感应到魔导反应吧!就算是针对战线后方的渗透作战,距离也有限吧!」
  「当地守备部队正处于零星的战斗状态下可是事实啊!」
  就连在人声嘈杂的帝国军当地守备部队司令部里,收到零星的目击报告与交战通知的负责将校们苦思不解的瞬间,各地也陆续有报告传来。
  有人回报在与联邦军魔导师交战;有人回报遭受游击队的袭击;而在其他报告中,则是告知有联合王国军混在其中。
  最后甚至还有遭到舰炮射击这种掺杂悲鸣的报告都混在里头。
  作为当地的守备部队司令部,不得不一面要求指挥下的各部队回报状况,一面向上头发出急报。不论是发送方还是接收方,都只能憎恨着战争迷雾。
  于是,收到混乱且掺杂暧昧臆测的情报的上级单位,也同样不断地向旗下部队发出不明了的概要报告。
  就算是帝国军这个精密的暴力装置,也没办法一直完美无缺下去。
  于是,或许该这么说吧。
  混乱不已的报告就这样传到帝国军中枢的丑态,让几名心里有底的将校由衷忧虑起来。
  这群收到这种紧急报告而感慨起来的将校之中,在帝都郊外作为可快速反应的战力待命中的沙罗曼达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还有她的将校们也在里头。
  不论是好是坏,对习惯战场的众人来说,情报错综复杂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对上级司令部无法看透真相的对应,也不是没有意见。
  只不过,姑且不论想感慨的心情,想说来整理状况地将脑袋切换过来,不过是瞬间的事。
  「……有被模仿的可能性呢。」
  「这样一来,会是运用潜艇的进攻吗?」
  是呀——谭雅点点头,同时接着向机灵回话的副官说道。
  「也能认为是联邦方的报复吧。如果只是魔导部队的运送,活动低调的联邦海军应该也能办到。」
  很可悲的,帝国海军就本质上极度缺乏反潜能力。假如是担任主力的大洋舰队护卫的驱逐战队,就还能做到一般水准吧……但作为海军压箱宝的她们,海军也没道理会放手吧。
  现况下,她们正在竭尽全力地确保连结诺登与本土的狭窄水域。
  而不论是在旧协约联合领土北方海域展开部署的航空舰队还是潜舰战队,都还有着破坏敌海上交通线的任务,无法期待他们建立反潜巡逻网。
  「那么……提古雷查夫中校,你认为这会是事实,不是误报?」
  「可能性很高。虽说如果是传来这种充满混乱的报告,就相当严重了呢。当地部队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对谭雅来说,当地司令部在情报取舍上失败的事,还比较让她震惊。是将人才尽数投入东方战线的缘故吧。在这瞬间,她实际感受到对将校品质严重下降的担忧。
  然而,这只不过是个开端——谭雅等人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目睹到陆续传来的报告后,沙罗曼达战斗群的将校们一齐蹙起眉头。
  后方游击队活动的地区遭到敌方的魔导部队渗透。
  是在东方战线充分领教过的黄金组合。
  虽说有自治议会帮忙压制,但联邦体系游击队的横行霸道,仍旧是痛苦的回忆。每当这种时候,就得苦恼该怎么对付越境而来的联邦军魔导部队。
  假如置之不理,脆弱的运输网就会遭到袭击;然而,要追着机动力高的魔导师到处跑也很累人。一旦在东方战线这种辽阔的战区玩起捉迷藏,抓人的一方玩到精疲力尽也是常有的事。
  「……是受到东方波及吧。」
  「这我无法否定。毕竟是联邦军干出来的事。他们想借由将势力扩展到北方战线让我们疲于奔命的推测,也很符合战理。」
  直到今天为止,都还觉得很平稳的旧协约联合领地。那里一旦烧起来,情势就很容易变得动荡不安。
  「野战宪兵队和当地守备部队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谭雅一面忍住想点头赞同拜斯少校抱怨的心情,一面在批评他人之前,促使众人思考状况的严重性。
  「就从让帝国军疲惫的目的看来,这是非常狡猾且出色的一手吧。」
  只要以被摆了一道的观点来看,就知道事情的本质了。
  就连谭雅曾暗中担心「是不是悠哉到缺乏危机感?」的格兰兹与托斯潘两位中尉都一起苦着张脸。
  所谓的经验还真是一名伟大的教师。
  「……真不愧是共产主义者,非常清楚怎么惹人讨厌。」
  托斯潘中尉喃喃说出的话,是很不像他的适当表现。对谭雅来说,是很想替部下的成长感到高兴。
  但很可悲的,她抢在夸奖之前,先说出了警告的话语。
  「应该要致上敬意吧。」
  「咦?」
  「不论是谁,人都会有他的优点。擅长惹人讨厌是该称赞的事吧。」
  就算是共产主义者,也不该给予不当的过小评价——谭雅也在东方的种种事件中切身体会到了这件事。
  不论是窃取大义的手段之好,还是想将帝国军拖进消耗战的阴谋,联邦共产党就唯有在恶意这方面上,绝对是离无能相当遥远。甚至不得不承认,他们适当地运用了竞争原理。
  对谭雅来说,居然偏偏是作为市场骨干的竞争原理,可不能在这方面上输给共匪吧。就算那是恶意的竞争,竞争就是竞争。必须要正常地对应。
  「……去帮我稍微收集一下游击队的活动纪录。」
  「一般概况不够吗?」
  资讯不对称是个麻烦的要素,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努力去消除这点。求知的努力一直都是不可欠缺的。
  对副官像是不可思议的询问,谭雅带着坚定的意志下令。
  「我感觉这跟东方游击队的行动有哪里不太一样,我想比较一下差异。对了,资料收集好后,顺道去参谋本部帮我确认状况。」
  「我知道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留下收集来的资料,为了取得联络快速奔向参谋本部,而在目送她的身影离开后,谭雅就翻阅起文件。
  她同时也一并分发给在场的将校,催促他们熟读之后过没多久,开口说「能发表意见吗?」的是最为意外的人物。
  「这不太妙啊。掌握不到游击队的根源呢。」
  或许该说,这让人忍不住打量了他两遍吧。喔——谭雅相当赞赏托斯潘中尉的发言。就算是一度认为毫无应用能力的中尉,看来只要累积经验,也能多少想到正常的意见。不论是梅贝特上尉,还是托斯潘中尉,都让我看到部下意想不到的一面。
  能在比较东方与北方的治安战后发现到差异,算是不错了。必须承认他的进步吧。
  「是群起造反的前兆吗?」
  订正——谭雅在心中嘟囔。尽管不吝于承认托斯潘中尉的进步显著,但看来他依旧缺乏着独自判断状况的能力。
  「托斯潘中尉,很难这么想吧。」
  「为什么啊?」
  愣然的蠢脸。
  不过,疑问就该获得解答。
  最重要的是,能坦白承认自己不懂,甚至是一种美德。自觉自己是个无能的无能,远比确信自己很贤明的蠢货崇高好几亿倍。
  对于愚直的托斯潘中尉,谭雅不吝于给他的资质很高的评价。远比不懂装懂要来得好多了。
  「就算是分散配置,我军的守备部队也有相当的规模。现况下,我研判游击队没办法迅速占领市区。」
  就算不到谆谆教诲的程度,不过谭雅会怀着「我就详细说明状况给你听吧」的想法,也是对展现出进步的部下的宽容。
  「要是游击活动肯做出毫无胜算的失控,会是意外之喜吧。作为实际问题,很可悲的是他们这么做的可能性很低。」
  理由是?——面对用眼神询问的众人,谭雅做出断言。
  「说穿了,空降的敌魔导部队是以扰乱为目的的突击部队。恐怕就算不是加强部队,也能轻易保住城市吧。」
  就谭雅的推测,这个名为突击部队的集团会是批恐怖分子;也就是说,会是最为擅长惹人讨厌的一票人。考虑到帝国军的北方方面兵力是拖时间师团,会以在城市以外的地区作乱为主,就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问题在于,守备部队能否逮住以魔导部队为代表的高机动力部队这点。」
  就直接说吧。无法随意行动的守备部队,要防卫一个点就是极限了。无法随意行动的二线级师团,连能否确保住一条线都很可疑。
  「……与其确保阵地,还不如选择搜索歼灭战呢。」
  「正是如此。」
  「因此。」谭雅说出众人皆有预期到的一句话。不过「轮到我们上场了吧」这一句话却被敲门声给盖过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请求入内。」
  「辛苦了,中尉。参谋本部怎么说?」
  「是支援扫荡命令。判断状况是由联邦军一个连队规模的突击部队发起的袭击,下令要以我们战斗群为主,展开复数的战略预备部队。」
  「嗯……我知道了。」
  只要看一眼递来的命令文件,上头想表达的意思就很清楚了。是认为这对没有机动力的当地守备部队来说负担太重了吧。
  是要我们出发打猎的命令。
  就以会因为一张任命书就四处奔波这点来说,工作这种事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哎呀,比预期中的还要迅速很多的对应呢。」
  「那么?」
  「是呀,拜斯少校。贵官也懂吧?」
  就像当然似的,送到手中的是出击命令。参谋本部的判断依旧是极为迅速果断。
  只不过,这太过迅速的判断,也让人看出言外之意的结论极为严重。
  北方方面军已经沦为就连要狩猎少数突击部队,都得仰赖本国救援的「家里蹲」。参谋本部当机立断的情形,也就是表示事态比预期中的还要严重……是有活力的部队、能承受运动战的部队已经用尽的佐证。或是说,北方就只剩下经验不足的新兵吧?
