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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海冬零兒] 機巧少女不會受傷 14 [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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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 02: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djfgjfidjfidjfi 于 2018-1-1 02:27 编辑

機巧少女不會受傷 14
──────────────
作者:海冬零兒
插图:LLO
译者:陳梵帆
图源:Zの小屋輕小説組-叉子(LKID=dlleo)
录入:Zの小屋輕小説組-叉子(LKID=dlleo)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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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CONTENTS




Prologue 夢中

Chapter 1 實現願望之人

Chapter 2 奪取

Chapter 3 是如此可愛

Chapter 4 回歸過去的自己

Chapter 5 轉暗

Chapter 6 Deus ex machina

Chapter 7 銀色堇花

Epilogue 夢醒

後記

Intermission 2 斷章拉普拉斯之魔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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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7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夢中

  


  


  「果然夜夜才是最棒的。又強又可愛,既貼心又不麻煩!」

  最後一句不對吧?雷真在內心如此吐槽。

  無意間抱住的東西柔軟而溫暖,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這究竟是什麼?好像不是枕頭的樣子……?

  即便是五感有如野生動物般敏銳的雷真,經過與灰薔薇西絲瑪的激烈戰鬥後,還是累到睡迷糊了。昏昏沉沉的腦袋回想著,昨天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記憶中,修復工作草草結束後,自己出場了一下空有形式的夜會,便回到宿舍。

  被怪物基內斯大鬧一場後,觀眾席上想當然是空空蕩蕩,雷真只是盡完自己的〈待機義務〉而已。昨天索涅奇卡擊敗了日輪與芙蕾,剩下的對手只有洛基和夏露。為了爭奪向馬格努斯挑戰的權利,今天想必要和那兩人打上一場。

  而最後勝出的人,明天就能挑戰馬格努斯。

  雷真的腦袋漸漸清醒過來,但還是慵懶地用臉頰磨蹭著枕頭(?)。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一股殺氣,而枕頭(?)也做出了反應……

  「雷真還在睡覺!請回吧!」

  話中帶刺地如此說道……嗯,認命吧,這根本不是什麼枕頭。

  雖然雷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但某個人物卻發出冰冷的聲音,否定了雷真的願望。

  「你果然是如傳聞所說的人渣呢。不去完成任務,只顧滿足自己的肉慾。」

  是火垂明顯帶有輕蔑態度的聲音。

  她是馬格努斯擁有的〈戰隊〉(Squadron)之一,與雷真之間也有一段不淺的因緣。

  火垂已經來到床邊。搭檔之所以會讓對方接近到這種距離,是因為雷真把搭檔當成抱枕的關係。夜夜動也不動,始終開心地讓雷真抱著自己。

  雷真輕輕放開夜夜,嘗試為自己辯解。

  「……雖然這狀況是百口莫辯,但妳至少讓我解釋一下。我也已經到極限了啊。」

  「原來如此,理性到了極限──」

  「是體力到了極限啦!我可是和魔女拚了一場好嗎!早就精疲力竭了好嗎!」

  「雷真!你什麼時候和魔女偷嘗禁果了~~~~!」

  「妳想像力也已經突破極限了啦!話說,妳別鑽到我的床上來!」

  「還說那種話呢,雷真明明就那麼激烈地渴求過夜夜‧的‧說♥」

  夜夜害臊地摸著臉頰,全身不斷扭動。火垂的視線變得越來越冰冷。雷真明白已經不可能化解誤會了,於是緩緩坐起身子。

  窗外還很昏暗,時間大概是清晨五點左右吧?

  「看來妳精神不錯嘛,火垂。一大清早的有什麼事?」

  




  


  「稍微動動腦袋就知道了吧?我是來帶你去見校長的。」

  「哦哦……是要催促我快點把寶物交出來啊。」

  索涅奇卡讓渡給雷真的祕寶〈虛無石〉,必須要提交給校長才行。

  事到如今,雷真才猶豫起來。虛無石是〈夏娃的心臟〉的原型,同時也是關係到神性機巧誕生的要石。硝子當時就是拒絕將它提交給日本軍,才逃亡到結社的。這東西好不容易脫離了拉賽福手中,現在又交還給他真的好嗎?

  (然而,以這顆石頭做為代價,搞不好就可以拯救夜夜。)

  當初的約定就是如此。只要交出石頭,取而代之地學院可以得到〈忘川之水〉。有了那個靈藥,就能在找到治療方法前,暫時停止夜夜的時間。

  就在雷真躊躇不決的時候,一名身穿烹飪裝的少女現身了。

  「雷真大人,早飯準備好了。」

  正是夜夜的姊姊伊呂里。她似乎早已發現火垂,而露出嚴肅的眼神。

  「妳在這裡做什麼?居然擅闖男性的臥室,簡直沒有規矩。更何況還沒向我打聲招呼……也太見外了吧。」

  看來她是在鬧彆扭的樣子,雷真差點摔了一跤。

  「火垂是校長派來的啦。我現在就去一趟。夜夜,準備一下。」

  「是!」

  夜夜開心地舉手後,開始換裝準備出門。

  「伊呂里,妳招待一下火垂。我去洗把臉。」

  「咦!啊,是──火、火垂,呃、妳最近、過得如何?」

  伊呂里莫名生硬地開口閒聊。火垂雖然好像覺得有點煩,但也不拒絕的樣子,至少會用簡短的話語回應伊呂里。

  對那兩人的互動感到欣慰的雷真,離開房間走向洗手臺。

  洗完臉後,看向屋外。夜晚的黑暗漸漸變淡,早晨的霧氣緩緩蔓延。

  (……看來今天會是漫長的一天。)

  不,是要讓它變得漫長。雷真腦中已經一步步整理出應該完成的計畫了。

  這〈漫長的一天〉,必須盡可能毫髮無傷地撐過去。要不然就無法在夜會中獲勝,也就沒辦法打倒天全、當上魔王。

  (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了。)

  這肩上還扛著搭檔的性命。雖然是很沉重的壓力,但並不討厭。雷真感受到力量不可思議地湧現出來,並走回搭檔的身邊。

  夏露知道自己正在作夢。

  在夢中,夏露變成了不是自己的另一名少女。在貝琉宅邸的中庭、那座有〈妖精庭園〉的薔薇園中,感受著想哭的心情。

  正當自己抱著雙腿坐在地上時,某人的聲音忽然傳來。

  「雪莉?妳怎麼了?」

  「伯爵大人……嗚嗚!」

  對方應該是貝琉家歷代當家的其中一人。夏露雖然有看過所有人的肖像畫,但因為背光太刺眼的緣故,認不出對方究竟是誰。然而,她卻感受到自己的心怦然跳動起來。

  (這女孩……正在戀愛……)

  畢竟是夏露自己也很熟悉的感覺,因此她很快就知道了。這少女是因為被這位男性關心,而感到高興。年輕的伯爵來到少女身邊,對她露出笑容。

  「又是來拜託個人指導,然後被拒絕了?」

  「……為什麼就是不肯同意呢?我明明是很認真的。」

  「抱歉。母親她不知該說是個性嚴格,或者說有潔癖。父親就是因為這樣被趕出去的。」

  「這點我很清楚!也就是說,因為我很汙穢的關係嗎?」

  伯爵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安慰似的說道:

  「母親的印章術(enchant)是無師自通的。妳也試著自己學學看吧。」

  被指出自己的不用功,讓少女不禁羞愧起來。然而,她依然不氣餒地……

  「呃……既然如此,請問伯爵大人可以指導我嗎?」

  「妳說我?嗯……其實,我有打算暫時離開英國一段時間。」

  少女頓時有種被推入地獄的感受。

  「為──為什麼!?」

  「該怎麼說,大概是我也被嚴格的母親壓得喘不過氣了吧?」

  伯爵半開玩笑地回應。但或許是感受到少女的不滿,伯爵接著露出認真的表情改口:

  「我打算渡海到大陸去,追尋伊萊恩大人的足跡。雖然我被稱作什麼貝琉伯爵,但實力根本還配不上這個稱號。因此我想從祖先的生活方式中,學習自己要成為與這名號相襯的魔術師究竟還缺少什麼。」

  伯爵的眼睛已經沒看向少女,而是望著遙遠的彼方、自己還未見識過的異國。那側臉充滿朝氣蓬勃的魅力,看起來相當閃耀。

  像自己這樣的小姑娘根本無從阻止他。因此少女只能如此問道:

  「請問下次何時能再見面?」

  「我想想,應該幾年內都不會打算回來──」

  「…………!」啜泣。

  「……我一年後會回國一趟。到時候再見面吧。」

  他顧慮到我的心情了!少女不禁開心起來,發出興奮的聲音:

  「一年!約好了喔?」

  「……不,別那麼急著下定論。畢竟旅途上會發生什麼事情也說不準啊。」

  「唉呦,好過分呢!居然把人家當小孩子,哄騙敷衍!」

  少女又氣又笑。雖然見不到伯爵會很寂寞,但感受著對方的溫柔,少女還是很幸福。自己一定能等下去。一年的時間,眨個眼就過去了。

  然而,過了一年、兩年,伯爵始終沒有回來。

  到了第三年,伯爵回國的時候──

  在他身邊,多了一位少女不認識的美麗女性。

  『喂,夏露!這個貪睡鬼!妳要睡到什麼時候!』

  在罵聲叫喚中,夏露清醒過來。身體上上下下地浮動著。還以為自己怎麼會睡在這麼不安定的場所,結果原來是西格蒙特的背上。

  底下放眼望去是一片大海,朝陽從遠方的水平線漸漸升起。在冬季的高空中,就算被凍死也不奇怪才對,但卻不可思議地感到很溫暖。正當夏露疑惑的時候,她的守護精靈生氣了。

  『是多虧有我在呀!明明是自己把我叫出來的說,妳到底把守護精靈當什麼了?哦哦,是傭人對吧?真不愧是前貴族大人,態度就是不一樣呢。』

  「蘿特,謝謝妳。多虧有妳在,讓我沒被凍死。」

  聽到夏露坦率道謝,蘿特吐一下舌頭便消失了。夏露頓時感到一陣疲勞。畢竟守護精靈與精靈使是密不可分的存在,魔力當然也就是由夏露支付的。

  西格蒙特感到佩服地說道:

  「夏露啊,雖然妳做得很輕鬆,但這可是相當了不起的一件事。通常沒有意識的魔術師不會放出魔力。即便也有人會在不經意中發揮出這樣的能力,引發預知夢或者騷靈現象──不過妳這是有自覺的行為吧?」

  「嗯……我也學得還不夠多,搞不太清楚……反正自己覺得也許辦得到的事情就辦得到。我的精靈術全都是這樣的感覺。」

  「簡直就是『魔法』啊。歷代的貝琉家當家每個都和精靈很親近,不過總覺得妳身上還有受到另外不同的加護。」

  「說到貝琉家!我剛才夢到在宅邸的夢呢。那說不定……是有關父親大人的夢吧?如果真是那樣,設定上就是在我出生之前了。」

  「哦?畢竟是蘿特在活動時做的夢,或許並非單純的夢。」

  「也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嗎?」

  「唔。那棟宅邸從伊萊恩之後,沉積了好幾人的精靈感應力。有可能是蘿特繼承了記憶的殘渣。是什麼樣的夢?」

  「我……想不太起來。感覺好像很悲傷──卻又很幸福。」

  就在這時,夏露發現前方的光芒。

  看到陸地了。街道沿著海灣延伸,家家戶戶的屋頂在朝陽照耀下閃閃發亮。

  「是利物浦!我們回來了!」

  機巧都市撐過了灰薔薇與巨人基內斯的大肆破壞,至今依然健在。

  看來夥伴們成功防衛下來了。學院也沒被消滅。

  夏露透過精靈們的力量探查狀況,發現街上意外熱鬧。

  以學生總代表奧爾嘉為中心,學生們正在修復崩壞的道路。工作之餘,也有不少人在留意夏露的方向。

  「看來他們是在等待妳的歸來。」

  「咦?我嗎?」

  「有什麼好驚訝的?這代表妳聚集的日光為勝利提供了很大的貢獻啊。」

  彷彿會吹散寒氣的一股熱流頓時湧上夏露心中。

  「他們似乎還沒看到我們。要不要來場盛大的凱旋?」

  「……不,我們降低高度,默默回去吧。」

  西格蒙特敏感地察覺出主人的心情,於是改變飛行路徑避開學生們的視線。從海灣前繞了一大圈,以低空飛行進入市街。

  夏露沒辦法坦率接受學生們的那份心意。

  (因為現在的我……可是薔薇的手下呀……!)

  在車站前廣場緩緩降落後,西格蒙特恢復小龍姿態,癱在地上。畢竟牠整整飛了一個晚上,體力也到極限了。夏露抱起小龍,輕聲說道:

  「對不起,讓你這樣勉強。今天我會好好請你吃一頓肉的。」

  「……那可真是感激不盡。回宿舍前,要去見雷真一面嗎?」

  夏露抱著寂寞的心情搖搖頭。

  「不,不用了──話說,為什麼我要去見他才行啦!我又沒那種義務!」

  「確認同伴的安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而且,趁還能見面時見見面比較好。」

  趁還能見面時。這句話沉重地壓在夏露肩上。

  「……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見他。要是現在見到面,我一定會倚賴他的。對那傢伙來說,現在是很重要的時刻,關係到今晚能否打敗洛基──然後明天能否擊敗馬格努斯。」

  那可說是雷真這趟旅程的集大成、最後的大舞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貝琉姊妹絕對不可以再造成他的負擔。

  於是夏露抱著孤獨的覺悟,偷偷摸摸回到學院。就在到達女生宿舍後方的時候,忽然看見朋友的身影。看來對方早就猜到夏露會從這條路回來了。

  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畢竟對方可是擅長占卜術的伊邪那岐流陰陽師。

  「日輪!」

  夏露小跑步來到朋友面前。在途中,她發現日輪的表情籠罩著陰影。雖然不安的心情急速擴散,但夏露依舊保持平常的態度說道:

  「妳沒事吧?會不會冷?」

  日輪沒有回應。然而夏露並不氣餒,對日輪露出微笑。

  「妳是在等我回來嗎?」

  「……是的。我有件事情想詢問夏綠蒂大人……雖然很沒禮貌。」

  「有什麼事儘管問吧。我們不是朋友嗎?」

  夏露帶著希望對方肯定的期盼說出這句話。可是日輪依舊不答,反而如刀鋒般尖銳地回問:

  「請問夏綠蒂大人,是不是心儀著雷真大人?」

  夏露的臉頰忍不住發燙起來。日輪是雷真的未婚妻──這樣一想,羞恥與愧歉的心情頓時讓夏露痛苦得難以呼吸。

  「果然……如此嗎?」

  雖然是一句問句,但已經不帶有詢問的意思了。

  「……對不起。」

  日輪雙手掩嘴,流出豆大的淚珠。

  她忍耐而哽咽。夏露不禁感到無地自容,同時心中湧出一個疑惑。

  為什麼日輪要哭泣?

