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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海冬零兒] 機巧少女不會受傷 13 [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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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 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djfgjfidjfidjfi 于 2018-1-1 02:13 编辑

機巧少女不會受傷 13
──────────────
作者:海冬零兒
插图:LLO
译者:陳梵帆
图源:Zの小屋輕小説組-叉子(LKID=dlleo)
录入:Zの小屋輕小説組-叉子(LKID=dlleo)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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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CONTENTS




Prologue 惜別與決心

Chapter 1 目標王座

Chapter 2 運河之夜

Chapter 3 不回歸原點

Chapter 4 服從的代價

Chapter 5 太陽看在眼裡

Chapter 6 夜會,女孩們的結局

Chapter 7 冰凍世界的絕對者

Epilogue 惜別與友愛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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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04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惜別與決心

  


  


  「雷真,請你說真話!」

  在冬季的枯林中,搭檔將額頭靠著雷真的背,如此說道。

  雷真頓時感到忐忑不安,大半出於為了含糊過去,而冷淡回應:

  「不能等鍛鍊完再講嗎?現在我沒空──」

  「請問夜夜是雷真的新娘吧?」

  「不對!」

  夜夜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用怨恨的眼神瞪向雷真。

  「這、這就是倦怠期嗎……?」

  「給我回到現實來。現實世界就像這乾枯的庭園一樣寒冷啊。」

  「真是詩人呢,雷真。還是說,你腦袋的狀況不太好嗎?」

  「是妳啦!腦袋有問題的是妳啦!」

  「好過分呢~♡」

  夜夜氣得用頭撞雷真的肩膀,接著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真拿她沒轍──雷真心中這麼想的同時,發現自己也在笑,不禁感到驚訝。這兩人之間的感情比以前更加溫柔而溫和了。

  一陣冷冽的風忽然擾亂這溫柔的氣氛。冷風的源頭正是夜夜的姊姊伊呂里。

  「不可以……在雷真大人拈花惹草的個性改善之前,夜夜都不可以出嫁……!」

  「我沒有拈花惹草!」

  「您有什麼臉說那種話!如果只是建後宮的程度還沒什麼關係的說!」

  「……後宮妳可以接受喔?」

  「是呀,因為可以照顧到每個人,我甚至覺得那樣很誠實呢。」

  「原來如此──等等,在胡說什麼啊!妳的感想太奇怪了!」

  「啊、不、我我我這麼說絕不是打算自己也要加入其中!」

  「姊姊大人~~~~妳又那樣明顯地幫自己加分~~~~!」

  「夜夜!不准胡猜!怎怎怎麼可以起那麼……淫亂的妄想!」

  「淫亂!?請問妳是在妄想什麼呀,姊姊大人!」

  姊妹倆唧唧喳喳地鬥起嘴來。正當雷真想說不要管她們的時候,一個柔軟物體忽然貼到他的背上。

  是三姊妹的么妹,小紫。她用臉頰磨蹭著雷真的背部。

  「漁翁之利~♡趁鬼不在來清洗~♡(註1)」

  「清洗什麼啦?」

  「清洗心靈呀~還‧是‧說,雷真想做什麼結束之後要清洗的事情嗎?」

  「小~紫~!快點放開雷真!機巧戰鬥姑且不論,深夜想搞姊妹丼什麼的,姊姊絕不允許!」

  「沒錯就是那樣!夜夜說得好!」

  雷真甩開姊妹們的糾纏,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現在可不是胡鬧的時候。我們正為了夜會在特訓中啊。」

  就是為了這件事,大家才會來到這寒風刺骨的屋外。三姊妹頓時愧疚地安靜下來。

  「的、的確是那樣……」

  「連夜夜都忘了嗎!我就知道!夠了,來複習陣形。」

  雷真拿出一本線裝書,拍了兩三下沾有灰塵的封面。

  「沒想到居然會有輪到我自己用這東西的一天……還好我沒把它扔了。」

  那是赤羽一族的戰術書,內容是關於集團戰法的東西,解說赤羽流的傀儡師在學會紅翼陣之後,同時操縱兩具以上的自動人偶、有效率地進行戰鬥的方法。

  因為以前只有夜夜和雷真兩人的關係,這本書對雷真來說與其自己使用,事前預習仇敵戰術的意義比較重要。然而,現在已經來到這東西可以成為武器的階段了。

  「真不可思議。因為吊車尾而逃家的我,竟然要使用赤羽流的戰術。」

  「才不會呢,夜夜一直都很相信雷真的。」

  夜夜露出微笑,堅定說道:

  「相信雷真總有一天會成為大家望塵莫及的厲害人偶使!」

  「少騙人。妳以前根本就看我不順眼吧。說我是『這種笨孩子』。」

  「那、那只有〈序幕〉的部分而已。從〈第一幕〉之後夜夜就一直都相信著雷真呀。」

  「……什麼幕?」

  「就是『愛妻日記』的序幕,或者叫『狐狸精殺油地獄』。」

  「不要為我的半輩子取奇怪的標題!」

  「夜夜一開始的確有懷疑過雷真,但現在很信任你呀,打從心底!」

  ──沒錯,夜夜非常信任雷真。尤其是到了這所學院之後。

  越是遇到危險的時候,夜夜就越相信雷真的實力與直覺,將自己的性命都託付給雷真。

  不久前硝子說過的話語閃過雷真腦海。

  『十天後,那個答案應該就會揭曉。』

  「雷真?請問你怎麼了?」

  「……我才不是什麼值得妳信賴的人。像上次,我就跟硝子小姐……」

  「跟硝子?跟硝子怎麼了?」

  真是自找麻煩。雷真趕緊改口說道:

  「偶講錯了。偶們什模素都沒花生過。」

  「語氣也太僵硬了~!聽起來像是雷真跟硝子『跨越了那條線』呀!」

  「我才沒那樣說啊啊啊!雖然腦子是有在想啦!」

  「果然~~~~!」

  「沒錯,小弟弟和我享受過一場好事呢,對吧?」

  伴隨一陣微風,梔子花的香氣輕輕飄來。眾人轉頭往上風處望,便看到被煙燻黑的樹林中,走出了一位身穿豔麗和服的女性。

  正是話題中提到的硝子。小紫馬上跑過去,撲到硝子豐滿的胸部中。看到妹妹撒嬌的模樣,伊呂里的眼睛頓時變成三角形。

  「喂,小紫!在外人面前怎麼可以如此不端莊!」

  如她所言,在硝子身邊還有兩名身穿黑斗篷的魔術師。一位年紀很輕,另一位則是擁有金色眼睛的男子,這個人雷真就有見過了。

  雷真因為很清楚他們的實力,忍不住警戒起來。於是硝子為了讓他放心而輕聲說道:

  「他們只是來接我的。我收到協會的傳喚,不過是任意的喔。」

  也就是非強制的意思。話雖如此,實際上等於是逮捕──目的應該是阻止硝子逃亡,並妨礙結社將她奪回。硝子除了製造禁忌人偶之外,還有與金薔薇聯手企圖暗殺奧地利皇太子的嫌疑。

  審問過程想必會很嚴酷,最後的判決應該也不輕。

  三姊妹與雷真都不禁變得表情黯淡。然而,硝子卻語氣開朗地說道:

  「你們不用擔心。與其要到處躲躲藏藏,我認為把話說清楚,然後把他們拉攏為自己人比較好。我今天就是來表明這件事情的,所以打算在出發前跟小弟弟你們講一聲。」

  雷真頓時受到不小的衝擊。總覺得如果是以前的硝子,應該不會像這樣清楚表明自己的想法才對。

  硝子笑著露出懷念的表情,抬頭仰望冬季的天空。

  「讓人不禁回想起來,那時候小弟弟也是像這樣,在大火後的廢墟中鍛鍊自己呢。」

  「喔喔……沒錯。然後夜夜和硝子小姐就出現在我面前──」

  「雷真,請別以為提那種往日回憶就可以蒙混過去。」

  夜夜忽然插嘴進來。雷真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蒙混過去?妳在說什麼?」

  「就是剛才那些話的後續呀!說雷真和硝子享受過一場好事!」

  「我就說什麼都沒發生嘛……最後來說。」

  「結果論!嗚嗚~未遂也是有罪的!請對夜夜也做同樣的事情呀!」

  「夜夜,過來這邊。別那樣弄亂自己的頭髮。」

  硝子坐到被砍斷的樹幹上,對夜夜招手。

  夜夜聽到那溫和的聲音似乎便消了氣,像是被吸引似的走向硝子面前。硝子讓她坐到自己旁邊,拿起梳子整理她的黑髮。

  




  


  小紫看見後,纏到硝子的大腿上。

  「不公平~!我也要!」

  「大家輪流。妳先坐下來。」

  「好~!」

  「小、小紫!鍛鍊要怎麼辦!」

  「伊呂里,妳也過來吧。」

  聽到硝子的呼喚,伊呂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望向雷真。於是雷真笑著說道:

  「妳去吧。我複習一下指南書,這樣對妳們比較好講解。」

  「……我明白了,既然雷真大人這麼說。」

  「哎呀,比起我說的,妳要優先聽從小弟弟的話嗎?」

  「請、請不要調侃我呀,主人!那是因為現在的狀況,或者說是順勢嘛!」

  伊呂里害羞地低下視線,但還是快步走向硝子面前。

  在和煦的冬季陽光下,三姊妹與創造主度過平穩的時光。

  依偎在硝子身上,讓她幫忙梳頭的姊妹們如畫作般美麗、閃耀,更重要的是看起來相當幸福。黑斗篷們也很客氣地沒有加以催趕。如果交給他們,或許不會太虧待硝子……雷真不禁湧起這樣的期待。

  同時,雷真也感受到某種難受的心痛。

  當她們將來回想起這幸福的光景時,究竟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當夜夜的生命耗盡時,小紫、伊呂里、硝子還有雷真,究竟會……

  硝子所謂的『十天後』,現在已經是五天後了。

  當然,要感到絕望還嫌太早。而且硝子也有提示過一線希望。雖然被賦予的使命非常困難,條件也很嚴苛,但達成的可能性並不是零。

  一段時間後,硝子梳完三姊妹的頭髮,緩緩起身。

  「那麼,我要走了。在我回來之前,萬事聽從小弟弟的指示喔。」

  「是,主人。即便是夜晚的服侍,我們也會聽從雷真大人的。」

  「我已經不吐槽囉?然後呢?硝子小姐,妳幾天後可以回來?」

  硝子轉頭望向黑斗篷們。金眼男子搖搖頭,應該是表示無從奉告的意思。於是硝子聳聳肩膀,隨口回應:

  「就是這樣,不要抱太多期待。」

  「……了解。我們的事情就別擔心了,硝子小姐專心處理自己的事情吧。」

  「呵呵,你變得還真可靠了呢。」

  硝子很有氣質地笑著,對雷真投以惡作劇的眼神。

  「等我回來後──我想想,畢竟現在也沒辦法回日本軍的宅邸,乾脆我也住到男生宿舍好了。住小弟弟的房間,不介意吧?」

  「妳當是收留離婚女子的寺廟嗎!那種違規行為怎麼可能不介意啦!」

  「到現在還說什麼?你不是都跟我家的孩子們同居了嗎?」

  「是、是那樣沒錯,可是……要是硝子小姐跟我住同一間房間,該說是會不太方便嘛……或是說我會睡不著覺……」

  雷真很容易可以想像自己每晚難以入眠的將來。

  即使臨時宿舍的空間還算寬敞,五個人一起住還是很窄。

  光是想到硝子在近距離發出睡覺的聲音,雷真的鼻血就差點流出來。

  一回想起前幾天感受到的那對神聖靈峰的觸感,身體就會開始發燙。

  夜夜鬧起彆扭,潸潸啜泣起來。

  「雷真……你明明在夜夜面前都可以安穩入睡的……!」

  「不,我睡得才不安穩,老是在提防妳深夜偷襲啊。」

  「那不是更過分嗎!」

  夜夜高舉起拳頭,卻被硝子從背後抱住,小聲呢喃。

  「夜夜,妳是近侍,不可以比小弟弟早死喔。」

  「啊──是的,那當然!」

  大概是對夜夜的回答感到滿意了,硝子點點頭後,輪流望向姊妹們的臉。

  那樣子看起來彷彿是捨不得離別,讓雷真頓時有種硝子會不會就這樣消失無蹤的不安。

  有如預感般的擔心。相對於不知該不該出聲慰留的雷真,硝子很乾脆地轉身,將凜然成熟的背影轉向雷真他們。

  就這樣,在魔術師的帶領下,硝子離開了學院。

  四個人望著硝子離開的方向,呆呆站了好一段時間。

  「走掉了呢……」

  「是啊,硝子小姐是去盡自己的責任。所以我們也做我們應該做的──」

  「啊,快看!那群人!」

  小紫伸手指向樹林。有一群奇妙的團體走在遠處的遊園道上。

  是身穿同款式洋裝的少女們,以及走在中間的一名戴銀面具的男學生──馬格努斯。

  他們正走往技術科的方向。應該不可能沒發現雷真等人才對,但視線卻沒有看過來。雷真咧嘴一笑:

  「來得好,我剛好有事情要問那傢伙。像是戰隊(Squadron)的情報,還有赤羽一族的事。視情況,就算動粗也要逼他說出來。」

  「不不不,那可不行喔。」

  聽到背後忽然傳來故作輕佻的聲音,雷真與三姊妹趕緊同時跳開。

  對方究竟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還是說,他前一秒才出現?

  充滿暴力的威迫感如今才迎面襲來。校長愛德華‧拉賽福就站在那裡。

  「在神聖的學堂廝殺,是萬萬不得。再說,應該在夜會最終章炒熱氣氛的手套持有者們,要是靠路邊比試分出勝負,不是也很教人掃興嗎?」

  校長指著雷真的手套,像個慈祥爺爺似的露出笑臉。

  ……要突破這個男人的戒備並不實際。

  雷真只好作罷,解除備戰姿勢。

  「你就別不開心了,換我來陪你聊天吧。」

  雷真一時之間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讓我請你喝杯下午茶。跟我過來。」

  校長自顧自地說完,便走向前方帶路。雷真只能像個稻草人呆站在原地。

  (他在……打什麼主意……?)

  看到雷真困惑的樣子,夜夜偷偷在他耳邊說道:

  「一定是要盤問雷真呀。像是在東歐發生的事情,感覺會被問很多話呢。」

  「……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

  「怎麼啦?你討厭紅茶嗎?」

  拉賽福在遠處轉過頭。雖然他口氣溫和,卻釋放出不由分說的強勢態度。雷真只能做好覺悟,將赤羽一族的戰術書塞給伊呂里。

  「妳和小紫兩個人先預習這個。」

  「咦~!我們要留下來看家?」

  小紫不滿地鼓起腮幫子。

  雷真將她的頭抱過來,輕輕拍了幾下。

  「畢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啊。夜夜,我們兩人過去。」

  夜夜挺起胸膛,很有精神地回應:「是!」

  

  

  

  

  

  1註 原文為「鬼の居ぬ間に洗濯」。日本諺語,意同「閻王不在,小鬼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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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 目標王座

  


  


  1

  


  夜夜剩下的時間到底還有多久──

  在賽姆林市的那天晚上,面對雷真提出的疑問,硝子如此回答:

  「十天後,那個答案應該就會揭曉。」

  硝子只穿著一件貼身襯衣,緩緩吐著煙。她剛才的誘惑雖然強烈,但現在房內瀰漫著緊張的氣氛,讓人絲毫沒有興奮的感覺。

  硝子所說關於神性機巧的話,雷真幾乎完全不能理解。就算想提出問題,也不知道該從何處問起、什麼部分有疑惑。他勉強能理解的就是,硝子是個〈人造人類〉,既不是人類也不是人偶,是位於境界線上的存在。

  不是透過改造,而是從零製造出來的──從這個觀點上來看,硝子也可以說是〈人偶〉。

  然而,她沒有〈夏娃的心臟〉也能擁有知性,而且可以釋放魔力操控自動人偶。就這點來說,她毫無疑問是個〈人類〉。

  同時擁有雙方的性質,那就是神性機巧──雷真原本的理解是這樣,但硝子卻說自己終究只停留在人類的等級上,並沒有達到神性機巧的領域。

  雷真的腦袋都打結了。因此他決定先不管這件事,而是詢問現在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所謂的十天後,是什麼意思?總不會在十天後,夜夜就……」

  接下來的話雷真說不出口。總覺得一旦說出來,就會成為現實。

  「小弟弟,我呀,以前是想把你當成雪月花的餌食呢。」

  「……那我已經聽說了。妳是想要紅翼之血對吧?」

  「赤羽一族最恐怖的地方,不是魔性的潛力,不是歷經千年磨練出來的戰術,不是將集團戰法化為可能的祕術,也不是組織化的血族集團的存在方式。」

  「那……是什麼?」

  硝子輕輕轉過頭,撫摸雷真的胸口、心臟一帶。

  「是這股頑強到幾乎可稱作是異能的生命力呀。無論是伊邪那岐一族會想收你為女婿的理由,或是我將小弟弟收留下來的理由,歸根究柢都是因為這個。很過分吧?」

  「才不。至少,硝子小姐選擇了我的理由並不是那樣」

  當面遭到否定的硝子不禁當場呆住。雷真緊接著又說道:

  「硝子小姐是想要一個『被吃了也不會死』的餌食啊。」

  「──」

  「因為硝子小姐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

  講起來真害羞。硝子大概也是這麼覺得,而有點害臊地笑了。

  「真會勾引女人呢,小弟弟。」

  「那種評價我難以接受!」

  「的確,如果是小弟弟或許就不會被吃到精光了……不管怎麼說,本來當小弟弟被吃掉的時候,夜夜應該就會成為那一側的存在──也就是昇華為神性機巧。但是,夜夜現在已經拒絕進食。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明白。也就是她異變為神性機巧的路已經被封死了。

  「剩下只能等她把壽命耗盡。往後每經歷一場實戰,想必她就會明顯變得更衰弱。不用過多久,夜夜也會領悟自己死期將近了。」

  「已經……別無辦法了嗎?」

  雷真感受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然而,硝子卻沒有馬上回答。

  「……雖然說,這真的是有如伸手抓住浮雲……像是祈禱奇蹟發生似的假設。」

  她先是說了一段有點像找藉口的前言。這是為了讓雷真對她接下來講的話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嗎?

  「『七七之夜,六種萌芽之時,人將為神之代理。』」

  「──那是什麼?」

  「是教父的預見。下文是這樣──『其如無瑕之玉。權威首先顛覆,收納異邦之人;爾後解支配之桎梏,京城滿淨化之歌;遂星雨灑落,為天地開闢之預兆。童子到來,君臨天之御座──視其人,身側即為神性機巧。』」

  雷真在腦中一句一句地理解意思後,啊了一聲。

  神性機巧會在〈御座〉的〈身側〉?也就是說──

  「小弟弟,成為魔王吧。」

  「──!」

  「你要成為神性機巧的持有者,也就是〈預見之子〉。這樣一來,小弟弟的人偶就會成為神性機巧。神性機巧是『如無瑕之玉』的人偶,理當不會有壽命上的問題。小弟弟可以說是顛覆了金斯佛特家的權威,並受到夜會接納的『異邦人』。如果將『天之御座』解讀為魔王的寶座──」

  硝子一口氣說到這邊,忽然停下了嘴巴。大概是自己也覺得講的話很迷信的關係吧?然而,雷真並沒有嗤之以鼻,而是注視著硝子說道:

  「只要我成為魔王,夜夜或許就能得救。是這個意思吧?」

  「……雖然那就像是在期待奇蹟發生一樣。不過,魔王是被允許從事禁忌研究的。」

  硝子端正姿勢,面對雷真嚴肅說道:

  「等你成為魔王,就雇用我為你的助手吧。那樣一來,就能夠毫無顧忌地進行活體機巧的研究了。我會親手找出讓夜夜活下去的方法。」

  那就彷彿是小孩子描繪出來的夢想。

  就像為了想治療祖父母的絕症而立志成為醫生一樣,難以實現的夢想。

  然而,即便來不及,那份夢想依然尊貴。那份價值絕不受損。

  「贏過赤羽天全,成為魔王吧。為了我──為了夜夜!」

  雷真用力咬緊牙根。至今為止,他始終都只想著要擊敗天全。

  遠渡英國,在夜會中努力晉級,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然而現在,他是如此明確地,而且是第一次,渴望坐上魔王寶座。

  「……『包在我身上』這樣的話,我實在說不出口。不過……」

  雷真抬起頭,凝視著硝子的眼睛說道:

  「就交給我吧!」

  


  


  


  


  


  2

  


  (也就是說,到一切結束之前,還剩五天的意思是吧?)

  雷真和夜夜一起跟在拉賽福後面,邊走邊思考著。

  根據硝子的說法,得出「十天」這個數字的是金薔薇的數祕術──也就是以統計和概率為基礎的一種預言。若真如預言所說,那麼夜會再五天就會結束。屆時將會選出魔王,神性機巧也將會誕生……或許。

  如果那就是自己的搭檔,那麼夜夜將可以活下去……或許。

  反過來說,萬一教父的預見並非真實……

  萬一有其他解讀方式,萬一雷真落敗,萬一夜夜撐不到最後……

  ──不敢繼續想下去了。雷真甩甩頭,將視線放回拉賽福身上。

  要說讓人在意的事情,這個男人的存在也是一樣。

  雷真至今依然無法理解這個人的計畫全貌。他費了那麼大的功夫,策劃了那麼複雜的謀略,甚至還利用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然知道他絕對是想得到神性機巧不會錯,但接下來才是問題──他得到神性機巧後,到底有什麼打算?總不可能是想征服世界什麼的。

  不久後,一行人抵達校長官邸前。因為原本的官邸在不久前被西格蒙特破壞的關係,現在是臨時使用以前日輪住過的別館。

  「進來吧。」

  校長親自開門,招待雷真與夜夜進入會客室。屋內溫暖得恰到好處,也打掃得相當乾淨。雷真坐到桌旁,僵著身子等了一會,便看到祕書艾薇兒推著放有紅茶的餐車進來。套在西裝上的圍裙非常可愛。

  艾薇兒微微染紅雙頰,對雷真投以銳利的眼神。

  「要是你敢亂來,小心腦袋搬家喔?」

  雷真聳了聳肩膀。老實說,他已經不覺得自己會輸給艾薇兒了。話雖如此,依然可以感受到自己與校長之間的實力差距,因此雷真也沒打算要亂來。

  他與夜夜兩人享用了一口紅茶。紅茶意外地美味,喝起來非常香醇。

  「唔──和我授予手套給你的那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啊。」

  拉賽福露出乍看之下很溫柔的笑容如此說道。

  「你還記得我當時說過的話嗎?」

  「……『希望你能做為其他學生們的楷模,成為一名優秀的人偶使。』對吧?很抱歉,我變成了一個最差勁的不良學生啦。不過,我在實戰上的表現還不差喔。」

  「我的想法剛好相反。你雖然在技術上還不成熟,然而比起其他那些模範生更體現出了學院的理念。」

  「理念?你說我?」

  「你的各種問題行動著實讓人傷透腦筋──但那些全都是你自己期望、挑戰並靠自己行動所辦到的事情。那正是貫徹學院傳統的精神,可說是獨立自主的氣概。雖然並不是什麼值得誇獎的事情。」

  「到頭來還是不被誇獎嘛……」

  雷真露出苦笑,但心情並不差。

  「然後呢?你把我捧得這麼高,是打算要我幫你去做什麼事對吧?」

  「你知道學院的地底下有什麼東西嗎?」

  雷真勉強裝出平靜的樣子,但夜夜還是忍不住做出反應,整個人抖了一下。

  「……這麼說來,剛進入夏天的時候,我有跟你一起掉到地底下過呢。」

  夏露破壞時鐘塔的時候,雷真跟著安里一起掉落到了一個大空洞。

  「當時辛格襲擊過我。那也是你的指示嗎?」

  「我好歹也是一名教育者,從來沒有下過要殺死學生的命令。只不過,我女兒似乎做得太過火了,那或許要算是我的責任。」

  「別講得好像事不關己!都是因為你,害愛麗絲──」

  夜夜抓住雷真的袖子,臉色發青地對他搖搖頭。

  艾薇兒已經把手放在軍刀的握柄上了。雷真只好把起身到一半的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那時候,其實馬格努斯只要把鐮切叫來就可以輕易從地底脫逃了。雷蒙蓋頓裡至少也會有能夠轉移空間的人偶,然而,你卻沒有使用。感覺就像──你不想使用大規模的魔術。」

  雷真雖然內心感到做作,但還是表面上假裝自己現在才發現似的說著。

  「那裡有什麼巨大而敏感的〈魔術裝置〉對吧?」

  「你說得沒錯。我們仿效古代文書,稱呼它為〈愚者聖堂〉。其實在不久前,似乎有小賊入侵了那裡。就是金薔薇占領了學院的那一天。」

  拉賽福冷不防地便切入要害,用銳利的眼神盯著雷真。

  「那小賊入侵到最深處,從控制基盤上奪走了〈艾因之石〉。」

  「艾因──」

  「就是虛無的意思。虛無石。在工學領域中稱為〈要石〉比較多人知道。」

  雖然是沒聽過的單字,不過雷真明白對方在說什麼。就是他拔下來拿走後,由伊呂里交給硝子,而硝子不願意向上提交給日本軍,成為她必須逃亡結社契機的那顆石頭!

  拉賽福將杯子放回杯盤,雙手交握放到大腿上。

  「我希望你幫忙把虛無石拿回來。這是我的『委託』。」

  即便知道是沒意義的抵抗,雷真還是迫不得已地說道:

  「……剛才提到『控制基盤』對吧?是在控制什麼?」

  「你就當作是〈魔爐的一種〉吧。也就是利用魔力驅動的內燃機。」

  雷真心想:那是騙人的。才不是那樣的存在。因為它本人說過:

  『我是、人類。』

  然而,雷真不能反駁,要不然就代表他看過了。

  「……為什麼要委託我?」

  「你希望我說明理由嗎?」

  拉賽福的氣勢明顯增強了。但雷真依然不當一回事,故作輕鬆地裝傻。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忙碌的。畢竟夜會大致決定從今天晚上要再度開始對吧?」

  「不是大致,是已經正式定案了。因此,我給你的期限是四天。」

  「四天──為什麼?」

  「夜會估計在五天後就會分出勝負。我必須在那之前拿回虛無石才行。」

  雷真頓時變得說不出話來。連拉賽福都做出了和結社所謂的「教會(Catacomb)」同樣的預測。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透過相同的計算方式得出的結果,不過可信度還是提升了。

  果然在五天後,自己就會和仇敵做出一個了斷。

  「……要是我拒絕呢?」

  「你不會拒絕的。我很珍惜學院的學生們,尤其是你的那些朋友們。就跟你一樣。再加上,我同時也是愛麗絲的父親。」

  「你根本就是在威脅嘛……!」

  夥伴們先姑且不說,但愛麗絲對拉賽福是唯命是從,無從保護起。

  連親身女兒都拿來當人質,真是個乾脆徹底的惡棍。

  雷真最後自暴自棄地隨口問道:

  「酬勞有多少?你總不可能要我做白工吧?」

  「你知道叫〈忘川水〉的一種高級靈藥嗎?」

  雷真忍不住把上半身往前靠。

  「學院裡有嗎!?我聽說那並不是伊歐製造出來的東西啊!」

  「學院裡沒有。我們雖然有拿到樣本,也在進行解析──但那不愧是古代的祕法,不知要花多少年的時間才有辦法複製。用在你的目的上是來不及的。」

  拉賽福若有深意地看向夜夜。看來他很清楚雷真著急的理由。從頭到尾都被他看穿了。

  「雖然用複製的趕不上,不過我在外面很吃得開,可以去幫你交涉看看能不能給些方便。」

  「……交涉?你是要去強奪吧?」

  「那也是一種選項。」

  聽到拉賽福開玩笑似的表示肯定,雷真頓時困惑起來。

  他竟然願意做到這種地步?如果那虛無石是那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要放任它被盜走?

  ……嗅得出陷阱的味道,但誘餌飄散出來的氣味也聞起來相當美味。

  要是可以得到〈忘川水〉,讓夜夜的時間再度被〈固定〉住……

  (就能拯救夜夜……!就有希望了!)

  硝子那段聽起來只像是夢話的想法,可以成為更具體的〈計畫〉。硝子的研究或許能趕上也說不定。只要停下夜夜的時間,然後雷真當上魔王!

  雷真已經做好跳入陷阱的覺悟。至少,值得和硝子商量看看。

  「好,奪回所謂虛無石的委託,我就接下了。」

  「雷真!?請問你當真嗎!?」

  夜夜不禁發出驚訝的聲音。但雷真已經徹底下定決心了。

  「話說,校長啊,我可以順便再要求一項酬勞嗎?這個要先付。」

  「喔?說說看。」

  雷真提出自己的要求後,拉賽福微微翹起一邊的眉毛,試探似的看向雷真。

  


  


  


  


  


  3

  


  離開官邸後,雷真迅速回到宿舍。

  雖然這棟男生宿舍只是臨時搭建的,但畢竟龜宿舍原本就很破爛,現在這裡反而感覺漂亮多了。房間寬敞,採光又好,住起來無可挑剔。

  雷真進到暖和的屋內,就看見伊呂里露出客氣的笑臉上前迎接。

  「歡迎回來,雷真大人。請問您要先用晚餐嗎?還是先洗澡呢?」

  ──結婚真不錯啊。雷真的腦中一瞬間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姊姊大人……!居然那麼自然地說出新婚妻子的經典臺詞……!」

  夜夜感到不甘心地咬著和服的袖子。伊呂里頓時慌張起來。

  「不不不不是那樣的……!雷真大人,我並沒有抱著那樣的邪念呀!」

  「吃飯洗澡的都免了,快準備出門。」

  聽到雷真嚴肅的聲音,伊呂里與小紫都緊張了起來。雷真接著轉頭看向那兩人。

  「我們現在開始要去找一個叫『虛無石』的玩意。」

  「那該不會~就是雷真上次從地底下偷出來的東西吧?」

  小紫的直覺真是敏銳。雷真點點頭,卻有點諷刺地補充道:

  「別誣賴人。我只是接到命令,要去把不知是誰偷走的那顆石頭搶回來而已。」

  「命令?誰的命令?」

  「校長。」

  氣氛頓時變得沉重。伊呂里扶著小紫的身體,提出自己的意見:

  「那麼,我們這就前往硝子的所在地,問問看她有沒有什麼線索吧。」

  「可是姊姊大人,硝子剛才已經被協會的人帶走了。」

  夜夜說得沒錯。於是三姊妹彷彿在詢問『該怎麼辦?』似的望向雷真。

  「這下只能去拜託協會了。在校內和協會有接點的人物有……」

  「金柏莉大人、伊歐內菈大人、葛麗潔爾妲大人跟安里大人。」

  「那就分頭去找人。小紫去找伊歐,伊呂里去找師父,夜夜和我去找金柏莉老師跟安里。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都到中央食堂集合。」

  『是!』

  三姊妹異口同聲地回應。雷真目送兩人離開後,與夜夜一起前往醫學部。

  ──十分鐘後,他們毫無成果就被趕出了醫學部校舍。

  「該死!居然謝絕會面……!」

  雷真無法死心地轉過頭望向校舍,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護士們忙碌地在走廊上東奔西走。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聽說剛才還在這裡的金柏莉似乎也外出了。

  雷真心中感受到某種教人不安的氣息,不過夜夜抱住雷真的手臂,開心地說道:

  「安里小姐的意識能夠恢復,真是太好了。」

  「嗯……是沒錯啦。光是能知道這件事,跑這一趟就值得了──妳會冷嗎?」

  夜夜的臉頰微微泛紅,輕輕搖了搖頭。

  「不會。而且只要像這樣,就很溫暖呢♡」

  她說著,又把身體靠得更近了。被夜夜包覆的手臂,的確很溫暖。

  「別這樣,很難走路啊。」

  即使嘴上如此抱怨,雷真還是因為夜夜的體溫而感到安心。

  夜夜還活著。還有生命,還可以動。

  「夏綠蒂小姐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安里小姐的病房內呢?」

  「我想……應該是吧?姊妹難得團圓,也不好意思打擾。」

  真是沒辦法。這下只好放棄安里和金柏莉,透過別的路徑聯絡協會了。

  因為上次『借過電話』的關係,雷真知道協會其中一處據點。最壞的狀況下,或許要闖進那裡吧。另外說到可靠的人物就是──

  (愛麗絲……可是回到學院之後,我完全沒跟她碰到面啊。)

  明明就有那麼多事情想問她,尤其是夜夜復活的經過。然而,愛麗絲從那之後就音訊全無,連是不是在校內都不知道。

  「……夜夜知道喔,雷真。像這樣緊貼在一起,就能比平常更容易看穿心中在想的事情呢。」

  夜夜用恐怖的聲音嘀咕,讓雷真不禁嚇了一跳。

  「我、我可不是在想其他女人的事喔!」

  「不打自招了!明明和夜夜肌膚相親,居然還想著別的女人……!」

  「不要用那麼奇怪的講法!別囉嗦了,快去食堂啦!」

  其他人的成果不知如何了?雷真如此掛心著,跑了幾分鐘之後──

  「啊!來了!雷真,姊姊大人,這邊這邊!」

  在玻璃外牆的中央食堂前,可以看到一個嬌小的人影在揮手。

  正是小紫。身穿毛皮大衣的伊歐內菈與跟她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自動人偶伊凡已經在食堂中等待。因為時間已經過了下午三點,食堂中顯得空空蕩蕩。

  雷真奔進食堂中,開口第一句便是道歉:

  「抱歉,伊歐,特地把妳叫出來。」

  「不用在意啦,畢竟是雷真同學的請求呀。」

  伊歐內菈露出毫無防備心的天真笑臉。雷真不禁感到心頭一暖,但夜夜則是鬧起了彆扭。

  雷真坐到伊歐內菈對面的座位上,開門見山地說道:

  「妳應該已經聽說了吧?我希望妳能幫我聯絡協會。最好是可以問出硝子小姐被移送的地點。」

  「唉……雷真同學,零分喔。」

  「妳給分還是這麼嚴格啊!」

  「花柳齋老師原本可是〈紅薔薇〉喔?被移送的地點當然是最高機密啦。」

  ──沒錯,雖然只有短暫的時間,但硝子曾經在結社中擁有過大幹部的身分。她掌握了據點情報、組織構造等等關於結社的機密,難保敵人不會來把她搶回去。

  「……我有很緊急的事情要聯絡她,這樣也不行嗎?」

  「你知道協會是個腦袋很硬的組織嗎?」

  「那種事情……我已經清楚到煩了。」

  然而,他們有時候還是會通融一下,給個方便。這次的事情或許也會是那樣的狀況,只要把內容詳細說明……

  (──呃、怎麼可能嘛!)

  拉賽福的祕密研究是瞞著協會進行的。對協會詳細說明,就代表背叛拉賽福、洩漏了他的祕密啊!

  看著雷真苦惱的樣子,伊歐內菈輕輕笑了一下。

  「好啦,我知道了。我會試著很~巧妙地打馬虎眼,跟協會的高官交涉看看。」

  「妳願意幫我嗎?在這種沒有任何說明、這麼不明瞭的狀況下?」

  伊歐內菈露出宛如聖母般的微笑。

  「因為我相信雷真同學呀。」

  相信雷真的行動一定有其意義。

  相信雷真決不會陷夥伴們於不幸。

  在她身邊,平常總是很冷淡的伊凡,表情看起來也顯得柔和許多。

  「……謝謝妳,老師。」

  「不對!我們應該是對等的朋友才對吧?要是你下次再用那麼見外的稱呼叫我,我就不給你工學課的學分囉!」

  「這很明顯不是對等的關係吧!」

  「如果親我一下,或許我會給你特別學分喔?」

  「喂~!這教授在脅迫學生跟她發生不當關係啊~!」

  夜夜差點就要把桌子捏碎了。在搭檔的誤會加速之前,雷真趕緊結束話題:

  「那協會方面就拜託妳了。我們要稍微出去一下,可以吧?」

  「是可以啦,但不要太亂來喔。畢竟雷真同學是個麻煩製造家。」

  「不是我在製造麻煩,是麻煩事老找上門啊。」

  「那也是一種才能呢。所以你不可以太積極行動,能向我保證嗎?」

  「如果只是去吃個飯呢?」

  「那就OK。在夜會結束之後,我們再見一次吧~」

  「距離夜會開始還有……兩小時。那就大概三小時後見。」

  話已說完,但伊歐內菈卻沒有起身,而是難以啟齒地說道:

  「……我說,關於洛基同學的事情,你不問我嗎?」

  「什麼事情?」

  「就是吉卜利勒呀!像是那麼高性能的機體,為什麼會免費給他~為什麼可以無視於魔活性不協調原理~機巧上的祕密或是弱點之類的!」

  「不,我不會想問……攻略方法我自己會想,而且我也不覺得那樣算偏袒。再說,要比自動人偶的話,原本就是我壓到性地有利啊。」

  革魯賓是以量產化為前提,考慮到成本所設計出來的機體。相對地,雪月花是不計成本,一具的價值就等同於一艘軍艦的最高級人偶。

  「那具新機同時搭載了三、四個魔術迴路對吧?這樣比賽就算對等了。話雖如此,畢竟我的搭檔是世界最棒的,所以毫無疑問會是我獲勝就是啦。」

  「……花柳齋老師的人偶的確很棒,讓人看了都會流口水的程度。不過,我的孩子也不會輸喔!」

  「正合我意,那就在夜會的舞臺上一較高下吧。」

  伊歐內菈的臉上總算又恢復了笑容,感到耀眼似的看著雷真。

  「你這個人真的很厲害。那種話不是輕易就能說出口的呢。」

  「那只是因為我是個白痴啦。那麼,協會方面就拜託妳了。」

  「嗯,三小時候見。要遵守時間喔。」

  「知道啦,老──說錯了,伊歐。」

  「很好!」

  伊歐內菈帶著伊凡走出了食堂。那件厚大衣雖然看上去很溫暖,但一想到底下搞不好是全裸,就讓人不禁擔心她會不會感冒。

  伊歐內菈離開後,伊呂里緊接著便來到食堂。

  「喲,伊呂里,結果如何?」

  伊呂里的表情黯淡。明明不是她的錯,仍很愧疚地說道:

  「葛麗潔爾妲大人不在學院。聽說是被叫去當硝子的護衛。」

  「喔,是師父擔任護衛啊?那就放心多了。」

  「另外,愛麗絲大人也沒聯絡到。」

  「那邊妳也幫我找過了?真不愧是伊呂里,想得真周到。」

  「不、不敢當。」

  「姊姊大人……居然耍小聰明賺分數……!」

  小紫腳步輕盈地靠過來,莫名嫵媚地抬頭望向雷真。

  「吶~夜會開始之前要做什麼?做男生女生一起取暖的事?」

  「妳在說什麼我是聽不懂啦,總之先去填飽肚子再說。吃些溫暖的東西吧。」

  「既然如此,我這就去準備。半小時後便可以上桌了。」

  伊呂里準備走回宿舍,但雷真卻抓住她的手,然後對三姊妹說道:

  「不,我們去街上吃。偶爾大家一起去吃外食也不錯吧?」

  「……非常感謝您的好意,但我們是雷真大人的登記人偶,要出去街上有點……」

  「其實是可以的喔。」

  夜夜從旁插話,接著確認似的看向雷真。而雷真也對她點點頭後……

  「就是這樣。所以盡情去享受一番吧!」

  慫恿似的如此說道。

  然而──事情卻沒有那麼順利。

  就在一行人離開食堂,走向正門的途中,背後忽然亮了一下。

  「請快看,雷真!那邊好像有什麼──」

  夜夜的聲音有九成雷真都沒聽到。因為突如其來的轟響讓聽覺失去了機能。

  雷真趕緊轉向背後,如殘影般的影子映入他眼簾。

  是朝天際延伸、很長很長的一條巨蛇。

  裝甲在夕陽照耀下閃閃發亮。在巨蛇的頭上站著一名雷真認識的少女。

  巨蛇的蹤影瞬間消失。雷真原本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三姊妹同樣也呈現一臉呆滯。

  四周一片寂靜。一開始聽到的那聲轟響,感覺很像是火炮的聲音……

  「這是所謂的〈遮蔽結界〉嗎?」

  在內側無論是開炮還是使用魔術,都不會被外側的人發現──這樣高度的結界確實存在。根據雷真過去的經驗,喜歡使用這招的對手是……

  「又是結社……今天晚上夜會就要開始的說。」

  「剛才的景象,應該就在近處。請問要去確認一下嗎?」

  伊呂里慎重地詢問,但雷真卻默不吭聲,於是夜夜感到焦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請問是怎麼了?快走吧!要搶得先機才行呀!」

  ──這意見非常正確。若是處於被動,就會對我方不利。不,現在已經是處於被動,因為對方早已在校區內大打出手了。

  然而,雷真的行動卻比平常慢得多。夜夜忍不住變得越來越急。

  「雷真!」

  「……小紫,妳快到那邊的醫學部去,不管是誰都好,找個教授轉達這件事情。」

  「OK~!那雷真你們呢?」

  「我們先到街上。我們會沿著運河走,妳等一下追上來就行。」

  夜夜頓時驚訝地抓住雷真的身體。

  「也太悠哉了!請問你沒看到那條蛇嗎?索涅奇卡小姐就在附近遭到攻擊了呀!」

  「那不是學生該插手的事情,交給警衛和教授吧。」

  夜夜露出遭到背叛似的表情。因為承受不住她的視線,雷真又補充說道:

  「我們跟女帝在夜會上是對手。再說,或許只是我們看錯而已吧?」

  「就算這樣!如果是平常的雷真,一定會去救她的!」

  夜夜比起懷疑,更感到難過地責備雷真。

  「請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雷真明明就很笨、欠考慮、是個單細胞生物的說……!」

  「……我只是學聰明了。」

  「騙人!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夜夜「啊!」了一聲,接著張開雙手,很有精神地跳了幾下給雷真看。

  「請不用擔心夜夜的事情!你看,夜夜已經治好了!」

  這下雷真無話可說了。這句話正是最讓他為難的臺詞。

  夜夜對猶豫不決的雷真失去耐性,用力把臉別開。

  「……既然這樣,就請雷真在這裡等,夜夜自己去查看!」

  「妳說什麼!?等等、夜夜──該死!」

  雷真還來不及制止,夜夜就擅自發動金剛力,衝到了百公尺遠的前方。

  心頭一涼的雷真,只能拔腿追趕遠去的搭檔。

  


  


  


  


  


  4

  


  時間稍微回溯,當雷真正與校長喝茶的時候──

  硝子在兩名黑斗篷的保護下,走向學院正門。

  過去圍繞校區的城牆,現在變得只有鐵柵欄。透過柵欄可以看到被染成橙黃色的機巧都市。都市與學院的界線上建有新的正門,一輛小型的廂型汽車正停在那裡。

  金眼的魔術師有些愧疚地示意那輛車。

  「很抱歉是這樣簡陋的代步工具。是不是準備一輛豪華的馬車比較好?」

  「不,那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只不過,要是同行人是可愛的女孩子就好了。」

  「那真是僥倖。剛好接下來就是由美女負責護送妳。」

  魔術師打開後座的車門,結果坐在裡面翹著二郎腿的人物露出諷刺的笑臉。

  「你說美女是在挖苦我嗎,同胞山鳩?」

  「哎呀,金柏莉老師……」

  「以這種形式再相見真可謂巧遇呀,花柳齋大人。」

  這兩人在賽姆林市到最後都沒有碰到面。

  「對不起,這次的事情真的給你們添麻煩了。」

  硝子端正有禮地鞠躬致歉。這下連金柏莉也感到驚愕,讓眼鏡都歪了。

  「……我作夢都沒想到,妳竟然會這麼老實道歉。」

  「我也是一樣,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現在這樣的心境呢。」

  「妳可以再多道歉幾句,畢竟多虧那個問題兒童,我又是被減薪,又是被弄傷腳,又是被罰寫檢討文,老是過著差點被處刑的日子呀。」

  金柏莉露出壞心眼的笑臉,對硝子窮追猛打似的繼續說道:

  「而且,『麻煩事』還沒結束吧?把艾因之石交出來。」

  氣氛驟然變得緊繃,黑斗篷們也注視著硝子的一舉手一投足。

  硝子嘴角微微一揚,搖了搖空無一物的雙手。

  「我已經不會躲也不會逃了,關於那件事,我們今後再坐下來慢慢談吧。」

  「……妳願意合作就好。那麼妳的安危就正式交由魔術師協會(Nektar)保障了。」

  「請多關照──不,或許我應該這麼說:請手下留情!」

  硝子自然地綻放出笑容。看到那樣的她,金柏莉再度感到驚訝。

  「妳有點……變了呢。該怎麼說,就是……變圓滑了。」

  「哎呀,『變圓了』這種話可以對女性說嗎?」

  「那要不要我改說『變豐滿了』?」

  兩人相視而笑。隨著氣氛放鬆,寒氣似乎也緩和了。

  「請坐進車內吧。再稍待一下,負責護衛的人很快就會──看來已經到了。」

  話才說完,樹林內就出現了兩名怪物。

  「為什麼要跟上來!外部人士給我滾開!」

  「不不不,護衛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啊。還有,太艱深的英文我聽不懂。」

  分別是二十出頭的女教授,以及會讓人誤以為是女性的劍客。

  正是葛麗潔爾妲與雲雀。面對一臉憤怒的葛麗潔爾妲,雲雀懇求似的說道:

  「噢~Miss,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就看在我是年長者的面子上──啊,該不會其實妳比我年長吧?剩女嗎?」

  「嗚!你、你、你這傢伙……什麼話不好講……!」

  『主人,請冷靜下來。』『您還不算被稱為晚婚的年紀呀。』

  「不要安慰我,這些白痴!」

  葛麗潔爾妲對兩具機械天使大吼一聲後,淚眼汪汪地瞪向雲雀。

  「呵呵呵……有意思。愚弄我的蠢貨,這次我一定要全力解決掉你!」

  「給我住手,潔爾妲。妳到底在做什麼?」

  金柏莉走下車,一臉無奈地出面調停。

  她接著看向雲雀,語氣僵硬地說道:

  「上次在賽姆林市打過照面呢。我有聽說你是花柳齋大人的護衛,但今天還是請回吧。她今後將由我們來關照。」

  「我要被丟下了嗎?之前魔女就允許我同行啊。」

  「我可不太願意與你同乘一輛車,畢竟你可是能讓魔王負傷的人物。」

  雲雀當場吃了一驚。硝子沒想到這男人會做出這種反應,忍不住噴笑出來。然後從車內對一臉窩囊的雲雀說道:

  「真是受你照顧了,雲雀先生。請代我向少將問個好吧。」

  「……我明白了。妳也請小心。」

  雲雀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

  是錯覺嗎?他緊接著又恢復一如往常的窩囊笑臉,轉身離去。

  「哼……真是教人不快的男人。我總有一天要把他碎屍萬段!」

  葛麗潔爾妲全身釋放出殺氣。金柏莉則是望向兩具機械天使……

  「車外就交給妳和這兩具人偶負責了。妳可以用飛行的跟上來吧?」

  「女士,妳以為這話是在對誰說呀?」

  葛麗潔爾妲滿不在乎地回應。於是金柏莉點點頭,示意發車。

  金眼的魔術師坐進副駕駛座後,車子便緩緩出發了。

  硝子深坐在座位上,詢問金柏莉:

  「然後呢,老師?我要被帶到哪裡去?」

  「去見我們的教父〈時老翁〉。」

  「──去見Father Time?」

  硝子難掩心中的驚訝。區區一名人偶師竟然要被帶去見協會的領導者,完全超出了硝子的預料。而且會這麼快就告訴她,代表路程並不會花太多時間……

  「他就在……機巧都市嗎?」

  「那是機密。教父表示要直接和妳見面,親自做出判決。」

  直到剛才的輕鬆態度彷彿是騙人似的,硝子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

  灰十字(Crusades)會利用超法規的手段解決掉不合協會之意的人,而將那樣的死神像自己手腳般使喚的人物──可謂世界最大〈黑幕〉的人物,就是「教父」(Father Time)。

  究竟會遭到怎麼樣的對待?有沒有交涉的餘地?

