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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海冬零兒] 機巧少女不會受傷 12 [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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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 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djfgjfidjfidjfi 于 2018-1-1 01:58 编辑

機巧少女不會受傷 12
──────────────
作者:海冬零兒
插图:LLO
译者:陳梵帆
图源:Zの小屋輕小説組-叉子(LKID=dlleo)
录入:Zの小屋輕小説組-叉子(LKID=dlleo)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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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機巧魔術──那是由內藏魔術回路的自動人偶與人偶使所使用的魔術。雷真雖然被日輪救回一命,但當他醒過來時,夜夜的存活期限早已過去──「夜夜怎麼樣了!?」「真是非常抱歉。我沒能……將夜夜小姐……!」而在學院,王妃葛洛麗雅就任新校長,使英國政府掌握了學院,進而展開讓阿斯拉成為魔王的計畫。就在此時,為了替慘遭殺害的姊姊報仇雪恨,洛基虎視眈眈地等待著反擊的機會……!在硝子神祕過去明朗化的同時,少女們總算理解了雪月花誕生的『意義』──!交響曲式學園戰鬥動作劇第12彈!

作者簡介
海冬零兒(Reiji Kaito)
到現在新人感覺還褪不掉的資歷第7年職業作家。居住於札幌市,生於1月8日,A型。著作有「幻想譚グリモアリス」等。

繪者簡介
LLO
再過不久,動畫就要開播了!真是期待。

















CONTENTS

Intermission 2 旅途的盡頭?

Chapter 7 前來之人,離去之人

Chapter 8 理解強大

Chapter 9 是生?是死?

Chapter 10 周到的計謀

Chapter 11 魔女與女王

Chapter 12 你愛過的人偶#2

Epilogue 搭檔#1

後記
Intermission 1 斷章拉普拉斯之靈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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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Intermission 2 旅途的盡頭?







  「雷真……是時候做好覺悟囉……」

  搭檔羞澀地露出微笑,說著:

  「這次夜夜一定要實現長年來的心願!」

  她撲到雷真身上,掀開被子,準備剝下雷真的內褲。

  雷真連自己身在哪兒都搞不清楚,只能緊抓著棉被進行抵抗。

  「等等──住手啊笨蛋!我現在身負重傷吧!大概!」

  「那雷真就不用動沒有關係。數數天花板上的汙點吧。」

  「妳是山賊──呃,之前好像也有過這種對話……?總之給我住手!」

  「真是的!你為什麼要拒絕呢!?請盡到丈夫的責任呀!」

  「我不記得有結過婚啦!」

  聽到雷真這麼一說,夜夜漆黑的眼眸頓時溼潤起來,還用雙手摀住嘴巴。

  ……這反應跟平常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就像她的心真的受傷了,讓雷真不禁慌張起來。

  「呃!?不,我們沒結過婚吧?應該……不是我記錯吧?」

  「太過分了,雷真……就算夜夜已經沒有用處了……」

  怒氣讓血流衝上雷真的腦袋。

  夜夜已經沒有用處?胡說八道,就算是硝子也不許說那種話!

  然而,夜夜卻像在諷刺雷真似的不斷哭泣著。

  「沒關係……夜夜早就知道了。雷真把夜夜丟到一旁,跟日輪小姐搞外遇……在列車上、做到了最後……!」

  「啥!?我才沒有做那種──嗯?」

  明明應該沒有那樣的事實,可是雷真腦海中卻浮現出某種記憶。

  對了,在前往倫敦的列車上,日輪出現在包廂中──

  可怕的冷汗流過雷真的脖子。不,怎麼可能?我這個人、怎麼可能做出……

  不知道為什麼,雷真竟可以回想起日輪的體溫、「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秀髮纏繞在手指上的觸感、軟綿綿的嫩肌──等等、等等。

  不!不不不!那應該是隔著衣物的觸感才對。

  但不可思議地──雷真卻能感受到日輪似乎就在身邊。

  彷彿在陪睡般,依偎著自己的身體。

  (……對了,是固身之術!)

  謎團終於解開了。在列車的包廂中,日輪曾經擁抱雷真,為他施加魔術防禦。「固身之術」是陰陽道的賦予魔術(enchant),據說有護身的效果。

  所以雷真才會感覺她近在身邊吧?

  雷真不禁鬆了一口氣,對一臉狐疑的搭檔說道:

  「我果然是清白的。我確實回想起來了,我並沒有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呵呵呵……夜夜當然知道了……呵呵呵。」

  「少騙人!妳根本就沒有信任我吧!」

  「夜夜很信任雷真的。相信雷真是個真正的禽獸。」

  夜夜眼眸失去光彩,像深邃的古井般漆黑。一根頭髮掛在嘴角,讓她看起來宛如女鬼。

  「既然都給了日輪小姐,夜夜當然也可以享用吧?」

  「給什麼啦!是說,妳打算怎麼享用……?」

  「很簡單呀。」

  夜夜「唰」地拔出一把菜刀……究竟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接著「呼──呼──」地喘著氣,將刀鋒對準雷真的胯下。

  「直接挖出來就可以啦♡」

  「那可不是開玩笑……是我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雷真總算醒過來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 離去之人,前來之人







  1




  當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拜託妳幫我保護夜夜──

  在開往倫敦的列車上,雷真對出現在包廂的未婚妻如此請求。

  日輪點頭答應,並羞澀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就在此刻,日輪希望能成為雷真大人一夜限定的妻子。」

  「太超越常識了吧!話說,妳不是才剛講過自己不會逼我結婚的嗎!」

  「請不要把一夜情跟結婚混為一談!這種程度的事情,是男性的話都會做的呀!」

  日輪在近距離下抬頭看著雷真,臉紅到都快要冒出蒸氣了。

  那模樣實在可愛。畢竟雷真對日輪多少抱有好感,也有希望她保護夜夜的盤算,因此沒辦法狠心拒絕,只能試著裝傻。

  「我說,日輪,我還是個小鬼頭,聽不太懂妳的意思──」

  「請把雷真大人的精、精精精、精子賜給我吧!」

  「別講得那麼露骨!絕對不行!」

  到頭來,雷真還是只能清楚明白地拒絕日輪。日輪的眼眶中頓時湧出淚珠。

  「果然……在雷真大人的心中……根本就容不下日輪……!」

  「不是那樣,我不是那個意思。」

  雷真用下巴比了一下包廂門。

  「啊──」

  看來,日輪也想起那女孩的存在了。

  小紫就在門的另一邊。她想必正在偷聽不會錯。

  雷真輕輕拍一下日輪的肩膀,教誨似的說道:

  「妳說妳願意成為像我這種爛人的妻子。對於那份心意,我很高興,但我現在沒辦法為妳做什麼事。至少在我救回夜夜之前。」

  這下日輪也不再繼續強迫,只是露出一臉爽朗的微笑。

  「那麼日輪就靜心等待那時候到來了──請你務必多多保重。」

  就這樣,日輪召喚出式神〈間土里〉,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列車──

  以上才是事情的真相。但或許是因為雷真在深層心理對夜夜感到愧疚,所以才會在夢中差點被夜夜閹割,嚇得雷真用力彈起身子。

  「住手啊,夜夜!」

  往前伸出的手,卻什麼也沒推著。

  眼前是一片寬闊而昏暗的空間。厚重鋼筋支撐著骯髒的半圓形玻璃天花板,看來這裡原本是一棟複合式商業建築。四周有像店鋪或劇場之類的東西,但全部都沒在營業,讓人感覺有如一座幽靈城。

  周圍的地板上畫有咒語,構築成一個魔法陣。

  一名黑髮少女正在書寫咒式。雖然乍看之下會讓人認錯,但那並不是雷真的搭檔。

  「雷真大人!你醒過來了嗎?」

  「不是夜夜……啊。」

  「呀嗚!?真、真是對不起,我是日輪……嗚嗚!」

  「抱、抱歉!我很感激妳啦!是妳救了我……吧?」

  雷真的記憶漸漸甦醒。他是為了把硝子帶回去,攻進白金漢宮。然後在地底深處、應該是結社據點的洞穴中,被硝子拒絕、被雲雀砍了。

  當他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忽然被一片搖曳的黑暗籠罩。那其實是一團瘴氣,也就是日輪的魔術。照狀況判斷……應該是轉移魔術的式神。

  附近感受不到戰鬥的氣息。那場戰事的結果究竟如何了?

  在雷真的身邊,躺著一對人偶姊妹。小紫趴在姊姊的身體上,看起來就像只是睡著而已。相對地,伊呂里的胸口則是染上了一大片的血跡。

  雷真趕緊起身,把伊呂里的和服左右拉開。

  「雷真大人!不可以呀!」

  日輪白皙的手伸過來,用力抓住雷真的手腕。









  「雖、雖然我確實說過,區區一、兩百人的小妾,日輪也不會在意!」

  「妳當是在大奧嗎!稍微在意一下吧!」

  「可是,在我眼前姦淫沉睡的女子也未免……!」

  「妳是夜夜嗎!別囉嗦了,快讓我檢查她的傷勢!」

  雷真比著伊呂里的胸骨。在乳房的中間有一道割開的傷口。

  「……妳怎麼看?」

  「雖然不給專業的技師檢查,也很難斷定。不過……」

  看來日輪的見解跟雷真一樣──明明出血量很多,看起來卻像輕傷。魔術回路沒有破碎,原本零亂的脈搏也已經穩定下來了。

  這狀況反而讓人感到恐怖。小紫則是看起來真的毫髮無傷,不過也無法因此放心。

  「話說,這裡是什麼地方?那個白痴王子怎麼了?」

  「這裡是倫敦南郊、距離白金漢宮十英里左右的地方。因為附近沒有敵兵的氣息,看起來又像已經荒廢的場所,所以我暫時把大家轉移到這裡藏身了。」

  「……原來如此。抱著我們逃出來應該很辛苦吧?謝謝妳。」

  「哪裡……另外,你剛才詢問的那位黑太子,應該已經敗退了……我想。」

  「敗退……!?那個白痴王子,還說什麼對方是喪家犬,結果自己竟然輸掉,也太沒面子了吧?話說,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麼輕易就會輸──」

  ──沒錯,他並不是敗退了。他之前有說過,要撤退的時候也要獲得相對的補償。

  那男人的行動看似隨興,但他其實相當狡獪且考慮周到。他每次總是可以活下來,然後在下次見面的時候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那傢伙逃掉的話,硝子小姐又怎麼了?必須快點把她帶回去……)

  雷真不經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懷中,驚覺一件事情。

  「……硝子小姐的菸管不見了。」

  搞丟了?什麼時候?在哪裡?

  莫名的不安湧上雷真心頭。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犯下了非常嚴重……非常致命的錯誤。在焦躁的心情驅使下,雷真趕緊站了起來。

  「必……必須找回來──」

  就在他一用力的瞬間,胸口的傷忽然裂開,鮮血很快地染紅繃帶。

  「現在請你靜養呀!如果是搞丟東西,請讓我去找!」

  「該死……這胸口的傷……到底怎麼回事……?」

  「傷勢很嚴重。然而,呃,有點讓人無法理解……」

  「……比想像中的還要淺……是嗎?」

  日輪曖昧地點點頭。看來她也沒什麼自信。雷真痛苦地扭曲著臉,問道:

  「我稍微確認一下……是妳的〈固身之術〉讓傷口變淺的嗎?」

  「……不。固身之術是讓〈守護神〉──守護的式神依附在身上的咒術。我幫雷真大人依附的,是為了把我叫過來的間土里。」

  也就是說,日輪之所以能夠趕來救援,是靠間土里的轉移魔術。

  那麼,這道傷口又為什麼會這麼淺?憑雲雀的實力,他應該可以把雷真一刀兩斷才對。

  「很抱歉,我擅自做了這樣的事情……不過,我原本就是抱著隨時趕到你身邊,與你並肩戰鬥的覺悟。與你一同戰鬥,然後──一起死去。」

  「妳為什麼……為了我這種人……願意做到那種地步?」

  「請你不要說『我這種人』這樣的話!在日輪心中,我早已是雷真大人的妻子了!」

  雷真承受不住日輪率直的視線,而沉下眼皮。

  「……我將來、要殺掉赤羽天全。要殺掉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大哥。妳難道想當這種畜生的妻子嗎?」

  「是的。」

  「喂……也稍微猶豫一下吧?」

  日輪大概是還不理解,殺掉自己的血親究竟是多嚴重的事情。

  「那恕我反問雷真大人:如果有一位雷真大人打從心底珍惜的對象,因為某種不得已的理由而打算違背人道,請問雷真大人會丟下那個人不管嗎?」

  「──」

  「會說『我不認你這個人了』然後跟對方絕交嗎?」

  例如,當夏露破壞了時鐘塔的時候,雷真可曾對夏露棄而不顧?

  「我視為丈夫的人,說要血染自己的雙手。既然如此,我當然也要一起讓雙手染上鮮血。」

  ──看來,真正已經做好覺悟的人,是日輪的樣子。

  「我是如此想的……可是……!」

  日輪忽然雙手撐地,把頭磕了下去。

  「實在非常抱歉。我……我沒能……保護好夜夜小姐……!」

  「……夜夜怎麼了?話說,現在是……什麼時候?」

  雷真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頓時忘了傷口疼痛,抬頭仰望玻璃天花板。

  「這片陰天……不是夜晚!是白天吧!從那之後究竟過了幾天?」

  聽到雷真的大吼聲,小紫被嚇得睜開眼睛。但雷真已無暇顧慮了。

  「夜夜怎麼了!我的搭檔怎麼了!」

  日輪沒有回答,始終把額頭貼著地板。雷真急得想要飛奔出去,卻因為激烈的疼痛衝上腦髓,讓他當場跌在地上。

  「嗚喔……混帳……夜夜……!」

  「請不要勉強自己……現在已經是隔天……已經、沒有著急的必要了。」

  「妳那是什麼意思……!」

  「……我想,還是請雷真大人親眼確認會比較好。因此,我這就把雷真大人送到夜夜小姐在的地方去。」

  日輪伸手比向魔法陣。原來如此──那是為了進行轉移而準備的。

  鐵軌在前來倫敦時的戰鬥中遭到破壞,已經無法指望鐵路交通了。要是日輪沒有過來,雷真根本連回去的手段都沒有。

  「因為剛才從洞穴脫逃出來時,耗費了相當多的魔力……所以我已經沒有足以將雷真大人送回機巧都市的魔力。這實在很難以啟齒……但現在只能請雷真大人協助,一起啟動這個〈祈禱式陣〉了。」

  原來如此。既然是儀式,那麼雷真也能幫得上忙。

  「從我跟雷真大人的餘力,以及距離與體重來估算準確度,應該可以安全將一個人傳送回去。真是非常抱歉,雪月花只能留在這裡了……當、當然,即使要賠上性命,我也會保護好她們的!」

  「別開玩笑了。我要帶著伊呂里跟小紫,妳也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雷真對小紫瞄了一眼。她雖然才剛醒來,不過似乎已經察覺到大致的狀況。感到不安的小紫,眼神讓人聯想到被遺棄的小狗,十分可憐。

  「別擔心,小紫。我已經不會再丟下任何人了。」

  雷真溫柔地說著,同時輕輕把小紫的銀劍拔出來。

  「雷、雷真?你想做什麼?」

  聽著小紫顫抖的聲音,雷真將冰冷的刀鋒抵在自己的右手臂上。

  從他的肩膀到手背上,可以看到紋路複雜的刺青。

  那是葛麗潔爾妲為他刻上的〈阿里阿德涅之線〉。是能夠控制魔力循環的一種〈回路〉,以放棄一半的出力做為代價,讓魔力的控制可以變得較為容易。正因為有這樣的東西,不成熟的雷真才有辦法使用紅翼陣。

  而現在,雷真要捨棄它了。

  將刀刃對著手臂,連皮帶肉一口氣削下。

  小紫與日輪忍不住『咿!』地發出尖叫。鮮血當場噴出,在地上積成一灘血泊。原本就很低的血壓又變得更低,讓雷真感到頭暈目眩起來。

  他接著像平常一樣集中魔力,嘗試使用紅翼陣,但無法順利發動。

  感到滿意的雷真,將甩掉血漬的銀劍還給小紫。

  「好啦……那麼我們就……回去吧。」

  「你也太亂來了,雷真大人!那樣的傷……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別急,妳聽我說。照妳剛才的計算,只要能提供兩倍的力量,就能再多傳送一個人。然後加把勁,讓力量再加倍的話──妳看,這樣就可以再多送兩個人了。剛剛好嘛。」

  雷真抓住被血沾得溼滑的手臂,灌注力氣。

  「〈阿里阿德涅之線〉已經被破壞。現在的我就能使用真正的紅翼陣了。」

  「可是……夏綠蒂大人說過,你以前就是因為這樣,差點喪命……!」

  「那傢伙真的是個大嘴巴啊。」

  雷真不禁露出苦笑。原來夏露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連這種事情都告訴日輪了。

  以前,〈絕對王權〉(Multi-controller)的歌聲籠罩機巧都市的時候──雷真為了打倒艾德蒙,必須發揮出超越〈絕對王權〉的支配力。當時在實際戰鬥之前,雷真試著勉強使用紅翼陣,卻讓自己的魔力循環系統大亂,造成了嚴重的出血。

  「至今雖然受到阿里阿德涅不少的照顧,但往後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而且,我已經不打算再放棄任何人,也不打算犧牲任何人了。」

  「……真是抱歉……都因為我、不夠爭氣。」

  「我說啊,日輪,雖然我確實很火大,但我不是在對妳生氣。我感到火大的是我自己的無力,所以妳別道歉了。讓我們一起回去吧。」

  雷真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日輪表情一皺,彷彿在尋求依靠似的,抓住了雷真的手。

  「小紫,不好意思,幫忙把伊呂里扶起來吧。」

  「嗯、嗯!」

  小紫收起不安的表情,立刻採取行動,背起伊呂里。

  雷真雙手結印、調整呼吸,讓魔力流遍全身。

  ……沒問題,一定辦得到。靠著師父給的枴杖,我已經學會怎麼走路了。

  (紅翼陣有三道關門──)

  蓄積、累積常人十倍的魔力;將這些魔力集中,像平常一樣操控;接著將那巨大的魔力細縮到極限,紡成線釋放出來。

  雷真在心中祈求上天:如果我真的擁有所謂的才能,就拜託在此刻開花吧。

  賜給我足夠的力量──讓我不需要再放棄任何人!

  給予我能夠追上那道背影的紅翼之力──

  日輪在一旁同樣雙手結印,提升自己所剩無幾的魔力。

  兩人的心願最後重疊在一起,從雷真的雙手伸出了魔力的細線。

  九根──不,十根!

  魔法陣發出光芒,讓四周像正中午的室外般明亮。龐大的魔力震撼大地。日輪控制著狂暴的力量,召喚出特大的〈間土里〉。

  雷真、日輪、小紫與伊呂里,四個人被吸進黑暗之中。

  (夜夜,我現在就過去!)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雷真一心一意地想著自己的搭檔。
















  2




  學院被攻陷後過了一晚,機巧都市在表面上漸漸恢復了平靜。

  透過軍隊迅速的事後處理,人員、物資上的損害狀況很快便往上報告,並妥當處理了。學生們因為擺脫了當前的危機而感到高興,今後有軍隊幫忙護衛,也不需要擔心結社再度襲擊。對附近居民們來說也是相當值得歡迎的狀況,街上的氣氛完全就像祭典節日般熱鬧。

  然而,新上任的學生總代表──阿斯拉卻是滿臉憂愁。

  校園內到處都可以看到軍人的影子,還有軍用自動人偶四處巡邏。

  沒有任何人表現出抵抗的意思。感到不滿的人早就已經主動離開學院了。

  (……也看不到你的身影啊,劍帝。)

  回想起在屋頂上的那場戰鬥,讓阿斯拉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你是否已經知道那女孩的事情了?想必不用多久,就會傳到你耳中了吧……)

  「沒轍了,這些傢伙連動都不動一下。」

  阿斯拉聽到令人不安的聲音,而轉頭一看。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醫學部的後院了。在那裡設有一個用鐵網焊接成的簡易籠子,裡面關了十幾隻動物──自動人偶加姆。

  兩名學生正「軋鏘軋鏘」地踢著鐵網。

  「喂,起來啦。有肉喔~肉~」

  「……毫無反應。瞧都不瞧一眼啊。」

  其中一個人端著放有烤熟肉塊的餐盤。烤肉的味道連阿斯拉都覺得很香,但狗狗們卻都只是趴在地上。

  「──牠們不願進食嗎?」

  阿斯拉忍不住上前搭話。

  走近一看,才發現兩名學生自己都認識。正是之前在校內鬥爭中加入阿斯拉陣營的人。

  「你好,阿斯拉同學。牠們是〈多重的轟鳴〉(Surround Roar)養的狗啊。」

  「牠們昨天也沒吃東西。看來是相當沮喪的樣子。」

  「雖然有可能是進入了休眠狀態,但畢竟使用者……已經不在了。」

  眾人陷入一片沉默。讓學生傳出傷亡,無論對軍隊還是學院來說,都是非常痛心的事情。

  「也或許是因為對劇烈改變的環境無法適應。如果有什麼沾了飼主氣味的東西──遺物之類的話,也許會有用。」

  「我知道了,那我就請人去找找看獅鷲女子宿舍的遺跡……不好意思,希望你們能繼續照顧牠們。改天再由學生會給你們謝禮吧。」

  說罷,阿斯拉便快步離開了現場。

  (學生會?我居然有臉說這種話……!)

  罪惡感讓阿斯拉頓時感到一陣暈眩。讓芙蕾喪命的,並不是阿斯拉。但慫恿學生們內鬥的,正是他本人。如果自己沒有挑起〈紅與白〉的抗爭……

  阿斯拉心中的確信開始動搖了。究竟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

  (……少天真了!不要猶豫啊!)

  一切都太遲了。事到如今才感到猶豫而止步不前的話,遭到犧牲的人也無法獲得回報。為了讓世界往更好的方向發展,只能繼續做下去了。

  但是,這樣一來……不就完全一樣了嗎?

  就像那些聲稱獵殺殘黨,而殺害了阿斯拉的父母與姊妹們的〈敵人〉口中所說的歪理──

  「你臉色不太好呢,學生總代表。」

  聽到溫柔的聲音呼喚,阿斯拉趕緊回過神來。

  從道路的另一側,一名美麗的女將軍帶著三名幕僚走過來。

  阿斯拉將手擺在胸前,彷彿宣誓效忠的騎士般跪下身子。

  「您好,葛洛麗雅──新校長。」

  「你似乎感到很迷惘的樣子。明明接下來才是關鍵的時期呀。」

  真是敏銳。葛洛麗雅看出了阿斯拉心中的動搖,而叮囑般地說道:

  「沒了城牆,失去了大半的設施,反對派也出現了可疑的動向。為了盡早修復學院,並扼殺可疑分子的反抗意志──學生們的協力是不可或缺的。」

  「……是,我很清楚。」

  「下午的會議請別遲到了。這次要研擬防衛構想。我希望能設立一個足以替代大門(Gate)的堅固系統。」

  「防衛──現在這裡有師團在駐守,我認為照目前這樣就已經……」

  「實在難以想像你會說出這樣的話。身為一名領導者,必須要把眼光放得更長遠才行。師團不可能永遠留在此處,畢竟這裡距離大陸太遙遠了。」

  ──那又有什麼不妥嗎?

  聰明的阿斯拉,靠直覺想到了答案。戰火籠罩大陸的畫面瞬間閃過腦海。然而,他卻決定裝作沒有發現心中這就快成型的想法。

  「另外,也要討論有關內政的事情。因為暫時得把國政移到這裡來處理呀。」

  「將首都機能的一部分?請問殿下沒打算回去皇都嗎?」

  葛洛麗雅並不回答。難道是倫敦發生了什麼問題?或是有什麼讓她不想離開學院的理由?又或者兩者皆是?至少,在獲得拉賽福所謂的〈祕密研究〉成果之前,王妃看來是沒打算離開這裡的樣子。

  「請問前校長──魔書雷蒙蓋頓現在怎麼樣了?」

  聽到阿斯拉提問,葛洛麗雅的笑容頓時扭曲,一臉痛恨地回答:

  「雖然已經封印,但也沒有沒收。根據調查,那似乎是在協會與學院的協定之下,政治上寄放的東西。在法理上我們不得出手。」

  「那麼,實在難說是絕對安全。請問拉賽福氏目前身在何處?」

  「注意自己的發言。那是軍方的機密,你認為學生有權知道嗎?」

  「我是學生總代表,有責任確保學生們的安全。如果那人是自由之身,想必會成為學院的威脅。畢竟他是人稱十九世紀最強的魔術師,是偉大的前輩。」

  「確實如此。但他並不是〈二十世紀最強〉呀。」

  葛洛麗雅充滿自信地露出微笑。

  「無論是〈終末之書〉雷蒙蓋頓還是他本人,目前都受到要塞級(Level F)的拘束。教授總代表珀西瓦爾也是一樣。而且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會站在他們那邊了。你看。」

  葛洛麗雅用纖細的下巴比了一下自己的背後。

  在幕僚們身後,魄力不輸給魔術師的祕書──艾薇兒就站在那裡。腰上佩帶著一把軍刀,手中推著一輛輪椅。

  「她是過去負責監視拉賽福的武官。在她的努力之下,拉賽福做過的壞事全都已經曝光──不管擁護派說了什麼,我們都能靠正當的理論反駁。」

  原來早在之前,就已經有人在調查拉賽福的周邊了嗎……

  阿斯拉忍不住瞪大眼睛。但他驚訝的並不是艾薇兒身為葛洛麗雅部下的事情,而是那位祕書推的輪椅上,坐著一位自己也認識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身潔白清秀的禮服,臉上畫有淡妝。過去總是被評為不起眼的容貌,在精心打扮之下徹底變了意義,散發出清純而楚楚可憐的魅力。

  不過她本人似乎對這身宛如大家閨秀的打扮感到很不自在的樣子。感到困惑的臉不斷左右張望著。才剛失去姊姊的她,臉色明顯很差。或許從昨天就完全沒睡過吧?

  「她是夏綠蒂‧貝琉的……」

  「沒錯,就是她妹妹──安莉艾特。現在決定由我扶養她了。」

  「──不過,她是貝琉家的人啊。」

  「我當然很清楚。威爾靈頓伯爵──埃德加‧貝琉與我是故知,說是朋友也無妨。繼承友人的遺志,由我負責將她教育為一名淑女,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葛洛麗雅瞇起眼睛,彷彿在看著可愛的寵物似的望向安里。

  「魔劍(Gram)果然還是應該讓貝琉家的人使用吧?如果是這女孩,我想那頭個性頑固的龍也──」

  「可是,呃……請問她本人接受了嗎?」

  「她會接受的。我說過會幫她尋找姊姊的下落呀。」

  如果埃德加是被葛洛麗雅處理掉的,那麼對於安里來說,她就是殺害自己父親與姊姊的仇人。居然把那樣的安里放在身邊……真是教人恐懼的膽識。不過仔細想想,阿斯拉本身──即使痛恨英國也不奇怪的人物,同樣受到葛洛麗雅的重用。

  看著一臉不安的安里,阿斯拉的胃頓時感到沉重起來。

  被奪走姊姊與父親,又被仇人利用。她接下來的人生究竟會如何?還是說,她會被改造嗎?王妃底下的研究機關〈GLR〉擁有危險的精神操縱或人體改造祕術。這樣煞有其事的謠言阿斯拉也有聽說過。

  她或許就跟海賽爾還有阿斯拉一樣,會被當成魔女手中的棋子吧?

  「把頭抬起來,阿斯拉。」

  王妃親手觸碰阿斯拉的下巴,抬起他的頭,讓阿斯拉不禁感到誠惶誠恐。

  「你是被上天選出來的人物呀,繼承蘇美王夏拉達之血最後的孩子。」

  也不知是否有察覺到阿斯拉心中吹颳的暴風,葛洛麗雅用甜膩的語氣繼續說道:

  「你感受過的憤怒與悲傷,實在讓人無法想像。然而,你卻沒有將憎恨指向敵人,而是投向這世界的矛盾。我所愛的正是你那高潔的靈魂。不要讓自己染上罪惡,無論是化為廢墟的學院,或是同輩的死,都不是你需要自責的事情。」

  「……我並沒有自責。那樣軟弱的心,我早已捨棄了。」

  「那就好。不要懈怠於鑽研,因為你不久之後便會成為魔王了。到時候,就與我攜手創造真正和平的世界、安寧的時代吧。」

  「以聖名立誓,葛洛麗雅殿下。」

  「呵……那樣的稱呼,也差不多該改一改了。以後要叫我陛下。」

  不只是阿斯拉,連幕僚們與艾薇兒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看向葛洛麗雅。安里似乎沒有聽到那句話,只是畏怯地看著大家。

  「這個國家就是應該要由女人統治,才會富足繁榮呀。」

  葛洛麗雅將手放在佩劍Stratocaster上,感到滿足地輕輕撫摸。

  「嶄新的時代就要到來,這樣的變化,已經無人可以阻止了。」

  她「呵呵呵」地發出愉快的笑聲。那美麗的側臉,讓阿斯拉不禁感到恐懼。

  後頸一寒。自從來到學院之後,阿斯拉第一次懷念起故鄉印度的熱氣了。
















  3




  「──真同學!雷真同學!你振作呀!」

  不知被誰搖動著身體,讓雷真的意識漸漸恢復。回過神時,他發現轉移魔術已經解除,自己渾身是血地癱坐在地上。

  眼前有一名身穿不合季節的夏裝、外披白衣,衣著單薄的少女。

  「──呃、伊歐?妳是伊歐吧?為什麼妳會在──妳回來了嗎!」

  伊歐內菈沉重的表情上,勉強露出微笑。

  「嗯。你過得……好嗎?」

  「妳的臉色倒是很不好啊。怎麼啦?話說,這裡到底是……我被傳送到什麼地方來了?」

  大概是一棟倉庫吧?天花板莫名寬敞,周圍空盪盪地很煞風景。混雜海風與煤煙的味道教人感到懷念,看來是在機巧都市的某個地方……的樣子。

  雷真把手伸到自己背後,確認肩膀附近──沒有破裂。緊要關頭下發動的紅翼陣,似乎是成功了。

  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操縱十根線──發揮出十全的魔性了。

  然而,雷真卻沒有空暇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

  「雷真同學……對不起。」

  伊歐內菈用微弱到幾乎要消失的聲音呢喃著:

  「光靠我的技術……還是沒辦法……!」

  「──夜夜!她在哪裡!」

  雷真推開伊歐內菈,還搞不清楚方向,就準備拔腿衝出。

  在倉庫深處、與入口相對的盡頭,可以看到通往地下的樓梯。夜夜的模樣一瞬間閃過雷真腦海,讓他直覺感受到夜夜就在那樓梯下。

  但是,一名容貌酷似伊歐內菈的少女卻站出來,擋住了雷真的去路。

  她臉上笑也不笑,機械性地對雷真鞠躬。

  「或許您已經遺忘了,我是伊歐內菈大人的自動人偶──伊凡潔琳。」

  「……我沒忘記啦,伊凡。不管是妳的長相,還是妳的名字。」

  她就是搭載了魔術回路〈絕對王權〉(Multi-controller)與魔力增幅系統〈無限連鎖反應〉(Alpha-cycle)的人偶。

  看來她並沒有讓路的打算。雷真忍不住轉頭看向伊歐內菈,大聲怒吼:

  「喂!讓我去見夜夜也可以吧!」

  「還、不行……!」

  「為什麼!」

  「因為雷真同學還沒有做好準備呀!」

  伊歐內菈的叫聲迴盪四周。等到回音消散後,倉庫中陷入寂靜。

  雷真稍微冷靜下來,總算注意到周圍的狀況了。

  在空曠的空間中,擺放著毫無裝飾的長桌。另外有兩張簡陋的床鋪,上面分別躺著精疲力盡的日輪與依然在沉睡的伊呂里。在伊呂里身邊,一臉哭喪的妹妹小紫正悲傷地看著雷真。

  ──心中感到難受的,並不是只有雷真而已。

  雷真總算讓情緒鎮定下來,再度轉頭看向伊歐內菈。

  「……跟我說明一下吧。」

  大概是察覺到雷真的變化,伊歐內菈點點頭後,開口說道:

  「你冷靜聽我說喔。夜夜她、還沒有死。」

  「啥……?可是妳剛才明明說『還是沒辦法』的啊。」

  「我那樣說,是為了讓你不要抱多餘的希望──伊凡,幫雷真同學處理一下傷口。」

  也沒有進行什麼麻醉,伊凡就開始縫合起雷真還在出血的右手臂與胸口。

  「如果痛到受不了,請您不要客氣,儘管忍耐吧。」

  「既然妳沒打算對我溫柔就別說了……伊歐,繼續說下去。」

  「關於夜夜的事情,雷真同學理解到什麼程度?」

  「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多少……有察覺到一些事。」

  「那關於夜夜壞掉的原因,你有什麼頭緒嗎?」

  「有。就在剛才──已經是昨天了吧──硝子小姐有對我說過。她問我最近這段期間,身體狀況照理說有辦法站起來嗎?為什麼沒有喪命?之類的。」

  仔細想想,夏露的父親埃德加讓流星落下的那天晚上,還有被雷克南的火焰焚燒的時候,雷真在戰鬥剛結束時都痛得相當嚴重。

  「我以為自己骨折了,但睡一覺醒來卻變成只是挫傷。這種事情怎麼想都不可能發生……所以我便認為自己原本就沒有骨折。畢竟我會紅翼陣,經常會利用集中魔力來保護自己的身體。」

  「也就是魔術抵抗(Resist)之類的吧?很合理的推斷。然後呢?」

  「但是,如果我實際上是身負重傷……後來才回復的話……」

  「是夜夜把〈生命力〉(Vital)給了你?」

  果然是那樣嗎?伊歐內菈緩和語氣,安慰似的說道:

  「你沒必要感到自責,因為順序剛好相反──一開始在搶奪的是夜夜,她只是將從你身上奪走的生命歸還了一點點給你而已。」

  ──這麼說來,在雷真剛進學院的那段期間,傷口反而癒合得很慢。

  「我是有聽過人偶奪取使用者生命力的例子啦……但人偶有辦法給予生命嗎?」

  「我不知道。正常來說,人偶要釋放魔力是不可能的……然而,在魔術世界中並沒有『絕對』。如果利用類似血紅蛋白攜帶氧氣的原理,或許可以辦到也說不定。」

  「那有辦法從我身上分生命力給夜夜嗎?」

  伊歐內菈眼眶湧出淚水,低下頭。

  「對不起……沒辦法……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做呀!」

  她纖細的肩膀不斷顫抖著。此刻的她既不是天才也不是教授,看起來就只是個普通的少女。

  「……金剛力回路破碎的原因又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或許是超出負荷了……」

  「也就是使用過度?」

  「因為生命力的供給被中斷的關係,讓它發生了故障……我是這樣想的。拿人類來說,就有點像動脈硬化……回路喪失原有的柔軟性,造成消耗更加嚴重的惡性循環……如果夜夜有痛覺,就會感到非常痛吧……或許。」

  雷真頓時有種想痛毆自己一頓的衝動。

  為什麼沒能察覺到夜夜隱瞞的疼痛!

  「既然她有餘力把生命還給我,留下來給自己用不就好了……!」

  「……我猜那並不是那麼巧妙、可以隨心所欲的東西。雷真同學,你以前應該也有看到過一些蛛絲馬跡吧?關於夜夜那股『無法自行控制』的力量。」

  雷真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鮮明的影像。

  「是夜夜的──角嗎!」

  當夜夜的額頭出現那東西時,她就會發揮出比平常高出好幾倍的性能。然而,她並沒有辦法靠自己的意思施展,而是那東西會擅自出現。

  「那恐怕是將你的生命力凝聚而成的東西……我猜想啦。你最後一次看到那東西是什麼時候?」

  「我記得清楚看到的是……白痴王子用代達羅斯襲擊機巧都市的時候。」

  「也就是你救了我的那時候吧?或許是在那時候,夜夜自己也察覺到了,那個〈角〉的力量是雷真同學的生命。要是使用了它,就必須再次從你身上奪走。她不想再繼續奪取下去……可是,〈角〉的成長又無法阻止,不斷在要求更多的生命力。既然不能從雷真同學身上獲取,那就只能從其他管道獲得了……」

  ──也就是夜夜本身,是嗎?

  「畢竟夜夜是禁忌人偶……在她體內……有活著的部位呀。」

  原來她本人壽命縮短的原因是這個。跟回路的破損感覺有微妙的偏差。

  雷真發現在他背後,小紫渾身發起抖來。伊歐內菈則是難受地看著小紫……

  「我猜……夜夜或許是一直都在跟角奮鬥。而那應該是違背設計者意圖的行動……花柳齋老師有沒有說過,不要進行多餘的戰鬥?」

  「……有。」

  就在前幾天,硝子才嚴格禁止過。但雷真卻還是戰鬥了。而且好死不死,竟然是跟魔王……!

  雷真不禁心想:我到底是要笨到什麼程度?就是因為我都只顧著自己的事情──才會沒察覺到夜夜的痛苦──任性妄為地利用夜夜,到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樣嗎!

  內心開始失去平衡的雷真,忽然感到一股劇烈的刺痛。

  「──痛啊!」

  伊凡正在用針「噗哧噗哧」地胡亂縫合著雷真胸口上的傷。

  「我不小心手滑了。這種程度就痛到哭出來,您意外地是個沒出息的男人呢。」

  「……噴點眼淚也是難免的吧?這是條件反射啊。」

  或許這就是伊凡表現關心的方式。她接著微微露出溫柔的笑臉,緩緩起身。

  「就當作是那麼一回事吧。伊歐內菈大人,傷口處裡完成了。」

  「……謝謝。那麼,雷真同學……我帶你去見夜夜吧。」

  意思是說,她已經充分讓雷真做好『心理準備』了。

  伊歐內菈走下通往地底的樓梯。於是雷真也跟在後面,來到一間充滿香草般甘甜香氣的神奇房間中。周圍擺放著用途不明的器材、書架與工具,中央則是有一個蓋著布的箱子……之類的東西。

  伊歐內菈掀開那塊布,底下出現一個圓筒型的水槽。材質大概是玻璃吧?從底下照出淡淡的光線,照亮裝在水槽中的東西。

  那是在半透明的薄布輕輕纏繞下,宛如標本般沉睡的少女──

  正是夜夜。
















  4




  在高高的天花板的更上方,有一股巨大的魔力在膨脹。

  硝子凝視著一塊八角型的式盤,確認魔力反應。式盤雖然是一種占卜用的魔具,不過只要利用正確的技術,也能發揮出近似探測器的精確性能。

  (沒有回路反應……難道說,你把那東西搞丟了嗎?小弟弟……?)

  「──看來,在樓上的應該是雷真。伊邪那岐流的公主也跟他在一起嗎?」

  一名劍客站在硝子身邊,抬頭仰望著天花板,小聲呢喃。此人雖然鼻梁高挺,不過五官輪廓不深,有著一張鵝蛋臉。如果稍微化個妝,或許會讓醉客開心得吹起口哨吧──

  硝子坐在一張長椅上,腦中想著這樣像在逃避現實的幻想。

  這裡是連天花板都畫有宗教畫的壯麗教堂。不過,並不是白金漢宮的地下。明明是在完全不同的場所,卻建有同樣豪華的大廳。

  樓上放出的魔力漸漸消失,四周頓時陷入一片不自然的寂靜中。

  「喔……消失了。看來他們並不是來追我們的。」

  金髮、金眼的阿斯特麗德笑了。

  她宛如小惡魔般的美貌非常耀眼。雖然外觀看起來只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女孩,但其實是比硝子活得更久的魔女。修復中的左手臂纏繞著瘴氣,綻放出金屬似的光澤。手上拿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水晶球,正在觀察地面上的情況。

  「那就是伊邪那岐流的公主嗎……魔性應該是遺傳自祖母的吧?倫敦市這麼廣大,卻偏偏選上這裡做為避難場所。看來她是在不經意中,感受到我的瘴氣了。」

  阿斯特麗德嘻嘻笑著。那可愛的動作與她醜陋內在的反差,讓硝子不禁感到噁心。

  同時,在硝子心中也湧起疑問:這魔女──是不是對遠東的事情知道得太詳細了?

  魔女竟然知道伊邪那岐流。仔細想想,結社也曾經盯上過日輪。而且當時,人在日本的〈當家〉據說也遭到襲擊了。

  然而,硝子並沒有把疑惑表現出來,語氣一如往常地問道:

  「我好像還沒請教過您呢。金薔薇大人,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一塊叫『塞登哈姆』的土地,上面那棟建築物是水晶宮。那是萬博之後移建過來的──但過去的美麗已不復存在,沒落到連一絲美的影子都見不到。現在已經決定要轉讓給軍方了。」

  看來是要當成軍事設施再利用的樣子。不,或許在移建當時,就已經有那樣的計畫了。所以地底下才會建有結社的據點。

  「原來是有一段複雜歷史的建築。那請問我們必須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很快就會有人來迎接。妳扣下世界大戰扳機的日子也不遠了──很期待吧?」

  「是呀,真是教人期待。」

  硝子若無其事地回答。忽然,阿斯特麗德瞬間轉移位置到她的正後方。

  雲雀似乎也沒能察覺,而微微睜大了眼睛。阿斯特麗德從硝子背後把臉湊上來,彷彿在向姊姊撒嬌的小女孩般輕聲呢喃:

  「我說,花柳齋呀。妳的人偶,有半天的時間都在這上面。昨天妳在白金漢宮應該也有把她撿起來的手段。只要妳有那個意思,妳大可以把她拿回來吧?」

  「……那東西我已經不想要了。不聽話的人偶,比木偶還不如呀。」

  「呵呵……我同意妳這個想法。」

  「關於我的戰力,您用不著擔心。反正我有實力一流的保鑣。只要在藏身處安定下來,我就會馬上造出新的人偶。至於扳機,我就讓那孩子扣下吧。」

  「製造人偶,需要多少時間?」

  「我想想,只要有半年的時間就行了。」

  「等不了。」

  「……那麼,就快一點吧。四個月左右。」

  「還是等不了。」

  阿斯特麗德雖然依舊在笑,但聲音聽起來卻非常冷淡。

  「一過完年就要立刻開戰,然後在冬季結束之前──魔蝕之年結束之前,就要決定出趨勢。」

  「……還真是性急呢。世界大戰會那麼簡單就結束嗎?」

  「妳也應該知道教父的預見吧?在御座的身側,會有神性機巧(Machine Doll)。學者們說那是魔王的寶座,銀薔薇則認為那是英國的王座。然而,我的想法不一樣。神性機巧可是神蹟喔?既然如此,當然──」

  魔女小聲呢喃著甘甜而帶有劇毒的話語。

  「就是統治這個世界的霸主,才配得上。」

  「您的意思是,獲得這個世界的人……同時會得到神性機巧?」

  阿斯特麗德揚起嘴角。那等同於是肯定的態度,讓硝子感到啞口無言了。

  (前後順序根本亂七八糟呀。列強各國是為了準備大戰,才會想要神性機巧的……)

  看來這位魔女所看到的世界跟凡人是不一樣的。為了在世界大戰中提升戰果而冀求神性機巧──會這樣想的列強高官們,對魔女來說根本連敵視的對象都稱不上。頂多只是可以利用的道具,或是讓她吃掉的飼料罷了。

  魔女甚至想利用世界大戰,來獲得神性機巧嗎?

  在呼出的氣息都能感覺到的距離下,阿斯特麗德低聲細語:

  「別那麼緊張。只要妳遵守時限,我不會管妳暗殺的手段。隨便妳怎麼做吧。」

  「……還真是大方呢。明明就愛說些試探我的話。」

  「我可是相當中意妳呀。妳心中抱有的黑暗,實在妖豔又美麗。」

  魔女放開硝子,踏著跳舞似的步伐,回到獅子人偶身邊。

  「唉,接應的人還不快點來呀?這幾天下來,我也快耗盡瘴氣啦……」

  她說著,一臉痛恨地看向自己修復中的左手。黑色的面積已經變得比昨天更小,代表已經完成修復的部分增加的意思。或許是為此消耗了不少瘴氣。

  硝子透過眼罩上的鏡片進行確認,發現再生的部位完全就是〈人體〉。硝子其實只要利用精瑠,就能重現出肉體,治療魔術也能加速細胞的分裂。然而,像這樣能夠完全複製肉體的魔術,怎麼想都不普通。

  「必須快點回到教會(Catacomb)去補充呢。這次要宰掉一百個人──一百隻〈羔羊〉才行。」

  即使是硝子,也沒辦法抑制瞳孔擅自縮小。

  那是十分單純的變換法則。既然瘴氣能夠精製出人肉,那麼精製瘴氣的材料就是──

  硝子身上忍不住放出的殺氣,被突如其來的震動阻止了。

  結界開始軋軋作響。面對這樣不尋常的事態,阿斯特麗德抽動了一下眉毛。

  「賽特的守性結界被貫穿──是拉賽福嗎?」

  「很可惜,是我呢。」

  隨著這樣的聲音,地板忽然開了一個洞。是地面真的不見了。接著從開出的大洞深處,傳來『噢噢噢噢噢噢……』的呻吟聲。

  一道黑色的人影從地底深處浮上來,眨眼間恢復原本的色彩,變成一名美麗的少女。正是容貌會讓人聯想到陶瓷娃娃的黑薔薇──賽菲菈。

  「這個性情扭曲的傢伙,設下這種麻煩的遮蔽結界,害我必須從黃泉繞路,白白浪費魔力啦。」

  「人一老,開場白就變得又臭又長呀。有什麼事?」

  「妳這個人就是喜歡這樣……!我不是來找妳的啦,這個臭老太婆!」

  她是長距離轉移過來的?從黃泉繞路?黃泉又是什麼?

  阿斯特麗德雖然已經夠讓硝子感到吃驚了,這位魔女的魔術也同樣讓她驚訝。即便是貪婪吸收過古今中外各種知識的硝子,也完全看不出這魔術的原理。

  忽然,硝子察覺到兩位薔薇與雲雀都將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

  「找我有事?是什麼事呢?」

  「我看中妳的本領,有件事情想要拜託妳。願意跟我走一趟嗎?」

  阿斯特麗德似乎看穿什麼事情似的咧嘴一笑。

  「想瞞著我說悄悄話?黑薔薇,我跟妳說清楚,要是做出意圖弄壞紅薔薇的舉動,我可不饒妳。就算妳是推薦人,她也已經獲得薔薇的席位了呀。」

  「呵呵呵,我才想說呢。憑妳那副缺乏瘴氣的德行,還敢說大話──要不然我直接送妳到大陸去如何?只要通過黃泉,咻一下就到了喔。」

  兩名薔薇之間瀰漫起緊張的氣氛。

  「……用不著妳多事。也罷,妳就帶紅薔薇走吧。」

  大概是就這樣敲定了。從地底深處忽然伸出巨大的骸骨手臂,一把抓住硝子的身體。就連雲雀也被嚇了一大跳,把手伸到刀柄上。

  「……還真是不得了的妖怪啊。花柳齋老師,請問要怎麼做?」

  「什麼都別做──我去就是了。」

  黑薔薇點點頭,操縱巨大的骸骨,把硝子拉進深邃的地底。

  頭下腳上的硝子不斷、不斷地往下掉落。

  雖然她已經察覺到這應該是一種轉移魔術,但老實說,這不是什麼舒服的體驗。當視野豁然開朗的時候,她來到了一處滿是硫磺與噴煙的異樣世界。

  黑色火山岩形成的大地上,附著著不知是鐵鏽還是血液的東西。

  「這裡就是黃泉之國──嗎?真的?」

  「這是〈祕藏的真理〉(Occult),可不能隨隨便便回答妳。」

  賽菲菈冷漠地回應。這麼說也對,她沒必要告訴別人魔術的祕密。

  硝子對自己一瞬間抱有些許期待的事情感到羞愧起來。如果死後的世界真的存在,或許在某處可以見到自己懷念的那張臉也說不定……她是這樣想的。

  然而,完全相信眼前所見之物並不是學過魔術的人應該有的思考方式。照常識推斷,這裡應該是黑薔薇創造出來的異空間。是讓她能夠神出鬼沒的一種時空操縱魔術吧?

  大概是看穿了硝子的想法,賽菲菈敷衍地說道:

  「無論這裡是真正的地獄,還是用魔術假造出來的東西,都不重要吧?反正我阿卜拉克薩斯一族可以靠這魔術繼續繁榮下去,在這個異界中我就是王──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嗎?」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敢亂來就殺了妳』,最糟的狀況下,搞不好會有被對方遺留在這地方的危險。

  硝子只能選擇乖乖服從對方,任由巨大骸骨搬運。

  大骸骨穿過一片荒野,來到一條飄散出甘甜氣味的寬廣大河。

  在河邊,有一名少女正在等待著。她從頭上套著一件黑色斗篷,手上握著一把以骷髏頭裝飾的手杖。外觀看起來雖然只有十二、三歲,不過斗篷底下穿的是學院的制服。

  「啊!恭候多時了,祖母大──」

  大骸骨忽然將少女一把抓起,賽菲菈則是額頭冒出青筋。

  「告訴過妳多少次,不准叫我祖母大人……!」

  「對對對不起!祖母──姊姊大人!」

  「喔喔,妳這叫法讓我想起來了。這個不肖孫女,竟然敢對金薔薇的孫女阿諛奉承……!」

  「那是兩碼子事呀!請原諒我!我不想成為骷髏兵的一員呀~!」

  賽菲菈察覺到硝子的視線,刻意清了一下喉嚨。

  「失禮了。這位是我的手下,是我派去潛伏在學院的妹妹。」

  ……還真是厚顏無恥的介紹。

  大骸骨把眾人放到岸邊。硝子不經意地看向河面,結果嚇了一跳。

  在水上漂浮著一名珍珠色秀髮的少女。D-works的〈白神子〉!

  正是芙蕾。她臉上毫無血色,豐滿的胸部也沒有上下起伏──換言之,她的呼吸與心跳都已經停止了。在一旁,還有一隻背部撕裂的牧羊犬,同樣像具死屍般漂浮在水上。

  是在昨天的戰鬥中喪命的嗎……?大概是黑薔薇將他們的屍體從學院帶回來的。硝子抱著有如周圍的風景般荒涼的心情,不帶任何感情地俯視著芙蕾。

  「黑薔薇大人也真壞。讓我看到這種東西,究竟有何目的?」

  「我想妳應該已經察覺了吧?我希望妳用活體機巧術治療她呀。」

  「……我可不是什麼神仙。讓死者復活是不可能的。」

  「她並沒有死。只是停止了而已。」

  ──那是什麼意思?看著一臉訝異的硝子,黑薔薇露出詭異的笑容。

  宛如惡魔般的微笑,引誘硝子:

  「這女孩的性命,妳不會想救救看嗎?」
























  5




  「抱歉,夜夜,讓妳變成這個樣子……」

  雷真把手貼在水槽表面,無力地呢喃。

  夜夜的遺體漂浮在帶有靈力的水中。

  不,這樣的描述並不恰當。因為這還不是『遺體』。

  雷真的腦海中,回想起幾個小時前伊歐內菈對他說明過的事情:

  『要極度簡化說明的話,就是夜夜的生理時間停下來了……大概。』

  『大概?生理時間?』

  『就是像冷凍保存一樣……吧?我還沒有解析出來──呃呃,總之就是!』

  伊歐內菈揮揮手掩飾過去後,沮喪地垂下頭。

  『對不起……我什麼也沒做到。沒辦法讓她撐到雷真同學回來……』

  『照妳剛才的解釋,這不是撐下來了嗎?既然是被冷凍的話,解凍之後會怎麼樣?』

  『讓她從這個〈水〉中出來之後……我能保證的時間……只有一分鐘。』

  一分鐘──只有短短的一分鐘!?

  『這水中,是一種〈異界〉。普通的魔力沒辦法穿透,想要進行魔術回路的銜接手術……是怎麼也辦不到的。如果要動手術,就必須讓她從水中出來……可是……』

  即使現在這裡有金剛力的魔術回路,有辦法在一分鐘內完成手術嗎?

  誰能辦到那種事情?夜夜不是機械,並不是把東西埋進去就沒事了。

  雷真總算明白伊歐內菈為什麼會說『不要抱多餘的希望』了。要是她剛才說『夜夜還活著』,現在雷真應該會陷入更深的絕望中吧?