  雷真非常重視日輪,這一點只要是周圍的少女們都可以痛切地感受到。夏露覺得日輪會哭實在很沒道理,真正想哭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大概是感受到夏露這樣些微的不滿,日輪抬起被淚水沾溼的臉蛋,強硬說道:

  「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這句話深深刺進夏露的胸口。

  淚水頓時模糊了視線,但夏露依舊勉強露出笑容問道:

  「我是不是……在無意間……傷害了妳……?」

  「……不是的。」

  「那麼,是因為我……喜歡上了那傢伙……?」

  日輪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只是用哀傷的眼神注視著夏露。

  夏露直覺理解到,再怎麼說服都沒用了。她認為表面上假裝很要好、勉強維持的朋友關係並沒有意義。不過──既然緣分已盡,最後至少有件事一定要讓對方知道。

  「……對不起。可是我至今依舊非常喜歡妳。」

  兩人的淚水同時滑落臉頰。

  一段短暫的時間中,兩名少女哭著彼此對望。

  「間土里,式神召來!」

  日輪召喚出轉移用的式神,潛入地底。

  等到日輪的氣息完全消失後,夏露再也忍不下去地哽咽起來。

  「真、真是沒有肚量……居然只因為喜歡上同一個人就絕交!」

  「……夏露,別這樣。」

  「心胸這麼狹窄的人,我、我才……我才要絕交呢!反正我就是個被魔女說服、對魔女唯命是從的傢伙……這種人,不跟日輪做朋友才是對她好呀……!」

  「夏露!」

  西格蒙特的語氣強烈起來,告訴夏露不要再繼續傷害自己。

  然後耐心等待著,直到夏露停止哭泣。

  「稍微冷靜下來了嗎?」

  「嗯……對不起……明明你也很累了……」

  「別在意。妳在哭的時候,我都會陪著妳到哭完為止。」

  沒錯。西格蒙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夏露在開心同時,也感到無比的寂寞。

  這狀況就跟過去一樣。就像與雷真相識之前,自己除了西格蒙特以外沒有其他對象可以倚靠,沒有人願意理解自己,只能默默忍受孤獨的那段時光。

  「我想……去見見安里……!」

  「那就去見她吧。不過,妳想見的應該是以前的安里吧?」

  夏露的淚水又再度湧出眼眶。西格蒙特不禁苦笑,安慰似的說道:

  「眼前所見並不一定是真實。就好像妳們這對姊妹一樣。」

  「……你是說日輪因為被薔薇利用,才會說出那種話……的意思嗎?」

  「也有可能是被抓到了難以告人的把柄。既然如此,她當然也就只能隨便找個藉口了。但不管怎麼說,現在妳們雙方都要忍耐。」

  西格蒙特所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

  於是夏露將孤獨深埋在心中,走回自己房間補眠。

  明明現在不想夢到幸福的夢,夢境中的妹妹與朋友們卻對自己格外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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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 實現願望之人

  


  


  1

  


  事情的開端要追溯到三天前。

  這天,夏露讓西格蒙特坐在帽子上,漫步在校園中。

  從新校長葛洛麗雅遭到驅逐,拉賽福重掌權力後過了約一週。各學科、宿舍都漸漸恢復機能。然而,一部分的損失還是相當嚴重,似乎也有教授因為失去寶貴的研究資料與實驗器具而陷入沮喪的深淵──簡單講就是伊歐內菈了。

  夏露看著學院復興的景象,對西格蒙特說道:

  「學院大致上都恢復原狀,剩下的問題……就是安里了。」

  「別太過擔心。要是連妳都倒下,就沒人可以支持安里了。」

  「我知道。這點我很清楚,但她竟然過了五天都還沒恢復意識……」

  從銀薔薇手中奪回來的安里,過了五天的時間依然還在沉睡。

  但夏露並沒有放棄,每天都會到醫學部探望。現在也是走向病房的途中。

  到達醫學部一看,醫師與護士們正忙碌地東奔西跑。

  「發生什麼事了?好像……是在安里的病房附近。」

  「搞不好是安里出了什麼狀況。快去!」

  西格蒙特從帽子上飛起來,夏露也趕緊跑向安里的病房。然而,正當她要衝進病房的時候,忽然被人抓住自己的衣領。

  「站住,夏綠蒂。」

  是紅髮女教授金柏莉,正散發出難掩緊張的感覺。

  「金柏莉老師──請放開我!安里發生了什麼事!」

  「別吵。是她恢復意識了。」

  「真的嗎!?那快點讓我跟她見面呀!」

  「現在謝絕拜訪。就算是家人也一樣不能見面。」

  「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恢復意識的說……!」

  金柏莉抱住夏露動搖的肩膀,安撫似的說道:

  「安莉艾特的身體很健康。只要治療結束,很快就能見到面了。現在就交給專家處理吧。醫學部的教授們全員出動在治療她呀。」

  「全員出動?為什麼要那樣勞師動眾……?」

  金柏莉頓時露出『糟了』的表情。看到那張臉,夏露立刻冷靜下來。金柏莉絕不是在欺負刁難,想必是有什麼不可以讓安里與夏露見面的理由。

  於是夏露乖乖聽話,對金柏莉低頭鞠躬。

  「……我明白了。謝謝您的關心。」

  「還真是莫名聽話。妳這麼坦率反而讓人不太舒服呀。」

  「那種話我已經聽了上萬次啦!」

  金柏莉恢復平常帶有諷刺的表情,戳了一下夏露的鼻頭。

  「就是要那樣坦率點才會有魅力。我等一下必須到校外去──不過我會叮嚀校長,說安莉艾特是我重要的女僕。」

  聽到這溫柔的話語,夏露稍微安下心來。

  向金柏莉道別後,夏露走回原路,並回頭望向醫學部。

  「安里沒事吧……?」

  西格蒙特回到夏露的帽子上,出聲安慰。

  「我剛剛有稍微瞄到一眼。照那狀況,應該不需要感到悲觀。」

  「真的嗎!?她有精神嗎!?」

  「看來性命沒有大礙,有把身子坐起來了。」

  「太好了……!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我跟她見面呢?」

  「在失去意識前,安里的記憶不是很混亂嗎?」

  夏露與銀薔薇對峙的那時候,安里做為葛洛麗雅的部下現身在夏露面前。當時的安里──

  「就像機械一樣冰冷……而且好像不認識我的樣子。」

  「有可能是記憶障礙或精神上受到傷害。要是現在讓妳馬上跟她見面說這說那的,不一定是好事。」

  這麼說也對。夏露低下頭,忍住淚水。

  「我真沒用……明明心中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成為安里的力量……!」

  但搞不好其實完全相反。不光指這次的事情,或許只要夏露在身邊,安里就總是會感到痛苦也說不定。

  回想起來,打從年幼的時候開始,安里就莫名對夏露很謙讓。

  她有說過什麼任性的話嗎?總覺得就算在父母或祖母面前,她也總是會後退一步,讓姊姊表現。

  對安里來說,夏露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該不會……是個只會刺激她自卑心的討厭鬼吧?

  「難道……是安里自己說……不想跟我見面的?」

  「說什麼傻話?妳認為安里討厭妳嗎?」

  「可是,你也有看到安里的精靈術吧?她只靠精靈的力量,就擋開了光束砲……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肯定有守護精靈呀。」

  「那樣的可能性很高……但又如何?」

  「祖母大人生前有說過,守護精靈是把精靈使的心映照出來的鏡子,會把主人的真心顯現出來。蘿特擁有〈鏡〉的性質──恐怕就是源自我的自戀與虛榮心。因為我從小時候就總是希望別人注視我,希望能以自己為榮呀!」

  夏露生於名門,繼承了父親的才華,又天生容貌出眾。這樣的狀況在無形間滋長了夏露的自尊心──講難聽一點就是自大。

  而鏡子恐怕就是暗喻這點。用不著搬出白雪公主的例子,自戀的人都是很喜歡鏡子的。

  「所以,蘿特一定是象徵我的虛榮心。」

  「夠了,不要那樣講。而且那並不一定是壞事。」

  「……的確。聽到我這樣講,蘿特肯定會鬧彆扭的。」

  夏露稍微反省了一下,在心中對另一個自己道歉。

  自戀與虛榮心有時也會促進自己的成長。

  要是不以自己為榮,也就無法活得高尚。

  只要夏露正向引導,蘿特也是能成為美德的存在。然而──

  「安里的守護精靈看起來應該是〈牆〉或者〈門〉。她一定是封閉著自己活過來的。總是把自己的真心藏在厚厚的牆壁後面……一直到現在!」

  而逼得妹妹不得不如此的,是否就是身為姊姊的夏露?