  (……不,如果沒有餘地,就自己創造。)

  有人在等待我。還有孩子們在等待著這樣的我回去呀。硝子如此想著。

  車子平順地行駛在都市內,穿過大街,朝著曼徹斯特的方向行進。進入高聳的建築物林立、彎彎曲曲的道路後,車速忽然減慢下來。

  人潮來來往往。在行進遲緩的車內,金柏莉開口說道:

  「我不想浪費時間,就在這裡交換情報吧──話雖如此,如果我劈頭就進行訊問,想必也會被妳巧妙含糊過去。」

  「哎呀,我還真沒信用呢。」

  「剛好相反,我是對妳的知性有高度評價,很信任妳的智慧的意思。因此,我決定先讓妳看看我方的手牌,讓妳會想主動把石頭交出來。」

  「要是那東西在我手上,我就不會交給任何人。因為我對它也很有興趣呀。」

  「為了創造人類,是吧?」

  「是呀,沒錯。從生命之樹上摘下果實。」

  「創造神之子──成為與神同等的存在……嗎。」

  金柏莉搖搖肩膀,諷刺地一笑。

  「妳別那麼緊繃,先聽我說吧。我們至今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在調查結社的內部情報。不是靠像妳前陣子那樣魯莽而不加考慮的潛入,而是很腳踏實地的祕密偵查。」

  雖然金柏莉講得很不客氣,但硝子對於自己無謀的行動也有自覺,而默不吭聲。

  「調查的結果,我們列出了不是為了湊人數的花瓶,而是真正握有權力的薔薇名單。」

  「真是厲害呢。不過,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在那名單中,有日本人的名字。」

  「──!」

  「我們在想──那或許是妳所認識──也很想知道的名字。」

  硝子潛入結社內部的另一個理由。

  殺害那個人的存在。與金薔薇聯手將花柳齋逼到絕境的人物──

  紫薔薇果然是日本人嗎!

  看到金柏莉引誘似的笑臉,硝子不禁緊咬了一下牙根。

  「妳打算用那種誘餌引我上鉤?」

  「能那樣當然是最理想的了。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先解開妳的誤會。」

  「誤會?」

  「魔術師協會絕不是妳的敵人。」

  金柏莉一臉嚴肅地如此斷言。

  坐在前座的兩人也沒有在笑。感覺並不是為了誆騙硝子,而是為了表示真誠的沉默。

  「協會在梵蒂岡的庇護之下,與傳教士共同行動,不斷嘗試要統整世界各地的魔術師。我認為那是很有價值的行動。」

  「……這點我也同意。然而,協會制定的倫理規定,卻會成為我研究上的枷鎖。」

  協會認為無限制地認同自由,將會對全體人類帶來不幸。

  但硝子的想法剛好相反。她認為人類對知識的探求心不需要枷鎖,那樣的東西甚至是有害的。

  「我不喜歡忍耐。真要說起來,或許我比較接近薔薇的魔女吧。」

  「不,妳的思想比較接近學院。妳絕不希望自己做出不人道的事情。」

  「──妳這是信任我的意思嗎?我創造出了禁忌人偶……妳應該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吧?而且,我曾一度坐上薔薇的席位喔。」

  「不過,妳創造出的人偶們都很善良。她們的倫理觀念與西洋人的正義沒有太大的差異……我甚至覺得她們更有倫理性。從這點可以反映出她們的創造者,也就是妳的倫理觀念。」

  同車的另外兩人也沒有表示異議。原來他們對硝子的評價這麼好嗎?

  「學院本來是以『研究自由與倫理道德可以並存』為目標的組織,因此〈魔王〉的選定權才會被託付到他們手中。是到了最近十幾年,那樣的本質才開始扭曲變形的。」

  「──因為愛德華‧拉賽福?」

  「沒錯。那人為了自己的方便擴大解釋〈實力主義〉、〈學府獨立〉、〈研究自由〉等概念。妳的確曾染手禁忌研究,但妳的本性並非邪惡,可以與我們共存。妳與我們沒有敵對的理由。」

  硝子閉嘴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她並不是因為感到不滿或是警戒,只是真的非常吃驚。

  「……說實話,我感到很意外。我一直都以為灰十字的戰士大人們是一群死神呀。」

  「那麼說並沒有錯。然而,妳應該也很清楚我們是卑鄙的旁觀主義者,不喜歡主動插手戰爭或政治之類的事情吧?」

  「就是因為那樣的旁觀主義,讓喜歡多管閒事的妳飽受譴責了。」

  坐在副駕駛座的魔術師插嘴說道,結果金柏莉怨恨地嘖了一聲。看到這兩人毫不掩飾的態度,硝子的警戒心漸漸化解。

  如果這是他們的手段,那實在很巧妙。硝子已經變得願意聽聽看他們的話了。

  「──同胞黃鶯。」

  忽然,金眼男子發出苦惱的聲音。

  「唉……延續上一次,實在沒面子。這次又被擺了一道啦。」

  「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些什麼?什麼被擺了一道……?」

  「盡速把花柳齋大人送到安全的場所去。這次我們也許真的被將軍了。」

  「請等一下,你究竟……」

  就在這時,車子突然劇烈前傾。明明車速很慢,卻引起強烈的加速度,讓硝子的頭撞到前座的椅背。似乎是駕駛忽然踩下煞車的關係。

  正當硝子想要抱怨幾句而抬起頭的時候,發現車子已經被一群黑斗篷的魔術師包圍了。

  這怎麼可能?硝子心中不禁如此想。當然,她也有懷疑是幻覺魔術。

  我方都是實力堅強的高手,車外也有魔王葛麗潔爾妲在護衛,不可能讓敵人靠到這麼近的距離卻沒發現才對。再說,在賽姆林市已有遇過類似的狀況,灰十字不可能沒採取任何對策,一定有提高警戒才對。

  然而,即便透過硝子的機巧眼罩觀看,那些魔術師們的身影也沒有消失。

  換言之──這不是幻覺?

  硝子正在思考時,大量的子彈便飛了過來。

  魔力牆擋下子彈。是金柏莉展開的〈魔防〉之牆。雖然強度如銅牆鐵壁,但槍聲卻遲遲沒有停息,讓金柏莉的疲勞明顯累積。

  一片硝煙之中,硝子操作著機巧眼罩,想要看清敵人的真面目。敵人帶著機械式的哥雷姆,似乎不是用魔術而是用槍械在攻擊的樣子。

  (那麼吵鬧的機械人偶,是怎麼接近過來的……?)

  而且敵人的數量相當多,少說也有百人規模。有這麼多人接近,不可能完全不被發現。

  ──不對,剛好相反嗎?假如是我方接近過去,狀況又會如何?

  例如說,誤闖了遮蔽結界之類的。

  這麼一想,也能說明跟在後方的葛麗潔爾妲為什麼會被隔離──

  然而,沒有時間讓硝子搞清楚真相了。魔防被貫穿,鐵塊飛了過來。

  當硝子理解那是砲彈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已經被紅蓮烈火吞沒。

  擋風玻璃當場碎裂,高溫氣體蹂躪車內。硝子看著自己有如蒸發般消失的手腳,腦中浮現自己創造出的三姊妹。

  伴隨「轟隆!」一聲爆炸聲響,汽車被炸飛了。

  在衝擊下扭曲、變得宛如壓扁麵包的物體,翻滾撞倒路邊的交通標誌。

  附近的一棟公寓屋頂上,一名淑女開心地低頭欣賞著那一幕情景。

  她身上的服裝雖然是學院的制服,不過腰部穿有塑身衣,使她的外觀看上去像是中世紀的貴婦人。而在她小巧的屁股下,是一條機械大蛇的頭部。

  「噢噢,真是太美了。這就是我獻給妳的餞別之花呀,阿斯特麗德。」

  淑女演戲似的伸出手,接著緩緩將視線望向旁邊。

  在她眼前,從剛才就有一把珍珠色的利劍逼近而來。然而,速度卻非常緩慢。在強韌的魔力之牆阻擋下,前進的速度有如蝸牛。

  對攻擊特化的完全統制振動之劍居然會遭到如此強勁的抵擋。劍的使用者似乎也感到非常驚愕,浮現紋路的左眼周圍閃爍著冷汗的反光。

  「呵呵,迷宮的魔王──是這麼稱呼吧?妳只顧著我這邊,沒關係嗎?」

  「……該死!」

  敵人咒罵一聲後,滑行似的往後退下。而淑女並沒有追上去,嘻嘻笑了起來。

  「走掉了呢。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大家,我們回學院去吧。今天夜會要再度開始了──遲到總不太好吧?」

  淑女輕撫大蛇,讓牠起身。大蛇就這麼讓淑女坐在頭上,無聲無息地落到被夕陽與火焰染成金黃色的市街上。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2 運河之夜

  


  


  1

  


  「夜夜,快回來!」

  夜夜沒有聽從命令,只對雷真吐了一下舌頭。如果只是在打打鬧鬧姑且還無所謂,然而在這種等同於實戰的狀況下,她這樣的反抗態度實在少見。

  簡直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也就是雷真還沒獲得夜夜信賴的那段時間。

  (今天的我有沒出息到那種程度嗎……!)

  夜夜的胸口噴出鮮血的那一幕又閃過雷真腦海。還有她在水槽中有標本般沉睡的姿態,以及在那之前感受到那股『無從挽回』的恐懼。

  要是放任夜夜就這樣過去,這次會不會真的要失去她了……相對於雷真心中的擔憂,夜夜本人卻是精神百倍,看起來像在享受久違的奔馳。

  不久後,來到樹林盡頭,眼前出現了一潭蓄水池。

  水面反射著夕陽餘光,四周呈現一片寂靜。根本沒有什麼閃光或爆炸聲響。正當夜夜四處張望的時候,雷真從背後抱住了她的身體。

  「我叫妳等等!別擅自行動啊!」

  「請放開夜夜!夜夜才不想理懦弱的雷真!」

  「我知道了啦!小紫,用八重霞覆蓋四周一帶,找出結界的漏洞。」

  「好~!」

  夜夜驚訝地望向雷真。雷真雖然嘴上說得輕鬆,但這其實是連夜夜都不知道的高難度運用手法。上次為了在缺少夜夜的狀況下救出硝子,雷真也磨練過各種技巧。

  最大輸出的八重霞讓眩惑效果擴散到周圍。附近一帶因為同時被施予〈結界〉與〈眩惑〉兩種魔術的關係,魔活性不協調原理發揮了。

  魔術互相衝突,使空間變得不安定,啪靂啪靂地爆出小小的雷電。

  小紫聚精會神地環顧四周,最後找到了漏洞。

  「有了!那裡就是入口!」

  雷真立刻伸出魔力細絲,強行扳開漏洞。最初只是打開一道像小窗戶般的裂縫,就已經傳出激烈的爆炸聲響與狂暴的魔力。

  「啊,果然是索涅奇卡小姐的蛇!」

  沿著夜夜所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條巨蛇在湖面上滑行,濺起水花。一顆砲彈擦過旁邊,讓坐在巨蛇頭上的索涅奇卡搖搖欲墜。

  「雷真大人……請問該如何做?」

  伊呂里請示雷真的判斷。老實說,雷真巴不得現在馬上掉頭離開,但是……

  「小紫留在這裡維持結界的開口,夜夜和伊呂里跟我一起進去。」

  「是!夜夜隨時都做好被進來的覺悟了!」

  「不是妳被進來好嗎?是我們要進去結界好嗎?」

  夜夜看起來很開心。相對地,伊呂里則是對雷真露出責備的眼神。

  雷真雖然很清楚她想講什麼,但現在要是讓夜夜離開眼前會更恐怖。於是雷真帶著那兩人一起跳入結界中,奔向大蛇的方向。還沒跑幾步,流彈便飛了過來。

  人頭大小的鐵塊──應該是一顆榴彈。旋轉的彈身看起來像是慢動作畫面。雷真的身體已經準備使用金剛力,卻忍不住停止了魔力釋放。當然,如此一來便造成了致命性的破綻。要死了──正當雷真這麼想的時候,砲彈忽然往別的方向飛走。

  抬頭一看,是伊呂里造出了一面冰牆。緊密到如鋼鐵般堅硬的冰,偏移了砲彈的軌道。夜夜停下腳步,對雷真大聲抗議:

  「請問你是在做什麼呀,雷真!」

  「抱、抱歉,我不小心、呃、太注意敵人的位置了。伊呂里,謝啦。」

  「小事一樁而已。雷真大人由我來保護。」

  「姊姊大人~~~~居然又趁機在賺分數~~~~!」

  「在下一發飛來之前快跑!就快到了!」

  在前方,索涅奇卡的大蛇正激烈戰鬥著。伴隨扭動抬起如鐮刀般的脖子,並張開血盆大口。從伸出的舌尖爆出火花,傳來連續槍響。

  (機關槍?原來還內藏了那種玩意啊。)

  子彈中混雜有曳光彈,讓人可以用肉眼追蹤射擊線。因為樹林遮掩的關係,難以判斷敵人的所在地,不過索涅奇卡還是透過跳彈的聲音掌握了位置。

  大蛇尾巴一掃,連同高大的樹木一起撞倒了敵人的自動人偶。

  瞬間的速度和強度簡直可以匹敵金剛力──雷真不禁有這樣的感覺。當然威力也相當強勁,讓砂土宛如間歇泉般噴起,在地面產生了一個坑洞。

  (這傢伙,果然很強!)

  真不愧是奧爾嘉的競爭對手。雖然因為洛基、夏露與日輪等人的關係而光芒不太顯眼,但女帝可是那個奧爾嘉認同的少女,實力足以和學生總代表一較高下。

  外觀像牛的自動人偶被大蛇擊飛到空中。背上背著大砲的四腳步行式機動兵器──雷真在接受日本軍訓練的時候有看過照片資料。是俄羅斯軍在日俄戰爭時投入的新型人偶兵器。

  透過自動人偶的自律性控制『移動』與『瞄準』的工作,不是透過魔術而是靠火藥攻擊。雖然是很符合二十世紀概念的合理兵器,但用馬匹牽引大砲的成本還比較便宜。

  敵人不只一臺,砲聲又接連響起。也有砲彈掉落在雷真眼前,燒焦的鐵片與土塊飛濺起來。

  「這裡難道是什麼戰場嗎……該死!」

  硝煙刺激著鼻子。雷真忍不住大聲抱怨,讓索涅奇卡發現了他的存在。

  「雷真‧赤羽!?」

  「別移開視線啊!」

  一發砲彈擊中大蛇的頭,引起大爆炸。

  雷真霎時冒出冷汗,但大蛇似乎平安無事,從濃煙中露出肥大化的頭部。

  裝甲厚度增加,像一面大盾牌似的展開。

  (打開裝甲……不,是增加了?形狀和厚度好像改變了……?)

  是什麼機巧裝置嗎?還是透過魔術迴路造成的效果?

  「雷真!夜夜把大砲破壞掉囉!」

  夜夜像是在討雷真誇獎似的在遠處揮手,緊接著又以閃電般的速度一腳踹飛機械牛。光是如此,大砲便當場被折斷,倒在地面上。

  雷真收起心中的不安,為了讓夜夜不要耗盡魔力,適度地給予補充。索涅奇卡也沒緩下攻勢,不斷蹂躪著戰場。

  沒過多久,現場便被壓制下來了。雷真看準時機,對伊呂里做出指示。

  「伊呂里,活捉他們。」

  「請交給我吧。」

  伊呂里早已完成準備,整個湖畔忽然飄起冰晶。

  伴隨「鏘!」一聲清脆的聲響,大氣瞬間凝結,形成了好幾座冰牢,毫髮無傷地關住了十幾名魔術師。

  「明明使用者這麼隨便,妳還真厲害啊……伊呂里。」

  「小事一樁而已。順道一提,這招稱作囚獄殺鐧〈冰魚縛〉。」

  「雷真!賊要消失了!」

  正如夜夜所說,被關在牢籠裡的魔術師們紛紛變得透明而漸漸消失。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應該不是轉移吧?」

  消滅過程中感受不到魔力。並不是靠魔術消失的……應該。

  不久後,頭頂上的天空出現裂縫,籠罩附近一帶的遮蔽結界崩壞了。

  「雷~真~!」

  小紫輕盈地踏著樹枝,跳了過來。

  「喲,小紫,結界是妳破壞掉的嗎?」

  「咦?不是我呀?」

  在雷真面前落地的小紫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是你們把施術者打敗的嗎?」

  「……不是。」

  「是對方撤退了。並沒有被打倒。」

  隨著「軋軋軋」的齒輪聲,巨蛇垂下巨大的頭,讓索涅奇卡下來。

  然後有如剝香蕉皮般,從嘴部分裂成三片,各自縮短長度、調整關節位置,變成兩公尺高的機械式哥雷姆。

  雷真對那精密的構造感到驚訝的同時,詢問索涅奇卡:

  「看來沒受傷的樣子,妳沒事吧?」

  「那還用說?你當我是誰?」

  「妳說誰,呃、就是……女帝小姐啦。」

  索涅奇卡目不轉睛地盯著雷真,讓他不禁有些膽怯。

  「幹什麼?」

  「請別在意。我只是在思考,是否應該要消滅目擊者而已。」

  「怎麼可能不在意啦!」

  「感謝你出手幫忙,比起自己一個人解決要輕鬆多了。」

  「聽過剛才那句危險的發言之後,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形式上的客套話。」

  「你真是一如謠傳般不怕死呢。我的事情,你其實大可以不要管的。」

  索涅奇卡灰色的眼眸忽然散發出銳利的光芒。

  「不要到危險的場所去──小時候沒有人這樣教導過你嗎?」

  「我也很想那麼做啊,只是我的搭檔說什麼也要插手幫忙。」

  雷真看向夜夜。於是夜夜收起原本渾黑的氣魄,裝出客套的笑容。

  「你說這孩子……?」

  索涅奇卡眼中的敵意頓時消失。雷真不禁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剛才那群人是何方神聖?」

  「誰知道呢?我也不清楚。」

  「他們最後使用的魔術,那是什麼?就是會消失的那個。」

  「魔術可是魔術師的生命,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讓人知道自己的祕密呢。」

  說得也是……雷真老實地點點頭,同時在心中苦笑著。

  (那句話,根本就是在承認妳其實知道啊。)

  雷真問的明明就是那群敵人的魔術,索涅奇卡卻說無可奉告。換言之,兩者的魔術是相同的東西──索涅奇卡知道敵人的真面目。既然知道卻不願意說,代表應該是俄羅斯的內部問題吧?

  「然後呢?這件事要怎麼對學院報告?」

  「悉聽尊便。把你看到的全說給他們聽就行了。」

  「妳要我去報告啊?妳才是當事人吧?」

  「打倒敵人的是你,我什麼都不知道。」

  索涅奇卡自顧自地說完後,便轉身準備離去。雷真趕緊對著她的背影大叫:

  「喂,別自己一個人走動!妳才剛被攻擊過不是嗎!」

  「我也有自己的護衛。既然結界已經消失,很快就會跟我會合的。」

  單方面告知後,索涅奇卡像是忽然想起似的又轉回身子,捏起裙襬。

  「那麼,我們稍後在夜會上再見吧。」

  她說著,優雅行禮。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動搖的樣子,泰然離去。

  (是對這種戰鬥已經習慣了嗎……會習慣遭遇襲擊,究竟是什麼來頭啊?)

  真是讓人摸不清。就在雷真發著呆的時候,夜夜對他露出充滿期待的眼神。

  「請問接下來要怎麼辦呢?果然是去對索涅奇卡小姐做身家調查──」

  「別管她了。現在重要的是,我們快去吃飯吧。」

  夜夜頓時鼓起腮幫子,讓雷真不禁慌張起來。

  「妳在鬧什麼彆扭啦?明明平常只要跟女的扯上關係妳就吵個不停。」

  「雷真才奇怪呢,明明平常都會跟著女人的屁股到床上的說。」

  「我才沒有!別囉嗦了,快去吃飯啦!我想跟妳們一起吃啊!」

  雷真一把抓住夜夜的手臂。夜夜於是臉頰泛紅,頓時變得安分。

  「啊,警衛來囉!」

  小紫把手放在耳邊。緊接著,樹林深處開始有幾束光線在閃爍。

  走在前方指揮隊伍的,是佩帶軍刀的西裝女性──艾薇兒。

  「是她啊……這下要是被抓到,應該會被盤問很久。」

  「請問要怎麼辦?」

  「開溜吧!」

  『是!』

  三姊妹異口同聲地回應。於是四個人壓低腳步聲,迅速離開了蓄水池邊。

  


  


  


  


  


  2

  


  「嘩……!」

  一聲讚嘆後,夜夜好一段時間都說不出話。

  日落的餘暉與漸漸亮起的無數燈火,美麗到讓人一時忘了出聲。

  從石橋上俯瞰街上的光彩,大大小小,彷彿閃爍的星辰般搖曳。冬季冰冷的空氣讓光芒更加澄澈,甚至令人感到神聖。

  夜夜興奮地將上半身探出欄杆。

  「果然好漂亮呢,運河!啊,遠處那片黑色的,是海呢!還有船!」

  「夜、夜夜,不要胡鬧!會掉下去的!會迷路呀!」

  伊呂里追趕著亂跑的夜夜,夜夜則是靈敏地到處逃竄、不讓伊呂里抓到。看到那有如小貓在玩鬧的光景,小紫嘻嘻笑了起來。

  「姊姊大人們,好像小孩子喔。」

  「妳倒是看起來好像很習慣了。」

  「就是說呀,雷真大人!小紫這孩子,老是從宅邸偷溜出來,到街上亂逛……!」

  伊呂里把矛頭轉過來。小紫趕緊躲到雷真背後,「嘿嘿」笑著打馬虎眼。

  (這麼說來,伊呂里以前有一次喊著小紫失蹤了,然後跑到學院來找人啊……)

  那是發生在暑假期間的事情。雷真頓時有種聞到夏季氣味的感覺,不禁胸口一緊。

  大概是追趕夜夜追到累了,伊呂里走回來,責備似的說道:

  「雷真大人,請問為什麼要外出呢?我認為現在不要離開學院會比較好呀。」

  「我們現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而已。但光是等待也很無聊吧?」

  「這麼說……也是沒錯。」

  「而且說不定可以碰巧遇到硝子小姐啊。就稍微放鬆一下吧。雖然只有夜會開始前的短短兩小時而已。」

  「既然如此,本人伊呂里,必會盡全力放鬆自己。」

  「嗯,妳也稍微鬆一鬆肩膀吧。」

  「我明白了──喂,夜夜!不准再亂跑!」

  伊呂里抓住夜夜,強硬地牽起她的手。小紫大概是感到羨慕的關係,追上兩位姊姊,抓住了夜夜空下來的另一隻手。

  三姊妹手牽著手,走在夜晚的街上。

  雷真為了不要打擾她們,跟在有點距離的後方。

  夜夜好奇地指著某個東西,伊呂里便細心地對她說明,小紫則是偶爾搗亂幾句。三個人的表情都很明亮,看起來相當開心。伊呂里和小紫雖然應該都習慣了走在街上,不過她們想必從以前就想要像這樣,三姊妹一起在異國都市閒逛了。

  這種事情,雷真至今都從未想到過。

  總覺得有好長一段時間,腦袋裡都只考慮著自己的事情。

  事到如今才想要補償,是不是太自私了……

  「雷真?請問你果然還是很在意索涅奇卡小姐的事情嗎?」

  夜夜轉過頭如此問道。於是雷真趕緊揮散迷惘,開朗地回應:

  「不,我只是在考慮要吃什麼而已。妳們有什麼想去的店嗎?」

  「有~!我想吃肉!」

  小紫牽著夜夜舉手提議。雷真不禁笑了一下。

  「那種不管什麼店都會有啦。伊呂里呢?」

  「我對那方面很生疏……夜夜怎麼樣?」

  「夜夜想要──去那一家店。」

  「哪一家?」

  「就是雷真和夏綠蒂小姐做過猥褻行為的那家店……!」隆隆隆!

  「並沒有發生過那種事!不過我知道了!就去那裡吧!」

  也就是雷真剛來學院沒多久的時候,和夏露一起光顧過的那家店。雷真靠著記憶尋找餐廳,最後和那時候一樣找到了營業中的看板。

  石造的外觀雖然讓人感覺很有歷史,不過並不會因此覺得拘謹。

  前菜是鴨的肉糜。湯品則是呈現美麗的焦糖色,來自印度的辛香料散發濃郁的香氣,呈現出完全不像英國料理──雖然這樣講很失禮──的極佳口感。

  當期待已久的小牛肉端上來時,小紫的眼神立刻變得閃閃發亮。

  帶有蘋果酒風味的奶油燉肉。入口即化的肉塊中溢出肉汁,即使是對西洋料理沒研究的雷真,也感到非常美味。

  小紫將料理放進口中,露出陶醉的表情。

  「好好吃喔~♡」

  「那真是太好了。夜夜呢?」

  夜夜讓餐刀發出光芒,「呵呵呵」地奸笑起來。

  「這就是誆騙了夏綠蒂小姐的味道……!」

  「……呃,我承認我是有想收買她啦。」

  「夜夜只是開開玩笑而已。真的非常美味呢。」

  夜夜露出微笑,接著停下握著叉子的手,有點沒自信地小聲呢喃。

  「喏,雷真,雖然這只是夜夜的猜想,不過雷真拜託校長解除自動人偶使用限制……請問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雷真剛才要求校長『先付的酬勞』就是這個。

  「……這件事,是指什麼?」

  「就是為了帶夜夜到街上。」

  雷真頓時答不上來──因為夜夜說對了。

  於是他假裝把注意力放到盤子上的料理,裝傻回應:

  「妳在胡說什麼?那當然是為了方便到處去找硝子小姐啊。」

  「說、說得也對。真是對不起,夜夜說了奇怪的話。」

  「哎呀,不過有一半也是為了妳啦。」

  伊呂里的肩膀頓時僵硬。雷真則是保持著平常的態度,開玩笑似的說道:

  「畢竟我要是沒有偶爾討好妳一下,總覺得又會被妳揍了。」

  「唔唔唔……請問你當夜夜是什麼呀!」

  夜夜生起氣來,然而並不是打從心裡感到火大。

  她的嘴角上揚,代表她其實也在享受著這段打情罵俏。也許是因為燭光照耀的關係,她的臉蛋看上去比平常更美,同時也更加虛幻。

  雷真打死不讓心中感到的痛楚寫在臉上,但伊呂里似乎再也忍不下去,而放下刀叉,離席假裝去洗手間了。吃完小牛肉的小紫也跟在姊姊身後離開。

  伊呂里應該是不想讓夜夜看到自己流淚,畢竟要是讓夜夜因此亂猜就不好了。雷真也為了不讓夜夜察覺這件事,而開玩笑地說道:

  「意外變成我們兩人獨處了。她們大概是在跟我們客氣吧?」

  「啊!意思是把這張餐桌當成床也沒關係了──!?」

  「做出那種事以後就別想來這家店了好嗎?給我保持在口頭上的程度。」

  「請問是要談情說愛嗎?」

  「對,就是那樣。」

  夜夜霎時變得臉紅,用叉子不斷戳著肉塊。

  「總、總覺得最近、好奇怪呢!」

  「……說得也是。我有自覺。」

  雷真嘆了一口氣,於是夜夜驚訝地抬起眼睛。

  「雷真……?請問你為什麼要嘆氣……?」

  「這不是討厭的那種嘆氣。我只是覺得自己實在很幸福。」

  「──幸福?」

  這並不是為了打馬虎眼的謊話。雷真心中確實抱著這樣的感情。

  「自從老爸和撫子過世後,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心情。然而現在,我打從心底如此覺得。因為我擁有願意珍惜我的夥伴們,還有世界第一的搭檔。」

  夜夜染紅雙頰,溼潤眼眸。雷真一臉認真地繼續說道:

  「我接下來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

  「如果和天全一戰,我十之八九會喪命吧。而且在那之前,我搞不好就會被結社那群人殺了。校長也是,不曉得會對我做出什麼事。不過,就算我在這裡結束了──」

  「不會結束的!有我們雪月花呀!」

  「我知道。但未來的事情誰也難料吧?」

  夜夜用力咬起嘴脣。雷真語氣柔和,輕聲說道:

  「無論將來會如何,我此刻感受到的都是『真實』的。」

  雖然是一段要稱作半輩子也太自大的短暫歲月,不過回首想想,還是會如此認為。

  「名叫赤羽雷真的一個大白痴,遠渡重洋來到地球的另一端,不斷受傷、不斷鬧事,和妳一同度過的這段日子,真的……」

  雷真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夜夜也沒有開口。

  兩人互望一眼──

  靜靜露出微笑。

  不久後,伊呂里與小紫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回來了。

  大家享受完餐後甜點的橘子冰淇淋,走出店外。因為店內溫度有點熱的關係,屋外的冷風讓人感到舒服。雷真用力伸了一個懶腰後,對三姊妹說道:

  「在這種時候還讓妳們陪我出來,真是抱歉啦。」

  「不,我們也過得很開心。謝謝您。」

  伊呂里很有禮貌地道謝。小紫則是抱住雷真的手臂,撒嬌似的說道:

  「喏~我們繞運河畔回去吧?那裡有好多燈光,很漂亮呢!」

  「小紫……居然假裝天真無邪地把胸部自然貼上去……這個將來深不可測的孩子……!」

  夜夜雙眼的光彩頓時消失。雷真趕緊把小紫從手臂上拉開。

  




  


  「離夜會開始還有三十分鐘。要散散步也是可以啦──可是妳們不會冷嗎?」

  「夜夜沒問題的。姊姊大人本來就很習慣寒冷,小紫也是不怕冷的孩子呀。」

  「那我們就稍微繞一下路吧。都難得出來了。」

  「是!」

  夜夜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開心。於是四個人就這麼朝著運河畔的散步路線出發。

  途中,經過一條彎彎曲曲的繁華街。路旁林立著古老酒館的漂亮街道上,到處可以聽到店裡傳來輕快的音樂。

  再過一段日子後,或許就會開始改放一些有聖誕節氣氛的歌曲了吧?街上應該也會裝飾得更漂亮──正當雷真想著這些事情,並準備穿過街道的時候,三姊妹忽然一起停下了腳步。

  帶有焦臭的風同時吹進雷真凍僵的鼻子。

  「這是什麼臭味?難道發生什麼火災了嗎?」

  剛才索涅奇卡的那件事情閃過雷真腦海。小紫像隻小狗一樣嗅著氣味尋找源頭,而雷真、夜夜與伊呂里也跟在她的後面。

  就在他們進入了一條小巷時,發現有警官駐守在那裡。巷子被繩索封鎖起來,對面可以看到一團被燒焦的鐵塊。臭味似乎就是從那裡飄來的。

  「是車子的殘骸呢。發生車禍了嗎?」

  「看起來應該……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警官的人數太多了。」

  現場的警官少說也有二十人以上。不尋常的氣氛讓路上的行人們也開始騷動。

  雷真靠近觀察,發現那鐵塊原本應該是一輛汽車,玻璃碎片散落四周,分不清是血跡還是機油的黑色液體濺灑在道路上。

  他接著走近一名正在站哨的警官問道:

  「不好意思,我想請教一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故嗎?」

  「是啊,那車子看起來相當不錯吧?不需要加柴點火,最適合寒冷的冬天啦。」

  「……英國人的玩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品了?」

  警官把制服帽子重新戴好,聳聳肩膀說道:

  「哎呀,像這種會發生引擎意外的車子,我是不會想開。」

  「引擎意外──確定是那個原因了?」

  「如果是車禍,應該還會有另一輛被烤熟的車子吧。」

  ……不對,這才不是什麼引擎意外。雷真的直覺如此告訴他。

  「雖然我們也有聽到什麼這輛車是遭到大怪獸攻擊之類的胡言亂語,但是在這種大街上使用大型自動人偶什麼的,實在讓人很難相信。而且還只是為了攻擊一輛車子──」

  如雷電般閃過腦海的想法霎時讓雷真的心臟揪了一下。

  只是為了攻擊一輛車子,就搬出大型自動人偶。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如果那輛車的戒備森嚴到讓人必須這麼做的話……

  「小紫!」

  敏感察覺出雷真意圖的小紫立刻衝過去,穿過圍繩接近殘骸。

  「啊!站住!」「不可以進去!」「現場採證還沒有──」

  小紫輕盈閃過上前阻止的警官們,朝廢鐵踹出一腳。

  就算沒有金剛力,她依然擁有超越常人的腳勁。失去固定的車門輕易被踢開,露出空無一物的座位。

  ──不對,並不是『空無一物』。小紫將上半身探進車內,從裡面拉出某樣東西。接著「鏘啷啷」地將那東西放在雙手上,一臉快要哭出來地大喊:

  「雷真!這個!是硝子的──!」

  小紫拿在手上的,正是硝子平常圍在腰上的黑色鎖鏈。

  


  


  


  


  


  3

  


  警官嚴厲斥責,甚至說要向學院提出抗議之後,才總算放走了雷真。

  然而現在對雷真來說,會不會受到學院的責備根本無關緊要。

  無論是雷真、夜夜、伊呂里還是小紫,都只能茫然若失地站在原處。

  三姊妹受到的打擊相當大,小紫全身不斷在顫抖,伊呂里則是臉色發青地抱著自己的妹妹們。她們的感受雷真很清楚,畢竟在不久前才經歷過一場嚴酷的糾紛,好不容易把硝子帶回來的,現在她卻又下落不明了。

  「雷真……請問該怎麼辦才好……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看到夜夜倉皇失措的樣子,伊呂里從背後抱住她的身體。

  「用不著擔心。這點程度的事情,對主人來說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句話聽在耳裡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雷真也附和道:

  「伊呂里說得沒錯。硝子小姐應該平安無事。」

  大概是認為那只是膚淺的安慰罷了,夜夜盈滿淚水的雙眼忽然用力瞪向雷真。

  「請問你憑什麼說得那樣武斷!」

  「我並不是武斷,只是說『應該』而已──妳看。」

  雷真用下巴比向在現場到處徘徊的警官們。

  「雖然剛才那位巡查說這是一場事故,但其實那群人尚未找到確證。所以他們才會拚命像那樣到處蒐尋線索啊。畢竟現場根本就沒有〈遺體〉。」

  姊妹們發抖的身子頓時平靜下來,心想:的確是這樣!

  「在小紫踹開之前,車門都沒有被打開。也就是說──」

  「車內原本就沒有人……?」

  「沒錯。要是車內有人,管他是傷患還是屍體,警官們應該早就拆開車殼進行救助了。既然人不在車內,就表示應該還沒有喪命。」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也有可能是敵人把遺體回收走了呀。」

  「若真是那樣,現場好歹也應該會留下一些人體碎片才對。」

  三姊妹轉頭環顧四周。那群警官們到處尋找的也正是那類的東西。

  「要在這種大街上將散落的肉片全數回收──對方應該沒有那樣的時間。再說,硝子小姐可是有師父大人跟在身邊,怎麼可能那麼輕易被殺掉?」

  雖然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實雷真這段話,不過三姊妹都漸漸恢復冷靜了。

  小紫擦掉臉上的淚水,用宛如小狗般的眼神抬頭看向雷真。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去找硝子嗎?」

  雷真一時答不上來,而別開了視線。

  三姊妹頓時露出感到不滿的表情。雷真內心其實也很想馬上去找硝子,但夜會就快要開始了。雷真不久前才對硝子本人發過誓,要讓自己成為魔王。

  夜會結束之後,還有跟伊歐內菈見面的約定。到時候就可以知道是否能得到協會的幫助,也能將這件事轉達給協會。

  雷真慎選詞句後,開口說服三姊妹:

  「我們暫時先回學院去吧。這邊已經有協會的魔術師們在處理了……應該。換言之……沒有我們能做的事情。」

  「請恕我直言!」

  伊呂里難得不肯罷休地繼續說道:

  「這樣就會拿不到那顆〈石頭〉了呀!如果我們沒能找到硝子!」

  「呃……是沒錯啦。」

  「我們回學院去吧,姊姊大人。」

  夜夜用相當明確的語氣對雷真表示贊成。

  「夜夜相信雷真的判斷。現在那樣做才是最好的選擇。」

  「……妳剛才可是完全無視於我的指示喔?」

  「那、那是因為、剛才那一點都不像雷真呀。色鬼雷真居然會放著美少女不管。」

  「我才不色!不過謝謝妳啦!」

  伊呂里看起來有些不滿,小紫則是表現得很不安。然而,夜夜的想法似乎相當堅定。或許是被她的決心所打動,兩姊妹最後也點頭同意了雷真的決定。

  四個人堅信著硝子一定平安無事,並快步趕回學院。

  為了觀看夜會,紳士淑女、記者與魔術相關人士都聚集到學院,讓校內顯得非常熱鬧。雷真穿梭在那擁擠的人群中,直奔夜會的交戰場。

  讓人聯想到古代競技場的建築物,在前陣子的戰鬥中並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破壞,依然維持著它原本的外觀。雷真走進昏暗的走廊,便看到一群熟悉的面孔等在那裡。

  「喲,都到啦?」

  雷真用友好的語氣向大家打招呼,於是夏露、日輪、芙蕾與洛基──所有人都一起轉頭望向他。就在這個瞬間,雷真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僵硬的氣氛。

  「……怎麼啦?你們總不會事到如今還感到緊張吧?」

  雷真依舊態度輕鬆地說著,結果夏露『唉~~』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真~~的是個有夠遲鈍的笨蛋呢。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很不客氣地罵著雷真,同時遞出一張摺好的紙張。

  雷真接過紙張打開一看,是夏露親手書寫的筆記。

  「『夜會〈最終章〉的重點整理』──妳特地幫我整理的嗎?」

  「才才才才不是呢!那是寫給我自己用的啦,自己用的!」

  「你就收下吧,雷真。夏露她連寫錯一個字都不能接受,重寫了三次才寫好的。」

  「給我閉嘴,西格蒙特!小心我在午餐的雞肉上塗黃芥末喔!」

  「謝謝妳啦。嗯~讓我看看……」

  夜夜與小紫也把小腦袋湊過來,一起看向紙張。雖然雷真對英文的讀寫很不拿手,不過夏露特地整理過的文字讀起來簡單易懂,讓雷真很快便理解了文章的內容。

  「『除第一名以外的六名選手進行對戰,爭奪對第一名的挑戰權。若經過四天晚上依然無法分出勝負,將由執行部決定挑戰者。』──這種事我可是第一次聽說。而且,照這樣的做法……」

  洛基用鼻子「哼」了一聲,挑釁道:

  「看來就算是君臨笨蛋頂點的笨蛋帝王也明白當中的意義了。」

  「不要開口閉口就叫人笨蛋,這個統治笨蛋大陸的笨蛋霸王!」

  「在元帥(Marshal)出場之前,先強制削減我們的人數──就是這樣一項策略。」

  「本來並沒有這樣的規定吧?事到如今才變更規則,會不會太狡猾啦?」

  「那是因為你們的狀況實在太特殊了。」

  從走廊深處悠然走來一名魁梧的壯漢。

  當然,那正是校長拉賽福。在他身後也可以看到索涅奇卡的身影。

  「看來參加者都到齊了。那麼在開幕之前,我再重新說明一次吧。」

  拉賽福將視線望向舞臺。學生總代表奧爾嘉正用她嘹亮動聽的聲音對現場觀眾們解說規則上的變更。拉賽福滿意地點點頭後,開始說明:

  「首先,現在不在這裡的人,除了馬格努斯同學以外,手套都已經被剝奪了。」

  換言之,就是失去了夜會的參加資格。

  「阿斯拉怎麼了?那傢伙的同伴們呢?」

  「阿斯拉‧厄恩同學的自動人偶被破壞了。而且就算人偶沒有受損,他與他的支持者們在前一陣子曾經讓學院陷入混亂。」

  「那是王妃的錯吧!罪不在阿斯拉!」

  「魔術師應當能夠自律。難道你要將你至今做過所有行動的責任都歸到你的監護人身上嗎?」

  雷真完全無從反駁。無論是襲擊D-works的事情,或是透過私鬥擊垮那群德國學生的事情,全都是出自雷真自己的判斷。他並沒有將責任推到硝子身上的想法。

  夏露因為過去也曾經破壞過時鐘塔的關係,只能閉嘴保持沉默。

  雷真看向日輪,於是日輪表情僵硬地對他點點頭。

  「昴與六連都已經正式將手套歸還了。」

  果然如此……夏露將手臂環抱在胸前,一臉知道內情似的說道:

  「那兩人的主要原因是傷勢。老是那樣亂來,當然不可能治好了。他們可不像你和洛基這種原始生命體呀。」

  「我是已經進化的生物,別把我跟這個渦蟲笨蛋混為一談。」

  「不要把我講得像怪物一樣啊!我也是會死的好嗎!」

  拉賽福伸出手掌制止學生們鬥嘴後,繼續說道:

  「〈手套持有者〉(Gauntlet)就只剩下目前在場的這些人。到這邊為止都聽明白了嗎?」

  關於這一點雷真也無從反駁,甚至有種冥冥中註定會變成這樣的感覺。

  「那麼我繼續說明。誠如大家所知,夜會的日程因為多次中斷的關係而嚴重延遲了。本來早就應該是最終夜──也就是馬格努斯同學上場的日子才對。」

  照日期來算的確應該是如此。然而,實際上舉辦過夜會的日數只有九十天左右而已。

  「當然,也是可以讓馬格努斯同學現在就立刻站上舞臺。但是──」

  拉賽福彷彿在威嚇似的環視眾人。走廊上頓時瀰漫一股教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你們是一群感情友好的同窗這件事,早已眾所皆知。而既然阿斯拉同學與他的同伴們已經遭到放逐,要是現在讓馬格努斯同學出場,被人批判是恣意操縱比賽結果也會變得無從反駁了。這麼一來魔王的正當性就會遭到質疑,到頭來對你們也沒有好處。對吧?」

  「這點我是可以理解,但無法接受。」

  夏露毫不畏懼,光明正大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讓我們互相較勁,決定出最後一名挑戰者──這樣的做法對馬格努斯太有利了。畢竟他可以毫髮無傷地與已經疲憊不堪的挑戰者對戰呀。」

  「夏綠蒂同學,妳說說看這所學院中最重要的一條理念吧。」

  「就是──〈實力主義〉。」

  「沒錯。馬格努斯同學在賽前的選拔中就已經獲得了第一名。如果妳有異議,就必須展現出超越他的實力才行。我有說錯嗎?」

  「呃……也許是那樣沒錯……但是!」

  「我很贊成。這麼做完全合乎道理。」

  一直保持沉默的索涅奇卡忽然面露喜色地說道。

  雷真心中頓時響起警報。於是他為了不要漏看任何些微的異狀而專心注視著索涅奇卡,結果卻遭到少女們投以冰冷的視線。實在是嚴重的誤會。

  「說句實話,我一直都非常擔心呢。萬一你們真的靠人數優勢擊敗馬格努斯,那夜會根本就變成一場笑話了。」

  索涅奇卡露出好戰的笑臉,有如在發表聲明般對眾人說道:

  「多重的轟鳴(Surround Roar)、暴龍(T. rex)還有魔姬(Dark Princess)──我期望能夠與妳們堂堂正正地戰鬥。然後,我會證明我是貨真價實的〈女帝〉。」

  女性陣容們各個緊張起來,雷真則是在一旁小聲嘀咕。

  「不把我和洛基算進去嗎?」

  「真不識風雅。男生跟男生自己到一旁親密切磋不就好了。」

  「對吧對吧!男生就是應該跟男生湊在一起呀!」

  「夏露妳又是在那邊興奮什麼啦!」

  「很抱歉,那提議我不接受。我們姊弟會一同戰鬥。」

  洛基像是在保護姊姊似的站出來,飄動著半身披風狠狠說道:

  「女帝若想跟芙蕾一戰也無所謂,但妳可要做好與我為敵的覺悟。」

  索涅奇卡保持笑容,將視線望向洛基背後的吉卜利勒。

  閃耀白色光輝的機械天使,正是前幾天輕易擊敗阿斯拉的伊歐內菈最高傑作。那場戰鬥的詳細狀況想必索涅奇卡也有耳聞吧。

  洛基把視線移到雷真身上,又如宣戰般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你也給我做好覺悟。」

  「……好,我早就做好啦。」

  雷真說著,看向芙蕾。芙蕾雖然一臉抱歉,但很快便露出認真的表情,毅然點頭回應。她豐滿的雙峰隨之搖盪,夏露的額頭莫名冒出青筋。

  看來與那對姊弟的戰鬥是無可避免了。

  拉賽福判斷眾人都接受了規則的變更,於是拍拍手進入總結。

  「那麼,各位就上舞臺去吧。觀眾們已經等不及了。」

  


  


  


  


  


  4

  


  在走向舞臺的路上,雷真對夏露搭話:

  「事情變得有點麻煩了啊。」

  「……是呀。我們走吧,日輪。」

  夏露冷淡回應後,邁步走出。雷真不禁感到奇怪,而改叫了日輪一聲。

  「喂,日輪。」

  「是、是,請問有什麼事?」

  日輪雖然停下腳步,卻不把頭轉向雷真。

  雷真從一旁把頭探過去,日輪又把臉別開。一段視線的你追我跑之後,雷真一把抓住日輪的肩膀,把她的身體轉向自己。

  與雷真四目相交的日輪當場變得全身僵硬,像個沸騰的水壺般噴出蒸氣。

  「人、人家會害羞的……!居然在這樣的地方接吻……!」

  「我才沒有想到那種事情!是妳從剛才就不看我啊。」

  「雷真……你從哪裡學會了那種技巧……!」轟轟轟。

  「日輪,別理那種變態了,我們快走吧。」

  在夜夜開始暴動之前,夏露就把日輪帶開,拉著她的手離去。

  昏暗的走廊上,最後只剩下雷真與三姊妹。

  敏感的小紫頓時變得靜不下來,夜夜則是疑惑地眨著眼睛。

  「雷真大人,請使用我戰鬥吧。無論對手是誰,我都不會輸的。」

  伊呂里站出身子。存在感讓魄力激增,使人感受到一股有如被暴雪吹襲般的威脅。

  雷真很清楚伊呂里的性能,然而他做出的判斷卻是完全相反。

  「夜夜和伊呂里留在這裡。」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被排除在外,夜夜頓時露出氣憤的表情。

  「請等一下,雷真!請問你為什麼不用夜夜淫到最後!」

  「妳的發音有點奇怪喔?夜夜妳才大病初癒。小紫,今晚妳跟我一起去。」

  「啊、嗯!就用我去吧!」

  「妳的用詞也很奇怪啦。畢竟今晚有可能會遇上實戰,為了之後的行動,在夜會上我要徹底避開戰鬥。既然要徹底避戰,小紫是最適合的了。」

  硝子的搜索行動很快就要開始了,恐怕會與襲擊車子的敵人發生戰鬥。

  而萬一對手是結社──如果不保留戰力,性命就會不保。

  然而,伊呂里還是不能接受,按著自己的胸口大聲主張。

  「既然如此,就更應該使用我呀。憑我的實力,區區學生程度──」

  「妳太小看洛基了。那傢伙可是妳們三人一起上才總算匹敵的對手……如果要打,就要抱著跟決戰同等的覺悟才行。拜託妳理解吧。」

  雷真偷偷對伊呂里使了一個眼色。

  其實他應該要只排除夜夜,用伊呂里和小紫參加夜會才對。但那樣一來,夜夜想必會感到不滿。難保她不會像剛才反抗雷真那樣,擅自做出行動。要不提及壽命的問題又讓夜夜能夠接受的藉口,雷真實在想不出來。

  伊呂里似乎察覺出雷真的用意,於是抱住夜夜肩膀,輕輕將她拉到身邊。

  「那麼,請您務必小心。我會和夜夜一起在舞臺邊關注您的。」

  「就拜託妳了。我們走吧,小紫。」

  小紫輕輕擺了一個勝利姿勢。雷真揮去纏繞全身的不祥預感,與搭檔道別後,穿過通往舞臺的通道。

  如雷的歡呼聲迎接雷真。雷真一個箭步跳上了舞臺。

  先入場的眾人早已進入備戰姿態等待著他。

  帶著機械天使吉卜利勒的洛基,率領多達十三頭加姆的芙蕾,讓魔劍(Gram)之龍停在護手上的夏露,用手指夾著符咒的日輪。女帝索涅奇卡則是在遠處的舞臺角落展開陣勢,看來她一開始打算要觀望戰況的樣子。

  叮、噹。伴隨一陣清脆的鐘聲,樂隊的開場奏樂聲響徹四周。

  夜會的半決賽──賭上晉級權利的大亂鬥總算要開始了。

  鐘聲還未停息前,鋼鐵利刃便發動攻擊。

  翼片狀的短劍飛向雷真與小紫。一片片宛如鳥羽的利刃,正是吉卜利勒腰部的翅膀分散射出的東西。不同於革魯賓的〈熱風操縱〉(Jet),聽不到噴射聲響。隨著劃破大氣的聲音,一口氣有十幾片連續襲擊而來。

  小紫拔出銀劍,將翼片短劍一一彈開。趁著這個機會,芙蕾讓加姆犬從旁邊繞了過來。

  「真是積極進攻啊。夏露,離我遠一點。在我旁邊可是會受到波及──」

  雷真的〈天眼〉這時捕捉到背後一股巨大的魔力。

  他趕緊抱起小紫往旁邊跳開。光束劍的光芒緊接著擦過他們身邊。

  就在光束劍放射結束的時候,觀眾席上變得鴉雀無聲。

  雷真也一臉茫然地轉頭看向夏露。

  「你那是什麼表情?發生了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嗎?」

  夏露用左手撥起秀髮,讓右手上的西格蒙特瞄準雷真。

  「我是貝琉伯爵家的夏綠蒂,戰鬥就要不負家威。然後一定會獲勝──光炸砲!」

  西格蒙特張開嘴,射出閃光霰彈。一發一發都粗如標槍,威力也相當驚人,足夠輕易炸飛小紫纖細的手腳。標槍精準消滅了小紫的小腿以下,將她刺在舞臺的地面上。

  ──不對,那是小紫的幻影。她本人依然架著銀劍,泰然自若地站在舞臺上。

  觀眾席上頓時騷動起來。洛基與夏露的臉上也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們都明白小紫的魔術迴路〈八重霞〉的效果,但搞不清楚雷真究竟是什麼時候啟動魔術的。夏露鬆了一口氣後,態度強勢地說道:

  「我早料到你會用這招了!日輪!」

  「──急急如律令!妖星軍,式神召來!」

  日輪將符咒灑向空中。符咒變化為數量驚人的式神──看似巨猿、又像老人的駝背怪物。它們全都對雷真釋放出敵意。

  小紫不禁露出怯色。式神軍團不放過這個機會,紛紛襲擊而來。

  「不要呀!好噁心!」

  「不要怕,小紫!放心,我們的位置還沒有曝光──」

  不對!巨猿軍團確實瞄準了小紫所在的位置。

  是八重霞被識破了嗎?不,就算沒有識破,日輪也可以靠大致上的直覺進行攻擊。雷真趕緊保護小紫,同時對巨猿放出紅翼陣的細絲。

  他像鋼索般操縱細絲,纏繞到式神身上。透過收縮魔力形成的細絲,可以妨礙對手的魔術。對身為魔法生物的式神更是效果顯著,將式神一具接一具砍成了兩半。

  這場攻防擾亂了大氣中的魔素(Mana),使八重霞當場被破解。夥伴們的視線立刻集中到重新露出身影的雷真與小紫身上。

  ──同伴們全部都是敵人。

  彷彿從冰柱上滴下的水珠般冰冷的汗水,從雷真的背上一路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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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07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3 不回歸原點

  


  


  1

  


  夜會正朝著出乎預料的方向發展著。無論是對觀眾來說,還是對雷真來說。

  雷真雖然早已做好與洛基和芙蕾對戰的覺悟,但萬萬沒想到連夏露和日輪都成了他的敵人。

  「四打一啊……話說日輪!居然連妳也!」

  「請、請、請不要恨我,雷真大人!這和思慕之情是兩回事!」

  日輪大叫回應。從那拚命的態度中,雷真看出了她心中的猶豫。

  「我說,日輪,妳要不要過來我這邊,一起討論關於將來的事情?」

  「咦♡」

  呼咻咻咻咻!如冰雪般寒冷的殺氣霎時颳起。

  在最前排的觀眾席上,夜夜的雙眼射出光芒,連夏露都當場開始發怒。

  「雷‧真~~~~居然敢在身為正室的夜夜面前~~~~!」

  「竟然在這種時候還勾引女人,真是教人瞧不起的男人!色魔!變態!」

  「妳們兩個都給我閉嘴!我只不過是在動搖對手的意志而已啦!」

  「咦!?原來只是、在讓我動搖而已嗎……?」

  日輪原本綻放笑容的臉蛋瞬間蒙上一層陰影。

  「實在太殘忍了……!我……我……!」淚眼汪汪。

  「差勁……!這個女性的公敵!西格蒙特,我們燒死他!」

  「雷真!你這樣實在是、壞壞!」

  「怎麼連芙蕾都──不,的確是我太差勁了!抱歉!」

  連小紫的視線都變得冰冷起來。助長對手敵意,又削減我方戰意,真是再糟糕不過的展開。大多數觀眾因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戲碼,頓時哄堂大笑。

  雷真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後,再度向未婚妻進行確認。

  「日輪,妳已經下定決心了、是吧?」

  「──是的,我要和夏綠蒂大人組隊。」

  「無論如何、嗎?」

  「是的,無論如何!」

  彷彿是在表明自己的決心似的,日輪又增加了式神的數量。雷真避開迎面而來的式神、釋放魔力擊散它們的同時,在腦中思考著。日輪雖然是個愛哭鬼,但她也擁有話說出口便堅持到底的堅強個性。事到如今,想必她不會再改變心意了。

  (妳不是明明說過,要和我一起擊敗天全的嗎……!)

  然而,日輪的行動相當正確。既然夜會變成了亂鬥的形式,就不得不挺身戰鬥。要不然,她會無法向故鄉的族人做表率。

  「你有餘力胡思亂想嗎?」

  ──洛基的聲音忽然從正後方傳來。

  被他逮到背後的空檔了。雷真趕緊用最小程度的動作閃開吉卜利勒射出的利劍。

  「居然在出手前提出警告,還真善良啊。你是打算對我手下留情嗎?」

  「這樣的讓步算是剛好吧?」

  「明明四打一還有臉說!」

  雷真一腳踢開利劍,同時釋放魔力,注入小紫體內。

  正在應付著翼片短劍的小紫再次全力展開八重霞。

  就在所有人追丟我方蹤影的瞬間,小紫用銀劍砍向吉卜利勒的脖子。

  機械天使的脖子關節很細,靠小紫的瞬間爆發力,應該可以破壞汽缸──

  然而,對手的反應卻超乎了雷真的預測。

  吉卜利勒忽然變化為盾牌形狀,發動〈完全統制振動〉(Fragarach)。銀劍連一微米也砍不進去,反而是揮劍的小紫手臂一麻,讓武器掉落到地上。

  (洛基那傢伙,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

  伴隨「吼嘎!吼嘎!」的吵人叫聲,加姆的〈聲音砲彈〉飛了過來。夏露也從遠距離開始射出魔劍之光。她們乍看之下是隨機攻擊,其實範圍都涵蓋了整個舞臺。看來她們根本沒打算推測我方存在的區域、歸納出我方位置的樣子。

  日輪也發揮她敏銳的直覺,只要我方停下腳步,式神們便會立刻蜂擁而至。

  「雷真,這下怎麼辦……!」

  小紫不禁發出怯懦的聲音。老實說,就連雷真也感到有點怯懦了。

  事到如今才明白了八重霞的特性。原本以為這魔術最適合用來逃避躲藏,但他錯了。

  (八重霞其實是在奇襲上能夠發揮最大效果的攻擊性魔術啊……!)

  舉例來說,如果換成葛麗潔爾妲使用這魔術,結果會如何?想必任何魔術師都無法阻止她入侵到攻擊範圍內,只有被她輕易奪走性命的份。可說是無比強大的暗殺者。

  「還是把姊姊大人們叫來吧?至少叫伊呂里姊姊過來!」

  聽到小紫這麼說,雷真不禁望向觀眾席。夜夜已經是一副隨時都會衝過來的樣子,而伊呂里正努力制止她。要是現在把伊呂里叫來,夜夜想必也會加入戰局。

  伊呂里看起來一點也不慌張,抱著夜夜的身子,一派輕鬆地望著舞臺。

  ──那個愛瞎操心的伊呂里,竟然不擔心小紫的安危?

  (旁觀者清……是嗎!)

  實戰經驗豐富的伊呂里,比雷真更能看出戰況的危急程度。

  「不,不用叫援兵。靠我們兩人的力量撐過這個場面。」

  「咦咦!?那太勉強了啦!」

  「才不會。妳可是名聞天下的雪月花,一定會有辦法。」

  「就算你這麼說,但對手們也幾乎都是傳說級的人偶呀~!」

  「別說喪氣話了,上吧!」

  雷真爆發出魔力,追加發動八重霞。夏露眼前的世界忽然變得扭曲,讓她的攻擊失去準度。光束劍一掃,竟擊破式神,於是她趕緊停下魔劍。

  這下對手無法使用射擊了。接著只要讓戰況陷入膠著狀態……

  「老姊!」

  「嗯!」

  聽到洛基的指示,芙蕾就像是久等這一刻似的立刻吹起指哨。加姆犬們從四面八方包圍舞臺,開始放聲號叫。

  (──不妙!)

  加姆的魔術是靠聲音傳導,換言之就是『帶有魔力的音波』,效果可以遍及整個空間。而八重霞〈八段之調〉同樣也是對空間施展的招式,兩者會相互干涉。

  如果是單純比拚威力,我方不會輸。但只要魔術效果稍有減弱──

  「吉卜利勒!全數發射!」

  「西格蒙特!光炸砲!」

  「〈蝴蝶之舞〉!式神召來!」

  人數上的不利就會變得很致命。怒濤般的攻擊蜂擁而至。

  就在雷真與小紫快要被攻擊的浪潮吞沒的時候,成鏈的金屬「唰啦啦!」地刨開舞臺表面,滑入雙方陣營之間。

  是鋼鐵製的機械大蛇保護了雷真。

  鋼鐵身軀堅固無比,阻擋式神、擋下翼片短劍,即使被魔劍之光灼燒也沒被貫穿,守了下來。光是尾巴一甩感覺就能壓死加姆犬,狗狗們不禁汪汪叫著四處逃散。

  一名少女側坐在大蛇頭上,睥睨著舞臺。

  「來到這所學院真是太好了。我打從心底如此認為呢。」

  少女「呵呵呵」地發出愉悅的笑聲。

  「因為我現在正感受到內心無比興奮呀!」

  登記代碼〈凍土的炎帝〉(Northern Culsu)──〈女帝〉索涅奇卡‧斯尼特金娜。

  看到她華麗地介入戰局,觀眾們紛紛大聲歡呼。

  雷真抬頭仰望大蛇巨大的身軀,推估牠的性能。平常索涅奇卡的身邊總是帶著三具機械式的哥雷姆,而那些哥雷姆可以透過相互連結,成為眼前這條大蛇。然而,這其中還是存在著不合理的地方。

  就算是再怎麼複雜的變形機制,也不可能光靠三具人偶就變成這麼巨大的身軀。大蛇的體積少說也相當於十具,不,二十具哥雷姆才對。

  假設牠是能夠增加自己的質量,那麼是不是就擁有類似〈魔劍〉(Gram)的特性?

  洛基瞪向索涅奇卡,提出雷真也同樣也很在意的問題:

  「女帝……妳打算加入那個笨蛋的陣營嗎?」

  「女帝不與任何人組黨結盟。因此,應該說是我決定與你們為敵比較正確。劍帝要和姊姊、魔姬要和暴龍搭檔對吧?既然如此,如果我和〈魔王殺手〉(Blood Sin)聯手,不就可以讓戰況變得更有趣了嗎?」

  三組人馬,三足鼎立。的確,這樣總比看著雷真因為數量上的劣勢被對手封殺要有趣得多了。賭局的賠率想必也會變得很有意思。

  觀眾席上歡聲雷動。索涅奇卡本人似乎也因為自己的心血來潮而感到興奮,側臉看起來比平常更加閃耀動人,眼眸彷彿綻放著星光。

  (……原來如此,這傢伙……)

  是打從心底熱愛戰鬥的。

  以前奧爾嘉掀起〈圓桌戰爭〉的時候,索涅奇卡並沒有結組自己的派閥。那行動除了討厭與人成群結隊的個性以外,似乎還有其他理由。

  (為了不讓自己的出場機會減少……是嗎?)

  厭惡不正當的手段、討厭怯懦表現。一想到她乍看之下很清高的這些行動原則,其實是源自身為〈戰鬥狂〉的本性,雷真忍不住覺得好笑。

  就在雷真差點笑出來的時候,「轟隆!」一陣強烈的衝擊落在舞臺上。

  大蛇的尾巴如巨錘般揮下,把雷真原本站的地方砸到凹陷了。

  「危險死啦!妳果然還是敵人嗎!?」

  「我勸你最好不要惹本小姐不開心。你在笑什麼?」

  索涅奇卡狠狠瞪向雷真,充滿威懾感地問道:

  「快點決定一下自己的立場吧。你打算怎麼做?」

  「……妳剛剛在走廊有說過了吧?希望能與女生們一較高下。」

  「是呀,我確實那樣說過。」

  「那麼,如妳所願──女生們就交給妳了。」

  「正合我意!」

  索涅奇卡露出滿面笑容。看到她那教人意外的野性之美,雷真不禁傻住。

  從觀眾席上,夜夜懷疑的視線投射過來。雷真趕緊咳了一聲含糊過去,站到與索涅奇卡背對背的位置。如雷的掌聲頓時響起,觀眾們相當歡迎這樣的發展。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夏露顫抖著肩膀,指向雷真破口大罵。

  「你這人真──的是個笨蛋!無藥可救的笨蛋!又笨又差勁的……花花公子!」

  「最後那句不對!」

  洛基的翼片短劍發出嘶吼,日輪的式神紛紛殺來。兩邊的數量都多到棘手,不過我方也已經不是孤軍奮戰了。

  「要上囉,耶夢加得!」

  大蛇雖然沒有回應,但眼球取而代之地綻放紅光。接著以不合它巨大身軀的驚人速度往前衝刺,輕易壓垮式神大軍,撞飛翼片短劍。

  在那期間,女帝始終坐在大蛇頭上,一點也沒有失去平衡。

  就好像受過訓練的芭蕾舞者一樣,軀幹穩如泰山。看上去優雅而輕盈的動作,其實是經過嚴格鍛鍊的成果。

  也難怪奧爾嘉會將她視為自己的勁敵。論上天賦予的才華,索涅奇卡也許不如夏露或日輪,然而她後天的鍛鍊則超乎那兩人之上。若只論自動人偶的操縱技巧,她也擁有與洛基同等的水準。

  「可惡……那這招怎麼樣!光束劍!」

  夏露企圖劈開大蛇。光束劍基本上是一種『不間斷』的招式,想必她是打算持續放射直到貫穿對手的裝甲吧?

  然而,大蛇的裝甲卻遲遲沒有被貫穿。在消滅的同時又從底下出現新的鱗片,繼續阻擋滅元素的攻擊。

  「再生了……!?」

  夏露當場感到驚愕。這時一把優美的劍越過她頭上,飛舞在空中。

  是洛基的吉卜利勒。它在旋轉的同時噴射著火焰,不斷加速。

  (變成火焰魔術了──這就是迴路的切換嗎!)

  由伊歐內菈發明的新機能。雷真不禁回想起與食魔者(Cannibal Candy)的那場戰鬥。當時的對手無法重新裝填魔術迴路,只能用完就丟。但是……

  洛基揮下手臂。巨劍噴發著灼熱的強風,砍向大蛇眉間。但最後卻穿過大蛇,刺在舞臺上。

  洛基狠狠瞪向雷真。雷真則是「嘿嘿」地笑著,對小紫眨了一下眼睛。

  「成功啦。這個使用方法對劍帝陛下也有效啊。」

  他是靠瞬間性的八重霞擾亂了對手的空間感。越是實力強勁的高手,越習慣在短時間內進行複雜的操作與判斷。因此,一瞬間的擾亂就能對結果造成巨大的差異。

  「要上啦!吹鳴八衝!」

  小紫意會雷真的想法,立刻鑽過音波利刃縫隙,從正面進攻。

  「對不起喔,小狗狗!」

  接著一腳踹向拉比的裝甲。拉比發出「嗷嗚」一聲慘叫,跌落到場外。洛基忍不住咂了一下舌頭,惱怒大叫:

  「讓狗退下!散太開會被對手一一擊破啊!」

  「嗯、嗯──」

  「休想得逞!」

  索涅奇卡讓大蛇介入其中。因為大蛇的身軀又長又大,原本寬敞的舞臺也因此變得狹窄了。

  眾人的相對位置被攪和,戰場陷入一片混亂。雖然靠數量優勢可以對付八重霞,卻無法突破大蛇的防禦。能夠砍斷大蛇的吉卜利勒又會受到八重霞的影響──

  最後結果就是讓戰況變成了互戳弱點的膠著狀態。

  一進一退地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就在觀眾們的熱情開始退燒的時候……

  「女帝小姐,我差不多想退場啦。」

  「怎麼可以如此懦弱!對方可是已經奄奄一息了呀!」

  索涅奇卡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興奮。雷真不禁聯想到出門散步的小狗,並繼續說道:

  「別這樣說嘛。今天先退下,明天不就可以繼續享受了嗎?」

  「──這麼說也有道理。」

  索涅奇卡輕易就收回了戰意。她究竟是有多喜歡戰鬥啊?

  ……不對,這不只是喜歡與否的問題。索涅奇卡很想要向眾人展現她的威武,渴望能吸引觀眾們的目光,甚至會讓媒體大肆報導的華麗勝利──雷真總有這樣的感覺。

  索涅奇卡開始試探讓大蛇退下的時機。夏露察覺到這件事,放聲大叫:

  「想逃嗎!?卑鄙小人!要逃就先給我把手套留下來!」

  「你們那種人數還敢說別人卑鄙!我們也是很拚命的好嗎!」

  夏露的呼吸有些急促。提升了力量的西格蒙特變得比過去更消耗魔力,光靠一名十多歲少女的體力,差不多也快到極限了。

  芙蕾已經謹慎小心地與加姆們退到後方。

  日輪雖然看起來還有餘力,但她從剛才就表現得非常消極,眼神充滿悲傷。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啊……話說,先背叛的人是妳好嗎?)

  到最後,這天的比賽沒有分出勝負。

  就在雷真與索涅奇卡離開舞臺的時候,執行部便響起了夜會結束的鐘聲。

  


  


  


  


  


  2

  


  『待機義務達成,滿足交戰條件。各位辛苦了!』

  聽到廣播的日輪從緊張情緒中獲得解放,不禁鬆了一口氣。

  從看臺上傳來熱烈的掌聲。雖然比賽最後是草草收尾,不過因為參賽者的實力都遠超過一般學生的等級,而且還發生了同伴間起內鬨的意外發展,讓觀眾們看上去都很滿足的樣子。

  索涅奇卡退進走廊,雷真也跟在她的後面離開。

  看到那兩人在走廊交談的畫面,日輪的胸口頓時痛了一下。

  「居然跑去跟女帝結夥,真是個愛拈花惹草的男人。都不想想我們的苦心!」

  夏露似乎怒氣難消的樣子,而在她帽子上的西格蒙特則是冷靜說道:

  「雖然是結果論,不過看來妳失策了。要是當初選擇正面說服雷真,他或許還會接受也說不定。」

  「那個倔強乖僻的傢伙怎麼可能會聽勸。根本只是對牛彈琴呀。」

  「這麼說也有道理,但要說個性倔強,妳也不輸人。」

  「我、我很坦率好嗎?最近……相較上啦。」

  「……真是非常抱歉,夏綠蒂大人……我沒有派上什麼用場。」

  聽到日輪道歉,夏露立刻露出笑臉搖搖頭。

  「妳不用道歉。畢竟洛基和芙蕾也是敵人,我也一樣沒有好好發揮出實力呀。」

  夏露安慰著日輪。她妹妹安里雖然已經恢復意識,但日輪聽說至今依然是謝絕探望的狀態,醫學部也禁止夏露與安里見面的樣子。明明夏露應該比誰都還心痛才對,卻能夠隱藏那份痛楚,還反過來關心日輪的心情。

  她燦爛耀眼的笑容,讓日輪覺得宛如太陽。

  (明明我的名字才叫『日輪』呀。)

  但其實像夏露這樣的少女才真正配得上這個名字吧?

  然後,真正配得上雷真的也是──

  「今天就當作大家都在互相試探吧。畢竟我沒拿出全力,洛基也相當手下留情。搞不好其實洛基也察覺到了。」

  「……察覺到夜夜小姐不久人世的事情?」

  「是呀。妳的占卜結果不也是那樣嗎?」

  日輪點頭回應。占卜術的結果並非絕對,未來的發展總是不斷在搖擺。然而這次的結果與其說是占卜,更接近預測、推斷或觀測得出的結論。

  「我……在聽到夏綠蒂大人提起之前,都沒有注意到狀況那麼嚴重。還以為夜夜小姐已經被埃里亞德老師修好了。」

  「不好意思,日輪。夏露因為太愛八卦,甚至染上了竊聽的壞習慣啊。」

  「對對對──等等,不對啦!這次是靠我的觀察力好嗎,觀察力!」

  夏露如寶石般的眼眸搖曳著,有點寂寞地說道:

  「那種事……一看就知道了嘛。那個笨蛋的態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不是嗎?唯獨對夜夜溫柔到甚至讓人火大的地步。」

  「雷真大人本來就是很溫柔的。」

  「那可難講了!而且,不只是如此。該說是很體恤嘛,或者說很關照……總之他很用心在注意夜夜。也就是因為明白這點,所以夜夜才會那麼安分。」

  日輪一時之間說不出話。這幾天的時間中,夏露就察覺了那兩人的變化。也就是說,夏露其實一直都有在注意雷真的意思。

  「夏綠蒂大人……觀察得真仔細呢。」

  「才才才不是呢!只是因為我老是會看到他們而已!」

  「畢竟妳的視線一天到晚都盯著人家嘛。」

  「給我閉嘴,西格蒙特!你想要我在午餐的雞肉裡埋胡椒炸彈嗎!總總總之,不可以讓那種狀態下的夜夜去跟馬格努斯戰鬥。」

  這點日輪也很同意。在她內心也有相似的決意。

  「雷真大人曾經說過,自己接下來將會成為一個殺掉親生哥哥的畜生。他會形容到『畜生』這種地步,代表他對自己將要造下的業感到很痛苦。既然如此,我──就要代替他,承擔這份痛苦。」

  日輪眼梢一揚,凜然說道:

  「赤羽天全的性命,由我來了斷。」

  「到時候我也是共犯了。因為我們是朋友呀。」

  夏露毫不猶豫地如此主張。那表情與雷真莫名神似。

  日輪經常都會覺得夏露和雷真很像。一旦決定了一件事,夏露就會不顧一切地朝目標邁進。這正是日輪的理想。她不禁再度對夏露感到憧憬──同時心中也湧起了一個疑問:為什麼這個女孩會如此奮而不懈呢?

  接著,她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雖然夏露本人總是極力否認,但只要這樣想,一切就說得通了。

  甚至應該要問自己為什麼過去一直沒注意到?明明夏露注視著雷真的眼神、發燙的臉頰、撥弄頭髮的動作、逞強否認時的嘴脣,都再再地透露出她的真心呀。

  「話說回來,索涅奇卡的存在真是礙事。讓那麼大一條蛇擋在那邊。」

  (夏綠蒂大人……是我的情敵……!?)

  「我們來重新考慮作戰計畫吧。回宿舍一起商量──日輪?」

  日輪回過神來,才發現夏露正探頭看著自已。

  「妳臉色發青呢,沒事吧?是魔力耗盡了嗎?我聽說有些人會因為這樣頭痛。」

  夏露表情認真。她是真的在擔心日輪。日輪的胸口不禁湧起一陣苦悶。

  「真是非常抱歉……我感到有點不舒服。」

  「果然!對不起喔,我都沒注意到。我讓西格蒙特送妳回宿舍去吧。」

  「不、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回去的!」

  日輪轉身想要逃離現場,並草草留下一句話:

  「商量事宜請等明早──在那之前我會想好策略的!」

  「知、知道了,那妳保重身體喔!」

  她接著趕緊召喚轉移用的式神〈間土里〉。就在沉入黑色的水灘、進入異空間的瞬間,眼淚間不容髮地流了下來。

  留在一片黑暗中的日輪哽咽哭泣著。

  ──實在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明明在雷真面前老是裝得像個有包容力的妻子,說什麼讓他納妾也沒關係。但其實那都是建立在『雷真最愛的人是自己』的前提上。要是將來出現比自己更有魅力的少女獨占了雷真的寵幸,自己根本就無法承受。更不用說,如果那個寵妾是自己最喜歡的朋友──

  現在不是為了這種事情擾亂心緒的時候。夜夜正處於生死關頭,夜會也進行到決定雷真能否完成復仇大業的關鍵時期了。這種事情自己應該很清楚才對……

  




  


  就在日輪不斷哭泣的時候,忽然有個東西抓住了她的手臂。

  (咦!?我明明在間土里中呀?)

  感到不寒而慄的日輪就像被撈上岸的魚一樣,從異空間中被拉了出來。

  飛出來的地點是一間女生宿舍的房間,房內可以看到文房四寶、扇子與和服等等東西。正是日輪自己的房間,而現在有一隻外觀如恐怖惡鬼、全身肌肉的式神在她眼前。

  「酒吞童子……!」

  超過三公尺的巨大式神在狹小的房間中扭曲著身子,盤腿坐在地上。大腿上又坐著一名女性,用生氣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瞪著日輪。

  女性緊致的肌膚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頭髮早已銀白,額頭上也刻有皺紋。日輪一見到那頗具威嚴的面孔,便條件反射地當場跪坐在地上。

  縮起身子的日輪腦袋不斷思考: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這裡可是地球的另一側,就算使用轉移魔術,也不是一、兩天的時間就能到達的。

  然而,這股教人窒息的威迫感,怎麼想都是本人……!

  女性看出日輪心中的動搖,冷淡說道:

  「別一臉蠢樣,日輪。身為宗家的女兒竟如此沒格調,還哭哭啼啼的。」

  「這聲音──果然是、祖母大人……?」

  「是的啦,大小姐。」

  從一旁傳來聲音。在鬼身旁可以看到兩名男子,態度與日輪一樣敬畏。

  是日輪的隨從──昴與六連。兩人的表情都很僵硬。

  塊頭高大的昴縮著身子,擠出聲音說道:

  「真真正正,是當家大人的啦!」

  


  


  


  


  


  3

  


  在競技場外的路燈下,芙蕾呆呆站著。

  自從剛才和雷真分開後──不對,從那之前她就一直很消沉了。她彷彿要埋在狗狗們之中似的蹲下身子,閉上了眼睛。

  從樹林中窺視著她的洛基嘆了一口氣。

  接著故意踏出腳步聲走近芙蕾,把揉成一團的披風拋過去。

  「妳想感冒嗎?快回宿舍去。」

  芙蕾雖然訝異地瞪大眼睛,不過很快便理解了弟弟的意思,把披風從頭上套到肩膀。

  「謝謝你,洛基。」

  她感到暖和地把臉埋在披風中。洛基咂舌,冷淡地轉身背對芙蕾。

  「妳在這地方做什麼?」

  「嗚,我在、等雷真。我想跟他道歉……」

  「沒那個必要。如果妳不想跟那傢伙打,就棄權吧。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不要……!」

  芙蕾露出不怎麼可靠的表情,但明確地主張自己的想法。她現在在這方面多少變得比以前堅強了。

  「既然這樣,妳今後就別再跟那群傢伙混在一起了。」

  芙蕾頓時變得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於是洛基趕緊又追加說明:

  「我是說到夜會結束、我成為魔王之前啦。到時候那群傢伙就會接受,對我們也沒損失。至於神性機巧什麼的,跟我們沒有關係。」

  「嗚……可是那樣一來,雷真的復仇要怎麼辦?」

  「那種事情在夜會以外的場合也能做。事到如今,甚至那樣還比較好。」

  基於規則變更,能與馬格努斯對戰的只剩一個人了。

  與其要在夜會上單挑,在舞臺以外的地方採取集團戰才是聰明的做法。那樣一來別人就可以出手幫忙雷真。像是夏露、日輪、愛麗絲──如果心血來潮,或許洛基自己也會。

  「可是……我明明、被花柳齋老師救過一命……」

  芙蕾彷彿撥開雙峰似的,摸向自己的胸骨。

  在那底下的心臟,現在深深刺有薔薇的荊棘。

  「那是花柳齋對妳的恩,不是那傢伙的恩情。再說,現在沒有餘力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那傢伙的力量已經與我不相上下了。」

  聽到洛基充滿確信的這句話,芙蕾驚訝地抬起頭。

  「可是,論魔術師的實力,還是洛基在上……」

  「然而,論〈人偶使〉的力量呢?」

  洛基始終很公正、不偏袒地提出他的評價。

  「對手可是三具禁忌人偶,能夠發揮和妳的狗一樣,甚至更棘手的立體性聯合攻勢。雖然魔力總量還是我比較多,但那傢伙的〈祕術〉也不可小看。」

  儘管自己也有透過機巧心臟施展的密技,但瞬間出力還是會略輸一籌……洛基是這麼推估的。更何況,〈魔爐心解放〉並不能連續使用。

  如果是半年前,洛基光靠施術者的能力就能擊敗雷真。

  但後來雷真的實力不斷在提升。其實他原本就很有潛力,而在夏天受到魔王葛麗潔爾妲的知遇之後,更是明顯進步了。

  雖然說,在這點上洛基其實也一樣。自從難看地輸給養父──洛基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之後,他便不斷在鍛鍊魔性、訓練感覺敏銳度、甚至連厭惡的〈心臟〉都拿來利用,貪婪地提升了自己的力量。

  洛基看向自已掛在腰上的長劍。裝有魔術迴路的這把單刃魔具,今天也依然綻放著微微的光澤。

  過去的人生中,洛基總是不斷在失去。

  不過,相對地也有獲得的東西。不這樣是不行的。

  「洛基,你很想跟雷真一較高下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洛基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姊姊疑惑地歪了一下小腦袋,注視著洛基。洛基最後簡短回答:

  「我沒有夾帶那樣的私情。」

  「就算跟姊姊說謊,也是沒用的喔。」

  芙蕾面露微笑。洛基不禁想要咂舌,不過還是忍下來了。

  姊姊說的沒錯。洛基的確有種想要跟雷真分個高下的心情。正因為彼此互相切磋琢磨到了今日,更讓人想知道對方的技術與才能。

  「呃……我的確是有想要知道彼此〈現況〉的心情……啦。」

  「嗚?現況?」

  「沒錯。就算分出了高下,那也只是現在這個時間點的差距罷了。過了一個月搞不好又會逆轉──不斷循環,直到有一方提升到了自己的極限。」

  「既然這樣,我更要問洛基覺得這樣好嗎?要是雷真輸掉……」

  「他還不會輸。反正不管暴龍還是魔姬,一定也都不會拿出全力攻擊的。」

  「哼哼~真的是那樣嗎?」

  忽然,從上方傳來挑釁的聲音。

  在稍有距離的樹枝上,坐著一名環抱著手臂的嬌小少女。手中握有裝了骷髏頭的手杖,制服上套了一件妖術師風格黑斗篷的女學生──正是黑薔薇的孫女桃樂西。

  桃樂西瞧不起人似的笑道:

  「還是小孩子的你們或許不知道,由愛生恨可是很恐怖的喔~?像那種到處拈花惹草的男人,遲早會因為忌妒被捅死啦!」

  「老姊,妳回宿舍去吧。那群狗都餓了。」

  「喂……不理我!?你竟敢不理我!?」

  桃樂西用力擺動雙腳,用手杖指向洛基。

  「不准無視於我的存在,這對爛姊弟!沒搞懂自己立場嗎!?」

  「閉嘴。小心我殺了妳。」

  「咿!」

  光是被狠狠瞪一眼,桃樂西就差點從樹枝上摔下來。

  她雖然也是〈十三人〉之一,但與洛基的實力差距不斷在擴大,現在早已不是洛基的對手了。

  然而,不願認輸的桃樂西還是淚眼汪汪地繼續威嚇著。大概是看到桃樂西害怕的樣子而覺得不忍心,芙蕾遮住洛基的視線,生氣說道:

  「洛基!不可以欺負桃樂西,壞壞!」

  「……為什麼是我被罵?」

  洛基只能無可奈何地收起敵意。這個姊姊不管對誰都太善良了。

  (到底有沒有搞懂,桃樂西那傢伙可是跟敵人一夥的啊。)

  這對姊弟之所以會選擇與雷真敵對,並不是因為夜會規則的變更。眼前這位桃樂西,以及在她背後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原因。

  「桃樂西說得也有道理呢。」

  透明清澈、宛如少女般的聲音忽然傳來。

  ──才說完,人就到了。洛基抱著厭惡到想唾棄的心情,等待聲音的主人登場。

  大地裂開一道縫,局部性區域冒出強勁的魔力。在教人喘不過氣的熱風中,粗如樹幹的骸骨手臂從地底伸出,將一名黑髮少女帶到地面上。

  乍看之下像個年輕女孩的人物,正是黑薔薇賽菲菈‧巴爾澤‧阿卜拉克薩斯。

  「無論是貝琉家的女兒還是土門家的女兒,很快就會變得拚命了。畢竟讓她們這麼做的人也是認真的呀。」

  黑薔薇呵呵笑著。到最後,洛基還是忍不住唾棄道:

  「這個齷齪的魔女。」

  話語還來不及消散在夜風中,骸骨手臂便一把抓起了洛基。

  芙蕾不禁全身僵硬,但黑薔薇並沒有放出殺氣,反而語氣柔和。

  「注意你的發言。還是說,你們已經不需要冥界的神酒了?」

  「──」

  「不消多久,你的姊姊就會變得肢體冰冷、血液腐敗、肌膚破裂。然後蒼蠅圍繞、爬滿蛆蟲。看著形同死者的姊姊,想必會讓你很愉快吧?」

  看到洛基沒有抵抗,魔女揚起嘴角。

  「呵呵,我就是喜歡懂事的孩子。」

  骸骨將洛基放回地上。桃樂西大概是不喜歡那個骸骨,身體不斷在顫抖著。

  地獄的熱氣灼燒肌膚。洛基用制服衣領遮住被燒傷的部位,冷淡說道:

  「日輪先姑且不說,但我勸妳別太小看夏綠蒂。就算用人質威脅,我也不認為她會乖乖聽話。金薔薇和銀薔薇就是那樣失敗的。」

  「是呀,那些失敗都讓我非常痛快呢。不過,大人是懂得從失敗中記取教訓的。更何況魔女的個性狡獪。另外還有一點──」

  從地獄中,「轟!」一聲噴出渾黑的霧氣。

  「那個金色老太婆,絕對不可能就那樣死在小鬼們手中!」

  黑色的眼眸中,憤怒的烈焰躍動著。洛基又再次想唾棄對方,不過在姊姊面前還是忍下來了。

  (……看來我們大家都被麻煩的傢伙們盯上啦。)

  不知雷真那邊又是遭遇怎麼樣的狀況?

  


  


  


  


  


  4

  


  原本態度還不甘不願的索涅奇卡,撤退行動倒是相當迅速乾脆。

  她很快便離開舞臺,退入走廊中。雷真雖然趕緊追了上去,不過其實根本不用急,女帝就在走廊中途等著他。

  「今晚的夜會,我相當愉快。」

  女帝說著,似乎有點害臊地補充道:

  「這下我們就互不相欠了吧?」

  ──原來如此。她姑且有帶著報恩的打算啊。

  「謝啦。說實話,要對付他們四個人真的很棘手。」

  「那麼,算是同盟成立了?」

  「是啊,明天也多關照。」

  索涅奇卡有如花苞綻放似的露出微笑。

  「彼此彼此。那麼,明天見。」

  她說完,便靜靜離去。看來只是為了說這些話才留在走廊等雷真。

  雖然帶有危險的氣息,但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就在雷真呆呆地想著這樣的事情時……

  「啊……!」

  索涅奇卡的胸口忽然溢出光芒,照亮天花板。

  肌膚上浮現出魔術式,「噗」一聲彈出某樣東西,飄向空中。

  從她的雙峰之間飛出來的,是一顆藍色的魔石。

  看來應該是靠魔術收納在體內的。索涅奇卡趕緊抓住魔石,把它再度壓在胸口上。魔石就像變什麼戲法似的消失,鮮豔的魔術式也不見了。

  雷真從頭到尾都愣愣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連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驚訝得甚至在懷疑是不是眼花了。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但那實在是太像了。

  「喂,那顆石頭……」

  「看來我的魔力快耗盡了。今晚就先失陪──」

  「等等!」

  雷真急忙之中抓住索涅奇卡的肩膀,將她壓到牆壁上。

  兩人在近距離下互看著對方。索涅奇卡瞪大眼睛,變得全身僵硬。

  雷真的身體同樣也很僵硬。他完全沒有考慮到變成現在這個姿勢後該怎麼做。

  從索涅奇卡的胸口飛出來的石頭,實在太像虛無石了。

  如果是真貨,那麼她是怎麼得手的?

  剛才,雷真在街上看到了車子的殘骸。當時警官這麼說過:

  『聽說是被什麼大怪獸攻擊了。』

  怪獸。他的確是這麼說的。而索涅奇卡的自動人偶可以變成一條大蛇。

  (該不會、是這傢伙把硝子小姐……不,不對!)

  雷真在內心強烈否定。將夜夜的金剛力送回來的正是索涅奇卡。她應該不是會耍什麼詭計的人才對。然而,雷真其實對她的事情根本就不了解。

  要說服她把石頭讓出來嗎?還是要硬搶?在那之前至少要先確認真偽!

  「雷真!你忽然跑走,請問是發生什麼──」

  不知是否該說是很會挑時間,以夜夜為首的三姊妹這時趕來。

  雷真把索涅奇卡壓在牆壁上的畫面,完全被她們目擊到了。

  夜夜的雙眼頓時陷入黑暗。雷真趕緊思索辯解的說詞,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索涅奇卡就『啾!』地故意發出聲音,親了雷真的臉頰。

  啊,這傢伙意外地是個策士啊……正當雷真這麼想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呵呵,總覺得這種事情好像很久沒發生了呢~」

  小紫笑著,幫忙在雷真的臉頰上塗抹藥膏。

  場景來到競技場的醫務室。被抓傷的雷真正接受小紫的治療。而在一旁,夜夜則是接受伊呂里的說教。

  「這個蠢貨!明明不是戰鬥還浪費自己的力氣!」

  「可是……是雷真不對呀!」

  




  


  「不,我可沒錯喔?錯的是女帝小姐跟妳喔?」

  「才不是呢!夜夜氣的,是雷真一臉色瞇瞇的樣子!」

  雷真伸出手制止生氣的夜夜,接著溫柔說道:

  「我是說妳大病初癒,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就像伊呂里說的。」

  夜夜「啊!」了一聲,轉頭看向自己的姊妹,滿臉通紅地低下頭。看來她是發現大家都在擔心她,而陷入反省的樣子。

  「……夜夜會注意的。可是雷真也請注意不要讓壞蟲子跑出來。」

  「到頭來還是要怪我嗎!主犯是女帝小姐啊!」

  「這麼說也對。乾脆把她抹殺掉吧♡」

  「太極端了!她剛才那個行為,簡單講是在轉移焦點啦。」

  轉移焦點。聽到雷真說出口的話,三姊妹都疑惑地歪了一下小腦袋。

  「有人看到索涅奇卡的胸口嗎?」

  「……我是知道雷真最喜歡胸部了啦~」

  「請顧慮一下時間場合呀。如如如果您無論如何都想要,就由我們姊妹……」

  「妳們白痴啊!我不是在講那個,是光啊!不是有魔術式浮現出來嗎!」

  三姊妹面面相覷。很可惜,看來只有雷真目擊到的樣子。

  「從索涅奇卡的胸口飛出了那顆石頭。就是那個叫虛無石什麼的。我當時就是想問她這件事,但女帝小姐似乎不想被追究。所以她才會不惜獻上香吻,打算掩飾過去。」

  「雷真……你果然覺得很享受吧……!」

  「不過,如果那真的是虛無石……」

  伊呂里將手放在臉頰上,做出思考的動作。

  「索涅奇卡大人上次有幫忙把夜夜的金剛力帶回來過。會不會這次也是一樣,在什麼地方撿到了那顆石頭呢?」

  「不可能。而且硝子小姐應該不會把那石頭搞丟才對。」

  大家都毫無頭緒。小紫這時看向落地鐘,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道:

  「啊,時間!不去跟伊歐內菈老師見面嗎?」

  「……說得也是。快出發吧。」

  既然金柏莉、葛麗潔爾妲與愛麗絲都找不到人,現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伊歐內菈了。

  究竟伊歐內菈有沒有順利跟協會講好……四個人都默默地快步離開了醫務室。

  一行人奔跑在夜路中,趕往食堂。就在來到學院的主街時,碰上了一群氣氛森嚴的團體。警衛排列在主街兩側,吹著警笛引導車輛通行。回家途中的夜會觀眾們被吸引過來,形成人牆。

  「這次又是什麼啦?」

  雷真回想起自己被伊歐內菈形容是麻煩製造家的事情,於是決定暫時繞路、避開人潮──可是,卻還是被來自四面八方的燈光照亮了。

  『站住!』

  伴隨警告聲,警衛們紛紛聚集過來。看熱鬧的人群們趕緊退開,讓雷真的周圍變得空無一人。雷真一時打了個冷顫,但警衛的目的似乎並不是要捉拿雷真。

  一輛全黑的高級車停在人群的另一側,從車內走出護衛兵。

  (在這種時候,究竟是哪裡來的大人物……?)