  雷真結束回想,把額頭靠在玻璃容器上。

  「抱歉,夜夜。至少,我要是能把硝子小姐帶回來的話……!」

  「……那樣說是不對的。」

  背後忽然傳來聲音。在小紫的攙扶下,伊呂里站了起來。她幾乎把體重都靠在小紫身上,反覆著短促的呼吸。

  「不、不管怎麼說……夜夜的心臟都已經快到極限了……即使能救活……剩下的時間也不多。雷真大人沒有必要……感到自責……!」

  伊呂里哽咽起來,趕緊用手摀住嘴巴。相對地,眼淚卻無法抑制,豆大的水珠流出眼眶。她接著從小紫身上離開,對雷真深深鞠躬。

  「真是非常感謝你……多虧雷真大人……讓夜夜過得很幸福。」

  「……別說了。」

  「真的、非常……謝謝……!」

  「別說了!我為她做過什麼!?一切不都是我害的嗎!就因為我老是亂來──然後這傢伙又每次都『是是是』地對我唯命是從,陪著我一起亂來!」

  說著說著,連雷真也忍不住哭了。

  「根本就是、我殺了夜夜啊……!」

  「即使如此……夜夜還是很幸福。」

  伊呂里眨動充滿血絲的眼睛,哭泣著臉露出笑容。

  ──明明就算被她當場冰凍,自己也沒資格抗議。正因為如此,伊呂里的話語深深打動雷真的心。

  衝上腦袋的血頓時消了下去。

  對自己的憤怒並沒有消失,但已經沒有自暴自棄的心情了。

  「……我這個人,總是覺得自己是個隨便怎樣都無所謂的傢伙,是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存在。」

  所以才會奮不顧身地做出危險的事情。那並不是什麼勇氣,連匹夫之勇也稱不上。

  「不過,今後我會好好珍惜自己。因為這是搭檔一直為我保護下來的、重要的生命。」

  雷真對姊妹倆笑了一下。姊妹也互相露出微笑,對雷真點點頭。

  「我想,那樣就可以了。」

  伊呂里為雷真掛保證。於是雷真拍拍自己的雙頰,提振精神。

  「好!那就來幹一場吧!我要把硝子小姐帶回來,拯救夜夜!」

  姊妹倆的下巴當場掉了下來。小紫有點客氣地小聲問道:

  「呃……雷真?你那個結論、沒問題吧?是不是敲到腦袋了?」

  「我雖然是個笨蛋,但現在很正常。夜夜還沒有死──伊歐是這麼說的。」

  「是沒錯啦。可是如果讓她從水中出來,也撐不到一分鐘……」

  「就是那樣。妳想想,那個金薔薇使用過的大魔術。」

  伊呂里與小紫同時『啊!』了一聲。

  魔術回路〈萬物流轉〉(Panta Rhei),據說可以控制時間的流動。

  「在魔術世界中,就是有那種偷吃步的手段。不合常理的密技多的是啊。」

  而且,目前有的手段不代表一切。魔術的進步總是日新月異,現在尚未實用化的技術,在不久後也會被人發現,並確立下來。

  「所以我不會放棄。再說,搞不好只要把硝子小姐帶回來,夜夜就能輕易得救也說不定呢。畢竟硝子小姐可是世界第一的人偶師。」

  雷真故意講得很輕鬆,只為了能鼓舞兩姊妹。

  「萬一硝子小姐辦不到,那就由我來找出手段。成為魔王之後,拚命學習。所以在那之前──妳們願意幫我嗎?」

  「那當然!」「我也要!」

  伊呂里往前站出來。而小紫也不輸姊姊地撲到雷真的懷中。

  她接著淘氣地調侃了一下雷真:

  「可是呀~雷真要做研究的話,必須要讀好~多書才行吧?」

  「嗚……這個嘛、呃、是沒錯啦……」

  「我們有辦法活那麼久嗎~?」

  「小小小紫,不許說那種不吉利的話!難得雷真大人為我們打氣呀!」

  雷真笨拙的鼓勵方式早就被看穿了。這也可以說是彼此心意相通的意思。

  原本涼透的心漸漸溫暖起來。雷真重振精神,開始整理狀況。

  首先,這裡是利物浦市內,似乎是教授會私下擁有的〈藏身處〉之一。學院接受了王妃的支配,洛基、夏露與芙蕾都行蹤不明。安里應該平安無事,但據說現在落入機巧師團手中。

  「話說回來,伊呂里,那塊〈石頭〉怎麼了?就是我們從學院地底下偷來的──在那個自稱是〈人類〉的傢伙所在的房間找到的那個。」

  「你說那個嗎?我遵照你的指示,交給硝子了。」

  「當時硝子小姐有說過什麼嗎?」

  「沒有……不過,這麼說來,她的臉色好像有變了一下。」

  那個硝子竟然會慌張到讓別人看得出來,可見事情並不尋常。

  當時雷真把那塊石頭從控制板上拆下來的瞬間,黑色的巨人便開始瘋狂大鬧。火垂雖然說那是『安全裝置』,但會不會其實是更貴重、意義更重大的東西?

  「話說,那天妳們還真是鬼鬼祟祟啊。連硝子小姐被人開槍的事情都沒有跟我說。」

  「真……真是對不起……!」

  「我並不是在責備妳們。只是,今後我們不要再隱瞞事情了。我聽說對硝子小姐開槍的是協會的人。那是真的嗎?為什麼要開槍?」

  伊呂里轉頭看向小紫。小紫應該有被硝子下了封口令,不過她還是老實回答:

  「就是昨天雷真在列車上聽到的那樣。硝子她因為製造禁忌人偶的罪名,差一點被帶走了。可是硝子不服從……就被對方開槍威脅。」

  「那所謂的『禁忌人偶』,是指妳們嗎?」

  姊妹同時吸了口氣,小紫接著把手指按在太陽穴上……

  「……應該不是雪月花喔。因為他們沒有打算要抓我呀!」

  雷真的腦海中,浮現出艾德蒙帶在身邊的那具少女型自動人偶。那個只要是艾德蒙的命令,就會輕易做出殺戮行為的人偶,正是花柳齋的〈朧富士〉。

  昨天,艾德蒙是不是說過什麼話?

  『我暗殺掉老爹的事情似乎被他們發現了。』

  「那個渾蛋……是用朧富士……做出那件事的……!」

  他想必是用魔術回路〈天手力〉下手的。而留下的痕跡被協會捕捉到了!

  伊呂里白皙的肌膚變得更加蒼白。

  「也、也就是說,協會認為是硝子提供朧富士,協助暗殺國王……?」

  「硝子小姐怎麼可能做那種事──這樣的話現在也沒說服力了。因為硝子小姐偏偏選擇逃亡到結社,要教人不懷疑她還比較難啊。」

  看在協會的眼中,就會覺得是『花柳齋以提供朧富士做為交換,獲得了薔薇的地位』。

  「這下我懂了。硝子小姐遭到協會追捕,而能夠藏匿她的就只有結社。」

  「你在說什麼呢。在機巧都市中也有日本軍的情報部呀。」

  「情報軍官的武器是頭腦,如果要對付灰十字的戰士大人,完全不可靠啊。那天,雪月花全都集合在我身邊,硝子小姐那裡又是如何?」

  雲雀抵達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剛好沒能趕上護衛。

  小紫「嗯……」地發出有點不滿的聲音。

  「既然軍方不可靠,那就拜託別人呀。像是……學院之類的!」

  「妳說的學院,現在是什麼狀況?」

  小紫與伊呂里都倒吸了一口氣。學院目前被機巧師團支配著。而現在英國與協會正在合作搜索王子的下落,因此那裡對身為『共犯』的硝子而言等於是敵陣了。

  「我猜,硝子小姐是從以前就受到結社邀請,就像我受到白痴王子邀約一樣。然後現在遇到了束手無策的情況,才只好不得已向結社……」

  「可是,我不明白結社邀請硝子的理由。而且我實在不覺得日本軍會不可靠。畢竟硝子一直以來都很受榊中將照顧呀。」

  「那位老爺爺的敵人可是很多的。萬一駐英的少將閣下就是他的敵人,又會如何?妳不覺得可以跟剛才的『那個』接在一起了嗎?」

  雷真指著伊呂里的胸口說道。結果伊呂里頓時染紅臉頰……

  「雷真大人!何何何必挑在這種時候……不過,真真真是沒辦法,既然雷真大人認為有必要放鬆一下,我伊呂里,也是願意跟『那個』接在一起──」

  「妳在說什麼啦!我是在講剛才那顆石頭!就是妳說讓硝子小姐臉色改變的那個……如果那是非常重要的東西,而硝子小姐不想交給情報部──的話?」

  姊妹倆呆滯地望著雷真。大概是太過驚訝,讓她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不想交出去,所以逃跑了。因為無處可逃,所以只好跟結社合作。這樣也能說明硝子小姐為何什麼話都不跟我們說。因為她如果把這件事告訴我們,我們也會遭到軍方搜查。所以她才故意遠離我們──」

  「請不要說了!」

  似乎再也忍不下去的伊呂里,用力把頭別開。

  「一切都是雷真大人的幻想!硝子是丟下夜夜離開的!是丟下我們……!」

  「不要那樣說。硝子小姐到現在,依然是我們的硝子小姐啊。」

  「請你不要再說了……那種……不乾不脆的妄想……!」

  「伊呂里,妳昨天早上有狠狠甩過我耳光吧?」

  「咦?呃!關於那件事、真的是非常抱──」

  「硝子小姐在打妳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跟當時的妳一樣啊。」

  夜夜的胸口炸裂時,伊呂里曾經對陷入錯亂的雷真打過一巴掌。那時候,伊呂里臉上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反而比較痛的樣子。

  而硝子也是一樣。雷真不認為那是自己看錯──也不想那麼認為。

  「硝子小姐跟那群傢伙合作,並不是值得稱讚的事情。但畢竟我昨天也跟白痴王子合作,襲擊過王宮,所以我沒資格責備硝子小姐。另外,她對我有恩。既然硝子小姐遇上困難,我就要去救她。」

  「……都到了這種情況,請問你還是要相信硝子嗎?」

  「當初收養我的就是硝子小姐喔?我這條命,早就已經交給硝子小姐了。」

  「嘴上那麼說,但其實雷真每次都會擅自捨棄生命呢~」

  小紫插嘴調侃。在她圓圓的臉蛋上,淚痕閃閃發著光。

  伊呂里雖然感到困惑,但似乎內心也被打動,而開口詢問雷真:

  「不過,就算你說要帶硝子回來……她感覺根本就不理睬我們呀……」

  「是啊。所以就來多理解一下硝子小姐的事情吧。」

  昨天的失敗讓雷真學到教訓了:要救硝子,不能靠強硬的手段。

  「妳們跟硝子小姐在一起很久了吧?拜託妳們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我。」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因為硝子都不會講關於自己的事情。」

  「既然這樣,就去問知道的人吧。例如說──榊中將。」

  「咦!?但中將不是在日本嗎……?」

  「是沒辦法輕鬆去找他聊天啦。不過,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還是有手段的。」

  雖然是非常危險的手段。

  雷真不禁笑了起來。好像總算恢復以往的自己了。

  「所以說,就讓我們去拯救硝子小姐吧!」

  關於這一點,並沒有人表示反對。姊妹倆擦拭淚水,對雷真用力點頭。

  彷彿講好似的,三人同時抬頭仰望水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水槽裡的夜夜,熟睡的臉蛋似乎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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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44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8 理解強大

  


  


  1

  


  自懂事開始,硝子就與那男人住在一起生活了。

  兩人是親子關係──吧?在社會上來說。但硝子從來沒有稱呼過那個男人為『父親』,而是跟鄰居以及偶爾來訪的客人一樣,稱呼他為『老師』。

  硝子最初的記憶相當模糊。

  只記得那男人因疲憊而深陷的眼窩中,有一對閃閃發亮的眼睛看著她。

  「知道我是誰嗎?」

  那聲音彷彿是在觸碰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可惜的是,硝子完全聽不懂男人究竟在對她說什麼。

  男人的眼神中漸漸失去光彩。接著用骨脈明顯的工匠手掌掩住了自己的臉。

  「……不行啊……說得也是……我就知道……打從一開始。」

  只說完這句話,男人就轉身背對硝子,彷彿對她失去興趣了。

  年幼的硝子根本不明白,男人究竟是對什麼感到失望。

  幼小的心靈中只想到一件事:我是不行的。

  男人是一位出名的人偶師。

  在廣大的宅邸中有許多女傭人偶,照顧硝子的生活起居。雖然受到的待遇有如名門家的公主,但硝子卻對那些人偶們感到相當厭煩。

  有一天,就在她逃離了煩人的人偶們,在門蔭下乘涼的時候──

  「狂士郎老師在家嗎?」

  巨大的影子忽然遮住陽光。一名體格壯碩的軍人出現在硝子面前。

  是熟悉的中尉。硝子很有禮貌地鞠躬後,招待對方進入宅邸。

  「歡迎您大駕光臨,榊大人。請進。」

  硝子帶著客人來到書齋。在瀰漫著酒臭、照不到陽光的昏暗房間中,那男人今天也在胡亂寫著什麼東西。他對硝子瞧也不瞧一眼,只看著來訪的客人,發出冷笑。

  「呦,榊,你也是閒得可以啊。是不是因為你太沒用,在軍中沒有容身之處啦?」

  雖然話中帶刺,不過敏感的硝子依然可以聽出男人的聲音有些開心。他從來都沒有對硝子用這樣的語調說過話。

  男人粗魯地把推積如山的書本推開,從底下挖出了一個將棋盤。

  「不管你來幾次都是白費力氣。我沒打算製作什麼兵器。休想要我為了『國家』這種概念模糊的玩意工作,我只會為我認識的傢伙造東西。」

  「那麼,就為了我製作吧。」

  「小毛頭少在那邊說大話。你的薪水怎麼可能買得起我的人偶?」

  見到兩人開始下起將棋,硝子便適時地鞠躬後,退出房間。

  就在硝子拉上紙門的時候,從房內傳來榊的聲音:

  『真是有教養的女兒啊。』

  ──被誇獎了。硝子頓時感到一股誘惑,明知不可以,卻還是忍不住偷聽起來。

  『你有好好在照顧她嗎?我從沒看那女孩笑過啊。從白天就只會喝酒,把照顧的工作全丟給人偶的話──』

  『那東西在笑的樣子,連我都沒看過啦。唉呀,反正只是個廢物。』

  男人的話語深深刺痛硝子的心。雖然想要轉身逃走,雙腳卻不聽使喚。

  伴隨『啪、啪』的下棋聲響,兩人的對話隱約傳來。

  『這世界究竟變成什麼樣,你根本不知道。』

  榊低沉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了。

  『西洋的主流早已是機巧魔術──像伊邪那岐流那種依賴個人才華的作法,不可能敵得過組織化的魔術兵。如果沒有優秀的自動人偶,可是打不贏未來的戰爭啊。』

  『真是囉嗦……為什麼你就那麼想要打仗?』

  『這是為了保護國家。德川三百年來,日之本已經太習慣於太平盛世了。在這段期間,西洋人則是不斷在儲備武力、拓展疆土。想要保護這個國家,保護人民,就需要力量。我們必須把遠東一帶都納入支配,築起堅實的地盤才行。』

  『聽你講得冠冕堂皇,但全都給我去吃屎啦。明明是自己主動挑起戰端,還說什麼為了保護自己國家,這個渾蛋。我是不會幫忙戰爭的。』

  『那你又是為什麼要造人偶?為了什麼,做出那麼優秀的東西?』

  『優秀的東西?那些全都是失敗品。他們根本就沒有生命,到頭來也只是在模仿人類罷了。』

  ……那究竟有什麼不好的?

  『再說,人偶我早就做膩了。我現在在寫書呢,要不要讀讀看?』

  『……既然你說膩了,那我就去拜託軍方為你建一座專用的工廠吧。然後在你的設計跟指揮下,讓工人們進行量產。這樣如何?』

  『少跟我開玩笑!你是想在別人做出來的廢物上,刻上我的銘號?』

  『那麼,就由你親手製作吧。既然你說過去的作品都是失敗品,那就造出你的傑作,然後給我吧!』

  ──到最後,這天的議論依舊沒有得出任何結論。

  等到榊回去後,男人難得主動對硝子搭話了。

  「喂……這個……拿去。」

  他冷漠地說了幾個辭彙,並遞出一把三味線。

  平坦滑順、散發出淡褐色光澤的琴身非常美麗。即使是年幼的硝子,也能理解這把三味線一定是出自名匠之手,以及原本的使用者相當珍惜它的事情。

  「彈彈看。」

  ──這真是強人所難的要求。再說,這男人是為什麼要送硝子東西?

  是因為他白天時被榊說教,而打算改變自己的態度了嗎?硝子雖然不清楚原因,但能夠被男人搭理還是讓她非常開心,於是便照男人所說地收下了三味線。

  接著一邊窺視男人的臉色,一邊把三味線抱在大腿上,撥弄琴弦。

  「叮」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震撼了硝子的心。

  真是舒服到讓人酥麻呀。硝子為了想要再多聽幾次,而不斷撥動琴弦。或許是與生俱來的才華,她玩著玩著,便多少理解了彈奏的方法。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硝子幾乎沒有記憶。

  只知道自己非常開心,非常愉快,非常興奮。打從出生以來,她第一次對某樣東西感到沉迷。

  試著模仿流行歌的旋律,一次就抓到了音階。硝子忍不住感到得意起來,心中覺得男人應該也會為她開心。於是抱著期待的心情抬起頭──

  卻發現男人露出苦澀的表情,一臉失望。

  「……做不到嗎?唉……我想也是。」

  硝子頓時感到錯愕:我做到了呀。做到了──吧?

  ──就在這時,她回想起鄰居的老婦人曾經說過的話:

  『那個人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那副德行?明明在鏡子大人過世之前,他還是個善解人意的好男人呀。』

  『鏡子……?』

  『是呀。她是個很漂亮、非常漂亮的夫人呢。』

  婦人感到同情地摸著硝子的頭,溫柔地對她說道:

  『妳的樣貌,確實有遺傳到她呀……』

  硝子這下總算明白了。

  為什麼男人都不願意對硝子瞧上一眼?為什麼要讓她做她做不到的事情?很簡單,因為男人在追求的,心中所愛的,並不是硝子。

  既然如此,這男人之所以會沉溺於喝酒、放棄製作人偶──

  是否也全都是我害的?

  幾天後,硝子來到男人的書齋,跪坐在地上說道:

  「我要出去工作了。」

  「啥?妳忽然在說什──為什麼!」

  男人一瞬間便突破了沸點。面對過去從未見過的魄力,硝子忍不住縮起脖子。

  然而,她還是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老師很喜歡喝酒……」

  「那又如何!」

  「既然老師不願意造人偶……那就由我……來賺酒錢。」

  男人用力摔出酒瓶。酒瓶在榻榻米上彈了一下,碎在硝子的腳邊。

  兩人沉默對峙了好一段時間後……

  「……讓小鬼擔心錢的事情,看來我也結束啦。」

  男人露出疲憊不堪的表情,轉身背對硝子,繼續寫書。

  「好,隨便妳。妳愛去哪裡就去哪裡!」

  說罷,他便再也沒有回頭了。

  就這樣,硝子踏入了華麗的藝妓世界中。

  那是在宴席上表演歌舞樂曲、陪酒助興的工作。畢竟需要面對醉客,心中多少會感到不安,但這份工作可以讓硝子接觸三味線。

  現在硝子擁有的財產,就只有男人給她的三味線,以及繼承自〈鏡子〉的美貌而已。

  硝子的學習能力很強,技藝一天比一天進步。她深受大姊姊們的疼愛,到了能夠坐上宴席之後,也很快就學會了應對客人的方法。雖然修行辛苦,不過身邊也有很多同年紀的女孩們,讓她不愁沒人說話。她的個性漸漸變得比住在男人的宅邸時更加開朗,同時,容貌也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成熟了。

  才華、知性與優秀的技藝,讓硝子在花柳界中的地位不斷攀升。

  受到後輩們仰慕,貴客也絡繹不絕。就在她的名氣響亮到業界中無人不曉,開始感到每天都過得很幸福的時候──事件發生了。

  在一個美麗的滿月剛剛升起的秋季夜晚。

  硝子在店門前看到了那個男人──狂士郎。

  


  


  


  


  


  2

  


  「紅薔薇?請問妳是怎麼了?」

  黑薔薇宛如西洋人偶般惹人憐愛的臉蛋占滿了硝子的視野。

  「……沒事。我只是在想怎麼答覆而已。」

  硝子勉強讓自己保持平靜,將視線望向腳邊的水面上。

  芙蕾身上的衣服因浸水而透出底下的顏色。那樣子雖然美得讓人會聯想到半裸的寧芙(Nymph),但卻毫無生氣,不只是呼吸,連魔力的流動也停止了。

  「您說她還沒有死,但我怎麼看都不像呀。」

  「這是我阿卜拉克薩斯家代代相傳的祕法〈遺忘之河〉忘川水。」

  「那名字,我記得是神話中……喝下去會忘記生前的記憶,好準備轉世之類的東西。」

  「沒錯,它可以讓存在情報消失。一旦度過忘川(Lethe),便再也無法回頭──然而,只要沒有到達對岸,存在情報就會維持下去。因此,這女孩目前還停留在死亡的邊緣──這是應用魔術的反證,固定活體的密藥。」

  在硝子的腦海中,不禁想到泡在福馬林中的生物標本。

  換言之,就是利用這樣的原理構築出來的靈藥了。不愧是標榜死靈術專家的家族,對生化學的奧義也很精通。

  「只要解除靈藥,這女孩就會恢復呼吸。因為她是在活著的狀態下被浸到忘川水中的。沒錯吧,桃樂西?」

  黑薔薇轉頭看向一旁的少女。桃樂西雖然有些畏怯,但還是點點頭:

  「是、是的。但是,她的心臟也快壞了……要是從水裡撈起來,馬上就會死去。」

  「就是這樣。唉呀不過,至少比那邊的狀況好多了啦。」

  那邊──是指什麼?

  黑薔薇明明應該有察覺到硝子心中的疑問,卻只是對她露出教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硝子切換眼罩上的鏡片,靈視芙蕾的身體。內部細微的血管破損與傷害遍及全身上下。如果想要救她,必須用精瑠製造代替用的血管才行。

  (我可不是什麼醫生呀……)

  硝子不禁自嘲。無論臟器還是骨骼,自己過去都玩弄過那麼多次了,事到如今才在說這種話?

  有辦法救活的話,自己確實很想救活她。畢竟也不是什麼不認識的人……只是,硝子不明白黑薔薇的意圖,這點讓她感到不太舒服。

  於是硝子心生一計,不對賽菲菈,而是對桃樂西說道:

  「妳為什麼要把這孩子撿回來?照妳的實力,要瞞過銀薔薇大人的眼睛應該相當困難──想必非常危險吧?」

  「真的是有夠辛苦的!這爛人又重得要命!再說,當初就是這傢伙害我把臉丟光的呀。害我在全國政商名流眼前輸得那麼慘……!」

  桃樂西氣得幾乎要跺起地板來。看到她這生氣的模樣──原來如此,無論臉蛋還是脾氣,確實都跟祖母賽菲菈有幾分相似。

  「那妳為什麼沒丟下她不管?」

  「那是、因為、祖母──」

  桃樂西往自己的祖母瞄了一眼,發現黑薔薇的表情冰凍凝結,讓桃樂西慌張起來……

  「不、不是的!呃~就是──我的死靈們還沒有輸!只是被這個波霸妖怪的心臟硬壓下去了而已!技術上是我比較強!在讓全世界明白這件事之前,就讓她輸給半路殺出來的什麼黑刀的話,我會很傷腦筋呀!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說得都快要哭出來了。簡單來講──一切都是黑薔薇指示的。

  「為什麼呢,黑薔薇大人?」

  「我可是慈悲為懷的魔女。還有,叫『大人』太多餘了,我們同樣都是薔薇呀。」

  也太會裝蒜了。被硝子用力一瞪,黑薔薇只能半放棄地說出了真心話:

  「是啦、是啦,妳猜得沒錯。對這種黃毛丫頭,妳以為我會出自善意救她嗎?」

  「……妳打算怎麼利用她?」

  「齁齁齁!那種事情,恕我不能奉告了。」

  「這麼說……也對。」

  對於黑薔薇來說,硝子絕對稱不上是〈同伴〉。她應該還在評估是否有利用價值而已吧?如果無法利用的話……

  「不過……說得也是,有件事情我可以告訴妳。」

  忽然,黑薔薇漆黑的雙眼蒙上陰影,露出空虛的微笑。

  「我過去也曾經有過可以稱為友人的對象。莉莉是個資質出類拔萃……卻也非常愚蠢的魔女。愛會讓人變得愚昧呢。」

  她說『愛』嗎?這樣與她一點都不相襯的辭彙,莫名讓硝子感到好奇,而靜靜等待她繼續說下去。但黑薔薇則是打馬虎眼似的笑了起來:

  「這代表薔薇的魔女也是多少懂得一些愛,同時也可以拿來利用的意思──好啦,妳打算怎麼做?」

  黑薔薇的笑臉增添了幾分魄力。看到硝子還不回應,黑薔薇就把臉湊得更近了。

  「我說,紅薔薇呀,我並不是在勉強妳喔?畢竟這件事對妳來說是一點利益都沒有,對吧?」

  ……實質上,這根本就是在威脅了。硝子光是想到自己會被遺留在這個異界中,就感到毛骨悚然。

  「不過,能夠得到我的認同,對妳也是一種利益吧?」

  黑薔薇伸出右手。宛如火焰的一團黑氣噴發出來,變成一顆像果實般的東西。

  (這是……!)

  硝子頓時感到驚訝:這東西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她願意給我嗎?

  「說不定,我們意外地能相處得不錯喔?」

  硝子冷靜地開始在心中盤算。現在的她還沒有足以對抗金薔薇的武器。如果能夠獲得這個東西,應該可以成為很大的優勢。而且──

  就算今後等待著芙蕾的會是一場苦難……

  也總比在這裡喪命要好得多了。這麼做等於是延續她的可能性。或許以後會有人拯救她也說不定。例如說,在某處的那些不怕死的孩子們。

  ……仔細想想,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硝子甚至覺得,以前拯救過芙蕾那隻愛犬的事情,搞不好就是為了今天的前哨戰。

  「我就答應妳吧。告訴我這個水的特性。另外,我希望有個助手。」

  聽到硝子的回應,黑薔薇露出微笑。那是代表一切都如她所意的表情。

  「就讓桃樂西當妳的助手吧。要怎麼使喚她都隨妳高興。」

  「那麼,桃樂西,我列出幾項必要的東西,妳去拿過來。首先是蒸餾水──」

  「請、請等一下呀!為什麼是我──!」

  被硝子狠狠一瞪,桃樂西的臉上便立刻失去血色。

  「聽好囉,小姑娘,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可是人命。下次再敢頂嘴,就算妳是黑薔薇的孫女,我也不會客氣了。我想妳也怕疼吧?」

  「是、是的……姊姊大人……♡」

  桃樂西陶醉地染紅臉頰,用崇拜的眼神看向硝子……硝子不禁在不同的意義上感到危險,但這樣至少也比較好差遣,於是她沒多說什麼,轉身看向芙蕾。

  雖然自己不認為做這種事可以算是贖罪,不過──

  妳的生命,就由我花柳齋維繫下去吧。

  


  


  


  


  


  3

  


  在機巧都市的郊外、靠近海邊的土地上,建有一棟白色的醫院。

  五樓的一間住院病房中,傳出粗野的怒吼聲:

  「到底要讓俺等到啥時候?簡直煩死了!」

  大聲咆哮的是一名體格健壯的日本少年,正是昴。在隔壁的病床上,則是躺著幾乎無法起身的六連。他們都是日輪的隨從,伊邪那岐流的魔術師。

  兩個人都遍體鱗傷,尤其六連可說是重傷。

  「那白痴,都不會聯絡一下……究竟是在做啥!」

  「別這樣咩,大小姐可是伊邪那岐流本家的金孫,不會有事的啦。」

  「還沒招女婿就隨便在外頭過夜……!沒自覺也該有個限度啊白痴!」

  「……啊~你是在氣那件事?不過,既然對方是雷真,也沒關係唄?」

  「當然,除了他也想不到別人的啦……可是……這跟那是兩回事啊啊啊啊!」

  「哈哈~這就是男兒心的啦。」

  昴苦惱好一段時間後,把憤怒的矛頭轉向雷真。

  「那傢伙也是一樣!學院都變成這副德行了,他還在哪裡閒晃!」

  「那個人也不需要擔心的啦。雷真可是打倒過魔王的人物……唉,雖然就是因為那樣,讓我們也遭到通緝就是了。」

  「什麼〈魔王殺手〉(Blood Sin)……真~的是有夠會找麻煩的……!」

  雷真現在正受到協會追捕,警察與英國軍也都在協助搜索。凡是被認為與雷真交情不錯的人物,都因為協助逃亡或共犯的嫌疑而遭到通緝中。

  其實只要乖乖到學院自首,應該也不會受到多嚴重的懲罰。但既然日輪不那麼做,這兩人是不可能背叛的。

  「夠了,俺自己去找大小姐。搞不好她就在夜夜待的地方也不一定。」

  「別勉強自己唄。昴的傷勢痊癒也要兩個月,還是乖乖躺床上的啦。」

  「就是說呀,幫不上忙的傢伙就給我乖乖躺著吧。」

  柔和卻又嚴肅的聲音忽然傳來,讓昴與六連都嚇了一跳。

  一位銀髮的護士走進病房,正是拉賽福的女兒──愛麗絲。

  「連我接近身邊都沒察覺,還想跑出去,也太愚蠢了吧?」

  ──確實。如果是平常的話,昴應該可以用式神察覺對方接近才對。但現在因為擔心會被軍隊反向探測,而沒辦法展開巡哨用的式神。這樣出去外面走動根本是自殺行為。

  「你打算辜負我的好意嗎?把你們藏在這裡可是很辛苦的喔?」

  「講得一副很偉大的樣子……!俺倒想問妳沒有曝光唄?」

  「我的〈虛像〉(Brocken)連教授都有辦法欺瞞。只要沒有意外,是不可能被發現的。」

  「那就用妳那個什麼虛像去找唄。大小姐現在怎樣了?」

  「你們那位重要的大小姐嘛──」

  愛麗絲把視線看向背後。從她身後,日輪悄悄探出頭來。

  昴立刻快步走過去,一把拎起日輪的後衣領。

  「大小姐!這個大白痴!為什麼不立刻露臉!」

  「咿!對、對不起的啦……!」

  昴本想繼續發飆,卻看到日輪眼角的淚痕,而安靜下來了。

  「……那是怎啦?在倫敦發生啥事了?」

  「咱……真的是個傻瓜呀……什麼忙……都幫不上……!」

  日輪「嗚哇哇~」地哭著奔出房間。愛麗絲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個愛哭的公主呢。你不追上去沒關係嗎?」

  「……讓她去哭唄。有時候哭一哭也能舒暢些。畢竟夏綠蒂現在也下落不明,想哭是難免的。」

  「昴……你總算成熟點啦……!」

  「喂,六連!幹麼說得俺好像小孩子一樣!」

  「別在醫院吵吵鬧鬧。既然那麼有精神,昨天怎麼不出去戰鬥?」

  「唔唔……講得那麼高高在上……!咱們也不是自己喜歡躺在這邊──」

  「啊哈哈,咱們真的一無是處呢。真窩囊!」

  「別說得像笑話嗚啊啊咕喔喔喔………!」

  昴整個人趴到病床上了,他被艾德蒙撕裂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治好。

  「別在那邊吵鬧了。半死人就給我慢慢養傷吧。」

  「妳說……慢慢?難道要俺就這樣悶不吭聲咩!」

  「還活著的時候稍微用一下腦袋吧。你認為那個大笨蛋會就這樣默不吭聲嗎?」

  愛麗絲露出有點嘲諷,又莫名感到驕傲的微笑。

  昴理解到她究竟是在相信誰,信任到什麼程度,而跟著笑了。

  「……說得對。那接下來要怎麼做咧?妳應該已經想到一堆很黑的計謀了唄?」

  愛麗絲感到無奈地搖一搖頭。

  「你還真的是有夠笨的──我當然是還沒有想到啦。」

  「喂,六連,俺可以揍這傢伙唄?可以唄?」

  「不可以的啦,她可是校長的千金哩。」

  愛麗絲把手交抱在胸前,語氣平淡地列舉出我方的不利因素:

  「首先,需要有個能夠讓世人接受的正當主張,要不然我們就只是一群恐怖分子了──連戰術都還談不上。接著必須要想辦法解決戰力上的問題。雖然學院已經沒有城牆,但對方是人機總數一萬以上的大部隊──實質上是比攻城還要困難的任務呀。」

  相對地,我方則是只有僅僅數名實力被削弱的魔術師。

  「至少魔劍還在的話就好了……夏綠蒂也真是沒用。」

  「喂,沒必要那樣講──」

  昴說到一半就發現了:愛麗絲的指甲正用力抓著自己的手肘。

  在戰鬥結束之前,愛麗絲一直都和夏露在一起。她大概是對於只有自己平安無事的事情,在內心感到很羞愧吧?

  多少感到有點同情的昴,稍微把聲量放低了。

  「如果有魔劍,就會有辦法了咩?」

  「沒有的話就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那是我方最強大的火力呀──所以說……」

  愛麗絲露出戰略家似的表情,靜靜說道:

  「搜索任務就交給你們了。因為你們的魔術可以對廣範圍進行情報收集,在隱密性上也很優秀。萬一被發現的時候,要銷毀也很容易。」

  所以她才會要昴他們乖乖靜養,為即將到來的那天做好準備。

  「伊邪那岐流跟精靈術沒啥太大的差別,要是做得太明目張膽,絕對會被發現的。」

  「那如果不要做得那麼明顯呢?」

  「縮小範圍,一點一點慢慢找的話……可是,那就很花時間哩。機巧都市可是五十萬人的大都市,逐家逐戶找起來也……」

  「不,讓我們做吧!搜索任務就交給我們!」

  伴隨堅定的語氣,日輪走進病房。

  她的眼睛都紅腫了。愛麗絲調侃似的說道:

  「像個小孩一樣哇哇大哭,是不是比較舒暢點啦?」

  「真是非常抱歉,愛麗絲大人。不過我已經沒事了。」

  日輪很有禮貌地鞠躬後,露出堅毅的表情。

  「沒能保護好夜夜小姐,是我的過失。將功補過──這就是伊邪那岐流呀。」

  「……意外地是個有骨氣的公主大人呢。好,那搜索任務就交給你們了。至少要把劍帝找出來,另外還有夏綠蒂跟芙蕾。」

  「我明白了。不過,萬一……已經不在世上的話呢……?」

  「要不要來打賭?我賭他們還活著,妳呢?」

  愛麗絲淘氣地拋了一個媚眼。日輪「啊」地用手摀住嘴巴……

  「……這賭局不成立。因為我也賭他們還活著!」

  兩人互相凝視,同時笑了出來。

  看到那情境,六連咧嘴一笑。

  「……噁心死了,六連。你在笑啥?」

  「那對組合,你不覺得很厲害咩?這可是日本魔術師中最大派系的伊邪那岐流下任當家,配上十九世紀最強魔術師拉賽福的獨生女喔?」

  日輪不但擁有全學院一流等級的魔力總量,也能操縱各式各樣的式神。能夠一次同時使用的魔術,恐怕比那個馬格努斯還要多。

  而愛麗絲或許是個比日輪『拙劣』的魔術師,但她擁有日輪缺乏的想像力、戰略、戰術等等才華。搞不好可以比日輪更有效發揮式神的能力也說不定。

  她們只不過是兩位年紀尚輕的少女,跟身經百戰的魔女們比起來,還不是很值得依靠的存在。然而,只要愛麗絲提供智慧,日輪提供執行力──

  或許也相當讓人期待不是嗎?

  昴輕輕笑了一下,聳聳肩膀:

  「哼,還不夠可靠的啦。必須要咱們好好輔佐才行。」

  「講這種話~明明內心就對大小姐超級迷戀的說~」

  「吵死了!小心俺揍你!」

  微微看到的一線光明,還只是垂到地獄的〈蜘蛛絲〉而已。

  究竟有沒有辦法不扯斷它,接續下去?

  昴感受著教人不舒服的冷汗,同時拍打自己的臉頰,提振精神。

  


  


  


  


  


  4

  


  在空氣潮溼的地下通道中,雙胞胎姊妹不斷來回踱步著。

  「怎怎怎怎麼辦!居然一時衝動救了她呀!」

  「不不不不知道!這絕對很不妙吧!一定會被罵吧!」

  她們求助似的看向背後。兩具騎士人偶沉默不語地站在那裡。

  這兩具人偶雖然很忠誠,但都只會遵照命令做事而已。因為他們幾乎都不講話,所以雙胞胎姊妹其實也搞不太清楚他們個性究竟如何、在想什麼。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們原本同樣也是一對雙胞胎。

  看到騎士們什麼話都不說,雙胞胎又再度把視線看向腳邊的少女。

  在牆上的魔具照明下,一頭金髮閃閃發著光。

  經過一場激戰,臉蛋上沾滿灰塵。招牌特徵的帽子早已不知去向。即使仰躺在地上也絲毫不會改變形狀的一對假胸部讓人莫名感到哀傷。

  在昨天的戰鬥中,西格蒙特被抗魔繩索束縛、夏露從天上墜落的時候,雙胞胎正躲在樹林中,顫抖著身子觀望局勢。

  其實她們大可以不要跑來看狀況,只是夏露離去時留下的那句話──『妳們要保重喔。』讓她們很在意,就忍不住跟上去看了。

  掉落下來的夏露,怎麼看都已經失去了意識。裝作沒看到應該是最好的選擇才對,可是雙胞胎卻在情急之下送出騎士,拯救了夏露。

  接下來就是拚命逃竄。躲在飛揚的塵土中,一路逃到她們以前拿來當基地的地下通道。也因為這樣,她們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冷靜下來,只能焦急地不斷踱步。

  大概是雙胞胎的腳步聲實在太吵了,夏露這時恢復意識,緩緩睜開眼睛。

  「嗯……?妳們是……魏茨澤克姊妹?」

  「都是暴龍害的啦!」「一定很糟的!妳要負責呀!」

  「沒頭沒腦在說什麼啦!?這裡是什麼地方?」

  夏露彈起身子,接著倒吸了一口氣。看來她對眼前的景色有印象的樣子。

  「這是學院的地底──通往大空洞的地下通道吧?沒錯吧?」

  她的記憶似乎恢復了,於是慌張地左右張望,在黑暗中大叫:

  「西格蒙特!你在哪裡?」

  ──四周只有回音傳來。夏露的臉色很快發青。

  「只有我嗎……?又……因為我──害西格蒙特……!」

  「哇哇!冷靜下來!」「魔劍之龍沒事啦,應該!」

  「為什麼可以那麼肯定!跟我說明一下狀況呀!」

  雙胞胎只好不甘不願地蹲到地上,在夏露的詢問下,對她說明情勢。

  「──也就是說,機巧師團還賴在這裡沒走?校長怎麼了?」

  『不知道。』

  「愛麗絲呢?她應該跟我在一起呀。」

  『不知道。』

  「夜夜怎麼樣了?埃里亞德教授的手術呢……?」

  『妳在講什麼,我們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呢。」

  『那是什麼意思嘛!』

  雙胞胎的聲音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要是沒有我們,暴龍現在早就像青蛙一樣被踩扁啦!」

  「要不然就是被軍隊活捉,然後接受奇怪的拷問呀!」

  「說、說得也是。對不起。謝謝,妳們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雙胞胎同時嚇了一大跳,互相竊竊私語起來。

  「這隻暴龍,好噁心喔?」「就是說呀,會不會是假的?」

  「我全都聽到了啦!人家乖乖道謝,為什麼要說噁心嘛!」

  夏露忍不住發飆,但心中也很清楚這是自作自受,於是很快便收起怒氣,搖搖晃晃地起身,扶著牆壁邁出步伐。

  雙胞胎驚訝得趕緊繞到夏露面前。

  「妳要去哪裡?」「那邊很危險喔,是往地上呀!」

  「讓開……我要回去才行。妳們不知道西格蒙特的狀況對吧?」

  「不可以啦!」「有好多軍人呢!」

  「我會努力不讓他們發現。我必須回去。畢竟我很擔心安里,也不能放下愛麗絲不管。而且,我家人的心臟──重要的〈寶物〉還留在宿舍呀。被軍隊處理掉之前,我要把它們拿回來才行……」

  「可是,暴龍……已經沒有魔力了吧……」「為什麼要做到那樣……?」

  「我才想問妳們呢。妳們為什麼要救我?」

  被夏露反問一句,雙胞胎頓時說不出話了。夏露接著輕輕露出微笑……

  「唉呀,反正照妳們的個性,應該也沒想太多吧。」

  『居然嘲笑我們──!』

  「別生氣。不抱任何打算或得失心就去幫助別人──這樣的人我很喜歡喔。妳們這樣的地方,我覺得很棒呢。」

  兩人不禁臉紅,接著又開始竊竊私語。

  「這隻暴龍,絕對很噁心呢……」「果然是假的嗎……!」

  「都說喜歡妳們還這樣,也太過分了吧!妳們又不是什麼值得弄個假貨來欺騙的對象!」

  『好、好過分──!』

  墊胸!閉嘴,幼兒!暴力狂!雙方開始互相臭罵起來。

  等到彼此都把能想到的壞話罵完後,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過了一會,雙胞胎才又開口說道:

  「我們會救暴龍──」「是確實有理由的。」

  她們分別看向背後。手握長槍的兩具騎士人偶,依然筆直不動地站在那裡。雙胞胎腦海中浮現的,是過去與夏露戰鬥時的畫面。

  「魔劍之龍變成那麼可怕的模樣,打敗我們的時候──」

  「暴龍並沒有殺掉這兩個人對吧?」

  夏露當時雖然砍斷了他們半個身軀,但並沒有痛下殺手。

  「畢竟被救過一命呀。」「所以欠的人情我們要還。僅此一次!」

  雙胞胎為了掩飾害臊,『唄!』地同時吐出舌頭。夏露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她們。

  「跟那一模一樣的臺詞……我以前也……」

  話也沒說完,她就忽然把身體湊上去,握住雙胞胎的手。

  「我說!我想跟妳們成為朋友!」

  『……咦?』

  「讓我們交朋友吧?妳們叫什麼名字?」

  雙胞胎害羞得縮起身子,不過心中也沒感到不願意,於是在夏露耳邊小聲說了出來。

  「──好棒的名字呢。」

  姊妹倆都露出傻笑,互相用手肘推著對方,掩飾害羞。

  然而,就在雙胞胎嘻笑的時候,夏露又邁步走向地上了。

  「就說不可以了嘛!」「妳以為我們是為了什麼冒那麼大的危險啦?」

  「不要吵,會被發現喔。」

  姊妹倆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這裡已經離地面很近了。

  一行人從眾多出入口中接近競技場的樹林出口來到地面上。在距離八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支機巧師團的部隊在鎮守著。

  他們大概是在監視做為夜會會場的競技場吧?傳令兵頻繁地來來去去,要走出去實在太危險了。不過也多虧如此,讓夏露能夠推測出軍隊的狀況,可說是諷刺的幸運。

  從傳令兵隱約傳來的聲音中,可以知道機巧師團打算長期駐留學院的事情。

  「他們打算賴著不走呢……仔細想想,一切都安排得太巧妙了。學院的城牆遭到破壞,沒辦法再承受結社襲擊。學生之間也才剛發生過鬥爭,現在如果以『保護學生』的名義駐軍在學院,誰也──就連魔術師協會也無從抗議呀。」

  夏露的側臉變得嚴肅起來。

  「這樣一來,地下也很危險呢。應該很快就會有調查隊進來。」

  『為什麼?』

  「妳們不知道?妳們以前的領隊──羅森堡倒是好像知道的樣子。唉呀,不知道比較好啦,畢竟妳們也不想接受什麼奇怪的拷問吧?」

  雙胞胎點頭如搗蒜。

  「詳細內容我也不很清楚就是了。搶奪魔術成果什麼的,隨便他們去鬧也沒差。但是,關於夜會這方面……照這樣下去應該不妙。」

  「不妙?」「什麼不妙?」

  「王妃大人看來是打算就這樣支配學院了。讓英國直接統治學院,根本等於是放棄夜會的公正性。很明顯是要讓阿斯拉獲勝嘛。」

  而且──

  「雷真會喪失參加資格呀!畢竟現在那傢伙被當成什麼〈魔王殺手〉……!」

  夏露抬起頭,用充滿決心的聲音說道:

  「我果然還是要去才行。必須跟同伴們會合,然後解放學院。」

  雙胞胎不禁呆住了。夏露明明就沒有魔劍,也沒有魔力,卻想要衝進敵陣。這雖然是有勇無謀的行為,但並非出自愚昧的行動,而是使命感讓她做出的崇高決定。

  「暴龍,原來妳那麼……」「重視倒數第二名嗎?」

  「別、別看扁我了!確、確實啦,我是欠過那傢伙很多人情沒錯,但這並不只是他的問題呀!」

  夏露把手放在胸前,沉下眼皮。

  「多虧有大家,讓我變強了。」

  或許在夏露心中,此刻浮現出很多的人物。就連雙胞胎也知道,原本在學院中最受討厭的夏露,現在可是被大家稱呼為英雄王(Valiant Rex)了。

  「強者、富者才更應當奉獻──這就是〈身為高貴者的義務〉(noblesse oblige)。我是貝琉家的夏綠蒂,我希望能永遠以自己為榮。」

  所以,為了學院,自己必須要去。即使胸部是假的,但覺悟可是真的。

  「……話說,我這樣講是不是耍帥過頭了?」

  夏露害臊地輕輕吐了一下舌頭。雙胞胎則是著迷地凝視著夏露,但接著又同時開口,宛如十字砲火般說道:

  「那就更不應該急於一時呀!」「要慎重行事,否則一下子就會被幹掉的!」

  夏露忍不住用力眨眨眼睛:

  「……好意外。妳們該不會其實……還挺理性的?」

  「對吧對吧?」「明白我們才是姊姊了嗎?」

  姊妹倆得意地挺起胸膛。那動作實在有些好笑,讓夏露稍微放鬆了緊張的情緒。

  「妳們說得對。就算多少要花點時間,也應該先探查敵人的內情、研擬手段,之後再付諸行動──今後也可以拜託妳們給我建議嗎?」

  「嗯……怎麼辦?要幫忙嗎?」「要嗎?」

  雙胞胎互看一眼,點點頭。

  『為了學妹,就讓我們助妳一臂之力吧!』

  就這樣,三名少女與兩具騎士,又悄悄地走回地下通道的深處。

  


  


  


  


  


  5

  


  「吶~然後呢?具體上要怎麼做?」

  小紫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問道。堅強的她,努力讓自己表現出一如往常的樣子。

  雷真想要回應她的心意──卻又還不打算亮出自己的底牌,而反問了一句:

  「妳們有什麼好的想法嗎?」

  大概是以為雷真毫無計畫的關係,伊呂里與小紫的肩膀都開始顫抖起來。

  「啊,等等!別哭啊!我有想到方法!只是很危險而已!」

  「雷真大人……懇求您務必……務必救救硝子……嗚嗚……!」

  「別抓著我!不用擔心啦。想想看,我們不是有值得依賴的夥伴嗎!」

  雷真安撫著伊呂里的情緒,同時用下巴比向房間的出入口。等待雷真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的伊歐內菈,正好走了進來。

  雷真絲毫沒有表現出剛才苦惱的模樣,語氣開朗地說道:

  「謝謝妳啦,伊歐。」

  也許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道謝,伊歐內菈當場呆了一下。

  「是妳讓夜夜撿回一命。多虧有妳,讓我看到希望啦。」

  「雷真同學……你有仔細聽我說嗎?夜夜她……已經……」

  不等伊歐內菈把話說完,雷真就伸手比向背後的水槽,露出微笑。

  「幸好有妳在,讓可能性還沒消失。這裝置是妳做的吧?」

  伊歐內菈一時說不出話,但接著又拍了一下白衣的胸口:

  「是、是沒錯啦。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花柳齋老師最棒的小妹呀!」

  「雖然是自稱啦。」

  「那,最棒的徒弟。」

  「那是謊稱。」

  「大粉絲!」

  這點就沒錯了。她本人以前就曾說過,自己蒐集了所有花柳齋的著作,也全都熟讀過了。再加上這次實際為夜夜開刀,應該變得更熟悉了吧?

  「就連那樣的妳,也治不好夜夜嗎?」

  「嗯……因為在最根本的構造上,就跟我讀過的書完全不同呀。講得淺顯易懂些,就像是甲基跟乙基那樣不同。」

  「抱歉,我完全聽不懂。」

  伊歐內菈露出責備的眼神。大概是要雷真多讀點書吧?

  「當然,畢竟人偶師也是魔術師,不可能會把自己所有的技術都寫在書上。可是,應該說在製作概念上嘛……總之就是在理念方面完全不同呢。在我讀過的書中,老師感覺應該更加冷酷,或者說有點像是把人偶當成用完就丟的東西。」

  ──那跟硝子的方針有什麼不同嗎?

  「書上總是會用『人偶沒有生命』、『不值得顧慮太多』之類好像很惡劣的講法。那種壞壞的感覺,很刺激年輕時代的我呢!」

  「妳現在也還是個小姑娘吧?但硝子小姐其實並不是那樣,是嗎?」

  「嗯,雪月花的修復能力就是最好的例子。夜夜的精瑠跟我在書上讀到的不一樣,可以靠細胞分裂不斷進行修復。這很明顯是做得『不容易死亡』呀。像那個〈奪取生命〉的系統,也是犧牲雷真同學,進而強化人偶對吧?」

  原來如此,簡直完全相反了。究竟哪邊才是真正的硝子呢?

  雷真用手托著下顎,提出他從剛才就想到的疑問:

  「我說啊,假設可以不理會〈一分鐘〉的限制,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手術──要怎麼做才能讓夜夜恢復原狀?」

  「不管怎麼說,首先都要塞住心臟的洞才行。」

  「也就是金剛力原本在的地方吧?有回路就能塞住了嗎?」

  「嗯,不過必須要是形式完全一致的原始金剛力,否則不行。例如說,如果把伊呂里的冰面鏡裝進去──」

  「會產生排斥反應?」

  「不,是抗原抗體反應。最壞的狀況下,可能會引起過敏性休克,當場死亡。」

  聽到『當場死亡』,雷真不禁寒毛直豎。伊呂里與小紫也臉色發青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金剛力的魔術回路,是夜夜身體的一部分。

  (該死……竟然失去那麼重要的東西……!)

  既然都已經壞掉,那也沒辦法。現在雷真能做的就是──

  跟榊中將取得聯絡,探聽硝子的背景。

  然後,召集四散的夥伴們,奪回學院。

  聽到雷真的話,小紫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

  「要奪回學院?」

  「不是約好了嗎?實在沒辦法的話,我就當上魔王,親手治療夜夜。」

  「這樣呀……說得也是!」

  「可是,雷真大人……」

  伊呂里畏畏縮縮地插嘴進來:

  「你因為〈魔王殺手〉的嫌疑被協會盯上了,這樣還能夠坐上魔王的寶座嗎……」

  「那也不用擔心。既然師範說讓雷克南逃掉了,他就絕對還活著。只要把那傢伙找出來,協會應該也會撤銷對我的通緝──對了,伊歐,妳的刑事判決還有協會的訊問,後來怎樣了?」

  「──哼哼!」

  伊歐內菈總算恢復她平常的態度,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雷真同學,你總算想到要關心我的事了!」

  「我……我一直都在關心妳喔?」

  雷真不禁感到有點內疚。伊歐內菈則是開朗地笑著:

  「雖然不到完全赦免,但我暫時是自由之身了。只不過,拉賽福校長如果就這樣失勢,或許不太妙呢。」

  聽她這樣說,雷真便回想起那起事件的結局。當初伊歐內菈是將研究成果的一部分交給拉賽福,換取學院的庇護,才緩和了協會對她的態度。

  「……既然這樣,就更應該把學院奪回來。而且我總覺得,與其讓那隻老狐狸躲在地下,還不如把他放在檯面上會比較安全啊。」

  「你願意那樣做,我也比較感激啦。」

  忽然有第三者的聲音傳來。雷真一行人同時把頭轉向聲音來源,就看到一名銀髮少女正從倉庫的入口走進來。

  愛麗絲在途中換成小跑步,直接撲到雷真的懷中。

  雷真因為傷口疼痛與驚訝而全身僵硬。愛麗絲則是用臉頰磨蹭著他的鎖骨。

  「噢噢,我的雷真……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不要加上『我的』啊。話說,妳那句『太好了』我可以照字面上的意義解釋吧?」

  「你那是什麼意思嘛,這個大木頭!」

  愛麗絲一把抓住雷真的胸襟,粗魯地把他拉到眼前。

  微微溼潤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瞪著雷真。

  「我昨天應該有說過吧?要你在做出行動之前先聯絡我一聲……!」

  「痛啊!那裡才剛縫合好而已痛痛痛痛!」

  雷真承受不住機械義肢產生的怪力,趕緊甩開愛麗絲的手臂。

  緊接著握住她的手,誠心誠意地道歉:

  「很抱歉讓妳操心了──辛格怎麼啦?」

  「……他衝進敵陣之後就棄職不幹了,真是誇張的不良執事呢。乾脆開除掉算了。」

  雖然愛麗絲嘴上說得輕鬆,但現在的雷真不會漏看她眼眸中籠罩的陰影。看來他們是在昨天的戰鬥中失散了。推測辛格應該是為了讓愛麗絲逃跑,而自願當誘餌的吧?