  西格蒙特嘆了一口氣,語氣難得嚴厲地說道:

  「夏露,或許那樣的想法是出自妳的善良,但過了頭對安里來說只會是一種侮辱。」

  「侮──為什麼!?我只是擔心自己的存在會不會傷害安里而已!」

  「也許有時會傷害到她沒錯。但安里有脆弱到讓妳必須無時無刻顧慮她嗎?再說,妳認為她會憎恨妳的才華、為妳的失敗感到開心嗎?」

  「──」

  「她有她自己的人生。那是屬於她的東西,妳無法代替她活下去。過度的顧慮,等於是把安里當成小孩子看待啊。」

  西格蒙特這番話深深打響夏露的心。

  安里的人生是屬於安里的。面對的困難、痛苦與自卑感,她都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克服才行。那並不是夏露的問題。

  夏露感到無力的同時,也不禁有種卸下重擔的感覺。

  自己應該要相信妹妹。就像夏露接受了蘿特一樣,安里總有一天也……

  「妳就別再想了。現在把一切交給教授們,妳只管祈求安里早日康復。」

  「……說得也是。萬一老師們沒辦法治療,就去問對安里下手的本人吧。」

  「別說蠢話!那太危險了!」

  西格蒙特難得大叫起來。結果夏露笑道:

  「我也沒打算一下子就去惹她本人啦。只要向皇家協會哭訴哀求,或許他們就會公開GLR的內部資料了。」

  「General Laboratry of The Royal Society──王妃御用的研究機關是吧。」

  「艾德蒙國王可是很貪心的。為了得到研究結果,他八成已經將那機關接收了。」

  「……我還是無法贊成。妳跟那男人同樣不應該扯上關係。」

  「唉呀,我只是說『萬一』嘛。」

  雖然嘴上這樣講,但夏露已經開始認真評估這個手段了。

  (而且正巧雷真跟那國王熟識。只要拜託他介紹……)

  『妳用不著費心去拜託我那傻兒子。』

  聽到忽然傳來的合成聲音,夏露與西格蒙特都全身僵硬起來。

  接著在恐懼的誘使下轉過頭去。

  荒廢的庭園中央、過去曾有一座樹木迷宮的場所,立著一尊雕像。

  ──不,那不是雕像。是綻放出金屬光澤的機械自動人偶。

  人偶釋放出濃烈的魔性,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看起來黑濁。相當於臉的部分雕刻有聖母的微笑,美麗得反而讓人毛骨悚然。

  『真是教人開心呢。沒想到妳會想主動謁見我。』

  「這人偶、難道是……可是、怎麼可能──!」

  夏露立刻懷疑是有人假冒。畢竟葛洛麗雅已經被軍方抓走,現在應該在牢裡才對。

  於是她探查了一下周圍。如果那是銀薔薇的自動人偶,使用者應該就躲在附近。然而卻看不到那樣的人影,也感受不到有人送出魔力的氣息。

  「夏露……看來那應該是魔女的〈影子〉。」

  西格蒙特張開翅膀,謹慎試探對方的行動。

  「我以前有見過這個。她本人不在附近,而是躲在遠方。」

  「也就是說,這人偶是類似使魔的東西?」

  即便如此,夏露還是覺得對方很大膽。明明不久前才剛被趕出學院,校內氣氛還很緊張的時候,『圖謀顛覆國家的反叛者』竟然會派使魔過來。

  不過換個角度想,這也讓自己省了找出對方下落的功夫。

  「來得正好呢。西格蒙特,把這人偶抓下──」

  話還沒說完,人偶已經逼近到夏露眼前。

  夏露趕緊把西格蒙特舉向對手。然而對手卻在近距離展開魔力盾牌,堵住射擊線。這下要是放出光束砲,回衝的滅元素會波及到夏露自己。

  就在夏露猶豫是否發砲的瞬間,機械人偶解除防禦,一把抓住夏露的脖子。

  手指掐在夏露的喉頭,隨時都能把她的脖子掐斷。

  如此輕易就被對手制伏,讓夏露當場愕然。回想起來,當初與金薔薇阿斯特麗德對峙的時候,也有感受過這樣明顯的實力差距。本來還以為自己從那之後已經進步不少,但看來與魔女之間的差距還相當大。

  『真是性急。給我安分點。不想見到妳妹妹了嗎?』

  「──!?」

  人偶放開夏露的脖子,用溫和的語氣接著說道:

  『我以前曾說過,妳這個人讓我難以喜歡。不過,妳也可以選擇努力,以得到我的寵幸。』

  「妳的寵幸?誰稀罕!」

  『我並不是要妳去做什麼不正當的事情,甚至剛好相反──我要妳抱著身為手套持有者的驕傲,拿出全力挑戰夜會。』

  「……妳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妳成為魔王,我就把妳妹妹還給妳。而且是原來的那個孩子。』

  人偶目不轉睛地凝視夏露,用意外真誠的聲音說道:

  『我希望阻止神性機巧流失到國外,因為那攸關帝國的利益。即使立場不同,妳和我應該都同樣懷抱著深愛這個國家的心情才對。』

  關於這點夏露實在無從否認。夏露深愛著這個國家,也因此即便受到大家排斥也依然留在國內,期望總有一天挽回貝琉家的名譽。

  可是──

  「我拒絕。我才不會對魔女唯命是從。」

  自己絕不能被牽著鼻子走。這是〈魔女的誘惑〉,是那群傢伙的慣用手法。

  『那麼,妳打算在夜會中放水嗎?那才真的叫不正當的行為吧?』

  「就算我棄權,也輪不到妳來管。」

  『妳堅持要反抗我嗎……沒關係,看看妳妹妹的狀況之後再好好考慮一下。』

  「哦?妳可以讓我跟她見面?那相對地妳打算向我提出多誇張的要求?」

  『這點程度的事情,我不會要求報酬的。算我出自善意幫妳安排吧。』

  ──事後回頭想想,魔女的這句話並沒有在騙人。

  雖然不清楚這反叛者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但夏露到隔天真的獲得了和安里見面的許可,並目擊到自己的妹妹徹底變了樣。

  言歸正傳,魔女現在彷彿看透一切似的說道:

  『安莉艾特的驟變只是暫時性的,還是有可能讓她回到從前的樣子。』

  「真……真的?」

  夏露說出口後,隨即對自己那宛如在倚賴對方的聲音感到生氣。

  「妳可別搞錯,我並不是在服從妳。只是……我和朋友約好了,要擊敗雷真,然後代替他打倒馬格努斯。」

  『就算這樣我也無所謂。薔薇的魔女雖然不怕作惡,但對於契約是很誠實的。就跟惡魔一樣。』

  她是說真的嗎?夏露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在動搖,趕緊告誡自己似的說道:

  「即使我成為魔王,加入了軍隊,只要妳或是黑衣帝做出什麼有違道德的命令,我馬上就會反叛。因為我可是貝琉伯爵家的夏綠蒂。」

  夏露對葛洛麗雅投以敵對的視線。然而葛洛麗雅並沒有生氣,反而感到懷念地笑了起來。

  『真是果斷乾脆。不愧為伊麗莎的孫女,埃德加的女兒。』

  夏露頓時呆住了。因為葛洛麗雅的這句話──

  真的讓她感到有點高興。

  