  看來是個VIP的樣子。護衛兵打開後座的車門後,一名全身黑的貴公子從車內現身,圍觀的紳士淑女們頓時興奮起來。

  相對地,雷真則是感到呼吸困難,像隻金魚般開閉著嘴巴。

  (那傢伙是──!)

  梳理整齊的黑髮,與平常的一頭亂髮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充滿氣質的玲瓏微笑,絲毫看不出以往的毒辣,爽朗得甚至讓人感到不舒服。

  淑女們紛紛發出歡迎的尖叫聲。明明他在這座城市應該是個如蛇蠍般受人厭惡的對象才對,但只要換個位子、帶著威嚴凱旋歸來,受到的待遇就如此不同了。

  貴公子揮手回應周圍的歡呼,並直直走向雷真面前。

  三姊妹與警衛都散發出緊張的氣息。在這樣異常的氣氛中,貴公子露出高雅的笑容,不過語氣一如往常地對雷真小聲說道:

  「唷,雷真,真高興見到你這麼有精神。」

  雷真壓抑著差點溢出來的殺氣,呻吟似的嘀咕。

  「你來這裡做什麼……黑太子……!」

  「喂喂喂,應該要叫我〈黑衣帝陛下〉吧?」

  艾德蒙親熱地把手放到雷真的肩上。盛裝打扮的艾德蒙,可說是個讓人不禁畏縮的美男子。雷真雖然有股想要往他纖細的鼻梁揍一拳的衝動,但現在周圍都被全副武裝的護衛兵包圍著,要是真的那麼做想必會把事情鬧大。

  最後雷真只能露出僵硬的客套笑容,話中帶刺地改口說道:

  「請問您今日來此有何貴幹,艾德蒙陛下大人?」

  「我首先是來道謝的。多虧你活躍的表現,讓我順利當上國王陛下啦。」

  「…………!」

  「別露出那麼酸的表情嘛。現在可是國王親自來找你講話喔?」

  好想立刻把他的脖子扭斷,但那種事情雷真當然做不出來。艾德蒙似乎也明白這點,露出調侃似的眼神。

  「另外就是來觀看夜會的。我可是抱著迫不及待的心情一路趕來,想要好好欣賞你的戰鬥,可是今晚好像已經結束了?」

  「觀看夜會?現在根本不是那種時候吧!這個國家目前……!」

  可不是能夠讓你這樣玩樂的狀況。上次的事件最終被當成是『王妃掀起的政變』,說是王妃暗殺了國王,又企圖要謀殺王子。帝國議會現在每天糾紛不斷,站在王妃那邊的上議院受到下議院追究責任,國政陷入了一片大混亂。

  艾德蒙輕輕聳肩,語帶諷刺地說道:

  「國王當政但不統治──這就是這個國家『古老的優良傳統』。也就是說,國王這個裝飾品只要乖乖討好賓客們的心情就行了。我現在就聽從那些老人們的教訓吧。」

  他若有深意地咧嘴一笑,故意又強調了一句:「現在暫時啦。」

  盤旋在雷真心中的不安情緒一口氣膨脹起來。

  這男人會在這個時間點現身,恐怕不是什麼偶然。

  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會讓夜夜被迫參與實戰的棘手事情。

  看到雷真動搖的樣子,艾德蒙露出感到有趣的眼神。

  「你似乎很焦急的樣子。如果是遇到什麼困擾,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喔?」

  「休想我這輩子再找你幫忙了……!」

  「看來我徹底被你討厭啦。這讓我更興奮了。」

  「已經夠了吧!別再跟我們扯上關係!」

  「冷靜點。然後別生氣。我會給你一點提示的。今晚的狀況如何?」

  「你說如何──」

  同伴們紛紛出手攻擊雷真,讓他嘗到了遭人背叛的滋味。不過──

  「……都在我預想的範圍之內,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預想的範圍內?喂喂喂,難道我錯看你了嗎?別讓我失望啊。照現在這樣下去,所有好處都會被俄國搶走囉?」

  聽到「俄國」的瞬間,大量辭彙如暴風般掃過雷真的腦海。

  俄羅斯。襲擊。女帝。索涅奇卡。虛無石。拉賽福。以及人造靈魂!

  艾德蒙若有深意地一笑,再次把手放到雷真肩上。

  「我就是為了阻止那種事情發生而行動的。看來這次,我們的利害關係又一致了是吧?」

  「……別讓我再說一次。我這輩子不會再當你的手下了。」

  「那就隨你高興。這樣也對我有利。」

  艾德蒙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似的摘下耳環,塞進雷真的口袋中。

  「這是聲音紀錄媒體。裡面錄了有趣的對話,你等一下聽聽看。」

  看來是錄音用的魔具。以前愛麗絲也有用過跟這個類似的東西。

  「我賭在你身上。你就努力給那群老太婆一點顏色瞧瞧吧。」

  「──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

  雷真對艾德蒙的背影伸出手,但學院警衛卻立刻圍上來,架住雷真。

  艾德蒙從容不迫地回到車上。車子就這麼開往校長官邸的方向。

  紳士淑女們有如退潮般離去,讓四周恢復一片寂靜。

  警衛放開雷真後,夜夜趕緊撲到雷真懷中。

  「雷真……夜夜都被嚇個半死啦!」

  聽到這句責備似的話語,雷真一時說不出話。

  「──抱歉。」

  他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一張撲克臉。嚇到半死──真是聽起來教人難受的一句話。

  雷真伸手想要拉開夜夜,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滿是汗水。

  ……有種不好的預感。比夜會開始之前還要強烈。

  究竟硝子是否平安無事?雷真毫無來由地想著這樣的事情。

  


  


  


  


  


  5

  


  「不好意思來晚啦──好像也沒多晚的樣子。」

  輕快活潑的聲音迴盪在機巧都市的禮拜堂中。

  這是一棟讓人聯想到傳統美好時代的厚重石造建築物。外觀自是不用說,連內部也裝飾得非常優雅。即使不是國教會的信徒,應該也會不禁湧起虔誠的心境。

  「甚至應該說我來得有點早吧?因為今天的夜會一個小時就結束啦。」

  一名華麗的淑女帶著機械大蛇走了進來。

  在她四周圍繞著一群身穿紅白服裝的人,衣服底下穿有鎖子甲,宛如中古世紀的騎士。每個人都各自帶著自動人偶,還佩帶刀劍武裝。

  淑女抬頭仰望高高的圓頂,開心笑道:

  「還真是富麗堂皇呢,不愧是魔術師協會的祕密基地。正好,在夜會落幕之前,就把這裡當成我們的據點吧。」

  一名騎士低頭鞠躬,恭敬回答:

  「屬下認為沒有問題。鎮壓行動已經完成。」

  「辛苦了。另外,你們做得很好。畢竟要把逃走的鳥抓住可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呀。」

  淑女瞥向禮堂深處。在講壇下,有一名紅髮的女魔術師以及一名金髮碧眼的少年被拘束著。女性身上披有象徵〈灰十字〉(Crusades)成員的黑斗篷。

  「嗨,金柏莉老師,妳脫逃得還真是巧妙呢。到底是用了什麼魔術?那時候應該沒有讓妳脫逃的時間,我還以為確實把妳解決掉了說。」

  淑女親切地對金柏莉露出笑容,接著示意一旁的少年。

  「那邊的小弟弟是誰?或者應該說,他從哪裡冒出來的?該不會這孩子的魔術就是空間轉移──不,可是從這孩子身上卻感受不出任何魔性。換句話說,我一頭霧水呢。拜託妳告訴我真相吧。」

  「……這麼多人妳是怎麼讓他們入境的?就連當初金薔薇的手下也才三十人左右而已。」

  金柏莉向周圍一瞥。幾百人以上的魔術師默默無語地盯著她。

  這不是能夠避開協會監視潛入機巧都市的人數。

  淑女優雅微笑,冷不防地一腳踢向金柏莉的臉,將她踹倒在地上。

  「在問問題的是我喔?這個小弟弟是誰?」

  少年年約十歲,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靜靜坐在那裡。是還搞不清楚狀況嗎?是個笨蛋嗎?或者搞不好是作工精緻的自動人偶也說不定。

  金柏莉只是冷冷一笑,沒有回答。

  淑女挑起眉梢──忽然讓大蛇發動攻擊。

  大蛇的利牙刺破金柏莉的右臂,將毒液注入血管。光是這樣傷勢就已經很嚴重了,大蛇拔開牙齒幾秒後,金柏莉的手臂又接著突然爆炸。

  鮮血、煙硝與焦肉的味道瀰漫四周。就算是金柏莉這下也差點失去意識,倒在血泊中。但淑女卻又把她拉起來,硬是叫醒。

  「妳還不能睡喔。然後呢?這孩子是誰?」

  瀕死的金柏莉露出諷刺的笑容。

  「……既然妳是魔女……就用魔法問出來呀。」

  「呵呵……哈哈哈!了不起的覺悟!」

  淑女放聲大笑,抱著肚子,差點翻滾在地上。

  「別惹我笑呀,這樣不是有損女帝的威嚴嗎?哎呀,既然妳會隱瞞到這種地步,代表他應該是協會的重要客人吧。我就不取他的性命了。如果這孩子真有那個價值,或許可以拿來當成跟教父交涉的籌碼呢。」

  淑女露出使壞的眼神,用念力蹂躪金柏莉的傷口。

  金柏莉的喉嚨發出慘叫,傷口湧出鮮血。

  「啊哈哈,好美妙的聲音,老師。原來老師也是會感到痛的嗎?既然這樣,我等一下再慢慢逼問妳教父的所在地吧。就像這樣!」

  因爆炸而碎裂的骨頭又被念力攪動。金柏莉整個人顫抖一下,昏了過去。

  「啊哈!看來還是忍不住失去意識了呢。好啦──這裡不知道有沒有類似牢房的設施?應該有吧?把這兩個人都給我關進去!」

  騎士們為了執行命令,退出禮拜堂。淑女像是玩膩似的把金柏莉丟開,打著呵欠笑道:

  「嗯……我也差不多想睡了,就先去休息啦。畢竟明天的夜會我也想在特別席好好享受呢。無數的觀眾都在期待著呀。」

  她輕輕把手放在胸口,原地旋轉一圈。

  「期待我──女帝索涅奇卡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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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4 服從的代價

  


  


  1

  


  『簡而言之──就是各位不承認我,是嗎?』

  艾德蒙失望的聲音化為餘音回盪著。

  從回音聽起來,他恐怕是在一座像聖堂的大廳。同席人數不多,聲音聽起來很清楚。不過他並不是一個人。另外微微可以聽到衣服或頭髮摩擦的聲音。

  艾德蒙繼續著他用詞誇張的發言。

  『各位偉大的同志前輩們,稀世的大魔女金薔薇大人有說過,我就是她的繼承人。換言之,現在我就是新任的金薔薇。這當中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沒有人能夠作證呀,傻兒子。』

  聽到忽然傳來的女性聲音,雷真當場感到錯愕。

  那柔和溼潤的聲音,雷真曾經有聽過。雖然並不是當面聽過她講話,但透過這個錄音媒體傳出來的聲音,就跟透過機械人偶聽到的一樣。

  更何況,那女性稱呼艾德蒙為『傻兒子』。一定就是銀薔薇葛洛麗雅不會錯。

  她不是應該已經失勢,被政府抓起來了嗎?雷真在無意識中停住呼吸,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聽覺上,試圖理解對話的內容。

  『哎呀呀,繼母大人的腦袋也真是硬。您就是因為那樣才會被我搶先在前的──各位請看,這枚印章就是最好的證據,可以證明我的繼承權啊。』

  『是沒錯。但前提是阿斯特麗德並非你殺掉的。』

  艾德蒙乾笑一聲。

  『豈敢。我至今依然深深敬愛著金薔薇大人啊。』

  『句句笑話!』

  另一位魔女用明顯帶有怒氣的聲音說道:

  『你說那個臭老太婆被區區一名學生打敗了?簡直可笑……她可是像亡魂一樣掐也掐不死的老太婆喔?』

  『您說得有理,但說是區區一名學生也太過分了。我的雷真可是上等貨,至少腦袋機靈到有辦法破壞那個〈完美之獸〉(Bahamūt)。』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聽聽看那臭老太婆的遺言吧。你總有記錄下來吧?』

  『很可惜我當時身上並沒有帶錄音用的魔具。實在深感遺憾。』

  那絕對是騙人的。雷真不禁這麼想。明明像這場對談就有被偷錄下來啊。

  魔女們大概也是感覺到艾德蒙在說謊。銀薔薇語氣嚴厲地說道:

  『虧你能厚顏無恥地說出這些話。傻兒子,你還是快拿出確切的證據比較好。』

  『那是不可能的。那樣的東西只存在於金薔薇大人和我之間的信賴中。』

  『那你就去想辦法找出來吧。現在馬上離開圓桌,我們還要商討關於吾等師團的將來。也就是那女人擁有的薔薇株五十萬──將近全體師團三分之一軍力的重大決議權該如何分配呀。』

  『既然如此,我有個再適合不過的解決方法喔。』

  對於艾德蒙這句出乎預料的發言,雷真猜到薔薇們一定都紛紛抬起了頭。

  『究竟要由誰繼承金薔薇大人的意志,何不用夜會做出一個了斷?』

  艾德蒙停頓好一段時間,盡可能讓薔薇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後,繼續說道:

  『就來賭賭看誰能夠當上魔王吧。誠如各位所知,教父的預見有說過──神性機巧將會誕生於魔王的御座旁。』

  雖然這當中參雜了一些獨自的解釋,不過大致上跟硝子的推測是一樣的。

  『在座的各位早就已經將自己的棋子放入夜會中了。只要那棋子成為魔王,便能夠得到神性機巧。既然如此,就順便把賽特家的財產也當成賭注吧。』

  換言之,就是贏家能夠同時獲得〈金薔薇之席〉與〈神性機巧〉的意思。

  艾德蒙愉快又饒舌地說著:

  『我與各位相比還是個年輕小夥子,但正因如此,我希望自己能帶著敬意服侍各位。當我成為金薔薇的那天──繼母大人,我就用上賽特家的戰力與身為英國國王的權威,幫助您脫離現在的困境吧。』

  『──』

  『紫薔薇大人,我與您比誰都想要的那個男人攀了不少關係。只要您贊成我就任,我也會為您出一份力的。』

  『哼!』一聲嗤之以鼻的聲音傳來。

  那樣的對待方式,莫名刺激著雷真的神經:

  我……知道這個人。以前……我曾經也有像這樣被對待過。

  『我雖然沒有說服灰薔薇大人的材料,但唯獨忠誠心是絕對不缺的。』

  『真是有趣的玩笑呀,黑太子。居然會從你的口中冒出「忠誠心」這種話。』

  這似乎不是在諷刺,而是真的感到有趣的樣子。愉快的笑聲傳了出來。

  『讓夜會成為薔薇的代理戰爭──你是這個意思吧?聽起來很有趣。我最喜歡有趣的事情了,而在這一點上,我和金薔薇可說是非常合得來。』

  『那麼,灰薔薇大人贊成我的提議了?』

  『傻兒子,現在這個時間點尚未把棋子安排好的人又該如何?』

  銀薔薇開口發問。不知為何,雷真清楚猜到艾德蒙這時一定聳了聳肩膀。

  『像那樣慢吞吞的傢伙,根本不配坐上金薔薇的席位不是嗎?』

  黑薔薇、銀薔薇、紫薔薇與灰薔薇四個人都彷彿深感同意地發出竊笑──看來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至少有四名薔薇已經準備好自己的棋子。

  雷真的胃像是裝了大石頭般變得沉重起來。在夜會中仍留在場上的人,除了馬格努斯以外,大家都像是自己的同伴。薔薇的藤蔓已經伸到他們身上了嗎……

  『那麼,就讓遊戲開始吧。願荊棘之冠獻予偉大的魔女!』

  隨著艾德蒙愉快的聲音,錄音就此結束了。

  


  


  


  


  


  2

  


  大家都閉口不語了好一段時間。

  夜晚的中央食堂裡一片昏暗,有點燈的只有這個角落。外面的寒氣透過玻璃牆毫不客氣地傳進屋內。

  雷真、雪月花、伊歐內菈與伊凡圍著一張餐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桌上的播放器。這臺播放器是伊歐內菈臨時組裝起來的東西,一旁可以看到被拆掉零件的時鐘、電話、照明魔具等等悽慘的殘骸。

  「紅茶涼掉了呢。」

  伊凡的聲音,讓雷真總算回過神來。伊凡接著端起動都沒動過的茶杯……

  「我去重泡一杯。」

  「喔──喔喔,麻煩妳了。」

  大家都彷彿從定身咒中獲得了解放。雷真用力抱著頭,用緊張的聲音說道:

  「看來……上次逃走的金薔薇,最後應該是被艾德蒙殺掉了。」

  然後,艾德蒙企圖接任金薔薇的席位。

  金薔薇擁有大量的手下,還有稱為〈黃金蘋果〉的破壞兵器與施展腐毒瘴氣的祕術。這些力量以及英國,眼看都將要被納入那隻狂犬的手中。

  幸好──不知該不該這麼說──薔薇們似乎並不贊成這樣的決定。但是──

  『我賭在你身上。』

  剛才那句話湧上腦海,讓雷真陷入絕望的心情中。

  忽然,他發現坐在一旁的伊歐內菈正全身發抖著。

  「伊歐?妳在擔心硝子小姐嗎?」

  「當然,老師的事情我也很擔心。不過……」

  硝子遭到襲擊──的疑案已經被協會知道了。而他們正以仍然倖存為前提在展開搜索行動。

  「我現在擔心的是雷真同學呀。小艾米和小潔爾妲都不在學院──這樣戰力不足的狀況下,又知道結社已經掌握了夜會。」

  在雷真不知情的時候,連同伴們都被捲入麻煩中了。

  只要棋子當上魔王,背後的薔薇就能成為金薔薇的繼承人,並獲得神性機巧。

  (該死……這是什麼展開……!)

  明明雷真不想再讓夜夜戰鬥了。如果世上真有所謂的命運女神,想必她現在正捧腹大笑吧?

  「會不會這全都是那傢伙的陰謀,實際上這段錄音只是在演戲……應該……不可能吧?」

  伊歐內菈點點頭,伸手操縱播放裝置,讓錄音倒回去。

  「我認為這應該不是演戲,而是真的錄音對話。那個瘋狂的國王陛下被問到阿斯特麗德是不是他殺的時候,不是害怕得一點都沒平常的樣子嗎?」

  「害怕……妳說那傢伙嗎?」

  伊歐內菈似乎很確信的樣子。雷真感到更加不安。

  「那麼,那些傢伙口中的『棋子』……也是真的了?」

  「數目算起來也剛好呀。洛基同學和芙蕾同學、夏露同學、日輪同學、雷真同學、女帝同學總共五組人馬──而薔薇有銀、黑、紫、灰加上陛下,也有五朵。」

  以前夏露的父親埃德加說過的話,如今又湧上雷真腦海。

  『只要被薔薇的枝條纏住,就永遠無法脫逃了。』

  他也有說過:

  『我的意思就是說,夏露或安里也有可能會遭遇到同樣的事情。』

  雷真不禁有種想揍飛自己的衝動。最近的注意力老是放在夜夜身上,把目光從同伴們身上移開,就落得了這種下場──完全順了結社的意。

  「我根本只會說大話而已啊……!」

  「這樣講不對。雷真同學總是用行動表現給大家看的呀。」

  ──伊歐內菈的這句話,對雷真內心不知救贖了幾分。

  然而,雷真的確多少感到安慰了。於是他默默下定決心,不惜要燒盡薔薇,也一定要保護同伴們。要不然,過去自己說過的話都會變成謊言了。

  雷真讓頭腦冷靜下來,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問題上。

  「妳剛才說過『五組人馬』對吧?那馬格努斯又要怎麼想?」

  「他是校長的棋子呀。要是讓馬格努斯當上魔王,就是結社輸了──我想應該是這樣。總覺得到時候,他們搞不好會團結一致進攻過來呢。」

  少女們紛紛用若有深意的視線望向雷真。

  只要利用結社與學院之間的對立,不就可以比較容易打倒馬格努斯了?

  但雷真壓根沒有那樣的打算,於是假裝沒有注意到大家的視線。

  「我明白結社那群傢伙拿我們當道具在玩的事情了。雖然夏露跟日輪出手攻擊我的事情應該有別的原因──不過哎呀,就當作已經知道了。但現在我不明白的是索涅奇卡,那傢伙是為什麼、又是被誰襲擊的?」

  「女帝同學?她被襲擊了?」

  伊歐內菈做出反應。於是雷真簡單說明了一下在夜會前看到的事情。

  伊歐內菈環抱起手臂,陷入思考。

  「俄羅斯製的人偶兵器……是嗎?你覺得會是其他薔薇的妨礙行動嗎?」

  「那樣薔薇之間就會引發戰爭了吧?再說,為什麼俄羅斯要自己打自己人?」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伊凡,這時開口幫忙說明:

  「俄羅斯現在的局勢非常不安定,爆發革命的機率越來越高。」

  「革命──對了,他們在日俄戰爭時撤退的理由,好像就是那個嘛。」

  「自從〈血腥星期日〉事件之後,俄羅斯皇室就不斷受到人民的畏懼與厭惡。」

  「血腥……什麼?抱歉,我對世界史完全不──」

  「雷真~!你不是有跟夜夜一起學過了嗎!」

  夜夜搖著雷真的身子。那表現與其說是在生氣,還比較像是在鬧彆扭。

  「在聖彼得堡發生了十幾萬人的示威行動!結果遭到軍方武力鎮壓呀!」

  「喔、喔~喔~這麼說來,好像有這麼一回事……的樣子?」

  夜夜當場滑了一跤。伊凡則是笑也沒笑,嚴肅地點點頭。

  「據說當時犧牲者超過了五千人。」

  「五千……!?雖然印象不清楚,但我記得應該是幾百人吧?」

  「雷真同學,別以為對外發表的數字就是全部。對方可是俄羅斯喔?」

  伊歐內菈的講法簡直亂七八糟,但卻有種莫名的說服力。正因為俄羅斯在各列強國之中距離歐洲中心較遠,擁有廣大的國土,讓人難免對它抱有神祕的印象。

  「毫無疑問,那是一場悽慘的事件。聽說當時廣場上還有血霧瀰漫呢。」

  「也就是說皇帝受到人民憎恨是嗎……那麼,難道那傢伙也是什麼大貴族家的女兒?」

  沒有人回答。因為大家都不知道。

  到頭來,只是複習了一下俄羅斯當前的局勢,卻還是什麼也沒搞懂。

  或許日本軍有掌握什麼情報,但現在硝子與軍方的關係險惡──畢竟她擅自投靠了結社,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因此去詢問軍方應該會很危險。

  「──對了,協會說會負責搜尋硝子小姐的下落吧?找到的可能性高嗎?」

  伊歐內菈皺起眉頭,露出苦惱的表情。

  「要是被帶到都市外,搜尋起來應該就會很困難了……總之,要不要先把這個紀錄媒體交給他們,請他們幫忙解析看看?也許可以發現什麼線索喔?」

  「那就麻煩妳了。反正我帶在身上也沒用。」

  「OK。女帝同學遇襲的事件我也一起調查看看囉。」

  「謝謝。什麼事都麻煩妳,真是不好意思。」

  伊歐內菈微微笑,與伊凡一起走出食堂。

  四周恢復一片寂靜。時間已過晚上八點,食堂早就沒在營業了。沒有其他人的空間中,可以聽到平常聽不到的時鐘聲音。

  (該死……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該怎麼做,才能保護所有人?才能保護夜夜,保護同伴們?

  關於硝子的搜尋行動只能交給協會了。畢竟雷真沒有頭緒也沒線索,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出席夜會才行。但是,找不到硝子的下落就代表無法完成與拉賽福的契約。只能默默等待搜尋進展的心情……實在很難受。

  如果這時有同伴幫忙就好了。但以往的那些人現在都沒辦法拜託。

  真希望有什麼情報,真希望可以掌握事件的全貌。要不要乾脆,去找艾德蒙──

  (別說笑了!誰要去拜託那傢伙!)

  跟那男人扯上關係,助紂為虐。那種事情休想再有第二次了。

  (啊啊,該死!我就不能再多動動腦袋嗎……!)

  快想。盡可能不讓夜夜參加戰鬥,又不會乘了薔薇們的意,不妨礙到夜會進行,還能拿到虛無石,完成校長密令的手段──

  (有了!)

  那是多麼草率的方法。就連想到這個方法的雷真,都不禁對自己的點子感到驚訝。

  「雷真,請問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搭檔用懷抱期待的眼神望過來。於是雷真點點頭:

  「是啊。不過,這搞不好是……完全搞錯方向的手段也說不定。」

  「雷真想到的方法,從來都不會搞錯方向的。」

  面對充滿信賴的眼眸,雷真不禁抱著想要回報的心情……

  「那麼,這就去找美女攀搭關係吧!」

  劈頭說出了背叛信賴關係的發言。

  


  


  


  


  


  3

  


  女生宿舍的走廊,被教人感到刺痛的沉默支配著。

  因為才剛重建不久的關係,擺設器具都很新,還沒有什麼住過人的感覺。索涅奇卡回到自己房間附近,負責留守的黑衣人──最年長的老練士官便發現她,立刻對她敬禮。

  「歡迎回來。夜會辛苦您了。」

  「你們也辛苦了。機體就交給你們了。」

  「是,屬下們這就為耶夢加得進行維護。」

  黑衣人們圍到三具機械式哥雷姆身邊,開始拆卸裝甲。

  維修工作一直以來都是交給他們負責的。他們雖然也擅長槍械運用與格鬥技,但畢竟都是技師。以魔術師的實力來說並不可靠,在機巧戰鬥上幫不上什麼忙。

  索涅奇卡深深坐到沙發上,舒了一口氣。強烈的疲憊感頓時湧上來。老練士官走近她身邊,跪倒在地上說道:

  「恕屬下提出意見──請逃出英國吧。」

  「你說又能往哪兒逃?」

  索涅奇卡沒什麼興趣地回應。

  「海路應該早就被封鎖了。就算能僥倖出境,波羅的海路線上想必也會有埋伏。畢竟那條路線已經用過一次了。」

  「那麼渡海到法國之後,經陸路往東請問如何?這樣能走的路線有很多條。或是乾脆繞到新大陸去?雖然那樣會繞很長一段路,但正因為如此,應該會是敵人的盲點。只要橫越美國與西伯利亞兩大陸──」

  「旅途一長,危險性相對就會提高。更何況……」

  索涅奇卡坐起身子,語氣強硬地說道:

  「要我現在回去,是不可能的。在夜會落幕之前,我絕不會離開這裡。」

  「……您的表現已經相當活躍了。而且幸運的是,近日來學院總是會在報紙媒體上占盡版面。只要現在您公開自己的真面目,相信國民也會對您刮目相看的。」

  「不,還不夠……只有這點程度,誰也不會接受的。無論是議會,或是民眾!」

  索涅奇卡用力拍打桌子。接著大概是對自己情緒激昂感到羞恥,而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笑道:

  「我已經和〈魔王殺手〉結為同盟,不能隨意毀約。」

  「屬下的意思是,我們已經保護不了您了啊!」

  士官的語氣激動起來,深刻流露出對不中用的自己感到氣憤的心情。

  身為一個負責帶領禁衛隊的長官,要親口說出這種話是多大的屈辱。

  索涅奇卡用溫和的口氣慰勞他的忠義:

  「你們已經為了我相當盡心盡力了。從準備武器,到確保移動手段,如此勇猛奮進的表現──對不起,我這樣講聽起來也只是安慰話吧?」

  「愧不敢當。然而,屬下同時也不禁在想,如果有優秀的魔術師能守在您的身邊……」

  這種期望終究只是幻想。索涅奇卡的父親在掌握魔術師上失敗,徒增太多的敵人──已經分不清楚誰是敵誰是友了。而且要是把有名氣的『優秀』魔術師一起帶出國,光是這一點就會讓敵人很快看穿索涅奇卡的身分。

  「請您再三思吧。那群人看來獲得了〈因果性置換〉(Theorein),而且從剛才在蓄水池的那場襲擊來判斷,敵人已經將那魔術……」

  在幾小時前的戰鬥中,敵人最後從伊呂里的冰牢中輕易脫逃了。

  那樣子看起來和空間轉移不太一樣,比較像是幻覺解除時的消失方式。然而,他們的攻擊都是貨真價實,絕對不是什麼幻影。

  那個魔術,就跟索涅奇卡的自動人偶所搭載的是一樣的……

  「屬下認為應該要盡快離開這所學院!」

  「……我當初入學的目的,可不只是要打響自己的名聲而已呀。」

  索涅奇卡空虛地說出彼此都很清楚的事情。

  「同時也是因為大家都認為,在這裡就不需要擔心那群人的追擊──這裡是地球上最安全的場所。當時總主教大人也是要我這麼做的。」

  「學院的警衛體制已經弱化,剛才也沒有派人來援護。雖然這裡本來就是那樣的地方,但也未免太薄情了。繼續久留是不會有好事的。」

  雙方議論又回歸原點。索涅奇卡沉下眼皮,露出虛弱的微笑。

  「……我本來非常期待這次的夜會呢。雖然最後錯過了和奧爾嘉的對決,不過和夏綠蒂與日輪‧土門想必可以打得很痛快呀。」

  她說著,又恢復原本的眼神,凜然宣告:

  「就算現在回國,也只會成為包袱而已。既然如此,不如就靠我親手──」

  『殿下!』

  四名士官同時發出聲音。索涅奇卡「呵呵」笑了一下。

  「別叫我殿下。總之,結論就是──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她用力把臉別開。面對這樣任性的大小姐,士官們只能閉上嘴巴。

  「簡單講,妳任性的理由就是為了夜會嗎?為什麼妳就那麼想要戰鬥?」

  「你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

  就在察覺不對勁的瞬間,索涅奇卡纖細的蠻腰從沙發上彈起了三公分之高。

  一切都太過自然了。完全沒有途中加入對話的感覺,簡直像打從一開始就在現場的輕鬆聲音──也因為如此,索涅奇卡才會毫不遲疑地做出回應。

  士官們的反應也遲了一個眨眼的拍子。

  然而,只要反應過來行動就很迅速。士官們迅雷不及掩耳地把雷真壓倒在地上,並各自拔出短刀、手槍或鋼絲等拿手武器指向他。

  索涅奇卡本人則是早已讓機械哥雷姆連結起來,變形成大蛇姿態。大蛇的舌頭,也就是兼有機關槍功能的鋼鐵刀左右搖擺,搔著雷真的鼻頭。

  但雷真卻是不以為意地環顧室內,語氣輕鬆說道:

  「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但妳靠這種滿是漏洞的結界,根本就防不住魔女喔?」

  索涅奇卡不禁瞪大眼睛,一臉困惑。雷真似乎並沒有敵意的樣子。

  老練士官窺視索涅奇卡的臉色。索涅奇卡很快做出決斷:

  「……放開那個人。要是他有那個意思,早已殺死一、兩個人了。」

  士官們雖然感到不服,但還是聽令解放了雷真。雷真起身後,若無其事地拍掉身上的灰塵。索涅奇卡頓時有點生氣而開口指責:

  「真是沒規矩,竟然在這麼晚的時間也不敲門就進入淑女的閨房。喔喔──這就是日本的作風,也就是所謂的深夜私通是吧?」

  「那種風俗早就被遺留在江戶時代了。而且我根本沒想過要私通什麼的。」

  「你是說本小姐不夠格的意思嗎……!」

  「痛痛痛!那舌頭、很刺人啊!叫蛇退下啦!」

  「有事快說!小心我用毒牙刺死你喔?」

  「我有事想拜託妳。有個東西希望妳務必施捨給我。」

  「施捨?什麼東西?」

  雷真伸手指向索涅奇卡的胸口。因為有緊身衣束起腰部的關係,讓雙峰更加顯眼。索涅奇卡的額頭頓時冒出冷汗。

  「目的果然是想要我的身體……真是一如謠傳的無恥男人……!」

  「不是啦!是從妳那裡飛出來的石頭!拜託妳讓給我吧!」

  不知情的士官們感到疑惑地面面相覷。

  索涅奇卡則是按著自己的胸口,露出冷笑。

  「……別說蠢話。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給人的……」

  她話說到途中,忽然思考了一下後,彷彿在確認似的問道:

  「你無論如何都想要嗎?」

  「對,無論如何。」

  「你是抱著〈進行交易〉的打算過來的吧?那麼做為這顆石頭的代價,你什麼事都願意做嗎?」

  「如果那真的是我在尋找的東西,那我什麼都做。」

  雷真毫不猶豫地回答。這下反而是提出要求的索涅奇卡感到驚訝了。

  這男人不會聽人擺布的個性是出了名的。過去已經有很多人想要收服他最後卻失敗收場。那樣的男人,現在卻親口說自己什麼都願意做……

  這是不是可以拿來利用一下?

  「我明白了。那就給你吧。」

  「……說好了?不是詐欺吧?」

  「詐欺應該是你的拿手好戲才對。我聽說你尤其最會誆騙女性了。」

  「那是毀謗!妳要我做什麼?」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

  如果是連這種程度都猜不到的笨蛋,索涅奇卡才不願進行什麼交易。

  雷真試探著索涅奇卡的反應,進行推測。

  「首先是護衛。搞不好還要調查對手,最後進行討伐……是吧?」

  「錯了。」

  雖然是正確答案,但因為索涅奇卡腦中浮現了更好的條件,而開口說道:

  「我要你發誓對我效忠!」

  


  


  


  


  


  4

  


  「既然說定了,就來決定一下護衛體制吧。」

  女帝得意洋洋地如此說著。想當然,黑衣人們各個都目瞪口呆。居然要讓偷溜進房的男人成為自己的護衛,手下們會有這種反應也是難免的。

  雷真不禁對黑衣人們感到同情,不過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好機會,於是順著索涅奇卡的意思說道:

  「那邊的後院,有個警衛的值班室可以看到這間房間。雖然只是間破爛的小屋啦。只要能借用那裡,我就能徹夜護衛妳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從今晚開始,你留在這裡過夜。」

  「──啥?」

  「雖然說是女生宿舍,不過這裡是最上層的角落房間。不會對其他學生們造成困擾的。就像你看到的,我的隨從們也都在這間房間呀。」

  索涅奇卡看向黑衣人們,接著又望向雷真。

  「我就特別允許你進入我的寢室。你跟在我的身旁護衛我。」

  「呃……那樣不太好吧?說不過去吧?」

  「不許頂嘴。現在的你我之間可是主從關係喔。」

  「妳才給我有點分寸啊!哪有主人會想要跟僕人在同一間房間睡覺的!」

  「不是僕人,是禁衛隊。妳是我的騎士,給我有點自覺。」

  彷彿是要強調身為主人的威嚴似的,索涅奇卡嚴肅說道:

  「你自己剛才不也說過了嗎?保護這地方的只有滿是漏洞的結界而已──但只要把優秀的魔術師配置在身邊,就可以省去構築結界的麻煩了。」

  「……呃,妳對我評價這麼高我是很高興啦。」

  「果然很好色。居然覺得同房過夜很高興。」

  「不要故意斷章取義!那我就讓雪月花一起在這裡過夜!」

  「我怎麼可能允許你那麼做?你可是敵國的人偶使喔?」

  聽她這麼一說雷真才注意到,在場的黑衣人們也尚未解除對雷真的警戒心。

  「要是讓三具那樣高性能的人偶進到寢室,你覺得我們有辦法安心睡覺嗎?」

  「就算是這樣,妳真的打算讓我一個人護衛嗎?那樣好嗎?」

  「你可別抱太大的期待。我是習慣穿著內衣睡覺的。」

  「妳才不要期待我會對那種事情失望啦!」

  「其他人回去自己的岡位。我要睡了。」

  索涅奇卡單方面結束了對話。於是黑衣人們完成機械式哥雷姆的維修工作後,便依序退出了房間。就這樣,最後只剩下雷真被留在現場。

  雷真的心情怎麼也靜不下來。居然要和貴族家的女兒獨處一整晚──對他來說這刺激有點太強烈了。

  「你在發什麼愣。我要去沐浴了。」

  「喔……喔喔,了解。」

  雷真轉身走向房門,卻從背後傳來疑惑的聲音。

  「你想去哪兒?過來服侍我呀。洗衣服也是身為騎士的責任。」

  「……我過去學到的究竟是哪個國家的常識啊?」

  「不准囉嗦!」

  索涅奇卡把脫下的衣服丟了過來。雷真雖然有微微瞄到黑色蕾絲的內衣,但他的視線很快就被布料遮住了。在甘甜的香氣與衣服上的餘溫包覆下,腦袋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看到雷真動作遲鈍的樣子,索涅奇卡露出冰冷的眼神。

  「僕人是不可以看到主人的身體,要把眼睛低下去的。下流。」

  「……我還在實習中啊。話說,我不是騎士嗎?」

  「我說過不許頂嘴了。快跟我到浴室去,這個打雜的。」

  「不要把我降級啊──呃、喂喂喂!」

  半裸的索涅奇卡感到不耐煩地轉回身子,讓雷真嚇了一大跳。

  「妳打算……把我帶進浴室嗎……!?」

  「問什麼蠢話。我現在這狀況,沒人護衛可是很危險的。」

  「那我讓我的搭檔進去!這樣總行了吧!?」

  「當然不行。怎麼可以讓手無寸鐵的我跟危險的禁忌人偶獨處。」

  「那就讓妳的哥雷姆一起進去啊!」

  「不行,會生鏽的。」

  「總之,唯有這點絕對不行!我絕不進去裡面!」

  看著雷真頑固抗拒的樣子,索涅奇卡露出掃興的表情。

  「真是拿你沒辦法。那你就待在門外護衛──怎麼樣?」

  「……呃,那是沒問題啦。」

  就因為這樣答應了對方,結果雷真只能乖乖等待索涅奇卡漫長的沐浴時間了。

  他守在浴室的門前,等候索涅奇卡出來。

  (如果敵人要發動襲擊,就是現在了。)

  正如索涅奇卡本人所說,她現在是手無寸鐵。雷真打算用〈天眼〉警戒四周──但麻煩的是,只隔著一面牆壁,天眼輕易就能穿透過去,讓另一側的景象一覽無遺。如果她至少圍一條薄布在身上……距離體表兩公分的範圍內就是對方的領域,天眼無法輕易透過,能達到遮掩的效果。

  (不,還是不行。要是女帝小姐也精通天眼,她馬上就能察覺到我的魔力波,偷窺的事就會穿幫──呃,不不不,我在想什麼啊!)

  明明自己就沒那打算,萬一被誤會就麻煩了。

  從門縫間飄出一股芳香的氣味,差點亂了雷真的理性,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如地獄般的一個小時過去後,門才「喀嚓」一聲被打開。

  隨著瀰漫的水蒸氣,索涅奇卡從浴室走出來。雷真趕緊用手遮住自己的臉。

  「白痴!妳好歹圍個浴巾吧!」

  「真是準備不周……去把浴袍拿過來呀。別慢吞吞的!」

  這麼說也對。雷真慌慌張張地抓起毛巾布料的浴袍,蓋到索涅奇卡頭上。

  「……哪有人像你那麼粗魯的。」

  索涅奇卡雖然感到不滿,但至少沒叫雷真幫她擦拭身體。

  不過頭髮還是交給雷真擦拭了。雷真只能小心翼翼地從她微微帶有波浪的秀髮上擦掉水分。

  從剛才開始,雷真就在腦中不斷反覆著般若心經。索涅奇卡泛紅的後頸實在太美麗,從珍珠般的肌膚上滑落的水珠妖豔動人,讓雷真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抱怨:

  「妳也適可而止點吧……該不會是把我當成什麼木頭了……?」

  「不是木頭是什麼?」

  「是男人啊!健康的男性啊!」

  「只是顫抖一下我倒可以原諒,不過要是你敢立起來,我就砍下你的蛇頭。」

  「我都縮起來啦!妳是在講哪裡!?雖然我聽得懂啦!」

  服侍告一個段落後,雷真一邊整理著待洗衣物,一邊用天眼試探周圍。

  隔壁房間有兩名黑衣人,走廊上有一名,剩下一名在宿舍外。在三層樓下方的後院,則是夜夜孤零零地站在警衛的值班室前。

  「抱歉,我要稍微開個窗。妳躺床上去吧。」

  雷真對索涅奇卡留下這句話後,也不等待回應,就從窗戶跳了下去。

  「──啊,雷真!」

  搭檔注意到雷真的身影,快步趕過來。雷真對她揮揮手,並觀察了一下她後方的值班小屋。

  因為那只是臨時搭建的過夜房,怎麼看都很不牢靠。

  「抱歉啦,夜夜,要妳在那樣的破屋過夜。」

  「那種事情不重要。夜夜在意的是,為什麼雷真身上會有狐狸精的味道……!」

  「那、那只是因為她把要洗的衣服硬塞給我而已啦。這裡冷不冷?毯子夠不夠蓋?」

  「一點都不夠。所以請雷真幫夜夜取暖吧♡」

  「看來是夠蓋了。小紫呢?」

  「她按照指示,去找雲雀先生了……可是……」

  似乎還沒找到的樣子。師範雖然劍術高強,卻是個來去不明的人,不能抱太大的期待。

  「那個……請問那個雲雀先生……是個很恐怖的人吧?」

  「可以這麼說啦。我也不是完全理解那個人的全部……不過,像關於硝子小姐的事情,我們當初也不是完全知道對吧?那是同樣的道理。」

  雖然說,這也只是雷真「希望是如此」的願望罷了。

  夜夜似乎姑且接受了這個說法,而換了一個話題:

  「關於那顆〈要石〉,請問索涅奇卡小姐身上的是真貨嗎?」

  「現在還不知道。我是打算找機會確認,但今天是不可能了。畢竟那傢伙也對我們抱有戒心──若是真貨,我總覺得她也不會承認。」

  如果那是真有價值的東西,想必不會把真相告訴自己不信任的對象吧?

  因此,就算現在問她也沒有意義。更何況──

  「萬一惹她不開心,事情會變得很危險。所以現在首先要取得她的信賴。在夜會上當她的搭檔,其餘時間盡到身為護衛的責任。她跟我約好會用那顆石頭做為酬勞了。」

  「時間感覺不夠呢。」

  雷真不禁心頭一震。不過夜夜指的並不是自己剩下的時間。

  「說得也是。距離校長提出的期限,只剩三天了。」

  「萬一索涅奇卡小姐持有的石頭是完全不相關的魔石呢?」

  「雖然對索涅奇卡不好意思,但我就沒時間理她了。」

  「又說那種話!」

  夜夜高舉起拳頭,於是雷真趕緊安撫她:

  「我會努力不丟下她啦,但我們也沒什麼餘力啊。」

  「那要不要我去偷偷借過來?」

  空間浮現波紋,小紫從虛空冒出身子。同時,伊呂里也跟著現身。

  小紫伸直嬌小的個子,仰望雷真。

  「只要趁她睡覺的時候,雷真用線搔一搔,石頭應該就會『澎』地飛出來了吧?」

  「妳當我是色狼嗎?萬一被抓包可是會被大蛇吞掉啊。伊呂里也覺得很危險吧?」

  「……我只要聽從雷真大人的判斷就是了。」

  伊呂里別開視線小聲嘀咕。夜夜不禁感到奇怪地抬頭望向姊姊。

  「姊姊大人?請問妳在生什麼氣?」

  「我、我才沒有生氣!」

  伊呂里逃避似的把臉轉開。夜夜疑惑地歪著小腦袋,雷真則是感到難受不已,而像是找藉口般低下頭說道:

  「很抱歉,明明還有硝子小姐的問題,卻這樣麻煩妳們。不過,我現在能依靠的就只有妳們了。就拜託妳們照我的計畫走吧。」

  夜夜露出驕傲的表情,小紫充滿精神,伊呂里則是不甘不願地,三姊妹各自望著雷真,點頭回應。

  「謝謝。那我要回去了。對方命令我要在樓上過夜。」

  『在寢室』這件事雷真就沒說了。夜夜的眼眶漸漸湧出淚水。

  「明明是新婚……夜夜今晚會慾火焚身的呀……!」

  「別開那種玩笑。妳想害我臭名遠播到俄國去嗎?」

  「你還要把窗戶開多久!洗熱的身子都要涼啦!」

  從樓上傳來索涅奇卡的臭罵聲。同時,夜夜整個人僵住了。

  「……雷真。」

  「我、我啥都沒做喔!是那傢伙自己跑去洗澡而已!」

  「為什麼雷真身上會有肥皂的香味呢?請給夜夜一個可以接受的說明♡」

  就算說明了夜夜也不會接受的。這種事情在還沒說明前雷真就很清楚了。

  


  


  


  


  


  5

  


  隔天早上,雷真在索涅奇卡的寢室中睜開眼睛。

  他躺在沙發上,像蓑衣蟲一樣用毛毯裹著身子。天還沒亮,屋外一片昏暗。時鐘顯示六點半──剛好是索涅奇卡交代要『叫醒我』的時間。

  於是雷真折好毛毯,靠近索涅奇卡的床鋪。

  「早上啦,女帝小姐,起床吧。」

  嗯嗯……索涅奇卡發出聽來十分妖豔的聲音,身體一翻朝向雷真。

  她的臉頰微微閃過一縷光芒。

  (……眼淚?)