  「……回到剛才的話題。妳老爸現在怎麼了?」

  「被王妃殿下抓到,從此行蹤不明呀。」

  「跟之前被金薔薇抓到時應該不一樣吧?這次他應該有做好準備?」

  「如果不是那樣,我就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囉……我不打算去想什麼考慮到他會出面的作戰計畫,畢竟我已經受夠把爸爸列入計算了。」

  愛麗絲自嘲著。或許是因為辛格不在身邊的關係,她看起來非常寂寞。

  「呃、該怎麼說……打起精神吧。」

  「……你這句『打起精神』我可以照字面上的意義解釋嗎?」

  「喂,為什麼要確認啦?雖然我也講過類似的話!」

  愛麗絲把手繞到雷真的脖子上,抬起眼睛看向他。

  「你用不著說那種笨拙的安慰話,要讓我打起精神其實很簡單喔?」

  「……喂,妳這姿勢是什麼意思?」

  「明知故問♡」

  愛麗絲輕輕舔了一下嘴脣。看到那水潤的光澤,雷真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伊歐內菈這時猛然站起,當場脫掉白衣。

  「啊!不公平!雷真同學,我也要!我也要親親♡」

  「我們還沒親啦!還有妳為什麼要脫衣服!?妳是要我親哪裡!?」

  就在雷真忙著阻擋伊歐內菈、推開愛麗絲的時候,地板上忽然出現一層霜,房間中變得一片雪白。雷真趕緊把鐵青的臉轉向寒氣的產生源頭。

  「……冷靜點,伊呂里。妳在生什麼氣?」

  「我我我我並沒有在生氣。只只只是在夜夜回來之前,我有責任要阻止雷真大人做出寡廉鮮恥的事情。」

  「寡廉鮮恥的不是我好嗎!?」

  




  


  「……故作清純,還裝作若無其事地把夜夜搬出來,真是狡猾的女人呢。」

  愛麗絲苦笑一下,輕輕放開雷真的脖子。伊歐內菈也感到尷尬地把脫到一半的白衣穿回去。

  雷真看著這兩位值得信賴的夥伴,開口問道:

  「是說,有沒有辦法利用妳們的人脈或是機巧技術,讓我跟日本取得聯絡啊?」

  「那是──『要在短時間內』的意思嗎?」

  「對。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像電話那樣方便。我想跟對方進行對話。」

  「呃~日本可是在地球的另一面喔?」

  伊歐內菈雙手交抱,露出沉思的表情。

  「那麼大規模的通信網,就算使用魔術也很困難呀……把中繼器射到空中,進行訊號增幅嗎?還是利用儀式固定住空間通道?或是──」

  「是有一個快速簡便的手段。」

  愛麗絲毫不猶豫地說道。但她嘴上說得輕鬆,表情卻很僵硬。

  「關於埃里亞德教授所說的通信用〈傳送通道〉──有一群人擁有世界規模的高等級通信網。只要拜託他們借用一下就行了。」

  「……果然,只有這個方法啊。」

  這提議剛好就跟雷真想出的結論一樣。伊歐內菈也馬上理解,而用力點點頭。

  只有伊呂里跟小紫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於是伊呂里一臉疑惑地問道:

  「呃,請問那群人是……?」

  聽到雷真說出口的名字,姊妹倆的臉色都發青了。

  


  


  


  


  


  6

  


  睽違十年左右的重逢,男人已徹底變了樣。

  看來自從硝子離開男人身邊後,他一直都過著相當荒唐的生活。頭頂上盡是白髮,原本健壯的身體也變得消瘦,過去總是綻放著妖媚光彩的雙眼,現在卻有如死魚。穿著打扮顯得寒酸,破舊的和服非常單薄──

  酒量似乎也變得很差。男人只喝下兩合清酒便醉了,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喂,再拿一瓶來!」

  「今晚就到這邊,請回去吧。」

  聽到硝子的回應,男人皺起通紅的臉,口齒不清地大吼:

  「客人要妳拿酒來,哪有店家不給的!」

  「您是客人的話,我們當然會好好招待。但我看老闆您身上應該沒帶什麼銀子吧?」

  「居然敢評判客人的貴賤……那我就告訴妳,我可是出了名的人偶師大人喔?」

  硝子的心頭不禁痛了一下。雖然這男人原本就是高傲而肆無忌憚的個性,但他過去從來沒有像這樣誇耀過自己的名聲。

  大概是把硝子的沉默視為許可了,男人用左手一把搶走酒壺,直接對著口喝了起來──沒有品味的舉止,更加刺痛著硝子的心。

  溢出嘴角的酒流到下顎。男人揪起和服擦拭掉後,臉頰上露出頹廢的笑容。

  「只要我隨便造個人偶,一堆華族就會馬上派人來啦。對我磕頭請求、說什麼『拜託老師把作品賣給我』的傢伙,都可以把我家擠得水洩不通啊。」

  「……真是豪邁呢。那就請您去造人偶,賺到錢之後再來吧。」

  「我才不要……我已經不造人偶了。」

  「為什麼呢?再說,那樣偉大的老師,為什麼會連酒錢都沒有?」

  男人把混濁的視線看向榻榻米,嘔氣似的說道:

  「……因為我膩了。」

  「膩了?」

  「人偶什麼的,簡直無聊透頂。我想做的,根本不是那種東西。」

  「唉呀,真是奇怪的人!像個耍任性的小孩子呢!」

  硝子笑了出來。因為這實在太可笑了。

  原來自己過去害怕的竟是這種男人,為了得到他的愛而受苦嗎?

  「不過,我還是要請您付個酒錢。至少也要造個一具人偶出來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啦。」

  男人頹廢地笑著,露出藏在袖中的右手。

  他的慣用手,已經不見了。

  「之前因為付不出酒錢啊~那群笨蛋,竟然做了這麼浪費的事情。」

  硝子頓時啞口無言了。榊究竟在做什麼?他應該會感到非常惋惜吧?這男人的機巧技術,明明足以影響到帝國的將來呀……

  「……還真是可憐呢。」

  「我才不需要什麼同情。反正就算慣用手還在,我也已經連鑿子都握不起來啦。只要酒氣一過,手指就抖個不停啊,哈哈!」

  男人無奈地舉起雙手,把酒壺丟到一旁。

  「我這人……已經結束了。看是要把我抓到衙門去,還是丟進亂葬崗,都隨便你們吧。」

  「……您宅邸的那些女傭人偶又怎麼了?只要把那些賣掉……」

  「早就賣光啦。全部,連屋子也跟著賣了。」

  「──」

  「妳能相信嗎?我連人都賣過,而且還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小孩。把那樣的小鬼頭都賣掉……我根本……已經沒救了……!」

  「……那孩子,不是自願出去工作的嗎?」

  「都是一樣的。因為那筆安養金我全都拿去喝酒啦。話說……這還只是小意思……妳猜猜看,我對那小鬼……嘿嘿……做過什麼事……要不要我告訴妳?」

  男人焦點模糊的眼睛不斷顫抖著。接下來的五分鐘──不,或許實際上更短──男人所說的話,句句撕碎了硝子的心。

  硝子總算明白了這男人對硝子如此冷漠的原因。他究竟做過什麼?為什麼會瘋掉?究竟在恐懼什麼、追求什麼、犯下了什麼罪──

  男人之所以不再造人偶,並不是他膩了。

  是他感到絕望了。因為他的假說徹底錯誤。不惜犯下滔天大罪也想證明的東西,最後卻失敗了──一切都錯了!

  「這下妳懂了吧?我早就瘋了……是個瘋子啊!」

  男人大笑起來。硝子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自制的激動情緒──

  當回過神的時候,「啪!」一聲清脆的聲響正迴盪四周。

  硝子甩了男人一個巴掌。

  她接著對倒在榻榻米上、呆呆抬頭望著她的男人冷淡地說道:

  「給我在這邊等著。」

  語畢,便轉身離開房間。

  「姊姊!發生什麼事了?」

  硝子疼愛的後輩聽到吵鬧聲,連忙跑來關心。硝子則是不停下腳步,一路走到自己的床鋪,單方面地告知:

  「瑠璃,我跟妳說一聲。今晚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咦──為什麼!?」

  「安靜點,會被客人聽到的──別露出那種表情。等我安定下來之後會聯絡妳,要好好保重身體喔?」

  硝子丟下淚眼潸潸的小妹,從臥房的壁櫥中拖出一個沉重的箱子。然後抱著那箱子,再度回到男人等待的房間中。

  男人正摸著自己紅腫的臉頰,依然一臉呆滯。硝子把箱子粗魯地摔在他眼前。從蹦開的箱子中,撒出大量的一元紙鈔。

  她接著對呆傻的男人很有魄力地說道:

  「有了這些錢,不管材料、工具、設備什麼的,都可以買齊了吧?」

  「……妳說什麼?話說,這……是搞什麼?」

  硝子捲起和服的袖子,亮出自己的雙手。

  「你看看,我的雙手還在。握鑿子也不會發抖。」

  「等等……妳、在說什麼……?」

  「我說這些全部都給你啦!包括這些錢,還有我自己!讓我來繼承你的技術!」

  「啥……?妳這是何必……為了我這種──」

  男人似乎察覺到什麼事情,開始左右張望起來。

  大概是事到如今,才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了。

  接著,他露出徹底酒醒的表情,第一次認真凝視著硝子。

  「妳是……硝子……?」

  「對,沒錯!然後這些錢就是!」

  硝子抓起鈔票,甩在男人的臉上。

  「這十年來,你一直不肯收下的──我寄回去的錢(心意)呀!」

  男人依舊一臉呆滯。不耐煩的硝子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胸襟。

  「就算用逼的我也要讓你收下。我怎麼可以讓你就這樣白白喪命……別以為你能夠死得輕鬆!」

  硝子用力搖動著男人的身體,同時激動地宣告:

  「你築起的一切,我全都要奪過來!」

  就這樣,停滯的時間開始流動,兩人又再度一起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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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45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9 是生?是死?

  


  


  1

  


  為了與狂士郎開始新的生活,硝子在郊外買下一間草廬,稍加改裝成一棟工房。因為過去的酒客中也有不少老闆,讓她輕鬆就籌到了需要的木工與鐵器。

  真正困難的,反而是最關鍵的人偶製造。

  「妳要我說幾次才懂!木模如果沒有注入靈魂,是不可能變換出像樣的精瑠啊!」

  「靈魂是什麼嘛!?那種東西,我早就灌注到想吐了!」

  「不是那樣!為什麼妳做不到!」

  「我也不知道呀!要不然你做給我看!」

  鑿子與短刀在空中飛舞,怒吼聲此起彼落。日子過得有如身在戰場。

  然而,硝子卻也感到非常舒暢。畢竟在少女時代,她從來沒有與這個男人碰撞過自己真正的感情,或是用對等的語氣說過話。

  就這樣,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

  狂士郎漸漸邁入老年,硝子則是變得更加美麗而妖豔。

  草廬不知不覺間成了大宅邸,庭院中可以見到鳥兒、貓咪、魚與甲蟲們遊玩嬉戲。

  這些小動物全都是硝子造出來的自動人偶。即便是眼力高超的傀儡師,也難立刻分辨是真是假。硝子的技術已經足以製造出這等水準的人偶了。

  看著在庭院中玩耍的人偶們,榊感佩地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花柳齋的真功夫啊。無論是鳥、獸、蝴蝶還是這小姑娘,都栩栩如生。」

  「這點程度就吃驚還太早了呢。」

  如此說道的硝子忽然身影模糊,變成一名陌生的少女。

  ──換言之,其實這也是一具人偶。體內藏有高級的眩惑魔術。

  在少女的身後,硝子從什麼也沒有的空間中忽然現身。榊忍不住呆了好一段時間。

  「……此處真是桃源鄉啊。狂士郎的女兒,妳實在太令人驚嘆了。」

  榊說著,露出滿面笑容。臉上頓時浮現皺紋,讓硝子感受到歲月的流逝。

  邁入壯年的榊,在軍中不斷晉升,已經當上了大佐。據說之前的戰爭中,他在大陸立下顯赫的戰功,不久後便會成為將軍了。

  「狂士郎變成那副德行時,我本來已經感到絕望了──沒想到他竟然培育出如此優秀的徒弟。這下時代將會再度推進。妳的技術,這次務必要賣給軍方啊。」

  「好的,那是當然。畢竟吃錢的精瑠,也只有軍方才養得起。」

  往後如果想要讓精瑠繼續發展,達到〈神之子〉的境界,軍方的協力是不可或缺的。

  榊立刻面露喜色,豪邁地大笑起來。

  「是嗎!那麼,就來簽訂契約吧──是說,妳的雅號要取什麼?」

  硝子壓抑著湧上心頭的歡喜,說出一個名號:

  「那還用說?當然是〈花柳齋〉了。」

  「原來如此,第二代是吧?」

  「不,我就是花柳齋。我才是獨一無二的花柳齋。那個人也已經認同了。」

  硝子帶著驕傲的心情,轉頭望向深處的房間。

  在那大房間中,男人每天都在睡覺。曾幾何時,他已經不再挑剔硝子的技術,好像自己的使命早已結束似的。

  「精瑠是在我手中完成的,花柳齋的名號自然就該歸我。」

  「……唔,也好。這樣我也比較好辦事。」

  榊似乎說了些什麼,但興奮的硝子早已沒聽到了。

  她心中只想著:就是此刻,我要告訴狂士郎,你的一切全都歸我了。

  你的名聲、技術、知識與榮耀,全都是我的東西。

  (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你夢寐以求的東西,現在只有我能實現了。)

  只有硝子,才能實現男人真正想創造的東西。

  所以,如果男人願意對她說句對不起──

  或是稱讚她一句做得好──

  (要我為你創造也是可以的喔?就算要我把一切都還給你……)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尖銳的警笛聲。

  身為軍人的榊立刻做出反應,從庭院衝入宅邸中。

  硝子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到她聽到槍聲,才明白是有賊人入侵了。警報結界這時才總算啟動,魔力柵欄從地板下升起。然而,中了陷阱的全都是榊的部下,重要的賊人卻沒抓著。

  硝子在一瞬間看到有個黑影靈巧地穿過牢籠。

  黑漆漆的身體,宛如火焰般搖曳著。那是、伊邪那岐流的──

  看起來像是式神。那麼,難道犯人是陰陽師……?

  硝子顧不得太多,趕緊追在榊的後面回到宅邸中。忽然,有如鐵鏽的氣味衝入她的鼻腔。

  「硝子,別過來!」

  榊的警告聲沒能趕上。硝子早已踏入深處的房間了。

  房間中是一片血海。捲起的竹簾上濺滿血花。狂士郎的腹部開了一個大洞,滾滾湧出嚇人的鮮血。

  「狂士郎!喂!振作啊!喂!」

  硝子過去從沒看過榊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

  她用力推開榊,抱起父親的身體……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父親恍惚的眼神看向硝子,嘴脣微微顫動。

  「──什麼呀!你想說什麼!」

  硝子趕緊把耳朵湊上去,但父親卻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便撒手人寰。

  直到葬禮結束,硝子都過得有如行屍走肉。

  葬禮的籌備都是榊幫忙的。自始至終,安排得順順利利。等到葬禮結束,弔唁客歸去,收拾工作也告一段落後,宅邸變得就像廢墟一樣空蕩蕩。

  在深處房間茫然自失的硝子面前,榊跪坐在地上,對她磕頭。

  「抱歉,全都是我的失誤。」

  這句話讓硝子已經遺忘的感情──憤怒又再度湧上心頭。

  「……你的失誤?那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呀!仔細想想,你準備得還真周到呢……那些士兵們,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冷靜點。這全都是為了保護妳,還有狂士郎。」

  「你……早就知道了?知道可能……會有人闖進我家……?」

  所以才會在宅邸附近安排警衛兵力嗎?

  熱血瞬間衝上硝子腦袋: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從年輕的時候開始,我一直以來都在強調機巧魔術的必要性。」

  「我知道!那又如何!」

  「然而,軍中也有一群人並不歡迎機巧魔術。他們認為只有少數的人偶使才能使用的兵器不值得信任──甚至還有人主張那是危險的東西。」

  硝子不禁感到錯愕。她因為沉迷於修行,一直沒有察覺社會的動向。其實不只是一般人,對其他魔術師來說,花柳齋人偶都是恐怖的存在。

  「否定機巧魔術的那群人,期望的是大艦巨砲──也就是繼續擴張一般的兵器。」

  因為這樣可以與伊邪那岐流共存,不會否定伊邪那岐一族的優越性。

  ……不,等等。冷靜下來。

  硝子在心中告誡差點被憎恨吞沒的自己。要是看錯敵人,自己就會被消滅了。如果這件事是伊邪那岐一族的陰謀,他們會犯下讓人看到式神這樣的失誤嗎?

  神情疲憊的榊難受地說道:

  「是我……太急進了。沒能抑止那些畏懼花柳齋的人……不過,妳的研究並沒有被奪走,唯有這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算什麼幸運!簡單講,一切都是軍中的內鬥?就為了那種事情……!」

  硝子壓抑不住衝動,一把抓起菸管,摔在榊的額頭上。

  榊沒有閃避,讓金屬燄口砸傷了眉間。

  「無聊!太無聊了!」

  「……不無聊,但,確實很愚蠢。」

  榊也不擦拭流下的鮮血,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單方面地說道:

  「我暫時會派軍方的護衛跟在妳身邊。他們全都是我由衷信任的部下。」

  「事到如今……我才不要什麼護衛……!」

  「別任性。妳的性命已經不是妳一個人的東西了。既然妳不想要護衛,那就盡快做到能夠保護自己。」

  硝子緊咬起嘴脣。花柳齋人偶的性能確實很優秀,但依然會受到使用者能力的影響。如果硝子是個高強的魔術師,或許還……

  「妳要造出擁有優秀的知覺,能搶先敵人做出行動的人偶。讓人偶擁有能夠護衛妳的強韌、隱形與欺瞞之術、以及足以殲滅任何敵人的強大攻擊力。妳越是展現出自己的力量,帶來的名聲就越能保護妳。過去就是因為大家都害怕狂士郎,所以才沒有人敢隨便對他出手啊。」

  硝子的表情扭曲起來。這意思、豈不是說──

  (……一切都怪我、太弱了?)

  榊用手輕撫被菸管砸傷的額頭。

  接著將沾血的兩根手指上下交疊,往前伸出。是拿起將棋棋子的動作。就好像在他眼前有一面將棋盤似的,將憑空想像的棋子「喀」一聲擺在上面。

  在榊的眼中看得到盤面嗎?硝子再也忍不下去,一絲淚水奪眶而出。

  自從與父親一同生活之後,這是她第一次流下眼淚。

  


  


  


  


  


  2

  


  「……嗚?」

  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的芙蕾,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她坐在一張附有帷幔的床上。在枕邊發現緞帶,於是姑且把頭髮綁成平常的髮型。全身好沉重,動起來很不靈活。仔細一看,手腳上都包滿繃帶,還固定著點滴用的導管,此刻也在為身體輸送養分。

  忽然,一個長長的鼻子靠到床邊。是一隻毛色亮麗到讓人會聯想到金髮美女的牧羊犬。芙蕾輕輕撫摸牠的鼻尖,牠便伸出舌頭舔著芙蕾的手。

  「利比耶拉……大家、在哪裡?」

  利比耶拉只用鼻子輕叫一聲,乖乖坐下──看來牠也不知道。

  牠背部的裝甲板已經消失,露出底下的皮膚。唯有那部分的體毛特別短,感覺刺刺的。

  缺損部位被修復了。能做到這種事情的,應該只有……

  「……花柳齋老師?」

  「唉呀~妳終於醒了?」

  一位嬌小的少女也不敲門就走進房間。

  在她背後跟著一具骸骨。見到那名少女,芙蕾整個人顫抖了一下。

  「嗚!桃樂西‧麥高芬……!」

  是能夠使用高難度死靈術的〈十三人〉之一,跟在奧爾嘉身邊的少女。

  骸骨幫忙換了一瓶點滴。芙蕾只能戰戰兢兢地等待桃樂西開口。

  「哼,臉色不差嘛。真是頑強的女人……胸部大,抵抗力就比較強嗎?」

  桃樂西毒舌了一句。芙蕾則是歪下小腦袋。

  「……是妳、救了我?」

  「誰誰誰要救妳啦!幫妳拖住死神的是祖母大人,把妳身體醫好的是姊姊大人呀──噢噢,那凜然的眼神!太棒了!噢噢~♡」

  桃樂西露出陶醉的表情,整個人扭捏起來。

  接著發現芙蕾一臉困惑,趕緊輕咳一聲掩飾過去。

  「唉、唉呀,其實也不是不能說是我救了妳啦。妳就好好感激我吧。畢竟這一個月來,都是我在照顧妳呀。」

  「謝謝──嗚!?」

  遲了一拍後,芙蕾才大吃一驚。

  「一個……月!?」

  她趕緊看向窗外。照進屋內的斜陽,是冬季特有的微弱日光。明明時鐘上的時間顯示的是正中午,太陽卻已經西斜,開始帶有微微的暖色。

  剛才之所以會覺得身體沉重,原來是因為整整靜養一個月,讓肌肉鬆弛了嗎?不安的要素一件接著一件湧上心頭,讓芙蕾難以承受。

  學院變得怎樣了?雷真呢?洛基呢?夜夜呢……!

  「告、告、告訴我!桃樂西!」

  「告訴什麼啦──等等、別叫得那麼親密好嗎!?」

  「大家怎麼了?學院還在嗎?」

  芙蕾沒理會桃樂西的抗議,讓桃樂西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不過她還是老實回答了芙蕾的問題。

  包括葛洛麗雅成為新校長、阿斯拉當上新任學生總代表的事情,將近四分之一的學生離開了學院的事情,還有夏露被認定為已經戰死的事情。

  雖然聽到戰死,芙蕾卻沒感到動搖。畢竟夏露比自己要強得多,一定不會有事的。遭到通緝的雷真也是一樣。再說,既然會遭到通緝,就證明他還活著。因此,必須擔心的是──

  「洛基他……怎麼了?」

  「誰知道?聽說是被阿斯拉狠狠修理了一頓,連人偶都失去了──活該!」

  芙蕾頓時感到一陣暈眩。革魯賓竟然被破壞了……從洛基手中嗎?

  大概是看到芙蕾的動搖覺得有趣,桃樂西壞心眼地繼續說道:

  「雖然好像還沒被抓到,不過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啦~劍帝那傢伙,不用多久一定就會闖進學院,反被黑刀砍死吧。」

  「嗚……?為什麼洛基、要跟黑刀戰鬥?」

  「他當然會火大囉。畢竟他以為自己最喜歡的姊姊是被黑刀殺掉的呀。」

  對了,洛基並不知道芙蕾其實還活著!

  芙蕾頓時慌張起來,想要跳下床鋪。但虛弱的雙腳卻撐不住身體,讓她差點跌倒,被利比耶拉用背部扶住了。

  「等……妳是笨蛋嗎?妳那身體怎麼可能下床走動嘛!」

  桃樂西大叫起來。芙蕾在心中忍不住『咦?』了一下。

  「稍微有點自覺呀笨蛋!妳本來差一點就要死囉?現在也還是重傷喔?連這種事情都搞不清楚,妳是想去哪裡啦!笨~蛋!笨~蛋!」

  對聲音敏感的芙蕾,很快就聽出怒罵聲背後隱藏的感情。

  於是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桃樂西,讓桃樂西尷尬得把視線別開了。

  「……看、看什麼啦?眼神像隻狗一樣……」

  「桃樂西,拜託妳。帶我到學院去。」

  「啊~好啦好啦原來是這種事──等等!妳說啥!?」

  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在搞笑,桃樂西又是一陣火大:

  「妳給我乖乖躺著啦笨蛋!話說,這裡可是法國喔?明白嗎?不是英國喔?之前明明讓我丟過那麼大的臉,我才沒必要幫妳做到那種地步呢!」

  芙蕾無言以對,只能難過地流下淚水。

  「嗚、洛基……!」

  「喂……唉~呦~不要哭嘛……!」

  「嗚、嗚……」偷瞄。

  「真……真是拿妳沒辦法呢~」

  桃樂西一下子就被攻陷了。然而,在她輕易答應之前,別的聲音從旁傳來:

  「桃樂西,我可不會允許妳自作主張喔?」

  另一名少女走進房間。她擁有一頭宛如東洋人般充滿光澤的美麗黑直髮,容貌像洋娃娃一樣可愛。但桃樂西一見到她,全身卻開始發起抖來。

  「請……請您原諒,祖母大人──」

  少女的額頭忽然冒出青筋,接著從她的影子中伸出巨大的〈骸骨手臂〉,一把抓住了桃樂西。

  「這個蠢貨……又叫我祖母……!」

  「對不起呀!姊‧姊‧大‧人!痛痛痛痛痛、痛呀──!」

  利比耶拉被桃樂西的慘叫聲嚇得跳到床上。芙蕾安撫著發抖的利比耶拉,同時詢問黑髮的少女:

  「妳……是誰?」

  「應該要先道謝吧,D-works的實驗動物?」

  「嗚……對不起。謝謝妳救了我。」

  對方似乎感到滿意了,於是把手按在小巧的胸前,露出得意的笑容。

  「相信妳也應該有聽過,我就是賽菲菈‧巴爾澤‧阿卜拉克薩斯。」

  芙蕾在嘴裡呢喃複誦這串像咒文一樣的名字──當場瞠目結舌。

  「黑……薔薇……!?」

  「妳會知道也是理所當然。而妳的性命現在就掌握在我黑薔薇的手中。」

  黑薔薇露出可愛的微笑。對已經知道她名字的芙蕾來說,那美貌反而顯得非常可怕。

  「聽好了,女孩們。關於剛才妳們說要去英國的那件事──我許可了。」

  「咦咦!?真、真的可以嗎?祖──姊姊大人?」

  「那當然。我可是善良的魔女。叫芙蕾的女孩啊,妳就照妳所願,留在那人的身邊,直到時機成熟吧。」

  那人──指的是誰呢?

  黑薔薇若有深意地笑著,眼眸中綻放出妖豔的光彩。

  「能夠笑到最後的人一定是我。臭老太婆,我絕不會讓妳稱心如意的!」

  她的話語中散發出濃厚的謀略氣息。然而,此時芙蕾的心早已飛到海峽的另一頭了。

  早一秒也好,真想快點跟洛基會合。希望他不要亂來……

  


  


  


  


  


  3

  


  「臨時校舍已全數施工完畢,授課也重新開始了。」

  「電纜正在修復。與市政廳的聯絡也沒有問題。」

  「新建大門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近期便會動工。」

  葛洛麗雅在校長官邸中聆聽著幕僚們的報告。

  「……進展很順利呢。做得很好。」

  『多謝褒獎。』

  幕僚們感到自豪地鞠躬。然而,葛洛麗雅卻顯得有些不滿。

  (總覺得……太奇怪了。)

  某件事讓她莫名在意,可是卻又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麼事。

  教授與學生們都沒有表現出反抗的態度,甚至還主動在進行修復工作。看他們不眠不休努力工作的模樣,應該沒有叛逆之心才對。

  這一個月來,我方陣營也已經堅若磐石。不但確保了足以讓一萬兩千兵力的師團免於挨餓的後勤補給,士兵們也可以直接充當復興學院的勞動力。警衛與搜索兩方面的工作都確實在運作著,學院正一天一天地恢復往日的容貌。

  然而,葛洛麗雅希望能抓到的人,卻一個也沒落網。

  金薔薇的孫女奧爾嘉、魔劍的主人夏綠蒂‧貝琉、魔王殺手赤羽雷真、潛伏在街上的劍帝洛基以及拉賽福的女兒愛麗絲──

  他們的能力都不容小覷。除了擁有不輸成人的執行力,也抱有堅強的意志。從他們至今為止的表現看來──應該會有所行動才對。

  葛洛麗雅緩緩坐到沙發上,對一名幕僚問道:

  「安莉艾特‧貝琉怎麼樣了?」

  「就在這裡,陛下。」

  什麼都沒有的空間中忽然出現裂痕,如門扉似的分開,從裡面出現一名少女。

  少女身上穿著雪白的禮服,臉上畫有淡妝,按照禮儀作法對葛洛麗雅行禮。舉止容貌都相當有品味,但卻彷彿機械般面無表情,讓人感受不到人類該有的氛圍。

  葛洛麗雅輕吸一口氣,對一旁的幕僚小聲詢問:

  「剛才的轉移──沒有使用人偶就辦到了。也就是說,心臟已經?」

  「不,並沒有進行交換。目前只有定期給予〈解放劑〉而已。」

  「光是這樣,就能做到如此程度……不愧是伊麗莎的孫女、埃德加的女兒……」

  短短一瞬間,教人懷念的刺痛湧上心頭。

  葛洛麗雅用微笑掩飾過去,對安里說道:

  「做得很漂亮,安莉艾特。妳已經成為一名優秀的精靈使(Jinn Master)了。」

  「感謝您的褒獎。」

  (……雖然說,似乎也因此失去心靈了。)

  這模樣跟自動人偶沒有兩樣,不過光論戰鬥能力的話,應該會比海賽爾來得有用。葛洛麗雅再度把臉湊近幕僚,小聲問道:

  「精神狀況看起來相當安定,在運用上不會有問題吧?」

  「是,屬下認為甚至更好使喚了。」

  「很好。但是,這樣魔劍之龍應該不會接受。必須進行人格調整才行。」

  「屬下遵命。」

  對於兩人之間的對話,安里絲毫沒有興趣,只是用空虛的眼神望著葛洛麗雅。葛洛麗雅親自握起安里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真是諷刺呢,埃德加。那女人生下的女兒……我卻感到如此可愛。)

  她輕撫著安里的秀髮,摟住安里的細肩,有如洋娃娃般疼愛著安里,同時心想:

  明明這女孩都已經被我操弄到這種程度了──夏綠蒂還不打算來把她搶回去嗎?

  果然讓人感到不舒服。對方為什麼沒有行動?

  (如果是無法行動的話,那也只能算我太高估對方的實力了。)

  要不然就是早已離開機巧都市,捲起尾巴逃跑了嗎……

  想到這邊,上個月艾德蒙的撤退行動更是教人費解。

  就在赤羽雷真被某人帶離的同時,艾德蒙也選擇撤退了。他明明突破了葛洛麗雅的迎擊,正準備要迎接大好時機才對。當時撤退也未免太快了。

  (……真是討厭的狀況。對手如果不走最好的一步棋,有時反而會讓人判斷錯誤呀。)

  高手之所以會輸給新人,多半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果然,不安的要素還是要一網打盡。必須要讓那些人盡早做出行動,露出馬腳才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對了,既然對方不行動,那就逼他們行動吧。

  「去聯絡報社。我要發一篇號外。」

  面對突如其來的命令,幕僚並沒有感到疑問,而是立刻回應:

  「請問內容是?」

  「明天要在這座機巧都市,舉行〈女王〉的即位加冕儀式。」

  這下幕僚們還是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實在太突然了。明明都還沒抓到艾德蒙,而且竟然說要在這座機巧都市舉行。簡直太過無視前例或各項準備手續了。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行動才帶有強烈的訊息。換言之,就是宣告葛洛麗雅將掌握皇家機巧學院的所有權力。想必各國都會出面反彈,賢老會也將引起糾紛吧?

  但這就是葛洛麗雅的目的。如果這樣他們還不行動,那就直接宣告阿斯拉成為魔王。

  要是這樣還不行動──不。

  (到時候應該就會引爆戰爭了吧?那也別有一番樂趣。)

  只要引爆世界大戰,根據對外戰爭的慣例,國內輿論都會傾向支持葛洛麗雅。這樣一來,也可以封殺那些不安要素,可謂一舉兩得。

  雖然在開戰之後應該還需要花上一段時間,才有辦法讓世界主宰(Juggernaut)投入戰局。然而一旦投入,大英帝國便能所向無敵,中東地帶以東的國家全都會成為第二個印度。

  到時候,葛洛麗雅便能自詡為〈皇帝〉了。

  她的意識瞬間飛遠。坐上世界帝國王座的美麗女皇──那是多麼誘人的甘美幻想?只要完成統一世界的壯舉,葛洛麗雅的威名將會永遠烙印在人類歷史中,就連伊麗莎白或維多利亞的名聲都會相形失色。

  葛洛麗雅將面無表情的安里抱近身邊,口中小聲呢喃。

  無論薔薇師團,還是這個世界,都將落入我的手中──

  隨著這份永無止盡的野心。

  


  


  


  


  


  4

  


  即使聽說芙蕾已死,海賽爾心中也毫無感慨。

  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既無罪惡感,也沒成就感。

  (是因為還沒打倒劍帝嗎?對……一定是這樣。)

  她如此說服自己,今天也一如往常地走向校長官邸。

  黃昏時刻,從屋後仰望夕陽下的官邸。

  官邸現在是葛洛麗雅的居所,同時也是她處理公務的地方。四周警備森嚴,若是沒被召見,連靠近建築都不被允許。海賽爾只能躲藏在樹林中,呆呆仰望上面的窗戶。

  從這裡可以窺視到官邸的大廳。偶爾映在窗上的身影,是正在鍛鍊魔術、舞蹈與禮儀的少女──

  「……安莉艾特。」

  海賽爾最初在這裡遇到安里的那天,安里很快就躲得不見人影了。三天後,雖然依舊僵硬,但至少會對海賽爾露出微笑。

  她的心中想必也很不安才對。畢竟姊姊生死未卜,值得依靠的人又全都從學院消失。自己則是在養育的名義下被留在王妃身邊,像籠中鳥似的被飼養著。

  海賽爾帶著有如等待主人的忠犬似的心情抬著頭,就看到安里走到窗邊。

  大概是利用精靈術察覺的吧?安里筆直的視線往下移,用目視確認了海賽爾的存在。然而,她卻看起來什麼感受也沒有,又再度離開窗邊。

  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看到路旁的石頭搞不好感觸還更深。

  她已經不記得海賽爾了。甚至,有可能連她自己是誰都忘了。

  (哼……暴龍,妳活該。妳的妹妹已經回不來了。)

  海賽爾在心中嘲笑著──但其實心情上有些悲傷。

  她對安莉艾特‧貝琉一直都默默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不知該說是能互相理解,或是能互舔傷口。總之就是……覺得彼此也許可以成為朋友。

  年幼時父親說過的話,在海賽爾的鼓膜深處響起:

  『這孩子完全沒有才華,不是我需要的東西。』

  當時的父親從來沒有對海賽爾表現過關心,認為她只不過是眾多私生子中的一人罷了。然而,當海賽爾說自己願意接受手術的時候,父親便一反過去的態度,對她露出了微笑。

  從那之後的日子,就彷彿一場美夢。

  『太完美了。』『只有妳特別優秀。』『勝過其他任何個體。』『是我的最高傑作。』

  讓人顫抖的歡喜,是源自最初體驗過的絕望。

  因此海賽爾很清楚追求力量的心情,以及對自己失望的心境。

  海賽爾的任務與阿斯拉相同,都是以魔王寶座為目標,同時擔任王妃的〈眼睛〉,暗中偵查學院。因為王妃對貝琉一家特別在意,所以海賽爾監視那對姊妹的機會也不少。

  當她在學院見到安里時,很快就看出了安里身為〈不起眼的小孩〉的內心糾葛。

  不是透過什麼理論,而是直覺感受到安里懷抱的憂鬱──畢竟海賽爾自己也體驗過同樣的傷痛。

  (妳也獲得力量……成為魔女的道具了呢。)

  海賽爾甚至覺得,失去心靈反而是件好事。心靈什麼的只會礙事罷了。

  就在她不由得自嘲,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把刀。

  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有人逼近身邊了。海賽爾趕緊跳開身子,閃避利刃。但她還來不及拔出黑刀,刀鋒又抵到她的眼前。

  「……真是驚訝。」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洛基。雖然有些消瘦,但氣勢並未減弱,反而變得比以前更加銳利。看來這一個月的潛伏生活,讓他累積了不少偵查斥候的實地經驗。

  乍看之下,他的武器只有一把長劍。是D-works的機械天使手持的武裝。

  雖然身上披著魔抗纖維織的披風,但也只有些微程度的隱密性而已。換言之,他靠著這樣簡陋的裝備,居然能突破軍方的戒備網、找出海賽爾的所在地,還展開偷襲。明明這裡就在官邸旁──是學院的最重要區域呀!

  海賽爾試問自己是否也能辦到同樣的事情,隨即變得寒毛直豎。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芙蕾怎麼了?」

  海賽爾徹底露出挑釁的奸笑表情。

  「愚蠢的問題。芙蕾已經死了。」

  洛基紅色的眼睛──與海賽爾同色的雙眸,頓時噴出渾黑的殺氣。

  「……好表情。我過去也感受過跟你現在同樣的心情。就在父親大人被逮捕的時候。」

  養父遭逮捕與姊姊的死亡被拿來相提並論──對洛基來說,這想必是一件罪不可赦的事情。他接著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語氣,形式上再度提出質問:

  「有確認過屍體嗎?」

  「那當然。她確實已經死了。」

  這是騙人的。畢竟海賽爾當時失去意識,並沒有確認過屍體。

  「屍體在哪裡?給我帶路。」

  「……真是不會死心。死了就是死了。」

  長劍表面冒出火焰,燒到海賽爾的瀏海,飄出一股焦臭。

  「你威脅我也沒用……我不知道場所,也不知道屍體怎麼樣了。」

  這就不是騙人了。洛基的瞳孔微微收縮,看來他已經察覺到某種可能性了。也就是芙蕾──或許還活著。

  趁他鬆懈注意力的瞬間,海賽爾揮起黑色刀鞘,彈開長劍。

  「聽從父王的聲音吧──這一擊將會殺死劍帝!」

  內藏在黑刀中的〈敕命詔書〉(Royal Order)啟動,強烈的暗示侵蝕了洛基的精神……應該。他已經不可能阻止了。海賽爾抱著對勝利的確信,從正面砍向洛基。

  但洛基竟然徒手擋下了海賽爾的黑刀。

  「──!」

  這一刀明明發揮了父親傳授的〈魔靭〉,連石板路都能夠當場劈開,可是洛基卻用手掌抓住了。仔細一看,彷彿發光氣流般的東西正保護著洛基的手。

  (這收縮,是魔防……密度比我還要高!)

  「我居然連這種程度的把戲都無法識破……害老姊的〈家人〉……!」

  洛基自言自語起來。短短一瞬間,他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一股哀傷。

  「聽、聽從父王的聲音吧!你將鬆開刀!釋放我!」

  海賽爾拚命擠出魔力,但洛基卻始終沒有聽從王令。

  敕命詔書是一種高風險、高回報的實驗性魔術。因為啟動機制是聲音的關係,萬一對手沒有聽到便無法發揮效果。正因為有這種『容易被防禦』的限制條件,相對能夠展現出強大的威力,對洛基這樣水準的魔術師也同樣有效。

  而現在,這個弱點被對手抓到了。可是,海賽爾卻不能理解對方的手段。洛基究竟是用什麼方式阻絕聲音的?例如說──是用念力形成耳塞嗎?

  「死吧。」

  洛基高舉長劍,啟動似乎藏在內部的火焰魔術。就在這個瞬間,海賽爾的天眼捕捉到洛基的魔力循環有微妙的亂流。

  洛基的鼓膜穿孔了!

  鼓膜破裂的話,聽覺就會失效。他剛才的對話都是靠讀脣術……不,像他這種等級的魔術師使用的天眼,或許也能感受到音波也不一定。

  不管怎麼說,他一定是自己戳破鼓膜的。那份覺悟實在教人恐懼。

  海賽爾心中頓時湧起死亡的預感──然而,洛基卻中斷了攻擊,往後跳開。

  一陣衝擊波緊接著飛來,炸爛了洛基原本站的地方。

  「──喔?能夠躲開這招的,在師團中也找不到幾位呢。」

  從官邸的陽臺上,王妃葛洛麗雅走了出來。

  她右手垂握的闊刃劍上,還飄散著殘存的魔力。

  「真是教人驚異的技術。連魔術都沒使用,究竟是怎麼潛入到這裡來的……相信是做了周到的準備吧……不過,依然血氣方剛,乖乖被我引誘出來了。」

  王妃從懷中拿出一份報紙,丟到地上。

  是今天發行的號外新聞,標題寫著『妃殿下將軍,即將加冕!』的字樣。

  葛洛麗雅交互看向海賽爾與洛基,瞇起眼睛。

  「布朗森真是一位優秀的研究者,生產出許多如此有才華的孩子。對於芙蕾的死,我也感到相當痛心。如果她還活著,想必將來可以成為支撐這個國家的優秀魔術師呀。」

  洛基舉起長劍,瞄準葛洛麗雅。

  「少在那邊說假惺惺的話,小心我殺了妳。」

  「真是沒禮貌。不過──」

  葛洛麗雅望向四周。

  周圍早已被軍隊的魔術師包圍,自動人偶也進入備戰狀態了。

  「那份衝勁,我並不討厭。加入我麾下吧。」

  「……什麼?」

  「殺掉像你這般水準的魔術師,實在教人於心不忍──務必要讓我得到你。」

  王妃的眼眸中流露出興奮的情緒……這就是她的壞習性。葛洛麗雅對於優秀的兵器、技術與人才都非常執著,總是希望能得到手。

  光靠一把魔具,不可能突破軍隊的包圍。洛基當然只能……

  「我拒絕。」

  海賽爾不禁瞠目結舌。怎麼會有人在這種狀況下,居然也不爭取時間,立刻就回答了?

  「……我這個人並不會吝嗇。我能給予你超出預期的報酬喔?」

  洛基露出嘲笑的表情,侮蔑地看著葛洛麗雅。

  「笑死人。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妳能提供得出來嗎?」

  「呵呵,我是沒辦法把姊姊還給你,不過──這孩子你覺得如何?」

  葛洛麗雅舉手打出信號。接著,空間中出現一道有如門扉的裂痕,走出一名少女。

  「請問您叫我嗎,女王陛下。」

  是安莉艾特‧貝琉!

  從她臉上依舊感受不到任何感情。眼神空虛、冷淡,沒有看向任何東西。

  葛洛麗雅將劍放到安里的脖子上。明明利刃抵著自己的喉頭,安里卻毫無反應,也不抵抗。

  葛洛麗雅接著用黏膩的視線看向洛基,提出邀請:

  「如果你說不願意成為我的東西……應該明白後果吧?」

  兩人的視線互相交錯。洛基用力握了一下長劍的劍柄後──

  默默把劍丟到地面上。

  


  


  


  


  


  5

  


  「呀嗯!」

  夏露的喉嚨發出連她自己都會感到臉紅的可愛聲音。

  「太冰了啦,蘿特!把火力再加大一點!」

  『我可不是鍋爐呀!真是會濫用精靈……!』

  雖然嘴上抱怨著,蘿特還是從營火中召集火焰精靈,幫灑下的水加溫。地下水被加熱到適切的溫度,周圍冒出水蒸氣。

  在一間只是讓牆壁變形做為遮掩的小房間中,夏露正在淋浴。水珠輕彈在細緻無瑕的肌膚上,有如華麗的吊燈般閃閃發光。

  「啊~累死了!」「夏露,我們偷飯來囉~」

  兩名少女吵吵鬧鬧的聲音忽然傳來,害夏露嚇了一跳。

  「咦~?」「夏露,妳在洗澡嗎?」

  「對、對啦。絕對不准偷看喔!」

  『才不會偷看呢。』

  「要是敢偷看就絕交喔!」

  『才、才、才不會偷看呢!』

  原來她們原本有偷看的打算。夏露謹慎地遮住自己的胸部,快快把身體洗完了。

  就在她擦拭著頭髮回到大房間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準備好遲來的午餐。

  火腿與生菜三明治、炸番薯與炸魚、馬鈴薯泥──這些都是從復原的學生餐廳中偷來的午餐剩菜。

  餐前祈禱完後,三名少女與兩具騎士人偶便開始用餐。

  「吃剩菜好空虛~!」「好想自己點餐!剛才的番茄糊聞起來好香!」

  聽到雙胞胎口中發洩不滿,夏露輕輕笑了一下。

  「抱怨食物可是會遭天譴的喔?」

  「夏露不在意嗎?」「為什麼?」

  「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我已經習慣粗茶淡飯了。」

  大概是想到了夏露的家庭環境,雙胞胎對她露出憐憫的眼神。

  「夏露,好可憐……」「發育期的時候沒有好好吸收過營養呢……!」

  「妳們是在看哪裡!想被我炸飛嗎!」

  




  


  就在夏露遮掩自己胸部大聲吐槽的時候,她忽然難過起來。

  ──不,不是在難過胸部。是她想起西格蒙特不在身邊的事情。

  仔細想想,這是自己出生以來,第一次跟西格蒙特分開生活了整整一個月。

  如果是以前的夏露,光是三天就會受不了了。這樣一想,心中就會湧起對這對雙胞胎以及蘿特的感謝。另外,當然對那兩個人也是。

  (夜夜……真是不可思議呢。明明我們總是在吵架,可是我現在好想見到妳。還有安里、日輪、芙蕾跟愛麗絲,然後──)

  雷真的臉浮現腦海,夏露趕緊用力甩頭。

  (那、那傢伙不重要啦!只是附帶!附帶而已!)

  「呀!好冰!」「夏露,水都甩過來了!」

  「啊,對不起……妳們要不要也去洗個澡?我學會怎麼變出熱水囉。」

  雖然蘿特在體內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但夏露也沒在意,而是對雙胞胎露出微笑。

  「連澡都不能好好洗,妳們也很討厭吧?真沒想到居然要在學院複習野外求生課程的實習呢。」

  夏露轉頭環顧四周。牆壁與地板上都畫有咒式,進行魔術性隱蔽。這些手段與程序都是在學院學到的東西。然而,軍隊在這方面可是專家,萬一葛洛麗雅本人到地下探索的話,想必立刻就會被識破了吧?

  幸運的是,這附近一帶並沒有被搜索過。葛洛麗雅的興趣完全都在大空洞的方向,因此調查隊都只有被派遣到那裡而已。

  「洗澡的事等一下再說就好了。」「先來開今天的作戰會議吧!」

  大家填飽肚子之後,每天慣例的討論會便開始了。

  也就是討論該如何把西格蒙特奪回來。參考每個人各自收集來的情報,一天一天研擬計畫。話雖如此,但這兩個禮拜以來可說是毫無進展。

  (看來差不多快到極限了。接下來只會越來越不利……)

  葛洛麗雅一步步確實地在穩固體制,學生與教職員們都彷彿已經忘記了一個月前的事情,漸漸恢復過去的平靜。

  「妃殿下的支配快要變成既定事實了。必須快點把西格蒙特搶回來才行……」

  「要怎麼做?」「怎麼潛入王妃大人的房間?」「有辦法解除封印嗎?」「怎麼避開警衛?」「有武器──」

  「啊啊真是的!不要一左一右問個不停啦!我們不是討論過很多次了嗎!」

  但討論的結果,都沒得出什麼妙計。要是有妙計,早就已經實行了。

  甚至她們越是調查,就越覺得不可能成功。如果是平常的話,夏露這時就會想藉助雷真或愛麗絲的腦袋。可是……

  (現在只能靠我自己想了。畢竟這兩個人在這方面感覺不可靠呀。)

  「啊~妳在想失禮的事情!」「在瞧不起我們!明明就是小孩胸的說!」

  「那是哪國語言啦!胸部沒有關係──話說,妳們才是小孩子吧!」

  三個人一如往常,嘰哩呱啦地開始鬥嘴。實在沒有生產性。

  「總、總之,只能趁王妃大人不在的時候了。畢竟要是害她受傷,絕對會被當成國賊,在英國就沒有容身之處啦。」

  「事到如今才擔心這種事呢~」「反正夏露本來就是那樣,而且接下來還要去當小偷呀。」

  「魔劍是貝琉家代代相傳的財產!我怎麼可以允許別人靠武力奪走!」

  「那就光明正大去要回來不就行了?」

  「對、對方不會接受交涉啦……我想。」

  夏露顫抖著聲音嘀咕。在上個月的戰鬥中,夏露破壞了機巧師團大量的自動人偶。一想到對方如果要求賠償,夏露就忍不住感到戰慄。

  「就算要趁王妃大人不在的時候──問題是封印呀。西格蒙特被關在鳥籠裡,鳥籠又被安置在〈牢籠〉中。牢籠就像銀行的金庫一樣堅固,目測重量也有幾百公斤。材質是高純度的魔抗銀,還很用心地附加了遮蔽魔力的符紋。」

  光是細數這些障礙,夏露心中的絕望就越來越深。雙胞胎也陷入沉思了。

  「靠蠻力撬開太困難了,應該需要解除密語吧?」

  「那要不要乾脆去拷問王妃大人?」

  「怎麼可能贏得過嘛。話說,那提案之前就否決了呀。」

  雙胞胎也沒氣餒,繼續提出各種點子。

  「讓王妃大人自己把魔劍拿出來不就好了?」

  「好聰明!例如說──放火燒屋子?」

  「那也已經否決過了!太引人注目了啦!」

  「那、就偷偷溜進去──把牢籠整個搬出來!」

  「好耶!既然魔術無效,那就用鋸子鋸開!」

  「那應該也否決過了吧?不但要花一個晚上的時間,而且聲音又大,又超重的!」

  「真是的──!夏露就只會挑剔!」「夏露也想想呀!」

  「我、我有在想啦……只是想不出來而已……」

  說出口自己都覺得沮喪了。夏露接著豎起食指,姑且提議:

  「那、那麼,就在現場解析系統,分析出解除密語怎麼樣?」

  「要怎麼解析?」「在現場不可能想得出來啦!」

  「那、那麼……改寫咒式之類的!」

  「明明連解除密語都不知道的說?」「連系統都還沒解析的說?」

  雙胞胎連續反駁,讓夏露大受打擊了。夏露是屬於多半學分都靠努力獲得的秀才型人物,在靈感或想像力上只有普通人程度。更何況是在充滿緊張感的敵陣中,要她識破封印魔術的咒式,再進行竄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夏露哭喪著臉陷入沉思。要破壞牢籠的話,封印很礙事。魔術對封印又無效。就算想用槍或炸彈進行破壞,要準備東西就很花時間,而且不保證光靠物理攻擊有辦法破壞牢籠。對魔術師來說,魔術還是壓倒性地可靠。

  如果是雷真,這時候會怎麼做呢?那傢伙好像都會『反過來』思考──

  就在這時,夏露腦中忽然有種厚重的門板「碰!」一聲被打開的感覺。

  「對了,反過來……只要反過來……!」

  一時的想法很快開始變得具體。或許這是上天的啟示吧?而這份天啟會在今天降臨,恐怕並不是偶然。因為──

  「我說,那張包裝紙是……號外?快拿給我看!」

  包著蘋果的報紙,正是今天發行的號外。

  「我看看喔。『葛洛麗雅王妃殿下將準備登基為女王。這場榮耀的典禮,將在明天於這座機巧都市舉行』──」

  順著文字讀下去,夏露的手指開始顫抖起來。

  「『德國、法國、奧地利等主要國家都對此表示恭祝之意。女王今後也將繼續兼任學院校長之職』──別開玩笑了!」

  大叫一聲,用力把報紙摔在地上。這裡可是皇家機巧學院,要是讓葛洛麗雅成為女王,人事預算都會隨她所意了。這樣誇張的計畫,真的會實現嗎?