  


  


  


  


  2

  


  雷真在火垂的帶路下,與夜夜兩人前往校長所在的地方。

  走在前方的火垂腳步毫無猶豫。步伐稍快,始終只看著前方。以黑色為基礎的洋裝雖然和夏天時一樣輕薄,她卻看起來一點都不覺得冷。

  「我說,火垂。」

  「…………」

  「不要不理我。昨天的實戰妳沒參加嗎?」

  「我沒義務回答。」

  火垂把臉別開。雖然夜夜因此感到不太高興,雷真卻反而不禁微笑。

  以前和妹妹吵架的時候,妹妹也總是這樣的態度。

  就在雷真露出笑臉的瞬間,火垂忽然轉身使出一記貫手,不過被雷真輕鬆躲開。

  「我就知道會這樣。妳還是老樣子,沸點這麼低啊。」

  「令人不悅。居然用那種猥褻的眼神看我。」

  「猥褻!?雷真~~~~!」

  「妳們是要老套重演到什麼地步啦!我說過這是溫柔的眼神吧!」

  雷真把兩名少女向前推開,轉移話題。

  「火垂,在夜會開始前,可以讓我跟妳的主人見個面嗎?」

  火垂與夜夜宛如姊妹般同時瞪大眼睛。

  「……要是你敢公然襲擊主人……」

  「別誤會。我只是想說既然能用言語溝通,至少也要聊個一次看看。仔細回想,我和那傢伙根本都沒有好好對話過。」

  至今為止,雷真的確都沒有從哥哥口中問出過真相。

  「我有很多事情想問問他。例如說,火垂究竟是什麼人,之類的。」

  「我究竟是誰,跟你無關。」

  「有關啦。之前妳不是也問過我嗎?說我和馬格努斯到底是什麼關係。這答案,妳不想知道嗎?我和妳,搞不好是──」

  「像那樣對我用心計是沒有意義的。」

  火垂轉過頭。面紗底下的表情意外開朗。

  「我是主人創造出來的〈戰隊〉,其他什麼都不是。」

  她的聲音中帶有堅定的信念,和過去雷真在地下空洞相遇時完全不同。當時的她還猜不透馬格努斯的真意,看起來甚至有點迷惘的樣子。

  「是嗎……那就好。」

  雷真的心計最終撲了個空。但要他說因此沮喪,其實也不然。

  (恭喜妳擺脫迷惘啦,火垂。)

  溫柔的心情盈滿雷真胸口。其實用不著焦急,與馬格努斯的對決很快就會到來了。

  於是雷真將宿敵的事情拋出腦外,默默跟在火垂後面。

  火垂並不是來到校長官邸,而是走入大講堂。進到屋內深處,並走向地底。在昏暗的通道中轉了好幾個彎,沿著複雜的路徑進入更深處。就在雷真疑惑自己為什麼被帶到如此深處的場所時,忽然傳來和藹的問好聲。

  「早安,雷真同學。不好意思,這麼早就把你叫來。」

  在通道深處,校長站在一扇鐵門前。相對於臉上宛如慈祥爺爺的笑容,全身卻釋放出彷彿能空手擊斃巨熊的壓倒性魄力。

  「〈交代的事情〉看來你已辦妥了。來,把約好的東西交給我吧。」

  聽到這句話,雷真沒有表現出回應的意思。

  兩名男人的視線互相交錯。被那兩人的氣魄所逼,夜夜與火垂都不禁往後退下。

  「……唔,的確這樣並不公平。你先進來吧。」

  校長把手伸向鐵門,釋放魔力解開門鎖。於是門板自動打開。

  門的另一側就和這一側一樣,細長的通道繼續延伸。

  雷真跟著校長穿過那扇門。火垂則是沒有跟上,只站在原地鞠躬致意。校長彷彿在說『辛苦妳了』似的把手一揮,用魔力關起門板。

  門關上後,四周陷入一片甚至讓耳朵作痛的寂靜。牆上微弱的照明光線讓三人的影子不斷搖曳。一邊走著,拉賽福一邊裝傻似的問道:

  「你身體狀況如何?和灰薔薇的戰鬥中應該有受傷吧?」

  「不,我完全沒事。」

  「那就好。居然能毫髮無傷地戰勝薔薇的魔女,看來你的實力提升得相當多。」

  雖然夜夜驕傲地挺起胸膛,但這句話對現在的雷真來說聽起來只像在諷刺。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根本無能為力啦。」

  「你太謙虛了。不過這點讓我很欣賞。藉這個機會,讓我好好致謝吧。你幫了我好幾次的忙,真是謝謝你。」

  「──你說我幫了你?」

  「那當然。另外,我女兒也受到你不少照顧。」

  「那是彼此彼此。要是沒有愛麗絲,我早已失去可歸之處了。包括金薔薇那時候,還有昨天也是。」

  「我想也是。然後,我也救過你好幾次,不是嗎?」

  「……是啊。」

  這點雷真也有自覺。每次只要遇到政治上的不利,或是可能引發國際問題時,雷真總是把一切都推給這個男人處理。而且還不是用〈拜託〉的,而是強制把對方也拖下水。那在某種意義上,就像小孩在利用自己的父母親。

  「呃……過去還真是……受您關照了。」

  拉賽福頓時噴笑出來。愉快的笑聲迴盪在昏暗的通道中。

  「哪裡,用不著答謝。而且我對於話語並不信任。畢竟我自己也靠這張嘴欺騙過別人好幾次。」

  「居然宣告自己是個詐欺師。這次的事情總不會也是詐欺吧?」

  「因此,我不會透過言語,而是靠行動判斷一個人。你確實把虛無石奪回來了,那麼我也必須用行動有所表示才行──進來吧。」

  一行人不知不覺間就來到通道盡頭,前方出現一扇巨大的門。

  和剛才那道堅固的鐵門不同,這次是只有表面裝飾的木門。看起來也沒有受到封印,拉賽福很普通地轉動門把打開了門。

  剎那間,一股強烈的魔力噴出。如果受到地獄的熱浪吹襲,恐怕就是像這樣讓人感到威脅吧?面對這恐怖的魔性,夜夜與雷真都趕緊護住自己的臉部。

  房間內的裝飾呈現適度的華麗感。有暖爐與桌子、長毛絨毯,牆上吊有掛布。姑且不論存在於地底深處這一點,看起來就像普通的會客室。

  從剛才就感受到的這股恐怖氣息,是來自一名少女。

  一頭美麗的黑髮充滿光澤。淺坐在一張椅子上,用戴有手套的手優雅地享用著紅茶。肌膚如陶瓷般白皙,畫有黑色的眼影。雖然年紀看起來與雷真相仿,但全身散發出的魔性明顯是經歷過一段歲月的人才擁有的東西。

  對於這樣外觀與氛圍格格不入、讓人感到不協調的存在,雷真心中也有個底。

  




  


  「喂,校長……!這傢伙,怎麼看都是薔薇的魔女啊……!」

  魔女「咖」一聲放下茶杯。光是這樣,就讓雷真被嚇得閉上了嘴巴。

  她接著抬起頭,黑髮微微飄逸,散出濃烈的蘭花香氣。

  「居然用『這傢伙』稱呼我,還真是沒禮貌。要是在平時,我早就二話不說把你殺掉了。」

  夜夜的身體立刻緊繃起來。然而,戰鬥並沒有引爆。

  「不過,我現在還不會殺了你。畢竟我有事情想跟你確認。」

  「……跟我確認?什麼事?」

  在塗了睫毛膏的睫毛底下,黑色的眼眸放出冰冷的光芒。整整五秒的時間內,魔女仔細觀察著雷真。但是到最後,她還是沒有說出『想確認的事情』。

  取而代之地,魔女對雷真亮出自己的左手背。

  薔薇浮雕的金色指環。造型與雷真所持的東西一樣,然而鑲嵌在上面的石頭顏色卻不同。雷真的是藍色,而魔女的是黑色。也就是說,這人正是──

  「黑薔薇……!」

  「沒錯。我就是賽菲菈‧巴爾澤‧阿卜拉克薩斯。」

  魔女將手放在平坦的胸口上,咧嘴露出微笑。

  「也就是世界上唯一能實現你願望的存在。」

  