  就在雷真為了確認而把臉湊近的時候,一股甘甜的氣息撲來,害他趕緊退開。

  不經意從棉被中露出來的睡姿,美麗得讓人忘了呼吸。

  薄薄的眼皮配上長長的睫毛。纖細的脖子與白皙的肌膚,如果自己是吸血鬼,早就已經露出利牙了。光是在一旁看著,莫名的衝動就會湧上心頭。

  雷真揮散邪念,用力搖晃床鋪。

  「醒來!快點!早上啦!」

  一把扇子突然飛來,正中雷真的額頭。

  索涅奇卡緩緩起身,不開心地伸直手臂。即使剛睡醒臉蛋也不浮腫,保持著一如往常的美貌。但多少有點翹的秀髮則是讓人感受到她平常沒有的破綻,反而更顯魅力。

  「……不識風雅的男人。我不會要求你像法國人一樣,但是在叫醒一位充滿魅力的少女時,你就不能想個溫柔一點的方法嗎?」

  「吵死了,少跟我抱怨。妳也沒期待跟我發生什麼浪漫的事情吧?」

  「講話又粗魯。」

  「……這點我承認啦。」

  索涅奇卡自己把被子掀開,對雷真伸出修長的腿。

  「……幹什麼?」

  「絲襪。幫我穿上。」

  「襪子妳也好歹自己穿吧!」

  索涅奇卡半瞇起眼睛。她生氣的臉蛋也很漂亮──不對!雷真只好無可奈何地拉開衣櫃,拿出襪子對到索涅奇卡腳尖。

  接著托起她的腳踝,觸感比想像中的還要柔軟。用襪子套住宛如雕像的腳尖,一路往上穿的行為,莫名讓人有種悖德的感覺。

  布料沿著光滑的小腿、緊致的膝蓋、苗條的大腿往上穿──

  「不准看內褲。」

  「……我沒看。」

  「要是看到,你的眼珠就沒了。」

  




  


  「妳想挖掉嗎!那妳就自己穿嘛,這個懶鬼!」

  順利把襪子穿好後,索涅奇卡走下床,脫掉身上的睡衣。

  雷真趕緊遮住自己的雙眼。

  「連妳也是個痴女啊……總覺得我都快習慣了……」

  「在僕人面前換衣服這種事我早習以為常了。快去把衣服給我拿來!」

  雷真只能放棄掙扎,乖乖用不熟練的動作幫索涅奇卡穿上衣服。

  換裝之後就是服侍洗臉。結束後回到客廳,便看到黑衣人們正在進行早餐的準備。換上新的桌巾,並擺放餐具。

  早餐時間開始。看來索涅奇卡並不是跟其他學生一起用餐,而是由宿舍的女僕將餐點送來房間,由黑衣人們服侍的樣子。就在雷真呆呆望著他們的時候,黑衣人拉開一張椅子,看了他一眼。

  ──坐下。大概是這個意思。

  原來如此,餐桌上的確準備了兩人份的餐具。

  「請用吧。我也會叫人準備同樣的餐點給你的人偶。她總要吃東西吧?」

  「喔喔,麻煩妳。那麼,我開動了。」

  雷真跟著索涅奇卡一起用餐。應該是今早烤出來的麵包還帶有餘溫,味道甜而芳香。培根與馬鈴薯都還冒著蒸氣。紅色的湯品帶有獨特的酸味,雷真遲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番茄的味道。

  「羅宋湯──說是『風味的』湯品比較正確。合你胃口嗎?」

  「喔喔,不錯喝……我說,妳為什麼改變態度了?這樣根本是把我當貴賓囉?」

  雷真直截了當地提出心中的疑問。於是女帝用試探似的眼神看向他。

  「你還記得我們初次交談時的事情嗎?」

  「喔喔──我記得是在競技場前吧。我就是那時候明白了妳這個人性情很激烈。」

  當時有聊過一點比較深入的話題,然後互相都感受到某種共鳴。

  不過,對雷真而言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奧爾嘉與夏露初次對戰時發生的事情。那時西格蒙特受到致命傷,索涅奇卡的大蛇介入了雙方之間。如烈焰般的眼眸,暴風般的魔力,震撼了當時的雷真。

  索涅奇卡喝了一口紅茶,滿足地揚起嘴角。

  「我那時候就對你很感興趣,一直想找個機會請你喝杯茶呀。」

  「那是很榮幸啦,但要我幫忙洗澡或是換衣服就不太好了吧?」

  「那是在試探你的本性。」

  索涅奇卡放下茶杯,表情認真地注視雷真。

  「試探你是否在受到屈辱對待之後還能把我當主人一樣尊重。還有是不是會起什麼邪念。不只是為了我,也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接受。」

  雷真看向黑衣人們。面孔嚴厲的老練士官一臉正經地眨了一下眼睛。

  換句話說,他們一直在觀察雷真。雷真不禁冒出冷汗。

  還好自己有把慾望壓抑下來。要不然這下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會被「砍掉」了……

  索涅奇卡微微泛紅臉頰,辯解似的補充說道:

  「不管是換衣服、沐浴還是早上起床,其實我平常都是一個人處理的。本小姐可是自己的事情會自己做的喔?」

  「喔喔……畢竟妳是獨立自主的〈女帝〉小姐嘛。」

  「沒錯,我才不是什麼懶鬼。」

  忽然鬧起彆扭的語氣可愛得讓雷真忍不住笑了起來。

  「妳意外地有可愛的──」

  大蛇的尾巴「轟!」一聲捶打地板,讓茶杯搖晃,雷真臉色發青。

  不知究竟是什麼時候合體的。大如浴缸的蛇頭在近距離盯著雷真,隨時都可以把他的頭一口吞掉。

  主人索涅奇卡也用冰冷的視線注視著雷真。

  「我應該警告過你,不要惹我不開心比較好喔?」

  「……請問小的什麼地方惹您不開心了,女帝大人?」

  「這個蠢貨!你剛才不是在嘲笑我嗎!」

  「我沒有!那是表現親愛的笑容啊,親愛!」

  「親愛──原來也有……那種笑法嗎?」

  索涅奇卡撇眼看向黑衣人。於是黑衣人點點頭,表示對雷真的同意。

  索涅奇卡這才安分下來。雷真不禁鬆了一口氣,將大蛇推開,繼續對話。

  「妳在夜會上為什麼要成為我的同伴?之前妳不是還一副『誰要同伴!』的態度嗎?」

  索涅奇卡低下視線,斟酌詞句似的慎重說道:

  「你看起來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得失,而像是因為義憤行動的義勇之士。」

  「喂,那可是天大的誤會──」

  「對於那種擺聖賢架子的傢伙,我無法信任。」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如此,妳為什麼要雇用我?」

  「你說過你想要石頭。為了利害得失而行動的人,只要有給予好處就值得信任。因此,我才委託你當我的護衛的。」

  「……如果是為了利害得失行動,我也是可以選擇『殺掉妳把石頭搶走』喔?」

  黑衣人們頓時緊張起來。然而,索涅奇卡卻是一臉輕鬆地帶過。

  「你不會那麼做的。因為那樣會讓你的目的變得更難達成。」

  「──一點都沒錯。」

  被她看穿了。要是雷真敢對她做出什麼事,搞不好就會喪失夜會的參加資格。

  現場恢復溫和的氣氛。黑衣人們鬆了口氣,放開懷中的手槍。

  「然後呢?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報酬?」

  「──沒向你提過這一點的確是我的不對。我考慮是在夜會落幕之後。」

  「那不行。我希望早一點拿到。」

  「獲得報酬後,你不就會中途放棄任務了嗎?」

  「我會遵守約定……盡我的可能。」

  索涅奇卡歪了一下小腦袋,捲髮滑順地落到肩膀上。

  「你要我相信口頭上的約定?」

  「我說,我們別再這樣互相猜疑了吧?」

  雷真放下叉子,目不轉睛地看向索涅奇卡。這句話只要說出口,就會無法再回頭。即使知道又會像以往那樣被扯進麻煩事中,越陷越深──雷真還是開口了。

  「把襲擊妳的敵人名字告訴我。」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如果是在附近,我這就去把幕後黑手打敗。這樣任務就達成了。」

  索涅奇卡把視線落到盤子上,小聲呢喃:

  「……那是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打倒那個敵人。」

  「我就是要妳告訴我妳這麼說的理由。」

  「不再互相猜疑……你剛才這麼說過吧?」

  「是啊,我說過。」

  「那麼,我就解開心防直接問你了:你過去到底抱過幾名少女?」

  雷真「噗!」一聲噴出紅茶,索涅奇卡做作地掩住嘴巴。

  「哎呦,真沒教養。」

  「沒教養的是妳啦!妳問的問題也太誇張了!要我說幾次都行,我沒有對任何人做過任何事!」

  「哎呀,居然那麼得意洋洋地發表廢物宣言,真是教人敬佩。就算是教會的修士們都還能幹些呢。如果誠如你的主張,你完全沒有對任何人出過手,那是不是應該要懷疑你不舉呢?」

  索涅奇卡並不是在羞辱人,而是露出真的不明白的表情。雷真忍不住面紅耳赤。

  「我……才沒有……不舉!」

  「沒什麼差別。不能用的道具,跟沒有是一樣的。」

  「這個大小姐……嘴巴到底在說什麼話……!」

  背後的黑衣人們顫抖著肩膀,很明顯是在憋笑。

  「那、那是傳家寶刀啦!動不動就拔刀揮舞的傢伙只能算門外漢。真正鋒利的好刀,不到關鍵是不會出鞘的。」

  「說什麼寶刀,其實是可愛的餐刀吧?而且連試刀的對象都沒有,怎麼知道鋒不鋒利?」

  「嗚……那是、怎麼說……」

  「你該不會是拿野獸啦、人偶啦、或是香腸皮在試吧?」

  「給我適可而止點!那是什麼下流的委婉表現!」

  「呵呵……呵呵呵!」

  索涅奇卡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捧著肚子,但依舊很有氣質。

  「啊啊,真是好笑……!」

  一個淑女竟因為開黃腔而樂不可支,未免也太超越現實了。還是說,其實這在西洋宮廷中是很普通的情景?雷真一時也忘了羞恥,注視著女帝笑翻的樣子。

  原本充滿謎團的索涅奇卡,慢慢讓人理解了。

  她雖然總是表現得高高在上,又是個危險人物,但絕非傲慢。

  要說到義勇,索涅奇卡才真的是義勇之士。她不顧自身的危險保護過夏露,而且在學院遭遇危機的時候,率先投入了戰局。

  即使個性好戰,但並不是笨蛋──甚至比雷真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厭惡不正行為的同時,也懂得對他人的高潔表現抱持懷疑。然後,遇到好對手就會忍不住想一較高下。與其說是高貴的公主,還比較像『血氣方剛的鄉下武士』,讓雷真頓時對她湧起一股親切感。

  大概是總算笑夠了,索涅奇卡擦掉眼淚,開口道歉。

  「呵呵……失禮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呢……!」

  「是喔,這樣喔,那妳的日子過得還真節制啊。」

  雷真苦笑帶過。緊接著,他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第一次?她說這是第一次?

  (從來都沒遇過可以開懷大笑的機會?)

  雷真再次觀察起索涅奇卡的舉止。那高雅講究的動作與言談,想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她過去經歷的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生?

  索涅奇卡的作風──不斷挑戰強者,朝頂點邁進的表現,總覺得應該不只是出自個性,而是帶有什麼宿命上的理由。

  像昨天晚上她就說過,她挑戰夜會是為了讓議會與民眾接受……

  到底她的〈身分〉是什麼?

  (『殿下』……不可能吧?)

  雷真趕緊否定浮現腦海的想法。再怎麼說都不可能的。論時期,論立場,那種身分的人物怎麼可能只帶這麼一點人數的護衛就跑出來。

  「原來如此,所謂表現親愛的笑法,我似乎也多少可以理解了。餐刀──噗哧!」

  索涅奇卡還在為了這件事發笑。雷真不禁露出苦澀的表情……

  「妳那是在嘲笑好嗎?別搞錯了。」

  「不,我這是表現親愛──今晚是夜會再度開始後的〈第二天〉了吧?」

  「嗯?喔喔……對啊。」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

  她對雷真露出美麗的微笑。存在於兩人之間如高聳城牆般的隔閡,不知不覺間便坍塌消失了。

  ……雖然有種話題被巧妙帶開的感覺,但雷真並不感到生氣。舔著對方招待的果醬,喝著紅茶,雷真開始思考起今天的夜會。

  思考著,自己究竟有沒有辦法把夥伴們從糾結纏繞的荊棘中拯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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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0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5 太陽看在眼裡

  


  


  1

  


  用餐過後,雷真懇求索涅奇卡,總算獲得了離開她身邊的許可。

  在女生宿舍的大廳中,男學生實在很醒目。雷真冒著冷汗緊貼在電話旁,拜託接線生轉到工學部後,過了一段時間,傳來好像很睏的聲音。

  『喂……雷恩同協嗎?』

  「早安,伊歐。有什麼進展嗎?」

  伊歐內菈似乎馬上清醒過來,感到愧疚地低聲呢喃:

  『對不起……好像完全沒有的樣子。不過,聽說會從倫敦加派人手過來喔。』

  也就是說,幫忙搜尋硝子下落的人員會增加的意思。應該算是好消息吧?

  雖然說,最後找到的不保證是活人就是。

  『你那邊怎麼樣?話說,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那樣?』

  伊歐內菈的聲音聽起來在鬧彆扭。恐怕她在電話另一頭正嘟著嘴巴。

  『又找到新的女孩搞外遇了嗎~?如果你感到欲求不滿,我可以讓你發洩的說!』

  「不要講那種像夜夜一樣的臺詞。雖然理由我不能講,但這是必要的行動。」

  『你要小心才行喔?既然女帝同學是薔薇的棋子,搞不好一切都是陷阱也說不定呢。』

  「──陷阱?」

  『也就是說,或許她遇襲的那一幕也是故意讓你看到的。』

  原來如此。若真是如此,索涅奇卡手中的虛無石一定就是假的了。那東西會那麼巧合地在她手上,又讓雷真看到,或許都是作戲。

  然而,雖然很難說明清楚,不過……

  「……我不認為她在騙我。而且,現在的我除了乖乖上鉤,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深入對方懷中、等待對方露出馬腳。」

  『把手伸入對方懷中──真像雷真同學的作風呢。』

  「那個『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啦!」

  『從喉嚨!這不是日文中的慣用表現嗎?從喉嚨伸出手來(註2)──』

  雷真掛上話筒,強制結束了對話。

  彷彿是早在等待雷真通話結束似的,一名身穿和服的少女靠了過來。

  「雷真大人,我有事想與您商量。」

  伊呂里一反平時的態度,相當強硬。她把雷真帶到樓梯下,傾吐情緒似的說道:

  「我還是無法接受!」

  大概是已經忍了很久的關係,她幾乎是一口氣地把心事全倒了出來。

  「不只是硝子而已,連金柏莉大人和葛麗潔爾妲大人都行蹤不明──而且夏綠蒂大人、洛基大人和日輪大人在這次全都形同敵人喔?如果您把希望寄託在雲雀大人身上,我只能說您的想法實在太膚淺了。軍方很明顯想要得到那顆石頭呀。再說,日本與俄國的關係險惡──」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伊呂里痛心地扭動身體。

  「敵人手法老練,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走協會的車,還把兵器帶入學院……毫無疑問與結社有關係,我不認為能夠避免與魔女的戰鬥呀!」

  伊呂里拚命的眼神不斷責問雷真:

  難道您想要讓夜夜戰鬥嗎?想要讓她白白送死嗎?

  在只眨了一下眼皮的剎那之間,雷真感受到一輩子分的苦惱折磨。

  「……妳不能這樣想想看嗎?也許索涅奇卡是個一如印象的好人,正如我們所看到地正面臨生命威脅,是真的遇上了麻煩。」

  「這……若真是如此,只能說她很可憐……」

  「既然都已經插手到這個地步,我就會救她──夜夜是這樣相信我的。夜夜她對我抱有期待,那麼我就要回應搭檔的期待才行。」

  伊呂里把視線落到地面上。顫抖的肩膀訴說著她心中的忍耐。

  「聽我說,伊呂里,我不打算要讓夜夜送命。」

  「我也是一樣的心情呀!」

  「就算我用石頭做為交換,獲得了那個叫〈忘川之水〉的玩意,一切都順利進行,也不保證當夜夜下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活著吧?」

  「──」

  根本不確定會花上幾年時間。當找出能完全修復夜夜的手段時,都不知已過了幾個年頭……

  等夜夜從漫長的沉睡中醒過來時,雷真早已成了墓中人,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無論夜夜最終是生是死,這段日子都恐怕是兩人一起相處的最後時光──

  「如果這是最後的時間,那麼我希望自己能夠當夜夜心中期望的我,直到最後一秒。」

  斗大的淚珠湧上伊呂里的眼眶,滴落到地板散出鑽石般的光輝。雷真伸手輕輕抱住忍著聲音啜泣的伊呂里。

  「別哭,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而已。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

  「是……是……!」

  「拜託妳,可別在夜夜面前露出那種表情喔?」

  「我知道……!」

  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鬧脾氣。伊呂里很難得會用這麼孩子氣的口氣說話。雷真雖然很想等到她心情冷靜下來,但可惜沒那麼多時間,於是只好開玩笑地說道:

  「要是讓女帝陛下等太久,可是會爆發戰爭的。我要回房間去啦。」

  「……你把人家當什麼了?」

  從頭上傳來感到不滿的聲音。

  索涅奇卡站在樓梯上,靠著二樓的扶手。大概是因為護衛把保護對象丟著不管的關係,而跑來看狀況的吧?

  「那是一種汙辱喔?我可不想被當成什麼野蠻人看待。」

  「……我也不想被當成色鬼看待好嗎?在這點上拜託妳顧慮一下好嗎?」

  雷真為了送走伊呂里,放開她的身體說道:

  「屋外就拜託妳了。還有,小紫的巡視任務,麻煩妳去轉告她加快腳步。」

  「是……請交給我吧。」

  伊呂里擦掉淚水,恢復她往常的凜然表情,轉身走向玄關。

  目送她離開後,雷真走上樓梯。因為女帝始終保持沉默,於是雷真自己開口了──

  「妳不問我剛才的事情嗎?像是我到底打電話給誰,還有伊呂里為什麼在哭之類的。」

  「……仗勢著主從關係問那些事情,不是很沒規矩的一件事嗎?」

  這麼說是沒錯,但雷真還是感到意外。如果今天立場對調,自己會說出這麼天真的話嗎?明明在索涅奇卡眼中,雷真搞不好是敵人的同夥,而且是個底細不明的東洋人。

  雷真不禁覺得她越來越可信。

  「妳真是了不起。」

  「了不起……?」

  「我是說妳的想法,還有作風之類的。人是很難照著自己的理想活下去的。」

  就算心中對自己抱有期許,也很難照那樣活下去。無論是期許自己保持尊嚴、行為正確或是變得更強。

  雷真非常清楚這個道理。過去的經驗讓他清楚到想吐的地步。

  索涅奇卡這時忽然露出自暴自棄的笑臉。

  「……別說笑了。要是知道了真正的我,你可是會失望透頂的喔?」

  雷真萬萬沒想到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禁當場傻住。

  索涅奇卡收起自嘲,小聲呢喃:

  「倒是你的作風……總是在吃虧呢。」

  「……講得還真狠啊。全都是我自願抽的下下籤,也不算吃虧啦。」

  「不過,太陽一定都會看在眼裡的。」

  「太陽?」

  「在這邊沒有那種講法嗎?在北方的大地,人們都認為太陽是很神聖的存在喔。」

  「──在我的國家也有類似的講法,就是『老天都看在眼裡』。」

  真的就像雲層中透出來的太陽般,索涅奇卡露出美麗的微笑。

  「沒錯,太陽一直都在看著我們。所以人是不可以做壞事的喔?」

  兩人相視而笑。總覺得就在這一刻,彼此都有種心意相通的感覺。

  


  


  


  


  


  2

  


  半天過後,來到夜會開始的時間。

  雷真帶著三姊妹,與索涅奇卡一起出發前往競技場。

  在路上,看到了日輪與夏露的身影。

  「那兩位……好像看起來有點奇怪呢?」

  夜夜悄聲如此說道。而雷真也跟她抱有同樣的疑惑。

  明明那兩人到昨天都像夫妻一樣形影不離的,現在日輪和夏露卻彼此保持距離,互不交談。日輪明顯看起來臉色很差,於是雷真朝她的肩膀伸出手。

  「日輪,妳怎麼──」

  「請不要碰我!」

  隨著聲音冒出瘴氣,阻擋了雷真的手。

  就這樣,日輪小跑著離去。不過雷真並沒氣餒,接著對夏露搭話──

  「夏露,安里的狀況如何?她應該恢復意識了吧?」

  夏露雖然看似想說些什麼,卻又吞回肚子裡,微微一笑。

  「……她沒問題。謝謝你關心。」

  說完便快步離開──和昨天完全不一樣。即使表明了敵對的立場,明明到昨天還會隱約流露出親近感的,今天卻完全對雷真表現拒絕的態度。

  夜夜小步靠過來,語帶懷疑地問道:

  「雷真……你在傷心。因為被日輪小姐還有夏綠蒂小姐討厭的關係。」

  「……是有點啦。」

  「果然!雷真果然對她們還有留戀……!」

  「以前感情那麼好,現在突然擺出那種態度,誰不會傷心啊?」

  夜夜似乎也能明白那樣的心情,變得沒什麼精神地小聲呢喃:

  「請問這果然、是結社在搞鬼嗎……?」

  「應該是。這下那個白痴國王說過的話越來越有真實感了。」

  夜會變成了薔薇們的賽馬場。場上的參加者都已經是薔薇選中的賽馬了。

  她們很有可能是受到什麼脅迫。雷真猶豫著該不該追上去問個清楚。

  然而,就算問了她們應該也不會乖乖說實話,而且雷真自己也有一堆麻煩事。大言不慚地說什麼要拯救所有人,到頭來雷真也只有兩隻手而已。

  能做的事情有限,必須一件一件輪流處理。

  (不妙啊……要是今晚她們拿出全力攻過來,我該怎麼辦?)

  在這個時間點,雷真在夜會上能做的選擇有三個。

  全力擊敗她們──不行。如果她們是受到薔薇的脅迫,難保夏露或是日輪會遭到什麼殘酷的對待。

  故意在夜會上遲到,避開交戰──不行。個性好戰的這位索涅奇卡大小姐應該會說,就算自己一個人也要上場戰鬥。這樣雷真就背棄〈同盟〉約定了。

  ──果然,還是只能選擇最後一個選項。

  看到雷真苦澀的表情,夜夜用力在胸前握起拳頭。

  「請不要露出那種臉。無論對手是誰,我們雪月花都不會輸的!」

  「不,我今晚要和伊呂里上場。麻煩妳去護衛小紫。」

  「咦……怎麼這樣!」

  雷真抱住夜夜的肩膀,為了不要讓索涅奇卡聽到而悄聲說道:

  「我決定今晚要拖戰。靠伊呂里華麗的大招式,看在別人眼裡應該不會覺得我在偷懶。小紫的〈調查行動〉會伴隨危險,妳在她身邊保護她吧。」

  「……夜夜明白了。既然是這樣,夜夜一定會幫上雷真的忙。」

  「嗯,就拜託妳了。別做什麼危險的事喔?」

  雷真笑著放開手。小紫接著抱住夜夜,說出一句多餘的話:

  「那麼姊姊大人,侍奉雷真的工作就交給伊呂里姊姊,我們走吧?」

  「嗚!?侍奉……嗚……果然還是由夜夜來……可是……!」

  小紫拖著夜夜離開。伊呂里則是一臉擔心地看著她們遠去。

  「我們也快走吧。到開場的時間了。」

  在索涅奇卡的催促下,雷真抬起沉重的腳,踏出步伐。

  站上舞臺後,雷真首先環顧觀眾席,尋找那個人物的身影。

  觀眾人數比昨天還要多,會場顯得沸沸揚揚。雷真在尋找的艾德蒙,就在正中央的貴賓席上,與校長歡談著。

  兩名惡徒都表現得無所畏懼。雖然那兩人目前是合作關係,但應該互相都覺得對方很礙事,就算各自安排了刺客也不奇怪。

  芙蕾與洛基這對姊弟接著現身。全員到齊後,夜會便開始了。

  從結論來說,這晚的夜會完全沒有炒熱氣氛。

  雖然夏露與日輪都對雷真發動猛攻,但招式看似華麗,卻有失精采。準度低,攻擊又單調,明顯可以看出她們心中的猶豫。

  見到這樣的狀況,洛基和芙蕾都退到後方,採取了露骨的自保戰術。

  面對這麼溫和的攻勢,索涅奇卡就算發飆應該也不奇怪才對。然而現實卻完全相反,索涅奇卡一點都不急於進攻,甚至還加強戒備,讓大蛇完全專注在防守上。

  就這樣,變成一場沒什麼看頭的平淡比賽了。觀眾們似乎也感受到場上選手沒什麼幹勁,夜會才開始二十分鐘左右,就陸陸續續有人離開了會場。

  以前的夜會也經常遇到沒分出勝負的時候,但今晚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在這個會場的某個角落,或許有薔薇之中的誰在看著我們……?)

  這樣一想,就不禁生出一種烏黑的瘴氣籠罩整個舞臺的錯覺。

  雷真不斷在意著觀眾的動靜,但始終沒有發現可疑的人物。

  


  


  


  


  


  3

  


  回到宿舍後,雷真首先接到的命令就是清洗浴室。

  「不是說自己的事情自己會做嗎……」

  正當他一邊抱怨一邊洗著浴缸的時候,一名黑衣人出現了。

  「真是一時糊塗了。這工作平常是我們在做的,換我來吧。」

  他用帶有俄國腔的英文說道。是隊上最年長、體格像熊一樣的士官。

  「不,別在意。只是洗洗浴室,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那要不要聊一聊,日本人?」

  士官在浴缸前低下身子,探頭看向雷真的臉。

  「本官是羅莫西尼科夫上尉,是政府指派的〈留學生〉護衛特務。」

  「我是赤羽雷真,呃、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是啊,畢竟負責調查你身世的人就是本官。」

  好尷尬的氣氛。為了緩和這份尷尬,雷真抱著閒聊的心情提出話題:

  「聽說俄國現在為了革命騷動很辛苦的樣子?」

  「沒錯。就在遠東的戰爭變得激烈的同時,激進派的那群渾蛋趁隙作亂。要是當初可以再早一點停戰……家兄也是在海戰中喪命的。」

  ──踩到地雷了。雷真不禁咒罵自己的愚蠢。

  「抱歉。」

  「為何要道歉?」

  羅莫西尼科夫用銳利的眼神看向雷真。是不是讓他覺得這是對敗戰者的侮辱?

  那是一場戰爭,是俄羅斯的南下政策與日本的大陸發展政策之間帝國主義的衝突。無論是日本擊退了俄羅斯的事情,或是日本的近代化已經足以對抗俄羅斯的事情,都不是雷真該道歉的。他既沒有那種義務,也沒有那種資格。

  那麼,自己究竟為什麼道歉?雖然不太明白,但雷真還是抱著真誠的心回答:

  「呃,因為我害你提起了痛苦的回憶。」

  羅莫西尼科夫變得沉默,將視線落到雷真的大腿上,陷入沉思。

  是不是惹他不高興了?不過雷真反而決定不要想太多,又繼續說道:

  「女帝究竟是什麼人物?昨天你好像有說過〈身分〉什麼的吧?」

  「……這種事,你應該要去問她本人。」

  說得沒錯。但是像這樣保持祕密,反而會讓之前的疑惑再度湧上雷真心頭。

  (喂喂喂,該不會真的是──不,應該不可能吧……?)

  雷真心生一計,決定從別的角度切入。

  「總之,她是個身分高貴的人物就是。然後,她逃到了英國──讓我感到不解的正是這一點。為什麼她要參加夜會?那樣不是會很顯眼嗎?」

  「……本官至今依然認為陛下的判斷是正確的。然而,自從〈血腥星期日〉以來,皇室──貴族政治完全成為了人民厭惡的對象。」

  羅莫西尼科夫輪廓清晰的臉,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陰影。

  「如果能稱霸夜會、當上魔王,想必〈俄羅斯人留學生〉將會名震天下。到時候,只要索涅奇卡大人公開自己高貴的身分──」

  現在的時代是帝國主義橫行的〈戰爭世紀〉。魔王本人就是一種強大戰力的證明,同時可以獲得進行禁忌研究的國際性許可。

  對俄羅斯民眾來說,要是自己國家的留學生當上了魔王,不但值得驕傲,更是能感受到實質利益的好消息。而且如果那留學生還是──

  「聲望想必會急速上升……是吧?」

  「她本人也是這麼想的。如此一來還可以宣揚國威、安定民心,迅速安撫政局,重建國家體制。」

  雷真的內心頓時受到衝擊。

  那少女纖細的肩膀上,究竟背負著多沉重的壓力?索涅奇卡在夜會中賭上的並不是像雷真或夏露那樣個人的問題,而是自己國家的命運。

  羅莫西尼科夫再度把視線別開,瞪著地板說道:

  「就讓本官說句實話:本官看你很不順眼。」

  「……我想也是,我沒什麼讓你中意的理由啊。」

  「你是個東洋人,不但是個無禮的小鬼,又是在夜會上的障礙,卻獲得了索涅奇卡大人的信賴。更重要的是,你是個遠比我強的強者。」

  「…………!」

  「所以說,拜託了。請你以那份力量,保護我們的主子吧。」

  一如軍人個性的耿直話語,深深打動了雷真的心。

  「……好,我會盡力而為。」

  「那就足夠了。謝謝。」

  羅莫西尼科夫拍拍雷真的肩膀。大而溫暖的手掌,讓雷真不禁回想起小時候父親摸過自己的手。

  羅莫西尼科夫轉身準備離去。雷真對他像熊一樣的背影說道:

  「我說。那個大小姐能夠安心入眠,我認為全都是你們的功勞喔?」

  「──」

  「我也是一樣。我總不可能一個人整晚不睡,所以有你們在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羅莫西尼科夫原地右轉,併攏左右腳跟,手肘舉到側面九十度,對雷真做出標準的敬禮動作。雷真霎時覺得他身上黑色的西裝,看起來就像軍服一樣。

  總覺得似乎受到了對方的信賴,讓雷真不禁心頭一震。但就在這時──

  有如幻燈片換了膠捲似的,羅莫西尼科夫的表情忽然改變。

  不再像個耿直的軍人,而是隻充滿憎恨的惡鬼。

  「去死吧!日本人!」

  他在大吼的同時拔出槍。扳機扣下之前,雷真自行縮短了雙方距離。

  然後抓住對方手臂,使出〈腕挫十字固〉,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雖然雷真也可以藉由衝擊力道折斷對方的骨頭,但剛才的對話閃過腦海,讓他忍不住手下留情。對手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拔出短刀,想要砍斷雷真的跟腱。雷真情急之下使出紅翼陣,用魔力干涉對手的神經系統,封鎖了對方的行動。

  其他黑衣人聽到打鬥的聲響,紛紛衝進房內。

  「上尉!發生什麼事!?」

  「別過來!否則就殺了你們!」

  羅莫西尼科夫用近乎發瘋的眼神大聲威脅。雙方以俄羅斯語吵了幾句──緊接著,一名黑衣人忽然開槍。子彈不是擊中雷真,而是貫穿了羅莫西尼科夫的眉間。

  雷真當場嚇了一大跳,情緒瞬間變得激憤。

  「為什麼要開槍!?你們不是同伴嗎!」

  「當然是為了保護您啊。而且,那個人不是上尉。」

  「你說什麼……?為什麼可以那麼篤定?」

  「因為他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密語。當對方答不出來的時候就要懷疑是敵對魔術師的偽裝,這不是別人,正是上尉自己做出的指示。」

  雷真低頭看向遺體。羅莫西尼科夫依然是羅莫西尼科夫的外觀,怎麼看都是他本人。再說,剛才雷真有對他使出紅翼陣,如果是靠魔術偽裝,應該早就被破解了。

  雖然偽裝(?)始終沒有解除的跡象,不過取而代之地發生了一件教人驚訝的現象。

  貫穿眉間的彈痕竟然像換了膠捲似的,消失了。

  在當場嚇呆的眾人面前,羅莫西尼科夫眨了眨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謝爾蓋,發生什麼事了?」

  在鬆一口氣之前,雷真先是感到一陣戰慄。

  他首先懷疑是某種幻覺魔術,接著開始疑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大家都一臉狐疑地感到納悶,唯有一人依然保持冷靜。

  「把他抓起來!」

  索涅奇卡銳利的聲音從寢室的方向傳來。

  「還在做什麼!快把上尉給我抓起來!」

  無論是黑衣人們還是羅莫西尼科夫本人都困惑無比,但還是乖乖聽從了指示。

  「殿下,這到底是……?」

  「……接下來就是要把它問出來。奧斯特洛夫斯基,對上尉仔細進行盤問。沒事的人去解析耶夢加得。」

  兩名黑衣人從左右架住羅莫西尼科夫,將他帶離現場。索涅奇卡的臉色變得極度鐵青,看起來似乎在發抖。

  「喂……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在調查結束之前,我也不清楚。」

  少騙人了。雷真差點就讓這句話脫口而出。

  索涅奇卡應該知道剛才發生的現象,至少她一定有點頭緒。要不然,這個大膽的公主臉色不可能會變得如此發青。

  然而,索涅奇卡接著便不再開口,變得悶悶不樂。

  不管對她說什麼都沒有回應。就算雷真代替在別的房間進行盤問的黑衣人們,做自己一點都不習慣的奉餐準備,索涅奇卡也不願用餐,始終沒有走出寢室。

  


  


  


  


  


  4

  


  深夜,雷真一邊擔心著索涅奇卡,一邊等待小紫歸來。

  不知道調查行動有沒有進展?照雷真的推估,那邊應該也差不多會送些線索來了才對。

  等累的雷真開始湧現睏意。正當他在沙發上打瞌睡的時候,輕飄飄地,索涅奇卡的秀髮搔了一下雷真的鼻頭。索涅奇卡只穿著一件薄睡衣,坐到雷真的大腿上。

  「……妳在做什麼?離開我腿上。」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會重啊!」

  「太侮辱人了!你倒是實際試試看我是不是真的很重!」

  索涅奇卡把屁股坐到更深的危險區域,讓雷真差點尖叫。

  (這傢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因為羅莫西尼科夫的事情發瘋了吧……!?)

  把雷真的胸口當成靠背的索涅奇卡,確保了自己的位子。

  「……喂,這是我的大腿,我要主張所有權。」

  「駁回。你現在是我的騎士。」

  「妳是在耍什麼任性啦……!」

  這個危險的武鬥派人物,為什麼會變成這副德行?

  不過,雷真同時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正當想著究竟像什麼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

  (撫子──)

  對,這狀況就跟以前妹妹撒嬌的時侯一模一樣。像是午睡時作了惡夢,或是遇到暴風雨的夜晚,妹妹常會說著雷公好可怕,然後賴在雷真大腿上不走。

  真是令人莞爾一笑──這樣的想法雷真說不出口。畢竟現在對方不是年幼的妹妹,而是身體已經發育到一個程度的女性。

  「我說妳啊……我再強調一次,我可是個健康的男人……」

  「不舉的男人?」

  「就說我沒有不舉了啊!」

  「那麼──你有對我感受到情慾嗎?」

  索涅奇卡抬頭瞄向雷真,露出煽情的眼神。

  雷真的眼睛忍不住被她的雙脣吸引,又慌張地把視線移開,卻因此看到了在角度上極為危險的、『從上往下看』的衣服縫隙。雷真趕緊動員自己所有的理性,壓抑湧上心頭的慾望。

  「……有感受到一點,所以拜託妳快離開。」

  但索涅奇卡卻不聽話,甚至還把手指放到胸口,拉開衣服縫隙。

  「如果你有那個意思,我也可以讓你抱喔?」

  「啥!?妳在、說什麼、蠢話……!」

  「在學院度過的這段日子……人家也想要留下一些回憶呀。」

  柔軟的秀髮觸碰到雷真的脖子,讓他霎時有種腦髓麻痺的感覺。

  慾望的火車頭不斷噴出蒸氣。或許索涅奇卡就是這麼有魅力的少女。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不過與她相處的這段期間,雷真已經理解了她的魅力。

  也正因為如此──雷真沒有對眼前的索涅奇卡動心。

  他深呼吸一口後,把索涅奇卡拋了出去。

  索涅奇卡頓時爆出魔力,用感到有點受傷的表情瞪向雷真。

  「對待一名淑女竟然如此無禮……我應該警告過你不准惹我──」

  「妳是在懦弱個什麼勁,一點都不像妳!」

  雷真臭罵似的大吼。在氣勢上輸了一截的索涅奇卡當場傻住。

  「我所認識的女帝小姐,是個超喜歡打鬥,而且為此不惜付出努力,讓人懷疑是不是連腦袋都由肌肉構成的武鬥派啊!名叫索涅奇卡‧斯尼特金娜的傢伙,應該是更……像山豬一樣的女人啊!」

  「你這是在毀謗我嗎!?你對人的評價根本不得要領呀!」

  「我是說!平常的妳是個更有魅力的『好女人』啦!」

  索涅奇卡忍不住瞪大雙眼。雷真則是有點臉頰泛紅,繼續說道:

  「太陽都看在眼裡不是嗎?看到妳那副沒出息的樣子。」

  索涅奇卡的怒氣頓時消失了。

  接著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地坐到雷真旁邊,視線瞥向他。

  「……勾引人的情慾真是好難呢。我都沒辦法做得像愛麗絲那麼好。」

  「我看妳應該是誤會了。那傢伙也沒成功過好嗎?」

  「我難道在身為女人的魅力上輸了?」

  本來總是自信滿滿的女帝,竟然說出這種像是失去自信的發言。雷真忍不住噴笑出聲,結果又惹得索涅奇卡不開心。

  「你又在侮辱我……!小心我真的把你那條粗鄙的小蛇拔掉喔……!?」

  「拜託妳不要。老實說,我不久前才被一個無比性感、小姑娘絕對贏不了的女人誘惑過。那時我都拒絕對方了,現在總不能對妳動心啊。」

  「跟別人比較之後的敗北,更加讓我感到屈辱呀。」

  「這話題就別再講了。好啦,妳給我老實說清楚吧。」

  雷真繞到索涅奇卡正面,跪在地上問道:

  「告訴我,妳的敵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羅莫西尼科夫又是遇上了什麼事?」

  「上尉的事情你不用在意,今晚好好休息。」

  雷真頓時傻住。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回應。

  「你剛才為了制止上尉,用過血的力量對吧?早點去休息,多少恢復一些體力。要不然會影響到明天夜會的。」

  「喂喂喂……都到這個地步了,妳還打算繼續隱瞞嗎!?」

  索涅奇卡用力把臉別開。這時雷真才注意到,她的態度與剛才自己一個人悶在房間時的沉默不同。在索涅奇卡心中,似乎早已有了變化。

  「一切的事情,我都會自己做出了斷。決不會對你,也不會對夜會帶來困擾。」

  沉穩的笑容,看起來彷彿已經做好死亡的覺悟──雷真這才總算理解了。

  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做出那種像是在誘惑男性的蠢事。

  「對於你的無禮行為,我打從心底表示感謝。多虧如此,讓我找回自己了。」

  恢復熱情火焰的雙眼筆直地注視著雷真。

  真是美麗。萬一剛才是這樣的她誘惑自己,搞不好就會把持不住……雷真不禁如此想著。

  「……妳可別以為這樣講我就會接受喔?我早已下定決心要救妳了。」

  「你也真是好管閒事呢。為什麼要為了我,做到那種地步?」

  「因為是約定。我們不是締結了主從契約嗎?」

  「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約定?」

  「沒錯,我會完成它。因為我希望妳也能守約啊。」

  索涅奇卡垂下眼皮,陷入沉默。不久後,調侃似的小聲呢喃:

  「我倒是覺得就算沒有那份約定,你一定也會插手管事吧?」

  「……看到妳被襲擊的時候,我本來一度打算棄妳不顧的。結果被我的搭檔斥責,說那樣一點都不像我。所以,其實我一開始是為了自己的搭檔。到剛才為止,則是為了想要那顆石頭。不過現在,我也變得不想對妳見死不救。」

  雷真將視線放回索涅奇卡身上,帶著決意說道:

  「我希望妳今後也會繼續為了開愚蠢的黃腔而大笑。」

  索涅奇卡的臉頓時扭曲。

  她趕緊轉身背對雷真,隱藏自己的表情。彷彿在仔細體會某種心情似的,過了幾十秒──

  接著用手指輕撫了一下眼角,帶著緊張的表情轉過頭。

  「你知道關於〈血腥星期日〉事件的真相嗎?」

  索涅奇卡用僵硬的聲音如此問道。雷真雖然感到困惑,但還是老實回應:

  「我只知道個大概,說是軍隊朝十幾萬人開了槍。」

  「那並不是什麼暴動,是我的罪過。」

  「……妳的、罪過?」

  「他們當時只是在尋求對話的契機罷了。而我……不自量力地認為自己能夠成為他們傾訴的對象。我向他們表現出理解的態度──就是這樣的傲慢,奪走了五一八七人的性命。」

  索涅奇卡臉色蒼白,但並沒有讓自己的覺悟動搖,一句接一句地自白著。

  面對勞工們日益高漲的不滿情緒,政府主導創立了勞動工會,希望能慢慢進行利害調整。而帝國的公主個性親民,積極參與了這項政策。

  然而,這畢竟本來就只是政府主導的『權宜之計』,勞工待遇的改善遲遲沒有進展。對支持改革的皇女抱有好意的民眾們,對皇帝也懷抱起某種幻想。於是他們選擇了向皇帝直接提出請願書這樣的強硬手段。

  面對不願服從停止命令的十四萬民眾,皇帝最終以槍彈做為回應。

  「死者當中也有勞工們的妻小。就在我的眼前,他們的臉被子彈貫穿,一家親子疊在一起,倒在雪中。小孩子也是……母親也是!我的身上濺滿了他們的鮮血。冒著白煙的、溫暖鮮血──」

  「別這樣講。他們不是妳殺的。」

  「都是一樣的呀!你不明白人死的意義嗎!?」

  「不要擺出一副『都是我的錯』的表情!我就是說以妳的立場,沒必要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啊!」

  那並不是索涅奇卡的錯。說到底,打從有十四萬人規模的示威行動發起的那個瞬間,帝國政治就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了。不過,雷真也能明白索涅奇卡感到自責的心情。要是當初所謂的皇女對勞工們表現出冷淡的態度,搞不好事件就不會發生了。

  如果對民眾們毫不表示理解,甚至踐踏民眾──

  (這傢伙怎麼可能辦得到啦……!)

  究竟該說些什麼才好,雷真毫無頭緒。然而,其實根本就不需要雷真笨拙的安慰。

  「不管你怎麼說,這就是我的罪過。自己的罪,必須自己來償。既然害死了五千人,我就要拯救一萬人。」

  索涅奇卡表情毅然地表明了自己的身分:

  「這就是生為皇帝阿列克謝的女兒、終有一天要成為女帝的我應盡的責任。」

  ──她究竟是經歷了多少的內心糾葛,才達到現在的境界?

  明知會承受大眾的指責與憎恨,還依然決定要登上王位。

  希望獲得魔王的寶座,藉此向世界展現實力,回報俄國的民眾。

  「妳……果然是皇女大人啊……」

  照理來說,她應該是雷真無法隨意交談的對象才對。

  「我揭開了這項祕密,你應該感受到我的誠意了吧?」

  索涅奇卡的表情彷彿在要求著『這樣就夠了吧?給我接受』似的。雷真不禁感到無奈。

  「妳就那麼討厭和別人組隊嗎?」

  「我只是討厭依靠別人而已。」

  「明明剛才還靠在男人身上的說。」

  「嗚……知道這個祕密的人只有你吧?」

  「妳可別殺人滅口喔!?既然這樣,『相互合作』妳可以接受嗎?如果是對等的同盟立場。」

  「──那是什麼意思?」

  一顆小石子這時「咚」地敲在窗戶上。雷真咧嘴一笑,走到窗邊。

  打開窗戶後,小紫從窗外的樹枝跳進房內,露出興奮的笑容。

  「知道硝子的下落囉!聽說那裡有好多結社的魔術師呢!」

  在一臉呆滯的索涅奇卡面前,雷真對她露出宛如淘氣小鬼的笑臉。

  「被妳那樣挑逗,搞得我都有那個意思啦。就讓我做到最後吧。」

  索涅奇卡品評似的望著雷真好一段時間。

  其實就算她不揭開自己的身分或是幕後黑手,這個男人也還是擅自行動了。

  最後,她「噗哧」一聲,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受不了……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呢!要說我是『山豬』的話,你就是──」

  「牛嗎?還是虎?」

  「是中國故事中的馬跟鹿呀(註3)!」

  


  


  


  


  


  5

  


  就這樣,作戰會議開始了。

  雖然是早已熟悉的場面,但成員卻與往常不同。雷真與雪月花、伊歐內菈與伊凡、索涅奇卡與黑衣人們,大家聚集在索涅奇卡的房間中,首先整理目前的狀況。

  「那麼小紫,報告一下調查的結果吧。」

  「OK~」

  小紫「呼呼」吹著別人為她泡的熱可可,開始一一說明。

  「夏綠蒂小姐和日輪小姐果然沒有合作關係呢。從夜會結束之後,她們一句話也沒交談。然後,日輪小姐的房間好像來了什麼人的樣子。」

  「什麼人是指誰?妳有看到臉嗎?」

  「沒有,我只是感受到氣息而已。雖然我想調查房間裡面,可是有式神在呀。」

  「那就危險了。先來解決我們這邊的問題吧。校長那方面怎麼樣?」

  「那邊我就更沒辦法接近了。因為有國王的家臣用魔術在戒備著。」

  「戒備森嚴啊──天氣這麼冷,辛苦了。妳先歇會兒吧。」

  雷真轉頭看向伊歐內菈。她從剛才就把一隻鴿子抱在大腿上,表情陶醉地輕撫著鴿子的羽毛。

  「伊歐,協會方面如何?」

  「嘿嘿~我想你應該有聽小紫說過,協會已經掌握到花柳齋老師和小艾米被拘禁的場所囉。然後灰十字現在正在進行入侵作戰的演練。」

  「是怎麼發現那地點的?該不會、那鴿子──」

  「沒錯!這是花柳齋牌的自動人偶呢!啊啊啊我好想現在馬上拆開來看喔~♡」

  雖然應該聽不懂人話,但鴿子整個身體還是抖了一下。這是硝子當成使魔使用的動物人偶,因為是以精瑠做為結構材料,所以也可說是雪月花的姊妹機。

  既然它會來到這裡,就表示硝子親自送情報來了!