  就算说正好有空,但会立刻动用到「参谋本部直属」的战略预备集团,也就是已经为难到不得不动用战略预备部队的佐证吧。
  不管怎么说,既然要去,动作就必须俐落。
  「军令下来了。各位,喜欢冬季运动吧,那就去诺登以北享受捉迷藏的乐趣吧。」
  啊,该死。
  本国待命就这样结束了。
  「就让我们用亲爱祖国的公款,去奢侈狂欢吧。」
  「「「遵命!」」」
  很好——谭雅点了点头,接连下达起命令。
  「毕竟是这种状况。战斗群本队由我带过去。拜斯少校,贵官率领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先行出发。」
  要前往帝国领地的诺登,有必要兵分两路走海上运输与空路过去。
  「就敌方的进攻手段来看,应该不是师团单位吧。如果是武装侦察程度的话,就依贵官的独断进行也无所谓。」
  「遵命,前锋我就收下了。」
  只要交给点头接下任务的副队长,就能信赖不会犯下细微的错误。
  「能借用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吗?」
  「这次你就放弃吧。战斗群司令部的人员会变得太少。」
  「……的确。」
  如果是在敌地也就算了,但就算是军政府,也依旧是友军控制地区。考虑到本队的状况……谭雅直接告知要以维持司令部机能优先的判断。
  要说到问题,恐怕就是本队的移动路径吧。
  「炮兵要怎么处理?」
  至今保持沉默的梅贝特上尉,他的发言确实是说到重点了。
  没办法保证呢——就在谭雅感到懊恼的瞬间。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从基地卫兵手上接过告知有访客到来的电话,并在接起听筒后立刻大声喊道。
  「提古雷查夫中校,乌卡中校要求会面。」
  「什么。」谭雅激动叫道。
  「是乌卡中校吗,这太感激了。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就连下令去帮他带路都不用。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乌卡中校以可说是直闯进来的速度来到眼前。
  在下达展开命令的同时,负责人就从参谋本部直接赶来,对应极为迅速。
  最棒的是,乌卡中校一现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军务的主题。
  「准备前往港口地区的陆运安排。必要的机材要立刻北送。不过,重装备就想请你在某种程度内放弃了。」
  「是因为要去狩猎游击队吗?」
  「前往诺登的海路拥挤,没有余力装载大量的重装备。」
  就连问候语都省下的高效率,必须说他真不亏是参谋本部的选拔菁英。与理解必要事务的人讨论工作,是件非常简单的事。
  对于直截了当的话,就只能回以同样直截了当的答覆。
  「就算只有紧急指为重点的装甲战力与炮兵队,我也想运送过去。」
  一朝自己注视回来,乌卡中校就叹了口气。
  「在诺登的补给体系是以山地战为前提安排的。」
  得到暗指这很困难的答覆后,谭雅开口提出疑问。
  「……诺登以北的铁路线,目前是处于怎样的状态?」
  「就结论来说,只是将战前的设备修复,局部性运用而已。能分配给军用车辆的空间太少了。」
  「我记得这次大战在当初也有在诺登配置重装备吧。」
  「是呀,是有送过去的。然后基于那次的经验,参谋本部彻底学到了一件事,中校。那就是以运用装甲部队作为前提的补给极为困难。」
  「恕我失礼,大炮就没有问题吗?」
  「大炮在当地有备品,没问题。」
  「不对。」乌卡中校就在这里,带着苦笑把话说下去。
  「最大的问题,是一旦把东西运过去,就很难再度运回来了吧。」
  被卷入诺登的各种问题之中,最后还将兵力投入到协约联合方面,让共和国狠狠踢了侧腹一脚。
  对帝国来说,对帝国军参谋本部来说,这种精神创伤有过一次就很够了吧。正因为如此,战斗群在编成之际,注重的是精简的战略展开能力。
  这全是为了追求战略的灵活性。
  不过,现场也有现场的意见。对谭雅来说,这让她不得不主张起身为指挥官的理由。
  「我理解情况了。只不过就算是有大炮,但如果要拿走装甲战力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是要我们的战车兵全跑去当步兵吗?」
  联合兵种的基本,就在于将各兵科联合运用。
  毕竟要是让装甲科的士兵走下战车作战,世间一般会把这叫做步兵;没有战车的战车兵,就只比外行人好上一点。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沉思了一会儿后,乌卡中校给了一个意外的答覆。
  「也是呢,干脆让他们去当机车兵如何。」
  「机……机车?」
  「光论机动力,毫无疑问能派上用场吧。尤其是对这种游击队对策来说并不坏。虽然听说对手是渗透过来的联邦军魔导部队就是了。」
  「你觉得怎样?」如此问道的乌卡中校,相当地独具慧眼。不过,就算是个好计划,身为将校之人,也必须得确认做好准备的去处。
  「我想讨论一下有关装备的事。」
  「是从共和国军那边拿到的战利品,铁路课有扣留到不错的东西。」
  如果是战利品,就不会出现在帐上,这样确实是有办法通融。另一方面,不是正规装备也很容易凑齐数量。
  作为个人的代步工具,有着各式各样的种类也不错吧;然而,谭雅需要的是部队的代步工具。
  「恕我失礼,有办法确保整个部队规模的数量都是相同规格吗?」
  面对这个问题,乌卡中校的答覆是不发一语的点头。用力地肯定后,他接着把话说下去。
  「如果是一个中队的量,能以我的权限立刻交出来吧。」
  「使用时能毫无问题的灵活运用吗,就但愿不会沦为维修零件迟迟不来的摆设了。」
  不过,乌卡中校对谭雅的疑问是一笑置之。
  「这是很有道理的疑问,提古雷查夫中校。确认运用时的大原则,这种态度是很重要吧。不过希望贵官能想清楚,自己是在问谁这个问题。」
  眼前挺起胸膛的这名男人,可是后勤的专家。
  这就是难能可贵的,不仅理解作战领域,同时还能提供适当支援的幕后人员吧。友人能断言这没有问题,还真是可靠啊。所该拥有的是足以信赖的人际关系。人际社会资本是永远的!
  「……居然问了后勤专家这种臆测性的问题,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不论是计程车,还是公司用车,特别是军用车辆,都是以规格化与统一化作为运用的大前提。只要无视战利品这让人在意的一点,就能期待凑齐数量。
  谭雅低头表示谢意。
  既然能保证修理与提供维修零件,谭雅个人就没办法拒绝了。硬要说的话——谭雅询问起同席保持沉默的部下将校。
  「阿伦斯上尉,贵官觉得怎样?」
  「就感激地收下了。」
  「可以吗?」
  虽是想尊重使用者本人他们的意见才这样问的,但谭雅也有点意外他会当场答覆。完全没想到他明知道脆弱性会大幅提升,也依旧同意离开重装甲的战车,转科成为机车兵。
  「这远比待在本国留守,还要来得好多了吧。车辆也能进行正式的分解检查,就想说回归童心去山野之间到处奔驰吧。」
  原来如此——谭雅理解了。就算是自己,假如没有相当的理由,也不会想积极地做出抛弃部下后退的选择。
  这不限于阿伦斯上尉,所谓的军人与所属部队的连带感都非常强固。这要是装甲部队的指挥官的话,正因为战车兵是以团队行动,所以这种连带感就更加强烈了吧。
  「啊,那个,我就只有一项意见。」
  说出担忧的阿伦斯上尉极为认真。
  「那就是,只要维修完后,战车会还给我们的话。」
  「你担心得非常好呢。」
  用战车换机车,没人受得了吧。就像觉得部下的意见非常有道理似的,谭雅也插话问道。
  「乌卡中校,要向如贵官这般杰出的后勤专家抗议,我也很心痛……但能请你留下字据吗?」
  只要盯一眼,就会发现乌卡中校脸上是浮现着半是理解,半是遗憾的表情吧。还真是一点也不能大意。
  这要是没先说的话,从我们这边拿走的装备就会送交到某处去吧。就算对优秀的参谋将校来说「个性恶劣」是一种赞美,也要有个限度吧。
  「真敌不过你呢,好吧。除了我之外,也去跟战务交涉,确保正式的命令文件吧。毕竟要是不小心给人拿走,可没人受得了吧。」
  「感激不尽。」
  「没什么,谁叫我是征收方呢。我很清楚贵官等人的担忧。」
  谭雅瞬间想开口责怪的嘴也当场就闭上了。
  因为能体会他的心情。
  当装备还不足时,谭雅曾接连不断地要求补给。要求的对象当然就是后方部门。只要想到首当其冲的乌卡中校有多辛苦,就毫无疑问需要对他动的些许「手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会讨厌别人节俭的人,可是无视组织整体,愚蠢的本位主义化身。
  尽管像共产主义那样夸口说「凡事都有办法计划」也很愚蠢,但只要没有魔法壶,就难以避免选择与集中。
  「精打细算也很辛苦呢。」
  对运用有限资源的一方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就是说啊。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乌卡中校将军帽夹在腋下站起,微微苦笑起来。必须得感谢愿意在这种时间一叫就立刻赶来的友谊吧。
  彼此都是专家。
  就像个专家,去做该做的事吧。
  「那么,祝你武运昌隆。」
  「就交给我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四月上旬 旧协约联合领土 奥斯峡湾近郊

  抬头仰望天空,我回来了……让风吹拂发丝,吸入故乡的气息。
  仿佛短暂,但漫长的一段时间,我离开了这个海岸。
  父亲,我回来了。
  回到大家所守护的,大家想守护的祖国了。
  踏下脚步,就连大地踩起来的感觉都仿佛跟平常时不一样。这是我的、我们的家族出生、成长,然后逝去的大地。
  ……这就是故乡。
  是我、是我们所该守护的土地。
  是我们向心愿未酬身先死的伙伴们、祖先们发誓要夺回来的土地。



  好——玛丽鼓起干劲,与飒爽地前来迎接的游击队伙伴们步调一致地前往联合司令部。
  这是为了解放祖国的战斗,所以她的干劲相当高昂。
  至今为止在几乎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奋战到底的诸位游击队人员,与跨越万里波涛赶来的联合王国和联邦的魔导部队众人交换香烟,以毫无隔阂的表情畅谈起来。
  游击队的队长们与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初次会面的阶段,双方都像是联欢会似的交换着热情的拥抱,就连抱着照相机的报导班人员都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一出现就忙碌地按着快门。
  展现着团结精神,彼此作为战友坚定地握手的画面,只能说是感动。
  至少,看在纯粹的眼眸中是这样。
  要与伙伴们齐心协力,一同夺回祖国而鼓起干劲的少女,所不知道的现实就只有一个——不论游击队还是军人,都是在主题之前特意去拍照的。知道这对自己等人来说是必要的行为。
  纯粹的高洁精神,就这样与现实发生冲突。
  进入主题的瞬间,面对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提议的大规模游击作战,游击队方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
  「……要攻击帝国军的鱼雷吗,拜托别给我干这种蠢事。」
  协约联合人口气不悦的答覆,对玛丽来说是作梦也没想像过的事。
  「这……这是为什么!」
  「你们立刻就会走,但是我们必须在这里继续战斗下去。现在要是做得太引人注目……」
  这要说起来,确实是很过分吧。
  面对激烈抗议的玛丽,游击队的队长们以相当不悦的表情仔细地向她说道。
  这里是我们的战场——这对认为自己也要战斗而来到这里的玛丽来说,只能说是难以置信的话语。
  「大家全是在同一条船上,为了相同的目标奋战的吧!不论我们,还是你们!」
  「游击队并没有正面交战的能力。我有说错吗,小姑娘?」
  「我们有跟帝国军正面交战的能力!」
  不仅一路训练过来,伙伴之中也有人牺牲了,这全是为了解放故乡。大家都想成为祖国的力量。
  明明是这样,但为什么?
  「将能做到的事一步步做好,击退帝国!这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
  「……年轻人,给我冷静下来。这不是武器或实力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唉——答覆的叹息声,让玛丽感到震撼。为什么会没办法沟通啊?
  「逃走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我回来了!」
  「该说,真不要脸是吧?」
  壮年男性冷笑起来,沉下的表情上毫不掩饰不悦。游击队明明是与帝国战斗的伙伴,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却是用这种看待外人的眼神看自己啊?
  会不认同自己也太奇怪了。
  我们的、伙伴们的想法难道是错的吗!为什么故乡的人们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啊?
  僵硬的嘴角被逼得就要脱口说出自己的疑问。要是置之不理,玛丽毫无疑问会吐出谴责的话语吧。
  这件事能被避免,完全就只是德瑞克中校在一旁盯着。
  「苏中尉!你够了吧。」
  就在被人抓住肩膀,像要把她拖走似的摇晃时,玛丽这才回过神来。
  仿佛在瞪着自己似的凝视过来的游击队众人,还有挂着有点虚伪的笑容的长官们。
  她不是看不懂现场气氛的少女。
  就算是玛丽也能敏锐地感受到自己的言论是受到怎样的看待。即使难以说是愉快,不过她仍然有办法踩下煞车。
  在她用「为什么」的眼神注视着将自己拉开的德瑞克中校时,眼前展开的是社交辞令对话吗?
  「部下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联合王国的将校大人还比较懂事啊。居然会变成这样,还真是个寂寞的时代呢。」
  「就诅咒这个必须让小孩子拿枪的时代吧。那么,有幸的话,我想听一下当地专家的见解。想请教一下你推荐的攻击目标。」
  德瑞克中校与游击队的众人勾着肩,摆出「我当然明白」的理解表情点着头。
  玛丽默默注视他们,心中回荡着疑问。为什么,明明就肯听德瑞克中校的话,我的话却打动不了他们呢?