  「這麼說來,地面上好熱鬧呢。」「像是在慶祝什麼一樣。」

  雙胞胎一副總算理解的態度。夏露則是表情苦澀得連她自己都知道。

  「妳們也太悠哉了吧……這件事很有可能成為世界大戰的間接起因呀……!」

  看來是一刻也不得猶豫了。

  夏露做好覺悟,交互看向雙胞胎姊妹。

  「謝謝。多虧妳們,讓我可以拿回家人的心臟。」

  「那、那件事已經不用在意了啦~」「……妳是怎麼了,夏露?忽然講這種話。」

  「妳們趕快離開學院。我接下來就要去拿回西格蒙特。」

  雙胞胎大概是從語調中感受到悲壯的決意,頓時臉色發青。

  「太危險了啦!」「絕對會被士兵發現的!」

  「我早有覺悟了。別擔心,我的夥伴們會比士兵更早發現我。」

  「那種事情誰也不敢保證呀!」「要是沒有被找到──」

  「別擔心,他們都是一群愛亂來的人。看到這則新聞,他們不可能會默不吭聲。我可不希望只有我一個人遲到呀!」

  雙胞胎吞嚥一口氣,確認似的問道:

  「妳相信他們?」「到那種程度?」

  「……是呀。真是不可思議。我居然可以把自己的命運交付給自己以外的人,到這種程度。」

  夏露的嘴角自然地上揚。

  「進入學院的時候──不,從更早之前,我一直都認為自己只有孤單一個人。可是到了現在,我竟然可以把自己、把家族、把這個國家的命運,交付給他人──」

  『才不是他人呢。』

  雙胞胎異口同聲說道,接著把臉頰貼在一起。

  『是朋友才對吧?』

  「……也對,妳們說得沒錯。」

  「既然這樣,我們也要幫忙!」「因為我們也是朋友嘛!」

  「是、是這樣沒錯啦……可是妳們仔細讀這篇新聞,德國贊成王妃登基喔?」

  要是雙胞胎反抗王妃,會不會被視為對母國的敵對行為?

  雙胞胎充滿自信地挺起比夏露略為豐滿的胸部。

  「我們認為夏露你們會贏呀!」

  「跟贏家結盟才對國家有益嘛!」

  換言之,就是她們相信夏露的意思。

  夏露抬頭看向雙胞胎的自動人偶。這兩具人偶連光束砲都能夠彈開,擁有對操縱目標物向量特化的完全統制振動。

  夏露的體內也有蘿特。那個愛調侃人,但總是支持著自己的守護精靈。

  ──為什麼呢?明明狀況是如此絕望,卻覺得好放心。

  「謝謝。那麼,我想到了一個藉助妳們的力量奪回西格蒙特的方法。利用那兩個騎士的能力──」

  就在這時,彷彿是在妨礙夏露說下去似的,從頭頂上傳來沉重的轟響。

  狂暴的魔力波動,震撼著地下通道。

  「這震動……戰鬥已經開始了!」

  


  


  


  


  


  6

  


  姊姊會不會還活在什麼地方?

  一個月來,就是這朦朧的希望維繫著洛基的生命。忍受有如野狗的潛伏生活,攝取食不知味的粗糧,在屈辱中苟延殘喘下來。

  而就在此刻,他好不容易得到有關姊姊下落的線索了。

  可是魔女葛洛麗雅竟然把安里抓為人質,阻擋在洛基面前。

  一個月不見的安里,已經成為了葛洛麗雅手中的傀儡。

  洛基拚命運轉著腦袋:她是人格被破壞了嗎?還是有什麼像操控裝置之類的東西?又或是透過魔術造成的人偶化?不管怎麼說,安里的自我意志極為薄弱。

  安里是姊姊為數不多的友人之一。要是讓她在這邊被殺,洛基就沒臉見姊姊了。

  不得已下,洛基只好把〈遺物〉的長劍丟在地上。於是葛洛麗雅溫和地露出微笑:

  「很聰明的選擇。你就跟海賽爾一起,為我──」

  洛基眨眼間逼近距離。大概是萬萬沒想到他會赤手空拳衝過來的關係,葛洛麗雅的反應有些遲鈍。然而,她的速度依然十分足夠,用闊刃劍迎擊了洛基。

  「鏘!」一聲,金屬互相碰撞。

  海賽爾與葛洛麗雅都忍不住瞪大眼睛。長劍竟然回到洛基的手中了!

  原理其實很簡單。他只是假裝丟棄後,又用念力拉回來罷了。憑〈承蒙誓約之子〉(Promised Children)的魔力總量,與洛基本身魔性的熟練本領,讓他辦到了這點。

  洛基靠蠻力推開對手,讓她遠離安里。葛洛麗雅接著諷刺一笑:

  「……你不想拯救安莉艾特嗎?她明明就是你的友人。」

  「放了她。我為人既謙虛又寬容,但是,我不會服從卑鄙的王。」

  「……真是沒禮貌的小孩。我葛洛麗雅,在社交界可是以四個形容詞聞名:年輕、貌美、熱情,更重要的是──殘酷呀!」

  葛洛麗雅瞬間膨脹魔力。洛基也同時提升魔力備戰。

  (抱歉,老姊……尋找妳的工作要延後了!)

  自己現在必須把安里奪回來。這樣等到夥伴們要來搶回學院的時候──這天一定會到來──應該可以成為他們的助力。

  洛基將魔力注入長劍,讓長劍變得灼熱,開始噴出火焰。

  「笑死人……竟然靠那種臨時的魔具一把,就想要與我對峙。」

  葛洛麗雅用力睜開眼睛。一團魔力瞬間飛來,輕易撞飛了洛基。

  ──好強。光是一對一就已經對洛基很不利了,更不幸的是,現在並不是一對一的狀況。

  海賽爾瞄準洛基的著地點,從他背後揮刀砍來。擦過身邊的刀刃劈開地面,把洛基連同土石颳到空中。

  就在洛基有如枯葉般飛舞的時候,安里的風緊接著吹來。

  沒想到連安里都出手攻擊了。旋轉的暴風把洛基捲入其中,吹倒庭院的樹木。這威力簡直不輸給夏露的精靈術!

  趁洛基露出破綻的時候,葛洛麗雅又再度砍來。聖劍Stratocaster瞬間突破魔防,劈開洛基的身體──之前。

  洛基忽然看到一個懷念的少女背影出現在眼前。

  隨風飄盪的秀髮,與白色的衣服。張開雙手護在洛基面前的少女背影──

  ……只是眼睛的錯覺。實際上保護了洛基的,是一面白色的盾牌。

  那是刻畫有精緻雕刻的金屬盾牌。雖然很像葛麗潔爾妲的絲蒂瑪,不過在中央多了一組宛如左輪手槍彈匣的特殊零件。

  一反纖細外觀給人的印象,盾牌竟輕鬆擋下了Stratocaster。

  葛洛麗雅察覺威脅,立刻拉開距離。海賽爾也緩緩退後。

  「呼~真是千鈞一髮呢。你沒受傷吧?」

  語調輕鬆的聲音傳來。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在官邸屋頂上對洛基招手。

  是天才──埃里亞德教授。伊歐內菈接著用雙手做成擴音筒:

  「那個,你覺得怎樣?雖然上個月拒絕了,可是現在你很想要對吧?」

  洛基看向飄在空中的盾牌。實在很不甘心──但現在確實很想要它。

  「我可是比王妃大人更大方喔。只要洛基同學加入我的麾下,擔任那孩子的教育負責人,我就給你超乎預期的報酬喔♡」

  「報酬……?」

  「絕對是洛基同學最想要的東西呢!」

  伊歐內菈俏皮地拋了個媚眼,把頭縮回去。取而代之現身的人影,竟然從屋頂上跳向空中。是擁有一頭珍珠色秀髮、胸部莫名豐滿的少女──

  在洛基的背後,海賽爾倒吸了一口氣。多虧如此,讓洛基理解了那並不是只有自己看到的、符合自己期望的幻覺。

  洛基趕緊跳到盾牌上,再用力一蹬──

  在半空中接住了姊姊。

  姊姊用力抱住洛基的頭,無比柔軟的觸感差點讓洛基窒息了。

  這體溫、這溼潤的呼吸、這份重量、這份柔軟。

  體認到真實感的瞬間,洛基的淚腺霎時鬆了。我這個人……現在明明是戰鬥中啊!

  「……重死啦,笨老姊。」

  「嗚!?」

  




  


  「真是有夠沒用的老姊……稍微想想為妳擔心的人是什麼心情啊。」

  芙蕾露出微笑,又再度抱緊洛基。

  「來,快上來吧!總之往高處飛!」

  聽到伊歐內菈的叫聲,不只是洛基,海賽爾與葛洛麗雅也總算回過神來了。

  包圍四周的士兵們這才開始行動,拚命攻擊。洛基抱著姊姊,操縱盾牌避開射擊線。一旁的官邸外牆當場破裂,石頭碎塊飛來,卻被姊姊的胸部裝甲彈開,一點事也沒有。

  洛基逃到屋頂上,接起伊歐內菈。雙手各抱著一名少女,再度往高空飛去。外觀有如墓碑的重要機巧保管設施──置物櫃正好就在附近。

  只要到那上面,地面的攻擊就打不到了。在飛向那裡的途中,洛基忍不住怒吼:

  「為什麼要把芙蕾帶來!她只會礙事啊!」

  「嗚……對不起……」沮喪。

  「我、我不是在對妳說啦!」

  伊歐內菈愉快地露出教人不舒服的笑臉。

  「因為要是芙蕾同學不在,洛基同學也不會相信我呀~」

  洛基頓時說不出話了。確實,如果只是口頭上說她還活著……

  「另外,還有一項重要的理由。不過現在──」

  「先逃出去對吧?」

  「錯~洛基同學評價C。應該是先大鬧一場!」

  簡直是瘋了。洛基在屋頂上降落後,確認戰場狀況。

  搭檔的殘骸已經不在,只有激烈戰鬥過的痕跡鮮明地留下來。四周沒有可以拿來掩護的東西,要在這裡迎擊葛洛麗雅實在太不利了。

  「還是先逃跑比較好。只要用這盾牌飛到高空,就能逃到校外去了。」

  「還不行,就算要逃也還有個問題沒解決──這孩子的名字要取什麼?」

  洛基差點跌了一跤。然而,伊歐內菈的態度卻相當認真。

  「我有兩個提議,看是要『哈希姆』或是『阿斯莫德』。」

  「別講究那麼多!名字這種東西隨便啦!」

  「魔術名可是很重要的呢!畢竟之後會成為解鎖密碼呀!如果這兩個你都不喜歡──我想想喔,那就相對於佛拉格拉克(Fragarach),叫『杜蘭達爾(Durandal)』怎麼樣?」

  不應該那樣取吧!這樣的反駁湧上心頭,讓洛基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個新型機,跟自己的搭檔根本沒有接點。無論是重疊它們的身影,還是賦予相同的使命,都不適切。然而,既然要取個新名字──

  「……看是叫加百列還是吉卜利勒,隨便妳啦。」

  「啊!好主意!」

  伊歐內菈做出反應,開心地輕撫盾牌的裝甲。

  「畢竟不是正規的天使系列,還是用加百列的異稱比較好。所以就叫吉卜利勒──異端者之劍吉卜利勒!」

  盾牌發出閃光,一瞬間改變了外形。

  裝甲板的接合處鬆開,重新組合,變成一把護手形狀像鳥類翅膀的優美巨劍。雖然比革魯賓小了兩圈,不過更為緊密的精緻度,反而增加了不少魄力。劍身根部呈現一個開口,像翻轉門一樣隱約露出頭部。臉型比革魯賓更加接近人類,很像養父使用過的路西法。

  「嗚……從盾牌、變成劍了……!」

  不知道有這個機關的姊姊嚇了一大跳。而就算是知道這個機關的洛基,對那滑順的變形機制還是忍不住看傻了眼。更驚人的是,這個變形能力其實只是〈附加功能〉而已──伊歐內菈的意圖完全在別的地方。

  巨劍將劍鋒朝下,刺在水泥地上。等到伊歐內菈解除對它的支配權後,洛基伸手握住劍柄。

  「知道我是誰嗎?吉卜利勒?」

  『Yes, Master. I’m ready.』

  洛基的下巴當場掉下。伊歐內菈則是得意地笑道:

  「用你習慣的OS比較方便吧?雖然變得聰明多了啦。」

  「……還真是個喜歡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女人。」

  這下不管願不願意,都會讓洛基回想起來。絲毫沒有讓他遺忘的意思。

  不過,這也正適合自己。畢竟洛基本身取的名字,就是帶有這樣的想法。

  不可以逃避自己的弱小。不可以忘記在這裡失去的東西。

  「飛給我看看吧,吉卜利勒。」

  隨著「轟」一聲灼熱的噴射聲響,巨劍平順地飄浮起來。

  根本不需要洛基進行細微的噴射操控,組成翅膀的每一枚羽毛就能發揮整流板的效果,照洛基的意思自由飛翔。和革魯賓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嗚!洛基……這具自動人偶!」

  芙蕾發出驚訝的聲音。看來就算是遲鈍的姊姊,也一眼就看出來了。

  沒錯,這正是天才伊歐內菈設計出來的新機制。

  「這是何等優秀的機巧呀……實在是太完美了……!」

  ──一如預測,葛洛麗雅的聲音傳來。

  她果然追上來了。葛洛麗雅露出陶醉的表情,著迷地看著吉卜利勒。

  「就讓我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跟那具人偶一起向我投降的打算?」

  洛基將姊姊護在身後,狠狠瞪向王妃。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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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47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0 周到的計謀

  


  


  1

  


  狂士郎的葬禮結束後不久,榊便率領一大群部下來到宅邸。

  七名身穿囚裝的男女被部下們用擔架搬了進來。他們每個人都沉睡著,有如死人般一動也不動。

  硝子抱著不好的預感,開口詢問:

  「……這裡可不是醫院呀。這些是什麼人?」

  「是死刑犯。就在剛才,執行過死刑了。」

  換言之,就是表面上已經被這樣處理了。

  「妳就用這些當成材料,製造出〈異端人偶〉──禁忌人偶吧。」

  硝子差點感到錯亂:竟然要我從活生生的人類體內取出零件……!?

  「那根本……是殺人呀……!」

  「事到如今還說這什麼話?妳在本土安居樂業的時候,我們軍人可是身在大陸的戰場啊。」

  「那……是兩回事吧!因為、他們……同樣、都是日本人──」

  「國籍不同又怎麼樣!」

  榊一句話就反駁了硝子天真的發言。讓硝子動搖,並強硬逼迫。

  「這些人早已被法律殺了。如果這樣妳還是良心不安,那就由我來了結他們的生命。所以說,妳給我造人偶!」

  硝子這下總算明白,為什麼狂士郎會拒絕協助軍方了。

  「……請你們回去吧。這種畜生行徑,就算是那個人來求我,我也不幹。」

  「沒有任何人在求妳。」

  「喀」一聲危險的聲音傳來,擊錘被扳起了。

  榊握在手中的槍,正對準硝子的心臟。

  「這是命令。妳沒有拒絕的權利。」

  「……很抱歉。能夠命令我的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給我適可而止!難道妳打算捨棄狂士郎建立起來的一切嗎!」

  榊一把抓住硝子的肩膀,語氣強硬地說服:

  「妳仔細想想。現在的我還沒有足以保護妳的力量,這地方遲早會落入那幫人手中。無論書籍、知識、技術,全都會被葬送──要不然就是被奪去。狂士郎與妳的成果,都會成為其他跟軍方勾結的人偶師的東西啊!」

  硝子頓時有種被寒冰砸在臉上的錯覺。

  那個人的東西、會被奪走?被殺死那個人的傢伙?

  「我不准!我不准!那都是那個人的東西呀!全部!」

  「沒錯!所以要保護!靠我、跟妳的力量,保護好一切!」

  對,怎麼可以讓人搶走!怎麼可以允許那種事情發生!可是──

  「可是……要我殺人……我實在……!」

  「給我做!妳想號稱是狂士郎的後繼人,只能靠展現自己的力量啊!」

  「就算不執著於禁忌……靠我的人偶也……!」

  「妳的人偶?靠這種玩具?」

  榊的眉間射出念力砲彈,炸飛一具少女人偶。

  再怎麼高性能的人偶,還是要依賴使用者的能力。如果要讓討厭魔術的軍方高層接受提案,就必須造出任何人使用起來都很強勁、在真正的意義上可稱為〈兵器〉的自動人偶。

  硝子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榊的臉分裂成十幾張臉,不斷窮追猛打。

  「給我做!」「妳不想報仇嗎!」「展現妳的力量!」「妳的價值!」「現在就是報答狂士郎的時候啊!」「來──」「硝子!」

  霎時,硝子的心中變得一片寂靜。

  彷彿一切都已滅亡,所有存在都被燒盡。

  「──我知道了。」

  帶著空虛的心靈,硝子開口回答:

  「我就來製造吧──用人類的肉體。」

  就這樣,禁忌人偶〈朧富士〉的製造開始了。

  從死刑犯的胸中取出心臟,保存到虛假的軀體內。

  硝子從來沒有殺過人,但禁忌研究本身對她而言並不是第一次,過去也有過經驗。她對精瑠的處理方式也很熟悉,輕易就完成了臟器的移植。

  硝子注入自己所有的精力,埋頭在禁忌人偶製作中。

  這工作不允許任何一絲差錯,相當困難。然而,人偶師是一種罪孽深重的生物。克服困難讓她感到有趣,創造新東西也相當刺激。

  人偶搭載的魔術回路,是已故的狂士郎集大成的〈天手力〉。死刑犯的心肌、精瑠製的軀體與最高級的魔術回路,讓人偶擁有出眾的魔力親和性與運動性能,以及能夠半永久單獨行動的自律能力。更重要的是,讓她成為了能夠支配領域的殺戮兵器。

  人偶在富士演習場的初次亮相,讓軍方的高官們各個啞口無言了。

  崩毀山陵,震碎地盤,輕易擊潰砲兵隊。沒有人類的心靈,對命令絕對服從。即使沒有人偶使,也能靠自己的判斷採取行動。

  軍方對硝子感到中意,向她保證了最高的待遇。硝子總算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沒過多久,她便開始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顫抖。

  我究竟是……做出了什麼事情?

  不應該這麼做的。太失敗了。我錯了!

  在榊的努力之下,朧富士被安排到本土防衛任務上。然而,那東西何時會被投入前線都不奇怪。到時候,那東西將會出手殺人。殺掉好幾千、好幾萬的人類!

  硝子哭了。狂士郎去世的時候,她也沒哭得如此激動。

  從死刑犯體內取出心臟那瞬間的肉體觸感依然殘留在硝子手上。

  沾染在手指上的血腥味遲遲沒有消散。無論怎麼洗、怎麼洗!

  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好?今後究竟該往何處去?

  告訴我。請您告訴我呀,老師──

  在一片昏暗中,浮現出那個人的身影。硝子即使知道那是幻覺,依然忍不住大吼:

  「你說話呀!不是人的傢伙!」

  然而,男人始終沒有回應,只是露出嘲笑的表情看著硝子。

  硝子變得更加氣憤,又哭又鬧地責備著男人。

  你能夠不愁吃穿,能睡在溫暖的被窩,到底是誰的功勞?

  為什麼默不吭聲?對我說些什麼話也不行嗎!

  我是為了你忍受辛苦的修行!忍受著、忍受著,繼承了你的技術呀!

  「稍微稱讚我一下、又有什麼關係……!」

  只是一句話也好。

  不論『對不起』、『謝謝』還是『做得好』,只要有那一句話,我的人生就能獲得十足的回報了。即使要背負著罪惡活下去,我也一定可以忍耐。

  



  


  在黑暗中,硝子壓低啜泣聲,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曾幾何時,這棟宅邸變得如此安靜了?

  ──深邃的黑暗中,沒有任何人拯救我。

  因為我打從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受到詛咒了。

  


  


  


  


  


  2

  


  雷真從榊中將本人的口中聽完了這段往事。

  ──雖然這樣講,但其實也是隔著電話。在機巧都市郊區、一棟老舊教堂的大廳中,雷真緊握著電話筒。在他身邊,還有套著一件毛茸茸外套的小紫。

  「……剛才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總覺得沉默相當漫長。畢竟對方在地球的另一側,通訊會有延遲也是理所當然的……

  『都是事實。朧富士是我威脅硝子製造出來的。以前一代花柳齋的名義。』

  換言之,榊與硝子是同生死的共犯。硝子之所以能夠對榊提出任性的要求,不單純只因為她是個優秀的人偶師,更重要的是這兩人有『共犯』的關係。

  「硝子小姐……為什麼會投靠結社?」

  『因為結社──』

  榊的回答說到一半,又停下來,接著說出恐怕不是他原本想說的話:

  『你的直覺很正確。她大概是害怕〈石頭〉被交到情報部首腦──菅生少將的手中。那傢伙是與我水火不容的岩清水大將的心腹。哼……要是我可以親自前往英吉利,就能免掉這些麻煩事了。』

  雷真不禁想像起榊走在機巧都市大街上的模樣。

  榊是一名壯漢。雖然年近花甲,卻依然滿身肌肉,走起路來宛如巨象般會引起震動,可說是完全不適合擔任密探的指揮官。雷真苦笑一下,繼續開口問道:

  「所謂的〈石頭〉,就是我偷來的那玩意吧?那到底是什麼?」

  『沒看到實際的東西,我也說不準。但聽你的形容,應該是精製靈魂的要石──這麼說吧,就是狂士郎長年以來追求的東西。』

  「靈魂?要石?再說得詳細些。」

  『小鬼頭沒必要知道!』

  不講理的怒雷忽然落下。但雷真在日本的時候早已習慣榊的脾氣了。

  「我完全聽不懂──不過,硝子小姐背負的東西……我好像知道了。抱歉,耽誤你的時間啦,中將閣下。」

  『唔……看來你的遣詞用字一點也沒進步啊……』

  「我甚至都快忘記怎麼講日文啦。」

  雷真故意開了一下玩笑。原本以為會被怒罵而把話筒遠離耳邊,沒想到傳來的竟是笑聲。

  榊的大笑聲迴盪在教堂昏暗的走廊上。簡直是教人毛骨悚然的現象。

  『我看那野丫頭這下也走投無路了。你就去幫幫她吧。』

  「當然。就算你命令我別去,我也會去。」

  兩人也沒道別,就默默放下了話筒。彷彿算準時機似的,這時從走廊深處傳來高跟鞋的聲響。身披黑斗篷的金柏莉出現在雷真眼前。

  「看來你講完電話了。想知道的事情都問到了嗎?」

  「是啊,真是幫上大忙了。欠妳一次人情啦,金柏莉老師。」

  「在欠下新的人情之前,先把之前欠的還一還吧。」

  雷真頓時變得一臉苦澀。確實,欠下的人情已經重得嚇人了。

  金柏莉把手臂繞到雷真肩膀上,嘲弄似的說道:

  「再說,你道謝之前也該先賠罪吧?你在前往倫敦的列車上對我做過的事情,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不但把我苦口婆心的忠告當耳邊風,還妨礙我執行任務,甚至把我從行駛中的列車上打下去呀。」

  「關、關於那件事……真素灰常抱歉……」

  「要是道歉可以讓人復活,世界大戰也就不會爆發了吧?」

  「我知道我錯了嘛!話說,把你們打下車的根本不是我吧!而且我也相信憑你們的實力,不會那麼簡單就喪命啊。」

  「我們是那樣沒錯。然而,倫敦那些軍人們又怎麼樣了?總有出現死傷吧?」

  雷真無法反駁了。他跟艾德蒙侵襲王城的時候,確實造成了犧牲。雖然並不是雷真親手殺掉的──但這麼說也只是強詞奪理而已。

  小紫沮喪地垂下肩膀。她的八重霞,在襲擊時也幫上了忙。

  大概是覺得他們有些可憐,金柏莉讓語氣稍微柔和下來。

  「把責任推到你們身上或許太殘酷了。畢竟如果我們能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務就不會徒生事端,而且把花柳齋大人逼得走投無路也可以說是協會的過失。但是──」

  她像是「唯有這一點絕不退讓」似的接著強調:

  「幫助你對我來說是個風險。這點你可要好好記住,〈魔王殺手〉同學。」

  事實上,雷真現在就算被逮捕起來、押送到英國政府手中,根本也無從抗議。

  「目前協會是以監視──的名義,默許你的行動。你就好好感謝那位跟你一樣很會想鬼點子的大小姐吧。」

  「跟她比起來,我算率直多啦。」

  「在個性扭曲的程度上,我倒覺得不相上下呢。你所提交的〈雷克南存活的證據〉──我看八成也是偽造的吧?但我們也不希望逮錯人,因此既然你都主動出面了,我們就不得不確認一下事情的真偽。」

  真可說是一場特技表演。這全都要歸功於收集了各種片斷情報的日輪,以及將這些情報有效活用的愛麗絲。

  (這下,我對她們是越來越抬不起頭啦……)

  最近這兩個人又莫名積極,讓雷真感到很頭痛。等到夜夜歸隊後,恐怕真的會陷入一場你爭我奪的激戰吧?

  能夠在心中想像出這樣開朗的未來預測圖,雷真自己也覺得是個好徵兆。

  「今後給我好好注意自己的行動。要是你闖了什麼禍,被處分的人可是我呀。」

  「……知道了。我會小心。」

  雷真明明說得非常認真,金柏莉卻忽然噴笑出來。

  「原來如此!對你果然還是用這種方式最有效果了。」

  「唔唔……是……沒錯啦。」

  「你就好好珍惜我吧。那樣一來,我也會多少給你方便的。」

  金柏莉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張便條紙,用手指彈到空中。

  雷真接住朝他飛來的紙條後,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日期跟地址?賽姆林市……呃,是哪裡啊?」

  「是位於奧地利南端的城市。在那個時間、那座廣場上,奧地利的皇太子會舉行閱兵典禮。恐怕花柳齋大人就會在那時候暗殺皇太子。」

  小紫的肩膀顫抖了一下。雷真也目瞪口呆地看著金柏莉。

  「那是……真的嗎?那麼、亂來的行動……」

  「為了測試忠誠度,一開始會給予嚴苛的任務──這是結社常做的事情。而且這次或許還帶有預防逃亡的意義在裡面。闖下這種大禍的人,協會也沒辦法保護。萬一計畫真的實行,花柳齋大人就再也別想走在陽光下了。」

  金柏莉對雷真露出試探的眼神。小紫也求助似的看著他。

  雷真則是一點也不緊張,很自然地說道:

  「不能讓她做出那種事。我當然會去阻止她。」

  「沒關係嗎?要是你去了,就無法參加學院奪還作戰囉?」

  金柏莉用嚴肅的口氣繼續追問:

  「要是讓王妃即位,她就會成為這個國家名副其實的最高權力者。而且恐怕會親自執政。」

  「她不會得逞的。我的夥伴們會出面阻撓她。」

  雷真說得充滿確信。金柏莉不禁懷疑得吊起眉梢。

  「這次的狀況再怎麼說都人手不夠吧?潔爾妲在教授會療養中──美其名如此,但實質上就是被監禁了。劍帝和他的姊姊,還有那愛鬧事的恐龍妹,都不知道在哪裡閒晃──甚至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呀。」

  「他們絕對還活著,而且一定會趕上。」

  「……為什麼你能說得那麼篤定?」

  「因為我相信他們。」

  「那不算回答。」

  「那就這樣說吧:這是魔術師的直覺。」

  聽到雷真淘氣的回應,金柏莉的嘴角微微上揚了。

  「還真會說。不過,假設有辦法奪回學院──你又打算怎麼把花柳齋大人帶回來?我聽說負責護衛她的日本武士是個超人呀。」

  「我會正面跟他對峙。反正我以前每天都被揍得很慘,早就習慣了。」

  「我討厭笨蛋。那邊可還有金薔薇喔?」

  「──唉呀,是沒錯啦。」

  「東歐是金薔薇的大本營。那女人就像群聚在糞便周圍的蒼蠅一樣,應該會想要親眼見證世界大戰的扳機被扣下的瞬間吧……」

  忽然間,金柏莉的眼眸深處似乎閃過一道冰冷的火焰。

  「那傢伙絕對會來。你想要把花柳齋大人帶回來,就表示你必須打倒金薔薇才行。」

  「別擔心,我可是有世界最強的自動人偶跟著──而且還有兩位啊。」

  金柏莉的表情頓時蒙上陰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最起碼,如果有三具……」

  小紫忍不住低下頭。金柏莉則是趕緊用力搖頭。

  「也罷,你就放手一搏吧。要是你太無能,我跟老兵會想辦法。」

  「老兵──是誰啊?話說,妳……也要跟我來嗎?」

  「在魔王殺手的嫌疑洗清之前,你別以為可以跟我分頭行動。再說,有教授帶隊總是比較放心吧?我可是你的指導教授喔,〈倒數第二名〉?」

  與金柏莉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閃過雷真腦海。

  『對你我都很遺憾的是,我就是你的指導教授。』

  (……這哪裡是遺憾啊。)

  一股溫暖的感覺在心中蔓延,讓雷真癢得笑了起來。

  「能有妳這樣的指導教授真是太好啦。多虧如此,讓我輕鬆多了。」

  「是呀,我倒是因此過得很辛苦。你真是個難照顧的劣等生呢。」

  「我現在已經不是劣等生了,對吧?」

  「現在雷真劣等的~就只有筆試成績而已呢!」

  小紫開口調侃,讓雷真露出非常窩囊的表情。不過金柏莉則是難得放鬆態度,感到滑稽似的笑了起來。

  在黑斗篷魔術師的帶領下,雷真與小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一名金色眼眸的男子來到目送他們離開的金柏莉背後。

  此人正是相當於金柏莉上司的人物。男子眺望著雷真的背影,感慨很深地說道:

  「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像樣了。」

  「是嗎?我倒覺得依舊像個呆子呢。」

  「過去的他,總是會捨棄自己。」

  ──觀察得真仔細。男子說得沒錯,雷真過去總是會採取捨身的行動。

  男子的目光柔和下來,露出慈愛的眼神。

  「獻身與自暴自棄是不一樣的事情。獻上自己珍惜的東西,與強迫推銷自己視如糞土的東西,最後得到的結果自然會不同。」

  或許是失去了夜夜,讓雷真學到了什麼。那搞不好是比他學會天眼更大的收穫也不一定。

  「真是讓人期待將來的男人啊──我們也來進行準備吧。巴爾幹可是很遠的。」

  男子不經意說出來的一句話,讓金柏莉瞪大了眼睛。

  男子接著眨起單眼,笑著說道:

  「妳的執著總算讓教父折服了。這下妳就沒辦法擅自行動了吧?」

  「折服了?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難道是你做了什麼……?」

  「只不過是稟報的意見被認同了而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透過論文九通──從經濟、政情、人道、歷史等各方面譴責金薔薇的實質上的陳情書,似乎讓樞機卿們也難以推辭,最後就得出『姑且不論世界大戰會如何,都必須阻止金薔薇介入其中』的結論。」

  「……真是非常感謝你,同胞山鳩。」

  「該道謝的或許是我。如果因此避開了大戰,那就是妳的功勞了。」

  上個月的糾葛就像騙人的一樣,金柏莉的心情頓時開朗起來,讓她難得變得多話──而忍不住詢問了自己長久以來在意的事情。

  「同胞山鳩,關於你的眼睛。」

  男子轉過頭,用金色的眼睛望過來。金柏莉接著說道:

  「我想那是相當於機巧醫學定義上的程度C魔力燒傷──被魔力燒傷的眼睛通常會呈現紅色,但聽說過度運用的話,就會變成那樣的顏色。」

  宿敵的身影閃過金柏莉的腦海。魔女阿斯特麗德也擁有同樣的特徵。

  「在我的學生中,也有具備相同特徵的男人。但他並不是一直都保持那樣,而是只有在提升魔力的時候,眼睛才會呈現那樣的顏色。」

  「會有那樣的例子也不奇怪。有什麼事讓妳在意的?」

  「他還只是個學生,既沒有被瘴氣汙染過,跟你或金薔薇比起來,實戰經驗也明顯少很多。然而他的眼睛卻可以跳過紅色,直接變成金色,這實在……因此我猜測那會不會是擁有超能力的一族會呈現的特徵,就像赤羽一族那樣。」

  「原來如此。然後呢?」

  「……他會不會是〈蘇美的子民〉?」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會喚起厭惡記憶的辭彙了。

  沉重的沉默,讓金柏莉忍不住補充說道:

  「那是起源於距離印度遙遠的西方──巴比倫尼亞的一族。據說是藉由解放人體的〈門〉(chakra),最終可以發揮百人份魔力的……比人類更接近神的存在。聽說在聖經中出現的惡魔名字,也是將他們的威猛流傳至今的東西。」

  男子露出一如往常的平靜表情,拍了一下金柏莉的肩膀。

  「擁有該名稱的一族,已經不存在這個世上了。」

  「……那當然,就是大英帝國消滅了他們呀。」

  因為一族的後代出手幫助印度的大叛亂,讓大英帝國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們造成的威脅使得高官們心驚膽戰,最後成為英國執意獵殺殘黨的動機。

  即使到了大叛亂平息後半個世紀的今天,蘇美的恐怖依然流傳著。

  「我聽說協會有在祕密保護各種族的殘存者。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也能保護他……」

  「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是蘇美王夏拉達的後裔,那麼協會就必須抹殺他才行。」

  「…………!?」

  「這就是大英帝國與魔術師協會達成的協議──回到工作上吧。趁教父尚未改變心意之前,我們一定要阻止世界大戰爆發。」

  雖然感到難以釋懷,金柏莉還是只能乖乖點頭了。

  


  


  


  


  


  3

  


  葛洛麗雅心中湧起幾乎快要滿溢出來的興奮情緒。

  比加冕儀式更加讓人雀躍的東西,就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具巨劍型自動人偶──直到剛才都還是盾牌的外型。除了那精緻的變形機制,它擁有的機能更是出色。

  (如果靠機巧能夠實現這樣的奇蹟,世界主宰也能搭載更強大的火力了……!)

  為了解析其中的結構,無論如何都要毫髮無傷地獲得那具人偶。

  「安莉艾特,過來。」

  在葛洛麗雅的呼喚下,安里轉移到她身邊。光是如此,芙蕾自是不用說,連洛基跟伊歐內菈也產生猶豫了。

  「嗚……安里的樣子、好奇怪……」

  「是啊。不知道為什麼,她竟成了王妃的傀儡。」

  「是精神操縱系魔術嗎?感覺應該不是接受過機器人化手術吧……?」

  察覺出少年少女們心中的不安,葛洛麗雅發出若有深意的笑聲。

  「好啦,小鬼們。你們總不希望讓這孩子再受傷了吧?」

  「所以要我交出吉卜利勒?簡直是教人想吐的提議,一點都不像是王會說的話。」

  洛基毫不領情地譏笑著。

  「既然妳那麼中意這傢伙,那我就讓妳親身體驗它的──」

  「洛基同學!我們快逃吧!」

  伊歐內菈忽然拉住洛基的手臂,讓他忍不住目瞪口呆。

  「……妳要我現在撤退?明明剛才還說要大鬧一番的……別說蠢話了!」

  洛基的視線望向安里。然而,伊歐內菈卻不讓步。

  「要在這裡把她搶回來太勉強了!現在拜託你相信我,撤退吧!」

  「……我知道了。」

  洛基讓吉卜利勒變形成盾牌,抱起姊姊與伊歐內菈,跳到盾牌上。

  接著從屋頂飛向空中。完全統制振動的速度讓葛洛麗雅也瞪大了眼睛。那速度就算是魔女也追不上──但這點程度的事情,還在預料之內。

  葛洛麗雅將魔力注入Stratocaster,揮劍砍下的同時解放力量。

  從劍身射出的衝擊波削過洛基的頭頂上,吹颳他腳下的盾牌。

  強烈的加壓讓他抱在雙手中的少女們「噗哇!」地吐出痛苦的氣息。洛基情急之下降低高度,打算逃入樹林中。

  「那就是你天真的地方──開始射擊!」

  火球擦過洛基的臉頰,燃燒起一旁的枯樹。

  在火光照耀下,洛基總算看清四周。從樹木後方陸續現身的,正是軍用的機械犬。

  當然,那都是葛洛麗雅安排好的。洛基出現之後,她就立刻派兵埋伏在官邸與大門中間的地點,確保了射擊位置。

  這就是軍隊指揮者的思考方式。或許論魔術師的實力,洛基不會輸給身經百戰的勇士,但論用兵計謀,他遠不及葛洛麗雅。

  洛基明顯咂了一下舌頭。他的雙手都抱著少女,三人乘坐的盾牌也顯得遲鈍。

  「該死!這下要怎麼做!?」

  「再撐一下下。還差一點。就快要──來啦!」

  伊歐內菈大聲歡呼。街道上塵土飛揚,有什麼東西衝過來了。

  「大家!快吼!」

  芙蕾大叫一聲。緊接著,聲音砲彈飛來,命中機械犬。

  機械犬一隻接著一隻化為廢鐵。砲彈的發射源頭漸漸接近,總算來到肉眼可以確認的距離。是一群消瘦的狗──加姆犬們!

  加姆們雖然身體衰弱,但表情卻充滿精神。在當中一隻聖伯納犬的背上,騎著一位威風凜凜的和服少女。

  「土土土土門日輪!前、前、前來迎接各位了!」

  ──訂正一下,她一點都不威風凜凜。大概是因為怕狗的關係,緊抓著狗的樣子看起來都快昏過去了。

  到此刻,葛洛麗雅才總算明白了敵人的意圖。剛才伊歐內菈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逃跑,反而在置物櫃屋頂上逗留,是為了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到學院中樞……

  (為了爭取回收加姆的時間?那些便宜的人偶,有需要做到這樣的價值嗎……?)

  葛洛麗雅感到難以理解。而就在她思考的時候,加姆們與芙蕾會合了。

  狗狗們體態消瘦、毛色很差,實在算不上乾淨。然而,芙蕾卻用整個身體抱住了牠們。舔著主人臉頰的拉比,眼眶中也流出閃閃發光的水珠。

  ──狗也是會哭的。牠們嗷嗷吠著,用全身表現情緒。

  在忍不住跟著落淚的日輪身邊,伊歐內菈又大叫起來:

  「不要停下腳步!我們突破這裡吧!」

  葛洛麗雅這才總算回過神: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脫逃出去!

  芙蕾騎到拉比背上。身材巨大的狼犬昂然仰首,快步奔出。其他加姆犬們以及抱著伊歐內菈的洛基也跟在後面。

  太快了。讓安里轉移到他們前方──的話,會有被奪回的危險。但其實用不著冒那種風險,街上的士兵們已經收到交戰通知而返回學院了。

  因為城牆早已不存在,從校內可以清楚看到軍隊封閉道路的行動。職業軍人們展開包圍,封鎖了正門一帶。

  「要突破他們太勉強了!現在要怎麼辦?」

  「別擔心,我自有妙計──伊凡!」

  伊歐內菈對著大門遺址──唯獨那裡像遺跡一樣保存下來的門上發出指示。

  一具少女型自動人偶起身張開雙手──突如其來的美妙聲音充滿了整個空間。

  彷彿壓到身上般的魔力波動向四周展開,某種暴力的東西隨著透明旋律擴散到整片校地。高亢而悅耳的女高音相對於那優美的聲響,對自動人偶反而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負面影響。

  無論從封鎖道路的隊伍,還是從後追擊的隊伍中,都傳出困惑的騷動聲。

  「停止運轉了……?」「喂,快動啊!」「失去控制了!」

  配發給機巧師團的,都是量產規格的機械人偶。它們的思路很快就被〈絕對王權〉入侵,變得任由擺布。

  攻擊魔術你來我往,開始了一場自相殘殺。

  士兵們立刻放棄自動人偶,準備切換到小型武器。然而,他們還是慢了一步。四周早已被一片魔術濃霧籠罩了。

  究竟是從何處飄來的?濃霧讓視線變差,開槍聲很快便停息下來。

  (……非常正確的判斷。要是誤傷友軍,可是會讓人笑不出來呢。)

  明明我方的魔術遭到封鎖,對方卻能使用魔術,機巧師團中不會有無視於這樣不利的狀況還想硬拚的無能指揮官。

  (難道說,敵人就是早料到這一點……嗎?)

  若真如此,究竟是誰想出來的計謀?這樣的魔術運用手法實在周到。

  (敵人的指揮官連劍帝會採取行動的事情都列入計算了……)

  葛洛麗雅揮散濃霧,用念力慎重著地。軍官們發現她的身影,紛紛跑過來。

  「您沒事吧,殿下!」「這狀況,請問如何是好?」

  「愚蠢的問題。當然是立刻追上去……不,等一下。」

  在感到奇怪的軍官們面前,葛洛麗雅把手按在額頭上,陷入沉思。

  「……不,還是追上去吧。從本隊分出半數兵力搜索市街。」

  軍官將命令複誦一次後,為了傳令轉身離開。

  「呵呵……愛搞小動作。」

  葛洛麗雅不禁抱著咬牙切齒的心情。這樣的狀況下──沒有不追的選擇。

  就是為了把那群人引誘出來,葛洛麗雅才會使出奇招,突然發布典禮預告。而他們就這麼漂亮上鉤了,簡直像是久等這一刻的到來般。

  一切發展都符合葛洛麗雅的預料。但正因為如此,敵人過於乾脆的撤退行動反而讓她感到不舒服。身為戰術家的葛洛麗雅,自然明白戰術家的思維。

  (這是對方在引誘我們……?)

  或許敵人的目的就是將機巧師團拉到街上。即使知道了這一點,我方也不可能不追擊。如果只是因為不想被敵人牽著鼻子走就按兵不動,會影響到軍隊的士氣。更何況,因為害怕那點人數的學生就選擇閉門防守,也未免……

  再說,要是我方不行動,就等於讓對方逃掉、無端獲得棋子了。

  「……有趣。想跟我葛洛麗雅比西洋棋是嗎?」

  首戰雖然形勢尚未明朗,但在心情上有種被對手占了先機的感覺。即使如此──不,正因為如此,葛洛麗雅的心頭感到興奮起來。

  究竟誰算的棋步會更勝一籌?誰能把對手將死?真是教人躍躍欲試。

  葛洛麗雅決定接受挑戰,對幕僚發出指示:

  「嚴格戒備可疑人物。對明天的加冕儀式,敵人肯定會動什麼手腳。」

  其實這樣的預測,已經算錯兩步了──但此時的葛洛麗雅卻無從知曉。

  


  


  


  


  


  4

  


  在機巧都市的市街上,氣氛有如祭典般熱鬧。

  大家口中的話題都是有關今早的號外──葛洛麗雅即位的事情。

  因為太過突然的通知,街上鬧得天翻地覆。記者、政商名流與想看熱鬧的民眾從城市外蜂擁而至,讓交通運輸網徹底打結。不過,或許是因為事前就有私下放出消息的關係,各國大使與使節們早就已經進入到機巧都市中。

  居民們各個開心得歡呼喝采。畢竟這半年來,這座都市遭遇過好幾次威脅。只要女王治理學院,就能恢復平穩的生活──會這樣認為的居民不在少數。

  國王駕崩的悲傷情緒,也被葛洛麗雅女王即位的消息安撫下來了。

  倫敦恢復安定,反叛者遭到逮捕,帝國將繼續繁榮下去。對於懷抱這些期待的人民來說,想必也會覺得至今依然占領著學院的機巧師團非常可靠吧?

  而就像是對這樣可喜可賀的氣氛潑了一桶冷水似的──魔術濃霧忽然籠罩了學院。

  「這片霧是什麼?」「是不是有點像布羅肯現象(Brocken)呀?」

  雙胞胎姊妹竊竊私語著。夏露則是戰戰兢兢地小聲警告:

  「稍微安靜點。就算看不到身影,還是可以聽到聲音的呀。」

  周圍的視野非常差,要是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會跟徬徨中的機巧師團遭遇了。

  剛剛似乎有人在跟葛洛麗雅戰鬥的樣子。從遠處觀察,那些人似乎成功脫逃了。是夥伴們當中的誰嗎?感覺好像有看到伊歐內菈的身影……

  「夏露,沒事吧?」「妳在緊張嗎?臉色發青呢!」

  「我、我沒事啦……」

  「妳要振作一點!這次作戰成功與否的關鍵都在夏露身上呀!」

  「萬一夏露失敗,我們也會死翹翹的!」

  「我知道啦!不要給我壓力──話說,這不只是我的問題吧?要是妳們失敗,我們也會全滅呀!」

  『不要給我們壓力!』

  雙胞胎用完美同步的動作害怕起來。那可愛的模樣讓夏露稍微鎮定下來了。

  ──沒問題,一定會順利的。

  不久後,前方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官邸了。

  雖然感覺空蕩蕩,但屋內想必有警衛布署吧?從門扉到窗戶,乃至通風口等等,所有對外開口應該都有設置警報器。夏露提升魔力,傾聽自己內側的聲音。

  (蘿特,辦得到嗎?)

  她在心中呼喚另一個自己。守護精靈則是用沒什麼幹勁的態度回應:

  『雖然是臨陣磨槍……不過唉呀,靠現在的妳,應該可以辦到啦。』

  真是教人開心的一句話。夏露因此得到勇氣,跳進官邸的前庭。

  「──站住!」

  不愧是機巧師團,夏露才走沒幾步就被發現了。似乎是躲在屋頂上的看守兵將犬型自動人偶的頭轉向夏露。

  看到夏露對警告聲充耳不聞,毫不留情的火球便飛了過來。

  夏露召集風精靈,形成盾牌。接著順勢提升為龍捲風,直擊門板。

  龍捲風當場把門吹破,打開通路。

  夏露投身槍林彈雨中,往前衝刺。這狀況明明應該非常危險才對,但卻沒有一刻讓人感到驚險。因為雙胞胎操縱的兩具騎士紛紛擋下、彈開攻擊,保護著夏露。

  姊妹倆的默契好到驚人,而兩具騎士也擁有同樣的特徵。

  「風呀!石呀!鐵呀!幫我們開路吧!」

  在夏露的號召下,官邸內的精靈們都歸入她的支配。雖然夏露因此被奪走了大量的魔力,但勞有所功,她對屋內的狀況全都瞭若指掌了。從警衛的配置、設下的陷阱、通往目的地的路徑──所有情報。

  接著讓牆壁變形阻擋敵人,隆起地板形成障礙物。以最短的路徑衝刺在走廊上,從彈藥庫搶來整箱未使用的子彈,交給騎士們搬運。一行人最後抵達了被魔抗金屬保護而讓精靈的支配力無法觸及的房間。

  ──正是王妃的寢室。騎士靠身體衝撞,強硬地撞開門板。在一行人翻身滾入的房間中央,有一根宛如支柱般連接天花板與地板的巨大金屬塊。

  那外型就像樹木一樣。而相當於樹幹的部分有個鳥籠,一隻小龍便蜷縮在裡面。看到那沉睡的身影,夏露的眼眶忍不住湧起淚珠。

  「西格蒙特……!」

  「夏露!」「快點!」

  雙胞胎姊妹發出尖叫。警衛已經逼近走廊,開槍射擊了。雖然騎士們文風不動,但每承受一發子彈都會消耗魔力,長時間耗下去還是很危險。

  「蘿特!開始吧!」

  『妳可要好好控制住喔?』

  用不著提醒。夏露立刻撬開裝滿子彈的箱子,並召集風精靈。

  接著將魔力濃縮到極限,強烈想像。利用密度增加的空氣壓力形成一根〈管子〉,再來形成〈膛室〉、〈擊錘〉、〈撞針〉與〈輸彈帶〉。

  將想像中的輸彈帶接上彈藥箱──扣下腦中的扳機。

  子彈整齊地飛向半空中,一發接著一發射出。跳彈在室內亂飛,煙硝味道瀰漫房間。夏露忍不住咳嗽、流淚,但依舊沒有停止射擊。目標始終對準金屬牢籠的一個點──刻有封印符文的部分。

  即使被數百發子彈擊中,封魔牢籠依然沒有被破壞。然而,刻有符文的部分因為衝擊而變得炙熱,漸漸發出紅光。

  『就是現在!』

  在雙胞胎姊妹的命令下,騎士揮動長槍。軟化的金屬輕易扭曲,讓刻在上面的符文遭到破壞。符文失去效果,封印弱化──的一瞬間,夏露已經把渾身的魔力都射向騎士了。

  一名騎士將魔力接下,另一名調整向量。受到控制的魔力奔流以穿針般的精確度穿過魔礦製成的鐵柵欄,注入小龍體內。

  「醒來呀!西格蒙特!」

  夏露懷抱著祈求大叫。沒過多久,便出現了一團黏稠的黑影。

  是濃密的黑暗。夏露趕緊在屋外設置〈鏡面〉,從室外引進光線。

  因為濃霧的關係,光線顯得不足。為了用魔力填補不夠的部分,夏露的魔力很快便枯竭了。不過,她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黑暗變得越來越大,最後籠罩了整個室內。

  (這就是逆向思維呀!即使是這樣堅固的牢籠,只要從內側進行破壞……!)

  粗壯的四肢從黑暗中伸出來,衝破了官邸的屋頂。

  沒多久,一隻巨龍便站在眼前。

  一百二十年來保護著貝琉家的魔山之龍──

  「西格蒙特!」

  夏露使盡全力,將風精靈召集到身邊,讓自己飛到龍的脖子上。

  


  


  


  


  


  5

  


  突如其來的濃霧包覆機巧都市,讓洛基的方向感被打亂了。

  魔術之霧會妨礙天眼。因為鼓膜破裂的關係,聽覺也無法發揮作用。洛基只能追著加姆們的尾巴,在濃霧中行進,最後來到位於運河附近的一棟倉庫。

  伊歐內菈彷彿從緊張感中獲得釋放一樣,發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到這裡來就沒問題了。第一階段很成功呢!」

  第一階段──是什麼意思?洛基雖然感到在意,不過卻開口問了另一件事情。

  他伸手指向不知不覺間跟大家會合的伊凡……

  「妳把這傢伙的歌用掉沒關係嗎?那應該可以留下來當成王牌吧?」

  伊歐內菈則是露出什麼都知道的表情,得意地挺起胸膛。

  「哼哼~這些全都在計畫之內啦。」

  「哎,雖然是我的計畫就是了。」

  從倉庫深處傳來聲音。在昏暗之中,出現了一名擁有耀眼銀髮的少女。

  一隻牧羊犬跟著她跳出來,對芙蕾搖擺尾巴。

  (利比耶拉──原來還活著啊?)