  「我還有收到老師寫的親筆信喔!很棒吧!」

  「喔喔,是很棒。上面寫了些什麼?」

  「『把一切都交給協會處理,小弟弟專心去參加夜會。』」

  「那是寫給我的吧!是沒關係啦!不過,原來如此,硝子小姐平安無事就是了?」

  「……那還不確定。」

  彷彿在潑冷水似的,伊歐內菈用低沉的聲音否定。

  「當然,我想老師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是活著的。這一點不要搞錯了。」

  「……了解。總之協會會攻進敵營救人對吧?」

  「作戰時間會配合明天的夜會。雷真同學怎麼打算?」

  「當然是參加作戰了。然後,我要痛扁主謀一頓。」

  索涅奇卡驚訝地插嘴:

  「等一下。協會的敵人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犯罪者喔?」

  「我當然知道。不過,那群傢伙同時也是妳的敵人──沒錯吧?」

  「……企圖支配帝國的,恐怕就是薔薇的魔女。高揚共產主義的理想、教唆勞動階級的人民,但實際上是打算建構一個絕對君主制的國家呀。」

  果然是結社在搞鬼。雷真並沒有特別感到驚訝,一派輕鬆地說道:

  「現在才跟我講這些。那種程度的事情早就在我預料的範圍內,我也已經做出行動了。」

  毫不猶豫的話語,讓黑衣人們都吃了一驚。其中一人便是雙手被綁在身後的羅莫西尼科夫。他們各自露出嚴肅的表情,朝彼此點頭。

  充滿信賴的視線讓雷真害臊起來,於是開玩笑似的補充說道:

  「哎呀,這是得失判斷啦。校長要我把妳那顆石頭拿去給他。」

  「雷真!?把那件事說出來也未免──」

  「沒關係。我希望能老實告訴女帝小姐。」

  雷真伸手制住慌張的夜夜,避開有關她壽命的問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明了一下。

  拉賽福進行的研究需要虛無石,而搶走了那東西的人正是雷真。然後雷真又接到將它奪回的祕密指令,要是沒辦到,不知道校長會對他做出什麼事。

  「原來如此……這下我明白了。你懷疑我的這個,是不是從花柳齋手中搶過來的對吧?」

  「呃……是可以這麼說啦……」

  「那你就不用擔心了。這是完全不同來源的石頭呀。」

  三姊妹與雷真頓時感到一陣衝擊,忍不住起身。

  「也就是說,那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不,這的確是虛無石。根據傳說,這世上有兩顆虛無石──在新教盛起之前,或者比巴比倫囚虜更早之前,教會內部就已經分裂了。」

  雷真的頭上冒出大量問號:女帝沒頭沒腦地在講些什麼?

  「而在十一世紀時因為羅馬教會的脫離,舊教正式分成了兩支派別。」

  「……這我有聽過,叫東正教教會是吧?」

  「沒錯。在距今七百年前、惡名遠播的第四次十字軍攻擊拜占庭的王都時,分裂就成了決定性的事實。那時候西方奪走的祕寶,就是這顆虛無石。」

  索涅奇卡將手放到胸口。肌膚上浮現魔法陣,從內側飛出一顆魔石。

  「──的複製品。當時西方還以為搶到的是真貨。」

  她將魔石放在手心上,高高舉起。充滿神祕感的光輝鮮明地照亮室內。

  聽到超乎想像的事情,雷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伊歐內菈則是瞪大眼睛。鴿子從她手中掙脫,逃到隔壁的房間去了。

  「……如果妳說的是真的,那麼那玩意不就是……人類的至寶了嗎?」

  「代代的總主教都是這麼說的,但實際上誰也不知道究竟哪邊才是複製品。即使如此,這依然是象徵教皇與教會權威的石頭──拿去。」

  索涅奇卡隨手將石頭放到雷真手中。雷真的背頓時冒出大量冷汗。

  閃耀著藍色光彩的美麗寶石。在拿到手上的瞬間,就有一種彷彿魔力被吸走的獨特觸感。這感覺跟之前在地底大空洞觸碰到那顆石頭時一樣。

  「教會稱為〈原罪石〉,史學者稱〈GI晶體〉,工學者稱〈要石〉,理學者則是稱作〈虛無之石〉。你在尋找的東西,真的是這個嗎?」

  「……沒錯。或者說,只要把這東西交給校長,他就不會有什麼怨言。我現在是明白了它的歷史性價值,但到頭來,這究竟是什麼玩意?」

  「就是全世界最為普及、奠定機巧魔術體系根本的某個重要魔術迴路的基幹。」

  「最普及的魔術迴路,不就是那個……叫夏娃的。」

  「對,〈生命〉的魔術迴路,也就是〈夏娃的心臟〉。」

  雷真忍不住凝視魔石。

  「所謂〈夏娃的心臟〉,是一種構造還不明瞭的迴路……對吧?雖然工房會有複製用的母體,但據說從零製造是不可能的……」

  「沒錯。那麼,你覺得最初的母體又是用什麼製造出來的?」

  「就是用這東西嗎……?那這個又是誰製造出來的?」

  「這可是能夠再現生命奇蹟的石頭喔?當然是救世主呀。」

  「──!?」

  「當然,那只是一種傳說罷了。而在文藝復興前不久,有個義大利的無神論者把那石頭偷出來『重現』了那個原理,並抽出一部分的能力製造出了〈夏娃的心臟〉。」

  索涅奇卡微微一笑,彷彿感到懷念似的看著石頭。

  「那是我從母親那裡繼承的東西。她還告誡過我要一直帶在身上,絕不可以讓別人看到。而母親是從她的婆婆──也就是我的祖母那得來,祖母是從曾祖母那裡得來,想必是在皇室中代代相傳下來的。畢竟我們帝國現在可是東正教教會最大的庇護者呀。」

  「……那麼重要的東西,妳真的可以給我嗎?」

  「我還沒有說我要給你。那要等到你擊敗薔薇,並活著回來之後再說。」

  索涅奇卡露出美麗的微笑,對雷真伸出手。雷真也微笑回應,把魔石放回她手中。

  「妳說過妳要跟那些女生們分出一個高下對吧?」

  「是呀,我說過。」

  「那麼,妳就盡情去把她們擊敗吧。」

  聽到這句發言,不只是索涅奇卡,連雪月花三姊妹也嚇了一大跳。

  雷真竟然要索涅奇卡去把夏露、芙蕾與日輪打敗。

  「我不希望在跟敵人的頭頭對打時,還有其他薔薇跑來鬧場。不過只要看到自己的棋子快要被打敗,他們應該也無暇理會別人的事了。」

  簡單講,就是一種聲東擊西。讓結社的注意力都放到夜會場上的作戰。

  「所以,妳就拿出真本事跟她們戰鬥。不過,我希望妳不要殺掉芙蕾的那些狗還有西格蒙特。唯有這點千萬拜託。而在妳大肆活躍的這段時間內,我會擊敗敵人的頭子。」

  「等等,要我一個人擊敗她們全部,也太勉強了。尤其是對付劍帝。」

  「別擔心。只要發現我不在,洛基那傢伙就會退下。」

  「……他的確是個紳士沒錯,但那種事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所以妳相信我,在夜會場上撐下去吧。如果可以,就打贏她們。」

  「……我打倒她們也沒關係嗎?她們不是你的同伴?」

  「就算妳不出手,我也會打敗她們。我早就做好覺悟,要背負起那群傢伙的人生了。」

  「雷真大人,請等一下。要是在夜會上落敗,不是會遭到薔薇的報復嗎?」

  伊呂里忍不住插嘴詢問。但雷真依舊老神在在地回答:

  「關於那點也不用擔心了……我想。畢竟薔薇那群傢伙只要手上的棋子還有利用價值就不會輕易捨棄。而只要在最後的最後還留有靠武力硬搶神性機巧的可能性存在──」

  在夜會的最終戰結束之前,薔薇應該都不會痛下殺手。雷真是這麼判斷的。

  「另外還有一個手段,就是叫那個跟薔薇同樣危險的老狐狸幫忙收拾善後啊。」

  雷真咧嘴一笑,指向索涅奇卡手中的那顆人類至寶。

  在明白了這顆魔石的價值之後,就能知道校長的祕密指令『酬勞太低』了。至少也要讓他幫忙保護同伴們的安全,要不然可不划算。

  「我會再向他要求一筆追加酬勞的。所以什麼都不用擔心,女帝小姐只管在夜會場上吸引眾人的目光就好。最好是大肆活躍到足以讓皇室的支持度急遽攀升的程度。」

  索涅奇卡深感欽佩地注視著雷真一段時間後,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我負責夜會。」

  「對,然後我負責敵人的頭子。」

  接著輕輕伸出白皙的手,和雷真緊緊握手。

  「日俄同盟,在此成立了呢。」

  「雖然只是學生層級啦。」

  「未來一直都是由年輕人創造的呀。」

  兩人相視而笑。彼此映在對方眼中的自己,都已經不再帶有絲毫迷惘。

  

  

  

  

  

  2註 原文為「喉から手が出る(從喉嚨伸出手)」在日文中是形容對某樣事物夢寐以求。

  3註 日文中的「馬鹿(笨蛋)」一詞有一說是源自中國「指鹿為馬」的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0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6 夜會,女孩們的結局

  


  


  1

  


  索涅奇卡一站上舞臺,〈手套持有者〉們便全部轉過來看向她。

  洛基與芙蕾、夏露與日輪,以及他們各自的自動人偶們。

  索涅奇卡將魔力送給自己的哥雷姆,讓它們結合成大蛇的型態。夏露感到奇怪地看向入場通道,最後似乎再也忍不下去而開口問道:

  「那個笨蛋怎麼了?遲到嗎?」

  「他不會來的。」

  「呃、逃亡?待機義務要怎麼辦?」

  「現在可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因為今晚妳們就會敗北了。」

  索涅奇卡明確地挑釁。原本騷動的觀眾席頓時安靜下來。

  夏露一臉懷疑地皺起眉頭。

  「……這不是和之前說過的完全不同了嗎?妳打算自己一個人跟我們打?」

  「假如妳們聯手,要全力擊敗我是很簡單的一件事。然而,那樣做還能保住妳們的自尊嗎?」

  為了讓觀眾們也能聽到,索涅奇卡拉開嗓們說著。

  「夜會是維繫學院兩百年傳統的一大盛事。雖然智謀也是身為魔術師必要的素養,但以多欺少還是稍嫌卑鄙了些──並不是魔王應有的行為,不是嗎?」

  她說著,環視看臺。在場的觀眾們都豎耳傾聽著索涅奇卡的發言。

  感受到演說奏效的索涅奇卡,又進一步煽動眾人。

  「自己才真正配得上魔王的位子──若要如此自薦,就應該憑自己的才能、靠實力坐上寶座。相信來觀戰的各位嘉賓,一定也期望看到這樣的發展吧?」

  觀眾們「喔喔!」地騷動起來,被點燃的熱情如浪潮般擴散全場。

  昨天的戰鬥是個伏筆。觀眾們已經對缺乏幹勁的拖臺戲趕到厭倦了。

  此刻就是作戰成功與否的關鍵。索涅奇卡讓大量的觀眾成為自己的後盾,放聲說道:

  「有種就一對一跟我分出勝負吧!」

  如雷的掌聲霎時響起。來賓們明顯都站到了索涅奇卡這一邊。

  「來!誰要第一個出來跟我跳支舞呢?」

  「嗚……我來!」

  教人意外的人物用意外響亮的聲音如此主張。

  是芙蕾。她表明決心的話語中不帶有猶豫,周圍的加姆犬們看起來也鬥志十足。

  「由我先上。因為我是排名最低的。」

  「──妳的確在排名上是最低的。然而,妳站上這個舞臺的次數也比任何人都多,甚至多過劍帝和〈倒數第二名〉,而且一路晉級到了現在。對於妳這樣輝煌的戰績,更重要的是妳那顆勇敢的心,我不吝給予讚賞。」

  彷彿在肯定索涅奇卡的發言似的,觀眾們也紛紛對芙蕾投以加油聲。芙蕾忍不住染紅雙頰,索涅奇卡則是瞇眼笑了一下後,詢問站在芙蕾後面的洛基:

  「這是女士之間賭上自尊的單挑對決,你總不會不識趣地出手搗亂吧?」

  洛基用鼻子「哼」了一聲。

  「妳沒必要耍那種小手段。就算妳不挑釁,我也會讓妳們一對一決鬥的。」

  他很乾脆地往後退下。面對這樣的展開,反而是索涅奇卡感到驚訝了。日輪、夏露、甚至姊姊芙蕾也都很意外地看向洛基。

  (果然就像雷真說過的呢……!)

  現在可是打倒索涅奇卡絕佳的機會。而且明明在兩天前,洛基還表現出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姊姊的態度。在他背後的薔薇,會允許他這樣做嗎?

  (難道男人之間存在著女人無法理解的某種東西嗎……?還是說,他已經察覺到雷真正準備做出什麼行動了?)

  不管怎麼說,他不插手攪局正合索涅奇卡的意。

  (我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務!)

  索涅奇卡宛如內燃機般燃燒自己的魔力,目不轉睛地盯向芙蕾。

  芙蕾則是緊閉雙脣,注視著索涅奇卡。

  就這樣,遵循夜會兩百年來的傳統,一對一的單挑開始了。

  


  


  


  


  


  2

  


  其實已經害怕得雙腳都在發抖了。

  不過,芙蕾並沒有選擇逃跑。她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總是躲在弟弟背後的她了。

  那個弟弟,現在是站在她後面守望著她。

  她知道夏露正在為她擔心,從剛剛就似乎想對她說什麼話。

  然而,她們現在無法互相傾訴自己的煩惱。因為──

  薔薇的荊棘深深刺入肌膚。這樣的畫面浮現腦海,又接著消失。

  「專心在戰鬥上。妳總不希望讓狗喪命吧?」

  洛基用嚴厲的口吻說道。他明明在芙蕾身後,卻連芙蕾的視線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芙蕾深呼吸一口。在吸氣與吐氣的短暫時間中,過去的記憶湧了上來。

  對雙親的死感到自責、不敢面對弟弟的那段日子。被D-works收養、接受可怕的手術之後,失去了笑容的自己。心靈上的依靠,就只有現在已過世的猶宓,以及加姆犬們。

  然而,雷真所帶來的光,照亮了芙蕾與洛基。

  從那之後,一切都改變了。與貝琉姊妹成為朋友,結識了願意相信自己的夥伴們。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所以,沒有必要害怕。

  即使個性笨拙也依然努力磨練、提升上來的實力──

  現在就把一切展現出來吧!

  「Spread(散開)!」

  芙蕾發出指令的同時,加姆們便呈放射狀衝刺出去,圍住了舞臺。

  索涅奇卡的視線迅速移動著,大概是在確認加姆們的位置。但芙蕾並不給她反應的時間……

  「Blast(砲擊)!」

  吼嘎!吠叫聲漂亮地重疊,透過魔術變化為聲音砲彈。

  衝擊波刨起舞臺地面,飛向大蛇。大蛇原地盤成一圈,用身體保護索涅奇卡。砲彈當場命中──不對,被偏移了!

  是裝甲產生細微顫抖,利用震動偏開了聲音……的樣子。

  (好厲害……就像是滑開了一樣……!)

  如果靠那招,是不是連洛基的砍擊都能防禦了?

  盤成一圈的大蛇接著一口氣將身體伸展開來,揮動鋼鐵尾巴。

  加姆的動作很敏捷,無論大隻小隻的狗都跳起來躲開了攻擊。一次、兩次──彷彿馬戲團的動物表演似的,用跳繩的技巧避開大蛇的尾巴。

  觀眾們開心得鼓掌叫好。芙蕾在拍手聲的鼓舞下,發出下一波的攻擊命令。

  砲擊變得更加猛烈,索涅奇卡的額頭開始冒出汗水。

  十三隻加姆的集中砲火。狗狗們的意志支持著芙蕾。與牠們共同度過的歲月,對牠們傾注的愛,原封不動地成為了芙蕾的力量。

  大蛇的裝甲總算裂開……但沒有構成決定性的打擊。裂開的裝甲當場脫落,從底下又冒出新的裝甲。簡直就像脫皮一樣。

  芙蕾並不因此焦急,繼續維持著戰況。

  如果是打持久戰,身為〈承蒙誓約之子〉(Promised Children)的芙蕾就有自信。而且加姆們全部都是禁忌人偶,可以扮演魔力電池的角色。加姆們不斷變換位置、持續砲擊,消耗著索涅奇卡的魔力。

  索涅奇卡看起來莫名開心地燃燒著魔力。面對那幾乎可以改變風向的強勁出力,芙蕾明確感受到自己被壓制住了。不只是因為單純的力量,對手的氣勢也讓她膽怯。

  索涅奇卡接著轉守為攻,讓大蛇加速,從正面逼近芙蕾。看著朝自己衝過來的蛇頭,芙蕾卻沒有進行閃避。

  「Snipe(狙擊)!」

  她對臘腸狗發出命令。小型犬就像是久等這一刻似的,立刻發出尖銳的吠叫聲。

  聲音飛向大蛇,從眉間刺了進去。

  緊密收縮的一發砲彈,貫穿大蛇的中心線。

  大蛇的頭部當場裂開,宛如剝開水果皮一樣,分裂成左、右、下顎三個部分。

  ──合體機制的關鍵,連接關節被擊斷了。

  觀眾們驚訝得忘了呼吸。原來芙蕾看似打算用持續砲擊消耗對手,但其實是一直在等待狙擊的機會嗎……!

  周密的比賽計畫。等待良機的忍耐力。膽識。狙擊的精密度。更重要的是充沛的魔力!

  無論哪一項都是一流的水準。觀眾們會驚嘆自是理所當然。索涅奇卡也不理會落下的哥雷姆,同樣露出陶醉的眼神注視芙蕾。

  「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練出了如此精湛的本事……!」

  「嗚!我也是、人偶使呀!」

  「沒錯!同時,也是我的好對手!」

  索涅奇卡讓哥雷姆起身,再度結合。連接關節似乎已經復原了。

  看來,狙擊並沒有意義。芙蕾立刻切換心情,發出下一道命令。

  「大家!Surround(合唱)!」

  狗狗們開始齊聲號叫,舞臺上的聲音頓時消失。

  是妨礙聲音傳導、芙蕾最擅長的〈無音〉結界。索涅奇卡不禁感到奇怪:讓聲音消失又能如何?然而,她很快就注意到了。

  




  


  「…………!」

  魔力無法傳給大蛇。大蛇就像喝醉一樣變得很不安定。

  理解了其中原理的索涅奇卡當場瞪大雙眼。音壓操縱(Sonic)的本質是讓魔力『乘』在聲音上傳播。乘載了大量魔力的音波,現在透過〈共振〉作用集中在對手的心臟。結果就是產生了酷似雷真紅翼陣的〈封魔〉效果。

  索涅奇卡想要讓大蛇偏移位置──但還是慢了一拍。

  (拉比!)

  和芙蕾最好的搭檔已經對主人的想法做出回應,停下號叫並「吼!」地吠了一聲。牠那個角落的結界頓時消失,產生出〈聲音砲彈〉。

  接下來幾秒間發生的現象,日後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聲音螺旋射入結界。明明是用聲音形成的砲彈,卻不受無音效果的妨礙。看上去就像結界自己打開門,讓砲彈進入內部一樣。

  是加姆犬們的合聲造成的現象。牠們為了讓結界不要干涉砲彈而讓出空間、相互調和,實現了只要稍有誤差就會全盤崩潰的細膩攻擊。

  此刻的芙蕾,就是樂團的指揮者。

  因為魔術被封印的關係,大蛇無法讓裝甲重生。砲彈漂亮地破壞了大蛇──

  ──不對,突然爆出的烈焰阻擋了聲音砲彈。

  芙蕾難以置信地望著大蛇。看來對方是在砲彈命中的瞬間、封魔效果消失的短短一剎那,用火焰魔術抵消了攻擊。

  可是,這太奇怪了。火焰魔術?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

  然而在現實中,大蛇的確張開下顎,又射出了一發火焰彈。

  隨著「汪嗚!」一聲慘叫,全身著火的德國獵犬被擊飛到芙蕾眼前。芙蕾趕緊拍打牠身上的毛,熄滅火焰。火雖然熄了,但暴風造成的傷害依然不容小看。

  「嗚……大家!再一次、結界──」

  「太慢了!」

  大蛇噴出大量火焰。加姆犬們紛紛被火攻擊,根本無暇合唱。拉比的尾巴也著了火,再這樣下去會嚴重燒傷的。

  芙蕾為了滅火,忍不住把手伸向愛犬──就在這個瞬間,她的手背感受到一股滑溜溜的觸感,手套被奪走了。

  回過神時,她的手套已經被大蛇捲在舌頭上。

  「非常精采的一戰呢。」

  索涅奇卡露出微笑。緊接著,判決的鐘聲響起。

  『勝、勝負已分!夜會第九十八名〈寂靜的轟鳴〉(Silent Roar)落敗──』

  執行部的廣播聲,被會場的歡呼掩蓋。

  伴隨震耳欲聾的掌聲,觀眾們紛紛起身致意。

  在拍手與歡呼聲中,芙蕾呆了好一段時間。

  尾巴燒焦的拉比畏畏縮縮地靠近過來,「嗚~」地輕輕叫了一聲。

  大概是在道歉的樣子。敗北的現實感這才湧上芙蕾心中。

  淚水溢出眼眶。但這絕非難受的眼淚。芙蕾跪到地上,把狗狗們叫到身邊,一一擁抱。

  「謝謝……謝謝大家……!一路來幫助著我……!」

  摸摸頭、搔搔脖子、磨蹭臉頰。

  對十三隻狗全部感謝過一輪後,芙蕾擦拭掉淚水,走向舞臺邊緣。洛基裝出一臉冷漠的表情,粗魯說道:

  「看來妳不應該第一個上場的。要是能等到女帝消耗疲憊,妳應該還有勝算才對。」

  「嗚,也許是吧……」

  「……我很尊敬妳。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洛基冷淡地背對芙蕾。芙蕾頓時感到滿心的驕傲與暖意。

  「嗯,謝謝你,洛基。」

  在走下舞臺前,芙蕾轉身環顧觀眾席。

  數不清的臉、臉、臉。芙蕾過去從來沒有像這樣仔細觀察過會場。

  她接著讓加姆們排成一列,對觀眾鞠躬致意。掌聲因此變得更熱烈了。

  從夜會第二晚到今天,芙蕾持續戰鬥了半年的時間。

  觀眾們都知道,她本來並不是什麼才華洋溢的少女。對於那樣的她在今天夜會中的表現,大家都不惜獻上喝采。

  加姆們驕傲地抬起頭。芙蕾按照禮節向眾人致謝後,走下舞臺。身穿禮服的學生總代表奧爾嘉就等在臺下,張開雙手迎接她。

  在學生總代表的擁抱中,芙蕾聽著會場如雷的掌聲。

  真是過去從沒體驗過的清爽瞬間。

  就這樣,排名九十八名的芙蕾結束了她的夜會。

  也許她的名字並不會留在歷史上,不過──

  她一路走來的軌跡,想必會長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3

  


  『芙蕾同學輸掉了!』

  透過魔具耳環,傳來伊歐內菈的聲音。

  這是伊歐內菈將既有的成品進一步改造做成的通訊用魔具。它可以將訊號轉為〈聲音〉輸出,不只是使用者,連周圍的人也能聽得到。

  現在,雷真與三姊妹正一同奔馳在夜晚的機巧都市中。

  最前方的小紫在屋頂上輕盈跳躍,兼任斥候的工作。夜夜與雷真並肩在後,伊呂里則是負責殿後。看到那異樣的四人組,路上的行人們都不禁紛紛回頭注目。

  然而,雷真並不以為意。在奔跑的同時,將魔力送入耳環。

  「感謝妳的情報。芙蕾到這邊退場了啊……她的戰鬥怎麼樣?」

  『非~常棒喔,甚至讓人有點忌妒。』

  「……是嗎。那就好。」

  相信芙蕾也沒有留下遺憾吧。而且就算她輸了,還有那傢伙在。

  雷真忽然感到一陣笑意……

  「既然她表現得那麼棒,洛基那傢伙一定很得意吧?」

  『嗯,他臉上看起來難掩喜色呢。』

  「剩下夏露和日輪。我們也要加快腳步了!」

  『OK!你們小心!』

  本來以為通話會就此結束,但伊歐內菈卻接著又『呼~』地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好不甘心喔~』

  「不甘心什麼?」

  『索涅奇卡同學的大蛇呀,在途中好像切換了魔術迴路。』

  「什麼?妳再說詳細點!」

  雷真忍不住停下腳步。察覺異狀的小紫趕緊跑了回來。

  伊歐內菈似乎也很驚訝,不過還是簡單扼要地描述了一下戰鬥時的狀況。

  「──也就是說,她只有在最後使用了火的魔術迴路對吧?那是靠什麼原理?」

  『我說,就是因為我不知道所以才會不甘心呀。』

  「妳現在馬上想想看。索涅奇卡的大蛇是靠三具哥雷姆合體變成的。那麼,如果是那些哥雷姆各自搭載了不同的迴路,怎樣?」

  『呃……雷真同學,你怎麼啦?為什麼那麼在意?』

  雷真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在意。

  不過,他總覺得這當中隱藏著什麼極為重要的線索。

  在雷真的魄力下,伊歐內菈也跟著一起思考起來。

  『嗯……畢竟大蛇整體算是〈同一個體〉,所以要是裝了三個迴路就會互相干涉的。如果是在合體的瞬間能夠進行絕緣,或許還有可能──但是所謂的絕緣就跟封印是一樣的意思,不是那麼簡單可以瞬間切換的。』

  伊歐內菈接著又列舉出這樣做的缺點。據她所說,假設真的有辦法進行切換,也沒有刻意合體的必要性,反而是讓三具人偶分別行動還比較好。靠索涅奇卡的支配力,要同時操縱三具人偶根本是綽綽有餘。而實際上,她平常的確都讓三具哥雷姆分開行動。

  「要是我當面問她就好了……只要我開口問,女帝小姐應該會告訴我。」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也不可能去問正在比賽中的索涅奇卡。

  「她的迴路切換,跟伊歐的做法不一樣嗎?跟吉卜利勒的那個。」

  『我的做法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偷吃步……是依靠洛基同學的資質才辦到的。要是沒有像洛基同學,或是像小潔爾妲那種水準的念力,就無法實現。雖然小女帝的實力也不差,但我覺得俄羅斯應該是靠機巧做到這件事的。』

  「……那還真是恐怖。如果是機巧裝置,那不就可以量產了嗎?」

  既然能夠根據狀況變換魔術迴路,就能製造出應用性很廣的兵器了。

  『我一開始呀,還猜想說會不會是像大蛇的裝甲和體長產生變化一樣,魔術迴路也進行了變化呢~之類的。可是靠魔術讓魔術迴路產生變化,在魔活性不協調原理上又說不通──嗯,我果然還是沒辦法馬上搞懂!超~不甘心的!』

  「喂,等等!讓魔術迴路產生變化?原來還有這種想法……」

  相對於伊歐內菈得出的結論,雷真反倒是對這個想法湧出極大的興趣。

  「啊,雷真!迎接的人來了!」

  夜夜踮起腳尖,指向道路的另一側。在一棟高聳的建築物上,站著一名黑斗篷的魔術師。對方也注意到他們的身影,於是靠念力降落下來。

  雷真把手放到耳環上,快嘴說道:

  「我們跟灰十字會合了。接下來我要對應那邊。」

  『OK,那就等會再聯絡──』

  「啊,等一下。」

  通話的另一頭傳來『呼呀?』的疑惑聲。雷真懷著真心,溫柔說道:

  「抱歉啦,伊歐。妳明明才剛回到學院,我卻好像一直在讓妳忙。」

  『咦咦……你是怎麼啦?你應該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吧?』

  「說什麼話,我可是個體貼的男人。」

  『絕對是騙人的!』

  「就是說呀!雷真是個踐踏女人心、完全不體貼的大笨蛋!」

  「喂,夜夜!不要趁機罵人!」

  『不過呀,我其實有點開心喔~』

  伊歐內菈如唱歌般說著。三姊妹同時豎起耳朵。

  『可以和雷真同學講這麼多話,我甚至希望這時間能夠再久一點呢。』

  「別說那種悠哉話了。這樣的危險狀況,我要早早讓它結束掉。」

  『當然,要是Happy end喔。因為人家一直在夢想著,可以和花柳齋老師更悠閒地聊聊天呢~!』

  「好,就這麼說定了。我一定會辦到。」

  做完約定,雷真便結束了通話。這時黑斗篷的男人已經縮短距離,彷彿一開始就在那裡似的站在雷真面前。

  乾燥的肌膚有點粗糙。金色的眼睛散發銳利的光彩,嘴角刻有皺紋。那容貌讓人感受到他豐富的經歷,更提升了他的氣勢。

  「山鳩先生──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就這麼叫吧。接下來,就要展開對我們的同胞──你稱為『金柏莉老師』的人物,以及Miss花柳齋的拯救作戰。」

  山鳩翻起斗篷,示意雷真跟上。

  他幾乎沒有發出腳步聲,宛如影子般移動著。明明對方的動作並不急促,雷真卻必須靠奔跑才能追上他。

  從這裡開始,雷真靠八重霞隱藏了身影進行移動。不久後,山鳩開口說道:

  「我來說明一下狀況。敵人正據守在前方的聖堂,也就是我們的據點。」

  「是我知道的地方啊。敵人是結社的魔術師對吧?」

  「沒錯。如果是精銳部隊,你可以想像成跟我們是同等水準。包含人偶在內,有一個大隊的規模。要做好對付數百人的心理準備。」

  「數百……我方有灰十字跟著吧?戰力如何?」

  「雖然有八個分隊的同胞,但多數被派去〈監視〉市街與學院,所以會出動的──有十人。」

  才十人!雷真頓時有種洩氣的感覺。

  雖然他如今的實力已經不怕人數上的不利了,但要是陷入苦戰,就會增加夜夜的負擔。

  「我方還有〈迷宮的魔王〉(The Labyrinth),而且熟知據點的內部構造。只要按照計畫行動不出錯,並非不可能辦到。」

  「哎呀,師父本人應該是會那樣講沒錯啦……話說有那麼一大群的人入侵到機巧都市中,你們都沒有做出什麼對策嗎?」

  雷真忍不住埋怨了一句。關於這件事,山鳩也面露苦笑。

  「雖然我不管怎麼解釋都只會是藉口,但我們沒能掌握到狀況。在俄羅斯的同胞也沒有傳來情報說有這麼大規模的部隊出境。」

  「沒有……情報?」

  「簡直就像是忽然冒出來的一樣。我是聽說一年前有批東方來的使節團訪問過機巧都市,這次大概是當時以來最大的規模了吧。那群人的目的是我們的教父──」

  山鳩雖然繼續說明,但聽在雷真耳裡的聲音卻越來越遠。

  如天啟般忽然冒出的想法占據了雷真的腦袋。追不上急遽加速的思考,讓他的頭都暈了起來。

  至今為止見過的各種畫面互相連結,漸漸匯集成一條線索。

  最初索涅奇卡遇到襲擊的時候,被捉到的魔術師們當場消失。

  硝子乘坐的車輛在光天化日下遭人攻擊。警官所說的『怪獸』目擊情報。羅莫西尼科夫的突然改變態度。能夠重生裝甲的大蛇。以及魔術迴路的切換──

  「怎麼了?你有在聽嗎?」

  山鳩對忽然停下腳步的雷真出聲詢問。但雷真卻連回應都辦不到。

  之前體驗過的所有不可思議的事情,會不會都是同樣的魔術搞的鬼?

  那樣的大魔術會不會真的存在?

  雷真霎時有種腳下地面崩塌似的感覺。要是那樣的魔術真的存在,這世上的所有東西都會變得比雷真所想的還要曖昧而脆弱了。

  不過──金柏莉過去也有告訴過雷真很多次。魔術的思考方式,魔術的原理。這些東西足以扭曲這個世界。紙上空談往往會勝過物理法則!

  「所謂的魔術……可以讓不合理的現象實現對吧?」

  雷真開口詢問山鳩。於是山鳩嚴肅地注視著雷真,語氣慎重說道:

  「無論任何魔術效果,都符合魔術的原理。」

  「那麼我問你,能夠改寫現實狀況的魔術,符合魔術的原理嗎?例如說,讓一年前發生的事情,改變為今天才發生。把過去明明在這裡的人,改變為當時在別的地方。諸如此類的頂替現象。」

  山鳩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雷真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說道:

  「有那樣的魔術嗎?還是沒有?」

  「……那一類的大魔術都需要進行大規模的儀式。不是個人等級能使用的東西。」

  「但金薔薇的〈萬物流轉〉(Panta Rhei)就確實存在啊!那不是應該也需要儀式來施展嗎!?」

  大概是認為雷真說得沒錯,於是山鳩打開沉重的嘴脣,用帶有理智的聲音回答:

  「有一種魔術理論叫〈因果性置換〉(Theorein)。但那是不可能辦到的。萬物流轉在性質上,魔力與威力存在著線性的變動關係──」

  「拜託你解釋得讓我能聽懂!」

  「……就是有輸入越大輸出就越大的傾向。然而,因果性置換並沒有那麼單純。首先,必須要有足以破壞〈因果連續性〉的龐大魔力、巨大迴路。那個迴路非常複雜奇特,無法容納在一具人偶體內。這不是單純指尺寸上的問題,而是關係到亞娃心臟的容許量。不會有例外。」

  雷真緩緩點頭。不知不覺間,他的手掌都是汗水了。

  (……感到開心吧,伊歐。女帝小姐的大蛇,靠的並不是機巧啊。)

  那並不是用機巧切換魔術迴路,而是靠魔術辦到的。

  「……感謝你的指導。這下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就是索涅奇卡的大蛇要分成三具的理由!」

  


  


  


  


  


  4

  


  聽著熱烈的鼓掌歡呼,索涅奇卡卻開心不起來。

  她抬頭仰望大蛇耶夢加得。在大蛇的嘴巴前端,滑溜的舌頭吞吐著。頭部的損傷已經復原,狀況完美。

  關於剛才拯救了耶夢加得的〈火焰〉魔術,索涅奇卡實在無法理解。

  其實根本不需要使用那種東西,只要靠魔防擋下音壓操縱(Sonic),然後在束縛解除的一瞬間正面突擊,就能贏了……應該。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索涅奇卡忽然想起火焰魔術的存在,並使用了。

  為什麼那東西會被〈裝填〉在大蛇中?為什麼自己會忘了這件事?

  怎麼想也想不通,甚至越是思考腦袋就越模糊,漸漸開始覺得沒什麼疑問。不知不覺間,就接受那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沒錯。那本來就有〈裝填〉在大蛇上。沒有問題。

  帶著一股頭部發麻的感覺,索涅奇卡環視舞臺。

  (現在可不是分散注意力的時候。我還有和雷真的約定呀。)

  此刻重要的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完成被託付的任務。

  「來,下一位是誰?夏綠蒂?還是日輪‧土門?」

  「由我上。」

  日輪站了出來。夏露趕緊跑到日輪身邊,悄聲在她耳邊說道:

  「等等!妳把戰力保存下來,遇到萬一的時候,對馬格努斯的戰鬥會比較有利──」

  「不,由我上。」

  日輪又重複一次同樣的話,頑固地不與夏露對上視線,也不聽從建議。朝向索涅奇卡的臉上,甚至流露出一種悲壯感。

  那樣子嚴肅得令人畏懼。當然,魔王寶座就是有那種程度的價值。然而……

  (這應該是受到薔薇的支配不會錯。)

  索涅奇卡雖然很想立刻告訴雷真,但可惜的是他並不在這裡。

  日輪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從白木刀鞘中拔出刀刃。

  「夏綠蒂大人,洛基大人,請退下。」

  凜然的聲音,散發出幾乎教人窒息的魄力。觀眾席宛如凍結般陷入沉默。

  「索涅奇卡大人,我因為信賴妳而決定使用這個式神了──請妳務必平安無事。」

  日輪單手握著匕首,緩緩舞動起來。舞姿優美而玄奧。腳尖劃出一道魔法陣後,魔力以日輪為中心捲起漩渦。

  彷彿會灼燒肺部的濃密瘴氣開始飄散出來。索涅奇卡頓時感到悚然……

  「不會讓妳召喚的!」

  反射性地讓大蛇攻擊了。但日輪依然沒有停下舞步,繼續詠唱著祭文。

  要是直接命中,可是會把她輾斃的。就在索涅奇卡不禁全身緊繃的瞬間,一道黑色的牆壁保護了日輪。

  是式神〈婦守磨〉。即使遭到連城牆都能輕易粉碎的大蛇用力衝撞,也紋絲不動。

  索涅奇卡忍不住驚嘆。對手居然可以在召喚儀式途中叫出其他的式神。再說,做為召喚核心的憑依究竟是什麼時候放出來的?

  (是在剛才的……戰鬥中!)

  原來日輪一邊觀戰,一邊在舞臺上設置了符咒嗎……!?

  召喚儀式漸入佳境。大蛇被瘴氣搖盪著身子,從尖牙上滴下機油。

  日輪用匕首砍散朝她落下的機油,接著高高舉刀。

  「三萬三千式之王,式大權現式王子,式神召來!」

  匕首揮落。瀰漫周圍的瘴氣纏向刀身,颳起龍捲風。

  瘴氣凝集起來,又再度膨脹,變成巨大的人影。

  渾身帶有猛烈的黑焰,穿戴黑鐵色的鎧甲。火焰武士現身了。

  好巨大。比之前葛洛麗雅帶來的搭乘式哥雷姆還要大一倍。

  式王子光是吐出氣息,就吹起灼燙的熱浪,讓索涅奇卡不寒而慄。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般明確的恐怖?

  上次感受到這樣的恐懼,已是眼睜睜看著許多熟識的人在面前喪命的那時候──

  畏怯的心情受到激勵。索涅奇卡嘗試用靈視找出對手的弱點,便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看到了日輪舉著匕首的身影。她似乎不斷在呢喃著什麼,恐怕是控制用的祭文。看來即使是如她這般厲害的魔術師,要操縱這個式神也不容易的樣子。

  式王子沉下身子,把手放到腰上。看起來像拔劍的姿勢。索涅奇卡察覺危險,趕緊跳到大蛇上逃走。

  果不其然,式王子做出攻擊,一把黑焰太刀掃過舞臺。大蛇被火焰瀑布擦過,裝甲當場變得發紅發燙。索涅奇卡急忙讓大蛇捨去裝甲,結果底下的舞臺連同裝甲一起融解了。

  (這是何等威力!融化的方式簡直就像賽特家的腐毒……!)

  看臺上一陣騷動,觀眾們被嚇得紛紛站起。雖然看臺應該有堅固的防禦魔術保護著,但那些火焰萬一打偏,恐怕觀眾們還是無法平安無事。

  「真是教人讚嘆……這就是遠東的祕術……」

  索涅奇卡自覺聲音在顫抖。對手只要有那個意思,甚至可以將一座城市化為焦土。就連無畏戰艦也能一刀擊沉。這樣足以匹敵傳說級自動人偶的存在,日輪完全不仰賴機巧,純粹靠自己的魔性創造出來並操縱著。

  更重要的是──這隻怪物真正的價值還在別的地方。

  式王子用左手結印。光是如此,周圍一帶的瘴氣便蠢動起來。像猴子的影子,像老虎的影子,大量的式神被創造出來,占滿了舞臺。

  將瘴氣變化為式神──這就是式王子的能力。

  (式神的統帥──統御魔軍的存在!)

  就這樣,有如重現神話故事般,英雄與巨蛇的戰鬥開始了。

  索涅奇卡不斷捨棄、再生大蛇的裝甲來承受烈焰。所幸,會場中有大量的觀眾,因此日輪為了不要傷害到他們,不得不壓抑自己的火力。面對成群的小型式神,就靠大蛇強大的衝力進行壓制。大蛇的身軀最長可以延伸到幾百公尺,延展時間也只要短短一瞬間。這已經脫離了正常的物理法則,因此速度與衝擊都強得超出常識範圍,論搏鬥能力甚至能贏過巨大化時的西格蒙特。

  然而,不管怎麼打、怎麼打,式神的數量都沒有減少。式王子只要焰劍一揮,就能補充瘴氣,產生出新的式神。而索涅奇卡的攻擊對它又無效……

  不過,索涅奇卡並不感到焦急。因為她已經看穿對手兩個弱點了。

  (真是諷刺,那壓倒性的力量,正是第一個弱點呢。)

  日輪的魔力如流水般不斷被消耗,強制轉換為瘴氣。這並不適合長時間的戰鬥,所以在上次與葛洛麗雅的戰鬥中,她才沒有使用這個大式神。

  (然後第二個弱點就是──只要破壞了那把刀,就結束了!)

  日輪握在手中的〈憑依〉匕首。只要能破壞掉它,就是索涅奇卡勝利。

  就拖到持久戰,等待日輪精疲力盡,再用最大火力擊敗她!

  然而,日輪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對手。三隻大蜘蛛忽然從土中冒出來,噴射細絲。蜘蛛絲纏住大蛇的關節,瞬間對驅動系統造成制動力。

  ──這些大蜘蛛的力量明顯比周圍的其他小式神來得強,應該是日輪個別召喚出來的。至於她究竟怎麼有空檔進行召喚……

  (故意放任我與雜兵戰鬥,然後暗中爭取時間嗎……!?)

  原來一切都是作戰計畫。沒有用火焰太刀攻擊,而用大量式神進行擾亂,全都是為了有效率地把女帝逼到走投無路,在不殺害的前提下擊敗對手的手段。

  大蛇被拉倒在舞臺上。索涅奇卡用念力支撐自己的身體,好不容易才用雙腳著地。面對倒在地上的大蛇,對手已經準備好致勝的最後一擊了。

  



  


  焰劍膨脹為幾十倍大。根據剛才的經驗,那熱焰酷似腐毒,會侵蝕裝甲。要是被那麼大的威力擊中,耶夢加得的再生速度想必會趕不上。會輸──就在這麼想的瞬間,索涅奇卡忽然回想起來了。

  於是她爆發性地提升魔力,伸出手指指向式王子的胸口。

  暗詠,引爆。剎那間,式王子的身影煙消雲散。

  日輪露出不知發生什麼事的表情,被拋向空中。

  被爆炸波及的她,和服被燒焦,肌膚上沾滿灰炭。大概是有經過靈性強化的關係,日輪本身並沒有外傷。但她的匕首則是從中間斷成兩半了。

  「為什麼、禁刀會……爆炸……!?」

  日輪看向匕首焦黑的斷面,「啊!」了一聲。

  「是事先動過手腳……在我砍散機油的那時候……!?」

  在召喚出式王子前,日輪有用匕首擋開大蛇的唾液。那其實是女帝埋下的機關。

  「那是會引火的藥液。妳不應該輕易觸碰才對呢。」

  「嗚……還沒結束!」

  「不,已經結束了。」

  索涅奇卡指向日輪的手。手套在剛才的爆炸中已經完全被燒掉了。

  盛大的歡呼聲傳入耳中。雖然最後結束的方式有點掃興,但日輪展現出的精湛魔術,以及巨大式神的魄力,似乎都深深擄獲了觀眾們的心。

  日輪當場癱在地上,哭了出來。

  「俗話說勝負取決於時運,請不要太過沮喪。」

  因為心中的罪惡感,索涅奇卡忍不住發出一反往常的溫柔聲音。從舞臺上離去的日輪,看不出芙蕾那樣喜悅的感覺。索涅奇卡的胸口頓時感受到有如撕裂般的痛楚。

  (這份渾黑……揮之不去的心情……到底是什麼?)