  不——想到这,玛丽摇起头来。我要是有错,就得去问是错在哪里。
  就去问吧。
  然后再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意图说服自己的玛丽,努力地试着恢复冷静。
  为了祖国的解放。
  为了祖先的土地。
  就去聆听高傲抵抗的人们的话语吧——她还有办法自制。
  紧紧盯着不放的眼神即使凶恶,也是因为她的认真。
  「希望你们去攻击沿岸地区的雷达站,还有帝国军设置在郊外峡湾处的几处鱼雷快艇补给据点。」
  虽然觉得米克尔上校会在沉默数秒后,一脸明白的点头很不可思议,但对攻击帝国军基地一事,玛丽是充满干劲。
  这肯定是必要的行动吧。既然如此,自己也要在这上面全力以赴。相信这样一来,意见上的差异也很快就会跨越过去。
  ……毕竟同为伙伴。
  就算意见不同,所相信的目标也应该相同。她做出默默守候的决定,注视着事态发展。相信并等待着在视线前方,米克尔上校等人所谈论的是为了战胜帝国的对话。
  「我懂你的意思了。考虑到合作的要素,就只能照你的指示战斗了。」
  「多谢协助,我可不想在城市地区引起纠纷。」
  撞击拳头,意气相投的身影,是让人对团结一致充满信心的理想模样。然而,玛丽也感觉有哪里无法释怀。
  「不会给各位添麻烦的。」
  米克尔上校随口说出的词汇也太不对劲了。
  「碍事者会有碍事者的样子,到一旁去战斗的。」
  「真是惊讶——我可以这么说吗。老实讲,联邦的各位居然……」
  「我们这边内务人民委员部派出的特务,事前应该有作为联络人员进行通知吧?」
  「嗯,事情是由从他们那边听到。老实讲,我半信半疑就是了。」
  「……毕竟实绩才是信用的根源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好——米克尔上校接连开朗说出的话语,让玛丽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直在说这种消极的话?
  「我们不会妨碍『假战』的。不过,要是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让我们帮忙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自己从刚刚听到现在,完全无法理解。就对话的发展听来,打从方才就像是……为了避免交战的会议,甚至让人感到这种印象。
  怎么会——尽管她甩甩头想把疑问驱离脑海,然而看在她眼中的,却是比起作战会议,更像是在互相勾结的对话。
  「这是怎么回事?」
  能打扰一下吗?——玛丽忍不住开口插话了。

  鼓起干劲深呼吸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地清楚。
  「苏中尉,给我退下。」
  或许该说不出所料吧。一面训诫着几乎失控的年轻中尉,德瑞克中校一面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为了圆场,只能让她暂时离开吧。这么说来也很奇怪,上头原是期待苏中尉能作为协约联合人担任起沟通的桥梁吧……但她是名不成熟的军官。
  别说是派不上用场,甚至还碍手碍脚。
  虽是这样,但也没办法把她赶回去,也不能要她在协约联合乖乖当个民间人士过活。
  如果就只能训诫她的话,也会让人想长叹一声了。
  「失礼了,米克尔上校。部下那边下官会去说明。抵抗运动的会谈能拜托你吗?」
  「……这我无所谓。」
  在向仿佛了然于心地点头的米克尔上校低头赔罪后,德瑞克中校强忍住对上头的抱怨。在被嘲笑是没有纪律的家伙之前,连自己部下都管不好的联合王国军人就该先行离去。
  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苏中尉,完全就是个大外行!
  她是在哪里接受军官教育的啊!就只能感慨,魔导部队的教育训练太过偏向速成,确实是很危险。
  就算是因为战争导致军官不足,但居然不得不授予不该成为军官的人中尉阶级!对于抓着肩膀硬是带离现场的部下,德瑞克中校就像在强忍头痛似的与她面对面。
  还以为自己很清楚她很容易失控这件事。但没想到她居然连跟身为同国人的协约联合体系游击队都无法妥协!
  看来就算已经悲叹抱怨到连要算这是第几次都显得很蠢的地步,让人烦恼的事情也依旧会源源不绝的样子。
  「我很惊讶贵官居然会不懂。居然会讨厌保护协约联合人民的必要措施。」
  无法接受地鼓着脸颊表示不服的人如果是一名少女,德瑞克中校也能从她身上看出可爱之处吧。
  但对彼此都很不幸的是……
  玛丽·苏这名少女完全没自觉到自己是作为一名「中尉」,而不是作为一名「少女」站在这里。
  「……贵官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德瑞克中校,我并没有这种意图!」
  用眼神诉说着「我只是想对帝国报一箭之仇」的心情,也不是说无法理解。
  就算是德瑞克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故乡遭到敌人占领,就会希望坚决地抵抗到底吧。作为个人是可以理解。
  尽管理解,但作为军人也同时会有种苦涩的心情。
  「你是打算在市区作乱吗?」
  尽管很惊讶,自己必须一直发自内心摆出凶恶表情……但她难道不知道吗?
  帝国军的守备部队,是位在主要的城市地区。
  「一旦大肆作乱,当然也会连累到人民喔。」
  「我并不打算进行这种攻击!」
  「这不是意图的问题!」
  我听到了几遍「我并不打算这么做」啊!她打算跟堆积如山的尸体辩解吗?
  「……不准进入市区。尤其是正规军的军人更不准进去。这就是游击队他们想说的事,你难道不懂吗?」
  只要想想游击队提倡的攻击目标,这就是当然的事吧。目标全都在边境或郊外的非人口密集地带。将会遭到连累的人控制在必要的最低限度。
  老实说,这会是能与帝国军反覆展开正规军之间小规模冲突的环境。
  「我不太明白长官的意思。只要我们伸出援手,应该就能更有效率地进行抵抗运动吧。」
  「就是碍事者的意思吧。」
  「咦?」
  是从未这么想像过吧。玛丽·苏这名中尉的嘴巴就像故障的机械般,不断发出奇怪的声响。
  ……要让她理解并不是简单的事。
  有必要浅显易懂地说给她听呢——察觉到这点的德瑞克中校,就像是在对她详细解说似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地把话说下去。
  「我们很碍事。对他们来说,是仅次于帝国军的碍事者哟,中尉。你应该不想听我说吧,但总之给我理解这件事。」
  「听好。」他朝着动摇的眼眸抛出话语。
  「对游击队他们来说,这就只是在勉强提供协助。也不该给他们添太多麻烦吧。」
  要是进入市区,就会变得很麻烦。
  这不论是对游击队阵营来说,还是对联合王国与联邦的正规军来说都一样。
  就连帝国军也不会希望在市区交战吧。尽管很奇妙,但这种希望和平的默认,甚至让旧协约联合领地的城市地区保持着相对性的安宁。
  就算是从国际法的观点来看,城市地区的微妙冲突也是能免则免。
  「什!我……我们是……」
  德瑞克中校还来不及阻止,冲出去的玛丽就忍不住地当面问起游击队的众人。
  只要理解就连说到这种地步她都还是这样的理由,就也不是不能体谅她想冲出去的心情。就个人所见,苏中尉与其说是不懂,更像是无法接受现实吧。
  她问着「我们很碍事吗?」的语气,甚至流露着拼命的感觉。
  就德瑞克中校在一旁所见,面对她的询问,游击队方是真挚地给予答覆。
  「还请不要见怪。不过,你们待在这里会让情况变得很糟。」
  以苦涩表情喃喃说出的这句话,表明了游击队目前所置身的状况。
  他们是抵抗者;不过,并不是军队。
  而且,还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的战场不仅是战斗的场所,同时也是人们生活的空间。
  ……正因为如此,他们一面希望造成敌人损害,一面也要保护自己等人的生活,不得不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可以说,游击活动就是建立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之上。」
  要说这是在与敌人共生,不免是说过头了吧。
  不过,也不得不去面对帝国军驻扎在这块旧协约联合领地上的事实。在现况下,这会毁掉在城市地区勉强保持的短暂和平。
  「这种……这种……妥协的态度……」
  「到此为止了,苏中尉……这里就当作我们是借由在郊外作乱,让市区的驻军兵力变得薄弱吧。」
  在将与其说是不懂,更像是情绪上无法接受的苏中尉拖走后,德瑞克中校叹了口气。
  战争是很复杂的。要让她理解到「以局部地区来讲,也是会有这种情况的」是极为麻烦的事,光是开枪可算不上是战争。
  何时、何地、要以何种方式战斗。思考麻烦的事情,也是肩负着部下性命的军官的重要工作……不过看来这并没有放入她的教育课程里。
  「不好意思,部下屡屡做出失礼的行为。」
  「不会,这本来就是自己人的问题。多谢你的关心。」
  就算是低头表示谢意的游击队众人,也一样觉得很懊悔吧。不过,他们能理解现实不得不这么做。
  使着性子不想承认这点的小女孩,为什么就是不懂得这种细微感情啊?
  「难道要接受这种事吗!」
  「你是想说他们太没骨气了吗?」
  「呃!」
  会哑口无言,表示这说中了苏中尉的心声吧。就算考虑到她是安森上校这名抵抗者之女……视野也太过狭隘了。
  轻蔑、侮蔑、怜悯,是距离理解最远的感情。
  「……苏中尉,因为我们是碍事者。」
  「怎么会……」朝着就要反驳的小女孩,德瑞克中校谆谆教诲着。要是让她在这里失控,事态就会难以收拾。
  该称游击队的众人是没有流于情感,持续着贤明抵抗的战略家吧。他们的抵抗运动,是现况下所能做到最好的工作表现。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想挑毛病的念头。
  「贵官从祖国逃走了。该说你很幸运吧。」
  老实说,真想大叫「你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是因为怀念祖国,那么为什么无法理解不得不留在祖国的人们所置身的状况?
  「有很多人是不得不留下来的。有资格谴责他们的人,就只有被连累到的小孩子吧。」
  「就算是这样,难道就要接受这种事吗!」
  反驳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调。不过,是小孩子的哭诉。这里可是战场,是现实,是大人的世界。就算使性子,这里也不是会有监护人过来安慰的温柔世界。
  「是该接受吧。」
  德瑞克向她断言。
  「怎么会。」这对屏住呼吸的玛丽来说是出乎意料吧。至少,她应该是无法接受。瞧她这不就以流露着坚定决心的语气反驳了吗?
  「这里可是协约联合的旧地哟,请考虑到这里遭到帝国占领的现况!」
  「没错呢。是该考虑这里遭到帝国占领的现况吧。」
  所谓的感情论,总归来讲就是心情的问题吧?
  「这里是战场,但同时也是生活的地方喔!给我稍微考虑一下给别人造成的麻烦!」
  协约联合的人民没道理会希望故乡沦为战场。不是为了不遭到占领的抵抗,而是希望从占领中获得解放的战斗,一直都是在应该守护的故乡上开战这点,蕴含着讽刺。
  「憎恨敌人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苏中尉,我们可是『军人』。我也算相当宽松的人,但是军令就是军令,军务就是军务。给我搞清楚这点。」
  「……遵命。」
  德瑞克中校瞪着似乎很不甘愿地吞下反驳的部下,并用眼神要她返回部队后,拿出香烟叼起。
  不抽一根,是怎样也冷静不下来。
  虽说航空魔导师不建议抽烟,但累成这样,也会让人想来上一根。
  「唉,讨厌的工作呢。」
  德瑞克中校喃喃说出这句话,仰望起天空。
  与游击队的合作,是个说起来简单的世界。要一面体谅不想遭受破坏的人们心情,一面与帝国军交战,会是件很劳心费神的事吧。
  孤独一人眺望起旧协约联合的天空,发现这是片无情的北方天空。尽管祖国的阴霾天空常常被说是没有情趣,但在异乡之地看到的天空也不怎么愉快。
  真想感慨不如人意呢。
  就算知道自己不允许诉苦,精神也确实是累了。
  「……不介意吧,德瑞克中校。」
  听到朝自己走来的米克尔上校询问,德瑞克中校立刻就将感伤起来的意识,切换成军人模式。
  「当然,是状况有什么变化吗?」
  「十分惊讶的,党混在游击队阵营里的联络人员,允许我们配合状况行动。」
  「喔,还真是意外。」
  就像很惊讶似的发出疑问。
  「恕我失礼,米克尔上校。应该不是假冒的吧?」
  「是真的吧。不会错的。」
  尽管有被告知游击队与联邦的情报单位有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接触,但「内务人民委员部」派出的联络员就混在里头?