  即使比不上確認姊姊生存時的情緒,但洛基還是感到放心。這樣一來就不用看到姊姊的眼淚了。

  愛麗絲立刻露出彷彿看穿洛基想法的眼神。

  「你比想像中還要有精神嘛,劍帝。還是說,你是『忽然變得有精神』的?」

  「……妳想說什麼?」

  「跟姊姊感動的再會怎麼樣呀?該‧不‧會‧讓你喜極而泣了吧?連哭泣的小孩看到也會閉嘴的劍帝閣下?」

  洛基差點就臉紅起來,一時想要用吉卜利勒攻擊愛麗絲,卻被姊姊拚命抱住身體才作罷。

  「哼……這大量的霧海,是妳的魔術吧?妳是怎麼辦到的?」

  「就是把一個月份的魔力全部釋放出來。當然,不會有第二次了。」

  「一個月份……是〈魔素儲蓄〉(Mana Pool)的儀式嗎?」

  她大概是在潛伏生活期間,利用儀式魔術每天儲藏魔力,然後一口氣釋放出來的吧。

  「那樣的王牌……妳竟然只為了讓我們逃出來就用掉了?」

  「別傻了,像我這樣的壞人會做那種事嗎?為了把你跟加姆們救出來──一個少女怎麼可能只為了那樣微不足道的理由,花費一整個月的精力嘛。」

  雖然這講法讓洛基有點不爽,但畢竟自己是被救的一方,也無從抱怨。

  「總之,到裡面來吧。現在沒什麼時間,我就簡短說明。」

  在愛麗絲的帶路下,洛基與日輪、芙蕾、伊歐內菈一起進到倉庫深處。

  盡頭的牆壁上設置有魔具盤。那是用三色魔石的顆粒緊密排列而成的〈光學式螢幕〉,對擅長工學的洛基來說是很熟悉的裝置。

  「這麼寒酸真是不好意思,但這裡就是學院奪還作戰的司令部了。線路分別和〈貓頭鷹〉小隊與〈野狼〉小隊相連──就先來介紹成員吧。」

  螢幕亮起,映出洛基也很眼熟的人物。

  右邊的螢幕上是昴與六連,左邊螢幕上則是一名板著臉孔的少女──死靈術師桃樂西。

  為什麼桃樂西會在這裡……不,更重要的是……

  「這通信是怎麼連接的?不管魔力還是電波,應該都會被軍方監聽吧?」

  「是呀,所以我們就鋪設了有線迴路。」

  「……怎麼鋪設?」

  「是我在搜索洛基大人的下落時,順便讓式神在地底下挖出來的。」

  日輪輕鬆地回答。雖然她講得好像很簡單,但是要躲過軍方的監視完成這樣的任務,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來這一個月來,就像洛基暗中調查潛入學院的手法一樣,這些少女們也都各自在進行準備的樣子。然而──

  「夏綠蒂怎麼樣了?還有,那個最讓人討厭的笨蛋也不在啊。」

  「洛基!不可以那樣說,壞壞!」

  被姊姊罵了。或許是因為很久沒這樣挨罵,洛基莫名感到心頭癢癢的。

  『喔,你說那白痴雷真的話,他早就夾著尾巴逃掉的啦。那個膽小鬼!』

  在螢幕中的昴如此說道。雖然畫面不清晰,但可以看得出他正在生氣。

  『啊哈哈~嘴上那樣說,其實昴擔心得要死哩。』

  『說什麼蠢話,六連!那種白痴,殺了也死不了的啦!』

  雷真似乎不參加作戰的樣子。洛基轉頭看向愛麗絲,開口確認:

  「他回國了?」

  「不,只是人不在這裡而已。他有他的任務要辦。」

  「……妳讓他去做什麼?我們這邊可是會忙得不可開交啊。」

  「喔?你還打算去幫忙呀?劍帝對他還有姊姊特別溫柔呢。」

  「閉嘴。小心我殺了妳。」

  「我能明白你擔心的心情啦。就算我的雷真是不死之身的怪物──」

  「是我的雷真大人!」

  平常文靜的日輪忽然插嘴進來──看來唯有這點她絕對不肯讓步。

  剎那間,火花爆開。然而,愛麗絲卻很刻意地重新說道:

  「就算我將來的丈夫是個怪物,也有個限度呀。」

  「呀嗚!?是我的……嗚嗚……!」

  「所以說,只要這邊的問題收拾到一個段落,我就會計畫送援兵過去。」

  「……先擱到後面是嗎?到達他那邊需要花上幾天?」

  「一瞬間就可以到了。因為結社那群人很貼心地留下〈通道〉給我們呢。」

  「轉移魔法陣?那種東西……」

  ──有!就是上次結社來襲的時候,金薔薇在大講堂構築的!

  「幸運的是,講堂一樓的修繕工程尚未結束。而公主說她有辦法復原魔法陣的樣子。」

  愛麗絲瞥向日輪。日輪雖然眼眶泛淚,但還是點頭肯定了。

  只要成功復原魔法陣,就能立刻飛到據說位於東歐的金薔薇大本營。

  「……狀況我明白了。但是,我們有正當的主張嗎?」

  『主張的話,有的。就由我來負責揭竿吧。』

  從左邊的畫面中傳來聲音。桃樂西立刻彈起身子,轉頭看過去。

  在一名高䠷的年輕人攙扶下,一位美麗的女學生走進畫面。蜂蜜色的金髮閃閃動人,讓人有種螢幕都變亮的錯覺。

  桃樂西立刻發出嬌滴滴的聲音,衝到畫面深處。

  『唉呦~奧爾嘉姊姊~!人家好想妳──』

  像隻黏人的貓咪一樣準備撲上去的她──忽然又全身僵住。

  接著跟攙扶著奧爾嘉的威隆保持距離,互相對峙……真是莫名其妙的敵對關係。

  看到威隆的雙手都變成了機械義肢,愛麗絲深深嘆了一口氣。

  「真虧你能狠下心呀,威隆。你的手臂應該還有救才對……」

  『但醫生說要花上半年的時間啊。治療跟復健都太麻煩了。』

  「你會後悔的。機械手臂決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是身為前輩的經驗談。但威隆卻咧嘴一笑,簡短回應:

  『重要的是此時此刻──對吧?』

  毫不猶豫的一句話,讓洛基心中萌生了一種親近感。只要是為了奧爾嘉,這男人可以不擇手段。洛基總覺得他這一點跟自己很像。

  『──言歸正傳吧。關於我方的正當主張……』

  奧爾嘉若無其事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的任期尚未結束。換言之,我還是學生總代表。』

  洛基不禁皺起眉頭:這傢伙在說什麼?

  『要解任必須通過不信任投票。然而現在選舉委員會沒有發揮機能,也不是由副總代表頂替職位。提拔阿斯拉上任不但不符合規定,甚至可以被視為是受到軍方脅迫。畢竟在不久前,學院才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內部鬥爭呀。』

  原來如此,在這時候把先前的紅白騷動搬出來是嗎?也就是反過來利用對手的策略,把世人對此事的印象拉低到『相同等級的鬥爭』。

  「……雖然我不清楚學生跟居民們會不會接受,但做為反抗軍方的理由來說,太薄弱了。」

  就算成功擊敗王妃,把機巧師團逼到撤退,若不能讓我方無罪赦免,同時令學院今後也存續下去,就沒有意義了。

  愛麗絲嫵媚地撥起秀髮,賣關子似的笑道:

  「唉呀,就別擔心吧。我有想到讓王妃大人閉嘴的手段。簡單講,只要讓對方的正當性產生疑問就行了。你們這對姊弟應該也能猜到我的意思吧?」

  洛基的腦海中頓時閃過一道電流,剎那間浮現出海賽爾的身影。

  「好,既然大家都接受了,那就開始實際行動吧。」

  「為明天做準備是嗎?」

  「唉……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妨礙明天的加冕儀式』了?」

  「什麼──?」

  就在這時,「轟……」一聲沉重的地動聲響傳來。螢幕對面的兩個據點似乎也有聽到,讓成員們紛紛露出警戒的表情。

  「來了。我把畫面送到螢幕上吧──看。」

  愛麗絲彈了一下手指,切換螢幕上的影像,照出學院的遠景。

  一道巨大的身影吹散濃霧,聳立而起。

  又長又粗的脖子,雄偉的翅膀。與校舍相比,高度應該超過了五十公尺。那樣巨大的怪物……洛基不可能會認錯。

  愛麗絲露出得意的笑容,伸手指向巨龍。

  「雖然讓我等得有點不耐煩,但這下演員都到齊啦。」

  事到如今,洛基才總算明白伊歐內菈在學院中拖拖拉拉的真正理由。

  原來那是對夏露的暗中支援──也就是佯攻啊!

  從剛才的對話聽起來,愛麗絲似乎打算現在立刻進攻的樣子。若是如此,剛剛那場激烈的撤退行動,也是為了把機巧師團從學院引誘出來的作戰……

  洛基不禁感到傻眼地看著愛麗絲。真是個讓人不可大意的女人。光是這一次襲擊,她究竟讓我方得到了多少的〈利益〉?

  「我早就猜到王妃會忍受不住我方的沉默,而主動引誘我們。也猜到會有不怕死的傢伙乖乖咬餌,以及血氣方剛的大小姐會不得不上鉤呀。」

  前者指的是洛基,後者就是夏露了。

  ……真是一場危險的賭博。明明這兩個人不一定會採取行動,而且就算行動了,也有可能會輸給軍隊。如果光是猜到心理,是沒辦法制定出這種計畫的。

  「原來妳那麼信任嗎……信任我跟夏綠蒂能夠辦得到。」

  愛麗絲的臉頰剎那間紅了一下。奧爾嘉眼尖地察覺,而開口調侃:

  『喔?寫在臉上了呢。看來即使是千里眼的謀略家,被人說中心事還是會動搖呀。』

  「閉嘴,奧爾嘉。妳這誤會也太深了,要不要我幫妳那被愛沖昏的腦袋鎖緊螺絲?」

  大家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再狡辯下去也只會自討沒趣而已。愛麗絲只好憤恨地把臉別開,刻意大聲咂了一下舌頭。

  「閒話就到此為止。總之,這下我們的勝算就有一半了。」

  ──眾人頓時陷入沉默。這會不會說得太誇大了?

  機巧師團的兵力人機加起來有一萬兩千,雙方戰力差距懸殊。如果把裝備的充實度列入計算,甚至可以說是一比一千。可是她竟然說勝算有一半?

  洛基代表眾人開口詢問:

  「在數目上,我們怎麼說也沒有勝算。妳要怎麼推翻人數上的不利?」

  「喔喔,我想對方應該也是那樣想的吧。所以說,我打算用數目壓倒對方。」

  除了愛麗絲以外的每個人都一臉錯愕: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愛麗絲則是自信滿滿地露出奸詐的微笑:

  「不管是你們,還是機巧師團,都在我的指揮下乖乖起舞吧。」

  


  


  


  


  


  6

  


  冰冷的地下室,宛如一間牢房。

  (不,事實上這就是牢房啊。被人稱為閣下的我……竟要受到如此屈辱。)

  男子臉上露出自嘲的笑臉。堂堂一名〈焚燒的魔王〉(The Crimson),居然會在一間連暖爐都沒有的地下室中,躺在簡陋的床鋪上受寒受凍。

  這裡是校長官邸的地下室。四周所有的牆壁上都畫有魔術式,形成一個封鎖魔力的空間。纏在手腳上的點滴管都是特製品,要是敢擅自拔除,就會讓劇毒注入體內。諷刺的是,這正是雷克南自己下令開發出來的東西。

  (該死的銀薔薇……竟然徹底利用我。)

  葛洛麗雅將赤羽雷真列為〈魔王殺手〉,不只把協會牽連進來,還要求學院交出嫌犯。因此,雷克南實際上平安無事的消息絕不能曝光。

  (失去魔王對國家來說是一種損失。應該遲早會讓我歸隊才是……)

  但失去的信用與名聲就再也無法挽回了。輸給學生的魔王,根本就是軍方的恥辱。

  雷克南輕撫胸口上的傷。不知幸還是不幸,傷口復原的情況良好。多虧敵人是個高手,精確瞄準要害攻擊,才讓雷克南得以在情急之中避開了致命傷。

  雷克南不自覺地用力握起拳頭。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刀劍砍到重傷。

  他的師父曾經強調過刀劍與槍械的重要性。畢竟優秀的魔術師進行對戰,魔術本身往往無法造成決定性的打擊。因此,雷克南對自己的徒弟葛麗潔爾妲也有教導過相關的技法。

  然而,即使是那樣的他,在心中的某個角落依然有些瞧不起刀劍。也或許是因為獲得了赫拉斯瓦爾格爾這樣的超級兵器,讓他在不知不覺間鬆懈了。

  看來必須要修正自己的想法才行。只要放眼廣大的世界,還是存在很多危險的武藝技術。萬一自己在軍中變得沒有容身之處,試著去探究這些知識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就在他年紀輕輕便開始縱想餘生的時候……

  「久違了,雷克南同學。術後療養還順利嗎?」

  雷克南忍不住在心中瞠目結舌:這個人究竟是使了什麼把戲入侵到這裡來的?

  「……久違?我們不久前才見過面啊──拉賽福校長。」

  隨著一陣輕笑聲,鬍鬚亮麗的壯碩男子穿牆現身了。

  「我不久前見到的那位是雷克南中將。而現在的你,是過去曾經爬到學院頂峰的那位聰明的內森‧雷克南同學啊。」

  「呵……確實。我現在既沒有部下,也沒有武裝。連軍銜章都被剝奪了。」

  「真是難以置信。像你這樣優秀的魔術師,竟然會受到如此重的傷?」

  「這話聽起來只像在挖苦呢。沒錯,我擁有這樣的實力,身旁還帶著赫拉斯瓦爾格爾,卻被敵人一刀就制伏了。明明我有及時化為火焰啊。」

  「……是因為對自己太有信心了嗎?過去曾經有一位連我也認同為強勁對手的男人。即便是已經精通於轉換〈疏〉與〈密〉的他,也在一名年輕人攻其不備下喪失了性命。自古以來,防禦都遠比閃躲更確實且有效率。這一點我應該勸告過你很多次了。」

  「躲在銅牆鐵壁的背後只會錯過攻擊的機會──西洋棋就是一門將死對手國王的藝術。要說到效率,架開對手攻擊之後立刻反攻才比較好。」

  「那樣的理論,真不愧是古雷丹的徒弟啊。」

  拉賽福痛快地大笑起來。

  「你似乎決心要為那隻瘋狗效命──這又是為什麼?」

  雷克南陷入沉默,於是拉賽福又繼續說道:

  「二十世紀是戰爭的世紀,不參加大戰就會失去一切──這樣的『偽論』得以橫行於世,可說是宛如惡夢般的時代。而在英國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威脅民眾說會失去印度,想必世間輿論輕易就會傾向開戰了。大眾總是愚昧的啊。」

  「……正是如此。期待戰爭的並不是軍人,而是大眾。因此,我身為一名愛國者,為了這個國家,而選擇了最聰明的手段。」

  「你所謂的手段,就是那個狂王子?」

  雷克南閉上嘴巴。拉賽福滿意地點點頭,抓起一搓鬍鬚。

  「要是讓女王就這麼誕生,想必那人的霸業便會就此斷送,運也將盡了吧?」

  雷克南把臉別開,不打算聽從對方的花言巧語。

  「軍方與保守黨都站在女王那一邊。你總不希望讓那人喪命吧?」

  「──所以要我叛變嗎?叫剛好也率領了一個師團的我?」

  「怎麼可能。我好歹也是個愛國者啊。我很敬愛喬治陛下的。」

  雷克南不禁露出苦笑,心想:這隻老狐狸!

  「這是曾有過師生之緣的教授對學生的一個提議:既然同是英國人,同是深愛著這個國家的人,是不是應該要攜手合作呀?嗯?」

  「……我之前曾經把你拘捕起來,奪走雷蒙蓋頓,還打算順利的話,要把你抹殺掉。」

  「我知道。」

  「我能夠那樣為所欲為,都是因為有金薔薇大人與銀薔薇大人在撐腰……」

  「我當然知道。你是結社的贊同者。」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提議跟我合作?」

  「在魔術界似乎流傳著一句話:愛德華‧拉賽福既無血也無淚──無論對方是善、是惡、是敵、是友,甚至是女兒,都不會由此判斷價值。此人唯一的判斷基準,就是『是否對自己有利』這點。」

  拉賽福慈祥老爺爺的風貌,在短短一瞬間透露出充滿魔性的魄力。

  「就像前陣子擊退你們的介入一樣,學院堅決反對英國的介入。而你們現在也被英國逼到走投無路了。既然這樣,不就如俗話所言──昨日的敵人是今日的朋友嗎?」

  雷克南不禁扭曲表情。抱著一股乾脆的心情,極為苦澀地笑了。

  「老奸巨猾的男人……」

  「大家都這麼說。」

  「你有勝算嗎?要是出手反抗王妃,別說是金斯佛特與格蘭維爾了,里奇蒙與梳士巴利也都會為了殲滅學院而出動。上議院實質上都是王妃的傀儡──」

  說到一半,雷克南自己就察覺了。拉賽福的企圖完全相反──

  他是打算讓上議院脫離王妃?若是如此,我方要把誰拱出來?

  比嫁入王室的王妃更適合繼承王位的人物就是……

  「想到了嗎?真是聰明。讓我不禁回想起過去的內森同學啊。」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我都很聰明。拉賽福老師。」

  因此──雷克南繼續說道:

  「我這次就接受邪惡魔法使的邀約吧。」

  兩人相視而笑,但絕不握手。

  「那麼,我們出發吧。首先就來解除你的拘束器。」

  「等等,這個拘束器沒那麼簡單──」

  話還沒說完,手腳上的拘束帶就被解開,點滴管也被拔除了。

  雷克南輕易就從床鋪上被釋放。毒針沒有啟動,警報裝置也毫無動靜。

  拉賽福得意地眨起一邊眼睛:

  「我方可是有機巧醫學界的權威啊。」

  「……珀西瓦爾嗎?這拘束器,當初可是花費很多時間才開發出來。」

  「你想發牢騷就直接對他說吧──對了對了,途中我還要繞去別的房間一下。」

  「繞路?誰的房間?」

  「好久沒跟女兒見面了,總要準備一點貼心的禮物吧?」

  說著,拉賽福臉上露出苦澀的笑臉。

  


  


  


  


  


  7

  


  「喔~喔~看到啦看到啦,一群該死的薔薇魔術師啊。」

  克魯爾透過望遠鏡觀察著屋外的狀況,嘴上小聲呢喃。

  這裡是東歐,位於奧地利國境附近的城市。土地所有權不穩定,民族構成混亂,治安稍嫌不安定。目前似乎是克羅埃西亞系的民族占優勢。

  街上的每個角落都有結社的魔術師潛藏著──的樣子。這樣的距離下實在感受不到魔力,讓金柏莉也難以做出判斷。

  克魯爾輕鬆地抱起一把大口徑的機械步槍。

  「喔?達令妳怎麼啦?有點重呢。是不是變胖了?」

  「是你的臂力變弱了,還推卸到槍身上,她可是會不高興喔?」

  「很抱歉,我跟達令之間的關係,才沒那麼脆弱呢♡」

  「那你們乾脆就結婚吧。要不要我把她插進你屁眼?」

  「這遊戲也太危險了吧!那是教授大人該說的話嗎!」

  兩人互相鬥著嘴。克魯爾接著解除安全裝置,反覆上膛與卸彈的動作,確認有無異常。

  「……妳又是怎麼了?在想什麼?」

  舊交不需要看臉,就可以察覺出對方的表情。金柏莉感觸很深地說道:

  「我只是覺得你過時得教人傻眼。居然光靠那麼一把大而無當的廢物(Big Shit)就想要挑戰人偶使……自動人偶的攻擊力可是有如迫擊砲呀。」

  「喂喂喂,考慮一下荷包狀況行不行?咱們之前可是民兵喔?」

  根本沒有餘力準備昂貴的自動人偶,或是雇傭魔術師。

  「……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你是為什麼會待在那個戰場上?」

  「我沒講過嗎?話說,妳連那種事都不知道,就寫情書給我──」

  隨著「鏘──!」一聲恐怖的聲音,一把匕首刺在牆上。

  「……一個人會想要把人生中的汙點抹消掉,你不覺得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嗎?」

  「我、我會從記憶中消除的……Sir。」

  克魯爾擦拭冷汗、扶正眼鏡後,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繼續說道:

  「就算我出現在那裡也不奇怪吧?好望角附近多的是歐洲人啊。」

  「……我的狀況等同於是孤兒,但你……原本是個醫學生吧?」

  「是沒錯啦。我當時剛好對坐在教室上課感到厭倦了。」

  「可以告訴我嗎?就讀知名大學的準醫生,究竟為什麼會想要成為志願兵?」

  「拜託,妳想想看,所謂的醫生──」

  克魯爾說到一半又把話吞回去,露出自嘲的表情把槍靠在牆壁上。

  「唉呀,有機會再告訴妳吧。倒是妳,為什麼會成為教授的?」

  「那還用說,因為我打從心底憎恨機巧魔術呀。」

  金柏莉也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一開始……我只是想知道擊敗自動人偶的方法。結果在不知不覺間,就如你看到的,變成一名超一流的魔術師啦。」

  「還真會自誇。不過看妳這副出人頭地的模樣,實際上應該也沒錯就是了。」

  金柏莉的腦海中回憶起少女時代的記憶。

  那段渾身沾滿泥沙、到處奔波的日子。混在大人之中搬運彈藥與糧食,學習怎麼使用槍械與刀劍的日子。

  教導她文字的,是部隊中的大人們,以及眼前這個男人。

  教會她如何看書的也是──讓她明白少女情愫的也是。

  「如果當時的我,有現在一半的知識與力量……」

  「……或許就不會讓那些傢伙喪命了,是嗎?」

  不知道是什麼話惹到他了,克魯爾伸出雙腳,不悅地說道:

  「唉,人類還真是傲慢啊。只不過是長了一點知識,就以為自己變得偉大了。甚至還把自己想得像上帝一樣。」

  「你在生什麼氣?我想說的是──」

  ──不對,他並不是在生氣。他眼鏡底下的雙眼溫柔地瞇了起來。

  「那些人過得很幸福,戰得其處,死得其所。這是大自然的常理。好傢伙全都死了,最後留下的都是渾蛋。就像我,或是妳這樣。」

  所以,沒有必要感到懊惱。

  沒有必要背負後悔的心情。他就是這個意思。

  金柏莉乾枯的內心頓時像下了一場陣雨。

  「呵……按照這樣的理論,你應該會活到世界末日吧。」

  「還真敢講!話說,等打敗了金薔薇之後──之前談過的那件事,妳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就是妳砍了我的手時,我們談過的那些話。」

  「……有發生過那種事嗎?」

  「妳看清楚!傷痕還留在我手上啊!」

  克魯爾亮出右手。從拇指到手腕可以看見一道被割開的傷疤。

  不要再當協會的看門狗,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靠我的薪水過活。這男人當時一反往常的態度,說出了這樣的話。金柏莉露出捉弄人的笑臉:

  「『重新考慮』的意思,就是只要考慮就可以了吧?知道了,我考慮看看。」

  「喂!考慮看看要不要重新考慮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你這男人只有這點程度而已的意思。」

  金柏莉冷淡地轉身背對克魯爾。因為再講下去,自己搞不好會沉溺其中。

  正當她準備走出房間的時候,這才察覺到,雷真不知不覺間已站在走廊上了。

  (這傢伙──靠近到這個距離竟然都沒被我發現。)

  居然可以穿過警報結界,看來他使用八重霞的功力又更上一層了。

  雷真也察覺到金柏莉,而咧嘴一笑,走近過來。

  「抱歉啦,老師。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師徒倆講出來的話都一個樣。進來吧。」

  金柏莉苦笑一下,讓雷真與人偶姊妹進到房間。

  「作戰很快就要開始了。昨晚有睡好嗎?」

  「不算太好,我遲遲無法入眠啊。」

  「畢竟昨晚的雷真好激烈呢~跟我們兩個人一直搞到凌晨呀!」

  「小小小小紫!怎怎怎麼可以把那種事情講給別人聽!」

  「有什麼不能講的啦!我們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在某種意義上,非常見不得人呢♡」

  看來他們的準備工作很順利的樣子。金柏莉在感到放心的同時,也有些同情起來。

  「你們這些人,果然沒有夜夜就很難收拾狀況呀。」

  姊妹倆的表情頓時蒙上陰影。對於那像極人類的反應,以前的金柏莉都會感到很不悅。然而現在──

  她走到那對姊妹的背後,輕輕把手放在兩人的肩膀上。

  「別露出那種表情。還是說,妳們已經想放棄了?」

  姊妹倆立刻抬起頭,堅強地緊閉雙脣。

  (……真是滑稽。厭惡人偶的金柏莉教授……)

  竟然會想要幫助這對姊妹。而且對那樣的自己也不感到討厭。

  金柏莉離開姊妹身邊,探頭看向雷真的臉。

  「辦得到嗎?」

  「我只能說,手段各有不同,且看成果判斷。」

  「很好。唯有那個瞬間,給我小心一點。」

  「雖然我不擅長考試,不過到最後讓事情收支平衡是我最拿手的啦。」

  眾人散發出的魄力充滿整間房間。

  「那麼,出發吧──這就開始獵殺金薔薇。」

  就這樣,一場危險的獵捕行動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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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1 魔女與女王

  


  


  1

  


  硝子心情鬱悶地眺望著窗外。

  古都的街景雖然美麗,但陰沉的天氣卻讓人感到寒冷。總覺得日本的冬季好像還比較色彩繽紛的樣子。

  (──鄉愁?我嗎?)

  硝子不禁笑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心中竟然還殘留著這樣有人性的感情。明明接下來就要聽從金薔薇的命令,為這個世界帶來災難。

  在她的大腿上,鴿子「咕嚕嚕~」地叫著──是硝子拿來傳遞訊息用的信鴿型自動人偶。從牠紀錄的訊息看來,機巧都市那邊的狀況也絲毫沒有好轉。

  夜夜似乎還沒有被修好。焦躁的情緒湧上硝子心頭。

  忽然,她回想起之前與黑薔薇賽菲菈的對話:

  『如果妳打算站在金色老太婆那邊,我可是不會原諒妳的喔?』

  『請放心,我不會站在任何人那邊……而且,黑薔薇妳對我有恩呀。妳邀請我加入薔薇師團的事情,對我來說可謂是雪中送炭呢。』

  黑薔薇諷刺地扭曲嘴角,又趕緊用戴著白手套的手遮掩住。

  『要是沒能把遠東第一的人偶師撿回來,就枉費我親自跑那一趟啦。不過,薔薇的刺棘是又硬又尖。想必妳很快就會對答應邀約的事情感到後悔了──』

  硝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到頭來,黑薔薇的預言還是說對了。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意義呢。」

  「唉呀~就是說嘛,真是讓人喘不過氣呢~」

  一旁忽然傳來聲音,害硝子差點把菸掉到地上。

  老實講,她感到相當驚訝。究竟是什麼時候現身的?雲雀竟然就站在她的身邊。

  ──這男人實在難以捉摸。或者應該說,是教人摸不清底細。

  「唉喲?不好意思,嚇到妳了。妳的尖叫聲意外地很可愛嘛。」

  ……真想揍他一拳。

  「竟然躡手躡腳地站到女人背後,好一個沒禮貌的壞小弟弟。」

  「唉呀,沒想到我居然會被叫成小弟弟。明明妳看起來就比我年輕多了。」

  「你以為一個好女人的年紀會符合她的外貌嗎?」

  「我也經常被人看得很年輕啊。要不要我們互相猜猜看對方的年齡?」

  硝子忍不住感到疲憊了。這個男人真的是讓人猜不透。

  「你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喘不過氣呢。」

  「不不不,我是真的喘不過氣啊。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真是教人傻眼的小弟弟。接下來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吧?」

  沒錯──閱兵典禮很快就要開始了。那場或許將改變世界未來的典禮。

  「喔喔,說得也是。那麼,散步就等到那時候再說。護衛任務請交給我吧。」

  「……真虧你捨得陪我呢。明明隨時都有可能被殺掉。」

  「在妳對我說『不准跟上來』之前,無論何處我都會奉陪。那個扣下〈扳機〉──也就是暗殺皇太子大人的任務,也可以交給我來辦喔。」

  「別講得那麼輕鬆。一旦世界大戰爆發,究竟會有幾萬人──」

  雲雀把手指豎在嘴前,做出『不要繼續說下去』的動作。

  這裡是金薔薇準備的藏身處,誰也不曉得會不會有人在竊聽。

  「畢竟我是妳的保鑣,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妳。」

  「……那是榊中將的命令?」

  「不不不,指名要我來的人是妳吧?為什麼會選我呢?」

  「因為我聽說,你是皇都中實力最高強的人物。」

  「是因為我是雷真的師父吧?」

  雲雀平常總是瞇細的雙眼微微睜開。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在他腰上的兩把刀釋放出強烈的存在感。

  「委託傳到我這邊的時候是夏季初──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當時的雷真應該比現在更不成熟吧?」

  「……真是個多話的小弟弟。是呀,沒錯,我當初是希望讓你鍛鍊一下我家的小弟弟。畢竟他如果不能存活下去,我的展望也無法實現了。」

  硝子微微露出冷笑:沒錯,我只是把你們師徒倆都拿來利用而已。

  她明明是這個意思,但雲雀卻解除了緊張的氣氛,竊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

  「妳居然說我家的小弟弟啊。」

  硝子差點臉紅,趕緊咬了一下舌頭,保持面無表情的態度。

  「唉呀~我這個人啊,缺點就是經常不會挑時間、不會看氣氛又很多話,不過其實還有一點,就是愛多管閒事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那又如何?」

  「也就是我會跟著妳到這種地方來的理由啦。妳真的讓我很想多管閒事。妳心中就是抱著到了關鍵的時候,大不了賠上自己性命的想法。」

  「──我可是打算活到最後一刻。在親眼見證〈神之子〉誕生之前,我絕不能喪命。就算必須因此與世界為敵。」

  即使是惡名昭彰的魔術結社,也能毫不在乎地投靠。我就是這樣的女人。

  「既然妳說不會死,那就好。畢竟對保鑣來說,讓雇主死掉可是很傷腦筋啊。」

  「……不正經的男人。」

  「我很認真的。當然,對雷真的事情也是。因為我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你要那樣說的話……」

  「喔──呃、燙燙燙!」

  雲雀被硝子彈落的菸灰燙到,趕緊揮手拍打。

  「我雖然討厭遲鈍的男人,但是太敏銳也不好呢。」

  「花柳齋呀。」

  從走廊傳來阿斯特麗德的聲音。

  現身在門口的魔女穿著極為暴露的衣服,一點都不在乎屋外寒冷的天氣。

  她今天同樣沒有帶護衛在身邊。或許是因為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的關係,金薔薇基本上都表現得很沒警戒心。大概是她體內藏有什麼強力的魔術吧?

  「要出發了。妳的準備都做好了嗎?」

  「不用擔心──雖然我不是在懷疑妳,但只是殺掉一名王族的人,真的就能讓戰火蔓延世界嗎?」

  「這是用教會(Catacomb)的數祕術引導出來的結論,正確度不會輸給教父的預見。」

  阿斯特麗德得意地挺起胸膛。可愛的動作有如十多歲的年輕女孩。

  「真是厲害。既然如此,可以用那個所謂的祕術知道有關神性機巧的事情嗎?」

  金薔薇聳聳肩膀,一臉無趣地說道:

  「因果的流轉就像海潮一樣,雖然終究只是機率問題,然而最後抵達的終點早已確定了。時空具有收縮集中的特性,而數祕術就是解讀那個潮流的手法。因此──」

  「講得粗略點,就是無法知道詳細的內容,是嗎?」

  「那也講得太粗略了。」

  金薔薇露出苦笑,但並沒有否定。

  「通往世界大戰的路線有很多條,當中實現的可能性最高、發生機率也最高的,便是在這裡殺掉皇太子──就是這樣。」

  「很值得參考……那麼,我們就去引導那股潮流吧。」

  「在那之前,先聽我說一件事:銀薔薇宣布要成為女王了。」

  硝子的背脊頓時感到一陣寒意。

  相對地,金薔薇則是露出責備小孩子惡作劇般的表情。

  「薔薇竟然想當王,真是教人傻眼的蠢貨。明明只要安排個傀儡就好的說。」

  「……為什麼、妳要告訴我這件事?」

  「學院將成為英國的東西。那個小鬼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金薔薇露出可愛又邪惡的微笑。

  「如果妳疼惜那個小鬼,就把他拉進薔薇的行列吧──走啦。」

  金薔薇搖晃著小巧的屁股,悠哉地走出房間。硝子則是讓抽到一半的菸掉到地上,呆了好一段時間。千思萬緒糾結在一起,腦袋一片混亂。

  「來來,我們也出發吧。別讓金薔薇大人等太久。」

  在雲雀的催促下,硝子才總算從椅子上起身。

  披上被遞到手中的黑色大衣,走下樓梯,來到街上。

  魔女帶著獅子型人偶等在路上,似乎沒有避人耳目的打算。接著來到硝子與雲雀前方帶路,走向距離廣場約一公里遠的古老飯店。

  飯店雖然並不算特別高聳,不過還是可以將閱兵典禮的狀況一覽無遺。因為硝子說要選擇狙擊的方式,所以金薔薇才會為她準備了這樣一個絕佳的狙擊地點。

  一行人從四樓的餐廳來到陽臺上,俯瞰冬季的街景。

  「唉呀,那邊的氣氛挺熱鬧的呢~」

  雲雀把手掌平舉在眉前,用毫無緊張感的聲音說著。正如他所言,廣場上整齊排列著國境警衛隊的隊伍,還有大量的民眾早已聚集在會場。

  「視野不錯吧?妳從這裡就可以好好瞄準目標了──喔喔,兔子來啦。」

  廣場上傳來歡呼聲。皇太子夫婦乘車進場了。

  硝子把手放進袖口中,觸碰裡面的手槍。

  慈愛地輕輕撫摸那只能拿來殺死弱者的東西。

  用曾經撫摸過那些孩子們臉頰的手。

  


  


  


  


  


  2

  


  「西格蒙特!」

  乘風飛行的夏露大聲呼喚著。

  士兵們的集中砲火朝他們飛來。在濃霧中,無數的子彈發出火光,但西格蒙特的身軀已經巨大到對步槍射擊能夠不為所動的程度了。

  巨龍開口咆哮,大氣激烈震盪。一瞬間,士兵們的攻擊停息下來。

  「西格蒙特!西格蒙特!是我呀!」

  夏露貼在西格蒙特的鼻頭,拚命呼喚。大概是一時無法理解狀況的關係,西格蒙特巨大的雙眼緩緩眨動了幾下。

  「夏露……?抱歉,看來我似乎……?」

  「沒關係!什麼都別說!我才應該──」

  「喂,夏露!」「現在不是那種時候呀!」

  雙胞胎姊妹被騎士抱在手中,飛向夏露。西格蒙特的雙眼立刻浮現出警戒的神情。

  「這兩個女孩,是德國的──」

  「別擔心,她們是朋友。是她們救了我們的。」

  西格蒙特感到意外地眨眨眼睛。不過,歷練豐富的牠很快便切換思緒,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危機上。

  巨大化的西格蒙特所在的地方,是學院的正中心。接連不斷的槍擊與攻擊魔術讓人無比煩躁。

  「……看來妳是從軍中把我硬搶回來的。真是亂來……王妃怎麼了?」

  「她很快就會現身了,所以快飛!飛得高高的!」

  「知道了──」

  「〈Tank〉要來了!把路讓開!小心被踩扁啊!」

  在西格蒙特躍起之前,一陣黑煙忽然飄來──機械式哥雷姆現身了。就是之前用光束砲攻擊也無效,最後把巨龍擊敗的怪物。

  「沒必要跟它打。快飛起來!」

  西格蒙特用力拍打翅膀。光是如此,就產生出一陣暴風,颳倒了地面上的步兵。

  巨人的攻擊在千鈞一髮之際被西格蒙特躲開。鐵拳削過西格蒙特的尾巴,擊垮了早就搖搖欲墜的官邸。巨龍就這麼劃破大氣,飛到濃霧的上空。

  「要朝哪裡去?妳的魔力也消耗了不少,我們沒辦法長時間飛行。」

  「我想跟大家會合。去找他們!」

  「就算妳這樣說,但這片霧很礙事──」

  「喂,那是什麼?」「戰鬥?是剛才的後續嗎?」

  雙胞胎姊妹抓著騎士的身體,驚訝地伸手指向正門。在濃霧下,正在發生戰鬥。

  黑色的影子壓倒士兵、擊敗軍隊。似乎有一群真面目不明的集團,從校外攻進來了。而且數量不只是一、兩個而已……

  




  


  「怎麼那麼多!幾乎有一千──兩千呀……!?」

  那些遠看像是黑色猴子的存在,夏露也知道是什麼。

  「是日輪的式神!大隊規模!」

  式神軍團躲藏在濃霧中突擊,與機巧師團進入交戰狀態。士兵們因為濃霧而沒能及時發現敵人,光靠槍械又無法阻擋式神,雙方很快就演變成貼身戰了。

  隊伍被衝散,加劇師團混亂的狀況。防守北門的部隊察覺後,立刻準備前往正門支援……但就在這個瞬間,從部隊後方出現了某種東西偷襲過來。

  那東西感覺就像是忽然湧現的一樣。是身體呈現白色、能夠融入霧中的──骸骨!

  上千具骷髏兵一氣呵成地攻向部隊。即使被開槍射擊、被火焰燃燒,不死軍團依然沒有停下腳步。被敵人從背後偷襲的軍隊很快就亂了陣腳。

  ──好厲害。這下師團無法會合,分別被拖在南北兩側了。士兵們明顯變得慌張,指揮系統陷入混亂。有許多部隊甚至只能東奔西跑,完全無法發揮功用。

  不禁看呆的雙胞胎姊妹感到不可思議地歪著小腦袋。

  「是不是有點奇怪呀?」「機巧師團……都沒有帶自動人偶?」

  「……他們沒辦法用呀。因為太害怕了。」

  夏露的脖子上流下一絲冷汗。事到如今,她才察覺到攻擊方的策略之周到。

  「在我們展開行動之前──從正門附近不是可以聽到〈絕對王權〉的歌聲嗎?」

  那是有人對軍隊使用的。當時或許是為了讓同伴得以撤退,但其實還有其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警告對方:我方有絕對王權可用!

  「這座都市曾經被〈絕對王權〉支配過。因此對那魔術的威脅性,大家應該都印象深刻……在這種狀況下,不可能動用軍方的機械人偶呀……!」

  要是使用,就會被對手操控。會讓我方的〈棋子〉被敵人奪走。

  所以現在軍隊能派出的人偶數量,就只有當遇上萬一的時候有辦法壓制下來的最低限度而已。

  人機總數一萬兩千兵力中,有一半正在街上進行搜索行動。剩下六千兵力,又因為無法使用人偶降到三千。再把那些被濃霧阻隔而動彈不得的部隊列入計算的話,實際上的兵力應該不到兩千。

  換言之,那支兵力強大的機巧師團──竟然『在數量上輸了』。

  (這種手法……是妳的點子吧,愛麗絲……!)

  話雖如此,這也只是暫時的優勢而已。一旦濃霧消散,指揮系統恢復,師團想必立刻就能重振軍勢。畢竟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英國的精銳部隊。

  「必須在那之前分出勝負才行……妳們快逃,我要加入戰局了!」

  『咦咦──!』

  雙胞胎姊妹驚訝地大叫。

  「太危險了啦,夏露!」「妳明明就已經沒有魔力了!」「明明就是墊出來的呀!」

  「妳們想變成宇宙的塵埃嗎!?這跟假胸墊胸都沒有關係!我可是承蒙女王陛下恩賜了獨角獸徽章的貝琉伯爵家的夏綠蒂──國難當前,我不可以退縮呀!」

  夏露伸手抓住龍角。巨龍理解了主人的意思,開始往下降落。

  在夏露的腳下,西格蒙特感慨很深地呢喃:

  「妳變得越來越會交朋友啦。」

  「是、是嗎?我原本就很擅長吧?」

  「明明在短短半年前,妳在學院中還是個眾人避諱的女孩。」

  「那件事就別提了……」

  「妳現在就像回到了小時候──不,跟那時候又不太一樣。現在的妳明白心痛,明白孤獨,理解了人心絕非只有美麗的一面。」

  被人欺負時的心情,無法老實表達感受的心境,夏露現在都能明白。

  西格蒙特低沉的嗓音中流露出溫暖。

  「今後,想必妳會吸引更多的人吧。」

  「……若真是那樣就好了。不過……」

  夏露抬起頭,凝視戰場。

  「既然如此,就更要把屬於大家(學生)的地方(學院)搶回來才行!」

  聽到夏露的宣言,西格蒙特渾身湧起力量。夏露自己原本被磨耗的精神也再度變得敏銳,總覺得快要用盡的魔力又回來了。

  我要飛入那片戰場,助夥伴們一臂之力!

  夏露抱著這樣的決心,正打算讓西格蒙特提升速度的時候──

  『夏露!王妃要過來了!』

  腦海中傳來蘿特的警告聲。緊接著,一道人影擋住了西格蒙特的去路。

  是王妃葛洛麗雅。夏露頓時感到一陣寒意,甚至覺得高空的強風都顯得溫暖。

  「夏綠蒂,妳這個愚蠢的女孩。」

  王妃靜止在虛空中,用壓抑著怒氣的冰冷聲音說道:

  「不但偷偷潛入女王的寢室,還把英國的國寶偷出來。高貴的貝琉家生下的女兒,竟做出如此卑賤的行為……實在讓人瞧不起。」

  「恕我多言,王妃殿下。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恥。」

  「盡說蠢話。妳應當感到可恥。」

  王妃緩緩拔出寶劍──Stratocaster,指向夏露。

  「要交出首級,還是交出魔劍,選一邊。」

  西格蒙特露出利齒。夏露在內心斥喝發軟的雙腳,毅然說道:

  「貝琉家一百二十年來,都與魔劍同在。」

  「所以?」

  「要我出賣家族,我寧願獻出首級!光束砲!」

  從巨龍口中噴出強光奔流,吞沒了葛洛麗雅。

  


  


  


  


  


  3

  


  「這地方請交給我們吧!讓大家好好見識伊邪那岐一族的志氣!」

  日輪威風凜凜地大叫著,同時撒出更多的符咒。他的兩位隨從也陸續召喚出式神,壓制戰線。

  在他們後方,洛基與芙蕾開始展開行動。

  兩人帶著加姆與吉卜利勒,繞過正門潛入學院。

  「拜託妳啦,老姊。找出學生們的動向。」

  姊姊點頭回應後,吹起口哨。狗狗們同時散開,開始探查周邊情況。

  雖然芙蕾與加姆們都可以說是大病初癒,但唯有精力十分充沛,使用起魔術毫無問題。芙蕾閉起眼睛,將感官與狗狗們同步。

  洛基把革魯賓的長劍扛在肩上,將魔力送入吉卜利勒體內,預防敵人接近。不過幸運的是,敵軍因為陷入嚴重混亂的關係,還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嗚……學生們……好像都去避難了。往那邊。」

  姊姊伸手比向西方。洛基在腦海中描繪出與正門的相對位置,推測出避難地點。

  「是競技場的方向……那地方確實很適合拿來當避難所。走吧!」

  姊姊吹哨叫回加姆們,騎到拉比背上。姊弟倆在枯樹林的縫隙間奔馳了約幾百公尺,便看到一群正在小跑趕路的學生。

  在他們後方不遠處,還有一名提著黑刀的少女。

  「那傢伙不參加戰鬥嗎……正合我意。」

  就先把她擊敗好了。洛基從背後接近少女,「海賽爾」地叫了一聲。

  海賽爾轉過頭,嚇得往後退下。

  「……真是大膽。竟然自己現身了。」

  「安莉艾特在哪裡?還有,阿斯拉呢?」

  「……我怎麼可能告訴你。聽從父王的聲音吧──犬群將自相殘殺!」

  海賽爾舉起黑刀,使用〈敕命詔書〉的魔術。強烈的支配魔術飛來,襲向加姆犬們。意志較薄弱的加姆根本無從抵抗。

  ……應該是如此才對。然而,牠們卻只是用力撐住前腳,沒有聽從海賽爾的命令。

  感到錯愕的海賽爾,臉頰忽然被一陣強風掃過。

  是加姆釋放的聲音砲彈。目的並不是攻擊敵人,而是攪亂空氣。牧羊犬利比耶拉正對著同伴們汪汪叫著。

  竟有如此單純的對付手法。當耳邊有風掃過的時候,是沒辦法聽清楚聲音的。

  魔術的原理被人識破,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覺得自己要講的臺詞簡直跟壞人角色沒兩樣,洛基還是再次對海賽爾說道:

  「憑現在的妳,花上一百年的時間都殺不掉我們。在嘗到苦頭之前,回答我的問題:安莉艾特跟阿斯拉在哪裡?」

  海賽爾沉默不語,只是鐵青著臉瞪視這對姊弟。

  「沒打算說的話,就給我滾。我放妳一馬。」

  「什……!自己的父親都被殺了……我怎麼可能放過你!」

  海賽爾因為被挑釁而火大起來,舉起黑刀砍向洛基。

  即使魔術沒有效果,透過魔靭強化的利刃依然充滿威脅性。海賽爾不但擁有超越學生程度的魔力,本身的劍技也相當卓越。然而,還是無法在吉卜利勒的盾牌上砍出任何一道傷口。

  瘋狂揮刀的海賽爾,不久後便耗盡魔力,讓魔靭變得雜亂,刀刃出現缺損。但她依然沒有停手,眼眶中溢出不甘心的淚水,每揮一刀便灑向空中。

  (父親都被殺了……是嗎?)

  洛基隱約察覺到了。海賽爾其實是布朗森的親生女兒。

  她與其他孤兒們的立場不同,所以才沒有出現在孤兒院中。

  竟然把女兒拿來當實驗材料,養父的人性實在讓人唾棄。不過,搞不好……

  他其實曾經對海賽爾表現出其他被實驗個體從沒看過的、身為父親的一面也說不定嗎?

  「洛基……夠了……」

  姊姊懇求似的小聲說道。明明對方可以說是殺死過自己的人,姊姊卻感到同情了。於是洛基讓吉卜利勒退下,芙蕾則是來到海賽爾面前。

  「嗚……海賽爾,聽我說……我們的……」

  ──在姊姊的心中,究竟是閃過了什麼樣的想法?

  芙蕾把話說到一半,卻又沒全部說出來。

  這就是姊姊善良的地方。雖然她總是笨拙又遲鈍,但在這種時候卻特別細心。

  因此,洛基扶著姊姊的背,代替她說出來了:

  「不要以為被殺掉親人的只有妳。」

  「……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回答的必要。洛基將姊姊從海賽爾面前拉開後,轉身離開。從姊弟的背後傳來哭叫的聲音,但洛基已經不再回頭了。

  兩人再度動身前往競技場。穿過一片樹林,就能看到一棟宛如古代鬥技場的石造建築。對身為〈手套持有者〉的洛基來說,是感觸很深的地方。

  「從上面進去吧,吉卜利勒。」

  洛基跳到盾牌上,提升高度。看著在下方慌慌張張的姊姊,單方面地宣告:

  「我一個人上就好。妳去躲起來。」

  「嗚!洛基,不可以!」

  「我不會再犯上次那樣的錯了──一定會活著回來。」

  大概是理解洛基的心意了,芙蕾微微放鬆表情,對他點頭回應。

  洛基飛越外牆,進入競技場內。場中已經聚集了超過五百名的學生,人數還在陸續增加。從上空觀察,就能理解這地方被選為避難所的理由。這裡的外牆能夠隔絕流彈,也沒有大火延燒的危險性。另外,也缺乏戰略上的價值。

  洛基不禁對阿斯拉的思慮感到佩服,同時降落在舞臺的正中央。

  「劍帝!」「呃、是本人!」「想──想打一場嗎!」

  阿斯拉的同志們紛紛大叫著。洛基對他們瞪了一眼,刻意釋放出殺氣。果然,他們很快就安靜下來──

  「到此為止吧,劍帝。別嚇壞我的同志們。」

  ──然後,首領現身了。

  是帶著自動人偶因陀羅、肌膚微黑的男學生。泰然自若的態度散發出身為領導者的風範。表情雖然依舊凜然,但感覺似乎有些憔悴。

  看到飄在空中的盾牌,阿斯拉微微揚起眉頭。

  「裝了完全統制振動是嗎?新機的狀況如何?」

  「喔喔,這玩意比外觀看起來的還要優秀啊。吉卜利勒,讓他見識一下你真正的模樣。」

  在洛基的指令下,盾牌各部位便拆開移動,變成近似人類的外型了。

  相對於革魯賓銳利的上半身,這具人偶跟蒂甘瑪一樣是腳部比較尖銳。手臂則是有稜有角,形狀類似手槍的滑套。背後有讓人聯想到左輪手槍彈匣的部位,還有三根汽缸狀的突起。

  腰部伸出兩片翅膀,由許多小羽片構成。每一片羽毛都是整流板,同時也是散熱片,又是短劍狀的利刃。手持武器只有一把小劍──雖然感覺比革魯賓或蒂甘瑪脆弱,但存在的魄力卻凌駕於那兩具人偶之上。

  「……如果你是到這裡來『避難』,我們很樂意接納你。」

  「真是親切啊。不過我完全沒有那種念頭。」

  「……如果你有投降的意思,我們也願意接受。」

  「那種想法,我也完全沒有。」

  兩人的視線互相衝撞。光是如此,就颳起一陣強風,讓學生們趕緊退下了。直覺較敏銳的人立刻察覺出危險的氣息,快步遠離舞臺。

  阿斯拉提高魔力,將右手伸向因陀羅,小聲說道:

  「雖然我認為你事到如今也不會被我說服,但身為一名紳士,我還是要警告你:別糟蹋自己的生命。你是往後的時代中必要的人物。難得到手的新機,要是被破壞也只是浪費。」

  「我也要對你說同樣的話。立刻停止愚蠢的行為,否定女王的干涉,宣示學院維持自治。這樣一來,我們之間就沒有戰鬥的理由了。」

  阿斯拉保持沉默。洛基所說的,都是他不可能接受的提議。

  「加入我們吧,阿斯拉。只要全體學生背叛,就能對師團造成嚴重的打擊。」

  「……很遺憾,看來我們的意見不合。」

  「放棄得還真快啊。我認識的阿斯拉‧厄恩,對自己的口才很有自信。應該會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到對方接受自己的主張才對。」

  阿斯拉提升送入因陀羅的魔力──代表已經不需要繼續說下去了。

  魔力閃光四散,兩具自動人偶同時展開行動。

  閃電與斬擊互相交錯。就在雙方與對手擦身而過、互換位置的時候,洛基不經意看到阿斯拉的側臉,感覺好像比剛才愉快多了。

  


  


  


  


  


  4

  


  閱兵典禮開始了。

  在民眾如雷的掌聲與國境警衛隊的敬禮中,皇太子登上講臺。

  廣場上的氣氛非常熱鬧,不過街道整體卻相當安靜。沒有任何人影走向硝子所在的地方。在她身旁只有雲雀、金薔薇與獅子型自動人偶而已。

  硝子嘆了一口氣,在內心自嘲。

  (……怎麼啦,硝子?妳總不會是抱著什麼期待吧?)

  「呵呵!好戲就要開始啦!」

  在金薔薇熱情的視線前方,皇太子開始演說了。

  『我與我的伯父引以為傲、守護著帝國最前線的精銳們啊。此刻,諸位高雅的面容、勇猛的魂魄與耀眼的忠誠,正滿溢著本人的內心。』

  廣場傳出熱烈的掌聲與歡呼。相對於那滾燙的氣氛,硝子的心卻是感到越來越冰冷。

  ──腦海中不禁回想起被榊逼迫解體死刑犯時的心境。

  為什麼我要苟延殘喘到今日?其實自己早就該死了。

  (……全都是妳害的呀,夜夜。還有小弟弟的粗心。)

  夜夜依然還活著。在黑薔薇的幫助之下,她的性命還留在這個世上。

  如果是我,或許就能讓她活下去。只要能突破這道難關,用巧言騙過魔女,回到機巧都市的話。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讓自己錯失了赴死的時機。

  金薔薇比想像中的還要缺乏破綻……不,剛好相反。是因為她表現出的破綻實在太多,反而讓人覺得是故意在引誘出手,所以才無法採取行動。

  演說漸入佳境,聽眾們的情緒也高昂起來。看來──時辰已到了。

  就在硝子把手伸進袖口,準備行使最後的手段時……

  「我說,花柳齋呀,妳為什麼會想加入薔薇師團?」

  突如其來的詢問,令硝子不禁錯愕。為什麼現在要問那種事?

  「是因為妳到現在還在尋找那個人嗎?」

  「……找誰?」

  「之前的那場〈茶會〉中──妳是不是感到失望了?因為在場的人物中,沒有妳想見到的臉孔──日本人的臉孔。」

  「……妳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呢。」

  「妳知道嗎?過去在遠東,有一位技術了得的人偶師。是個喝酒賴帳,最後被砍掉慣用手的大蠢貨呀。」

  ──為什麼她會知道這件事?

  「實在太遺憾了。我想說若是應用〈活人偶〉的技術,或許就能無限產出瘴氣,還感到非常興奮的……但不管怎麼說,我跟紫薔薇的利害是一致的。而紫薔薇總是覺得人偶使非常礙眼呀。」

  ──榊的推論錯了。不,或許那是真相沒錯,但存在著決定性的不足。

  狂士郎的死並不是因為軍中的內部鬥爭,是有人在幕後操縱傀儡!