  好內疚。爆炸藥液?那種東西是什麼時候被〈裝填〉的?為什麼自己會忘記?明明忘記了,為什麼又馬上接受了?還大言不慚地教訓對手……

  湧上心頭的疑問越來越大。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停止戰鬥。

  索涅奇卡在宛如岩漿冷卻凝固般烏黑的舞臺上站穩身子,開口邀戰:

  「來,接下來換妳了,夏綠蒂!」

  


  


  


  


  


  5

  


  夏露雖然一臉擔心地看著日輪,但不久後便把視線望向索涅奇卡。

  好直率的雙眼。強勁的目光讓索涅奇卡不禁感到有點畏怯。

  「……好眼神。看來妳非常有自信。」

  「我沒有自信,有的只是覺悟。」

  「真是有魅力的一句話。那麼就開始吧,讓我們盡情戰鬥。」

  「不,稍微等一下。」

  冷靜的聲音對少女們高昂的情緒潑了一桶冷水。

  觀眾們好奇的視線集中過來。乘著風,奧爾嘉輕飄飄地來到舞臺上。

  「身為夜會執行部的人員,我想陳述一下見解。首先,夜會原則上可以自由使用魔術。無論使用了何種魔術,都不會直接被視為不正當的要素。」

  她說著,靠近臺上的兩人,把聲量降低到觀眾聽不到的程度。

  「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希望給夏綠蒂一些建議。雖然這對索涅奇卡會造成不利……」

  「請儘管說吧。本小姐不會為了那種程度的事情吹毛求疵的。」

  「那麼,妳也一起聽我說吧,索涅奇卡。」

  「──我也一起?」

  奧爾嘉對觀眾席做了一個『稍待一下』的手勢後,讓兩位少女靠近身邊。

  「妳們知道一種叫〈因果性置換〉(Theorein)的魔術理論嗎?」

  夏露感到莫名其妙。索涅奇卡雖然知道這個辭彙,但始終保持面無表情。看著那兩人的態度,西格蒙特開口補充:

  「就是和原因與結果相關的原理對吧。和魔劍(Gram)一樣,是關係到宇宙根本的真理之一。」

  「沒錯。而索涅奇卡使用的,就是應用那個原理的魔術對吧?」

  「……不,這是〈分發之物〉(Communion)。救世主用幾塊麵包就填飽了四千名空腹之人──是基於聖經中這段紀載的自我增殖魔術迴路。」

  那是騙人的。奧爾嘉似乎察覺了謊言,夏露則是半信半疑地說道:

  「和魔劍同等級的迴路?那種東西可不是學生能夠個人使用的呀。而且在尺寸上也不可能。難道要抱著像城堡一樣巨大的魔術迴路到處走嗎?」

  「看看妳的帽子上。能夠產生滅元素的迴路就坐在妳的頭上呀。」

  「那是、因為、本體在瓦爾哈拉的關係──總之,那個叫Theorein的玩意是真理級的大魔術不是嗎?就像金薔薇的〈萬物流轉〉(Panta Rhei)──」

  夏露講到一半停了下來。奧爾嘉一副「正如我的見解」似的點點頭。

  接著,夏露、奧爾嘉加上西格蒙特,六隻眼睛同時望向索涅奇卡。

  「既然理論已經完成,只要定下許多限定條件,也許就能縮小到實用等級。索涅奇卡,妳對於剛才的勝利也有感到在意的地方吧?」

  昔日的好對手用真摯的眼神凝視索涅奇卡。

  「在妳的背後也有薔薇,沒錯吧?」

  「……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索涅奇卡否定了。她可以發誓,自己沒有那樣的記憶。

  但是,那樣的深信,又有什麼意義?

  彷彿是看穿索涅奇卡的動搖似的,奧爾嘉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

  「妳也應該知道,我的記憶有被燒毀過。」

  「……是呀。不過,我的頭並沒有什麼傷痕,也沒接受過什麼手術。」

  然而,如果是薔薇的魔女,是不是也有可能辦到隱藏傷痕、操縱記憶之類的事情?

  耶夢加得搭載的,是因果性置換的縮小限定版。

  它並不能隨心所欲地改變現象,頂多只能把『實際存在過』的過去召喚出來而已。舉例來說,讓耶夢加得有一段時間真的搭載過火砲,並實際運用。這樣即使後來將火砲拆掉,也能讓過去〈重返〉然後加以使用。耶夢加得的身軀之所以能夠伸縮,也是因為過去實際上真的有一段時間是那樣的尺寸。

  技術人員將之稱為『因果裝填』。裝甲重生也是這項技術的應用,在對手的攻擊命中前把過去的自己召喚出來,做為承受攻擊的替身。

  羅莫西尼科夫的事件也能以此解釋。在戰爭中失去哥哥的時候,他應該憎恨過日本人才對。或許是有某個人令當時的羅莫西尼科夫重返回來,讓他攻擊雷真……

  不過,索涅奇卡的思考又往更深處再踏出了一步。

  (我會不會也跟上尉一樣,受到了因果性置換的影響?)

  例如說,會不會這個索涅奇卡其實不是現在的自己,而是從過去被召喚出來的、心靈還很純粹時的自己?會不會原本的索涅奇卡其實早已被薔薇支配,在沒有自覺的狀況下蒙騙了雷真,身為薔薇的尖兵在行動……?

  就是因為這樣的恐懼,她才會變得鬱悶。因為想要自己是自己的證明,才會做出一反她個性的行動,去依靠那個男人。可是,那個男人卻鼓舞了那樣的索涅奇卡。

  還對她說,自己會去擊敗薔薇。

  如果那男人可以幫忙討伐薔薇,無論索涅奇卡究竟是不是薔薇的傀儡就都無關緊要了。她可以從荊棘的束縛中獲得解脫,得到自由。

  索涅奇卡就是如此相信,才會和那男人結為同盟。所以現在──

  「有話之後再聊。來一決勝負吧,夏綠蒂。」

  看出她的決心,奧爾嘉嘆了一口氣。接著,對夏露露出捉弄的笑臉。

  「要是妳落敗,就等於是連我都輸給女帝了。所以妳一定要贏,然後,別死。」

  夏露用力緊閉雙脣,點頭回應。

  奧爾嘉離去後,兩名少女在舞臺上對峙了好一段時間。

  「不出手嗎?我可以把先攻的機會讓給妳喔?」

  「實力較強的人就應該後攻。而且妳那是對我的侮辱,快把魔龍真正的姿態叫出來。」

  「並不是體型大就叫強。我已經領會這個道理了。」

  仔細回想,夏露的確是靠小龍贏過了奧爾嘉。

  索涅奇卡再度明白,對手是個強敵。觀眾席上一片寂靜,連咳嗽的聲音都沒有。在那樣彷彿細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到的沉默之中──

  「那麼,謹表對女帝陛下的敬意,由我先出手吧。光束砲!」

  滅元素的大砲成為比賽開始的哨聲。夏露打正面發動攻擊,企圖消滅大蛇。

  大蛇震動裝甲,偏開滅元素。當然,牠沒能完全防下,裝甲當場消滅。不過並沒有被貫穿。藉由反覆的因果脫皮,對抗著滅元素。

  在耀眼的光芒中,掉落下來的大蛇裝甲變化成了小蛇的姿態。

  小蛇從四面八方逼近夏露。扭動爬行的蛇群就像觸手般教人毛骨悚然。

  「咿……土土土、土來!」

  夏露用發抖的聲音叫喚精靈。舞臺地板瞬間變型,形成土牆保護夏露。然而,機械蛇卻鑽進土牆,穿到另一邊。

  最前頭的一條蛇逮到夏露,沿著腳爬了上來。

  「討厭啦~!這是什麼!」

  不像個貴族家女兒的嬌豔尖叫聲傳出來。不過,畏怯的心情也只是短短一瞬間。當夏露察覺小蛇的目標是自己的手套,便當場表情一變。

  「可惡……光束劍!」

  光刃一掃。光線靠鏡子自在改變角度,一條接一條地砍斷小蛇。

  (這是何等支配力!在射擊開始的同時展開了〈鏡子〉!)

  索涅奇卡不禁為對手的才華看得入迷。居然能夠同時操縱精靈與魔術迴路。

  「看來對妳耍小手段也沒有意義。我就正面接受挑戰!」

  大蛇從正面承受破壞光線。對手的魔力並非無限,論能量消耗,應該是我方比較有利──索涅奇卡這樣的想法,似乎早已被夏露看穿了。

  索涅奇卡忽然感受到來自頭頂上的威脅,趕緊抬頭。在上空已經出現了不自然的光芒。

  如銀河般的閃耀斑點。每一顆星星都是〈鏡之精靈〉。

  「光炸砲──〈女王瀑布(Queen’s fall)〉!」

  光之霰彈射向天空,途中透過反射分裂,增加數量。最後在天空反轉,如豪雨般灑落地面。

  如果是針對一點的攻擊,大蛇只要以那個部位進行〈重返〉就可以了。但面對現在這招就必須全身同時再生──速度根本追不上。

  索涅奇卡的嘴角浮現出清爽的微笑。

  在夜會開幕前,聽說夏露名列〈十三人〉的時候,索涅奇卡其實很不認同。

  依賴魔劍(Gram)的戰鬥方式,看在索涅奇卡眼中是一種懈怠。而夏露三不五時引發的問題行動,她也認為是出自夏露的驕傲自大。

  然而,一心一意的鑽研、憨直累積上來的努力,最終讓貝琉家的才能開花結果。也許夏露本人並沒有注意到,其實她已經達到了魔王的水準。

  如果是輸給這樣的對手,自己也沒有遺憾了。索涅奇卡帶著輕鬆愉悅的心情享受敗北的滋味……但應該灑落到耶夢加得身上的光芒,最後卻擦也沒擦碰到。

  從大蛇的裝甲伸出了大量噴射孔,散布銀色的金屬粉末。也不知那究竟是什麼物質,竟然讓滅元素當場散開,沒有擊中大蛇。

  (又是我不知道的力量……裝備……因果!)

  不知是誰〈裝填〉的因果種子,無視於索涅奇卡的意志擅自發動了。

  「真是準備周到呢,索涅奇卡!不過,好戲現在才要開始!」

  夏露擦拭著汗水,準備發動下一波攻勢。索涅奇卡則是顫抖著雙肩……

  「簡直教人不悅……是哪裡的蠢貨!竟敢玷汙神聖的戰鬥!」

  她大叫出來,扯下自己的手套。就這樣把手套甩到地上,瞪向觀眾席。

  觀眾們感到困惑的表情,突然被一片黑暗籠罩。

  ──不對,被籠罩的是自己。索涅奇卡從外界被隔離,關進了結界中。

  染成暗黑色的視野中,浮現出一張女性的臉孔。

  是一名金髮美女。用髮捲捲過的秀髮,濃密的睫毛,大大的灰色眼眸。挑釁的微笑充滿自信,與母親有幾分相似。

  「……妳是誰?」

  「問我是誰──這問題真有趣。妳應該很清楚才對。」

  女性露出微笑,親暱地把臉湊近過來。索涅奇卡大叫著「無禮之徒!」想要賞對方一個耳光,卻發現自己彷彿被拘束般,手腳動彈不得。

  「……是薔薇對吧。我知道妳的真面目,就是侵蝕著我祖國的敵人,灰薔薇!」

  「答對了。不過,也答錯了。」

  女性笑著回答。聽到那調侃似的語氣,索涅奇卡忍不住感到噁心。

  ……不,感到噁心的原因不只是對方的態度而已。頭好沉重,視野好模糊。彷彿劇烈頭痛的前兆似的,一陣暈眩與不適感襲來。

  「給我說清楚……!如果妳不是灰薔薇,那又是誰!」

  「妳還不知道嗎,索妮雅?」

  「居然那樣……稱呼我……?」

  索涅奇卡冒著汗水,忍耐湧上來的嘔吐感。

  「這是什麼……魔術……該不會、是侵占精神的……!?」

  「真可惜!不過並不是那樣。妳看看,仔細看看我的臉。」

  「妳……說……什麼……?」

  「只要妳能發覺,就可以變得輕鬆囉。來,妳應該很熟悉這張臉的!」

  「教人不悅……妳把本小姐……當成什麼了……我可是──」

  索涅奇卡凝神注視,才總算發現。

  浮現在黑暗中的那張臉,是每天早上,每天晚上,三不五時都會看到的面容。

  換言之,自己正是──

  「沒錯,索妮雅。妳就是……」

  應該出現在鏡子裡的那張臉,在耳邊嫣然一笑。

  「灰薔薇西絲瑪呀。」

  周圍的黑暗一口氣消散,舞臺上的光景再度回到眼前。

  夏露的眼神充滿警戒。如她這般實力的魔術師究竟在害怕什麼──答案很快就明白了。因為從索涅奇卡全身上下,正滿溢出龐大的魔力。

  大概是因為混雜瘴氣的關係,魔力並不是呈現原本的亮白色,而是暗沉的灰色。

  「……啊啊,真是舒暢的心情。」

  釋放著灰色魔力的西絲瑪如此說道。

  她因快感而顫抖著身體,笑了起來。一開始還充滿氣質,但沒多久卻捧著肚子,發出粗俗的大笑聲。

  僅僅如此便颳起強烈的一陣風,讓夏露差點站不穩身子。西絲瑪愉悅地露出笑容:

  「我還以為如果順利,就能乘勢獲得魔王寶座的──沒想到居然被妳礙了事呢。不愧是伊萊恩的後代,貝琉家的千金。這下我也能理解,為什麼銀薔薇會對妳們如此執著了。」

  「索涅奇卡……妳在說什麼……?」

  「不對,我是灰薔薇。灰薔薇西絲瑪。」

  「…………!?」

  「那麼,就開始吧。神性機巧誕生的時刻到來了。」

  西絲瑪將魔力注入耶夢加得。大蛇用頭砸向舞臺,擊碎大地。

  接著順勢延展身體,鑽進地底。警衛們察覺異狀,開始吹起警笛。但觀眾們卻無法理解狀況,當然也都沒有動身避難。

  西絲瑪讓大蛇不斷延伸、不斷往下、不斷往深處鑽。耶夢加得變得如神話中的怪物般長而巨大,最後終於挖到那個東西。

  愚者聖堂輕易倒塌,解放了封印在裡面的存在。

  沒多久,競技場外噴出黑色的火柱。

  無論月光或是照明裝置都無法驅散的黑暗。即使在昏暗的夜色中,那片黑暗也格外顯眼,彷彿只有那一帶有墨水流動。西絲瑪陶醉地凝視著那黑色的火柱。

  「來,讓我們合而為一吧,安德羅基內斯(註4)!」

  或許是在回應她的呼喚。

  伴隨著讓人聯想到世界終結,沉重而冰冷的龐大魔力……

  巨大的人影從地底爬了出來──

  

  

  

  

  

  4註 原文「アンドロギュネス」乃改自柏拉圖《會飲篇》中所述世界最早的人類型態「Androgynous(雌雄同體)」。本作中文版中,「ギュネス」舊譯為「Güneş」,特此更正為「基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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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7 冰凍世界的絕對者

  


  


  1

  


  在競技場外,巨大的人影從大地裂縫中爬了出來。

  身高上百公尺,比校內的任何建築物都巨大。全身長滿大量眼珠,體表呈現流體,讓人聯想到流動的岩漿。

  如此奇異的外觀,看在拉賽福眼中也不禁覺得是個『怪物』。

  怪物發出咆哮,或者說是初生嬰兒的哭啼。

  僅僅如此,樹林便當場被颳倒,一陣暴風掃過競技場上空。

  衝擊產生出龍捲風,各自往不同方向吹襲而去。被龍捲風掃到的建築物紛紛倒塌,屋頂被颳到空中。中央食堂的玻璃壁破裂飛散,植物園的圓頂也化為粉碎。

  巨人並沒有發動攻擊,只不過是大叫了一聲而已。

  空氣與魔力產生反應,發出如鐵琴般清脆的聲響。即使音色優美,卻帶有讓聽聞者無條件害怕的魄力。

  雖然從觀眾席上看不到校園遭到破壞的景象,但還是可以目視到巨人的威容。一旁的艾德蒙也臉色蒼白。不過,狂王的嘴角卻浮現出愉悅的笑容。

  「那是、什麼……?」「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很危險啊……!?」

  觀眾們騷動起來。在騷動化為恐慌之前,某個人物站了出來。

  「觀眾席的魔術防禦是萬全的。請各位留在座位上稍安勿躁。」

  學生總代表奧爾嘉用嘹亮的聲音呼籲著。執行部工作人員們也紛紛效法她,奔走在看臺上安撫觀眾們的情緒。正當拉賽福在內心對學生們的自主性感到讚佩的時候,坐在與艾德蒙相反側座位上的珀西瓦爾壓低聲音對拉賽福說道:

  「那條大蛇,看來是擊碎了〈聖堂〉。」

  「沒錯,把索涅奇卡判斷為薔薇的手下應該沒錯了。對方大概是打算搶奪基內斯吧。」

  「把馬格努斯派出去。他熟知那東西的性質,應當有辦法再次封印它。」

  「太勉強了。如果那東西真的已經落入那群傢伙手中,就不可能再度封印──」

  「結社不一定知道控制它的手段。這座島會從地圖上消失啊!」

  拉賽福刻意露出裝傻的表情,聳聳肩膀。

  「不過,這是第一次見到的現象。有那麼容易可以想出對策嗎?」

  「……冷靜的態度反而更不自然。若是我們不行動,要由誰來收拾場面?」

  「我打算就交給那些熟面孔試試看,你覺得如何?」

  即便是與拉賽福相識已久的珀西瓦爾,這下似乎也感到傻眼了。

  「萬一失敗,一切就毀啦。觀眾們要怎麼辦?五十萬市民要怎麼辦!」

  「當然,我會保護他們。不過……說得也是,或許出現一些犧牲者會對我們更有利。」

  珀西瓦爾仙人眉下的雙眼頓時亮了一下。

  「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你把要石那麼輕易就交給日本軍──雖然實際上並沒有交到他們手上──的理由了。是為了製造讓那小鬼感到內疚的機會啊。」

  例如說,要是現在基內斯闖出了什麼禍,雷真想必會覺得:都怪我把那石頭搶走了。

  「我很清楚他是個怎麼樣的少年。」

  「你這惡棍!」

  「要不然就什麼都不是了。我們可是魔術師啊。」

  「──這種時候還在聊天,可真悠哉呀,這兩個臭老頭!」

  臭罵聲忽然傳來。祕書艾薇兒出現在兩人面前。

  「請問該怎麼做呢,校長?警衛隊正在等待指示喔?」

  「狀況如何?」

  「能夠行動的警衛有六隊。大部分的學生與教授都在這個會場。」

  「大家真是好奇心強烈。熱心學習,很好很好。」

  拉賽福陷入沉思。重新編成的警衛隊目前裝備還不充實。無論自動人偶還是人員數量都有短缺,戰力是過去的一半以下。要在這裡保衛礙手礙腳的觀眾們不太容易。

  「按照災害時的規定,守護陛下與市民們。絕不可讓任何一個人受傷。動員所有警衛,將大家護送到校區外!」

  「當成災害……處理嗎?那會不會有點勉強?」

  艾薇兒露出鄙視的眼神。

  「那東西不管怎麼看都是敵人──要不然就是人禍。不可能用『災害』這種表現方式含糊過去的。而且那東西也有出手攻擊的可能性呀!」

  「在避難完畢之前,由教職員負責壓制它。隨後,從外界隔離學院。」

  艾德蒙聽出這句話的涵義,咧嘴一笑。

  「隔離是指〈遮蔽結界〉嗎,校長?」

  「陛下真是博學多聞。不過,我們要使用的是〈斷絕結界〉。」

  「這名字我初次聽到。那是什麼樣的東西?」

  「它並沒有像遮蔽結界那樣的〈隱蔽〉效果,可以從外部觀察到裡面的狀況。然而,無論魔術還是攻擊,甚至空氣都絕對不會漏到外面。」

  「……也就是說,雖然光子可以透過,但魔素以及分子大小的東西就無法通過了。」

  「正是。不論學院的校地變得怎樣──管它是被瘴氣汙染,還是被燒成荒野,都不會波及到市區的。」

  「學院有那樣的結界?我可沒接到報告喔?」

  「我想也是。畢竟那是陛下的繼母──葛洛麗雅女士構築的。」

  真是諷刺的命運。居然要把葛洛麗雅為了代替城牆與儀式結界等防禦系統而建造的東西拿來活用。

  艾德蒙充滿威嚴地點頭回應。

  「也就是可以把怪物連同學院一起關起來的意思了。那樣就能防止市區受到損害嗎?」

  「只要那東西沒有遭人利用,我想是撐得住的。」

  「唔。不過這樣一來,要救援留在校區裡的你們不就會很困難了?」

  「請毋須擔心。我們必定會讓事態平息下來的。來來,陛下也請快點到校外吧。警衛會負責護送您的。」

  艾德蒙奸笑一下,拒絕了校長的好意。

  「不,我有我自己的護衛。你們優先護送來場的紳士淑女們吧。」

  ──他是打算用這藉口獨處。讓這男人自由行動可是會很麻煩的。

  「但是陛下──」

  怪物基內斯仰天大吼,大氣為之震盪。觀眾們差點失去意識,於是拉賽福趕緊對警衛隊送出信號,開始護送觀眾。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艾德蒙的身影消失了。

  拉賽福苦笑一下,對一臉不悅的珀西瓦爾說道:

  「別那樣頭冒青筋。基內斯看起來不是很不錯嗎?」

  「……我都忘記你是個問題兒童了。不,我是記得,但沒想到你會這麼喜歡亂來啊。」

  珀西瓦爾彷彿舔了熊膽似的,表情苦澀地抱怨:

  「你該不會是把〈倒數第二名〉那個小鬼想成年輕時的自己了吧?」

  「我是合理主義者。你覺得我會是那種浪漫的男人嗎?」

  「當然覺得。畢竟你追求神性機巧的理由也是……」

  珀西瓦爾沒有繼續明講,只在口中小聲呢喃。拉賽福假裝沒有聽到,抬頭仰望咆哮的巨人。

  「看,這玩意光是存在,就讓天害怕發抖了。擁有如此力量的存在,想必有史以來都不曾有過。即便是過去的偉人、賢人們,都沒能建造出這樣的東西啊。」

  「到頭來也只是玩具,我們的理想應該是在更前方才對。這下計畫會出亂喔?」

  「不,這樣就好。如果那玩意在這裡可以完成,神性機巧馬上就會誕生了。」

  「總不會眼睜睜把它交給那群傢伙──不,你應該沒那打算吧?」

  拉賽福輕鬆微笑,點頭肯定。

  「我想我總算明白預見真正的意義了。那不會被薔薇們奪走的,因為預見之子會出面阻止。」

  說著,再度轉身看向巨人。在視線的遠處,巨人依然在咆哮著。

  




  


  


  


  


  


  


  2

  


  夏露顫抖身體,抬頭望向站在遠方的怪物。

  附近一帶的精靈們都陷入恐慌,大哭大叫、四處逃竄。這樣的畫面是將物理現象翻譯後的結果,而現實中附近的魔素的確很混亂,環境也激烈變化著。

  「妳到底是闖出了什麼禍嘛,索涅奇卡……!」

  那少女已經不在舞臺上,只留下丟在地板上的手套。是因為認輸,而變得自暴自棄了嗎……不可能。現在這是更加恐怖、更加絕望的某種事件。

  在離開之前,索涅奇卡說過什麼?記得好像是『讓我們合而為一』還是什麼的。如果照字面,應該是『成為我的力量』的意思吧?

  要讓那種大到嚇人的魔法生物成為自己的武器……!?

  「必須阻止她才行!風呀──」

  「等等,夏露!別輕舉妄動!」

  在大氣的精靈聚集過來,讓夏露的身體飄浮起來之前,西格蒙特開口制止了。

  「妳現在不應該跟索涅奇卡扯上關係。她的樣子明顯變了。」

  「所以才更應該去!索涅奇卡是受到薔薇操弄的木偶呀!」

  「妳也是。」

  夏露頓時衝動全失,低下頭來。西格蒙特飛到他的帽子上,曉之以理:

  「不要擅自行動。既然是在來賓面前,校長也一定會有所作為。妳靜待指示。」

  夏露轉頭望向看臺,那邊也是一片混亂。校長正在跟珀西瓦爾交談,在一旁低頭俯視的艾德蒙與夏露對上了視線。

  艾德蒙若有深意地對夏露拋了個媚眼。霎時,夏露的血液沸騰起來。

  陷害貝琉伯爵家、製造家族沒落原因的王子──

  在怒氣的支配下,魔力溢出體外。一條鋼鐵色的東西忽然對夏露的臉頰打了一下。

  「痛!嗚~不要用尾巴打我呀!」

  「冷靜下來。妳想再次跟英國國民為敵嗎?」

  「西格蒙特說得沒錯。」

  奧爾嘉操縱著混亂的風精靈,飛落到夏露面前。

  「他已經正式成為英國國王了。而且,現在不是拘泥私怨的時候。」

  「我、我知道啦……!那我問妳,那隻怪物是什麼?」

  「它是什麼都不是問題,校長決定要使用斷絕結界了。」

  「結界?把怪物關起來的意思嗎?關在學院中?」

  「沒錯。學院很快就會跟市區切離。當然,之後就無法再脫逃出去了。妳也一邊護送市民們,快快退到校區外吧。」

  「那之後要怎麼辦?難道要放任那東西大肆破壞嗎?別開玩笑了!要是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學院又被摧毀,豈不是浪費稅金嗎!」

  奧爾嘉瞪大眼睛──笑了出來。

  「以身為破壞魔聞名的〈暴龍〉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愛校精神了?」

  「不、不、不要把以前的事情挖出來嘛……欺負人!」

  奧爾嘉恢復認真的表情,仰望著校長的方向,對夏露小聲說道:

  「要是留在結界內,恐怕就會知道學院的祕密了。也就是校長一直希望隱瞞世間的事實。妳有妳的家人要顧吧?」

  夏露一時說不出話。奧爾嘉接著把似乎還想講什麼的夏露推向出口的方向。

  「來,快走吧。索涅奇卡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

  「咦……妳打算去戰鬥?」

  「我曾經是金薔薇的孫女、養女。製造出金薔薇襲擊的契機、讓學院陷入危險的人就是我。我希望能為此負些責任。再說,我可是學生總代表喔?」

  奧爾嘉「呵呵」地用開朗的表情自嘲著。

  「老是被人保護也很沒面子呀。偶爾也該做點像樣的事情給大家看才行。」

  她的表情沒有猶豫。看來她已經抱著戰死的覺悟了。

  夏露不禁被她的勇敢打動心靈,同時對自己深深感到丟臉。

  「我到底是在做什麼……明明大言不慚地說過自己不會為了袒護親人就屈服於威脅,最後卻還是對那個魔女言聽計從,束手無策……!」

  「那是因為妳有妳的計畫對吧?」

  奧爾嘉露出毫不懷疑的表情,輕輕拍了一下夏露的肩膀。

  「妳是個高尚的人物。雖然有時候那樣的精神會被發揮在奇怪的地方,給周圍的人造成麻煩,但妳決不會助紂為虐,遲早會反過來給惡棍致命的打擊。」

  那是打從心底對夏露感到信任的一句話。

  「現在先忍下來。然後總有一天,去讓那群傢伙嘗嘗苦頭。」

  「等等!就算妳再厲害,一個人也太勉強了!」

  「妳說誰是一個人?」

  奧爾嘉淘氣地聳聳肩膀。一陣風忽然吹到她的背後。

  是一名穿戴全身鎧甲的男學生。那套鎧甲正是自動人偶〈斯雷普尼爾〉。施術者可以將它穿戴在身上,直接提供魔力,發揮出強大的魔術效果。

  奧爾嘉用嬌滴滴的聲音,對那少年──威隆說道:

  「我們走吧,達令。」

  「……嗯,雖然我打從心底覺得麻煩就是了。」

  魔術迴路〈距離操縱〉(Stride)被啟動。兩人高速離去,一下就不見蹤影了。

  奧爾嘉離開後,夏露的周圍便忽然安靜下來。留在舞臺上的,只剩下她一個人。觀眾們都已經順利避難,看臺上空空蕩蕩。

  夏露強忍著不甘心的淚水,西格蒙特則是小聲對她說道:

  「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可是……!」

  夏露還以為自己已經成長了。學得精靈術(Jinn Mastery),做為一名魔術師也已經脫胎換骨。

  本來下定決心,從此要活得有尊嚴。要像那個男人一樣,貫徹自己的信念。

  可是,現在這又是什麼德行?

  「喂,夏露!妳在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忽然從看臺上傳來。夏露趕緊把淚水擦乾。

  ──啊啊,自己竟然是這麼地現實。看到那個人的瞬間,搖擺不定的心就堅定下來了。如此簡單地,如此輕易地。

  夏露轉身望向雷真,要求似的說道:

  「來幫我的忙!我要從薔薇手中保住那個大塊頭!」

  


  


  


  


  


  3

  


  雷真奔馳在學院的主街上,同時聽著夏露的說明。

  三姊妹保持距離並行在一旁。夏露則是跨在馬匹大小的西格蒙特背上,緊貼在雷真身邊。

  「簡單講,就是女帝小姐想要得到那個玩意……是嗎?」

  雷真回想起在地底下看過的景象。他曾經與那巨人遭遇過一次。而現在那巨人變得遠比當時還要大,魔力總量也大了一個層級。每當它發出咆哮,就讓人有種生命會被吸走的感覺。夏露似乎也很難受,全身冒著冷汗,態度拚命地說著。

  「沒錯。而且她還說過很奇怪的話。說自己是灰薔薇西絲瑪。」

  「啥!?索涅奇卡是灰薔薇!?」

  雷真實在萬萬沒想過這種事。三姊妹也感到不安地看過來。

  「哎呀……究竟是真是假,把她抓起來就知道了。我們一起去抓她吧!」

  「……你不生我的氣嗎?」

  夏露聲若蚊蠅地說道。莫名其妙的發言讓雷真不禁皺起眉頭。

  「啥?妳這下又是在指什麼?」

  「因為我、跟你……敵對……!」

  夏露吞吞吐吐回應。原來如此,她是在講夜會的事情啊。

  「我想大家都有苦衷,但現在就先擱到一旁。要是夜會辦不下去,彼此都會很頭痛吧?」

  「──沒錯!說得也是!」

  看到夏露一如往常地恢復精神,三姊妹也感到鬆了一口氣。

  「然後呢?該怎麼辦?話說,灰薔薇究竟打算用那怪物做什麼?」

  「妳去問她本人吧。那種巨人,我覺得光是要帶出去就很費功夫──」

  「雷真!」

  小紫尖叫一聲。遲了一拍後,雷真也察覺到威脅逼近。前方的巨人基內斯正低頭俯視著他們,伸出網球場般巨大的手掌。

  「夜夜!跳起來!」

  雷真跳起來抓住西格蒙特,夜夜則是抱起小紫與伊呂里,左右散開。緊接著,路上的石板就被炸飛了。

  宛如拉開桌巾似的,地面被掀了起來。破壞現象朝左右散開,翻倒枯樹,摧毀附近一帶。

  雷真緊抓著西格蒙特,像激流中的樹葉般在空中不斷打滾。三姊妹倒是沒那麼慘,伊呂里用冰築起斜坡,讓她們安全著地了。

  附近校舍的屋頂也被掀開,牆壁當場崩塌。受到如此嚴重的破壞,卻沒看到有火焰或是焦黑的現象。換言之,剛才那一發攻擊並非爆炸,而是──

  (純粹的衝擊力……單純的念力嗎!?)

  「光束砲!」

  夏露在西格蒙特背上大叫。濁流般的光束朝著巨人飛去。基內斯閃也不閃,靠厚實的魔力牆擋了下來。

  「魔防……!?竟然這麼厚──根本打不穿嘛!」

  「夏露,降低高度!那傢伙在準備下一波攻擊了!小紫,對我們──」

  來不及了。巨人鼓起魔力,念力波再度襲來。

  伊呂里的冰牆忽然出現,保護了雷真。本來應該是堅硬到連戰艦主砲都能承受的冰牆輕易被擊碎,撒下大量的冰雹。

  砲擊軌道被偏開,沒有擊中西格蒙特。但飛龍還是被暴風波及,墜落到地面。八重霞這時啟動,將一行人隱藏起來。

  基內斯雖然對他們所在的地方注視了一段時間,不過最後敵意消退,又開始放聲咆哮。

  雷真渾身虛脫地靠到他原本緊抓的東西上。

  結果那東西忽然僵硬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你、你要黏著我到什麼時候啦!」

  「啊,抱歉。總覺得抱起來莫名舒服,就不小心……」

  「抱起來!?什……這……呀……!」

  出聲不成話。在夏露還沒爆發之前,雷真就從西格蒙特身上下來了。

  接著再次仰望基內斯。那巨大的身軀以及魔力,讓人感到震撼。

  「這……根本沒勝算啊……!」

  等級完全不同。剛才它發動的念力也不是什麼渾身解數的一擊,應該只是『輕輕搧個風』的程度而已。如果體格差距就如眼前所看到的情況,那麼對方的體積就有幾十萬倍──魔力的差更不用說了。實在不是一名魔術師能夠對付的存在。

  「對那傢伙來講,毀掉整座城市就像玩泥砂一樣吧……」

  「照那比喻,我們頂多就是被捲入其中的螞蟻了……」

  「不,夏露妳至少還有蜜蜂的強度。」

  「那你就是西瓜蟲了。」

  「唔~夏綠蒂小姐是蟻獅啦~」

  大家彼此鬥嘴,卻沒有一個人笑出來。

  相較之下,日輪的式王子還可愛得多了。面對魔力那樣龐大的對手,就算雷真注入〈紅翼陣〉,也不可能支配對方。再加上,它比起上次見到時變得更聰明了。明明之前它還不會運用像念力或是魔防之類高難度的魔力技能……

  (該不會……它已經被操控了吧……!?)

  絕望感湧上雷真心頭。要是那怪物已經落入薔薇手中,不就束手無策了嗎?

  「雷真大人……會不會是虛無石沒有趕上的關係?」

  伊呂里語帶躊躇地小聲呢喃。

  「要是真如以前火垂所說,那顆石頭是什麼安全裝置或控制裝置,那麼現在有可能是因為失去那東西,而發生了出乎設計者原先預料的狀況。」

  雷真頓時感到愕然。的確,有這種可能性!

  現在基內斯只是不斷在號叫而已,聽起來就像哀歌般悲傷。要是那悲嘆轉變為對人類的憤怒,這座都市──英國──世界會怎麼樣?

  沒多久,會讓人想像到那種未來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基內斯抱住自己的頭,蓄積力氣。就像是要發洩壓力似的,對著大海擲出魔力。

  幾乎要灼燒視神經的亮白色閃光。通常只是呈現淡淡螢光的魔力變得有如閃光彈般刺眼,一路飛向水平線。幾秒後,海面上出現了一道牆。

  海水跟著被捲起、消滅。那不是直接命中,只是擦過邊緣而已。周圍一帶就像隕石撞擊般,被衝擊波蹂躪破壞,強風襲到街上。

  威力絲毫不輸給夏露的超特大光束砲。要是角度不好,曼島搞不好都消失了。而且只是靠念力而已。

  暴風停息後,雷真的身體依然在發抖。不管巨人是自己在暴動,還是落入了灰薔薇手中,會變成現在的狀況都是自己的責任……

  「那就是……神性機巧吧。」

  忽然,夏露如此呢喃。

  「……神性機巧?妳說那種怪物?」

  「不是嗎?那傢伙看來應該是人造物──可是卻可以對外釋放出魔力。而且索涅奇卡也說過,『神性機巧誕生的時刻到來了』呀。」

  「……不,不對。根據硝子小姐的說法,神性機巧是屬於『那一側』的存在,跟我們截然不同。而那傢伙雖然的確是個怪物,但還有打倒它的方法……一定!」

  拜託一定要有啊。雷真如此祈禱著,同時不斷思考。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停下那怪物?

  用伊凡的絕對王權(Multi-controller)──不,不行。即使是被認為無敵的絕對王權,也沒能停下雪月花的自我。所以更不可能對那種等級的怪物造成影響。

  無論是滅元素、冰面鏡還是金剛力,全都會被魔防擋下來。靠魔術硬拚只是白費力氣。那麼,用魔抗銀砲彈轟它嗎──不,現在手邊根本沒那種玩意。

  就在這時,頭頂上忽然發出白光,讓四周變得像白天一樣亮。

  「照明彈!是奧爾嘉──不,應該是警衛吧?」

  雷真的腦海霎時閃過一道希望之光:對了!那傢伙的弱點不就是光嗎!

  拜託感到畏怯吧。然而,一反雷真心中的期待,巨人對照明彈絲毫沒有反應。大概是和雷真同樣感到失望的關係,小紫嘟起嘴脣。

  「完全不行……是不是沒有像太陽公公那麼亮就不行呢?」

  「就是那個!幹得好,小紫!」

  「咦?什麼?」

  雷真抱起小紫,用力搔她的小腦袋。小紫感到討厭地想逃跑,夜夜「啊~!」地發出抗議的聲音,連夏露也湧起奇怪的怒氣。

  「你對誰都會做那種事情對吧……!剛才那個還給我!給我取消掉!」

  「別說莫名其妙的話啦!聽我的作戰計畫!」

  被夜夜和夏露戳著身體的雷真,快嘴說明自己想到的計畫。

  少女們接著啞口無言了好一段時間。最後是伊呂里戰戰兢兢地率先開口:

  「雷真大人,你這樣做會不會……有點太亂來了?」

  「別講得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透鏡的製造需要妳的力量。小紫,妳的力量也很重要。我們只要被那傢伙的攻擊擊中一發,就會當場沒命啦。」

  「嗯、嗯!我會加油……!」

  「雷真,夜夜呢!?請問夜夜要怎麼做!?」

  「──妳跟我一起來。我們去阻止灰薔薇。」

  「是!」

  夜夜開心地高舉雙手。雷真雖然感到心頭一痛,但現在也只能相信搭檔。要是雪月花之中沒有一個人跟在身邊,雷真就沒有對抗魔女的手段了。

  「夏露,這個妳拿去。」

  雷真將伊歐內菈的通信用耳環塞給夏露。

  「用那個可以跟伊歐對話。最短距離的選定還有角度計算之類的,就請教授大人幫忙吧。然後妳出發之前,把奧爾嘉和威隆叫回來。辦得到嗎?」

  「呃,應該可以啦……反正奧爾嘉也聽得到精靈的聲音──等等,也太多事情了!這個計畫,會不會塞太多事情給我做啦?」

  「我相信妳。只有妳辦得到。」

  直截了當的灌迷湯,讓夏露當場臉紅起來,嘀嘀咕咕地抱怨:

  「你這個人……真的是……規模異常的……幾何學笨蛋!」

  夜夜耳尖聽到,一臉得意地點點頭。

  「這樣才是夜夜的丈夫嘛♡」

  「咦!?你們兩個、終於還是結婚了嗎!?」

  夏露的聲音都變了。西格蒙特當場噴笑出來,大家也跟著笑了。

  「那就走吧。雖然是走一步算一步──但反正每次都是這樣啦!」

  


  


  


  


  


  4

  


  強烈的口渴,讓金柏莉醒了過來。

  可以聽到水聲。轉頭一看,有個身穿豔麗和服的女性正在洗手臺上清洗著手術刀。

  (……要是手臂沒事,那把手術刀也能拿來當武器的說。)

  「哎呦,妳醒了。感覺如何?」

  硝子注意到她,於是遞出水瓶。金柏莉直接把嘴對到瓶口,喝水解渴。接著用因為麻醉而模糊的腦袋努力掌握現況。

  這裡是一間冰冷的牢房。眼前可以看到簡陋的床鋪與鋼鐵製的柵欄。看來自己果然是被灰薔薇監禁了。或許是因為發高燒的關係,視野焦點無法集中。

  (那位人物……不知是否平安無事……?)

  金柏莉移動視線,尋找那人的身影。結果在鐵柵欄外、對面的牢房中,看到了金髮的美少年被關在裡面。臉上依舊保持著溫和的表情,讓人猜不透心中在想什麼。

  對方沒有外傷。看來灰薔薇仍未察覺他的真面目。金柏莉鬆了一口氣後,看向自己的右手臂──原本存在的部位,因喪失感而露出苦笑。

  「上次和金薔薇交手的時候……都還能全身而退的說……」

  「妳應該很清楚敗血症有多恐怖吧?不這樣處理,妳早就沒命了。或許暫時有一段時間會出現幻肢痛,不過──唉,就忍耐點吧。」

  「講得那樣事不關己……」

  「妳希望我親切一點嗎?」

  金柏莉輕輕搖頭。接著責備似的說道:

  「……妳好不容易才逃掉的……居然又跑回來。」

  「因為老師妳是為了讓我逃走才被抓到的吧?那樣我晚上會睡不好的。」

  「就是因為妳跑回來……我這手臂的犧牲也白費了……」

  硝子眼角一垂,露出溫柔的微笑。

  「那我要好好賠罪才行了呢。如果能夠活著離開這裡,我就做隻新的手臂給妳吧。用協會指定為禁忌的技術。」

  「那樣感覺……我又會遭到譴責啦……雖然比起慣用手,那點小事是沒什麼。」

  金柏莉不禁笑了起來。就在因痛覺又皺起眉頭的時候,她忽然察覺到一股異常的魔力。

  「這誇張的波動──難道、是基內斯……!?」

  「基內斯?喔喔,就是老師妳一直在找的東西吧。」

  「……我在找的,是神性機巧的研究。」

  「還不都一樣?反正校長就是把那當成神性機巧的。」

  「……妳之前有待過薔薇師團。那麼……應該也沒必要隱瞞了吧……?」

  金柏莉望向對面的牢房。少年注意到她的視線,露出純真的笑臉回應。實在有夠裝模作樣。金柏莉頓時感到火大,而諷刺似的說出真相:

  「那個巨大的人影,學院稱之為〈基內斯〉……」

  「人造靈魂的集合體。人類模仿自己所創造出來的下一代人類。」

  「……原來妳已經知道這麼多了。果然,虛無石是在妳手中?」

  「小弟弟說過他最初掉落到地底下的時候,感受到大量的視線。後來知道了那是實驗設施,然後遭遇四處徘徊的魔物,最後拿到了要石。只要把這些條件湊起來,自然就能猜出拉賽福先生的目的。」

  兩人視線交錯,異口同聲說道:

  『原罪的達成(Original Sin)。』

  金柏莉已經不再否定,躺著點頭回應。

  「據傳說……人類之所以會從所謂的伊甸園遭到放逐……是因為吃了智慧的果實。」

  「如果再吃了生命的果實,就會成為等同於神的存在。」

  「沒錯。不老不死的生命力……說成是無限的魔力也可以。而所謂的魔力,就是人類自我所產生的〈靈魂〉光輝。」

  「靈魂真的存在嗎?」

  「那無從得知……不過,畢竟魔術師是合理主義者……既然不知道,置換成知道的東西就行了。也就是說不是靈魂──」

  「是自動人偶的自我……!」

  也就是說,所謂的基內斯是將人造的自我蓄積起來,凝聚成魔法生物的存在!