  「贵官说不定区分不出来,但我们可是一目了然呢。在收容所经常看到的那种眼神,我是不会认错的。」
  尽管德瑞克用眼神表示这是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不过他的疑问就在米克尔上校平淡的喃喃低语之下烟消云散了。
  「……手脚还真长呢。就连这种地方都有送监视人员过来。那个内务人民委员部还真是相当恶毒。」
  啊——德瑞克就在这里姑且掩饰一下。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别在意。毕竟这是事实,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可是能以近乎无限的宽容精神包容下来。」
  对德瑞克来说,他很意外米克尔上校会笑得这么兴高采烈。原本以为是被告知了什么麻烦事……但真的是好消息吗?
  「这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发布的命令……全权交由我们处理。任务内容是,骚扰帝国军与『联系人民的信赖』。」
  喔——这就是会让人浮现笑容的事吧。
  还真是出乎意料。
  「是个似乎能让人愉快工作的消息呢。」
  「虽然你这么说,但口气听起来就像是背负着相当麻烦的事呢,中校。」
  「你听得出来啊。」德瑞克苦笑着抱怨起来。
  「我在想,像苏中尉那样协约联合出身的人,会不会对这种情况感到焦急难耐。毕竟失控往往都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辛苦你了。」
  看似平凡的话语中所带有的真情,让人感激。至少,德瑞克中校能自豪有着好战友。男人的战斗不需要有更多理由吧。
  「能与各位有价值的战友一同执行任务,让我很自豪哟。」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尽管很清楚这是个狗屎般的战场,但如果是跟希望会是战壕邻人的家伙在一起,就能冲往天涯海角。
  阴天和可怕的寒冷。
  最后,还有游击队的冷眼。就算要接受这一切,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啊。毕竟是跟伙伴一起。
  海陆魔导部队的粗暴家伙,还有值得信赖的指挥官战友。
  既然如此——德瑞克中校与米克尔上校撞击拳头,狂妄地笑起。
  就去善尽义务吧。
  就去贯彻道理吧。
  就去做该做的事吧。
  一直都是这么单纯。
  「「敬雨天的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陆章 结构性问题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四月 旧协约联合领地 帝国军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面对渗透旧协约联合领地的联邦联合王国混合军,帝国完全来不及对应。就算是在诺登以北的严酷环境,现在也是正要逐渐融雪的季节。
  以富有机动力的一线级战斗群为主展开多数部队的帝国军当局,面临死板的军事机构所导致的障碍。直截了当地说,军事组织这个官僚机构在关键时刻没办法灵活运作。于是配合上游击队的横行霸道,让帝国军在运用大规模扫荡部队之际,受到了大幅的限制。
  注意到矛盾的,一直都会是现场。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也不出例外,不容拒绝地面对起在北方的诸多问题。
  「……军令与现场悖离得太严重了。」
  帝国军的诸多现况是「结构性问题」,也就是正规军反覆不断地在与「不战斗」的游击队这种棘手的家伙玩着捉迷藏。
  未免也太无益了。只能说就像是在用蒸汽锤剥核桃一样,极为浪费。
  解决对策是重视性价比,让平民的警察也负起责任。然而,这在「占领地区」这种「外部环境」下,严重缺乏着可行性。
  「这可不是现场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啊……」
  无意间喃喃说出的一句抱怨。一旦掉以轻心,各种不满的念头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不好——只要取回自制心,职务规范就会占满整个脑袋。
  毕竟有着身为军官的立场。谭雅尽管靠着一种有如忘我的境界,克制住抱头苦恼的动作,但只要俯瞰事态,就算再不想,也不得不感慨起这是个愚蠢的结构。
  唉——她将这种叹息留在心中。
  既然逃不了,就必须要面对现实;干脆就去拥抱它吧。
  「第一〇七九航空魔导中队传来电报。表示在辖区B—15与敌游击部队交战。现已确保到步枪两把与少量的炸药。」
  「出动的第一六师团的检查站传来报告。表示拘留到一名意图闯越盘查的女性。现已扣押到武器弹药。正向我们战斗群请求机车运送,作为派遣宪兵的代步工具。」
  报告内容也离紧急相当遥远。
  跟在东方的激战区,意外遭遇到正在渗透袭击中的旅团、连队规模的敌部队的报告相比,可说是另一个世界吧。
  起先还很从容;甚至还有余力怀着「真和平呢」这种偏差的感想,悠哉地喝着假咖啡。加上守备部队也大多是拖时间师团,当地情报也再怎么说都很充实。会是个游刃有余的任务吧——就连沙罗曼达战斗群身经百战的军官都松懈起来。
  直到发现没有比这还要更不适当的比较对象为止。
  等回过神来时已是某种泥沼。就为了追捕区区几个人,让「军事组织」忙得团团转的现况相当异常。
  要说曾经期待过这项任务,说不定是很残酷,如今苦恼就作为反作用力回到身上了。
  就坦白说吧。
  「杀鸡用牛刀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呢。」
  「中校?」
  边对副官仿佛很担心似的询问回道「没什么」,谭雅边向她反问。
  「自言自语罢了,副官。与其说这个,你觉得游击队没出现在城市地区是怎么一回事?」
  「咦?」
  「……在城市的和平;在农村的战争。敌人会呈现出就像是想避免在城市地区开战的行动很异常喔。」
  一般来讲,容易冲动的民众抵抗运动,是将主轴放在「城市地区的造反」上。法国大革命是这样,现代以后的起义是这样,无产阶级的暴力革命是这样,最后就连当代的起义与暴动也是这样——或许该这么说吧。
  一脸茫然的副官是没办法理解吗。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再怎么说脑袋也不算差吧……
  「就稍微上堂课吧,中尉。仔细听好。」
  「是的。」
  「我们是作为游击队对策派来的。不过实际上,做的事情却难以说是在扫荡民兵。这样子就像是在以深植地方的犯罪集团或黑手党为对手进行的扫荡战。」
  「喔。」轻率答覆的部下,看来是没有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吧。帝国军作为对手的并不是军事组织,她对这件事究竟能理解到何种程度啊?
  「维夏,稍微用点脑。」
  「……那个,我不太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诚实是种美德。值得称赞。不过,这也是不能不知道的事啊——谭雅尽管不太愿意,也还是为了推动话题而公布答案。
  「敌人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以赶走我们作为主要目的。当地游击队的抵抗运动,几乎都是以『夸耀存在』为目的的示威行动。」
  黑手党与犯罪集团就只是一直存在着,并不会特别想把警察或宪兵队杀光吧。
  这块土地上的游击队也是同类。
  他们让帝国军这名警官维持着表面的治安,躲藏在暗巷里祈求我们的败北,并不断地扯着后腿。
  「因此……协约联合这批该死的游击队,意外地会是个比起华丽,更会选择踏实的抵抗集团也说不定。」
  要是他们肯追求华丽好看的战果而作乱的话,对应起来也很简单。
  倒不如说——谭雅像在强忍头痛似的沉思起来。「伺机而动」的游击队,几乎是完全不可能根绝。
  「这份顽强性与周密性让人惊讶啊。」
  未受过纪律训练的外行人往往容易冲动;只是武装起来的群众,本质上就是个冲动的集团。
  非正规兵就是典型的例子吧。就连受过训练的职业军人,都很可能会在面临战场压力之际陷入错乱。引诱、等待、忍耐,是比字面意思还要残酷的行为。
  「通常所谓的民兵,都很缺乏耐性。」
  不操之过急,循序渐进地,并且不退缩也不放弃的反叛者。光是冷静,就表明了敌人的训练程度与决心非比寻常。
  伺机而动的敌人,是治安上的恶梦。
  拥有历史与传统的犯罪集团或黑手党,这些特殊集团之所以会团结,是打从最初就由足以作为核心的主要成员施行纪律训练来维持秩序。考虑到治安相对良好的旧协约联合领地的情况,假设这是长年累积的经验反倒不自然吧。
  「是就连从头建立到这种规模的组织,都能组成懂得伺机而动的抵抗组织吧。敌人是该死的能干啊,中尉。」
  只要翻开历史,就会发现大多是按捺不住失控的例子;如果要严密定义的话,甚至可说是压倒性的多。就跟存在舰队理论一样,消极的抵抗假如没有坚强的意志支撑,一般都会对这种磨耗神经的战斗投降。
  自重是因为勇气,而不是怯懦。
  误以为高声提倡积极论就是勇气的蠢蛋不是敌方的主流派这件事,说明了他们的知性与执着吧;能为了达成目的卧薪尝胆的家伙,才是真正可怕的对象。
  如果只是去死,简单到谁都做得到。不论是笨蛋、蠢蛋都有办法去死,这是谭雅所难以理解的愚蠢,虽然她也不想去理解蠢蛋们的存在。
  不过,就对能持续等待时机的劲敌抱持敬意吧。
  然后,做出断言。
  去死吧。
  发自内心地去憎恨、去诅咒这些增加多余工作的家伙。这些无可救药的家伙到底是觉得哪里有趣,总是要来妨碍像谭雅这样认真的勤劳人士啊?
  「跟旧协约联合政府差很多呢。」
  「就耐性这点,你说得没错……不对,所以才会这样吗?」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话语,一如字面意思地挖掘出确信的部分。注意到这件事,谭雅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原来如此呢。」
  「中校?」
  「是因为大半的协约联合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朝着用眼神询问的部下,谭雅揭露答案。
  「他们是作为同时代的人,体验过操之过急会导致何种下场的家伙。听说过失控闯入诺登的协约联合军,物理性地融化殆尽的消息。」
  他们毫无疑问是向经验缴交了充分的高额授课费。
  「正因为如此,他们『学习』到了教训呢。」
  仔细想想,事情就很单纯。是在看过、听过协约联合这块大地上发生的事件后,人们得到了教训。
  「团结、忍耐、明确的战略理念……协约联合政府这名反面教师,看来进行了相当出色的教育。」
  谭雅以厌烦的口气发起牢骚。
  抵抗运动的种子是经由愚蠢行为的教育性行动播下的。当时也很辛苦啊——光是想到就让人忧郁的过去事件,依旧残留着影响。
  「拜这所赐,让我们也很辛苦。」
  一面感谢副官有礼貌地保持沉默的贴心,谭雅一面盛大地叹了口气。协约联合人们对我们做出被动的抵抗。
  如果是军事抵抗的话,要粉碎也很容易吧;只要他们聚集起来造反,帝国军这个暴力装置毫无疑问能轻易粉碎他们。然而,这也要铁拳能击中要粉碎的对象才行。
  即使是拳头,一直挥舞也是会累的。
  就算是职业的拳击手,也没办法无限地打出刺拳。况且,军队意外是个玻璃拳头,就跟肩膀上装着炸弹一样吧。
  光是挥拳,就会腐蚀着军队这个庞大身躯。
  如果是企业,就能透过运作产生利益,或是有可能产生利益吧;然而,军队透过运作,就只会不断消耗着钜额的血汗税金。
  ……就恰如社会主义体制那样吧。真是讨厌——谭雅对自己注意到的共通点感到不寒而栗。
  「……假如不尽早找出对策,军事机构很可能会自行崩溃。毕竟遗忘可持续性这个单字的组织单位,总是会瓦解的。」
  喃喃说出口的是可怕的一句话。谭雅·冯·提古雷查夫的本质,一直都充满着常识与良知。
  此外,明明尚未做好换船的准备,就面临到可预见所属组织崩溃的威胁,要人不感到战栗还比较勉强。
  在心中滑落的,是泪水,还是汗水?