  金薔薇露出微笑。從那美麗的笑容背後,飄散出教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來吧,花柳齋,讓我好好見識一下──妳對薔薇師團的忠誠!」

  她伸手指向廣場。在承認自己等同於是仇人之後,還要如此逼迫。她不斷在試探硝子,或者根本只是在玩耍嗎?對硝子盡情玩弄……徹底愚弄!

  硝子反覆著急促的呼吸,壓抑心中的烈焰。

  接著從袖中拿出〈殺手鐧〉,緩緩亮出來。

  在灰色的冬景中映出鮮豔的紅色。蘋果呈現出美麗的色彩,即將爆炸。

  那正是金薔薇創造出來的超級兵器,〈融合爆炸〉(Explosion)的最終型態,金色蘋果。

  ──映照在一顆水晶球上。

  「水晶球……?這畫面……是真貨!」

  金薔薇大叫一聲。然而,她的表情卻看起來相當開心。

  「已經熟到可以享用了。妳究竟是什麼時候偷走……又是怎麼準備引爆用的腐毒──不,如果是妳,應該辦得到。也可以收集我散發出來的腐毒呀。」

  金薔薇愉快地笑著,輕撫獅子型自動人偶的鬃毛。

  「我可是有萬物流轉(Panta Rhei),光靠爆炸是打不倒我的喔?」

  「但願妳逃跑的目的地不會有蘋果呢。」

  「……妳藏在哪兒?」

  「請儘管去找吧。謝謝妳告訴我這麼多事,這下我可以死而無憾了。」

  視線交錯,爆出火花。在這段期間,蘋果仍在繼續變紅。或許是因為即將爆炸的預感,讓四周空氣冰冷得像是凍結了。

  金薔薇評鑑似的注視著硝子。映在水晶球上的蘋果,究竟被藏在哪裡?如果是抱著擊倒金薔薇的打算,應該就不會藏得太遠……

  「要是在這附近爆炸,這整座城市都會從地圖上消失,皇太子也會死喔?」

  「很抱歉,我可不會去顧慮別人的性命。」

  「妳總算露出真面目了。也就是說,妳打算反抗我嗎?」

  「是呀,沒錯。這下妳要怎麼辦?那邊好像快結束囉?」

  演說進入了總結的部分。硝子抱著嗜虐的心情,睥睨金薔薇。

  妳就盡情煩惱吧,然後浪費寶貴的時間,跟我一起喪命。

  金薔薇半瞇起眼睛,感到無趣地轉頭望向廣場。

  「……要是暗殺行動被認為是『結社下的手』,就不會演變成戰爭了。無論如何都必須讓人認為這是民族紛爭。因此,不能用蘋果殺掉他──扳機就由我來扣下吧。」

  她說著,咧嘴一笑,手上出現硝子準備的手槍。

  大概是靠停止時間搶過去的。金薔薇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對皇太子開槍。

  這樣的展開實在出乎預料,讓硝子大吃了一驚。如果只是普通的子彈,在這距離下根本不可能擊中目標。然而,那是魔女用念力操縱的子彈。子彈微妙地修正軌道,朝皇太子飛去。在硝子的眼中,那畫面看起來異常地緩慢而渺小。

  促使世界步向毀滅的,竟是如此一顆渺小的子彈。

  在有如永遠般漫長的一瞬間後,子彈被吸入皇太子的胸口──

  ──就這麼穿過去了。子彈穿透到背後,在牆上打出了一個洞。既沒有血花飛濺,人也沒有倒下。皇太子依然揮動著拳頭,繼續熱情演說。

  雖然在剎那間,聽眾們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但也僅此而已。看來他們連槍聲都沒聽到。

  「妳造出來的〈八重霞〉,還真是了不起啊。」

  熟悉的聲音忽然傳來。硝子雖然不想回頭,但還是反射性地轉頭看過去了。

  在飯店的屋頂上,坐著一名傻笑的少年。

  「嘿,硝子小姐,好久不見啦。」

  「小弟──」

  現身的不只是雷真而已。秀髮微帶淺藍的少女,以及楓紅色頭髮的少女──兩具少女型自動人偶都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站在雷真背後。

  雲雀揮刀一砍。延伸出去的斬擊在屋頂上劈出一道長長的裂痕。

  然而,他沒有砍到雷真──因為對手並沒有在眼睛看到的場所。

  整個陽臺現在都已經在八重霞的支配下了。金薔薇感到佩服地說道:

  「厲害。不但欺瞞了我的靈感,還轉移到如此近的距離卻沒有被發現……不,難道說……你是早就在那裡埋伏了……嗎?」

  「畢竟是跟重要的對象約會啊。我好歹也是會提早來的。」

  雷真輕鬆肯定。金薔薇露出感到有趣的眼神。

  「原來如此……虧你會知道這個地點。」

  「某個技術高超──據說啦──的狙擊手告訴我,要狙擊廣場的話,就只有這裡了。」

  「了不起的小鬼。你來做什麼的?我現在可有點忙呀。」

  「喔喔,我聽說了。妳很忙的理由是這個吧,老婆婆?」

  雷真從背後掏出一個圓形的物體。是一顆被鎖鏈層層綑綁的球──

  不可以解開它!硝子還來不及大叫,雷真就解除了鎖鏈封印。失去限制威力的封印、真的變成一項大規模毀滅兵器的危險蘋果,被雷真拿在手中把玩著。

  「要把它找出來可是費了我不少功夫,害我今天有點睡眠不足啊──拿去吧。」

  雷真輕輕把蘋果拋出來,金薔薇接著用腐毒迎擊,消滅蘋果。

  就這樣,硝子的計畫輕易被破壞了。

  「小弟弟……你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事嗎?那真的是我……最後剩下的手段呀。」

  「既然是最後,那我就更不能認同啦。」

  雷真注視著硝子,輕聲說道:

  「『就算靠蠻力也要把妳帶回去』這樣不識相的話,我已經不會說了。我們要拯救硝子小姐,然後等妳自己說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宛如子彈的一句話,當場射穿了硝子的心。

  ……那眼神是何等堅定。就像精心研磨出來的日本刀一樣,靜謐又強韌。

  他完全沒有懷疑硝子。即使是這樣的自己──他也說要拯救。

  真是個傻孩子。就是那樣的傻勁,讓人憐愛。

  也正因為如此,讓硝子不禁感到氣憤。

  失去蘋果的現在,硝子已經沒有擊敗金薔薇的手段了。這下該如何逃出金薔薇的手中?而且,要是幫忙藏匿硝子,雷真與三姊妹都會遭到軍方調查。硝子扼殺自己的心情,始終扮演讓人討厭的角色,才好不容易做好的準備,一切都白費了。

  硝子吊起眉梢,責備雷真:

  「真是教人傻眼……明明教過你那麼多次,你卻一點都沒有吸收。難道你打算就這樣背負起一切?背負起這世上所有人的重擔?」

  「至今為止,很多人也那樣對我說過啦。」

  看來這指責對雷真來說是不痛不癢。他毫不在乎地說道:

  「我是個為所欲為的人,而且那種像神一樣的事情我也做不來。但是,我可以靠自己的雙腳走路,即使快要跌倒,也會有一群人支撐著我。」

  說著,轉頭看向伊呂里與小紫。那兩人也露出微笑,對他點點頭。

  「我認為我背後的空間還很充裕啊。既然如此,我就不會放棄幫忙背負。何況,既然是硝子小姐的擔子,就更不用說啦。」

  雷真緩緩站起。他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大了?

  是在硝子不知道的時候──沒有察覺的時候。

  「簡單講,小鬼,你想把花柳齋從我手中搶走是嗎?」

  金薔薇全身釋放瘴氣,抬頭看向雷真。雷真則是聳聳肩膀……

  「是啊,如果可以那樣最理想了。」

  「沒問題。畢竟你有找到蘋果的功勞。」

  「喔,真的假的?妳願意還給我?」

  阿斯特麗德彎起長長的手指,對雷真伸出手。

  「只要你願意來當我的兒子。要我賜給你薔薇的席位也行。」

  「我拒絕。」

  「──你也稍微猶豫一下,或者至少驚訝一下呀。真沒勁。」

  「那我也拒絕。妳的作法我已經從同伴口中聽說過了。」

  「真是遺憾。那麼,這場交易──破局啦。」

  金薔薇燃起瘴氣的狼煙。霎時,在廣場上看熱鬧的居民們產生異變。身影就像紙張被水溶化似的潰散──從底下出現黑色的斗篷。

  是結社的魔術師。看來他們早就埋伏在居民之中了。

  闖入現場的犬型自動人偶射出融合爆炸的魔術。爆焰與粉塵籠罩廣場,吞沒了皇太子。

  「是嗎……也就是即使我失敗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意思……」

  硝子抱著絕望的心情呢喃著。雷真則是擦拭冷汗……

  「果然是那樣……那邊就拜託妳啦,老師。」

  「──!」

  在廣場上忽然出現了另一個團體。是一群黑斗篷魔術師站到講臺上。雖然裝扮跟襲擊的一方很像,但扮演的角色卻完全不同。他們在保護皇太子。

  這場閱兵典禮簡直就是一齣鬧劇。圍觀的民眾裡躲藏著恐怖分子,國境警衛隊中又混雜著協會的戰士。

  




  


  魔術戰鬥立刻展開。無關的民眾們被嚇破了膽,倉皇逃竄。

  金薔薇一臉無奈地看向雷真。

  「怎麼會如此沒有節操。你應該是〈魔王殺手〉──是協會追捕的對象吧?」

  「畢竟我是個惡名昭彰的不良學生,會做出遭到通緝的壞事根本就不稀奇了。更何況,據說被我殺掉的那個魔王大人──現在正在倫敦大鬧哩。」

  金薔薇這下大笑出來。笑聲嘹亮而痛快。

  「那個銀薔薇……竟然被自己養的魔王擺了一道……實在教人同情呀,哈哈哈!」

  她擦拭淚水,笑著看向雷真。

  「真是個有趣的小鬼。很好,那我就讓你連同花柳齋一起付出代價。」

  「啊~不好意思,金薔薇大人。」

  從剛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物,忽然有點愧疚地插嘴進來。

  相對於他嘴上輕鬆的語氣,沉重的死亡預感頓時襲向在場的所有人。

  「這件事請交給我來做吧。如果我收拾掉他,然後暗殺了皇太子,是否可以請妳原諒花柳齋老師?至於剛才那個──炸彈嗎?那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

  「……聽你在胡扯呀,這個日本武士。難道你想要追隨我嗎?」

  「我是花柳齋老師的護衛──我願追隨讓她活下來的可能性比較高的一方。」

  金薔薇嘴一咧,露出愉快的笑容。

  「也好。你就做給我看看吧。」

  「──等等!雲雀先生,請等一下!」

  「唉呀~我可不能等呢~」

  雲雀將拇指抵在刀鞘口,「鏘」一聲發出清脆而危險的拔刀聲。

  「我全身的血流從剛才就在沸騰──怎麼也靜不下來啊。」

  他光是瞪一眼便撕裂空氣,確實劃破雷真的臉頰。八重霞的幻影當場瓦解,讓雷真與兩姊妹真正的位置曝光。就在距離他所站的位置幾公尺遠的地方。

  「來,雷真。要是你能打倒我,〈山王一刀流〉跟〈古賀無心流〉就都讓你出師吧。」

  「……那還真是讓人高興,不過就免了。」

  雷真臉上微微滲出鮮血,露出同樣有魄力的笑容。

  「我已經捨棄劍術啦!」

  


  


  


  


  


  5

  


  在學院發生的戰鬥情況,也傳到了位於運河旁的〈藏身處〉。

  火藥爆炸產生地震,閃光與轟響加深危險的氣氛。

  看到天花板上的漆料剝落,伊凡開口說道:

  「伊歐內菈大人,那邊的戰鬥似乎很激烈呢。」

  伊歐內菈戴著一副機巧式的護目鏡,攪弄燒杯內的液體。

  「現在只能祈禱大家平安無事了……啊啊~果然不行!在這水中沒辦法銜接魔術回路呀……!」

  她把燒杯摔到一旁,胡亂抓著頭髮。

  「這也是沒辦法的嘛!畢竟又不是我做出來的東西!啊~真是的!為什麼我的腦袋這麼差!」

  「請冷靜下來。伊歐內菈大人是天才。天才與笨蛋只有一線之隔。」

  「最後那句話不用說出來吧!?」

  「請問您後悔接受那個魔女的誘惑了嗎?」

  伊歐內菈立刻閉上嘴巴,用力握起雙手。

  一個月前──在嘗試為夜夜動手術的時候,伊歐內菈曾一度失敗了。

  她當時是打算讓夜夜相當於人類「免疫力」的功能降低,阻止精瑠進行自我修復。這樣應該就能多少爭取到一些時間才對。然而,夜夜的精瑠擁有的能力卻比伊歐內菈過去從著作中學到的東西還要高,因此怎麼也無法抑制下來。

  伊歐內菈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夜夜一分一秒逼近死亡。但就在那時候,手術室中忽然出現一道黃泉之穴(Abyss Hole)──

  「妳的判斷是正確的。」

  在兩人的背後,坐在螢幕前的愛麗絲說道:

  「在那樣的狀況下,即使對方是惡魔也只能簽下契約了。如果我當時在場,就算必須對黑薔薇磕頭,我也會求她把那個水借給我們。」

  她一臉不悅地盯著螢幕。畫面上顯示著用線條描繪的地圖。是將戰況投影在上面,讓人可以即時取得情報的東西。

  愛麗絲的策略徹底成功,給予敵軍痛擊了。然而,她的表情卻一點也不開心。

  「那個廢物,至少跳出來給我看看嘛……乾脆真的開除掉算了。」

  學院現在的狀況非常混亂。遭到囚禁的人如果想脫逃,此刻正是最好的機會。但她的自動人偶卻遲遲沒有現身的跡象。

  「啊……不好意思,雖然應該不是完全統制振動的人偶,不過──」

  聽到伊凡突然的發言,愛麗絲與伊歐內菈同時轉過頭去。

  「動態感應器捕捉到訊號,有人過來了。數目五,一女四男。另外有裝了三具自動人偶以及大量小型武器的箱子──似乎打算搬進這裡的樣子。」

  「總算來了,那我就去迎接吧。不,她那急性子,想必已經進來了──妳在那裡吧,索涅奇卡?」

  愛麗絲對入口呼喚。於是門板「碰!」一聲被打開,出現一名秀髮縱卷的淑女。

  淑女撩起蓬鬆的裙子,緩緩走進房間。另外還有四名身材壯碩的黑衣男子,用推車搬運著箱子。

  「妳來得真慢呀,差點就趕不上了。」

  愛麗絲口氣親切地挖苦對方。索涅奇卡則是拿出扇子,掩著嘴巴笑道:

  「明明是妳把我叫過來的,還這樣不客氣。」

  「我倒覺得是妳希望我把妳叫來呢。我看妳老是在波羅的海附近打轉呀。」

  「畢竟沒有收到舞會的邀請函,是很讓人氣憤的一件事呢。而且,就算我現在抵達……應該也還不算晚吧?宴會看起來還在最高潮呀。」

  索涅奇卡神采奕奕地──甚至可以說是『興奮不已』地,對黑衣男子們打了一個手勢。於是男子們打開箱子,裡面裝有三具機械式哥雷姆,以及滿滿的俄國製步槍、手槍、彈藥與炸藥等等東西。

  「光是再入境就費了我好一番功夫呢。畢竟我還有家庭上的問題。」

  「真是幫上大忙了。之前說過的東西妳也有帶來吧?」

  「那當然──把那個拿來。」

  一名黑衣男子機靈地從箱子中拿出一個禮盒。

  接著慎重地解開包裝,遞到索涅奇卡面前。盒中裝著一顆直徑兩公分的金屬球,光看一眼就可以感受到魔性。

  伊歐內菈立刻做出反應,探頭看向索涅奇卡的手中。

  「給我看!這、難道是……!」

  「沒錯。雖然外觀看起來不像,但毫無疑問是個魔術回路。就是〈倒數第二名〉──現在叫〈魔王殺手〉──的人偶應該要搭載的東西,沒錯吧?」

  換言之,就是金剛力的魔術回路。

  伊歐內菈似乎在瞬間就看出這件事,因為興奮與緊張而忍不住臉色發青。

  「接下來就要靠妳了,埃里亞德教授。」

  愛麗絲把任務託付給伊歐內菈。但伊歐內菈卻感到害怕而畏縮了。

  「等、等一下……這個……要是……組裝失敗的話……?」

  「別那麼緊張,我並沒有勉強妳的意思。其實除了妳之外,我還找了另一個人當作保險……雖然要是讓我心愛的他知道這件事,他搞不好會殺了我啦。」

  愛麗絲微笑著,眼神顯得黯淡。然而,她似乎還是有自己的信念,而接著露出毅然的表情……

  「索涅奇卡,在出發之前,我有件事要拜託妳。」

  「什麼事?我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呀。」

  索涅奇卡不耐煩地瞪向愛麗絲。看來她的怨氣積得相當多。愛麗絲不禁苦笑一下,邊走邊說道:

  「拜託妳護衛我到前線吧。我想去迎接我家那個無能的執事。」

  「到前線?唉呀唉呀,既然是這樣,小事一樁呢!」

  愛麗絲與索涅奇卡,以及黑衣男子們,大家都快步走出了房間。

  最後房內只剩下伊歐內菈與伊凡。

  伊歐內菈依舊鐵青著臉,小心翼翼地抱著裝有金剛力的盒子。如果是平常的她,此刻應該會雙眼綻放出好奇心,馬上開始進行觀察才對……

  「……像這種時候,我總是會希望自己是個厲害的魔術師呢。能夠以奈米單位的精密度進行操作,擁有足以舉起一座城堡的出力,又有能夠單獨演奏交響樂的念力才能。」

  「那……已經不叫人類了。」

  伊凡搜尋自己的記憶資料庫後,腦中浮現的是千手觀音像。

  「如果伊歐內菈大人辦不到,請問要不要去請求協助呢?」

  伊歐內菈這才稍微找回原本的自己,開始積極思索。

  「嗯嗯……?對了,如果叫小潔爾妲來做……畢竟她也很精通人體結構。可是對回路的掌握程度還是小艾米比較適任……話說,這兩個人現在都不在呀!」

  她叫著,整個人倒在桌上,抱住自己的小腦袋。

  「不行了──!能夠單獨辦到這種事情的人類,絕對已經是屬於那邊的人啦!」

  「請問是哪邊?」

  「就是神呀!能夠像我這樣精通活體機巧,像小潔爾妲那樣可以使用高出力的魔力,又對製造人偶經驗豐富。如果真有那麼誇張的魔術師……!」

  那恐怕會是甚至凌駕於拉賽福之上的魔術師了吧?

  在伊凡的資料庫中,登錄有一名具有可能性的人物。

  就在這時,伊歐內菈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咦!怎麼回事?夜夜……剛才是不是動了?」

  夜夜依然安靜地沉睡著。伊凡姑且確認了一下水質。

  「……雖然在誤差範圍內,不過可以檢測出魔力的亂流。但脈搏……動了!」

  夜夜的心臟「撲通!」一聲發出脈動,血液滲出到水槽內。

  「為什麼會這樣!?靈藥劣化了嗎……?可是、這個水聽說可以撐一年──」

  伊歐內菈的話還沒說完,夜夜就「咕嚕」一聲吐出空氣。

  然後在嚇傻的兩人眼前,用力抓著自己的胸口。她究竟是從哪裡冒出那種力氣?大量的魔力溢出,一點一滴切斷了靈藥的魔術性拘束。

  「夜夜……為什麼……!?」

  隨著夜夜的掙扎,血液越滲越多,侵蝕著靈藥的性能。明明已經失去回路,夜夜的血液似乎還是殘留有金剛力的特質。因為魔活性不協調原理的關係,靈藥漸漸劣化了。

  為什麼夜夜會在這時候重新啟動?

  答案就是──溢出的魔力集中到夜夜的額頭,形成結晶。

  「這樣呀……夜夜她……知道呢……」

  伊歐內菈的眼眶泛出淚水,注視著痛苦掙扎的夜夜。

  「知道雷真同學、面臨了危機呀──!」

  現在夜夜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一根耀眼的角。

  她釋放出強烈到幾乎快把伊凡的感應器燒壞的魔力,徹底讓靈藥失去效用。最後靈藥解放了夜夜,水槽當場破裂,裡面的水「嘩!」地宣洩出來。

  「夜夜!」

  伊歐內菈發出尖叫。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伊凡感應到某個東西。

  「警報結界產生反應──有人──過來了!」

  看來在最糟糕的時機出現入侵者了。隨著「沙、沙」的衣物摩擦聲響,六個人影出現在兩人背後。

  隨後,一名年輕人踏在忘川水上,走進房間。

  「你是……」

  就是剛才伊凡的資料庫搜尋出『具備可能性』的那位魔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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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2 你愛過的人偶#2







  1




  夜夜在一場不知是不是夢的夢境中。

  不清楚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情──在夢中,夜夜變成了硝子。

  在昏暗的宅邸研究室角落,硝子正眺望著玻璃容器。

  水中閃爍藍色的光彩,十分美麗。忽然,在容器表面上映照出一位看起來很粗暴的白鬚男子。硝子頭也不回,對著容器上的倒影笑道:

  「聽說你因為獻上朧富士有功,又獲得晉升了呢。恭喜。」

  榊的表情扭曲起來。是對硝子感到火大嗎?還是對他自己?

  「但是,不管你再來幾次,我都不會增產的。年紀變大,要大量製造就很辛苦呀。」

  「……別耍任性了。妳以為一度見識過實力的人,就不會期待下一次嗎?」

  「再給更多、還要更多,像這樣糾纏不清的人才叫任性吧?」

  「妳展現出自己的才能,轟動了軍中。事到如今,妳已經不被允許放縱。若妳依然堅持拒絕……我也無法再護著妳了。」

  「唉呀,真是薄情。我們不是同生共死嗎?」

  「沒錯,要是我失勢,妳也同樣會感到困擾。」

  「那就麻煩你去轉告高層吧。『花柳齋現在正全心投入在遠遠凌駕於朧富士之上的新兵器〈雪月花〉,沒時間處理朧富士』這樣。」

  即使不回頭,也可以知道榊在背後探出了身體。

  「那個叫雪月花的──真的存在嗎?我可沒聽說!」

  「因為我一直保密呀。想說要給大家一個驚喜。」

  硝子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榊的眼眸中霎時閃過野心的烈火。

  「……那是怎麼樣的人偶?」

  「我想想……或許會是我最後製造的人偶呢。」

  「這話我可不能放過。那狂士郎的技術要由誰繼承下去?」

  「以後的事情我才不想管。但是,我一定會造出〈神之子〉給你看。我要讓那個人真正期望、夢想得到的東西降臨在這世上。」

  視線與視線,堅持與堅持互相碰撞、衝突著。

  「……雪月花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完成?」

  「育成需要四、五年,最終調整要花一年左右。」

  「我應該告訴過妳〈預見〉的事情。趕得上那個夜會嗎?」

  「我會趕上的。我打算就在那個夜會上進行最終調整──這樣高層也會接受了吧?」

  「我會讓他們接受。」

  榊堅定地做出承諾,走出了工房。

  等到榊離去後,硝子又再度陶醉地眺望起玻璃容器。

  那裡面是才剛剛誕生的──不,是誕生以前的魔力與有機物集合體罷了。

  然而,硝子很清楚,那在不久之後將會成為〈生命〉。

  「我說妳們,被造物主擅自造出來,很可憐吧?」

  硝子對著連耳朵、眼睛都還沒有的對象說著:

  「人們想必會鄙視妳們,把妳們看作既不是人類也不是人偶的妖怪,厭惡唾棄。妳們一定也會怨恨我,咒罵我為什麼要把妳們造出來吧?」

  對於沒有心靈的朧富士,就不需要擔心這種事了。

  「可是呀,天底下本來就沒有靠自己的力量誕生的生命。一切都是雙親擅自生下來的。所以說,妳們要怨恨我也是搞錯對象了。」

  她彷彿在唱歌似的,溫柔述說。

  「相對地,我會給妳們最棒的身體。給妳們無論是誰都會被吸引的美貌,以及單機就能擊敗朧富士──三具湊在一起甚至能殲滅一個師團的力量。」

  所以,妳們姊妹要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彼此珍惜。

  偶爾吵架沒有關係,但不可以訣別。

  即使發生衝突,也不能分開。那就是姊妹、家族──人類。

  望著三顆心臟,硝子心中想著即將誕生的孩子們。

  「妳們得到了我的血與肉,等於是我『懷胎』生下來的。所以妳們要有自信。就算被人輕蔑──」

  妳們都是我的〈孩子〉呀。
















  2




  細雪飄舞的陽臺上,雷真與雲雀對峙著。

  在吐出來的氣息彷彿都會凍結的寒氣之中,冷汗從背上滑落。

  ──死亡的預感前所未有地確實。心跳不斷加速,感覺都要衝破胸口了。

  這個男人,應該不會真的殺掉雷真吧?

  生存本能告訴雷真,那只是天真的期待而已。

  雲雀平常總是在笑的臉,現在非常嚴肅。全身散發出一絲不假、貨真價實的殺氣。而在他背後,阿斯特麗德坐在屋頂上,徹底作壁上觀。硝子則是隔著雷真在另一側,從靠近欄杆的位置觀望事態發展。

  在阿斯特麗德的腳下、石壁的陰影下,還趴著一隻獅子型自動人偶。

  (那就是〈萬物流轉〉──)

  注意力分散的瞬間,白刃忽然迫近眉睫。

  雷真仰身避開,後翻的同時往前踢出一腳。雲雀以最小的動作閃開攻擊,準備反擊一刀砍下雷真的腳──卻霎時停下手,往後跳開。

  反應果然迅速。他及時避開伊呂里射出的冰槍,拉開距離。

  「雷真大人,請給我魔力!」

  雷真回應要求,將魔力送給伊呂里。下個瞬間,四周一帶的空氣凍結了。

  地板與牆壁,到處產生出冰柱,有如機關槍掃射雲雀。然而,雲雀揮刀架開、翻身閃避,完全不當作一回事──以前洛基也做過類似的事情。面對認知能力達到這種等級的對手,靠直線攻擊很難擊中目標。

  不過,伊呂里的目的也並不在此。

  碎裂的冰槍溶入風中,不知不覺間,周圍被濃厚的冰霧籠罩。

  「囚獄殺鐧──霜天雪霧!」

  清脆冰涼的聲音響起,冰塊將雲雀包住了。

  可是,被關在冰中的雲雀──卻在笑。

  他沒有被凍結!一刀擊碎冰棺,衝向伊呂里──

  「劍客呀!〈花〉不見囉!」

  魔女竟多管閒事地發出警告。雷真與伊呂里,或許連小紫也是,都吃了一驚。

  不見身影的某人落到雲雀背後,砍下他一撮長髮。從後頸拉出一條血絲,奇襲成功了──但因為事先被察覺的關係,傷口淺得教人絕望。

  雲雀沒有放過小紫著地瞬間的破綻。靠小紫的功力是擋不下來的!

  正因如此,雷真抓到了雲雀背後的破綻。

  小紫其實是佯攻,這邊才是真正的目的。雷真藉著八重霞的效果潛行,水平旋轉踢出一腳。大概是因為沒想到會連續來襲的關係,師範的側頭部紮紮實實被踢中了。

  雲雀被踹出陽臺,從四樓的高度墜落。

  這下應該解決了吧?雷真抱著些許期待,探頭往下望。便看到雲雀在底下的路上折斷了腿──不對,是握著刀擺出下段的架式,抬頭看向雷真。

  雷真心頭一驚,趕緊往後退開。一陣亮白色的烈風同時掃過他的鼻尖。

  有如直衝天際的一刀,『壓碎』似的摧毀建材,產生出一公尺寬的裂痕。這就是正宗的『楸木太刀影』,簡直是給人添麻煩的強大威力。

  雲雀輕巧地踏在崩塌的牆上,跳回到陽臺。

  「……剛才那一腳完全無效嗎?」

  「有效啊。害我都有點用力過度了。如果能活下來,明天肯定會很痠痛。」

  看到雲雀扭動脖子發出聲響,雷真不知該怎麼反應,只能苦笑。

  (這個人也好,師父大人也好……全都是一群怪物啊……)

  雲雀的強度近似於超一流的魔術師們,葛麗潔爾妲、拉賽福、魔女或馬格努斯──就像這些人一樣強得不講道理。而且就因為雲雀不依賴魔術,反而更讓人找不出什麼破綻,想不出什麼對策。

  即使知道想了也沒用,但雷真還是忍不住想到:

  (如果夜夜在這裡的話……!)

  如果有金剛力,剛才踢的那一腳是不是就分出勝負了?何況這三年來,雷真與夜夜一路並肩奮戰,彼此的默契就像夫妻一樣好。

  如今雷真總算明白了,他之所以能一直亂來到今天──

  (都是因為、有妳、在我身旁啊……!)

  「怎麼啦,雷真?思考得還真久呢。」

  雲雀重新握緊刀,讓護手發出聲響。光是如此,伊呂里與小紫就被氣勢壓倒了。

  「我在機巧都市應該說過:你沒辦法贏過我的話,就誰也別想守護。因為無論魔女、魔王還是你的仇敵,實力都在我之上。」

  「……那還真教人鬱悶啊。」

  「雷真大人……請問如何是好……?」

  伊呂里竊聲詢問。她似乎變得有點畏怯了。

  冰面鏡的威力驚人,但不知為何竟然被擋下了。八重霞對眼前這個對手也沒有用,在攻擊的瞬間就會被察覺,然後遭到反擊。

  雲雀只把魔力用在自己的身體──攻擊與防禦上。這樣的單純正是他強如超人的祕訣。這種對手會有什麼破綻──

  有!找到師範的弱點了!

  但那可說是一把雙面刃,萬一沒弄好,雷真反而會先死……

  ──就算是這樣……

  「伊呂里,把整座城市冰凍起來。」

  「咦!?真……真的要那麼做嗎?」

  「妳在怕什麼?這不是妳平常動不動就會說出口的事情嗎?」

  「可、可是,這樣會對居民造成很大的傷害……對協會的人,還有硝子也是!」

  「別想那麼多。拜託妳啦!」

  「──後果怎樣我都不負責囉!」

  伊呂里釋放出寒氣,奪走地表的熱能。

  所有生物都在瞬間停止了活動。

  眼前的一切都被覆上一層冰霜。這比想像中的還要寒冷……無法動彈!

  體力被奪走、五感被奪走、身體的自由也被奪走。雷真勉強自己移動凍僵的手腳,將魔力送向小紫。小紫用八重霞隱藏身影,在看不見的狀態下揮舞銀劍。如疾風般掃過一劍──卻被師範躲過了。

  他竟然還能夠動!在閃避的同時反轉手腕,準備往上劈砍小紫的身體。雷真情急之下紡出紅翼陣的線,射向師範。

  剎那間,在凍結寂靜的風景對面,出現了教人難以置信的畫面。

  (那是──!)

  射出的魔力線輕易就被躲開,沒能抓到師範的身體。

  不過,這樣正好。因為細線就這麼伸向師範的另一側、一名黑髮少女的體內了。

  搭檔往屋頂上一踏,以閃電般的速度飛過來。魔力線連結彼此,點燃了少女的魔術回路。

  因為猛烈的寒氣影響,雲雀的動作與感覺都變得遲鈍。在他無法做出反應的速度下──

  夜夜踹出的一腳命中了雲雀的脖子。
















  3




  西格蒙特吐出的光芒,漂亮地吞沒了葛洛麗雅。

  然而,葛洛麗雅卻沒有受傷。一道黑色的門──似的東西忽然出現,遮蔽了光束砲。夏露感應到強大的精靈力,忍不住瞠目結舌。

  (這是、操縱物理現象的上位精靈……?還是誰的……守護精靈嗎?)

  不管怎麼說,都是讓人驚訝的存在。竟然輕易就擋下了能夠消滅萬物的滅元素。

  在一陣暴風吹颳中,夏露仔細凝視,接著大吃一驚。

  安里竟然飄浮在眼前!

  她巧妙地操縱著風,靜止在半空中。不知是什麼時候學會化妝的,宛如貴婦人的容貌美麗到讓夏露差點就認不出來。腳傷似乎已經痊癒,石膏也拆掉了。

  ──她散發出的氛圍與過去完全不同。看著夏露的眼睛絲毫沒有親密感。

  「看來妳不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西格蒙特用比平常更加低沉的聲音呢喃:

  「她的精神被人為修改了……或許。」

  葛洛麗雅抱住安里的肩膀,慈愛地輕撫她的臉龐。

  「沒錯,安莉艾特現在被我保護著。夏綠蒂,妳也是一樣。如果妳想復興貝琉家,現在就立刻交還魔劍。」

  「──!」

  「我明天將會成為女王。要我賞賜爵位、歸還領地,都是小事一樁。」

  夏露頓時啞口無言。貝琉伯爵家……可以復興了?

  「來吧,夏綠蒂。既然妳是英國人,就別搞錯盡忠的對象了。」

  夏露靜靜吸氣、吐氣,接著大吼:

  「光束砲!」

  西格蒙特張開大嘴,在極近的距離下射出特大的一發光束。

  當然,這並沒有造成打擊。黑色的門扉又再度出現,保護了王妃。

  不過,還是讓對方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安里整個人一晃,倒在葛洛麗雅的懷中。

  面對夏露大膽的行動,葛洛麗雅不禁當場呆住。

  「妳……打算消滅自己的親妹妹嗎?」

  「恕我說一句話──別小看貝琉家的自尊!」

  夏露用肩膀撥開金髮,把視線筆直射向女王。

  「我們可是繼承了伊萊恩大人的意志──對吧,安里!」

  安里並沒有回應,只是像機械一樣用毫無感情的雙眼看著夏露。

  「這已經不只是屬於我們的戰鬥,眾多的夥伴們都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不可能因為疼惜自己的血親而屈服於脅迫,那有違騎士道的精神呀!」

  「……妳的脾氣簡直就像伊麗莎,實在教人難以喜歡。」

  「那真是光榮,因為祖母是我的驕傲。」

  「我就認同妳的骨氣吧。但──妳不過是個叛國賊。」

  葛洛麗雅左手抱著安里,右手揮劍。

  Stratocaster產生的衝擊波飛向西格蒙特。巨龍的鱗片被切開,翼膜被撕裂。飛行能力發生障礙,讓西格蒙特失去了浮力。

  「蘿特!起風!」

  『太勉強了!』

  腦內發出窩囊的尖叫聲。但蘿特還是拚命擠出力量,讓西格蒙特安全落地。

  可是,地點卻剛好在機巧師團的正中心。

  巨人撥開濃霧,衝了過來,輕易就將西格蒙特巨大的身軀撞飛。被擊中的部位當場崩壞,閃爍著光芒消滅了。

  「嗚──改變形態!閃過去!」

  西格蒙特將自己身軀的大半都捨棄,縮小成近似馬匹的尺寸。強烈的發光現象蒙蔽了周圍的視線。夏露打算隱藏在這片強光中,利用機動力甩開巨人的追擊。然而在形態變化完成之前,就被葛洛麗雅趕上了。

  簡直有如猛禽的急速俯衝。衝擊波從上空落下,把夏露與西格蒙特都擊倒在地面上。

  兩人變得渾身是血、互相糾結,在大地上不斷翻滾。

  夏露已經魔力耗盡,遍體鱗傷。根本不可能對付王妃與巨人了。

  (對不起,安里……西格蒙特……!)

  巨人伸手要抓住夏露,但它的手臂卻忽然被砍斷。

  看不見的一劍輕易就斬斷了銅牆鐵壁般的〈魔防〉巨人。

  斷臂的巨人失去平衡,當場倒下。出手攻擊的人物緊接著對另一個巨人砍出第二劍。這次對手就不是毫無警戒,確確實實用魔防擋下了攻擊。不知是不是錯覺,成功防禦的巨人一臉得意洋洋,卻被某個人影從下方踢中了下顎。

  是個女性。綁著像小狗尾巴的馬尾。要說是女扮男裝的美人,全身散發出的魄力也未免太有攻擊性。對夏露來說,那人同時也是精靈術的師父──

  「威斯頓老師!」

  簡直不敢相信。葛麗潔爾妲竟然靠肉身就踹起巨人的下顎,讓巨人傾斜了。

  面對順勢跌坐到地上的巨人,葛麗潔爾妲露出宛如死神般的眼神。

  「……使用者是個三流貨呀。給我乖乖睡吧,這個木偶!」

  她伸出指尖,射出魔力線。細線穿過裝甲間的縫隙,鑽進巨人內部。零件發出軋軋的異常聲響,巨人開始痛苦掙扎起來。

  就在封鎖巨人行動的同時,葛麗潔爾妲早已將魔力注入她頭上的機體──白色的巨劍。

  巨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伴隨暴風劈開巨人的腦袋,讓它停止活動。

  最先倒地的巨人嘗試再度起身。正當魔王把敵意轉向它,準備進行破壞的時候,葛洛麗雅忽然介入兩者之間,遮蔽了葛麗潔爾妲的視線。

  「……我似乎在作什麼惡夢呀。沒想到我可愛的世界主宰,竟然會被學院的教授傷害。妳為什麼要與機巧師團為敵?」

  葛麗潔爾妲降落在倒地的巨人胸口上,形式上對王妃跪下。

  「很榮幸能夠見到您,王妃殿下。不知您還記不記得,我就是將那把劍──Stratocaster獻給您的威斯頓男爵家的人。」

  「我當然記得了,迷宮的魔王(The Labyrinth)。這是一把好劍呀。」

  葛麗潔爾妲默默咬牙切齒了一下。

  「那場戰爭並沒有結束。至少,對住在那塊土地上的人來說。」

  「妳要怨恨我就搞錯對象了。那一切都是陛下的決定。」

  「……是,我不會怨恨您。今日就讓我來感謝您吧。」

  或許是無法理解的關係,王妃皺起眉頭,露出看似輕蔑的微笑。

  「當時,在這個國家中沒有任何人願意傾聽我父親、我叔父與當地居民們的聲音。然而現在,多虧有您──讓光榮的皇家機巧學院成為了我的夥伴。」

  在葛洛麗雅背後,一道光線貫穿了巨人。

  宛如龍捲風橫躺似的,產生出驚人的大氣渦流。石板路被刨起,附近的士兵們紛紛被吹倒,路線上的所有一切都被粉碎。

  這下應該會造成傷亡吧?在感到戰慄的夏露頭上,巨人的身軀朝她倒下。那足以匹敵三層樓建築的巨大身軀──會壓扁夏露的!

  然而,地面忽然產生波紋,把夏露從巨影底下運了出來。隨著一陣天搖地動的轟響,王妃自傲的超級兵器全都停止動作了。

  把巨人一擊打倒的,是全身包覆閃耀的鎧甲、態度慵懶的一名年輕人。

  「實在有夠麻煩──但放著不管會更麻煩啊。」

  是威隆!那麼,把夏露救出來的就是──

  「妳也太早放棄了吧,夏綠蒂。把我打倒時的氣勢到哪裡去了?」

  「別挖苦她了。我對她的評價可是很高的。現在的暴龍是比奧爾嘉妳更值得我挑戰的對手呀。」

  果然是奧爾嘉。索涅奇卡也在。奧爾嘉站在威隆的身邊,索涅奇卡則是側坐在大蛇的頭上。索涅奇卡的大蛇嘴上,還叼著失去意識的安里。她想必是被威隆剛才的那一擊波及到,然後被這些人從師團手中搶回來的。

  威隆的大絕招──〈霸者的一點〉(Vanishing Point)產生強風,吹散附近的濃霧。當視野變得清晰時,周圍已經完全被包圍了。

  並不是被機巧師團,而是一群服裝參差不齊的集團。有人穿著白衣,有人穿著西裝,甚至有人穿著沾滿油漬的工作服。

  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明顯的敵意,讓葛洛麗雅笑了起來。

  「我似乎應該誇獎你們呢。讓小孩子們學到了如此精湛的技能,甚至可以把師團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學院優秀的教授們呀!」

  「能獲得您的讚賞,實在光榮至極。」

  隨著一句裝傻的話語,強烈的魔力震盪大地。

  使士兵們陷入動搖的一名魁梧魔術師,帶著祕書走了過來。

  拉賽福恭敬地彎下腰,對葛洛麗雅殷勤問候:

  「您好,偉大的葛洛麗雅王妃殿下。」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請別說笑了。我是負責治理這所皇家機巧學院的人,會出現在學院不是理所當然嗎?如果硬要說個理由──應該就是來慰問陛下吧。」

  「慰問……是什麼意思?」

  「回顧過去的歷史中,『三日天下』、『一日天下』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但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在即位前一天就失敗。唉,我很同情您現在的心境啊。」

  拉賽福緩緩舉手比向天空。彷彿算準時機似的,校地內的廣播器、軍用無線電乃至市內的公共設施,都同時發出聲音:

  『告知聽到這個廣播的全國人民。本人是喪服之王艾德蒙。』

  聽到廣播器傳出的單字,夏露與西格蒙特大吃一驚。

  「是黑太子?剛剛他……是不是說自己是『王』……了?」

  「妳就安靜聽下去吧。現在是最後高潮呢。」

  在夏露的背後,原本以為只是樹木的東西,忽然扭曲變形。

  一臉惡作劇成功的愛麗絲對她眨起一邊眼睛。

  「愛麗絲……妳什麼時候──」

  「差不多在妳很窩囊地掉下來的時候啦。別囉嗦了,繼續聽下去。」

  『執筆報導之人,以及詳閱新聞之人,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本人過去被毀謗為叛國賊,至今遭到各方指責,甚至讓性命也受到威脅。被冠上了占領機巧都市、殺害父王等等子虛烏有的罪名,一路嘗盡辛酸。然而,我要在此斷言。』

  這個叛國賊究竟想說什麼?大家都豎起耳朵,靜待後續。

  『這一切其實都是我繼母葛洛麗雅的陰謀。』

  師團的士兵們大受衝擊。槍聲霎時停息,戰鬥聲響從都市消失了。

  『各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現在說出真相──前些日子,被魔術師協會處刑的罪人布朗森,正是王妃的情夫。』

  「……胡說八道。這樣的蠢話,有誰會相信?」

  葛洛麗雅不以為然地笑了。但艾德蒙的演說依然繼續。

  『D社的急速發展背後,總是伴隨負面的謠言。諸如受邀參加軍方主力武器的設計競賽、獲得來路不明的大量資金、在機巧都市數公里的範圍內進行大規模的人體實驗等等,都是只要有王族掛勾就有可能辦到的事情。而事實上,在溫莎堡就發現了記載〈白色孩子〉量產計畫全貌的資料。或許難以置信──但大家好好回想一下。』

  艾德蒙賣關子似的頓了一下,吊足胃口之後,接著說道:

  『策畫這次即位騷動的,是自稱〈白色〉勢力的人。大家知道那勢力背後的真相嗎?知道主導人就是華特‧金斯佛特嗎?那人與他的同夥們在機巧學院犯過的愚蠢罪行又是什麼?大家難道都忘記了嗎?』

  被提到過去的傷疤,讓夏露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葛洛麗雅竟打算自己登上王座啊!』

  聽到這鏗鏘有力的話語,士兵們不禁感到有些畏縮。

  『她竟然無視於我狄蘭德王朝的血統繼承人──也就是我的堂兄弟與叔伯們,而企圖自己戴上王冠。我認為這便是她野心的顯現。因此,我要代替父王,視葛洛麗雅為叛國賊,定她的罪。將復仇之刃化為王法制裁──將此人繩之以法!』

  威風凜凜地宣告,讓機巧師團中掀起了動搖。一看便知、再明顯不過的慌亂,宛如水波般傳播開來。

  在處於劣勢的戰場上,王妃的權威又搖搖欲墜。如此致命的狀況下,葛洛麗雅卻依然表現得從容不迫。彷彿在主張自己才是正統之王似的,保持著威嚴高聲大笑。

  「簡直愚蠢至極。如此荒謬的妄言,又有誰會相信──」

  「恕我打個岔。本人將會出面證實。」

  拉賽福露出狡猾的表情,插嘴說道:

  「金斯佛特家與格蘭維爾家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撐腰,學院可以提出證言。」

  聽到這句發言,夏露比葛洛麗雅更加感到戰慄。

  難道學院已經完全打算站在艾德蒙那一邊了嗎……!

  「這麼一想,前威爾靈頓伯爵貝琉家的沒落,感覺似乎也別有內幕啊。畢竟您過去與埃德加大人交情甚密……喔,這只是喜歡醜聞的人粗俗的猜測,還請您別放在心上──銀薔薇大人。」

  拉賽福在最後投下一顆炸彈。夏露已經跟不上狀況,一臉呆滯了。

  銀薔薇?身為一國的王妃竟然是結社的薔薇?而且,剛才好像還提到父親大人的名字……?

  「……全都是毫無根據的一派胡言,虧你還敢掛在嘴上。要說到證據,拉賽福,你做過的壞事證據還比較……」

  葛洛麗雅說到一半,忽然察覺到某件事而看向拉賽福的祕書。

  艾薇兒有禮地低下視線,擺出恭敬的態度。

  「難道說、此人……打從一開始……就是你的……」

  葛洛麗雅的臉上第一次透露出恐懼的神情。

  「……你是認真的嗎?拉賽福?你竟然打算把這國家……交給那隻瘋狗?」

  「比起成不了毒又成不了藥的東西,劇毒總是比較有用吧?」

  「甚至還敢愚弄我葛洛麗雅……!」

  「失禮了。不過,現在還是先請妳把華爾普吉斯學院歸還給我們吧。」

  在拉賽福的背後,教授們提高魔力。在他們外圍,還有露出質疑眼神的機巧師團。葛洛麗雅輕笑一聲,對葛麗潔爾妲問道:

  「迷宮的魔王呀,焚燒的魔王是不是也加入你們了?」

  「啥……!?那種男人的事,我哪知道!」

  「沒錯。雷克南中將閣下,正在皇都護衛艾德蒙國王──這對師團來說想必也是個好消息。焚燒的魔王還活著啊!」

  拉賽福的一句話,決定性地扼殺了機巧師團的敵意。

  葛洛麗雅仰望天空,閉上眼睛。

  「……看來在機巧都市的長期逗留反而讓我失算了……不,或許應該說是『反被利用』了吧?」

  如果上個月,王子順勢攻下白金漢宮,葛洛麗雅就會全軍動員討伐。但王子當時卻在途中改變方針,隱藏下落。就結果來看,倫敦成為叛國賊潛伏的危險場所──讓葛洛麗雅變得難以回歸了。

  這樣想起來,感覺一切彷彿都是計謀中的一環。

  葛洛麗雅深深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把聖劍刺在大地上。

  「我葛洛麗雅,在社交界可是以四個形容詞聞名:年輕、貌美、熱情,更重要的是深謀遠慮……這次我就認輸吧。」

  說著,放開劍柄。戰局分出勝負,拉賽福跟著王妃離開了。

  看著遠去的父親,愛麗絲本想出聲叫住。但其實不需要開口詢問,想必是她內心期待的〈答案〉就出現在她眼前。

  一名戴著墨鏡的男子低下消瘦的臉,愧疚地對愛麗絲鞠躬。

  「大小姐,非常抱歉。拉賽福家的執事雖然優秀,但是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偶爾──也會有遲到的時候。」

  也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男子一臉嚴肅地說出這樣的話。

  愛麗絲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樣子,不斷開閉雙脣。

  大概是看不下去的關係,拉賽福在遠處轉過頭。

  「做為糟糕的父親送的禮物,還算體貼吧?」

  「像那樣……自己說出那種話,才是最糟糕的啦……!」

  察覺到愛麗絲的語氣中帶有哽咽,夏露與奧爾嘉不禁相視而笑。

  夏露接著從索涅奇卡手中接過安里,與西格蒙特一起抱住了她。

  安里正沉睡著。雖然不清楚她究竟被王妃做過什麼事……但總之是平安將她奪回來了。

  或許是鬆了一口氣的緣故,夏露忽然湧起舒服的睡意。在奧爾嘉、索涅奇卡與愛麗絲的攙扶下,夏露靜靜閉上眼睛。

  從遠處還傳來「夏露!」「夏綠蒂大人!」的呼喚聲。

  夏露不禁對這個母親為自己取的名字感到驕傲,放心地失去意識。
















  4




  阿斯拉與洛基的攻防,看在實力已經提升的芙蕾眼中,依然是不同境界的東西。

  閃電直擊看臺,翼片短劍拖出殘像。大量的雷擊與短劍軌跡縱橫戰場,直教人眼花撩亂。

  每當天使與鎧甲衝撞,就會讓舞臺到處碎裂,學生們發出尖叫。加姆們也不禁感到畏怯,在芙蕾的周圍來回踱步。

  「釘住他,吉卜利勒。」

  就在洛基發出指示的瞬間,羽片忽然消失。翼片短劍變成透明──不對,不是消失,而是轉移位置了。它們出現在阿斯拉的四周,從全方位射擊下來。

  這似乎也出乎了阿斯拉的預料,但他依然看穿射擊線,讓因陀羅揮劍架開攻擊。

  洛基露出無奈的表情瞪向阿斯拉:

  「……你的知覺與認知能力實在不尋常。是叫〈心眼〉的東西嗎?」

  不過真正感到驚訝的人反而是阿斯拉。

  「剛才那是〈風之劍舞〉──你的自動人偶……為什麼……!?」

  躲在觀眾席觀戰的學生也隱約傳來騷動。

  「喂,剛才那是……!」「為什麼……?」「魔活性不協調原理到哪去了!?」

  某人發出的疑問,正是大家共通的想法。

  如果能夠確實做到絕緣,是有辦法收納複數的魔術回路沒錯。像食魔者(Cannibal Candy)就是那樣。

  然而,絕緣做得越是徹底,在實戰中就越難再度銜接。萬一魔力滲漏,立刻就會造成抵銷,變成信賴性很低的系統。

  與其要使用那種東西,分別準備兩具人偶還比較快。運用上的靈活度也比較高。這是非常合理的結論,也是魔術界的常識。可是現在……

  也許是察覺到威脅了,阿斯拉表現出做好覺悟的態度,閉上眼睛──再度張開。

  他的眼睛頓時放出金色的光芒,產生連加姆們都會紛紛退縮的強勁魔力。

  芙蕾感到難以呼吸。即使是身為〈承蒙誓約之子〉的這對姊弟,在魔力總量與出力上也輸了!

  對手竟然輕易就產生出足以匹敵雷真紅翼陣的出力。周圍的小石頭擅自飄浮起來,相對地,阿斯拉每踏出一步,腳下的石板路便碎裂、下沉。

  異常的重力──正是強大魔力的證明。他的存在本身就擾亂了四周的空間。

  阿斯拉利用那過分充沛的魔力,讓因陀羅的魔術回路全速運轉。人偶軀體化為蒼藍色的閃電,與阿斯拉融合──讓阿斯拉本身變成了一個雷電怪物。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雷鳴響起。

  簡直就是神話中的武器──神之雷霆。

  如果有軍隊站在射擊線上,現在應該有幾百人喪命了。在看見之後才使出魔防根本就來不及,因為靠人體的反射速度是跟不上的。

  因此,洛基提早就做好了準備。他讓機械天使變成巨劍,噴出烈焰架開閃電衝擊。

  飛到遠處的阿斯拉忍不住感到錯愕。吉卜利勒竟然又使用了別的魔術!

  但他依然繼續攻擊洛基。化為雷神的阿斯拉發揮出壓倒性的威力,揮動拳頭便落下雷擊,奔跑衝刺便燒焦周圍。芙蕾抱著害怕的加姆,不禁心想:阿斯拉的力量是不是已經逼近歷代的魔王了?