  


  


  


  


  3

  


  與此同時,在魔術師協會利物浦分會的醫務室中,金柏莉睜開了眼睛。

  這裡是昨天從灰薔薇手中搶回來的建築物。可以聽到修繕作業的敲打聲。

  一張美麗的東洋人臉孔忽然出現在金柏莉焦點模糊的視野中。

  「哎呀,妳已經醒啦?灰十字的戰士大人難道是不死之身嗎?」

  是花柳齋硝子。嘴巴不聽使喚的金柏莉只簡短回了一句:「……全身沒力。」

  「那是當然的,因為麻醉還沒退呀。」

  「我……怎麼樣了……?」

  「要不要自己看看?」

  硝子拿出一面鏡子,讓金柏莉看到周圍的景象。

  她還躺在手術臺上。沾血的紗布與鑷子首先映入眼簾,接著看到自己的右手臂。本來要繼續移動的視線,又趕緊拉了回來。

  應該已經被炸掉的手臂竟然還在!表面包著繃帶,用固定器保護著。雖然肌肉不如從前發達,但一反金柏莉的意志,指尖微微在動。

  「騙人的吧……!」

  「唉呦,這是什麼話。竟然說花柳齋的技藝是『騙人的』。」

  「過了……多久的時間……?從我們、被救出來之後……」

  「我們被救出來是昨天的事情。」

  換言之,才過了短短幾個小時而已。可是手臂居然已經接上了,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原來如此……跟之前治療……芙蕾的加姆犬時……一樣。」

  這手臂想必是用人工細胞〈精瑠〉合成的。即便如此──

  「還真是出色到……像騙人的一樣……!」

  「這樣講我就原諒妳了。」

  硝子開玩笑地說著。

  「不過,妳也別那麼感動。現在這只是暫時接上的階段。等到組織固定需要一週以上的時間,想恢復得跟原本一樣還需要鍛鍊個好幾年。另外,妳暫時需要安靜休養。」

  「……妳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我必須走了。」

  金柏莉差點從床上跌落下來,於是硝子趕緊上前攙扶。

  「……妳不是討厭笨蛋嗎?」

  硝子露出與其說是無奈,更像在生氣的表情說道。

  「妳這樣的身子是想到哪裡去?要是妳太亂來,這花柳齋才剛幫妳接上的最高傑作可是又會斷掉囉?」

  「但是……我可愛的女僕……正面臨危險……在利維坦到來之前……我要趕過去才行……!」

  聽不懂意思的硝子頓時困惑起來。

  然而,從頭對她說明一切會違反保密義務。而且金柏莉本身也只是在手術前偶然聽到同伴交談的內容而已,說不上是完全掌握狀況。

  即便如此,她還是在焦急的心情折磨下,試著說服對方。

  「魔女要來了……!要是不趕快過去……那對姊妹……會被抹殺呀……!」

  「冷靜點。總之妳現在不可能外出的。妳以為妳的身體有辦法走動嗎?」

  「既然如此……妳想辦法讓我可以走動吧……!」

  「真教人傻眼。居然說那種跟小弟弟一樣強人所難的話。」

  「……雖然我現在、算得上是一名魔術師……但原本的我、其實是個無力的少女兵。」

  硝子頓時訝異起來。金柏莉則是露出自嘲的表情,繼續說道: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比起站在天上的哥哥,我更覺得在爛泥中掙扎的弟弟可愛……比起才華洋溢的姊姊,我更覺得毫不起眼的妹妹可愛呀。」

  魔術世界是講究實力的世界。擁有才華的人會受人注目,沒有能力的人則遭到冷落。

  正因為如此。

  「弱者不能被棄之不顧……這和強者會受到回報是同樣重要的……另一項〈世界的真理〉。我……就算捨棄好不容易才接好的手臂,也要去保護安莉艾特……!」

  「──真是狡猾的人。聽到那種像小弟弟一樣的話……」

  硝子的嘴脣畫出一道優美的曲線。

  「我不就變得無論如何都想幫助妳了嗎?」

  「妳願意……幫我的忙?」

  「我花柳齋最討厭工作半途而廢。就讓我治療妳這條手臂到最後吧。而且──我似乎也越來越喜歡妳了。」

  金柏莉上次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回到自己耳中。對於身心俱疲的她來說,這句話深深感動內心,讓她的淚腺一反平常地鬆懈下來。

  「……謝謝。那麼,我們趕快到學院去。」

  「不可以亂來喔,黃鶯。妳這條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喔?」

  輕咬般的斥責聲忽然傳來。

  在房間入口,站著一名身穿法衣的美少年。背後還有一位表情嚴肅的金眼魔術師,正是金柏莉實質的上司,被稱為「山鳩」的男人。

  少年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相對地,硝子則是用充滿戒心的眼神看向他。

  「您是……跟我們一起被關在地牢裡的人物。」

  「恕我問候遲了。讓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時老翁〉(Father Time)教父路多維克斯十七世。」

  教父用溫和到甚至讓人火大的聲音自我介紹。

  「感謝妳拯救了黃鶯。先姑且不計較妳使用的技術是否為禁忌──讓我解釋一下她說溜嘴的那件事吧。關於利維坦──稱作『利未雅坦』妳或許會比較熟悉。」

  「謝謝您的用心。那是自動人偶嗎?」

  「簡單來講,是的。然而,那並非像昨天的耶夢加得或尋常的〈傳說級(Legendz)〉自動人偶那樣,仿照傳承故事被製造出來。」

  「既然不是傳說級,那又是?」

  「是〈神話級(Myth)〉。」

  硝子似乎也聽出了這個單字所代表的意義。

  「……也就是、真貨嗎?」

  「雖然還無法斷言。不過那相傳與各地的洪水神話相關,是從紀元前就存在的最古老人偶。當時並沒有『自動人偶』這樣的稱呼,甚至連有沒有搭載類似〈夏娃的心臟〉的系統也不清楚。」

  教父輕輕聳肩,一副傷腦筋地露出微笑。

  「這還真是讓人頭痛呢。就算現在是神性機巧的誕生前夕──〈預見〉所說的魔蝕之年,分娩的疼痛也該有個限度才是。金薔薇擁有〈萬物流轉〉(Panta Rhei)與〈金蘋果〉,灰薔薇擁有虛無石的製造法,黑薔薇握有冥界的統治權,然後銀薔薇有神話級的利維坦──勢力強大的薔薇們都暗藏可怕的祕法,然後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教父說到一半忽然住嘴,淘氣地眨了一下單邊眼睛。

  「不好意思,人老了總是喜歡抱怨,這不太好是吧?」

  「請不要在這點上尋求我的認同。再說,您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呀。」

  「就跟薔薇們一樣,我這樣的外觀是有祕密的。關於這些就等下次再說──現在那群人可是打算使用利維坦喔?那麼能推測出來的目的就只有一個了。」

  「……請問是什麼?」

  「就是要讓一切全滅。毀滅這座城市中存在的所有生命。」

  房內頓時一片寂靜。硝子抱著金柏莉的身子,用僵硬的聲音問道:

  「……做出那種事情,對魔女有何利益?」

  大概是因為曾經進入過內部,讓硝子感到無法理解。魔女最講究的就是利益。如果有必要,她們會不惜大量殺人,但不會浪費資源在得不到利益的殺戮上。更何況銀薔薇冀望的是英國女王的地位,怎麼可能在自己國家大量殺人。

  教父露出『這麼問也有道理』的表情點點頭後,嚴肅說道:

  「〈最後的薔薇怒放(Last Rose Standing)〉──我想妳應該知道,薔薇們正把夜會當成一場賭局。」

  「似乎是那樣。我聽說她們在爭奪金薔薇的遺產與薔薇株。」

  「既然她們打算如此,便不可能妨礙夜會進行,也不會展開武力鬥爭。我們的那群長老是這樣樂觀推估的。」

  教父停頓一下,輕輕嘆了一口氣。

  「但無論好壞,金薔薇過去一直都巧妙地操控著結社。而現在似乎因為她的缺席讓結社失去控制,呈現出不惜使用直接手段的危險性。」

  「您是說薔薇會……攻擊薔薇?」

  原來如此,毀滅這座城市同時也可以排除其他薔薇的影響、擊垮學院、並攻擊目前留在此處的艾德蒙以及眼前這位教父。雖然不保證一定往好的方向發展,但至少這步棋所蘊含的利益值得讓人冒上風險。

  「這樣呀……我慢慢能理解了。假設那個神話級的人偶真的存在,而且就像神話所說會帶來〈毀滅〉,那肯定會需要實力高強的魔術師。畢竟要是任誰都能操縱,對方應該早就在別的場合搬出來用了……」

  「不愧是人偶師,妳說得沒錯。」

  「不知是否天意弄人,現在銀薔薇的手中,有一對資質出眾的精靈使姊妹。」

  「尤其當中的妹妹甚至可以匹敵貝琉家始祖伊萊恩。我認為她的體內隱藏有伊萊恩的代名詞〈精靈女王〉(Crystalia)的資格。」

  「……我並不清楚那是什麼,但我知道你們想做什麼事了。你們打算在那可憐的女孩成為人類威脅之前,把她抹消掉對吧?」

  硝子露出充滿諷刺的笑容。因為誰也沒有否定,她接著用力吊起眉梢。

  「那種事情,我家的小弟弟才不會允許呢。也就是您寶貝的〈預見之子〉!」

  「如果他有辦法阻止,我倒也沒什麼不滿。」

  教父說出讓人意外的回應。面對掃興的硝子,教父一臉愧歉地補充道:

  「之前我作了一場夢,看到他在今天會倒臥在血泊之中──哦哦,這並不是什麼預見。但畢竟我是個直覺稍微比較敏銳的魔術師啊。」

  何止是直覺敏銳,他根本就是足以列入〈預言者〉系譜的預知能力者。對於那拐彎抹角的講法,金柏莉不禁焦躁起來,但硝子看起來甚至感到戰慄。

  恐怕接下來,雷真將遇到什麼不測。

  在看不到前方的黑暗中,金柏莉忍不住擔心著雷真,還有安里的安危。

  


  


  


  


  


  4

  


  (這是、什麼狀況……?)

  看到黑薔薇泰然坐在敵營中,散發出的自信與魄力讓雷真完全被吞沒了。

  一旁的夜夜也變得全身僵硬。像這樣親身對峙,就能清楚感受到敵人的恐怖。無論魔力總量、出力、恐怕連經驗過的戰鬥數量都完全不同。

  不過,雷真真正害怕的,並不是魔女的強大。真的應該恐懼的,是萬一惹她不高興,希望的幼苗就會當場枯萎的事實。

  「……這位魔女小姐,是本人嗎?」

  聽到雷真這句詢問,魔女自己回答了。

  「當然是本人。我是被缺德的魔術師慫恿,引誘到這裡來的。」

  「說缺德也太過分了。我可是品行良好──雖然不到端正的程度。」

  兩人都竊笑起來。明明他們互動如此融洽,雷真倒是冷汗直流。

  他幾乎是靠著本能確定了,這魔女真的是本人。

  在這樣的前提下,就能理解自己被叫到這間地下室的理由。學院竟然邀請魔女進到內部,這種事情絕不可以讓世人知道。

  雷真乖乖把虛無石交出來後,拉賽福緩緩點了一下頭。

  「確實是我要求的東西。雖然好像不是被奪走的那一顆──不過你的確遵守了約定。那麼接下來就是輪到我要完成約定了。」

  拉賽福轉身面朝黑薔薇,有禮地說道:

  「黑薔薇大人,關於您擁有的〈忘川之水〉,本人有個請求。」

  「哦?我就姑且問問看是『什麼請求』吧。」

  「希望您能分給我們一座浴缸的量。」

  「你就為了這點事情,把我黑薔薇叫來?」

  「誠惶誠恐。」

  校長畢恭畢敬地鞠躬。雷真也跟著彎腰低頭,於是夜夜趕緊照做。

  黑薔薇露出溫和的笑臉……

  「要講夢話也等睡了再講吧。」

  接著看向雷真,逼問似的說道:

  「還是說,你能提供什麼相對應的代價?」

  「……我沒有能提供出來的東西。」

  雷真把雙手放到桌上,用額頭敲擊桌面的速度磕下頭。

  「但我想要那東西,拜託妳分給我吧。求妳了!」

  「這連交涉都稱不上呢。你難道一句『我什麼都願意做』也講不出來嗎?」

  「……我講不出來。我沒辦法……協助你們。」

  這是在痛苦掙扎下得出的結論。雷真無法選擇幫助結社。之前協助艾德蒙襲擊王宮的時候,他就已經深切體會到這點了。

  「你是不是在想……最壞的狀況下不惜動用武力也要硬搶?」

  「……我是不知道能不能辦到。但如果只能那麼做……那我就會做。」

  聽到雷真這句可以解讀為挑戰的話語,黑薔薇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相當愉快。

  「真是傲慢。不過,我並不討厭講話乾脆的孩子。」

  黑薔薇開心笑著,對拉賽福說道:

  「那麼,拉賽福。這代價是你來付了?」

  「看來是這樣。至於我現在馬上能給的東西嘛……」

  兩名魔術師的視線都看向桌上的寶石。雷真不禁當場傻住。

  「喂!你該不會打算把要石交給魔女吧……!?」

  「就算是這樣,你有權利阻止嗎?」

  雷真無從反駁。但這玩意可不是普通的寶石。那不但是與夏娃的心臟有關的祕寶,而且還是索涅奇卡繼承自母親、可說是遺物的東西。

  索涅奇卡很信任雷真,至少不認為他是個會幫助結社的人物。把她託負的東西交給結社的魔女真的好嗎?但是說到底,這本來就是為了夜夜而弄到手的東西……

  陷入煩悶的雷真遲遲無法自己做出結論,又很不乾脆地對拉賽福問道:

  「你把那個交出去……沒關係嗎?那對你來說……也是一種損失吧?我聽說那東西關係到控制那個叫基內斯還是什麼的巨人……不是嗎?」

  「你遵守了約定,所以我也必須完成約定才行。」

  拉賽福的語氣真誠,讓夜夜不禁感動得吸了一口氣。但雷真卻是如今才總算察覺拉賽福的企圖,當場呆住。

  這根本不是出自誠意。拉賽福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

  他並不是為了回報雷真搶回石頭而和黑薔薇進行交涉──

  (是為了和黑薔薇進行交涉,才叫我把石頭搶來……!?)

  既然他放手得如此乾脆,就代表這東西已經『可有可無』了。利用自己已經不需要的東西當籌碼,讓雷真去打倒灰薔薇,又對雷真賣人情的同時,企圖獲得忘川之水的祕密。

  (這隻老狐狸……!像這樣的話,那個笨蛋國王還比他好多了……!)