  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一介善良市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诚实谦虚地面对现实。
  现实啊——就在谭雅陷入前所未有的感伤之中时,电话叮铃铃地不断响起。
  「失礼了。」趁着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在请示过一声后,拿起听筒,谈起某些事的空档,谭雅将意识切换回来。
  「是维修与装甲两中队的联名报告。」
  「说下去。」
  「阿伦斯上尉提出抱怨,说机车的故障台数逐渐增加,再这样下去,可运作台数将会在几天内尽数告罄。」
  「乌卡中校应该有跟我们保证过吧。是那个吗,就连参谋本部后勤当局人员的保证都意外地无法期待吗?」
  真受不了——就在谭雅准备朝帝都发出怨气之前,谢列布里亚科夫语无伦次地否定起来。
  「不是的,维修零件是有赶上……」
  「那问题是什么?」
  在谭雅的注视下,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个……与其说是零件,倒不如说是人员与体制的问题。我们战斗群在东方是有受到东方方面军的维修中队与维修机厂的支援。」
  这不是当然的事吗——谭雅纳闷地注视副官。
  虽说军队是自给自足型的组织,但组织内分工可是理所当然的事。装甲部队不可能有办法自行对战车进行分解检查;虽然层级不同,不过机车也不出例外。
  「在这里应该也有支援吧?」
  「部队从事搜索追踪任务的结果,让战力向多方面展开部署。」
  「我们应该有使用最近仓库的权限吧。」
  「是的,在东方是这样没错。尽管在北方也有权限,但附近却没有关键的维修据点。就连最近的据点也有着相当距离,所以让零件的搬运手续变得繁琐。外加上维修人员也有限……」
  不用再说了——谭雅摆摆手,接着说道。
  「虽然有零件,却没有可以维修的环境啊。」
  虽然有维修厂,却缺乏运往维修厂的手段,可是个严重的问题。尽管商业常被瞧不起只是把东西从右运到左就能获取利益,但无视物流这项要素的计划,是共产主义者专用的愚蠢行为吧。
  「不对,等等,中尉。北方方面军的维修中队配属情况呢,我不记得我们在从事北洋作战时,有遇过机材维修不便的问题啊。」
  「他们主要是集中配属给航空舰队与海军基地。」
  副官的答覆,让谭雅难得地咂起嘴来。
  北方的守备部队主要是拖时间师团。不考虑运动战,将有限的维修能力集中投入在航空部门与舰队上,是比较有效率吧。
  ……或许该说困扰的是,就是因为那些看门师团跑不起来,所以才找我们过来帮忙的,结果却没有提供专门的维修支援,根本就是本末倒置。看来是因为没有必要就长期置之不理了。
  也由于是能确保铁路路线的占领地区,所以不需要沿路配置维修中队以修理落伍车辆的体制吧。
  毕竟能使用铁路。
  如果是长距离的话,就能用铁路运送,不用让部队自行移动。
  「如果没预期会长距离扩张到足以发生故障的距离,将维修中队集中配置在城市地区会是正确的选择。」
  「诚如中校所言。然后就结果来说,故障车辆的维修经验不足也扯了后腿,在现况下难以即时做出对应……」
  是呀——谭雅再次点头。不管怎么说,尽是些不得不认同的理由。
  「是合理的理由吧。没办法,就重新审视机车中队的轮班配置吧。」
  要限制有机动力的兵科运用不是件愉快的事。没办法快速反应的战备后备人员,完全就是吃闲饭的家伙。
  不过就算这么说,但这如果不是士兵而是装备的问题,该谴责的就是指挥官。
  也就是说,如果要找谁是蠢蛋,就只能把无法帮部队准备适当支援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这名笨蛋狠狠地踢飞了。
  「是我的失误,只能深感羞愧地去改善了……出乎意料就只是个借口呢。」
  谭雅默然地接受自己误判状况的愚蠢。
  要沦为无法接受自己是无能的超级蠢蛋,对身为人的良知与善意来说,是种难以忍受的事。这种蠢蛋只要有存在X就够了吧。总归来讲,既然是保有理性与知性的生命体,就会知道有种概念叫做难以忍受的羞耻。
  「诺登军区传来警报!侦测到疑似敌魔导师的反应!辖区B——39,位置不明。要求值班中队立即紧急起飞!」
  像是值班人员的部队员突然传来的叫喊,让谭雅回过神来。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一起咂嘴「又来了」,同时起身前往司令部区块。
  冲进室内朝钉在墙上的特大号地图看了一眼后,谭雅稍微想了一下。B——39,又是远方啊。
  「快速反应待命中的指挥官是格兰兹吧?」
  「是的,待命的是格兰兹中尉的部队。」
  在地图前就要下达出击命令的谭雅尽管迟了一会儿,不过疲惫的脑袋却有哪里觉得很在意,等想了一下后才猛然惊觉。
  慎重能防止可预防的事故发生。就为了省下些许工夫而导致过失事故发生,是无可救药的无能的证明;就算是无能,既然人类有着无法退让的底线,这就是当然的心态吧。
  怀疑有敌人潜伏的位置,是接近我方前进界限的地区。
  「……又是讨厌的位置。再远也要有个限度啊。」
  恐怕也有敌魔导师潜伏吧。侵入的联邦军与联合王国军的混合部队狡猾得令人生厌。当初的预想,是预定以沙罗曼达战斗群为主轴的铁拳粉碎敌魔导部队,却难以捉摸地不断遭到回避。
  已逐渐厌烦起陪这些不时像是在主张存在感般,在边境地区到处作乱的家伙们玩你跑我追的游戏了。
  「……手牌也不够,这样岂不是在不断地白费工夫吗!」
  要是将格兰兹中尉的部队派出,暂时就会无法回来。这样就会无人担任紧急起飞的预备人员。
  「副官……上头有分配紧急起飞组出发后的交接人员吗?」
  「不,管制并没有通知什么特别的军令。我想是要我们战斗群负责处理吧。」
  唔——谭雅呻吟起来。
  「我认输了。」
  「咦?」
  「……应该还只有让他们休息几个小时吧。」
  要忍住咂嘴需要相当的精神力。不得不承认吧——谭雅痛感自己有多么大意。
  睡眠不足开始对逻辑思考能力造成惊人的不良影响。
  集中力的下降,思考的散漫化,进而是微小失误的增加。等在前方的,将会是本来应该能避免的重大事故。
  这世上不存在着能轻易消除疲劳的魔法药水;或着就顶多只有像艾连穆姆九五式那种,得要甘受严重副作用才能使用的剧毒吧。
  九五式吗——谭雅瞥了一眼自己的宝珠,叹了口气。
  像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使用的九七式那种双发式的宝珠核心,尽管性能优秀,但疲劳感也会大幅提升。还好没有九五式严重,但也是程度的问题吧。
  「这是让规定休息时间降至最低需求的要求喔。要我让睡眠不足的魔导部队转去负责紧急起飞待命吗?」
  狠狠说出这句话后,谭雅就在不发一语时把玩起军帽。
  想摔下帽子的冲动。
  应该要自制的纠葛。
  到头来,结论是显而易见。应该要遵从理性是不辩自明的事;尽管如此,就算用逻辑克服的情绪,依旧会萌生出该死的感情,这是当然的结果吧。
  「请问该怎么处理?」
  副官就像在请示判断的态度,正确理解了谭雅的意图。
  「向格兰兹中尉传达,暂时不要紧急起飞!」
  「咦?」
  「先准备一个小队派去侦查。」
  一交代好传话,谭雅就保持平静地向听筒滔滔说起。
  「诺登控制塔,这里是Salamander01。我要对中队规模的紧急起飞提出异议。想以侦查为目的,保留在一个小队上。」
  「Salamander01,请报告理由。」
  很简单啊——谭雅克制住差点骂出的话。
  假如对方也只是在遵从工作守则的话,宣泄自己的坏情绪就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就算说有数名游击队或魔导师,但要是派一个魔导中队紧急赶去,我们这边将会先累垮。」
  压抑的语调,听起来会像是不愧于专家的口吻吗?