  「人類已經能夠賦予人偶自我……但那比人類微弱,無法生成魔力。既然如此,把大量的自我壓縮起來,提升強度就行了……真是像初等教育等級的思考方式。而透過這方法創造出來的,就是基內斯……那隻怪物了。」

  「在地底徘徊的那些魔物呢?」

  「應該就是在收斂過程中溢出來的……失敗的剩餘品吧……」

  硝子停住呼吸,緩緩點頭。

  「原來所謂的要石,就是將靈魂聯繫在一起的〈樞要〉之石呀。」

  「沒錯……以虛無石為核心,將空間整體視為一個巨大的夏娃心臟……」

  「真是異想天開,也可以說是愚蠢的想法。」

  「但願意真的去嘗試……就是那個男人恐怖的地方。而且實際上,他的確創造出了一個巨大的靈質構造體……強大到能夠隨意驅使高位的現象精靈……」

  「那已經不是什麼人偶了,也不是魔法生物。因為它明確擁有身為人類的自我不是嗎?」

  「沒錯……但也不是真的人類。因為它……沒有關鍵的肉體。」

  也就是還不能稱之為神性機巧的意思。硝子的臉上頓時蒙上一層陰影。

  「要是它〈受肉〉了,會怎麼樣?」

  「妳是問要是賦予它軀體的意思?」

  硝子焦躁地點點頭。金柏莉則是反過來問道:

  「讓我來問問身為現代活體機巧第一專家的妳……能夠將大約百萬人份的魔力收納在體內,又能承受住而不至於自我毀滅……這樣強韌的人造人,有可能實現嗎?」

  「百萬──不,那種東西,我做不出來。不過,也許會有什麼分散負荷的手法。就像魔劍之龍利用異空間那樣。而且……」

  硝子猶豫了一下。但大概是面對把祕密說出來的金柏莉,讓她覺得自己也應該有所回應的關係,於是硝子下定決心,把祕密說出口了。

  「我造出來的那些孩子們,是會進化的。」

  「──!」

  「雪月花的魔術迴路,全部都是以〈相轉移〉的真理為基礎。那些孩子們可以將使用者的生命奪入自己體內,改變自己的〈相〉。我想妳應該也知道,夜夜已經不能算在自動人偶的範疇內了吧?」

  在最初的食魔者騷動時,金柏莉已經親眼見識過。夜夜能夠爆發性地提升魔力,那並不是光靠禁忌人偶理論可以說明的。

  「跟無機質不一樣,精瑠擁有能承受進化的柔軟性……雖然現實中的進展並不如預期就是了。不過如果一切順利,她應該遲早可以突破歐幾里得空間,也就是物理法則的境界,成為另一側的存在。」

  那麼一來,其身軀就不再受到物理上的限制束縛。

  不會損壞。也就絕對不會受傷。

  如果是那樣的存在,或許就能把基內斯的自我與魔力納入體內──

  「……那種事情應該不用擔心吧?既然妳都辦不到,我不認為現代還有其他人能夠實現它。若真有那種人物,至少應該會聽到一些傳聞才對。」

  「說得也是……畢竟協會一直以來都在監視著薔薇嘛。」

  兩人心中都抱著不安的預感,也同時都感受著自己的無力。

  「──我們離開這裡吧。我很擔心我家的孩子們。」

  「地面上……有近千人的魔術兵,實在不可能突破重圍……要是妳遇到什麼萬一,那些傢伙肯定會恨我的。」

  「那麼,妳打算在這裡坐以待斃?」

  「……妳難道是雙手空空回來的嗎?我還以為妳早就做好什麼準備了說?」

  「老師才是呢。妳應該早就已經呼叫同伴了吧?」

  金柏莉腦海中想起那個冒失莽撞的女性,忍不住感到好笑起來。

  「雖然我是沒有叫人……但應該很快就會有顆莽撞的子彈飛來了。」

  「是嗎。雖然沒有魔王那麼厲害,不過我也有一位實力高強的護衛。也就是親身示範魯莽亂來的行動給小弟弟學習的那個人物──像這樣。」

  硝子說完的同時,通道遠處的天花板忽然崩塌了。

  破洞一路通往地面,沙塵隨著牢外的寒冷空氣流入地底。

  「哎呀~今晚還真冷啊~」

  一道人影吐著白氣,在走廊上著地。是一名右手握著軍刀的和服男子。他的臉埋在圍巾中,全身發抖地說著:

  「這種日子最適合喝熱酒啦──請問要不要一起來一杯?」

  「很可惜,我身上可沒帶酒。」

  「那麼此地就不宜久留了。我們快快回去吧。」

  「這個……蠢貨啊──!」

  一道人影忽然從雲雀背後踹了他一腳。

  雲雀當場被踢飛,在地板上滾了好幾圈。在如今才響起的警報聲中,他好像看起來不怎麼痛的樣子,摸著後腦杓又站了起來。

  「痛痛痛……妳這是做什麼?」

  「我才想問你啦,這個白痴!害灰十字的入侵作戰全白費了──話說,怎麼又是你!」

  「還真巧!我也想問妳一樣的問題哩。」

  「竟然單槍匹馬衝進來……簡直瘋了。你想自殺嗎?」

  「的確經常有人那麼說,但我覺得我的行動沒什麼好奇怪的啊。能幫的忙我也是會想幫忙。畢竟我可是雷真的撫養代理人嘛。」

  「撫養代理──原來如此,那傢伙還在日本的時候,就是受你照顧的……!」

  葛麗潔爾妲忽然扭扭捏捏起來,紅著臉說道:

  「父、父親大人……呃……其實我有事相求!」

  「踢了我還有臉拜託?話說,妳叫我父親大人是什麼意思?」

  「小女子不才,但我好歹也是魔王,擁有一塊小土地,也有工作。所以請你把兒子嫁給我吧!說錯了!是入贅給我吧!」

  「妳夠了,潔爾妲……我看妳也是夠白痴的……」

  聽到金柏莉虛弱的吐槽,葛麗潔爾妲這才注意到她的狀況。

  「女士──妳的手──!?」

  「我沒事……不過,還是麻煩妳抬我一下。現在我走路……有點困難。」

  「了、了解。絲蒂瑪,負責抬送女士。」

  一具機械天使變形為盾牌,充當擔架。金柏莉忍痛呻吟著說道:

  「受不了……多虧你們沒頭沒腦衝進來,這下回去的路途看來會很吵鬧啦……」

  從雲雀開出的洞以及通道深處,傳來無數的腳步聲。

  「雖然說……我倒是比較同情對方就是了。」

  魔王與劍鬼各揮一刀,就擺平了衝過來的一群敵人。

  雙方的砍擊都帶有魔靭的效果。牆壁當場碎開,被砍出幾十公尺長的裂縫。

  如果是比較寬敞的戰場,對方至少還可以靠人數優勢進行包圍戰。但是在狹窄的地下通道中,就只有被砍的份了。

  不久後,從背後的石壁爬出了一名黑斗篷的魔術師。

  「抱歉,同胞黃鶯,兩天來讓妳受苦了。」

  金眼魔術師對著金柏莉低頭謝罪。金柏莉則是諷刺地說道:

  「就是說呀……沒想到像你這樣的人物,居然會對部下見死不救……」

  「別那麼說,我們是在思考救援作戰。」

  「可是卻因為來不及,最後讓潔爾妲使出強硬手段了?」

  大概是被戳到痛處的關係,山鳩不禁皺起眉頭。

  「呃,就結果來講是那樣沒錯。妳過去的學生還真是難管控啊。」

  「畢竟她還年輕嘛……」

  「等等,冤枉呀!那不是我,是這個蠢武士……!」

  葛麗潔爾妲大聲抗議,但因為在戰鬥途中,沒時間多做辯解了。

  魔術師望向金髮少年,感到放心地點點頭。

  「……妳保護得很好,同胞黃鶯。都是妳的功勞。」

  「真要說起來……被保護的人其實是我啦……」

  硝子露出納悶的表情。接著似乎想到什麼事情,而看向那名少年。

  他就是將硝子、金柏莉與山鳩從遭到砲彈攻擊的車子中救出來的人物。

  那是利用轉移魔術。

  從遠方瞬間展開,比砲彈早一步將一行人移動到這棟建築物中。

  不管怎麼想都是很高位的大魔術,並非任何人都有辦法施展。

  而能夠辦到這件事的人,該不會就是──

  「屬下遲來迎接,實在非常抱歉。吾等之教父〈時老翁〉(Father Time)。」

  山鳩跪到少年面前。少年則是像在責備惡作劇的小孩般,笑著說道:

  「你也知道你來遲啦,山鳩。這可是要扣薪的喔。」

  葛麗潔爾妲驚訝地轉過頭,硝子也一臉呆滯地盯著少年。

  「……啊啊,聽到了。」

  少年露出天使般的笑臉,閉上眼睛,聆聽遠處傳來的聲音。

  「在通往御座的階梯上,小孩子踏出的腳步聲。」

  


  


  


  


  


  5

  


  我究竟是什麼人?這樣的疑問不斷湧上心頭又接著消失。

  以皇女的身分誕生,在宮殿中生活的那段日子,依然可以清晰地回想起來。知道當時狀況的人也很多,只要回到宮殿,想必侍從們以及皇帝本身都能為自己作證。

  更何況,還有一段怎麼忘也忘不掉的悲痛記憶。

  這雙手沒能拯救到的五千多條性命。

  受到傷害的人數超過一萬。他們那有如遭到背叛的表情、充滿失望的視線,至今依然會出現在夢中。那不可能是假的。

  索涅奇卡現在在巨人的體內。

  明顯地,好強。能夠輕易破壞眼前的一切,就像捏死小蟲一樣簡單。

  「吵死啦,索妮雅。妳居然還保有自我呀?」

  自己的嘴巴如此說道。索涅奇卡模模糊糊地在心中呢喃:

  (妳、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奪取……我的身體……)

  「不對不對。不是告訴過妳了嗎?妳就是灰薔薇呀──看!」

  從索涅奇卡的意識深處,湧出龐大的記憶。

  淋漓的血、血、血──眼花撩亂、不斷變換的風景。堆積如山的屍體讓人作嘔。西絲瑪是個殘忍的魔女,一輩子虐殺過無數的人。

  西絲瑪掩著嘴,發出抽搐的笑聲。

  「哎呦,抱歉抱歉,不小心都只想起愉快的回憶了。不過,這些還不是全部。妳的人生其實比妳所想的還要漫長呢。」

  西絲瑪實際沿著記憶回溯,向索涅奇卡證明。舉行禮拜的情景,在旁輔佐的主教們、貴族們、農奴們──不管怎麼挖、怎麼挖,記憶的深井都挖不到盡頭。足足有百年以上的分量!

  「自我」的存在開始崩潰,好想抓頭大叫。但遺憾的是,現在這個身體已經受到西絲瑪的支配,索涅奇卡連動一根手指的自由都沒有。

  「我就說,不是那樣。我並不是奪走了妳的身體。」

  (我才懶得……聽妳胡說八道!這個動搖帝政的萬惡魔女……我才不會、屈服在妳的手下……我要搶回、我的身體……!)

  「妳完全說反了。是我把身體借給妳的呀!」

  一瞬間,索涅奇卡感到時間像是停止了。

  脈搏加速起來。不知道究竟是西絲瑪的心跳,還是自己的心跳。

  「索妮雅,妳真的從出生的時候就是皇帝的女兒了嗎?」

  (笑話!我可是有在宮廷生活過的記憶呀!)

  「我想也是。但有沒有可能是皇女在嬰兒的時候就被殺掉,然後遭到掉包了呢?」

  索涅奇卡的自信開始動搖。西絲瑪輕撫她的臉頰,開心地繼續說道:

  「下一個問題:妳上次留在波羅的海,沒有回到祖國,是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我對學院還有留戀!)

  「是為了今天這一刻。那麼妳把雷真‧赤羽放在身邊又是為什麼?」

  (是因為我遭到妳襲擊呀!所以為了護衛!)

  「剛好相反。是為了在夜會上利用他,為了讓他不會與自己敵對,所以妳故意讓部下攻擊自己的。他真是個很好懂、很好利用的男人呢。」

  西絲瑪把手放到胸口,從魔法陣中拿出石頭。

  「妳都沒有覺得奇怪嗎?這顆虛無石剛好在妳手上,而拉賽福手中也有同樣的東西。這東西本來在世界上只有兩顆而已。妳認為西方的梵蒂岡會把它交給拉賽福嗎?」

  (…………!)

  「也就是說,在學院的那一顆──會不會其實是我們東方的石頭呢?」

  西絲瑪抓起石頭,抱住自己,扭曲身體。

  「把石頭送給拉賽福的人就是我──這是真的。而且事情發展得實在很順利。拉賽福一如我心中的期望,造出了安德羅基內斯。明明我沒有命令他,也沒有拜託他。真是親切呢,對吧?」

  換言之,這個魔女利用了拉賽福……

  「這個肉體是正圓的完全體──很快就會變成那樣了。這麼一來,就能和無限的魔性──也就是基內斯合而為一。想想看,這可是人類種的超越呀。妳覺得能夠辦到什麼呢?」

  正圓?無限的魔性?究竟在胡言亂語什麼?

  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也有知道的事情。

  (妳打算把這怪物溶入自己體內……對吧?)

  西絲瑪企圖把這個巨人的力量據為己有。實際上已經有幾成的力量被吸收了。魔女之所以會乖乖留在巨人體內,就是為了等待〈融合〉結束。

  「真是可憐呢,索妮雅。妳的人生,只不過是洋娃娃柯碧莉亞作的一場夢呀。」

  一切都是灰薔薇寫下的劇本。索涅奇卡的半輩子,都只不過是創造出來的幻影罷了。

  (我和奧爾嘉……互相競爭過。)

  「妳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是針對別人,偏偏要敵視金薔薇的孫女嗎?」

  (我……熱愛著戰鬥……!)

  「我也非常喜歡呢。另外也喜歡骨頭粉碎的聲音,還有臨終前的慘叫。」

  (我希望成為魔王,重建皇室的權威……!)

  「對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也是真的,那就是那個美妙的〈星期日〉,其實是出自我的演出呢。因為我知道當時只要有任何人開一槍,狀況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呀!」

  支撐著索涅奇卡的心、一路珍惜過來的某個東西應聲破碎了。

  一直以來──索涅奇卡都希望能夠贖罪。

  希望能補償遺族的悲傷。

  希望不要讓死者的犧牲成為白費。希望能對他們的家屬伸出援手。希望能成為萬人擁戴的女帝,改變自己的國家。

  為了這些願望,無論遇到什麼,自己都忍過來了。

  即使被自己想拯救的民眾們咒罵,也不感到挫折。遭到襲擊的恐懼根本不算什麼。這些事情,跟實際在自己眼前喪命的那些人承受的痛苦比起來……!

  自己明明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一路忍受過來的。

  全身上下只有一個部位──淚腺──回應了索涅奇卡的意志。

  淚水湧上眼眶,視野頓時模糊起來。

  什麼女帝?什麼最強的女性?索涅奇卡‧斯尼特金娜到頭來也只是虛構的存在。只是演出來的〈角色〉,只是為了行騙的外皮罷了。

  自己珍惜的記憶,對好對手們的敬意與敵意,全都是假的。

  在學院生活的這段時光……與那男人一同度過而感受到的短暫安寧也是!

  淚珠不斷奪眶而出。然而,在基內斯黑暗的體內,沒有人會看到那些水滴。沒有人會來救我。一切都將結束,我將變回灰薔薇──

  就在索涅奇卡這麼想的時候……

  「好了不起的魔女大人,半途冒出來還擺出一副自己是幕後黑手的架子。」

  毫不客氣的聲音忽然從基內斯體外傳來。

  索涅奇卡與西絲瑪的心情唯獨在這個瞬間同步了。

  簡直不敢相信。究竟是哪裡來的笨蛋,竟敢出面挑戰基內斯?

  「就讓我告訴妳這個自以為是大魔王的魔女,無論任何事、一切的一切、甚至是女帝的一滴眼淚,妳都休想稱心如意!」

  到剛才嘴巴還滔滔不絕的西絲瑪,面對雷真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就揮下拳頭。

  基內斯的鐵拳深陷地盤,讓泥沙如間歇泉般噴濺起來。雷真與他的搭檔一起被炸飛,不過在半空中又反轉身子,重新穩定姿勢。

  西絲瑪再度揮拳。然而,應該當場被擊中的雷真卻忽然消失了蹤影。

  「喂,索涅奇卡!讓那個巨人停下來!」

  雷真大叫著。西絲瑪又做出攻擊,但卻無法打中雷真。八重霞輕易就遭魔力奔流破壞──可是馬上又被新的幻影補充,讓人無法掌握雷真的位置。

  西絲瑪一陣焦躁,忍不住大叫:

  「我是灰薔薇!灰薔薇西絲瑪!」

  「不對!那傢伙是索涅奇卡‧斯尼特金娜──不管是誰否定……」

  被暴風颳飛的雷真,伸手指向夜空。

  「太陽都看在眼裡啊!」

  霎時,從天上撒下一道光。

  光線照射在基內斯身上。僅僅如此,基內斯的軀體就開始蒸發了。

  魔力被大量削減。西絲瑪頓時感到不悅,趕緊讓基內斯退下。

  巨大的身體動作意外輕盈。只要擁有如此大量的魔力,靠念力就能輕鬆移動了。然而,光線卻忽然調整角度,始終追著基內斯不放。

  學院現在應該已經被斷絕結界籠罩了才對──既然可以穿透那層防壁,可見這並不是魔術形成的光線。當然,也不是照明彈。光芒如夕陽餘暉般呈現橘色,看來光源應該是來自水平線上。換言之,這是……

  「日光……!?太陽沉沒之後應該已經過了四個小時以上啊?」

  魔女不禁瞪大眼睛。對手難道是從好幾千里外的遠方、從白天的世界把光引過來的……!?

  索涅奇卡在腦中進行計算。太陽下山是四小時前的事情,經度應該轉動了六十度左右。機巧都市的緯度是五十三度,地球一圈有四萬公里。越往南下日落就越晚。恐怕是靠夏露的〈鏡子〉進行集光的,但那並不是西格蒙特能飛到的距離。

  再說,對方是怎麼追蹤基內斯的?如果是在水平線的遠方,應該很難進行角度的細微調整。是縮短距離了嗎?是誰?調整照射目標?又是誰?

  索涅奇卡忽然有種被熟悉的魔力波長輕撫臉頰的感覺。

  (這感覺……是奧爾嘉……!)

  雖然看不到身影,但還是可以感受到那位好對手的魔力。看來就是她操縱著光的精靈,讓光線偏向的。這下索涅奇卡總算明白對方使用的手法了。

  首先是夏綠蒂在遙遠的另一頭聚集日光,射向這座都市。她之所以能移動到那裡,是使用了距離操縱(Stride)的魔術。然後,奧爾嘉對射來的光線進行調整……

  他們藉由集結彼此的力量,讓日光照射到巨人身上了!

  西絲瑪似乎也透過讀取索涅奇卡的思考,掌握了狀況。

  魔女在尋找退路。破壞結界逃脫出去……沒有意義。到市區還是無法躲避光線。逃到地下大空洞或許還比較好,但地底就是基內斯的搖籃──應該設置有壓抑它力量的機關。

  基內斯的魔力不斷被削減,身體已經變得比原本小了一圈。

  沒時間猶豫了。最佳的手段果然還是攻擊!

  西絲瑪凝聚魔力,瞄準日光照來的方向射出。可說是〈魔砲〉的攻擊把斷絕結界像紙張一樣輕易穿破,緊接著便破壞了光線的源頭──不對。

  日光依然繼續灼燒著基內斯。面對承受不住痛苦、幾乎快要失控的怪物,西絲瑪提高魔力強硬地壓制下來。

  「又是八重霞嗎……真是可恨!」

  西絲瑪咂了一下舌頭。就在她凝聚起足以毀滅四周一帶的魔力時,威隆的〈必殺技〉忽然飛來。出其不意的一擊讓西絲瑪來不及反應,強烈的閃光命中巨人的背部。

  巨人的外皮並沒有被擊破。然而,還是引開了它的意識。基內斯的魔砲以超越距離操縱的速度轟向威隆,把對手當場擊飛到遙遠的彼方。

  緊接著直擊之後的精神破綻,紅翼陣的細線伸了過來。

  目的並不是支配基內斯。細線穿透它的軀體,直達西絲瑪的胸口。

  那威力微弱得如蚊蟲叮咬。這樣的程度根本無法阻止西絲瑪行動。不過,就像在球技運動中,只用手指的力量彈開對方手上的球一樣──

  即使是如此微弱的力量,也足夠讓魔石彈出胸口了。

  石頭從西絲瑪的胸口飛出,掉落到基內斯的體外。剎那間,基內斯變得不聽控制,魔力翻騰起來。不能繼續留在它體內,會被壓垮的!

  西絲瑪用魔防保護著身體,結果就像排出異物似的,有一部分從巨人體內被擠出來了。

  「就是現在,夜夜!」

  在雷真的指示下,少女踢出強勁的一腳。這一踢,把西絲瑪完全踹離了基內斯的軀體。西絲瑪當機立斷放棄巨人,叫出自己的武裝。

  「──奧羅波若斯,來!」

  大蛇鑽到西絲瑪底下,接住她的身子。裝甲變化為黑色,表面如血管般布滿紅色的魔力通路。

  夜夜衝上大蛇的背部。用魔術迎擊──會來不及。於是西絲瑪用念力踏穩雙腳,對夜夜推出一掌。

  明明沒有擊中,擁有金剛力的夜夜卻當場被擊飛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魔術。只是將豐沛的魔力擊出去而已。

  (不妙……巨人的魔力已經有相當大量被吸收到我的肉體內了!)

  夜夜摔到路面上,擊碎石板。大蛇接著追擊,用尾巴將夜夜甩起來。被拋向半空的夜夜又被擊落到地面,慘遭痛打。

  如此猛攻的同時,西絲瑪側眼瞄向雷真。

  雷真絕不是對遭到攻擊的搭檔袖手旁觀。

  紅翼陣的十條線全部伸出來,其中一條往夜夜,剩下九條都伸入大蛇的體內。即便如此,大蛇的動作依然沒有遲緩的跡象。

  是西絲瑪本身的支配力壓過了祕術〈紅翼陣〉。

  最後,大蛇把舌頭像長槍一樣伸出來,上面包覆強勁的魔靭。

  灰色的魔力帶著銀色的光輝。那威力恐怕能夠貫穿金剛力!

  夜夜搖搖晃晃地起身。就在舌尖要穿進她胸口的瞬間,一道閃電劈了下來。

  閃電從眼球往下顎貫穿了大蛇的頭部。大蛇因此偏移目標,刨開地面滾向校舍的方向。

  就算是薔薇的魔女,也不是以光速在行動的。面對突如其來的雷電還是無法做出反應。

  (那道閃電,是阿斯拉嗎……!?不,那是不可能的……)

  阿斯拉的因陀羅已經被破壞了。不過,雷真似乎知道是誰做出的攻擊,而只是微微揚起嘴角,並沒有轉頭確認後方。

  他始終瞪著正面的西絲瑪,使出渾身解數燃燒自己的魔力。

  即使看到敵我壓倒性的實力差距,即使自己的搭檔遭到痛打,他依舊沒有放棄。

  索涅奇卡不禁滿心羞愧,同時也感受到一股難以壓抑的熱潮。

  (我也……不會放棄!)

  她振奮起精神,試圖奪回肉體的主導權。西絲瑪雖然發現她的行動而想要說什麼話,卻因為夜夜強勁的一腳踢過來,而無暇開口。

  「索涅奇卡!妳聽得見吧!仔細聽我說!」

  雷真一邊應付著魔女的攻擊,一邊大叫:

  「妳回想一下!羅莫西尼科夫發生異常的時候,連紅翼陣也無法解除──可是,上尉很快就恢復原狀了!」

  他究竟想說什麼?索涅奇卡拚命豎耳傾聽。

  「妳對芙蕾使出〈火焰魔術〉的時候,是怎麼恢復原狀的?明明魔術迴路都改變了,應該沒辦法再復原才對吧?」

  不,那很簡單。就算沒有〈因果性置換〉也能解除。

  「沒錯,是『經過一段時間就會解除』對吧?而且時效『意外地短』!」

  雷真彷彿是看出索涅奇卡內心思考似的說著。沒辦法點頭回應實在教人心急。

  「既然這樣,就太奇怪了!如果妳真的有『被置換』,為什麼沒有在途中失效?是重新又施加魔術嗎?妳自己施加的?這麼多年──這麼多遍?我根本沒看過妳那麼做!也就是說!」

  然後,雷真說出了索涅奇卡最希望能聽到的一句話:

  「妳跟灰薔薇完全是不同人啊!」

  那聲音中感受不到一絲的猶豫。

  「妳只是自己那麼認為而已,認為對方使用了因果性置換。但那樣根本不合理。既然是魔術師就應該第一個想到吧?想到也許是別的──」

  也許是某種自己所不知道的魔術。

  例如說,要是灰薔薇的魔術,是比索涅奇卡還要高位的大魔術呢?

  如果她不只能讓過去〈重返〉,甚至可以〈改變〉成別的現象呢?

  西絲瑪對索涅奇卡長篇大論了一堆話,熱心而滔滔不絕地告訴她自己的謀略。相對地,卻對雷真幾乎緘默。可見那番話並非誇大妄想者特有的那種自顧自的演說,而是……

  (費盡脣舌,試圖要讓我接受……?)

  那麼,是不是只要索涅奇卡不願接受,這項改變就無法成立?

  有如在佐證這段推論似的,西絲瑪開口反駁雷真:

  「辛苦你這段滿是臆測的高論了!不過,那些努力都是白費力氣!你要怎麼說明虛無石的矛盾?拉賽福和索妮雅擁有的,是同一顆石──」

  雷真打開手掌。在他的手指與手指之間,夾著四顆閃耀的魔石。

  「那隻老狐狸,早就已經把它量產啦!」

  不放過魔女動搖的機會,雷真緊接著又說道:

  「喂,女帝!妳是什麼人?是隨處可見的柔弱公主嗎!?」

  西絲瑪伸出手想要扭斷雷真的脖子,卻被夜夜從旁抓住阻止。接著順勢開始比拚力氣,封住了西絲瑪的行動。

  雷真把手放在搭檔背上支撐著她,同時注視西絲瑪的眼睛──不對,他是在凝視被西絲瑪囚禁在體內的索涅奇卡。

  索涅奇卡頓時感受到冰冷的手腳彷彿注入了滾燙的血液。

  (……謝謝你,異國的朋友。)

  西絲瑪的雙脣間,呢喃出索涅奇卡的聲音:

  「我是……索涅奇卡……」

  「沒錯!就是那樣!」

  「是冰帝阿列克謝的皇女──目標要成為女帝的存在!」

  一瞬間,她的身體就像彈開似的分離成兩個人。

  宛如磁鐵互斥般,西絲瑪與索涅奇卡兩人的身體滾落在大地上。與此同時,大量的魔力宣洩出來,應該是從基內斯體內奪得的魔性也大半消失了。

  雷真的推測是正確的。

  



  


  這根本不是什麼過去狀況的重返,她們兩人本來就是不同人,只是靠奇妙的魔術強硬融合在一起罷了。在分離的同時喪失了基內斯的魔性,可見兩人的融合是為了承受基內斯造成的負擔所必要的手段。

  索涅奇卡撐起身子,看到對手的外觀,當場嚇了一跳。

  「……根本是個老女人嘛。」

  雷真的感想道盡一切。對方雖然服裝髮型酷似索涅奇卡,但太過成熟嫵媚的長相實在無法形容是個少女。剛才索涅奇卡會覺得對方的臉蛋像自己,其實只是魔術造成的作用。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是自己認為『這就是我』之後,才受到了視覺上的影響。

  西絲瑪反覆著急促的呼吸,目不轉睛地瞪著雷真。

  ──她在生氣。額頭上冒出青筋,表情相當嚇人。

  雷真則是用冷淡的眼神低頭看向西絲瑪。

  「真是可悲啊。身為薔薇的大魔女,居然面對學生陷入大苦戰。」

  「大苦戰……你說我?」

  「不是嗎?搬出那樣的怪物,把我的朋友綁為人質,還發表長篇大論的演說,結果全都失敗了。這樣講或許很失禮,但妳根本是個廢材嘛。」

  魔女並沒有理會雷真的挑釁──因為她早就已經火冒三丈了。

  但要說到憤怒,雷真也是一樣火大。

  「還有力氣嗎,夜夜?」

  「當然!」

  「……很好。來打扁這個廢材魔女!」

  真的就像劃出一圈正圓似的,夜夜與雷真從左右夾攻。西絲瑪徒手擋下夜夜踢來的腳,只靠眼力就把雷真擊飛。即便與索涅奇卡的融合被解除,失去了基內斯的魔性,魔女的力量依舊遠在雷真之上。

  本來面對這種對手,雷真應該毫無勝算。不過索涅奇卡同時也這麼認為:

  有夥伴們的支持,贏過魔女的謀略,又與自己的搭檔意志同步的這個男人──

  「沒有理由會輸呀!」

  黑色的大蛇朝耶夢加得甩出尾巴。索涅奇卡趕緊讓耶夢加得用尖牙擋下,並回敬一尾。黑蛇同樣用嘴咬住,兩條蛇就像纏成一團的毛線一樣,彼此咬著對方的尾巴纏鬥起來。

  不斷翻滾扭動的兩條蛇壓向西絲瑪。

  當然,魔女也很清楚這個狀況。但直到這個瞬間,她才發現夜夜就騎在大蛇的頭上。

  夜夜粉碎黑色大蛇的同時躍起,一腳踢中西絲瑪的腹部。

  魔女的身體被折成〈ㄑ〉字型。夜夜緊接著又朝她伸出來的下顎狠狠往上踹了一腳。

  西絲瑪被踢向高空──就這樣沒再落下來了。

  是在上空四分五裂了嗎?還是逃到什麼地方去了?不得而知。

  精疲力竭的雷真往前倒下,夜夜慌慌張張地撐住他的身體。

  「雷真!請振作點呀!」

  雷真伸手抱住驚慌的搭檔。緊緊地、緊緊地,彷彿在確認少女的心跳。

  「謝啦,夜夜。妳果然是世界第一的──搭檔啊。」

  夜夜也把手繞到雷真背後,露出驕傲的微笑。

  (……兩位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他們幾乎可以說是一對一擊敗了魔女。看到如此厲害的人偶使,會想要收為自己的部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索涅奇卡現在內心也是瘋狂地渴望能獲得這個男人。

  然而,很可惜的是,緊緊相擁的兩人之間,根本不容別人介入。

  對於這件事感到遺憾的同時,莫名開心的情緒湧上心頭──

  女帝的嘴角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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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2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惜別與友愛

  


  


  灰薔薇的威脅一消失,學院的行動就忽然積極起來。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警衛隊用封魔網抓住基內斯,用魔抗銀製成的樁子以及魔力絕緣鎖鏈進行拘束。縮起手腳被綑在網子裡的基內斯,現在只剩下三十公尺左右的高度,看起來活像被俘虜的格列佛,讓人不禁同情。

  雷真在夜夜的攙扶下,頂著模糊的腦袋眺望四周。附近一帶有如河川氾濫過一樣,到處都是倒塌的樹木與建材。

  獲勝的現實感遲遲湧不上心頭。剛才與敵人對峙的瞬間,雷真還以為整座城市都會遭到消滅。

  雖然只要冷靜想想,就可以知道對方根本沒有進行那種大破壞的理由。畢竟灰薔薇的目的只是獲得基內斯,應該會希望把戰鬥造成的消耗壓制在最低限度,而且她當時連索涅奇卡都還沒有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總覺得這場勝利是所謂命運女神幫忙之下的結果。就在雷真模模糊糊地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顆魔石被遞到他的眼前。

  索涅奇卡面露微笑。那顆魔石正是整場大騷動的開端──虛無石。

  「趁著你在對付西絲瑪的時候,我去把它撿回來了。」

  「……不愧是女帝小姐,真夠精明。」

  「不過,我想你已經不需要了吧?反正都已經被量產了不是嗎?」

  「呃~這個嘛……其實那……是我騙人的。」

  不只是索涅奇卡,連夜夜也當場呆住了。雷真接著搔搔自己的臉頰……

  「因為我覺得灰薔薇的魔術簡單講就是『只要讓對方相信就贏了』……所以我唬了妳們一下。」

  「啥?可是、呃、那你剛才手上的那些石頭呢?」

  「是我!」

  小紫很有精神地從虛空跳了出來。

  沒錯──那其實是八重霞的應用。只是將索涅奇卡的石頭──而且是掉在地上的東西──進行光學上的分析,然後投影在雷真手上,讓人看起來好像有好幾顆同樣的石頭罷了。

  讓索涅奇卡願意相信雷真的最後根據,沒想到其實是假的。

  女帝的肩膀開始抖動。雷真還以為自己要被罵了──但索涅奇卡卻笑了起來。

  雷真不禁鬆了一口氣,用輕鬆的語氣問道:

  「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這是在問『要拜託誰來善後』的意思。是要找學院,還是找協會?畢竟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但索涅奇卡確實與灰薔薇融合過,沒有人擔任庇護者的話是無法回歸日常生活的。

  索涅奇卡閉上眼睛,很乾脆地回答:

  「我等一下就直接去協會,然後返回祖國。應該今、明兩天之內就會啟程了。」

  「──真的假的?那夜會要怎麼辦?」

  「我輸給夏綠蒂。我的夜會已經結束了。」

  她的表情看起來如釋重負,又好像還有留戀。

  「妳不看到最後嗎?」

  「觀賞自己已經沒有戲份的舞臺,對演員來說是很難受的。雖然如果能徹底變成一名觀眾,也許就不會心有不甘就是了。」

  索涅奇卡恢復堅強的表情。看來她還打算繼續在魔術的路上鑽研精進的樣子。

  「讓我道個謝吧。謝謝你們為我做過的一切。」

  索涅奇卡微微彎腰,對雷真與夜夜鞠躬。

  「是你幫我找回了我差點消逝的意志與靈魂的所在。因為有你說過的話,讓我能相信自己的存在了。」

  「──這麼說來,妳們那莫名其妙的大魔術,好像就是那麼一回事的樣子。」

  「魔女的魔術,比我的還要再高一級……的樣子。或者應該說,是魔女把那魔術的劣化版本洩漏給我祖國的吧。」

  索涅奇卡望向擱在一旁的六具機械式哥雷姆,帶著苦笑呢喃:

  「現在回想起來,耶夢加得的開發過程的確存有可疑的地方。進展莫名順利──感覺就像是從哪裡獲得了技術上的支援一樣。」

  當然,就是從結社了。也就是說,應該是灰薔薇的指使。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對方會挑選我做為融合的對象。還有,魔女應該給了校長的石頭,我卻從小都一直都帶在身上……」

  「我猜這兩件事都是同樣的理由。魔女會想跟妳合體,是因為妳是保護那顆石頭的皇室家的公主,不是嗎?」

  「……那是什麼意思?」

  「簡單講,那傢伙根本從頭到尾都沒獲得過那顆石頭啦。」

  索涅奇卡瞪大灰色的眼眸。真是一點都不適合女帝、毫無防備心的表情。

  「雖然那傢伙說什麼是自己送給拉賽福,講得好像很偉大。但其實她洩漏給校長的頂多只是設計圖──之類的玩意而已吧?」

  「你說……設計圖?有那樣的東西?」

  「因為妳想想看,從前教會分裂成東西兩派的時候,不就能夠複製它了嗎?」

  雖然這終究只是想像,但或許灰薔薇的家系代代繼承了那顆石頭的製作方法也說不定。

  「我是不知道實際狀況如何。不過那傢伙擺出一副自己是幕後黑手的架子,但其實靠自己的力量根本造不出來──這點應該沒錯。所以她才會放給那隻老狐狸去做,同時又抓了妳做為保險。」

  「那還真是……該怎麼說……很沒出息呢。」

  「是啊,簡直就是隻紙老虎。」

  「原來徒有一張外皮的……其實是她呀……呵呵!呵呵呵!」

  索涅奇卡笑了出來。很爽朗地,無憂無慮地。

  笑過一番後,索涅奇卡把石頭遞給雷真。

  「那麼,請拿去吧。這是約好的東西。」

  「──好,我確實收下了。」

  雷真握起石頭。同時,抱著夜夜的手臂也不自覺用力。

  任務達成了,索涅奇卡也獲救了。雖然感覺盡是好事,但相對也付出了同等的代價……

  「雖然我不知道這些情報對你有沒有幫助。」

  索涅奇卡這麼說著,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然後在雷真耳邊悄聲細語:

  「灰薔薇的目標似乎是想成為什麼〈正圓的完全體〉。如此一來就能與基內斯合而為一──變成神性機巧──她是這麼說的。」

  一道電流竄過雷真腦海。也就是預見所說的『其如無瑕之玉』嗎?

  的確,一個人類能夠收納在體內的魔力量非常有限。

  想要把基內斯收進來,就必須要有容器。灰薔薇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想要得到索涅奇卡的肉體。這當中究竟存在怎樣的原理機制?

  本來以為自己接近了真理,現在卻又變得搞不清楚了。不管怎麼說,雷真的學問終究是不夠。就在他露出沮喪的表情時,索涅奇卡忽然把柔脣湊過來。

  「把魔石藏在體內的祕術,只有少女才辦得到喔。就和救世主彌賽亞之母一樣。」

  「少女?少女是指──處女……啊!?」

  彷彿在搔弄著雷真的耳朵般,索涅奇卡意外嬌豔又若有深意地小聲呢喃:

  「我本來打算獻給你的呢。」

  「呃……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雷真嘗試裝傻,但為時已晚。夜夜變得全身僵硬,開始發抖。

  在別的意義上,雷真也開始發抖了。

  「雷真……你竟然在夜夜不知道的時候……跟女帝小姐完成了成人儀式……!?」

  「……妳明明直覺那麼敏銳,為什麼就讀不出文中的意思?剛才那段話的內容不是代表我們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因為雷真是大騙子,夜夜無法相信!才剛結婚,夫妻關係就遇上危機了──!」

  雷真倉皇逃跑,但力氣耗盡的身體根本無法好好跑步,結果馬上就被夜夜逮到,從背後壓倒在地上。

  看著兩人打鬧的樣子,索涅奇卡忍不住笑出來。起初還很有氣質,但最後甚至連嘴巴都忘了遮掩,開懷大笑。小紫被她感染,也一起笑了起來。

  




  


  「騙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總覺得只要他說那是馬,就算是鹿我也能騎給他看呢。」

  索涅奇卡擦拭著溢出眼眶的淚水,接著說道:

  「我今後也會繼續努力精進的。」

  「……畢竟妳的目標是成為最強的女性嘛。」

  「不,是『最棒的女性』。我和你的人生,應該還會有再次交集的時候吧。在那之前,我會變成最棒的女性的。」

  「那真是教人期待。」

  「還不知道你有沒有餘力期待呢……到時候,我一定會讓你注視我的。」

  女帝露出柔和美麗又充滿自信的微笑,優雅鞠躬。

  「再會了。請期待下次相見吧!」

  語畢,便輕快轉身,不再回頭了。

  在瀟灑離去的女帝面前,四名黑衣人等待著她──

  禍不單行就是指這種狀況。怒不可抑正適合形容現在的自己。

  西絲瑪滿腔怒火地逆著愛看熱鬧的人潮,遠離學院的方向。雖然街上滿滿都是人,但並沒有什麼蠢貨敢撞到她的肩膀。西絲瑪散發出的殺氣,濃密到一般人也會被嚇開。

  她鑽進小巷,等到人潮氣息遠去之後,終於再也忍不住而一拳揍向牆壁。裂縫一路延伸到三樓高,外牆的塗漆也剝落了。

  我方據點早已被奪回,但要因此責備手下也太過分。畢竟西絲瑪自己犯下了更嚴重的失誤,而且就算想罵人,手下們的〈重返〉也已經解除,從這座都市消失蹤影了。想必現在正在大本營待命吧。

  狀況實在讓人生氣,但既然沒能獲得基內斯……

  「只能雙手空空地回去本國、了嗎……!」

  就在西絲瑪如此嘀咕的瞬間,腳下的地面忽然消失了。

  硫磺與火焰的氣味從底下吹上來。也不知是先感受到熱氣,還是先感受到殺氣。回過神時,西絲瑪的身體已經被巨大的骸骨抓在手中了。

  雖然對手的確是攻其不備,但自己未免太大意了。或者也可以說是怒火讓自己喪失了注意力。西絲瑪就這樣輕易被抓到,不得不看著眼前的少女露出得意的表情。

  白洋裝、黑長髮的少女坐在巨大的頭骨上笑著。

  「哎呦哎呦哎呦,瞧妳這副德行!」

  黑薔薇賽菲菈瞇起塗滿睫毛膏的眼皮,嘲笑西絲瑪。

  「居然無視於茶會上約好的決定,擅自採取行動。結果卻失手慘敗,落荒逃回來的心情如何呢?」

  「……那項約定,是針對金薔薇家的首領要由誰繼承的事情吧?」

  灰薔薇微微一笑,表現出坦率的態度。

  「今天這件事跟那沒有關係,是我個人的事情。我並沒有無視於薔薇的協定。」

  「那樣想的人,應該只有妳吧?」

  「這只不過是一點餘興罷了。再說,妳也不是完全相信艾德蒙的說法吧?那個黃毛小子怎麼可能是阿斯特麗德的後繼──」

  「閉嘴。」

  一聽到阿斯特麗德的名字,黑薔薇烏溜溜的可愛眼眸便忽然放出殺氣。

  她接著壓低纖細的嗓音,用冰冷至極的聲音呢喃:

  「我當然沒有認同,也不相信金色老太婆已經死了。」

  「……就是說吧?既然這樣,要不要跟我合作?」

  「妳說──合作?」

  骸骨的關節軋軋作響。彷彿超過百噸的強烈力道擠壓過來。西絲瑪拚命抵抗著不斷提升的握力。

  「……妳殺了我又能如何?根本得不到什麼好處吧?我體內已經吸收了基內斯的一部分,也可以告訴妳虛無石的祕密與因果性置換的機制。只要結合這三項,妳往後百年也能高枕嗚噗嗤……!」

  話才講到一半,灰薔薇就化為肉片了。

  從破裂的皮囊中,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賽菲菈彷彿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皺起眉頭,用手在鼻子前搧動。

  「啊啊,好臭好臭……都是小雜碎的臭味呢,灰薔薇。」

  骸骨像在把玩核桃一樣,「噗哧、噗哧」地碾碎骨肉。

  賽菲菈讓骸骨把髒東西丟掉後,自言自語般呢喃:

  「像妳這樣的貨色竟然是娼妓瑪麗亞的後代,簡直教人失望──〈女帝〉還比妳有資質多了。畢竟她用不著教導什麼禮儀作法,就能帶去出席社交界呢。我這個人,可沒辦法跟不懂禮貌的人在一起呀。」

  她說著,把扇子指向汙穢的屍骸。念力施展,從血泊中飛出一枚薔薇的指環。

  賽菲菈讓指環飛到自己手中,同時把視線望向小巷的昏暗處。

  「不懂禮儀可是會惹來殺身之禍──你最好也注意一點喔?」

  「我很清楚禮儀作法的。畢竟我父親大人嚴格訓練過我啊。」

  從黑暗之中,走出一名全身黑的貴公子。也許姑且算是微服出巡的關係,他並不是穿禮服外套,而是披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

  「勞駕您走這一趟了,黑薔薇大人。」

  艾德蒙遵照禮儀作法,鞠躬敬禮。但很快就恢復平常的態度。

  「託您的福,讓我省了一番功夫。我本來還在想自己必須出面收拾的說。」

  「我只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雖然打發掉的是一頭母豬。」

  賽菲菈毫無興趣地把薔薇印章扔到地獄中。

  「哎呀,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看那臭老太婆不順眼了。她從我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是個老太婆啦。」

  「喔喔……聽說灰薔薇的席位是不換代的。」

  「還是有換代,只是那個女人根本就是像寄生蟲一樣的東西,到最後甚至變得連自己究竟是誰都搞不清楚了──光想像就教人毛骨悚然,簡直是個妖怪。」

  「就我來看,能藉著瘴氣永保年輕的金薔薇大人也是個恐怖人物啊。畢竟瘴氣的原料是人類的靈氣──追溯到底就是別人的生命了。」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艾德蒙明明有感受到賽菲菈釋放出的冰冷殺氣,卻依然悠哉地繼續說道:

  「在這點上,我就覺得超越了死亡本身的地獄女王──黑薔薇大人的魔術非常美麗。而您本人也是永遠如此漂亮。」

  「……我討厭聽阿諛奉承的話。雖然講我壞話的傢伙我也會殺掉就是了。」

  賽菲菈輕撫著骸骨的頭──提出尖銳的問題:

  「你就老實說吧。殺掉阿斯特麗德的,是你嗎?」

  死亡的氣息籠罩四周。

  就算是個性旁若無人的狂王,也不禁流出了冷汗。然而,他依舊一如往常地……

  「問那樣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呢?」

  露出愚弄人的笑臉,如此說道。

  賽菲菈不禁沉默。這的確沒有意義。就算艾德蒙否認,賽菲菈也不會接受。

  「哼……你這樣亂跑沒關係嗎?不是都當上國王了?」

  「想必禁衛隊現在是一片慌亂吧。沒差,反正國王要忙的事情是現在才開始。為了讓夜會不因為今晚的騷動而中止,必須向各方面交涉一番啦。」

  「剩下劍帝、暴龍以及魔王殺手──元帥獲勝也是有可能的。」

  「不,那是不可能的。」

  艾德蒙篤定說道。帶有確信的聲音,聽起來絲毫不抱疑問。

  「會贏的是我的雷真。」

  「……那可不一定。〈承蒙誓約之子〉(Promised Children)的賠率比較低呢。」

  兩人之間爆出危險的火花。賽菲菈輕輕聳了一下肩膀。

  「你就小心別遭遇不測吧。畢竟今晚發生的事情與結果,紫薔薇一定非常不能接受。還有……」

  離開樹叢的同時,她用肩膀撥開長長的黑髮,側眼瞄向艾德蒙。

  「你那位繼母也是。明明是個小丫頭,卻很厚顏無恥呀。」

  「感謝您的建言。」

  艾德蒙恭恭敬敬地鞠躬,鄭重致謝。

  這一晚,三名少女失去了手套。

  剩下的魔王候選有四人。賭博業者想必也聽聞了騷動,正在加緊趕工明天要賣出的賭票吧?

  距離教父所預見、金薔薇所預言、校長所預期的夜會決戰,還剩兩天。

  等待著分出勝負的那一刻──明晚的夜會又將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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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兒。

  動畫放映後的第一本──機巧少女第十三集來了!

  雖然本篇故事一直反覆著『夜會要結束啦要結束啦』詐欺,不過總算也來到剩下〇個人的階段了──

  究竟下一集會怎麼樣呢?總覺得氣氛好像變得不可能只是比比賽就結束的樣子……尤其是在這次輸得很慘的那位女孩,今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就連筆者也是提心吊膽啊。

  這次……或者說最近一陣子,筆者的行程表一直都處在危險水域。

  只要有一項工作遲了,就會連鎖性地讓之後的預定全部被拖延,害得各相關人員這一年來都承受著相當大的負擔啊啊啊真是非常抱歉啊啊啊!

  要是沒有責編池本先生的指揮、支援與引導,我早就走投無路了。尤其是對LLO老師,真的是非常抱歉……!因為LLO老師不論排程多滿檔,都會提供品質完美的作品出來,讓我們遲遲都沒注意到啊!

  我在原稿完成後拿到的索涅奇卡設計圖真的是非常出色,讓我都完全迷上她了。不妙啊……根本就是遲來登場的真女主角嘛這個……!

  說到遲來的真女主角,請問各位已經讀過動畫光碟附贈的第零集了嗎(忐忑不安)?那簡直就跟平常出版的文庫本一樣,不是什麼小冊子,而是實實在在的一本書籍喔。LLO老師美麗的插圖也完全收錄(彩頁3張&黑白10張)。透過官方網站也能看到一部分的內容,現在立刻就連上machine-doll.com吧!

  LLO老師筆下的汐簡直太可愛了。希望大家可以把她當作『深度書迷才知道的隱藏女主角(稀有)』好好疼愛喔。「特典版有點買不起耶」的讀者們,請務必找朋友大家一起分享。還在猶豫的人,請回想一下上次附加廣播劇CD的特裝版……這一類周邊基本上都是『錯過難求』的啊……

  另外,在comic gene連載中、由釜田みさと老師作畫的衍生作品也漸入佳境了。直覺敏銳的讀者或許差不多可以猜出和本篇的故事之間有什麼關係囉……?白夜妹妹真的非常可愛,請大家務必關注!

  至於「相關作品太多了,根本追不完啦~」的讀者!請在不勉強自己的範圍內享受這個系列。並不會有什麼「沒有全部網羅就無法理解本篇故事」的事情發生。筆者的寫作方針是以「嚼越多滋味越多」為目標的!

  在各方人士的協助下,作品總算來到了這個境界。

  這次在動畫世界認識的朋友們每一位都才華洋溢,總是會讓廢材寫書人海冬零兒被嚇得傻傻的。我站在外界時所想像的東西其實並不是什麼幻想,這個行業內果然如我所想地是個厲害的世界啊!

  精緻美麗的背景、可愛的角色人物、頭髮或繩索細微的動態、特效、音樂、CG,全部都非常完美──支援整體進行的人員們、負責經營宣傳的人員們、為角色注入靈魂的配音員們,以及所有相關人士,我要為大家專業的技術與對動畫的愛至上深深的感謝。謝謝大家製作出如此精采的作品!

  吉本監督與畠山製作人這兩位不但在作品上深表關照,也讓我學習到了身為職業人士非常重要的東西。對於搞不清東南西北的我都會隱約提示出方向,總是無時無刻地『保護』著我……啊!這難道就是身為女主角的心情!?真是非常感謝兩位!我小鹿亂撞啊!

  兩部漫畫版作品、漫畫選集、周邊產品與遊戲,印刷出版鋪貨以及各大店鋪──感謝多方人士的熱情協力,讓機巧少女的世界變得更廣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對一路來支持作品到今天的您致上最高的謝意!

  作品能夠走到今天,然後從今後能繼續走下去,都要歸功於願意期待這部作品的您。也請您務必繼續陪伴到故事的結局喔。

  那麼,期待下次緩緩開始加速……預定如此的第十四集再相見!

  

2014年1月 海冬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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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3 07: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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