  面對雷神大顯神威,洛基依然存活著。

  戰鬥可說是如履薄冰。每當雷擊閃過,洛基就用火焰架開。那情景彷彿是在鬥牛,當然,隨時都有死亡的危機。只要有一次假動作、一次判斷失誤,想必就會當場被刺穿了。然而,洛基始終表現冷靜,確實架開閃電。沒有人能夠介入其中,幾百名學生都只能呆滯地在一旁觀望而已。

  看著火焰與閃電飛舞,芙蕾漸漸察覺到決定性的異常。

  阿斯拉原本讓人以為無窮無盡的魔力,正一點一滴衰退著。

  ──原來如此。因陀羅的那個魔術,並不是一般人類能夠駕馭的東西。

  即使像阿斯拉那樣擁有壓倒性的魔力,也無法承受長時間運用。要說很符合發揮的威力也確實沒錯,造成的消耗應該是軍用量產回路的幾百倍……的樣子。

  產生閃電的間隔時間,感覺好像越來越長。相對地,巨劍吉卜利勒則是噴出越來越強烈的火焰,隨洛基的意思繼續飛舞在空中。

  為什麼洛基的魔力不會耗盡?阿斯拉總算察覺到答案了。

  『那把劍的魔術……不是〈熱風操縱〉(Jet)……!』

  「答對了。這是〈永劫之火〉(Phoínix)。」

  洛基揮動魔具長劍,將大量火焰送入巨劍中。沐浴在革魯賓的火焰下,吉卜利勒噴出更強的烈焰,焚燒天際。

  阿斯拉停止動作,看來他總算是累了。如果Phoínix是一如傳說中的東西,那麼剛才的每次交鋒,應該都會讓雷電擁有的巨大能量被奪走……

  「達到〈心眼〉境界的人,在你們國家似乎被稱作〈開悟〉是吧?」

  忽然,洛基提出這樣的一件事。

  阿斯拉雖然感到奇怪,不過大概是判斷這是調整呼吸的好機會,而回應話題。

  『……順序反了。不過,開悟的高僧確實能得到〈心眼〉沒錯。』

  芙蕾翻找記憶,回想起東洋思想史的課程內容。『開悟』是佛教用語,指能夠直觀掌握宇宙的真理。達到這個領域的魔術師非常稀少。

  「在我上過的課堂中,說開悟的人可以從俗世的煩惱中獲得解放。但現在的你看起來反而在迷惘啊。」

  芙蕾隱約察覺到洛基的意圖了──他打算要說服阿斯拉。

  洛基過去總是會毫不猶豫地砍殺對手。吉卜利勒搭載的魔術回路,也是源自那樣被他殺掉的敵人。因此,芙蕾一直以為洛基是個『堅強的孩子』,跟自己不同,為了達到目的能夠變得無情。

  但是,該不會──他其實也有感到後悔過嗎?

  「你那個〈金色的眼睛〉,是蘇美人的特徵吧?」

  學生們開始騷動起來。講到蘇美人,有一種說法是魔術師的起源,是真正擁有力量的血統。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阿斯拉龐大的魔力總量與出力也就能解釋了。另外,也能明白阿斯拉在夜會上沒有使用過這股力量的真正理由。

  因為在這個英國,蘇美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禁忌──

  「為什麼你這蘇美人要站在英國那邊?」

  『……你問我為什麼?別問那種奇怪的問題。我是英國人啊!』

  阿斯拉激動起來,高電壓的肉體上噴出強烈的電火花。

  『什麼蘇美人,那是早在兩千年前就絕跡的名字吧!』

  「不,那是在短短半世紀前,被英國撲滅的。為了統治印度──」

  『閉嘴!』

  「我認識和你有同樣遭遇的傢伙。」

  阿斯拉的怒氣稍微緩和下來。想必在他的腦海中,也浮現出同樣的面孔了。

  「那傢伙個性傲慢、自私、魯莽、容易得意忘形又自我意識過剩,而且腦袋差勁、想法膚淺、不懂得顧慮別人,是個讓人極度不爽的渾蛋。」

  說著壞話的洛基,眼神中卻不可思議地流露出溫暖的光芒。

  「跟你簡直是完全相反啊。你不但沒有報仇的打算,甚至還期望世界和平,為英國盡心盡力。然而,你至今做過的事情,都只對王妃有利益而已。相對地,那個大笨蛋卻保護了他周圍的人,讓大家能夠站起來、變得幸福。」

  洛基抬頭看著阿斯拉,語氣銳利地說道:

  「跟你完全相反。」

  阿斯拉的金色眼眸中,迸出雷電。那該不會是他感到心痛的表現吧?

  『……我、想要拯救這個世界。』

  「那你就去拯救吧。但是,你的做法錯了。」

  『我沒有錯……我身為英國人,身為一個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你只不過是在扮演女王的傀儡罷了。」

  『我叫你閉嘴!』

  數億伏特的雷擊箭矢貫穿了洛基。

  不,雷電果然還是被火焰引導,偏向遙遠的另一頭了。

  閃電在遠處的空中停下來。這時,吉卜利勒已經改變外觀,既不是巨劍,也不是盾牌,而是變成一個長筒狀──像〈大砲〉的東西。

  龐大的魔力被壓縮在砲管內部。白色的裝甲漸漸變成銀色,再變成半透明的蒼藍色。危險的預感籠罩整個空間,學生們都被嚇得往後倒下。

  蓄積的力量遠遠超過洛基本身的魔力總量。洛基接著把那魔力──

  「搭檔,貫穿他。〈雷霆神器〉(Andalugia)。」

  全數回敬阿斯拉。阿斯拉以閃電的速度逃開──但大砲射出的閃電卻順著阿斯拉的軌跡,將他吞沒了。

  雷電與雷電互相衝擊,究竟會造成什麼結果?就在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待幾秒後,渾身是血的阿斯拉從空中掉了下來。洛基用念力讓他減速,平躺到舞臺上。

  阿斯拉的身體嚴重燒傷。大概是因為遭到電擊的關係,他似乎沒辦法動彈。

  「……即使讓肉體化為閃電……也沒辦法切斷粒子間的連結。」

  彷彿對自己感到失望的阿斯拉,露出乾枯的笑容。

  「如果受到外力……切斷了連結……肉體的結合也會瓦解……」

  「沒錯,那就是〈疏與密〉最致命的弱點。」

  芙蕾驚訝得顫抖了一下:洛基明明看穿了那個弱點──卻控制力道沒殺掉對手?

  那究竟要靠多麼精密的魔術操控才有辦法做到?看來即使阿斯拉擁有壓倒性的魔力總量,在魔力操控上還是洛基勝過一籌。阿斯拉領悟敵我的優劣,露出自虐的微笑。

  「這世界……真是沒有道理。告誡自己要保持高潔的人格……捨棄了私心的我……竟然嘗盡苦澀……悲慘地……在地面上掙扎……!」

  面對這宛如牢騷的話語,洛基默默聆聽著。觀眾席上也一片寂靜,現在已超過八百人的學生們,都豎耳傾聽著阿斯拉闡述想法。

  「而滿心私欲的他……卻越來越光彩,吸引眾人……這麼多的強者們……個個都成為了他的夥伴!」

  「……你搞錯了。那是極為丟臉的誤會。你說那個笨蛋很光彩?別開玩笑了。那種傢伙,只要當個閃耀的笨蛋就夠啦!」

  洛基忽然變得不悅,「哼」一聲把頭別開。

  「在地上掙扎的是那傢伙才對。嘗盡苦澀,悽慘不堪。就是因為那樣,我們才會──多少想助他一臂之力啊。」

  他說著,用下巴比向舞臺的角落。

  「在那個意義上,你其實也做得不錯。」

  學生們紛紛站上舞臺。每個人臉上都徹底露出警戒心,瞪著洛基。

  ──他們竟打算幫助明明擁有禁忌血統的阿斯拉。

  就算魔術師信奉的是實力主義,就算年輕的世代沒有偏見,光是這些理由也無法解釋他們採取的行動。

  「訴說希望的人,就要背負相對的責任。我雖然為人既謙虛又寬容,但也沒有到願意認同只有一張嘴的男人的地步。」

  洛基緩緩伸出右手,繼續說道:

  「總有一天,拯救這個世界吧,阿斯拉。」

  阿斯拉注視著洛基的手──

  用左手遮住自己發光的眼睛,用右手握住了洛基的手。

  學生們發出騷動的聲音,但不久後便化為歡呼。看著弟弟讓大家充滿敵意的視線轉眼間變為喝采,芙蕾打從心底感到驕傲起來──

  與加姆們一起快步奔出,撲向弟弟的背上。
















  5




  過於缺乏現實感的情景,讓硝子不禁以為自己眼花了。

  雲雀就像撞球一樣被撞飛到對面的建築物上。大概是將動能全都傳遞給雲雀的關係,踹飛他的本人則是輕輕在空中翻身,降落在積雪的陽臺。

  小紫把銀劍掉到地上,伊呂里「啊……」地發出一聲後,便說不出話了。

  在微弱的陽光照耀下,一頭黑髮閃閃發亮。和服因為之前的戰鬥而破損、沾血,但穿著它的本人則是傷口已經痊癒,看起來非常健康。

  飄飄雪花飛舞之中,雷真緩緩接近少女的背後。

  「妳……真的……這……不是夢、吧……?」

  如果伸手觸碰,會不會當場壞掉?雷真帶著猶豫,輕輕觸碰少女的肩膀。少女也沒反抗,顫抖著雙肩──

  最後大概是忍不下去了,而轉過頭大叫:

  「請先把內褲脫下來!其餘之後再說!」

  雷真在結冰的地面上不禁滑了一跤,失去平衡了。

  「喂!看一下氣氛行不行!現在是那種狀況嗎!?」

  「現在正是時候!雷真一定在夜夜睡覺的時候,把狐狸精一隻又一隻……!」

  夜夜雙眼的光彩消失,變得一片漆黑,並露出淡淡的微笑……








  「只要有一個月的時間……平均都會排卵一次喔……?」

  「是又怎麼樣啦!別說得那麼露骨啊!」

  「別囉嗦了,請快點脫下來!如果無法確認清白,就沒辦法進行夫妻的共同作業呀!」

  「雖然我不知道妳在講什麼,但至少我不記得有結過婚好嗎!話說,在這種地方脫掉會凍傷好嗎!」

  「沒問題,為了不要凍傷,夜夜會好好含住的。」

  「含什麼?妳要含哪裡!?」

  兩人激烈鬥著嘴,最後語氣漸漸緩和,同時笑了出來。

  視線自然相望。雷真伸手抱住夜夜的頭,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緊緊地、緊緊地,彷彿在互相溫暖對方凍僵的身體般。

  「謝謝妳,我的搭檔。感謝妳過來。」

  夜夜眼眶溼潤,將額頭靠在雷真肩上,幸福地閉上雙眼。

  「即使是地獄的盡頭,夜夜也會追隨的。只要是雷真在的地方,無論何處。」

  「是啊,我也有那種預感。」

  「就算是雷真正在跟狐狸精親熱的床上也一樣。」

  「我沒有那種過去也沒那種計畫啦!」

  「真是的~~~~總之請快點把內褲脫下來呀!」

  「住、住嘴,夜夜!這個……蠢貨!給、給我搞清楚時間場合……!」

  伊呂里插嘴進來,卻因為哽咽而發不出聲音了。看到姊姊無法老實表現心情的樣子,小紫用身體撞向她的背,把她推到夜夜面前。

  三姊妹就像緊黏的糯米丸子一樣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彼此互相依靠。那正是她們誕生之前,硝子夢想看到的情境。

  硝子的視野模糊起來,過去的記憶浮現眼前。

  某天,春季和煦的陽光下──

  正當硝子在簷廊眺望著庭園時,小紫仰躺到她的腿上。

  接著像隻小貓一樣開始撒嬌,同時天真無邪地問道:

  「我說呀~所謂的『媽媽』是什麼樣的感覺呀?像硝子這樣嗎?」

  「……我也不清楚呢。畢竟我也不了解自己的母親。」

  「是喔?是這樣呀……」

  小紫的表情變得黯淡,似乎在後悔自己問了不應該問的事情。

  於是硝子輕輕撫摸小紫的臉蛋,為了讓她放心似的說道:

  「不過,『小孩』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應該知道喔。」

  「咦?為什麼?」

  「因為我身邊都是一群需要費心照顧的孩子們呀。」

  硝子說著,搔起小紫的肚皮。小紫嘻嘻哈哈地在硝子的大腿上笑了起來。

  某天,在秋季的書齋中──

  「主人,我在森繼大人的宅邸裡,發現了一件事情。」

  剛幫忙跑腿回來的伊呂里忽然一臉苦澀地說道:

  「主人的生活太糟糕了!」

  「……妳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麼?哪裡糟糕了?」

  「就是這間墮落至極的房間呀!」

  伊呂里伸手比向房間各處。大量書籍與工具到處亂丟,積滿灰塵。好幾年沒打開過的壁櫥中,搞不好都長出菌類了。

  伊呂里的眼睛變成三角形,嚴肅地繼續說道:

  「掃除偶爾才做一下,餐食都靠外賣,洗好的衣服晒了就不收──不肖我伊呂里,一直都以為人偶師本來就是如此。但森繼大人的宅邸──」

  「……別人家是別人家,我們家是我們家。」

  伊呂里頓時露出彷彿看到世界末日的表情,誇張地仰天哀嘆:

  「怎麼會如此悲哀……夠了,以後的家事全部由我包辦!」

  「妳如果在意,我可以去請女傭。反正妳也不會做吧?」

  「我會學習的。只要靠主人您賜給我的智慧。」

  伊呂里滿面笑容地說道……但是,她大費周章地買來木炭、鐵網、爐子等等東西,經過一番苦鬥之後烤出來的第一條秋刀魚,卻是漂亮地一團焦黑。

  看著沮喪的伊呂里,把烤焦的秋刀魚當下酒菜,這天的酒喝起來真是格外美味。

  某天,冬季結束的時候──

  「硝子!請借夜夜躲一下!」

  夜夜也沒得到同意就拉開紙門,逃進硝子房間中。

  接著躲進置物櫃,還來不及把頭髮藏好,伊呂里就追來了。

  「主人!請問夜夜有沒有到這裡來?」

  「她剛才奪門而出,大概是跑去夜遊了吧?」

  「夜遊……!?該該該怎麼辦?這個時期,街上都是滿腦子春天的男人呀。要是自暴自棄的夜夜跑到花街柳巷,把自己賣身給那群惡棍……我要讓這附近一帶都變成嚴冬……!」

  「拜託妳住手。天氣好不容易才溫暖起來的。」

  「那個蠢女孩……!真是的!夜夜這個──真是的!」

  伊呂里完全失去平常的冷靜,匆匆忙忙跑出書齋。等到伊呂里的腳步聲走遠後,夜夜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從置物櫃中爬了出來。

  「謝謝妳,硝子。救了夜夜一命。」

  「妳不要做那些會讓她生氣的事情不就好了?」

  「可是!夜夜又沒有那麼壞……是姊姊大人太囉嗦了!」

  「那樣的姊姊,妳寧願不要是嗎?」

  聽到硝子壞心眼的問題,夜夜只能閉上嘴巴,低下頭了。

  硝子也明白。夜夜之所以常常反抗伊呂里,是因為自己總是無法得到認同的關係。

  那是另一種心情的反面表現。

  「……要是夜夜比姊姊大人先被造出來就好了。」

  硝子不禁噴笑出來,讓夜夜變得滿臉通紅。

  「並不是當姊姊就比較偉大。每天做飯的是伊呂里,打掃屋子的是伊呂里,幫忙洗衣服的也是伊呂里呀。」

  「是那樣、沒錯啦……可是!」

  「夜夜!妳果然躲在這裡!」

  伊呂里跑回來了。夜夜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鐵青。

  「就算妳逃跑也解決不了任何事!我今天決不會再放過妳──」

  「夜、夜夜最討厭姊姊大人了!」

  正所謂窮鼠齧狸。夜夜自暴自棄下說出來的一句話,深深刺進伊呂里的胸口。

  徹底石化的伊呂里被夜夜穿過身邊,讓她逃掉了。

  看著那兩人逗趣的互動,硝子又再度噴笑出來──

  那段時間緩慢流動的平穩日子,是那麼地無可取代。

  硝子現在深切感受到了。

  她本來已經做好覺悟,認為那些日子再也不會回來。然而現在──這些孩子們卻來到了距離那棟宅邸非常遙遠的這個東歐鄉村。

  為了搶回硝子,而代替硝子奮鬥著。

  「呵呵……真是壯觀的場面。」

  金薔薇俯視著三姊妹,開心笑道:

  「既美麗,又強悍。同樣的東西準備個一打,搞不好就能打敗我呢。」

  「那真是天大的誤會啊,老婆婆。」

  插嘴打斷金薔薇的,正是雷真。

  「她們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所以才會這麼強。」

  不知道三姊妹聽到這句話究竟有什麼感受?

  她們各自露出凜然的眼神,擺起架式保護雷真。這個瞬間,硝子全身感受到的魄力,比七具朧富士排在眼前還要強烈,又充滿溫柔。

  「明白的話,就快給我滾回家吧。我們已經贏啦。」

  雷真伸手指向閱兵典禮會場。那裡的局勢明顯被協會控制住了。

  結社的黑斗篷們紛紛被壓制,丟下自動人偶後退著。至於要問到他們為什麼會捨棄人偶,是因為人偶們都不動的關係。

  自動人偶發出軋軋的奇怪聲響,表現出狀況不良。

  ──是機油結凍了。齒輪也被冰凍起來,無法正常運作。

  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伊呂里發威,讓附近都陷入一片嚴寒地獄中。

  「好冷喔~!」

  小紫興奮地又跑又跳。那彷彿小狗的舉動,讓硝子的心中湧出暖意。

  「原來如此……不過,你加果要主張勝利還嫌太早了。畢竟我的〈完美之獸〉(Bahamūt)似乎還能動彈──而且你看,你的老師也還健在呢。」

  瓦礫堆「轟」一聲被彈開,雲雀在對面的建築物上傲然起身。

  他的後頭部沾滿鮮血,但……那看起來只是表面稍微擦傷而已。

  硝子徹底傻眼了。他真的是個讓人想要好好解剖研究一下的怪物。

  然而,雷真卻絲毫沒有動搖,甚至感覺相當從容,有點歉意地說道:

  「不好意思啦,師範。我們全員到齊了,接下來──可是會強上十倍喔?」

  「那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雲雀一躍而起,在空中揮刀。差點連金薔薇也波及到的真空太刀風飛來,砍碎石頭欄杆,讓碎片宛如噴水池的水花般飛濺起來。

  金薔薇痛快地拍著手。她喜愛戰爭的個性,與雲雀熱愛劍術的想法,硝子怎麼也無法理解。不過,雲雀與三姊妹的激戰確實值得期待。

  夜夜架開、躲過雲雀的劈砍,同時想要反踢回去。而雲雀也已察覺到那威力,抓到機會就想砍斷夜夜的手腳。但紅翼陣讓金剛力徹底強化,即使靠魔靭之刀也無法切斷。

  不只如此,夜夜的身影還會頻頻消失。以為她會攻過來,卻又發現那是幻影。雲雀剛才還能輕鬆應對的八重霞,現在卻因為夜夜的加入而提高了危險性。雲雀變得無法全力踏出步伐,只能轉為被動。畢竟他要是稍有不穩──

  巨大的冰刀忽然出現,從雲雀頭頂上落下。

  ──就像這樣,伊呂里的強勁招式就會向他襲來。

  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攻擊的雲雀,臉上雖然在笑,但顯得有些僵硬。

  不知不覺間,三姊妹與雷真之間變得默契十足。夜夜配合雷真,而伊呂里與小紫則是配合夜夜。以夜夜為司令塔,讓三姊妹與雷真徹底同步了。

  剛才說的「變強十倍」並不只是在嚇唬對手。周圍的寒氣奪走體力,讓雲雀的動作越來越遲鈍。最後他終於被冰刀劃傷,鮮血灑落在白雪上。

  ──是時候分出勝負了。雷真的雙手伸出傀儡絲,提供三姊妹龐大的魔力。

  夜夜強勁的一腳踢向雲雀。就在雲雀跳開的同時,他腳下忽然竄出無數的冰筍。雲雀不看一眼便閃身避開,接著準備對付小紫──然而,他預期的追擊卻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地,另一個人物緊貼到他身邊。

  「果然是這樣。」

  雷真逼近雲雀的肩膀,伸手抓住師範雙掌之間的刀柄。

  「師範的〈心眼〉──如果對手沒有殺氣,就無法反應對吧?」

  從剛才的戰鬥中,雷真竟然就識破了這點!

  在那一瞬間,這對師徒之間究竟流動著什麼樣的感情?

  恐怕──就跟硝子與老師之間流動的是一樣的東西吧?

  雷真利用金剛力輕鬆反轉手腕,把雲雀摔了出去。

  讓雲雀跌在石板路上,同時用搶過來的刀指向他的眉間。

  「這樣就一勝了,對吧?」

  雲雀破顏一笑,舉起雙手,露出皓齒。

  「漂亮。人生第一次!苦練八年!嘗試了十萬次!你總算獲得初勝了。」

  「別強調啊!雖然沒錯啦!」

  「傀儡師,不容小覷──我徹底輸了。」

  三姊妹頓時面露喜色。就在小紫抱住雷真的脖子,夜夜的額頭冒出青筋,伊呂里安撫著那兩個人時,金薔薇的笑聲忽然迴盪四周。

  「漂亮!實在漂亮!表演得真是精采呀,小鬼們!」

  ……沒錯,什麼都還沒有結束。真正的敵人應該是這個魔女,與薔薇師團才對。

  金薔薇輕撫著獅子的鬃毛,壞心眼地對硝子說道:

  「好啦,紅薔薇,妳的暗殺計畫失敗了。這下要怎麼做出了斷?」

  「怎麼做──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如果妳有那個意思,我可以不問妳的罪。我很中意妳。能夠造出如此優秀人偶的巨匠,我實在捨不得交給別人,或是殺掉呀。」

  硝子看向三姊妹。看向用充滿信賴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她們。

  如果硝子接受了金薔薇的提議,魔女會願意放過她們嗎?

  或許是察覺到她心中的猶豫,夜夜畏畏縮縮地站了出來。

  「呃、硝子……夜夜有話想對妳說。」

  「……什麼話?」

  「夜夜在生死間徘徊的時候……朦朧中夢到了硝子的過去──而明白了。硝子究竟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造出雪月花的……」

  她竟然有記憶?怎麼可能!當時這些孩子們連胎兒都不算呀。

  「……如果真是如此,那妳應該知道了吧?我是怎麼造出朧富士的?」

  硝子將凍僵的雙手暴露在寒氣中,自嘲地說道:

  「這雙手已經沾滿鮮血。我真的是個就算被協會追捕也無從抱怨的女人。我犯下了身為人偶師的禁忌,從還有體溫殘留的人體中,取出零件──」

  「可是!即使如此,夜夜也……姊姊大人她們也是……一直都想對妳說一句話呀!」

  夜夜目不轉睛地仰望硝子,說出心中的話:

  「對妳說──謝謝妳……造出了我們!」

  她的叫聲溶入積雪中,輕輕迴盪。

  ──硝子用拇指擦拭掉眼角的淚水,轉頭看向金薔薇。

  「金薔薇大人,請問您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說說看。」

  「請准許我紅薔薇告一段假。我想想──就到人類放棄戰爭為止吧。」

  金薔薇的眼神霎時變得銳利起來,讓硝子感受到宛如被榴彈砲瞄準似的魄力。

  然而,硝子依然沒有畏懼,從手指上拔下薔薇的印章,拋向金薔薇。

  「唔……妳的意思是要交還薔薇之名是吧?行,我的心胸很寬大的,就讓妳活著離開吧。只要妳造出一打的雪月花給我。」

  「我拒絕。這些孩子不是東西,我不會把她們交給視她們為物品的人。」

  「……虧我還願意妥協,妳卻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太任性了吧?」

  「您沒聽說過花柳齋的傳聞嗎?我可是很隨興的人。」

  「妳想必已經無法回到日本軍。協會可是會追捕妳喔?」

  「我想也是。真是前途堪憂呀。」

  「連我都沒有打倒,妳就打算逃回去嗎?妳有一度想要跟我同歸於盡吧?」

  「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還真是愚蠢得驚人呢。而且,被人追捕的生活其實也不壞──總比讓這些孩子們難過要來得好太多了。」

  硝子即使從背後也能感覺得到三姊妹流露出的感情。因為心中害臊,沒辦法轉過頭。但她們現在究竟是什麼表情,不用轉頭也能知道。

  此時此刻,我們的心都連結在一起。硝子不禁有這樣的感覺。

  「呵呵,這樣呀。既然如此,我也總算──對妳忍無可忍啦。」

  金薔薇的手臂釋放出賽特的腐毒。萬一不小心吸進體內,決不會有好下場。然而,腐毒卻沒有把硝子吞沒。

  伊呂里用暴風雪擋住瘴氣,夜夜同時把硝子救了出來。

  小紫用幻覺隱藏逃竄的兩人,雷真對她們注入更多的魔力。

  但還是對手比較強勁。瘴氣不斷膨脹,壓過伊呂里的暴風雪。

  如今硝子才領悟到,魔女的腐毒可以毀滅整座城市──而且不需要魔術回路!

  在發抖的硝子眼前,腐毒濃霧忽然被魔力細線揮散了。

  紅翼陣的線撥開瘴氣,讓魔女與獅子露出身影。對準那個隙縫,雷真再度射出紅翼陣細線。金薔薇咧嘴一笑,啟動萬物流轉──

  ──卻失敗了。

  魔女的表情頓時僵住。那短短的一瞬間,硝子卻感覺像是被延長了十幾秒一樣。

  萬物流轉的獅子不知什麼時候,竟飛到空中。

  牠似乎是被某種強勁的速度衝擊到,而浮起身子的樣子。快速旋轉的質量擊碎牠的軀體,散出驚人的大量碎片,同時讓獅子撞在一旁的飯店外牆上。

  遲了一段時間後,槍聲傳來。是從長距離發射的──狙擊嗎?

  那不是普通的子彈。硝子透過眼罩靈視殘骸,發現一顆說是〈砲彈〉比較貼切的魔抗銀子彈,在擊中目標的衝擊下扭曲為變形蟲狀,徹底破壞了人偶的內部。

  如果瞄準的目標是金薔薇,或許在射擊前就會被察覺到威脅吧?但自動人偶並沒有第六感,獅子最後化為廢鐵,動也不動了。

  (這是小弟弟的策略……?他有同伴埋伏在其他地方……!)

  雷真一開始就曾說過,他聽說要狙擊廣場的話,就只有這裡。大概是給雷真這個建言的狙擊手,一直都在虎視眈眈地等待著金薔薇變得最沒有防備心的瞬間。

  金薔薇咂了一下舌頭。而雷真這時已經搶到她的頭頂上了。

  雷真高舉剛剛搶來的刀,從右上方一刀砍下。就像揮動高爾夫球桿一樣,加上全身扭力揮下的一刀,用力砍向金薔薇的肩膀。

  這完全出乎了魔女的預料,讓她的反應遲了一拍。金薔薇情急之下伸出的左手瞬間變為瘴氣,再轉換為魔力,形成一道厚實的牆壁。

  那是將自己的肉體做為祭品,多重展開的魔防之壁。面對那樣的防壁,刀劍之類的玩意應該就像牙籤一樣輕易會被折斷才對,然而,雷真的刀卻發出亮白色的光芒,沒有斷裂。

  硝子的視線餘光看到雲雀露出會心一笑──的樣子。

  從雷真背後噴出血霧。紅色的雙翼在雪白的古都映襯下,顯得鮮豔而美麗。

  「雷真──!」

  夜夜放聲大叫。而就像是被那聲音推了一把似的,雷真深吸一口氣──

  「這招就是、〈破卻水月〉……啦!」

  解放出第二道力量。只靠瞬間爆發力,對勢均力敵的狀況注入衝擊。

  利刃貫穿魔防之盾,從金薔薇的肩膀一路砍到側腹。內臟瞬間從斜向的斷面中溢出。

  「什……!」

  明明已經沒有腹腔了,究竟是怎麼說話的?金薔薇的首級發出呻吟,無力地落向空中,就這樣翻起白眼──「噗!」一聲化為黑霧消滅了。

  雷真保持殘心動作一段時間後,緩緩放下刀。刀刃已經徹底粉碎。

  「雷真大人……?請問敵人是……逃走了嗎?」

  伊呂里張望四周,開口詢問。三姊妹中沒有一個人沉浸在獲勝的餘韻中。

  大家都很清楚魔女是個可怕的敵人,因此誰也不敢確信。

  「有砍中的手感啦。至少。」

  「就算讓她逃掉,我想也不在附近了。」

  雲雀語氣輕鬆地說道。雷真接著露出愧疚的表情……

  「抱歉,師範,跟你借來的刀被折斷了。」

  「是你奪走的刀吧?那何止是折斷,根本就化為鐵屑啦。」

  「只論威力的話,還是夜夜的腳勁比較強。刀果然對我來說是無用之物。」

  「那種話,等你精通劍術之後再說怎麼樣?」

  雲雀從腰上解下另一把刀,遞給雷真。

  「師範……這是……?」

  「我借給你吧。下次你要更珍惜它,把它用在真正關鍵的時刻。」

  「……我以前真的很喜歡劍術啊。」

  雷真把刀拔出鞘,舉向太陽。

  「看起來老態龍鍾的老爺爺其實是個嚇人的高手,看似破綻百出的架式其實超強之類的。那時無論是舉劍對打,還是枯燥的鍛鍊……都讓我很開心。」

  ──因為曾經喜歡,所以現在捨棄了嗎?那樣的心境……硝子也多少能夠理解。

  畢竟她也已經不知道有幾年沒有好好彈過三味線了。

  「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不過,師範要怎麼辦?你這樣不就手無寸鐵?」

  「我暫時就去揮揮看洋刀之類的吧。反正我就算赤手空拳也很強嘛。」

  「……這一點我已經親身領教過了。另外,謝謝你一直保護著硝子小姐。」

  雲雀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要對我道謝?我明明讓你嘗過那樣的苦頭喔?」

  「你如果是認真的,我早在白金漢宮就掛掉啦──受不了,你這個人每次都這樣。明明用嘴巴講就可以的事情,你全部都要用身體告訴我。」

  「嗯?你以前有過光靠言語就能理解的例子嗎?」

  雷真頓時露出滿臉苦澀的表情。

  雲雀的指導方式雖然很嚴苛又超乎常識──但硝子也沒打算責怪他。畢竟在這次關鍵的實戰中,雷真確實如雲雀的預期,發揮出那樣強大的力量了。

  「我的事情就講到這邊。你應該有很多話想跟花柳齋老師說吧?」

  「……不,我倒是沒有。」

  雷真推了一下三姊妹的背。姊妹們猶豫了一會後,互相點點頭,朝硝子跑去。

  然而,她們在途中又感到畏怯,而停下腳步了。

  三姊妹不安地抬起頭看著硝子。硝子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話才好。

  對這些孩子們,自己究竟有什麼話可以說?

  一度背叛她們,打算把她們丟棄的自己,如今又該用什麼臉面對她們……?

  不過──世上還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雙方一句話也沒說,但硝子的眼眶中,以及三姊妹的眼眶中,都溢出同樣的光芒,與周圍的雪花一起反射陽光,閃閃發亮著。

  「……主人。」

  伊呂里往前踏出半步,眨了好幾下眼睛後,哽咽地說道:

  「真……真是非常抱歉。雖然您說不需要我們……我們還是跑來了。」

  「妳們這些孩子……真的是……!」

  心頭一緊,讓硝子再也忍不下去,趕緊遮住自己的臉。

  這真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我花柳齋,竟然會這樣──

  「真的是一群……不聽話的孩子!」

  ──這樣不顧別人的眼光,大哭出來呀。

  看到硝子放聲哭泣,三姊妹爭先恐後地撲到她的胸口。

  硝子張開雙手摟住女兒們,緊緊抱在懷中。

  彷彿為了讓她們不再離開自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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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搭檔#1

  


  


  「那個臭小鬼……我要把手塞進他屁眼……拔出他的睪丸……!」

  魔女阿斯特麗德倒在地板上,不斷咒罵著。

  接著撐起開始再生的上半身爬動,卻頓時感到頭暈目眩,差點失去意識。

  「這次真的是……差點就沒命了……話說……這裡是……?」

  魔女用眼睛環顧四周。天花板上有近代化的鋼筋橫梁,牆壁上是鮮豔的彩色玻璃。這空間雖然會讓人聯想到教堂,不過受到現代美術的影響很深──當然,魔女知道這是哪裡。

  「是水晶宮呀……該死!」

  「喔,真是了不起的魔術。竟然真的跑回來了。」

  忽然有聲音傳來。在背後的椅子上,艾德蒙正翹著腳坐在那裡。

  「遲發魔術的轉移應用……是嗎?能從大陸一口氣飛過來是很驚人啦,但是看來沒辦法變更目的地的樣子。這下妳遠離了自己的大本營(Catacomb),真是教人同情啊!」

  他說得沒錯,這魔術只能轉移到預先用儀式指定好的場所。魔女原本為了在世界大戰爆發後能夠立刻回來,而把目的地設定在英國,結果卻適得其反了。

  「哼……你來的正好……快用你的部下製造瘴氣──」

  魔女忽然被用力踩住頭,停下嘴巴了。

  艾德蒙竟然無禮地把腳踏在阿斯特麗德頭上。

  「唉呀~今天真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了。不但得到可靠的同伴,名正言順地搶到王位,現在又能拔掉眼中釘呢。」

  艾德蒙扯斷阿斯特麗德的手指,搶走薔薇印章。

  「這下我就是金薔薇大人了,可喜可賀。」

  他的笑容冰冷而刻薄,但情緒明顯很高昂。

  「妳應該要更珍惜自己的朋友才對啊,老婆婆。就是因為妳得意忘形削減了薔薇的數量,這下沒人會來救妳啦。」

  「這個不忠的傢伙……你會……不得好死……!」

  「哈哈哈!那是三流角色才會說的臺詞。雖然這樣的結局有點難看,不過──永別啦!」

  艾德蒙用力踏下腳跟,踩碎頭顱。

  阿斯特麗德完全失去原貌,化為一灘黏膩的黑色液體,散開在地板上。

  朧富士腳步輕盈地跑過來,跪在艾德蒙面前。

  「恭喜您,〈黑衣帝〉陛下!」

  「喔喔,這感覺真不錯。再加上銀薔薇繼母大人徹底失勢,我正式成為國王了。無論結社,還是英國,都等於是我的囊中物──差不多可以開始奪取天下啦。」

  「真是太棒了,陛下!可以的話,也請您征服我的下半身吧!」

  「像這樣嗎?」

  艾德蒙用膝蓋狠踢朧富士的下腹部。朧富士的身體被折成「ㄑ」字型,露出陶醉的表情。

  「嘔嗚……真是太感謝您了,陛下……♡」抽搐、抽搐。

  艾德蒙感到噁心地往後退下,就這樣快步離開了。朧富士則是像小鴨一樣跟在他的背後。

  兩人離去之後,黑色的汙漬依然附著在冰冷的石頭地板上。

  誆騙國王,最後甚至將他謀殺的葛洛麗雅──

  將那樣的稀世惡女打敗,並奪回學院的英雄拉賽福凱旋回到學院。

  雖然有不少人覺得這件事背後必有蹊蹺,但對於他的回歸都暫時欣然接受,認為既然拉賽福回來,夜會應該就不會變得更混亂了。

  居民與學生們也敏感地察覺到那樣的氣氛,而紛紛抱著戰勝的心情。

  「真是沒有節操。居然把為了女王準備的慶賀酒杯拿來為我高舉。」

  在化為廢墟的校長官邸中,拉賽福感到諷刺地揚起鬍鬚。在他的視線前方,學生們正不畏寒冷地大肆慶祝著。

  「唉呀,別那麼說。他們內心也很複雜啊。」

  老教授珀西瓦爾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拉賽福接著對他輕輕低下頭……

  「不好意思,把對老人們的交涉都推給你負責。多虧有你,讓我又可以被稱為校長了。」

  「我可不想再做第二次啦。這老骨頭還是比較適合充滿藥味的研究室。」

  「在那層意義上,我有個好消息。像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會再發生了。」

  「為什麼你能那麼篤定?又是你的直覺──」

  「因為時辰近了。」

  辦公室內頓時被沉默支配。連屋外的喧囂也遠去,讓室內充滿寂靜。

  一段時間後,珀西瓦爾沙啞地嘆了一口氣。

  「是Güneş的收縮反應變劇烈了?」

  「是啊……或許光靠馬格努斯同學並不夠吧?」

  「派其他的人也只會被王妃察覺而已。那傢伙在這一個月來已經夠努力了,畢竟他成功蒙騙魔女大人,保護了Güneş──縮退狀況如何?」

  「大概一半。溢出的妖怪大量湧現。而關鍵的剩餘時間嘛──照聖日耳曼的判斷,是十天多一些。」

  珀西瓦爾的仙人眉下,深陷的眼窩發出詭異的光芒。

  「好快。如果按照教父的預見,必須在那之前讓夜會分出勝負才行了。」

  「沒錯。要是在我們不知情的地方產生出神性機巧,Güneş就只會成為一個怪物──搞不好會成為人類的威脅。」

  珀西瓦爾無奈搖頭,吃力地站起身子。

  「如果要馬上讓夜會開始,想必又有得吵了。畢竟之前在王妃主導下好不容易解決的問題會再度被搬出來。新聞報紙跟彩券行又會鬧得沸沸揚揚啦。」

  「抱歉,那部分就交給你了。」

  「別說得那麼輕鬆,這個十九世紀頭號的問題兒童。參加資格要怎麼辦?」

  「阿斯拉與其共犯必須遭到撤銷學籍──本來應該是如此的,不過現在就剝奪他們的參加資格,做為保留學籍的條件。」

  「唔……阿斯拉應該會接受吧。其他人就不用煩惱了。」

  畢竟如果阿斯拉不在,剩下的人等於是一群烏合之眾。與雷真那些魔術師相比,在實力上有一段差距。只要阿斯拉棄權,他們想必也不會繼續打下去。

  「我希望能避免演變成所有人聯手對付馬格努斯同學的狀態。畢竟馬格努斯同學的實力在知識分子間廣為流傳,在賭盤上也是最被看好的。因此,我想辦個〈挑戰者〉決定戰,你覺得怎麼樣?」

  夜會的目的是選出同時代中擁有最強才能的人物。全世界所期望的公正選拔方式,到頭來就是一對一的戰鬥。既然如此,只要決定出由誰跟馬格努斯戰鬥就可以了。

  「撇除重傷患,剩下洛基、芙蕾、日輪‧土門、夏綠蒂‧貝琉、索涅奇卡‧斯尼特金娜以及雷真‧赤羽──要從這六個人中選出一人。這邊用混戰的形式就可以了,反正他們過去都是這樣,應該不會有怨言。」

  「那對索涅奇卡會不會太殘酷了?其他人全都是雷真那一派啊。」

  「我覺得不至於會那樣──但就算變成那樣也無所謂。就照這個方向建議執行部吧。」

  「唔,教授會應該不會有異議。」

  「麻煩的是學生會啊。不過,學生總代表應該會幫忙協調。」

  方針確定下來了。兩人接著望向窗外,學生們燃起的營火。

  「好啦,接下來的十天──」

  「究竟誰會坐上魔王寶座,真是值得期待是吧?」

  神性機巧是不是真的會誕生?如果誕生,又將落在誰的手上?

  兩位魔術師沉默不語,靜靜俯瞰著搖曳的火焰。

  雷真透過電話,從愛麗絲口中聽到學院成功奪還的消息。

  「是嗎……大家都平安無事吧?像夏露,還有洛基──」

  話筒中傳出深深嘆息,刺激雷真的鼓膜。

  『就讓我給愚蠢的你一個忠告:你最好養成凡事先關心我安危的習慣比較好喔?如果你想活著渡過多佛爾海峽。』

  「讓我渡過好嗎!?別把船弄沉什麼的好嗎!?」

  根據愛麗絲的說明,機巧師團當天就決定撤退,學院人事則是恢復到一個月前的狀態──的樣子。然而,愛麗絲並沒有告訴雷真最重要的部分──像是葛洛麗雅失勢的理由,以及她們究竟是如何修復夜夜。

  『你想知道的話,我會在機巧都市慢慢說給你聽啦。在你的枕邊。』

  她只會像這樣巧妙地對雷真打迷糊仗……

  雷真道謝後放下話筒,對背後說道:

  「……然後呢?妳打算這樣到什麼時候?」

  「到夜夜滿足為止♡」

  夜夜抓著雷真的背,像無尾熊一樣緊緊貼著。

  而且笑得非常愉快。明明雷真在跟愛麗絲通話,她卻依然保持著陶醉的笑容。看來她對於剛才被雷真抱住的事情感到非常開心的樣子。

  「話說妳,呃……身體的狀況……怎麼樣?」

  「夜夜隨時都做好被注入的準備喔♡」

  「注入什麼啦!」

  「當然是愛呀♡真是的~請問雷真在想像什麼呀?」

  雷真不禁苦笑。心中雖然拿夜夜沒辦法,不過這樣的互動也讓雷真感到可愛。

  「我是很想問妳身體恢復的詳細經過……算了,沒差。」

  「啊,這倒是讓夜夜想起來了。硝子好像有話要跟雷真說。」

  雷真微微緊張起來。沒錯,他還有一堆事情必須要問硝子才行。

  「像這樣特地安排時機,反而會讓人有點怕啊……話說,妳不跟我去嗎?」

  「是的。畢竟如果夜夜老是黏著雷真,姊姊大人會加倍鬧彆扭的。」

  夜夜對雷真露出成熟的笑臉……總覺得她好像稍微成長一點了。

  「妳……有點變了。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比較成熟了。」

  「這就是身為正室的從容呀♡」

  「……我們沒有結婚好嗎?」

  「呵呵呵,要是雷真在硝子的房間亂搞,夜夜就用正室的權限把你割下來喔?」

  「就算是開玩笑也別說那種話啊!」

  夜夜揮揮手,快步跑向走廊的另一頭。

  雷真忽然感到莫名寂寞,又對那樣的自己驚訝了一下。

  接著重整心情,走上螺旋階梯。這裡是協會在賽姆林市為他們準備的旅館──最上層的高級套房就是硝子的房間。

  房間中溫暖得恰到好處,瀰漫著讓人腦袋發麻的甘甜香氣。

  「到裡面來吧。」

  房間深處傳來硝子的聲音。雷真就像被眩惑般,搖搖晃晃地走了進去。

  在寢室中等待的,只有硝子一個人。她站在窗邊,優雅地吸著菸管。背對月光的她,美麗得教人起雞皮疙瘩,雷真一時看得入迷了。

  與硝子四目相接,讓雷真害臊地趕緊把視線別開──發現床鋪上並排著兩顆枕頭。

  再仔細看看硝子,她身上只有穿著一件貼身的襯衣。難道說,這是在誘惑……

  (不不不,思考都被夜夜影響啦。)

  「要喝點什麼嗎?」

  硝子把臉湊近雷真。神聖的乳溝若隱若現,還飄散出甘甜的香氣。

  (呃?這果然是在誘惑──不不不!)

  適可而止點啊!雷真在心中告誡著自己,努力保持認真的表情。

  「不用了。還是快點進入正題吧。妳想對我說什麼?」

  「真是急性子呢。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吧。」

  硝子伸出白皙的手──就這樣把雷真推倒在床上。

  就算是完全大意了,但這也未免輕易到連雷真自己都覺得滑稽。明明在戰鬥中連雲雀那樣的武藝者都能擊倒的自己,竟然無法抵抗女人纖細的手臂。

  雷真被拉上床,埋進硝子的胸部,窒息了。

  (這、這是什麼……都沉進去了!?被埋住了……會溺死啊!)

  雷真在各種意義上渾身僵硬起來,在各種意義上變得像木棍一樣。

  硝子抱著雷真的頭,用指尖順著他的脖子輕撫。

  有如電流般的快感衝上腦袋,讓雷真的思緒頓時麻痺。硝子的大腿巧妙地撐開雷真的雙腳,不知不覺間,狀況就一路順勢發展下去了。

  所謂男女之間的情事,原來並不是像雷真想像中的那樣柔情,而是相當狂野而激烈的。雷真一時變得忘我──

  「……怎麼啦?你可以隨自己高興喔?」

  硝子感到奇怪地問道。雷真的手指深陷在柔軟的球體中,全身不斷冒出冷汗,像正在融化的冰雕一樣。

  「光線太亮會讓你害羞嗎?」

  「不……」

  「我想也是。畢竟年輕人都會想仔細觀察嘛。」

  「不是那樣啦!」

  雷真閉上眼睛,抬起下顎,拚命忍耐自己的欲望。

  「說實話……我現在、很想沉溺在……硝子小姐的感覺中……」

  那是一種教人瘋狂的衝動。然而,雷真的腦海中──無論如何都會浮現出搭檔剛才的臉,或是未婚妻的臉,甚至連夏露的臉都會冒出來。

  姑且先不管會不會被割掉的問題,總覺得……這非常不妙。

  欲望與理性互相衝突,讓雷真變得不知所措。再說,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床上該怎麼做才好。看著雷真苦惱的模樣,硝子終於忍不住噴笑出來。

  被笑的雷真頓時面紅耳赤。硝子推開雷真的胸膛,從他的身體下輕輕鑽出來,把神聖的雙峰又收回襯衣中。

  「你這種態度很不可取喔,小弟弟。竟然讓女性蒙羞。」

  「真……真是非常抱歉……」

  雷真乖乖跪坐在床上。真要說的話,蒙羞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啊。

  「後續就等下次再說吧。等小弟弟的玩意再稍微變得出色一點。」

  硝子對雷真露出嫵媚的視線,讓雷真又臉紅起來,慌慌張張地遮住自己的前面。

  「話說,這到底是搞什麼啊!為什麼要忽然這樣?太奇怪了吧!」

  「唉呀?講那種話,但你不是也很激情嗎?」

  「激!?才才才沒有!我才沒有、激情什麼、的──」

  ──也不能說沒有。該怎麼形容呢?真是太厲害了。真要用一個詞形容的話──涅槃嗎?

  光是回想起那觸感,腦袋又變得奇怪起來了。於是雷真急忙揮散心中的邪念。

  「總之,到底是什麼啦!妳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我只是想跟你道謝。還有,道歉。」

  硝子走下床鋪,跪在地板上,對雷真深深磕下頭。

  「等等……妳在做什麼啊!別這樣!」

  雷真趕緊想要扶起硝子,可是硝子卻頑固地不願抬起頭。

  「……還記得嗎?小弟弟跟我之間的打賭。」

  在雷真的腦海中,回想起他們初次見面那晚的情景。

  『如果你能打倒赤羽天全的話當然最好。但是如果沒能打倒的話,小弟弟的身體就由我接收了。』

  那約定的內容就是:如果沒能打贏天全,雷真就要提供自己的肉體。

  「其實那場打賭,從一開始就是作弊。我只是利用了小弟弟的復仇心……你應該已經知道夜夜身體的祕密了吧?」

  「她會吸取我的生命──是指那件事吧?唉呀,我是聽伊歐說的啦。」

  「這三年來,夜夜一直都在吸取小弟弟的生命。就連你們還在修行的時候也是喔?」

  「就算妳這樣說,我也不明白啊。所謂的生命,到底是指什麼?」

  「可以說是魔力的泉源。像是精神、活力之類的。」

  硝子低著頭,像個等待審判的受刑人一樣,語氣溫馴地說著。

  「從你們到了學院,我解除夜夜的束縛之後,她那樣的能力就加速了。所謂的束縛簡單來講,就是壓制住飼養在夜夜體內那隻〈怪物〉的東西。」

  「怪物……?」

  「出現在夜夜額頭的閃耀結晶──那就是怪物。」

  這跟伊歐內菈的解釋有點出入。按照伊歐內菈的說明,那是將生命力結晶化的東西,類似於電池的印象。

  「不只是小弟弟而已,夜夜自己的肉體,也遲早會被那東西吞噬。」

  「妳說……什麼……?為什麼、要那樣──」

  「相對地,那在緊要關頭的時候,就會保護小弟弟跟夜夜,對吧?」

  ──沒錯。多虧如此,才讓雷真可以存活到現在。

  要是沒有那個力量,雷真早在對付食魔者的時候就完蛋了。

  「那是夜夜的魔性,有點像惡劣的借貸行為。它無時無刻都在奪取生命。雖然在緊急的時候會借貸力量,但同時也會要求連本帶利歸還──就是那樣的一個系統。」

  「……而夜夜就是用那借貸的力量……治療了我的傷勢嗎?」

  硝子點頭回應。秀髮垂到地板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雷真深呼吸一口氣後,用平靜的聲音說了一句:「妳抬起頭來吧。」

  硝子抬起頭,眼神靜謐,表情有如準備受死的殉教者。雷真並沒有用鐵拳痛毆那張臉,取而代之地跪到硝子面前注視著她。

  「聽完剛才的話,我要對硝子小姐說的只有一句。」

  「……說吧。」

  「謝謝妳。我能活到現在,都是硝子小姐的功勞。」

  硝子的眼角似乎微微湧出了淚水。

  「我被夜夜拯救過好幾次。拿我的生命當代價,簡直太便宜了。」

  「……就是呀。我明明好幾次都叫你不要戰鬥,你卻偏偏都不聽呢。」

  「呃?現在是我準備要被罵了嗎?」

  聽到雷真開玩笑,硝子的嘴角總算浮現微笑。

  她接著露出慈愛的眼神,輕輕搖頭。

  「我已經沒打算責備你了。無論是小弟弟挺身保護夜夜,還是夜夜把生命還給小弟弟,這些全都是你們兩人之間羈絆的證明呀。」

  硝子端正姿勢,伸出三指,再度對雷真磕下頭。

  「謝謝你,如此珍惜夜夜。」

  「我就說拜託妳把頭抬起來了嘛……」

  「拯救了我的,也是小弟弟的亂來呀。」

  「不對。我根本還沒有拯救硝子小姐。」

  畢竟還有協會方面的問題,以及日本軍方面的問題。目前這兩邊都尚未獲得解決。

  然而,硝子依然語氣輕鬆地說道:

  「已經很足夠了。我可是名聞天下的花柳齋,稍微也是會動點頭腦的。我會努力想出讓那些孩子們不用感到悲傷的方法。畢竟我還有值得依靠的小弟弟呀。」

  「……能聽到妳這樣說,真是太好了。這下總算解決一樁事啦。」

  雷真讓硝子站起來,自己則坐到床上。

  「──回到剛才的話題,為什麼有辦法做到那種事?魔力或是生命之類的,就算魔術師可以送給人偶,反過來應該辦不到才對吧?」

  不知是不是這個疑問的答案,硝子忽然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究竟從哪裡開始算人偶,哪裡開始算是人類呢?」

  「……妳說劃分的定義嗎?那確實是很困難的問題──吧?」

  夜夜雖然無論外觀還是機能都幾乎跟人體一樣,但她依然是人偶。德國的機巧士兵全身都是用人類的零件構成,應該要稱作改造人才對,但他們內藏〈夏娃的心臟〉,所以還是人偶。

  即使使用了人造心臟,但只要不是夏娃的心臟,就要另當別論。畢竟洛基跟芙蕾毫無疑問的是人類,而且據說身體有一半都是機巧的愛麗絲也是人類。雷真本身過去接受硝子的治療時,也有用精瑠取代肉體的一部分。

  人偶不能釋放魔力,無法使用別的自動人偶。可是如果存在某種能提供魔力的魔術回路──總覺得應該已經有了──那樣的人偶算是人類嗎?

  「自從我成為某位出名人偶師的徒弟──搭檔之後,也一直在苦惱著,人類與人偶之間的劃分定義。不過,就在某一天,某個人告訴我了。」

  硝子看向雷真。

  「他說『人類與人偶都是一樣的』。」

  那不是別人,正是雷真說過的話。

  硝子凝視雷真的視線,透露出一股熱意。

  「真是不可思議。我以為自己很早就已經捨棄執著,整理好自己的心境了──但聽到小弟弟說人偶也是人類的時候,我確實感到很開心。好像在說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問題,對過去的我一笑置之似的……讓我的心暢快多了。」

  ──硝子為什麼要忽然提起這樣的事?