  「我理解分批投入的愚蠢,但如果是我战斗群的精锐,就有办法一击脱离。身为指挥官,我有十足的把握。」
  就从选择与集中的原则来看,也觉得现在要保留余力才是贤明的判断。
  积极果敢的战斗精神是该在战场上发挥的东西。假如像头兴奋的斗牛一般被避开攻势,这就很可能是会遭到锐利一刺的愚蠢行为。
  「我判断在现况下累积疲劳反倒不好,管制意下如何?」
  「诺登控制塔收到,请派出一个小队。」
  「感谢,诺登控制塔。」
  呼——该高兴事情到了一个段落吧。考虑到状况,这可是踏出了改善的第一步。确定问题,加以改善。人类的行为一直都是这样吧。
  很好——谭雅开口说道。
  「向格兰兹中尉传达,派出小队。格兰兹中尉自己快速反应待命。」
  「遵命。」能当场答覆是件好事。一切顺利——才刚这么想的谭雅,愉快的心情就在这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该员有意见要呈报。」
  副官十分困扰的声音,让谭雅抬起头来。
  连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都不需要。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比一般的传令还要优秀许多;如果连她都规劝不了,就表示电话对面似乎是难以服从的格兰兹中尉,想必是干劲十足吧。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被诅咒了。是类似存在X的家伙,学不乖地在背后搞鬼吗?「拿来。」谭雅把听筒抢走,抢先一步否决格兰兹尚未说出口的理由。
  「中尉,现在不需要指挥官先行的精神。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
  「那么,贵官应该就没有事要跟我说了吧。」
  「中校,恕我失礼,但我不打算当一个安乐椅指挥官!请让我去吧!」
  在面对敌人毫不畏惧这点上,格兰兹中尉也算是不错吧。
  然而,也有必要配合多样性的敌人改变战法。勇猛果敢是很好,但将校也必须具备着冷静沉着的要素。当在对付富有智慧的敌人时,深思熟虑是极为重要的。
  就算是后方的指挥官,做起来也并不轻松。唉——叹了口气后,谭雅接着说道。
  「将中队本队丢着不管,指挥官自己冲出去战斗吗。在军中把这叫做匹夫之勇。就算等待很难熬,我也不准你为了贪图轻松而冲到前线去。」
  「既然是小队规模,就跟军官侦察没什么不同!请务必让下官去吧!」
  这就是所谓的热诚吧。
  对谭雅来说,削减部下的干劲也非她本愿。就算抹不去操之过急的担忧,但就算是格兰兹中尉,也累积了不少经验。
  也不是办不到吧——谭雅斟酌起一些取舍。要是让他出击,不仅会少一名中队指挥官,还会让他累积疲劳吧。老实说,她想保留战力。
  不过,打压自主性也是个问题吧。
  「虽是搜索歼灭任务,但无需穷追不舍。能将把握状况视为最优先吧?」
  「当然!不过可以吗?」
  「除非游击队他们相当愚蠢,否则都不会留下。假如他们留下来迎战,我就允许中队全力出击。」
  「遵命。」
  问他「你真的懂吗?」会很不知趣吧。
  「要是有遇到这种好机会就好了。」
  即使是格兰兹中尉,应该也能理解谭雅的言外之意。陪游击队玩的捉迷藏,就连沙罗曼达战斗群都会觉得相当困难。
  如果打起来,总之是会赢吧。
  不过得加上一句但书——如果打得起来的话。
  「……严禁穷追喔,中尉?」
  「当然。请交给我吧。」
  「很好。就期待你不会蛮干吧。」
  「是的!下官现在就去快速反应出击,先告辞了。」
  「祝你武运昌隆。」
  放下听筒后,谭雅就向副官说道。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我要咖啡。帮我泡浓一点。」
  以转换心情来说,这算是治标不治本。过量摄取咖啡因会让效果降低;要是效果变差就大量摄取的话,就完全是恶性循环。
  就算没办法详细把握是灌了几加仑的咖啡到胃里,不过也不容拒绝地感受到,慢性的睡眠不足正束缚着思考框架的事实。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总比过量摄取酒精来得好吧——即使这么想,谭雅也依旧是感到困惑。
  注意到自己在不断找借口,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坦白说……这不是个好现象。
  「是产生人为疏失的温床吧。」
  尽管知道,却也无可奈何——这种感慨也不过是在发牢骚;是对自己说的借口。辩解是要对他人说的。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对自己说的;要是连对自己都要说谎的话,就跟只能够欺骗自己的无能一样了。
  如果要变得如此低能,还不如赶快一抢打爆自己的脑袋。既然要遵从知性与理性,这就是必然的行为。比起继续做出丢人现眼的愚蠢行为,这样还比较爽快吧。
  因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为了证明自己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激励着精疲力尽的脑袋。
  「……毕竟是太忙了。」
  只要概括现况,问题也会跟着浮上台面。
  「该说人手不足即是诸多问题的根源吧。」
  也就是人员皆承受着过重的负担,并在有人脱离时,再等比例地让其余工作人员承受起剧烈负担的恶性循环。
  解决对策相当地简单。
  「省力化,或是人员的增加无法避免……该这么说吧。」
  没必要标新立异。
  既然是人手不足,那就只能增加人手,或是改善工作效率。
  然而——谭雅靠着人事感觉也充分把握到,无意间采用增强「人员每人生产量」的方式,在军事上会很危险的事实。
  「说到底,毕竟军队是以损耗为前提进行编制的呢……要对环境最佳化,也有着相当大的难题啊。」
  人力资本是总有一天会失去的。不论平时还是战时,既然人类是注定会死的生物,这就是当然的事。有别于法人格这种在理论上保证有永恒寿命的经济主体,有机生命体总有一天会不得不停止活动。
  如果神真的存在,就该为了提升生产力,再更有效率一点地资源回收大量投资过的人力资本吧。
  很可悲的,神一般的存在并不存在是自明的真理。
  对了——谭雅就在这时,将偏向涣散的思考拉回本题。
  「只靠一个人处理是绝无可能吧。对方岂止是强盗,还是游击队。全副武装且毫无幽默感的家伙们直接杀过来,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连在平时都会死去的人类,一旦来到战时,就会以惊人的速度死去;就连在达到退休年龄之前都能比较确实地工作的劳动者,一旦来到战时,就会在还属于二三十多岁的劳动人口时逐渐死去。完全感受不到对人际社会资本的一丝敬意。
  「这样一来,就只能勉强想办法增加人手了。」
  尽管帝国军早已对所有可能动员的人口池出手了,不过仍然还留着两种选择。
  其一,是女性的全面性征兵。不过,女性早已受到工业动员了。考虑到现状,现实还不到必须就算要削减「生产力」,也不得不增加「战斗人员」的局面。
  该说是幸运吧,帝国的现况还没有破灭到这种地步。就算是恐怕总有一天会到来的这种与时间的战斗,现状也还支撑得下去。
  有希望的选择,就属活用外国人这块尚未活用的人力资源池吧。像是让俘虏劳动,还是征募志愿者这些方式,都有受到国际法的认可。也有许多能在合法范围内去做的事。
  「正因为如此,被麻烦的治安战弄得劳神费力,可是本末倒置。与其以扫荡在战场上的残留敌兵为前提闯进去,更应该推动在东方控制地区使用的怀柔作战吧……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吧。」
  漫无计划的行动,导致了太过可怕的惨剧。至今为止,帝国失去了庞大的时间与机会成本,连能否取回都毫无把握。
  对旧协约联合领地与达基亚大公国领地的对应,是典型的失败案例。帝国军原则上是活用当地的统治机构,尝试维持着治安与秩序,采取这种教科书般的对应。
  拜这所赐,尽管没有致命性的失败,不过也没有获得成功;换句话说,就是连「明确的战略目的」都没决定,就跑去玩起统治的扮家家酒。这样还希望会有好结果的话,也太傲慢了。
  「就连整顿出这种水准的行政机构进行统治,都是临机应变的对应……该恭贺这种高水准的应对能力,还是该感慨这是在随波逐流啊,真是让人烦恼不已。」
  在接连犯下无方针、无计划、无战略的三无之后,还能将表面修饰到这种水准的帝国现场人员,不断证明着自己相当优秀。
  「该说幸好还能靠战术层面去弥补战略层面的过失吧。」
  不对——谭雅就在这时,将涌上心头的苦涩情绪硬是压了下去。
  这全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就像是靠着止痛剂,无视着疼痛原因的愚蠢行为吧;追求尽量且尽速的治疗,是即使是侵入性,也要逼近病源的治疗手段。
  「就算会把患者杀死的手术很糟糕,但对患者置之不理也是个问题吧。」
  马基维利说过,不上不下是最糟糕的状态。这简直是真理。谭雅以现在进行式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帝国不论形式,都是「占领者」。
  作为暴力装置的帝国军,即使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期待会「受到爱戴」。
  就算占领得非常顺利,别说是受到一整打礼仪端正的厌恶,就算有十二打也是当然的事吧。
  与其这样,彻底地遭到「恐惧」还比较好。
  「……完全是漫无计划啊。」
  随波逐流与临机应变的现况。
  在占领旧协约联合领地时,帝国军并没有准备好占领地的统治计划。因为是针对内线战略最佳化的军队。
  尽管这么说很难听,但有着家里蹲的气质。
  作梦也没想过要积极地向外扩张,抢夺他人的领地纳为己用这种事。也就是说,事前几乎完全没有研究过。诸如「远征」或「占领地区统治计划」等等,就算翻遍参谋本部的机密金库,也找不到一页内容吧。
  「因为赢了,所以谁也没去想过。但是,再这样下去会变得怎样?」
  现在就只是靠着临机应变在处理事态吧。
  就算是有能力的机构,假如没有明确的战略,也一样会受到磨耗;当再也没有余力去挽救时,帝国军就会一如字面意思的瓦解吧。
  「……到头来,会收敛到组织理论的问题上。」
  帝国军掌管着军事。如果就国家的暴力装置这种形式来讲,这样非常正确。
  很可悲的,这就是问题的根源。
  在战争是政治还是军事这点上,帝国当局内部并没有形成共识。
  极为麻烦的是,帝国当局缺乏对战争跟「军事」与「政治」有着何种关系的议论——或许该这么说吧。
  帝国军确实就跟汉尼拔一样。
  在战场上大获全胜。
  但是,却不知道在达到极限之前「利用胜利的方法」。
  沉思至此,谭雅叹了口气。
  「……战略上的胜利位在遥远的彼端。如今的我早已无法触及,毫无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汉尼拔屡战屡胜。
  坎尼会战的胜利,在战史上,任谁都不得不承认是战争艺术的根本;尽管如此,他却没办法赢到最后。汉尼拔尽管赢得了胜利,却像皮洛士那样被罗马的雄厚军事逐渐消磨,这历史让人感到莫名的亲近感。如果能实现,真想听听玛哈巴尔(注:汉尼拔的骑兵统帅,指责汉尼拔不懂得利用胜利的人)的意见。
  瞧瞧项羽与刘邦的组合吧。直到最后都还能百战百胜的军队,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无法保证帝国军能一直赢下去。
  麻烦的是,帝国的舆论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吧。
  理由连想都不用去想。就因为是建国以来,一次也未曾尝过败果的帝国。就算知道城下之盟是强迫性的,也作梦都没想过会被迫签下城下之盟吧。
  还真是幸福的脑袋啊。该死。外加上包括帝国在内的各国,都在战场上流下太多鲜血了。
  流在大地上的鲜血,就一如字面意思的覆水难收。「除了胜利的美酒外,要怎样正当化这些牺牲啊?」之类的蠢话趾高气昂地四处横行的情况,该怎么收拾?
  「没有涌现停损的志向,是致命性的吧。」
  在想要回避损失、避免失败而硬是去逃避风险的情况下,反冲作用也会极为强烈。这只要看日本经济就好。所谓失落的二十年,显然要被称为三十年的日子也不远了。
  或是各个犹豫改革的末期国家,会是很好的例子吧。
  「能理解现在尽管付出了大量名为将兵生命与国家预算的机会成本,却依旧只能维持现状的人究竟有多少啊?」
  改革就本质上来讲,是因为制度疲劳已达到极限,所以才会被逼到不得不去做的。这就跟手术一样吧。
  当非侵入性治疗已经来不及时,就不得不选择改革这种外科性的做法;要打麻醉作为止痛剂是很妥当,但要是害怕动手术,患者最终就将会死亡。


        同时期 帝都柏卢 参谋本部作战会议室

  联邦军企图在全主战线上进行大规模反击战的样子。
  要是东方各处皆陆续传来联邦军强大攻势的征召,就算是以无穷精力自豪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也毫无疑问会大感到吃不消。
  「……我们可才刚刚击退冬季的有限反攻喔?」
  语带质疑发出的疑问极为合理。就帝国军参谋本部的判断,他们可是才刚把联邦军的一线级部队痛打了一顿。
  「他们是从哪里生出这么多兵力的?」
  「田地吧?」
  「连肥料也没用?」
  「似乎是使用了民族主义这种物美价廉的肥料。虽然对我们来说,比较希望他们使用共产主义这种缺陷肥料就是了。」
  尽管是个让人想咂嘴的事实,不过联邦军的内部正在逐渐变质,从共产主义者的军队转变成民族主义者的军队。
  就杰图亚中将所见,这已是一种不可逆的变化。
  作为暴力装置的联邦军,正在急遽地增强可用性……跟以开战前的事前谍报资料评估的联邦军已是截然不同的存在。甚至可说是一批团结的军队吧。
  「共产主义者在农业政策上,也多少有在克服失败吗?」
  「舶来品的影响也不小吧。」
  卢提鲁德夫中将苦涩地蹙起眉头,在沉默数秒后开口说道。
  「如果是这样……就只能解禁无限制潜艇战了。」
  就连如此断定的本人,都不太愿意这么做吧。
  老朋友以略为疲惫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既然无法期待合州国等中立各国采取公正的中立措施,我认为这就是不得已的选择。」
  在被问到「你觉得如何?」的瞬间,杰图亚中将恐怕是浮现出像是被灌了口醋一般的苦涩表情吧。
  这是讨论过无数次的难题。就算再怎么主张中立,支援交战国的后勤,就相当于是实质上的参战。应该要视为敌人,列入通商破坏的对象,这种道理在法律解释上也不是无法理解。
  然而,杰图亚中将却无法赞同卢提鲁德夫中将说的这种积极策略。
  「……这就像是按下定时炸弹的开关吧。」
  让帝国军参谋本部的所有人都抱头苦恼的难题,非常单纯。
  那就是——孤立主义者会放弃自己的不干涉主义吗?
  如果会,那答案就简单明了。曾是孤立主义者的家伙,将会一齐介入大陆情势吧。
  而如果不放弃纲领,事态就会稍微混乱一点。大概会持续着一面保持孤立主义,一面介入情势的特技吧,不过这会持续到何种程度?
  「是合州国的船只在维持『联邦』与『联合王国』的后勤路线。就从制定作战的观点来看,也无法置之不理。」
  不需要卢提鲁德夫中将「给我听好」的提醒。没办法打击敌方的后勤,会感到羞愧是必然的事。
  担任作战指导的中将会格外强调这点,就从立场来看,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只不过——杰图亚中将还是反驳了。
  「只是担任后勤的程度,就当作是可爱的恶作剧看开吧。」
  作为在严苛的补给战中奋战过来的当事人意见,就只能语带放弃地要他看开了。毕竟足以将感情与理性轰飞的数字,是不会答应与支援联合王国的合州国直接敌对的。
  杰图亚中将烦躁地叼起雪茄,抱怨起来。
  「总比最坏的情况好吧。」
  「杰图亚,也就是说……你认为有可能会直接参战?」
  「我不得不肯定。身为我可敬友人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你难道忘了吗?他们早就太过贴近这场战争了。」
  对他们来说,无限制潜艇战很可能会是个意外之喜。操作着群情激愤的舆论这头怪物的对方,将会以此为由,兴高采烈地进行介入吧。弄得不好,就连自导自演都有可能不是吗?——杰图亚中将甚至如此怀疑。
  「直接参战会有风险吧……」
  「要说到风险,早就经由他们太过贴近战争的事实克服了吧。」
  话一说完,杰图亚中将随即就否定卢提鲁德夫中将口中一厢情愿的乐观推论。
  「卢提鲁德夫,就从后勤的层面,而不是作战的层面想想吧。」
  停损是在能将损害最小化时才有办法做出的选择。正因为是从事后勤事务的人,所以才有办法确信。
  就算要在这里放弃,他们也已经投注太多赌金了。
  「一度做好的生产线与完成品,没办法当作没发生过。投入了这么多资源在军需上,产品要是卖不掉,下场可是会非常凄惨。」
  军需产业是种很极端的产业。坦白说,要在平时维持战时所必要的储备物质,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要让害怕生产过剩的厂商扩张生产线,就只能跟他们签订契约作为担保。
  ……只要没有使用的打算,就难以增强军需的生产线。
  「这可是他们作为景气对策,就连航空母舰都在建造的状况喔!」
  「……你是说对失业的恐惧,足以促使他们参战?」
  「还没单纯到这种程度吧。不想承认帝国霸权的情绪,很可能会与国内经济的情况密切结合在一起。」
  不是经济专家的杰图亚中将,不得不对建造航空母舰这种大规模的景气对策瞠目结舌。
  尽管合州国海军的舰艇情况得天独厚,却还是企图以将建造正规航空母舰作为公共事业进行的暴行刺激景气……被大洋舰队的维持经费搞得焦头烂额的帝国海军相关人员会大吃一惊吧。
  然而,这却是现实。
  「是有道理吧。」
  卢提鲁德夫中将以痛切的语调点头同意。
  不过就算能获得理解,也高兴不太起来……至少,能对状况有着一致的认识,是维持参谋本部内的健全合作关系的诀窍吧。
  「对了。」杰图亚中将语气疲惫地补充说道。
  「钱是很老实的。没有流到我们这里,而是不断流入联合王国。」
  「……说到底,就是我们的胜利,会抵触到他们的各种利益啊。」
  「很可悲的,正是如此。」
  杰图亚中将一面肯定卢提鲁德夫中将的牢骚,一面思考。没有债主会希望贷款变成呆帐,停损也会有个限度。这些全是永恒的真理吧。
  「没有蜥蜴会毫无理由地想自杀。」
  蜥蜴的尾巴,因为是尾巴才有办法割舍;割舍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是不可能办得到的。
  「因此,乍看之下有效的无限制潜艇战,以宏观的角度来看,很可能会对状况造成不良影响。」
  「是走在奇妙的钢索上啊。」
  一只手为了阻止他们参战地与他们握手,同时用另一只手狠狠打击想送出物资的合州国的部下。
  总而言之,就是矛盾。
  「杰图亚,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完全是在走钢索。就算是马戏团的老手,也并不是与失败无缘喔。」
  「这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也只能做了吧。至少也该努力让他们不要立刻参战。」
  毕竟,战争只能在不确实的浓雾之中朝未来前进。
  当迷失方向时,相信会有救援的在遇难地点等候,是个人的正确解答。
  可悲的是,对国家来说并不存在着什么救援部队。假如不相信这点,在搭上泥船后遭到万里波涛吞没的景象,就历历在目。
  无法靠自己的双脚站立的国家,没有未来。
  「如果是为了寻求生路,不管是什么方法都只能去试了。不是吗?」
  就算是无计可施,也是没能准备更多计策的人有错;既然肩负着国家重任,有没有选项就不是问题。
  瞧瞧那个咧嘴笑起的卢提鲁德夫中将吧。
  那个个性恶劣的作战家还真懂,不是吗,就只能做了——杰图亚中将边在心中苦笑,边切换话题。
  「该说是幸运吧。有人丢了个提案给我们。」
  「这我想听听贵官的见解。你觉得义鲁朵雅的骗徒们可以用吗?」
  唔——杰图亚中将就像困惑数秒似的沉思起来。
  由维尔吉尼奥·卡兰德罗上校这名义鲁朵雅情报部员所提供的,伊格·加斯曼上将这名军政家的提案。
  想要仲介议和——这是个非常困难的提案。
  「我看过雷鲁根上校的报告了……就结论来讲,我不清楚。」
  「不清楚,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卢提鲁德夫中将气愤地狠狠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考虑到义鲁朵雅的地缘政治学,就不得不承认他们运用实质上是动员令的演习,展现出了「箝制帝国南端能力」的本领。
  现况下,义鲁朵雅早已做好高价推销自己的准备。
  尽管义鲁朵雅作为帝国的友方参战的可能性不是零,不过既然作为敌方参战的可能性也无法否定,帝国军就要「让一定的战力持续被束缚在义鲁朵雅的国境上」。
  就以全军来看,当然,这并不会是压倒性的多数;即使如此,也是能与一国为敌的兵力,是沦为巨大游离部队的守备部队。要是有这种战力的话——是作战领域的人,都曾一度深深梦想过的假设。
  「试着整理一下状况吧。」
  「嗯。」杰图亚中将与点头同意的可敬友人一起列举起状况,思考起来。
  「风向鸡光是存在,就会受到双方主动亲近。他们会维持著作为中立吸血的方针,可能性并不小。」
  杰图亚中将提出的大前提,是个很单纯的事实。义鲁朵雅的中立政策,恐怕纯粹是在追求利益的观点。
  「他们每次动员,我们就不得不从东方抽出一定数量的兵力。凭借着这种立场追求利益的义鲁朵雅,手段尽管辛辣,却也是狡猾的一手吧。」
  「没错。」
  只要看气愤地狠狠回话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也就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吧。
  就算应付不了,但光是能确定他们不参战的意志,就能增派多少兵力到东方战线啊。这会是个足以让大陆情势彻底改变的契机吧。
  太可惜了——任谁都同样地感到懊悔。
  「在这种情况下,有件事值得考虑。」
  挟带在前提之中,杰图亚中将开口说出主题。
  「就我所见,不是义鲁朵雅王国,而是义鲁朵雅王国军会比较性地……理性判断状况。」
  「喔,你想检讨加斯曼的提案?就算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群明明好歹算是同盟国,却在我们背后搞小动作……的家伙喔。我可不认为他们值得信赖呢。」
  卢提鲁德夫中将语带愤慨的台词,完全是帝国舆论的代表吧。麻烦的是,他说得很有道理。对知道外交的世界不只是靠正确在运作的人来说,也只能抱头苦恼了。
  杰图亚中将吞下叹息,明确地指出一件事。
  「尽管无法否定,但义鲁朵雅的提案也很合理。至少,他们有取得均衡,让主要交战国不得不倾听他们的意见。」
  「……确实是无法一口回绝呢。」
  尽管一脸不甘愿的表情,但能获得同意就算很好了吧。义鲁朵雅的提案尽管让人怒火中烧,但也有着无法彻底否定的部分。外加上还有办法规劝的事实,对杰图亚中将来说完全算得上是一线光明。
  「因此,义鲁朵雅王国军规划的加斯曼提案……乍看之下,也不是不能算是议和的契机。」
  「还真是相当兜圈子的说法呢。给我说清楚点,杰图亚。问题是什么?」
  「困扰的是,义鲁朵雅他们太会精打细算,很有可能会引发意外。」
  一脸茫然的卢提鲁德夫中将,诧异地开口。
  「还是有点拐弯抹角。说明一下吧。」
  被直盯着看的杰图亚中将,不太甘愿似的回答。
  「他们恐怕还在沿用大战前的权谋诡计吧。」
  这也就是说——杰图亚中将不得不狠狠说道。
  自己准备说出口的,是野兽的道理。追根究柢,会是近代自豪是清华的知性与理性的败北吧。
  但是身为参谋将校,即使是这样也不得不说。
  「冷静透彻的合理性早已无法在全交战国中健全地发挥机能了。不论我们还是他们,可全都唤醒了舆论这头怪物了喔。」
  总体战型态的战争,国民的参与度比起以往有着悬殊的增加。在煽动之下,增强热量的感情浪潮,就凭借着庞大的能量往遂行战争的方向迈进。
  尽管是对奋战至今做出极大贡献的能量,但也由于太过庞大,就连国家理性都很可能会被冲走。
  毕竟在现况下,别说是政治家,就连军队都投身在这股骚乱与感情的漩涡之中。
  将崇高的奋战精神与冷静的战术判断混为一谈,是最大的错误;然而,要让狂奔的激情冷却下来,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有办法说服参谋将校,是个有希望的要素;问题就在于社会舆论是否也能听进说明。
  「义鲁朵雅他们是否理解这件事,让人颇为怀疑。」
  义鲁朵雅王国是总体战的旁观者。
  他们肯定是纳闷于我们的愚蠢行为,认为这是一个仲介的好机会。
  「就算理论是对的,但要是不肯接受就没意义的意思吧。」
  这我懂了——卢提鲁德夫中将点点头,把手握起,缓缓地放在桌面上。
  他笔直凝视着拳头,不久后,就像无法接受似的张开。
  「……究竟是该挥拳,还是该握手。真让人苦恼呢,杰图亚。」
  「是呀。」杰图亚中将就在回答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听他刚刚的口气,就像是在烦恼攻打的正确与否一样……
  「你拟定好攻打的计划案了?」
  「是制定好紧急事态应对计划了……虽然是在国境进行机动防御,然后借由大规模渗透突袭冲破敌战线为主的计划。」
  也不是不能打——带着笑容说道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洋溢着确实的自信……毕竟是老交情了,自己很清楚他不是个会虚张声势的男人。
  既然他说能打,就应该能打吧。
  可以认为将那群自以为是狡猾观察者的南方小白脸狠狠教训一顿,是有可能做到的事。
  然而,这也是让杰图亚中将不得不蹙起眉头的一句话。
  「要比国境防卫还要更加推进?」
  「没错。希望你考虑到那里是难以防守的地形。这是基于战术必要性的前进。我不想再继续让脆弱的下腹部暴露在敌国面前了。」
  卢提鲁德夫中将坚决的答覆,是符合战理的论述。这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是得加上一句但书——如果只限于军事面的话。
  这类型的理由就像是忘了政治一样,十分危险。对杰图亚中将来说,这当中也有着明知说不定是多此一举,也依旧不得不插嘴的部分。就算很清楚可敬友人的个性,但却一直没有先例,能抹去「他会不会太过果敢」的担忧。
  「是向前方脱离啊,只要能突破就没问题吧。不过要是沦为冲动性的突出,就很可能会演变成基于恐惧的提前自杀喔。」
  「我懂你的担忧。」
  主导权最好能一直掌握在手中。在对共和国战中,向前方脱离能获得成功,是因为成功做到「出其不意」的缘故。
  对义鲁朵雅王国的先制攻击,对方也早有觉悟了吧。缺乏奇袭效果的奇袭,就算说是赌博也显得愚蠢。
  「即使如此。」卢提鲁德夫中将气愤地狠狠说道。
  「要是置之不理,很可能会成为桥头堡。」
  沉思片刻后,杰图亚中将也点头认同。
  经历过壕沟战残酷的战斗教训后,各列强就算再不愿意也领悟到一件事——只要没掌握到敌方的脆弱部分,正面攻势就会付出过于高昂的代价。
  就这点来讲,帝国军南方的防卫算是个弱点。
  义鲁朵雅与帝国之间传统的暧昧关系,为南方国境地带带来了和平的红利。具体来讲,就是不存在着迫切的威胁。
  义鲁朵雅方面的防卫线很脆弱。
  只不过是基于开战前的内线战略,以大概能撑到大陆军赶来救援就好为前提构筑的防卫线。
  根本就没考虑要过自行击退来敌。
  「……作战局判断,各外国的援军会经由海路蜂拥而至吧。」