  「不知道小弟弟有沒有聽說過,據說不知是真是假,花柳齋曾造過真正的〈人類〉呢。」

  「喔喔……這麼說來,好像確實有那樣的傳聞。但那只不過是唬人的吧?畢竟要是真的能創造出人造人,那根本就已經是神性機巧──硝子小姐?」

  不知不覺間,硝子轉身背對雷真,解開腰帶,把襯衣脫下了。

  雷真以為她又要接續剛才的事情,徹底慌張起來。但雷真好歹也是個心靈健全的男生,雖然用手遮著臉,還是忍不住透過指縫偷瞄著。

  硝子毫不遮掩地裸露身體,讓雷真看到自己的背部。

  那背影美麗到會讓人忘記呼吸。優美的線條,緊緻的肌膚。光滑的後背潔白無瑕,纖細的蠻腰充滿魅力──

  雷真這時發現某個東西,忍不住瞪大雙眼。

  在硝子的腰骨上方附近,有著宛如用墨筆書寫的刺青──

  讀做「花柳齋」。

  在透進月光的窗邊,硝子露出妖豔的微笑。

  「我就是那個〈人類〉。」

  雷真頓時說不出話。在瞠目結舌的雷真面前,硝子忽然拗口地說道:

  「活體機巧的終點,就只是單純的人類。就算造出人類,仍舊無法揚棄機巧與人體之間的對立。你知道嗎?創造人類是一種神蹟,但那只不過是模仿罷了。光靠模仿,人類是無法變成神的。」

  「等一下。拜託妳說慢一點──用我能聽懂的話。」

  「夜夜把生命還給小弟弟,這種事情,人偶是不可能辦到的。那不是屬於這邊的現象,而是那邊的現象。那邊是比這邊更高的次元,即使對這邊來說很困難的事情,在那邊也能輕易辦到。因為那邊是屬於神的領域呀。」

  為了造神──不經意浮現腦海的一句話,究竟是誰說過的臺詞?

  「在我身邊,也曾有過一個希望喚回心愛的對象,而求助於神的人。如果可以造出神的孩子,那個人想必就能成為神的代理吧。」

  硝子所說的話,對成績差勁的雷真來說,是一點也無法理解。

  不過,雷真不靠理論,而是靠直覺,同樣明白了夜夜創造〈奇蹟〉的答案。

  「夜夜她、已經快要……變成了嗎?」

  「有那個可能性──不,應該說曾經有過。」

  與剛才不同的衝擊貫穿了雷真全身。

  




  


  感受著彷彿腳下的地面都崩塌的恐懼──他開口問道:

  「夜夜剩下的時間……還有……多少……?」

  「十天後……」

  硝子沉下眼皮,祈禱似的呢喃:

  「那個答案應該就會揭曉了。」

  於是,夜會將再度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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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jfgjfidjfidjfi 于 2018-1-1 02:26 编辑

  後記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兒。

  就這樣,為大家呈現的是後篇的故事。我不會再多說什麼,想說的話都已經在故事中表達完了……雖然聽起來好像很帥氣,但其實是因為後記篇幅只剩一頁啊啊啊啊!

  平常總是得意洋洋地自誇「我最擅長精簡文章」的那個煩人的海冬零兒,在看到初稿超過四百頁時也是臉色發青。而且還超過截稿日兩個禮拜啊啊啊!不過我好歹是個職業作家,讓事情收支平衡也是我的技術──那就給我好好遵守截稿日嘛。關於機巧少女的情報已經很有效率地整理在書末了(此指日版),就請大家從那邊確認吧。尤其是畫冊情報!總算要出版啦,太棒了!我們這些LLO老師的粉絲一定要買!

  這次也在各方協助之下,順利讓書籍出版了。每次都要感謝各位,讓本書能夠完工。也要對期待本書的您致上最高的謝意。那麼,期待下次,夜會終於進入最終戰──「了嗎!?」的第十三集與各位見面!

  


2013年8月 海冬零兒   


  動畫總算要開播了,大家要看喔~!關於大家拚上全力的那個光碟特典,我超想在這邊講的,可是篇幅──OK,我會寫在那邊的後記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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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jfgjfidjfidjfi 于 2018-1-1 02:26 编辑



  Intermission 1 斷章拉普拉斯之靈

  


  


  1

  


  「雷真想要找色色的寫真集──是嗎?」

  容貌亮麗的黑髮少女型自動人偶──夜夜呆著臉如此詢問。

  雷真頓時變得全身無力:

  「那個『色色的』是從哪冒出來的?我想找的只是收集了過去照片的書籍啊。」

  「過去的色色寫真集……?」

  「不要硬是扯到那個詞!是風景啊,風景!像旅遊手冊或是新聞報紙之類的!」

  夜夜立刻染紅臉頰、雙眼溼潤,羞澀地在胸前纏弄手指:

  「好高興喔……雷真總算要和夜夜去蜜月旅行了──!」

  「妳的思考根本跳躍到平流層去了好嗎!把大前提全都跳過了好嗎!」

  當然,雷真既不是打算結婚,也沒有計畫要去旅遊。

  這裡是英國利物浦,皇家機巧學院的校地內。庭院荒蕪,樹木乾枯,草地更是化為一片焦土。因為前幾天那場戰鬥的影響,讓校內變得極為荒涼。

  雷真與夜夜正走在工學部臨時校舍的走廊上。以板材臨時搭建的校舍到處都是縫隙,讓嚴冬的寒風不斷灌入室內。

  夜夜吐著白色的氣息,腳步輕盈地繞到雷真面前。

  「雷真會對照片起興趣還真是意外呢。如果有需要,夜夜願意當個順從無比的模特兒呦♡」

  「妳可別脫喔?這裡是公共場所喔?」

  「夜夜懂的,不脫比較煽情對吧?」

  「妳什麼都沒搞懂!話說,我並不是想拍照啊。」

  「所以是想被拍……?啊、難道說……是想被洛基先生!?」

  「不對!從頭到尾都不對!」

  「給我安靜點!」

  忽然,從兩人背後傳來聲音。

  「別在走廊上吵吵鬧鬧,這裡好歹也是校舍喔?」

  雷真轉過頭去,便看到熟悉的面孔從走廊深處接近過來。

  是一名將燃燒般的紅髮纏在頭上、年僅三十多歲的年輕女教授。

  「金柏莉老師──來得正好,我在找妳啊。」

  「是想請教我課業問題嗎……我想不是吧。夜會參加者還真悠哉。」

  或許現在重提這件事有點多餘,不過夜會參加者是可以免除課堂出席義務的。雖然並不能免除考試就是了。

  金柏莉對這兩人──尤其是對夜夜──露出慎重的眼神。

  「你說在找我,是有什麼事?」

  「喔喔,其實我──」

  「正在安排蜜月旅行的計畫呢♡」

  夜夜從旁插嘴,但雷真卻裝作沒聽到……

  「正在找過去的照片或是畫作之類的東西。因為圖書館上個月被燒掉的關係,現在找不到那類的書。」

  「你是想找風景照嗎?哪個觀光地的?」

  「萬博當時的水晶宮。」

  金柏莉不禁露出訝異的表情。

  「如果是水晶宮,根本用不著找什麼照片,移建到塞登哈姆的東西現在還保存著呀。雖然並沒有完全保留當時的樣子就是了。」

  「是啊,總覺得那現在變得有點破舊。」

  前幾天在倫敦的那場亂鬥後,雷真就在偶然之中逃到了那個地方。然而,因為負責管理的團體破產的關係,現在的水晶宮並沒有雷真想像中漂亮。

  「該說是昔日風貌嗎──總之我想讓夜夜看一看,而且最好是彩色照片。」

  「雷真……原來你是為了夜夜……!」

  夜夜頓時感到怦然心動。雷真則是感到害臊地把臉別開了。

  雷真這次的動機確實如夜夜所說。他無論如何都想讓夜夜一睹那風采。

  「你居然會那麼為人偶著想,究竟是吹了什麼風……看來我問了廢話呀。」

  金柏莉剎那間露出憐憫的眼神,接著又立刻恢復平常的態度。

  「既然如此,有個玩意正適合給你用。就是大魔術師拉普拉斯的遺產。」

  「拉普拉斯……是誰啊?很有名嗎?」

  「你也稍微用功點吧。他可是一位無論在數學界還是天文界都名聞天下的大人物。而他晚年提出的魔術理論中,有種叫〈拉普拉斯變換〉的東西。」

  感覺話題又要變艱深了……雷真如此想著,而無意識地進入右耳進左耳出的狀態。當然,金柏莉很快就看穿他的態度,苦笑了一下。

  「極度簡化來講,那是一種為了『預測未來』的魔術。別說是魔術師協會了,學院當時也非常熱衷地研究過這個玩意──但因為缺乏可靠性的關係,計畫失敗了。最終的結論就是它在預測未來上沒有什麼用處。」

  「喔……那東西跟水晶宮又有什麼關係?」

  「未來的前提即是現在與過去──為了提升預知的準確度,學院用它收集了不少做為前提的〈現在〉的情報。而在舉辦萬博之際,應該也收集了當地的紀錄……所以我想那裡面也許有收藏水晶宮當時的樣貌吧。」

  「……真的假的,太強了。那研究的規模大到我無法想像啊。」

  真不愧是標榜魔術世界最高學府的學校。

  金柏莉取下自己手上的指環,遞給雷真。

  「──這是?」

  「刻有我ID的戒指。只要是教授權限能夠進入的區塊,這東西都可以拿來當萬能鑰匙。你就到保管處自己去找吧。」

  「證明身分的戒指……是嗎?我對這類的魔具實在沒什麼好印象……」

  「我接下來還有課要上,沒時間幫你的忙──對了,話說在前頭。我是因為信任你才把那東西借給你,可別做什麼奇怪的勾當喔?」

  「我知道。謝謝啦。」

  雷真立刻帶著夜夜準備出發。金柏莉在他們背後又接著說道:

  「〈拉普拉斯變換〉的魔具就在重要機巧保管設施。因為是史學部負責保管,所以應該是在地下區域──DⅢ層的某個地方。那個區域還有很多像『將犯人囚禁千年的牢籠』或是『能創造出迷宮的魔鏡』等等危險的玩意,最好小心點。」

  「喂!別若無其事說出那麼恐怖的事情啊!」

  「說明書應該也一併保管在那房間裡,你可要熟讀之後再啟動那玩意。千萬別把它弄壞了。」

  金柏莉慎重叮嚀著。雷真與夜夜向她鞠躬道別後,便離開工學部的臨時校舍,前往學院的中樞──重要機巧保管設施。

  在路上,夜夜閃耀著雙眼說道:

  「居然會有收藏大量過去情報的道具,真是太厲害了!」

  「不知道那東西到底長什麼樣……是不是像百科全書那樣啊?」

  「好期待呢!」

  看夜夜開心的樣子,雷真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沒多久,兩人便看到了一棟水泥打造的雄偉箱型建築。那外觀像墓碑的建築物正是重要機巧保管設施。

  雷真對警衛說明來意,並亮出金柏莉的戒指,獲得入內的許可。沒有窗戶的屋內充滿鐵與機油的氣味。在難懂的路標指引下,兩人搭乘升降梯來到地下。點亮電器照明後,便看到迴廊狀的通道上排列著大量的門。

  「這裡就是DⅢ層嗎?房間還真多。」

  門板上標示有各自的房間號碼,但並沒有說明房內究竟有什麼東西。

  「是在哪一間啊……?」

  「看來只能一間一間打開來看了呢……」

  夜夜說得沒錯。於是兩人只好一間間打開門來確認了。只要用金柏莉的戒指碰觸門把,就可以解開房門的鎖。

  每間房間的大小都大約是十公尺見方,有書庫也有倉庫。倉庫中整齊收藏著各種魔具,有水晶球、卡片、魔石或是指環等等東西。

  雖然房間內的蒐藏確實很驚人,不過雷真更欽佩的是房間出入口的機巧裝置。明明有人在裡面的時候都不會鎖上門,但只要走出房間就會自動上鎖。上層區域──也就是學生寄放自動人偶的區域並沒有像這樣的保全裝置。

  這間也不對,那間也不對。就在兩人找到第七間房間的時候……

  「啊,是鏡子呢!」

  夜夜發出興奮的聲音。如她所言,房間中央擺放著一面大穿衣鏡。

  地板上還畫有巨大的魔法陣,牆壁也刻有神祕的算式。鏡子前有一張像譜架的桌子,上面放著一本厚重的書。

  「所謂的說明書,會不會就是這個呢?」

  「應該是吧。標題寫的是〈獻予偉大的大拉普拉斯之因果解法〉──」

  雖然書名讓人摸不著頭緒,不過有清楚寫著『拉普拉斯』,所以一定沒錯。

  雷真翻開書本,一下瞇起眼睛,一下睜大眼睛,一下把臉靠近,一下又遠離,活像個得了老花眼的人。最後,他把書塞到搭檔的胸口。

  「……抱歉,夜夜,幫我解讀。」

  「請交給夜夜吧。」

  夜夜代替不善於英文讀寫的雷真,唸出書本內容。

  果然,這面鏡子就是他們在找的魔具。雖然在預知未來的機能上缺乏可靠性,但如果只是要翻出過去累積的情報,似乎只要透過簡單的魔術式就能辦到的樣子。

  「就算說簡單──還是要寫魔術式才行對吧?如果不是魔具而是做成自動人偶,操控的事情就能全部丟給人偶幫忙的說……」

  「文法有寫在書上呢。這種程度的話,夜夜應該也看得懂。」

  「……我常常在想,妳其實腦袋不錯嘛。」

  「還、還好啦……」

  害羞的夜夜捧著說明書,開心地寫起魔術式。

  她用放在一旁的粉筆在魔法陣中補上咒文後,雷真便立刻把魔力注入其中──

  ──然而,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吭也不吭一聲啊。」

  「文句結構應該沒錯才對呀。一八五一年當時的倫敦,第一屆萬博……該不會裡面其實並沒有這筆資料吧?還是說,它已經壞掉了……」

  夜夜沮喪起來。雷真不禁感到憐惜,輕輕拍了一下搭檔的肩膀。

  「再讀一次說明書看看吧。遇到這種時候,我看看喔……『覺得是不是壞掉啦的時候』『在拍打修理之前』──這是什麼看起來就很可疑的標題啊!」

  不過,雷真在找的答案確實就記載在那個項目之中。

  「『即使注入魔力,回路也不啟動時──魔力的量足夠嗎?本魔具為儀式魔術專用』……原來如此,這麼說也對!」

  雷真再度看向腳邊。這是要構築魔法陣才能使用的大規模魔術啊。

  「請看這邊,說明書上說──需要十人份的魔力呢。」

  「十人?搞什麼,不算多嘛。」

  雷真鬆了一口氣後,捲起制服的袖子,拍了一下還綁有繃帶的手臂:

  「交給我吧。就讓妳見識我一人抵十人。」

  「請、請問沒問題嗎?雷真的體力應該還沒恢復吧……?」

  「別擔心,這點程度不算什麼。」

  只要是為了妳──雖然這句話雷真並沒有說出口,但夜夜似乎還是感受得到,烏黑的雙眼因而溼潤,點頭回應。

  「好,那我要上了。」

  雷真雙手結印,調整氣息,將魔力集中丹田。

  接著張開雙手往前伸出。鮮血變換為魔力,滾滾湧出。膨脹的魔力在雷真體內收縮成細絲,從指尖放出。

  十根傀儡絲流入魔法陣。魔術式立刻放出亮白色的光芒,照亮兩人。

  鏡子像水面般蕩漾起來,開始浮現出朦朧的影像。

  「喔喔……好像……看到什麼了!」

  所謂的情報似乎會映在鏡面上的樣子。兩人忍不住探出身子,把臉靠近鏡子。就在這時,鏡子中忽然伸出白皙的手臂,抱住夜夜的頭。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夜夜就被拉進鏡子中。雷真雖然在情急之下抓住搭檔的手,但依然阻止不了強勁的力道,最後連他自己也被拖入鏡面中了。

  桌子倒下,說明書「啪」一聲掉落在地面上。

  房內變得一片寂靜──什麼人影都看不到了。

  


  


  


  


  


  2

  


  「伊呂里姐姐,冷靜點!就算姊姊大人著急也沒用呀!」

  「我、我才沒有著急。再說,現現現在根本沒辦法冷靜呀!」

  「那到底是急還是不急!雖然我懂啦!」

  「夜夜~!夜夜!妳在哪兒!」

  悲痛的呼喚聲迴盪四周。感到好奇的學生們轉頭一瞧──便看到兩名少女的身影。她們都是身穿和服的日本製自動人偶,分別是一頭銀髮微微帶有藍色的伊呂里,以及楓紅色秀髮的小紫。這兩人是夜夜的姊妹,同時也是雪月花的〈雪〉與〈花〉。

  金柏莉忍耐頭痛,望著那兩個人接近過來。

  「別那樣大呼小叫的,學生們會以為出事了呀。」

  更何況,一場大戰才剛結束,現在校內的氣氛相當緊繃。

  小紫察覺到這件事,露出愧疚的表情。

  「老師,對不起。因為伊呂里姊姊有點錯亂了……」

  「請幫幫忙呀,金柏莉大人!我求您了!」

  伊呂里抓住金柏莉的衣服懇求著,臉上早已哭出來了。

  「夜夜從早上就不見蹤影……要是發生什麼萬一,我……我……會把這座機巧都市變成永久凍土的……!」

  「……妳還是老樣子呀。不,應該說是惡化了嗎?花柳齋大人──還在接受審問是吧。」

  家長不在,失控沒人管。

  但也不能把她們就這樣丟著,於是金柏莉只好告訴她們:

  「夜夜跟雷真現在在重要機巧保管設施啦。」

  伊呂里頓時破涕為笑。

  「聽到這我就放心了。感謝您。那麼,我這就──」

  「等等,那地方好歹也是學院的中樞,未經許可無法入內呀。」

  「請放心。我伊呂里不會輸給那些警衛的。」

  「……我開始擔心妳的腦袋了。妳到底是打算做什麼?」

  嘆了一口氣後,金柏莉將視線看向一旁的小紫。

  「花的少女,妳好好盯著她。我會跟警衛聯絡一聲。那兩人應該是在DⅢ層某處──沒有上鎖的房間裡才對。」

  「好~!聽到了嗎?姊姊大人?真是太好了呢!」

  「真、真是感激不盡……金柏莉大人……!」

  小紫推著感激哽咽的伊呂里離開。

  「夜夜那壞孩子,害人這麼操心……找到之後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

  伊呂里語氣開心地說著,在妹妹的攙扶下前往重要機巧保管設施了。

  ──然而……

  短短十分鐘過後,回到金柏莉面前的伊呂里又是淚眼汪汪的樣子。

  「金柏莉大人!沒上鎖的房間裡找不到夜夜呀!雷真大人也是……!」

  金柏莉正在印刷著下一堂課要用的講義,不禁感到有些不耐煩,但同時也察覺到事有蹊蹺。

  該不會是遇上麻煩了──?

  危險度高的魔具都有被嚴加封印。然而,魔具這種東西即使被認定為安全,只要使用方式錯誤,還是有可能引發危險的現象。

  更何況,雷真也有真的使用了危險物品的可能性。

  (畢竟現在的他可以輕鬆解開簡單的封印呀……)

  金柏莉停下手邊的工作,站起身子。

  「真是沒辦法。我過去看看吧。」

  「對不起,打擾妳工作了。」

  看到小紫愧疚地道歉,金柏莉不禁苦笑一下:

  「別在意。畢竟如果把雪的少女就這樣放著不管,她搞不好會把整棟校舍都凍起來啦。」

  她說著,比向伊呂里。伊呂里全身上下正不斷冒出難以壓抑的寒氣。內藏在她體內的〈冰面鏡〉可是擁有極為凶惡的冷卻性能。

  金柏莉聯絡事務處停課的事情後,帶著兩姊妹前往重要機巧保管設施。向警衛說明來由,並借了一把萬能鑰匙,來到DⅢ層。

  接著經過幾扇看起來完全相同的房門前,走向目的地。

  「我想──應該是這裡吧。」

  金柏莉隨意轉了一下眼前的門把,「喀」地傳來堅硬的手感。

  「門有上鎖。雖然也是可以從房內手動上鎖……」

  「老師~沒鎖的房間是這間喔?」

  小紫打開前一扇門。看來是走過頭了。

  一行人進到那間房間,首先就看到一面巨大的鏡子。

  「喔喔……這的確就是〈預見之鏡〉歐勒克里恩。」

  雖然說,它其實並沒有辦法做到足以稱為『預見』的未來預測,近年來頂多就是被當成大容量的情報紀錄媒體而已。

  金柏莉仔細觀察了一下地板。

  「灰塵上留有腳印,那兩個人想必是到過這間房間沒錯……可是,卻看不到他們的蹤影呀。」

  房間裡只有擺放鏡子跟桌子,並沒有什麼可以躲藏的空間。

  如果雷真他們離開了房間,房門應該會自動上鎖才對。

  (是被誰靠轉移帶走了嗎……?可是,這棟建築物會遮蔽魔術,如果能夠突破結界進行轉移,那可是相當有實力的高手了。)

  金柏莉的腦中頓時響起警報。

  能夠辦到這種事的人物,是魔術結社〈薔薇師團〉的人嗎?還是狂王子艾德蒙的手下?還是說,是不屬於這兩者的──新的敵人?

  就在這時,雪月花的感應器與金柏莉的第六感同時察覺到某個氣息。

  有人躲在走廊窺視著房內!

  「是夜夜嗎!」

  伊呂里立刻衝出房間。小紫和金柏莉也趕緊追在後面。

  在長長的迴廊上,有一名少女站在那裡。

  她看起來似乎在猶豫該逃跑還是留下,最後沒有選擇逃跑,而是隔著臉上的薄紗靜觀對手的行動。

  穿著一身黑色的洋裝,擁有淡桃色的秀髮,存在本身就釋放出強勁氣魄的精緻自動人偶。正是雷真的宿敵馬格努斯操縱的〈戰隊〉(Squadron)之一──

  「火垂!」

  


  


  


  


  


  3

  


  「姊姊大人,不可以!」

  小紫雖然大叫阻止,但伊呂里卻早已啟動了自己的魔術回路。

  附近的空氣開始閃閃發亮──是空氣中的水分凝結了!

  「這個笨蛋……!」

  在小紫身後的金柏莉小聲嘀咕,並趕緊提升魔力。伊呂里釋放出的寒氣化為冰槍射向火垂,地板上也結出一整面的冰霜。

  火垂只是將左手往前伸,便擋下了冰槍。槍鋒在碰到她的手掌之前就當場蒸發了。

  她接著吹散濃密的水蒸氣,朝伊呂里高速衝刺。伊呂里也準備用寒氣迎擊──但金柏莉卻忽然介入了兩者之間。

  她將不知什麼時候拔出來的匕首與手槍分別對準伊呂里與火垂,冷冷說道:

  「我討厭笨蛋。這裡可是重要機巧的保管處呀。」

  仔細一看,金柏莉的魔力覆蓋了整條走廊,保護牆壁與地板。伊呂里的寒氣在傷害到建築物之前就被擋了下來。

  真是驚人的魔術防禦。不過相對的疲勞也讓金柏莉額頭冒出了汗水。伊呂里回過神來,趕緊道歉:

  「真、真是非常抱歉……不過,搞不好就是火垂把夜夜……!」

  「不准狡辯!要是觸動防衛裝置,妳們馬上就會被警衛逮捕了。食魔者騷動時夜夜在這裡遭遇過什麼事,妳難道不知道嗎?」

  「……實在是對不起。」

  伊呂里不禁畏縮起來,讓小紫覺得有點好笑。平常總是冷靜沉著、責備夜夜的伊呂里,現在竟然會慌得變成被斥責的人。

  這也代表她非常擔心夜夜。真是教人感到溫暖──又感到難過的感情。

  小紫鼻頭一酸,差點哭了出來。金柏莉接著又責備火垂:

  「妳也是一樣。都出手反擊了,可別跟我說妳這是正當防衛。」

  「……教授,請恕我多言,但這是對方先出手的。」

  「可是妳並沒有受傷對吧?雪的少女有手下留情呀──妳是一個人來的嗎?馬格努斯呢?」

  火垂沒有回答。

  「妳知道〈倒數第二名〉的下落嗎?」

  「…………」

  「不想回答是嗎?那也沒關係──但既然登記的人偶犯下非法入侵行為,只要我有那個意思,就能處分馬格努斯了。」

  這句話真是殺手鐧。火垂只能不甘不願地開口說道:

  「……我不清楚〈倒數第二名〉的下落。」

  「喔?那麼妳來這裡做什麼?」

  「我……因為主人的命令,在監視〈倒數第二名〉。」

  她應該不是在說謊。畢竟戰隊無時無刻都在監視著雷真的動向。

  金柏莉似乎也知道這件事,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天才同學依舊對那傢伙非常執著是吧……那麼,妳也把〈倒數第二名〉追丟了?」

  「……我只確認到他進入這裡為止。」

  看來火垂是一直在監視這棟建築物的出入口。但因為雷真遲遲沒有出來,反而是伊呂里進進出出,甚至連金柏莉都跑來,於是她才決定到屋內確認狀況的。

  換言之,無論是雷真還是夜夜都──

  「還在這棟建築內的意思嗎……」

  金柏莉轉頭望向房內。那裡依舊是一個人影也看不到,只有一面鏡子擺在裡面。

  「我去找線索。妳們留在走廊上。」

  三具少女型自動人偶都乖乖聽話,站在迴廊看著金柏莉進行調查。

  「……太奇怪了。這不是什麼能夠進行轉移的高等級魔具,魔術式也沒有在途中被誤讀為轉移術式。語法錯誤……也沒有。」

  金柏莉自言自語地繼續調查著。而在她身後,伊呂里扭扭捏捏地害羞說道:

  「火、火垂……」

  「什麼事?」

  火垂的回應宛如機械。面紗底下的雙眼非常冰冷。

  「呃、就是……剛才、我懷疑妳……真是抱歉。」

  聽到伊呂里道歉,火垂頓時露出吃驚的表情。

  伊呂里接著用柔和的眼神對她微笑:

  「看到妳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身體沒事了嗎?」

  「──沒事了。」

  「是嗎?就、就這樣。」

  「啊……」

  看到伊呂里轉身離開,火垂伸到一半的手浮在半空中──大概是連自己都感到可笑,於是她趕緊抓住自己的手臂,拉了回來。

  小紫在一旁從頭到尾目擊了整個經過。

  與火垂對上視線的小紫嚇得全身抖了一下……

  「嘿嘿♡」

  姑且笑著蒙混過去了。雖然她擔心對方會不會生氣,但火垂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把臉別開。

  因為面紗的關係,讓小紫看不太清楚火垂的表情。不過──

  在淡桃色的秀髮底下,她的耳朵變得很紅。小紫忍不住感到意外。

  (我一直都覺得〈戰隊〉的人像機械一樣,有點恐怖的說。可是……)

  會不會雙方其實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會不會像外觀或製造概念一樣,她們的精神構造也和雪月花很相似呢?

  ──然而,就算戰隊與雪月花相似,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存在,彼此的主人依然是互相為敵。雷真與馬格努斯想必還是會血戰廝殺吧?

  而那一天已經慢慢接近了。短短七天之後,決戰便會到來。

  只要演變成實戰,就不是說些漂亮話便能了事的。不打敗對手,就會輪到自己被打敗。

  小紫將意識放到自己腰後的銀劍。

  那是已故友人的遺物──小紫搞不好必須用這把劍砍向火垂也說不定。

  正當小紫感到心情黯淡,為了即將到來的殘酷未來而心痛的時候……

  「找不到線索,沒轍了。」

  金柏莉聳聳肩膀回到走廊上。

  「我看還是向上頭報告一聲比較好。這已經是一起失蹤事件了。」

  「呵呵呵……看來該輪到我出場了呢!」

  忽然,走廊傳來響亮的聲音。

  一名柔順的金髮閃閃發亮的女學生走過來。她光是現身,就給人一種四周頓時變亮的錯覺。

  真是閃亮的美少女。然而,她胸口的起伏卻很低調,而且其實就連那點起伏也是偽裝出來的。

  少女頭上戴的不是平常那頂藍帽子,而是獵鹿帽。帽子上坐著一隻鋼鐵色的小龍──自動人偶西格蒙特。

  「聽到有事件發生了,我可不能默不吭聲呀。你說對吧,華生!」

  金柏莉對她瞥了一眼,責備似的說道:

  「夏綠蒂,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金柏莉老師,狀況我全部都聽說了。」

  「是竊聽囉?」

  「並、並不是!只是湊巧!」

  「怎麼可能會湊巧來到這種地方。妳是隱藏自己的氣息偷偷跟來的吧?我認同妳的實力的確提升了……但方便的力量果然會讓人墮落呀。」

  夏露在得到守護精靈(Guardian)後,遺傳自祖先的才華徹底綻放,大幅提升了自己的實力。透過風精靈收集遠方的聲音,對現在的她而言根本是小事一樁。

  夏露雖然感到羞恥而臉紅,但很快又重振起氣勢:

  「總之!這樁失蹤事件就由我來解決吧!由我夏洛特(註1)‧福爾摩斯!」

  在獵鹿帽上,小龍姿態的西格蒙特對金柏莉低下頭。

  「抱歉,夏露的個性太容易受影響。她在為安里看病的期間,太熱衷於看書──」

  「閉嘴,西格蒙特,不准說多餘的話。現在重要的是事件呀,事件。這該不會是有屍體之類會登場的類型吧?」

  夏露開心地說著,雖然她如果真的看到屍體應該會當場被嚇壞就是了。

  「那、那所謂的屍體,是夜夜和雷真大人呀……夏綠蒂大人……!」

  早已變得哭哭啼啼的伊呂里,對夏露提出了有氣無力的吐槽。

  


  


  


  


  


  4

  


  夏露很快拿出放大鏡,開始觀察案發現場。

  「……現場被破壞得很嚴重呢,腳印也太多了吧!」

  差不多大小的腳印層層重疊,很難分辨是誰留下來的痕跡。不過,畢竟小紫和伊呂里穿的是木屐,而且火垂並沒有進過房間,所以還勉強可以進行判斷。

  金柏莉苦笑說道:

  「怎麼樣,福爾摩斯?有發現什麼線索嗎?」

  「……有件事……讓人在意。」

  看來她發現什麼線索了。大概是因為剛讀完推理小說的關係,她的腦袋變得很靈光。

  「這個尺寸最大的腳印,並沒有走出房間。還有……看起來像夜夜留下的短靴腳印也是。」

  換言之,雷真與夜夜還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嗎?

  夏露開心地全身顫抖起來。

  「這就是〈雪地密室〉的變形版吧!正常來想的話,他們應該還留在這房間中──但是,『沒有什麼比明顯的事實更容易使人上當』呀。」

  她說著怎麼聽都像是引用小說內容的臺詞,並接近房間中央的鏡子。

  「最讓人感到可疑的,就是這面鏡子了。這當中一定隱藏著什麼蹊蹺……」

  「為什麼妳會這麼想?」

  「魔術師的直覺!」

  聽到她胸有成竹的宣言,西格蒙特無奈地小聲說道:

  「夏露啊,我記得福爾摩斯最討厭的就是憑空臆測了──」

  「利用鏡子製造的詭計是基本中的基本呀。這當中絕對有什麼機關。」

  「我記得福爾摩斯也說過,用先入為主的觀念進行推理並非好事──」

  夏露裝作沒聽到西格蒙特的糾正,探頭看向鏡子。

  「還殘留著魔力的殘渣,所以這一定有被啟動過沒錯……老師,這魔具是?」

  金柏莉撿起說明書,將之前對雷真說明過的內容重講了一遍。

  這是獲取過去累積的情報,映出紀錄影像的東西。

  「請問那是……真的嗎?」

  「為什麼要懷疑?」

  「打個比方,如果這是某種轉移魔術──是通往其他場所的〈門〉,那麼就能簡單解釋他們從這裡消失的理由了呀。」

  「聽起來很合理。但是,身為魔術回路專家的我,像這樣利用靈視觀察──也看不出任何轉移魔術的魔術式。這個回路毫無疑問是歐勒克里恩。」

  「呃……」

  一直默不吭聲的伊呂里客氣地舉手發言:

  「請問夜夜和雷真大人是真的沒有離開這間房間嗎?金柏莉大人剛才說過,這房間的門是會自動上鎖的。」

  「我確實說過。只要萬能鑰匙通過出入口,門就會自動上鎖了。」

  「那麼,如果將那鑰匙藏在這房間的某個地方呢……?」

  將鑰匙留在房間,只有本人離開。這樣一來就可以不讓房門上鎖,然後到其他地方去了。

  在伊呂里身邊,小紫疑惑地歪了一下小腦袋。

  「可是呀~有什麼辦法可以不留下腳印走出去嗎?」

  「有呀,只要用念力讓自己浮起來不就好了……嗚,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結論……!」

  夏露頓時感到不甘心。所謂的〈雪地密室〉,對魔術師是無效的。

  「可是,就算離開房間也沒有意義。因為──」

  她將視線望向走廊上的火垂。察覺視線的火垂露出『有什麼事?』的表情。

  「假設他們離開了房間,一定也沒有離開這棟重要機巧保管設施……關於這一點,那位戰隊可以證明。再說,如果真如伊呂里所說,那麼教授的指環應該就在這房間的什麼地方才對。」

  夏露環顧房內,至少那指環並沒有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金柏莉也沒有發現。然而,畢竟那是很小的東西,應該有什麼手段可以將它藏起來。

  伊呂里大概也是這麼想,而再度對夏露說道:

  「……會不會是用魔術藏起來了?只要利用小紫的〈八重霞〉,很輕易就能辦到這點。」

  「可是小紫不就站在那裡嗎?」

  「應該有什麼類似的魔術。或許他們是在這棟建築裡的什麼地方找到的……」

  「那才真的不可能。」

  夏露自信滿滿地斷定,讓金柏莉不禁感到意外。

  「為什麼妳可以這麼篤定?」

  「因為!那麼方便的道具竟然在毫無提示之下忽然冒出來,以推理小說來講太不公平了呀!」

  「……還真是有道理的蠢話。」

  「基於同樣的理由,『誰也沒發現過的漏洞』也不行!」

  「夏露啊,這可不是推理小說的劇情。」

  西格蒙特冷靜地吐槽,但夏露依然裝作沒聽到,「唰!」一聲指向走廊。

  「所以說,線索一定就在這房間外面!」

  她接著穿過感到驚訝的眾人面前,悠悠然地來到迴廊上,走到隔壁房間──也就是剛才金柏莉原本打算進入的房間門前,敲了一下門板。

  「來,老師,打開這扇門吧!如果我的推理沒錯,那兩個傢伙一定是在這房間裡進行著什麼猥褻的行為……!」

  「……思考跳躍得太多了。為什麼妳認為是那房間?」

  「明明這麼顯眼地排列著外觀相同的小房間,要是沒有搞錯房間之類的詭計也未免太讓人消化不良了。這個伏筆應該要好好利用才對呀!」

  金柏莉內心想著『怎麼可能有那種事』並用萬能鑰匙打開門鎖。

  「──BINGO。」

  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擺著一面巨大的穿衣鏡。

  地板上畫有複雜的魔術式,鏡子前有一張像譜架的桌子。地上還有一本看起來應該是從桌上掉下來的說明書。

  房內的情景跟剛才那間房間一模一樣。無論是鏡子的位置、牆上的汙漬、某人補寫上的魔術式──甚至連大家留下的腳印也是!

  小紫驚訝得當場跳了起來。

  「夏綠蒂小姐好厲害!」

  「咦?是、是、是嗎?還好啦!」

  很明顯地連夏露自己都很驚訝──剛才的推理到哪裡去了?

  「可是……沒看到那兩個人呢……?」

  夏露將手抵在下巴,陷入沉思。

  「如果是搞錯房間的詭計……這房間的特徵是鏡子……難道是犯人準備了兩面鏡子,蒙騙了我們……?」

  在整理的思緒的夏露身邊,金柏莉同樣也全力思考著。

  這兩間房間真的是『到處』都太像了。姑且不論雷真與夜夜的腳印,竟然連金柏莉她們留下的腳印也一模一樣──明明她們並沒有進過這間房間才對。正常來想,這種事情不可能會發生。金柏莉翻找記憶,想起這房間的由來。

  保管在這房間的,是什麼魔具?

  (對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謎團解開了!」

  在金柏莉得出結論的同時,夏露大叫出來:

  「這事件從一開始就是計畫好的呀!」

  伊呂里與小紫驚訝得停住呼吸。夏露就像什麼名偵探一樣刻意賣關子似的說道:

  「因為學院變得一片荒蕪,宿舍也是臨時設置的場所,讓那兩人一直找不到獨處的機會,所以就打算躲在這裡親熱……不可原諒!」

  她的思考方向一口氣變得奇怪起來了。眾人雖然抱著半信半疑──或者說二信八疑的心情,但還是姑且聽夏露繼續說下去。

  「那兩人狡獪的地方,就是準備了一間打從一開始就沒上鎖的房間──也就是偽裝的房間,好在遇上緊急狀況的時候可以爭取時間。趁我們還在隔壁房間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他們就從這間房間──逃出去了。這間房間之所以打不開,是他們從房內手動上鎖的。其實他們剛才一直都在這間房間進行著下流的行為呀!」

  「呃……可是,請問應該在這裡的夜夜和雷真大人……又是到哪兒去了呢?」

  伊呂里小聲提問。假設他們從房間逃出去,應該會被站在走廊的火垂撞見才對。

  「咦?呃、那是……」

  夏露的視線飄移起來。想了一段時間後,用力豎起食指。

  「對了!其實兩間房間都是為了爭取時間用的!故意準備一個謎題給我們解,但其實他們本人打從一開始就在其他地方做著下流的行為!」

  「……其他地方,請問是什麼地方?建築物的出入口一直都有火垂在監視呀。」

  「呃、就是──啊,這裡不是還有另一個出入口嗎?在地下。」

  「咦咦!剛剛不是才說過不可以用漏洞……」

  「如、如果是誰也沒想到的盲點場所就沒關係啦。而且這地方可以通往地下空洞不是已經出現過的情報嗎?」

  「但那是和這次的騷動沒有關係的情報,這不公平。」

  「囉嗦!這可不是什麼推理小說呀!現實總是比小說還離奇呀!」

  眾人同情的視線紛紛落在夏露身上。夏露最後只好脫帽──脫獵鹿帽投降了。

  「我、我不當偵探了啦。這樣總行了吧!」

  就在她說完的同時,走廊上忽然閃過一道耀眼的光線。

  伴隨著光芒,傳來魔力波動。源頭是來自隔壁。

  金柏莉趕緊從懷中拔出匕首,衝進隔壁房間。

  有個人影跌坐在鏡子魔具前,手中還抱著他的搭檔,呈現所謂『公主抱』的姿勢。

  「痛痛痛……老師?看妳一臉緊張,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發現金柏莉的身影,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他毫無疑問地──正是雷真。

  


  


  


  


  


  5

  


  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雷真,與搭檔面面相覷。

  他們經歷一段小冒險之後,平安無事地回到原本的世界,卻被一群熟面孔團團圍住了。驚訝的金柏莉,哭哭啼啼的伊呂里,鬆了一口氣的小紫──走廊上還可以看到火垂的身影。帶著西格蒙特的夏露不知道為什麼臉色蒼白。

  「看、看來……被我們逮到犯罪現場了呢……!」

  「啥?什麼現場?」

  「每次偵探都是在犯案『結束』後才會趕到……偵探總是必須嘗到敗北的滋味──但沒想到這次竟然打破這樣的定論,讓我們逮到了現場!」

  「喂!什麼犯案啦!」

  「少在那邊裝傻!居然準備得如此周到地欺騙我們……一定是覺得感受著我們的氣息,然後躲起來偷偷做比較興奮!簡直不敢相信,下流!」

  「做什麼!偷偷做什麼啦!」

  在困惑的雷真手中,夜夜露出羞澀的表情,輕戳雷真的胸口。

  「夏綠蒂小姐也真是的~在‧吃‧醋‧呢♡」

  「喂,夜夜,不要讓狀況變得更複雜。」

  「更複雜(yayakoshii)──因為夜夜(Yaya)嗎?」

  「……不要故意用日文開無聊的玩笑。」

  「我們剛才在製造嬰兒(yayako)呢!」

  「不要開那種難以收拾的玩笑啊!」

  搞不懂意思的夏露與金柏莉表情呆滯。但其他人聽得懂日文,因此這群少女型自動人偶都聽到了夜夜的危險發言。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伊呂里用抑揚頓挫與溫度都消失的聲音如此說道。面對那嚇人的氣魄,不只是雷真,連夏露都緊張起來。

  「呃……伊呂里?我怎麼覺得……好像忽然變冷了?」

  「夏綠蒂大人明察秋毫,實在教人敬佩。看來正如您的推理,這兩個人做了非常下流的行為呢……呵呵呵。」

  「妳、妳知道就好。可是妳……是不是在生氣呀?」

  「我我我才沒有生氣。我我我伊呂里,絕不是心眼小到連妹妹的幸福都無法感到開心的女人呀!」

  「姊姊大人啊~只是在鬧彆扭而已啦。因為自己被晾在一旁了嘛♡」

  小紫開口調侃。大概是被戳破心事的關係,膚色白皙的伊呂里頓時變得滿臉通紅。她結結巴巴地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怎麼也想不出合理的藉口。最後承受不住周圍的──尤其是火垂的視線,而徹底錯亂起來。

  「我、我只是──嗚……哇……哇喵啊──!」

  人格崩壞的伊呂里發出怪聲,釋放強烈的寒氣。

  毀滅的預感籠罩整個空間。〈冰面鏡〉只要發揮真本事,區區這樣的小房間,想必可以降溫到零下兩百度吧?

  「住手!我的魔力已經──對了,火垂,用妳的魔術抑制一下吧!」

  雷真雖然對火垂求救,但火垂卻露出冰冷至極、彷彿在看什麼蟲子的眼神。

  「這次的事情,我會照那說法向主人報告的。」

  「咦?什麼說法?等等,火垂!別見死不救啊!」

  火垂就這麼丟下雷真,快速脫離現場了。

  還沒搞懂狀況的雷真,被寒氣漩渦當場吞沒。在心中想著自己怎麼會這麼不幸的同時,他也在這樣亂七八糟的展開中感受到了教人懷念的日常。

  「看來用這玩意應該就能解釋這樁神奇事件的其中一半了。」

  金柏莉拿著一面小化妝鏡說著:

  「所謂能夠創造出迷宮的魔鏡,似乎就是指這個。我雖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實物,不過以前有讀過資料了。」

  她將化妝鏡照向雷真。映在鏡子上的雷真正露出難以釋懷的表情,凍傷的臉頰變得紅通通,睫毛上還留有細微的冰霜。

  「這東西叫〈迷宮之鏡〉──是〈空間擬態〉的魔具,能創造出跟指定場所一模一樣的空間。雖然算幻覺的一種,不過是連觸覺都能欺瞞的高等魔術。」

  夏露像擰抹布似的用力扭著獵鹿帽,很不甘心地說道:

  「那種魔術有什麼意義嘛……」

  「很多吧。除了原本用來擊退入侵者的目的之外,監視特定區域或是特殊部隊進行突擊行動前的演習都派得上用場。另外,如果將複製對象設定成遙遠的地方,甚至可以進行情報傳達速度是否可以超越光速的偉大科學實驗──」

  看到大家都跟不上自己所講的內容,金柏莉不禁嘆了一口氣。

  「唉呀,這些話就先擱到一邊。簡單來說,這次是因為魔術的誤啟動──也許是因為〈倒數第二名〉放出大量魔力的關係,又或許是最後使用這魔具的教授心血來潮惡作劇的想法──總之就是把隔壁的房間完完整整地複製過來了。以推理小說的劇情來講,就是單純在攪亂狀況的要素罷了。」

  雷真與夜夜其實從頭到尾都在原本的房間。只是因為隔壁房間的魔具誤啟動……才讓事態變得如此複雜。

  聽完金柏莉條理分明的解釋,眾人都感到豁然開朗,唯獨那位自稱名偵探的少女相當不滿地跺著地板。

  「事後設定也太卑鄙了吧!這種結局,推理小說的讀者才不會接受呢……!」

  「那妳就隨便加油添醋一下吧。現在重要的是,〈倒數第二名〉,關於你剛才說過的話……」

  金柏莉交互看著雷真與夜夜,慎重問道:

  「你們真的是被吸入異空間了嗎?」

  雷真轉頭望向房間中央的魔具穿衣鏡。

  「是啊,真夠誇張的。唉呀,反正有看到原本想看的東西,是沒差啦。」

  「水晶宮的昔日風采──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呢♡」

  夜夜露出笑容,讓雷真不經意地瞇起雙眼。

  「她也這麼說了,所以這件事本身是沒什麼問題啦。但問題在於……」

  他用手摸著凍傷的臉頰,瞥眼瞪向伊呂里。

  於是伊呂里當場嚇得五體投地了。

  「真……真是非常抱歉,雷真大人……一切都是我誤會了……!」

  「不要只是因為誤會就害人受傷啊。要是沒有老師保護,我早就掛啦。」

  「就是說呀,姊姊大人太衝動了。」

  「這種話輪不到妳來說啦,夜夜!給我去照照鏡子!」

  「請、請您寬宏大量……我伊呂里,什麼都願意做的……!」

  聽到這句話,夜夜過度反應,全身顫抖起來。

  「什麼都願意做……實質上就是在誘惑人的意思……?」

  「才才才不是那樣,夜夜。妳妳妳在說什麼蠢話!我我、我怎麼可能做那麼不知檢點的事情!」

  「妳未免太結巴了,姊姊大人!很明顯是在期待什麼呀!」

  看著兩位姊姊的互動,小紫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

  「那乾脆就讓雷真公平疼愛我們三姊妹吧~?首先從什麼開始呢?洗澡嗎?」

  「不、不可以呀,小紫!怎麼可以那麼不知羞恥……竟然三個人一起!」

  「姊姊大人~~~~!妳的意思是一個一個來就OK嗎~~~~!」

  三姊妹吵鬧起來。雷真為了不要被拖下水,趕緊躲到夏露身後。

  「呀!你做什麼啦!為什麼要忽然接近我,這個變態!」

  「講話還真毒啊。抱歉,夏露,我要先回去了。妳幫我引開那些傢伙的注意吧。」

  被雷真在耳邊小聲呢喃的夏露,全身忍不住抖了一下。

  接著莫名臉紅起來,「……嗯。」地小聲回應。雖然太過老實的反應讓雷真感到渾身不對勁,但他當然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快快從房間撤退了。

  就在雷真準備離開時,金柏莉感到懷疑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裡:

  「……果然還是太奇怪了。難道這魔具擁有什麼隱藏的效果嗎──看來這件事應該要向校長報告一下比較好……還有協會方面也是。」

  


  


  


  


  


  6

  


  為了檢討這次的偵探遊戲──聽到夏露這樣勉強的藉口,金柏莉也沒多說什麼,很乾脆地把萬用鑰匙交給她了。

  『妳可別擅自使用魔具,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金柏莉只留下這句話,便快步離開地下室。

  雪月花姊妹也為了追上雷真,早已離開房間。夏露壓抑著內心的衝動,站到魔鏡〈歐勒克里恩〉前。

  西格蒙特這時拍打翅膀,飛到鏡子上。

  「妳打算做什麼?」

  「嗚!吵吵吵死了!不要嚇人家啦!」

  「妳也想看看過去的情報嗎?」

  「咦?過去?喔喔……對了,或許這裡面有留下關於祖母大人的資料呢。」

  「原來不是啊。那麼,難道妳想看的是──〈未來〉嗎?」

  夏露明顯變得舉止可疑起來,失去冷靜,視線亂飄。

  「怎……怎麼可能嘛。你倒是說說看,我會想看什麼未來呀?」

  「簡而言之,就是未來的配偶。」

  「為什麼你會知道──!」

  夏露的聲音顫抖著。西格蒙特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望著夏露。

  「原來如此,妳巴不得想確認自己的結婚對象是不是雷真啊。」

  「不要!別這樣!別看破我的心事呀!」

  夏露抱著頭四處逃竄,用畏懼的視線看向西格蒙特。

  「西格蒙特……你該不會是個名偵探……?」

  「我倒覺得這件事明顯到連華生都會知道。話說,妳不回去安里身邊沒關係嗎?」

  「我當然會回去,畢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來呀。可是……你也懂吧?像這種機會可說是千載難逢……對吧?」

  「……看來妳真的非常在意。唉呀,對於像妳這樣年紀的少女來說,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結、結婚什麼的我才不在意呢。只是──對了,我想知道夜會的發展會怎麼樣!那個笨蛋能不能平安活下來呀!」

  「不管怎麼說,總之就是跟雷真有關。」

  「唔唔唔……對啦!不行嗎!」

  夏露自暴自棄地從桌上抓起說明書,快速翻閱。

  「看來,這需要有十個人一起進行儀式──的樣子。」

  「真可惜,現在這裡只有妳一個人啊。」

  「沒關係,反正我有很多朋友。像日輪、芙蕾、愛麗絲、那對雙胞胎──既然是這個話題,威斯頓老師和埃里亞德教授應該也會有興趣。再說,搞不好只要靠我和蘿特就夠了。畢竟那個笨蛋只靠一個人就辦到了,而且重要的是,蘿特可是〈鏡子的精靈〉呀。就試試看吧。」

  夏露呼喚自己的守護精靈,發揮隱藏在自己體內的精靈感應力。

  金色的秀髮立刻發出亮白色的光芒,輕飄飄地懸浮起來。

  她接著將提升的魔力注入鏡中。霎時,從鏡子深處綻放出光彩。

  「有反應!成功了──呃!咦咦!」

  宛如女性的纖細手臂忽然冒出來,抱住夏露的頭部。

  西格蒙特趕緊咬住夏露的頭髮,但光靠牠的力氣當然無濟於事,兩人很快就被鏡子吸了進去。

  四射的光芒消散後,房間內再度恢復寂靜。

  只剩下一頂獵鹿帽掉落在地上。

  

  

  

  

  

  1註 夏露本名「Charlotte」在本作中使用法文發音「シャルロット」,譯作「夏綠蒂」(詳見系列第2集)。此處夏露刻意使用英文發音「シャーロット」,向英國架空的名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致敬,譯「夏洛特」。





  


  後記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兒。

  以上,就是附錄小冊子(此指日本Comic Alive雜誌附錄小冊,為本文原出處)的短篇故事。整整四十頁的篇幅呢!

  筆者這次是隨興所至,抱著像輕鬆旅行的心情寫下這篇故事──雖然過程實際上是像登山修行一樣艱辛啦──因此希望讀者們也能用輕鬆的心情去享受喔!

  關於水晶宮的橋段,想當然就是從之前漫畫版的小故事得來的靈感。因為那段小故事實在太可愛了,筆者忍不住想要讓兩位主角一睹水晶宮的風采啦。

  至於內文嘛──

  或許會有讀者被有點不合常態的劇情結構嚇到了吧?究竟雷真和夜夜在鏡中看到了什麼,會在半個月後的Gene雜誌(此指日本方面)附錄中揭曉喔。(一臉得意!)而『夏露的鏡中奇緣』嘛,就等下次有機會,在其他地方……你可別食言啊,海冬零兒!

  講句現實的,如果收到大量讀者回函,應該就能實現了吧☆(一臉得意!※第二次)

  那麼,就請各位讀者繼續期待高城計老師又可愛又帥氣又熱血的漫畫版吧。另外也要關注秋季開播的動畫喔!下次見!

  


2013年8月 海冬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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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 02:09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排前排,元旦所以我們出來放流啦。祝大家新年快樂
发表于 2018-1-1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台版,而且一下还把剩下的几卷全录了,感谢录入!
话说这部作品是不是只出到15卷为止呢?(当次看完台版11卷后一直在等12卷的台版,没想到直到现在)
发表于 2018-1-1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别喜欢最后硝子小姐的一系列动作 完美的熟女表现 感谢楼主录入!
发表于 2018-1-1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乃并瓦 发表于 2018-1-1 14:55
特别喜欢最后硝子小姐的一系列动作 完美的熟女表现 感谢楼主录入!

哇,輕國太過分了。之前我第一個回復都沒給批准的。
嗯,還有,錄入是我來著...
发表于 2018-1-1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xian0909 发表于 2018-1-1 14:38
没想到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台版,而且一下还把剩下的几卷全录了,感谢录入!
话说这部作品是不是只出到1 ...

這個是我送給大家的新年福利啦。
這書是到16卷完結的。不過臺版還沒發售,下一期敬請期待啦~~
发表于 2018-1-1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dlleo 发表于 2018-1-1 16:14
哇,輕國太過分了。之前我第一個回復都沒給批准的。
嗯,還有,錄入是我來著... ...

感谢感谢 参与所有工作的大家都辛苦啦!
发表于 2018-1-2 07:3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 把剩下缺的台版補齊了 最近完結篇16捲也有辛苦的大大加速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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