  这自己知道。
  这种程度的预测,不需要作战局得意洋洋地提醒,杰图亚中将也早就深深烦恼过了。
  作战有其他好主意吗?在仿佛如此询问似的注视起卢提鲁德夫中将的眼睛到最后,杰图亚中将不得不确信一件事——
  对方也同样在向自己的眼睛寻求乐观推论的回望。这要是不叼起雪茄,把脏话给吞回去的话,就实在是干不下去啊。
  「假如袖手旁观,就很可能会宛如癌细胞一样的侵蚀帝国吧。」
  在冷酷的现实之前,杰图亚中将正视着现实。如果假定最坏的情况,帝国南方可是极为脆弱。说到底,从未考虑过多方面作战远征要素的帝国军能力,早已达到极限了。
  必须得承认吧。这对只不过是预计用来抵御义鲁朵雅的现防卫部队来说太艰辛了。恐怕长期下来,别说是继续维持防卫线,甚至还有可能遭到瓦解。
  追究这种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到最后,会被预防措施所吸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自己的内心在冲动性地叫喊着,现在应该要依照身为作战家的理论,毫不迟疑地发动攻势。
  杰图亚中将也无法否认,这是无聊的迷惘。
  「这就是战争为难的地方。既然手牌有限,就算知道这不是身为军人的最佳解答,也不得不做出『还不坏』的选择。」
  「所以?」
  「也无法否定防卫目的的积极策略。」
  早在映入眼角余光的瞬间,就知道卢提鲁德夫中将苦笑起来了。
  「但也没有肯定对吧。反正你就是这样。要在有援军头绪的情况下——还要再补上这句但书对吧?」
  「没错。」杰图亚中将当场点头。
  为了防卫的有限攻势,总之就只限于在「能发动下一波攻势」的情况。攻击这种行动,是需要相当的意志力的。
  「……从东方全面撤退,或是拥立自治议会作为缓冲国家,是有可能的选择吧。」
  「办不到吧。」
  遭到卢提鲁德夫中将一口否决,杰图亚中将也只能苦笑了。
  「别这么快就否定我。我承认这很缺乏可能性吧。不过凡事在确认猫是否死亡之前,都还是尚未确定的未来……我们应该要保有不排除任何选择的灵活思考吧。」
  「那么,你有说服那个共产主义者容许分离独立的方法吗?」
  「建立缓冲国家的理由,也不是不可能会被容许的。」
  「……联邦的民族主义会容许这种事吗?」
  嗯的点头后,提出反问的友人,敏锐地指出了一个疑问。
  「不可能吧。」
  「联邦人」是不会容许的吧——杰图亚中将断言。
  如果是问民族主义这头怪物的动向,就可以当场回答。毕竟就连排斥共产党的家伙,都投身联邦军与作为侵略者的帝国军展开死战了。
  政治宣传与民族主义的融合,以足以让联邦的反体制派在共产党旗下团结一致的威力自豪。
  祖国爱是没有道理的。
  用我们的说法,就是对故乡怀着壮烈的心情。既然是母亲般的大地,就不论要流下再多鲜血都会紧紧抓着土地不放吧。
  「那么……」杰图亚中将朝着正要反驳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丢出一句话。
  「不过,『共产党说不定会容许』。」
  「咦,你没问题吧,杰图亚?」
  「当然没问题。」
  「那可是抛开意识形态,披上民族主义外衣的共产党喔!会有这种灵活性吗?」
  卢提鲁德夫中将似乎是发自内心指出的疑问,是个常识性的疑问。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发自内心地赞同吧。
  不过就参谋将校的观念来讲,就算还不到在军大学不及格的程度,这也是该狠狠斥责的思考停止。
  「你忘了可能性的问题吗?」
  尽管知道怫然作色的老友会不高兴,说出大原则的杰图亚中将也没有特意修饰。因为所谓的理论,是就算平凡丑恶也依旧得以成立的奇妙产物。
  「只要无法否定,就该将可能性视为可能地进行检讨吧。我们的立场可没奢侈到可以挑三拣四。」
  以懂得计算得失的家伙为对手,就算能达成非比寻常的交易,也不该惊讶;就算难以认为对方会是个能达成交易的合理玩家也一样。
  期待他们会是个合理的玩家很危险吧;然而,否定地认为他们不合理也同样很危险。依靠乐观的推论与检讨可能性是截然不同的事。
  因此,必须不断准备预备计划,并加以检讨。即使是纸上谈兵,也比完全空白来得好吧。
  不管怎么说——杰图亚中将就像疲惫似的,接着说出一句话。
  「不论政治、军事,都不该用常识推测吧。该死的联邦军,受到如此庞大的损害也毫不屈服,还出现了春季攻势的征兆。」
  这不是在开玩笑,身为后勤专家的杰图亚中将是真的感到头晕目眩。只要看动员的兵员规模、物资数量,就知道联邦的潜力高到让人厌烦的水准。
  也没办法抱怨「真难受」是难受之处。既然如此,就只能做好觉悟了。
  要是知道避免不了惊涛骇浪,就至少还有办法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没办法继续前进。
  「我们所需要的,是觉悟与豁达吧。凡事我都不会再惊讶了。」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四月十八日 帝国军北方军区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隔着电话开的玩笑话——要是能这样一笑置之,会有多轻松啊。
  将由衷感到厌烦的叹息吞回去后,会发自肺腑发出「怎么会」的抱怨与悲鸣,也是因为不断累积的心因性压力。
  春季攻势?
  在这种时机?
  ……老实说,完全搞不懂。
  不对,她知道联邦军要发出攻势;是国家要在战争行为当中,追求某种战略、战术的目标。因此,也不是无法理解联邦有着自己的意图。
  尽管如此,对帝国军战线的全面攻势太让人费解了。



  要是合州国参战的话,就大概是要将主力困在东方的大规模佯攻吧……现况下,完全是突出战线吧。
  「……说到底,这是认为会赢的行动吗。有点掌握不到联邦军的意图。」
  不论是军事的合理性还是政治的必要性,就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所知,都可说是完全找不到。
  「真是百思不解。」
  要是让士兵朝着尚未瓦解的防卫线突击,就难以避免尸横遍野。这是在用白骨铺设大地的行为吧。
  不过,不可能才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
  毕竟就连亲爱的市场基本,都没办法与机能不全无缘。
  以不合理为主体的人类发起的战争,会在战争迷雾产生的错误之中,朝着毫无道理的方向发展,也是常有的事吧。
  说能预测未来,未免也太过傲慢了。
  ……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只有不确定。
  「这会是文字游戏的世界吗,是神学争论的世界吧?」
  是常人所无法窥知的麻烦世界;肯定是比起强词夺理,更是将重视现场视为唯一的政界。
  就以逻各斯来讲,即使是不可能的事,现实当中也存在着许多事例。既然如此,那就是理论出错了。
  经由自然科学,世界被如此定义。
  也就是观察、测量、分类。假如做不到,就只好重新检证,界定种类。
  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会是真理吧。不过,只限于在能够正确观察现象的情况下。毕竟人类是一种就连「亲眼所见的事物」都无法正确记忆的生物。
  惊讶、困惑、疲劳与烦恼。
  这是人的宿命。
  因此,心理战的类别、行为经济学的领域、心理学的领域才会认真地受到研究。
  明确知道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欠缺冷静的判断,是就连眼前的现象都无法理解的蠢蛋才会做的事。正因为如此——谭雅一脸疲惫地抬头望天,喃喃抱怨起来。
  就算惊滔骇浪是世间常理,也只能做好理解并接受的觉悟。
  「凡事我都不会再惊讶了。」

              (《幼女战记⑥ Nil admirari》结束)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6 20:0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第六集让各位久等了。我是カルロ·ゼン。
  没有等候,一口气买下一~六集的各位勇者,还请继续关照勇者中的勇者——KADOKAWA ENTERBRAIN。
  那么,由于到处都能零星看到动画化的话题,所以我必须要坦白一件事情。
  动画化大概是我跟各位的集体幻觉!
  这是以前,热爱咖啡的我、热爱肉食的责编藤田大人,以及热爱饺子的插画家篠月大人一起到饺子很好吃的餐厅讨论时所发生的事。
  「有可能动画化吗?」面对篠月大人如此锐利的问题,藤田大人当时可是断言「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事!」了啊!
  明明是这样,等注意到时,如今动画化就已经像是既定事实了;等注意到时,东条老师出色的漫画版就开始连载了。
  或许是因为ENTERBRAIN的勇者力增强了吧?
  当初在踏入这个业界时,真是作梦也没想过会有这种未来在等着我(或许是庄周梦蝶也说不定)。
  不过现实正是虚构的最强劲敌,正因为是这种时代,所以才需要具备「凡事都无须惊讶」的精神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有的成果。
  在此再次向提供协助的众人致上谢意。担任设计的桩屋事务所、校正的东京出版服务中心、责编藤田大人,还有插画家篠月大人,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然后最重要的是,要向一路支持本作到动画化的各位读者献上满腔的谢意!
  今后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二〇一六年七月 カルロ·ゼン


发表于 2017-12-16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撒花~

有得看的感觉真好啊
不知道还能出几卷
x和鸟人都不怎么见出来
发表于 2017-12-17 00:0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阿斯~太感謝大大的錄入了XD終於來啦!
发表于 2017-12-17 0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是在戰場外就已經決定勝負的戰爭
只是帝國沒人願意承認這場戰爭的勝負已定...
发表于 2017-12-17 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主角拿著棒棒糖那畫面笑了
发表于 2017-12-19 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漫畫版的確也是挺絕的 不是動物化就是臉型整個比吶喊還要吶喊.........
发表于 2017-12-19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十卷完结,真的假的?
发表于 2017-12-19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未成年者不得進入酒吧和吸菸....
发表于 2017-12-19 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hoba 发表于 2017-12-17 00:56
這是在戰場外就已經決定勝負的戰爭
只是帝國沒人願意承認這場戰爭的勝負已定... ...

毕竟这是这个世界的WW1。还没多少人能理解世界大战这种群体性狂乱
发表于 2017-12-19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戰爭從來只是政治手段,不會控制就會變成一場血:腥的笑話
发表于 2017-12-19 19: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好  我又来治愈我的萝莉控了
发表于 2017-12-20 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听了袁老师讲的二战历史 哎
进来治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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