  如果換成艾德蒙,至少在事前會先宣告『我接下來要利用你』吧。那個人最近對於雷真無論是好是壞都很老實。

  黑薔薇這下究竟會如何回應?她緩緩點頭後,開口說道:

  「我也沒笨到不清楚這顆石頭的價值。就讓我考慮看看。」

  姑且前進一步了。雷真不禁鬆一口氣,接著很有禮貌地彎腰鞠躬。

  「很抱歉這麼晚才向妳道謝。多虧妳上次分給我們的水,讓我的搭檔保住了一命。」

  「哼,如果你是連這點都不知感恩的小孩子,我早就殺掉你了。」

  「……還真恐怖啊。」

  「我不但對你有恩,現在也依舊握著你的生命線。這點你可別忘記。」

  「……知道了。」

  「你打倒灰薔薇時展現的手腕,非常漂亮。」

  突然被對方誇獎,讓雷真不禁傻住。自己明明擊敗了與對方同屬結社的魔女,可說是對方的『同伴』,雷真實在沒想到自己會被誇獎。

  這會不會……是一條活路?

  「呃,黑薔薇……大人?恕我失禮問您……請教您一件事。」

  雷真用自己過去大概從未有過的禮貌態度,搬出『would』啦、『should』啦、『may I』等等辭彙說道:

  「結社現在正關注著夜會的走向……請問……是這樣沒錯吧?」

  畢竟是在拉賽福面前,於是雷真問得比較含糊。而黑薔薇則是很乾脆地點點頭。

  「我們薔薇之間的遊戲又怎麼樣了?」

  「請問對您來說,就算其他薔薇消失──不見了也沒關係……是嗎?」

  「講話給我小心點。薔薇之間互鬥是擾亂師團秩序的愚蠢行為。如果只是殺掉金色老太婆還另當別論!」

  黑薔薇狠狠說道。她光是如此就爆出強烈的魔力,冒起宛如黑色火焰般的東西。

  (『金色老太婆』是指金薔薇……嗎?她們關係很差?)

  面對說錯話而畏縮起來的雷真,黑薔薇若有深意地小聲呢喃:

  「然而,如果是薔薇們自取滅亡,我也管不著。畢竟現在的師團中……老面孔也越來越少了。」

  一瞬間,黑薔薇的表情看起來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

  難道魔女也會有所謂『寂寞』的感情嗎……不,應該沒有吧。

  「這樣……嗎?謝謝您,這下我懂……我明白了。」

  從剛才這段對話中,雷真理解了兩件事。

  首先,就算雷真今後去襲擊魔女,黑薔薇也不會在意。

  但反過來說,就算雷真擊敗了其他薔薇,也算不上支付黑薔薇報酬。

  這下雷真的覺悟更加堅定了。全身頓時充滿力量,甚至完全不在意自己睡眠不足的事情。

  大概是認為事情已經談完,黑薔薇起身。

  「那麼,我要回去了。畢竟我這邊也有些事情要準備。」

  「請問今日的天氣會變差嗎?」

  聽到拉賽福唐突的詢問,黑薔薇臉上宛如龜裂般露出笑容。

  「會有一場大風大雨喔。你們就小心點吧。」

  話才說完,地板就忽然出現一道斷崖。伴隨灼燙的熱浪,從斷崖下伸出一隻巨大的骨骼手臂,抓住黑薔薇的身體。

  夜夜和雷真被嚇了一大跳。接著發現那是透過異界的轉移手法,於是雷真慌張說道:

  「請等一下!請問水何時能夠給我?我要如何聯絡您?」

  黑薔薇嫣然一笑,開口回應:

  「我們今晚想必會再見到面的。那麼,再會。」

  骨骼手臂縮回地獄深處。裂開的地板轉眼間恢復原狀。四周再度陷入一片寂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5

  


  黑薔薇的魔力消失後,證明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就只剩下喝到一半的紅茶了。

  雷真接著對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的拉賽福放出殺氣。

  「……被你擺了一道啊,校長。」

  居然敢利用我們。雷真雖然想如此大罵,但還是忍了下來。

  畢竟這是彼此彼此。就像拉賽福剛才在路上所說,雷真與校長過去已經互相利用過對方好幾次。拉賽福這時揚起嘴上的鬍子。

  「看來你學會忍耐了,很好很好。雖然這不是在學黑薔薇大人說過的話,不過我也同樣握著你的生命線。這點你要牢記在腦中。」

  「……我知道。我也不會去跟協會告狀。但至少告訴我一件事,昨天的巨人到底是什麼?那就是學院的神性機巧嗎?」

  「真是嶄新的學說。」

  「我和灰薔薇直接對話過。我認為自己應該已經相當逼近你野望的核心了。」

  夜夜抓住雷真的袖子,對他搖搖頭。是要雷真別繼續深究的意思。但雷真並不理會,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你是假裝被灰薔薇利用,精製出虛無石,解析其中的祕密,然後造出了那個巨人。為的是創造神性機巧──對吧?」

  「沒錯。」

  這下反而是提問的雷真被嚇到了。他沒想到校長會承認得這麼乾脆。

  「……那玩意要怎麼變成神性機巧?那不是人造的靈魂嗎?」

  拉賽福一反剛才的態度,沉默下來。雷真因此被逼急……

  「正圓的完全體是什麼?灰薔薇的企圖又是什麼?只要有強健到可以容納那靈魂的肉體就行了嗎?換言之,那就是〈無瑕之玉〉──」

  霎時,雷真感覺似乎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了真理。

  然而那閃過腦海的畫面卻還來不及看清楚就消失了。

  「你聽好,雷真同學。」

  拉賽福原本就很沙啞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

  「『知識即為力量』──這是大魔術師貝肯說過的話。真理就跟強大的武器一樣,如果不是讓應該得到的人、有資格得到的人獲得,將會為社會帶來災難。因此越是強大的真理,就越應該對大眾保密。所謂〈祕儀(occult)〉,就是那樣從太古時代被保護至今。拿兵器當成例子想想看,把槍枝交給幼兒算得上正義嗎?讓幼兒能自由碰觸炸彈或毒藥呢?」

  會拿幼兒打比方,就可見這是一種利己的詭辯了。雷真不禁感到好笑起來。

  「那種思考方式,就跟協會的〈禁忌〉一樣啊。也就是你一直以來輕視的東西。」

  「……這真是被將了一軍。」

  拉賽福露出苦澀的笑容,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人類是不會懷疑自己的。總是會認為自己的論調有理,也不懷疑自己的價值基準。遇到麻煩的時候,首先都會認為錯在對方。」

  「這樣講也太極端了。」

  「美醜也好,藝術評論也罷,人類經常會把喜惡和好壞混為一談。看來我也是在不自覺中過信自己的基準,認為自己就算牴觸禁忌也不會走錯路的樣子。」

  這話聽起來真刺耳。畢竟雷真長期也是根據自己的基準為所欲為過來的。

  「我的事情只需要我來負責就好。但要是擴散到大眾耳中,我實在難以扛起責任。因此我會全力保守祕密。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這責任想必你也扛不起來,所以別把祕密張揚出去』的意思對吧?」

  「沒錯。為了人們也為了你自己,要守住祕密。」

  雷真點點頭後,站起身子。

  「關於巨人的事情,謝謝你啦。老實講,我以為你是半點口風都不會洩漏的。另外,對於你會不會真的願意和黑薔薇交涉,我其實也一直半信半疑。」

  「這下你對我稍微改觀了?」

  「是改觀很多。」

  「那真是太好了。還有什麼事嗎?」

  「讓我跟愛麗絲見個面。我需要她。」

  「雷真……!你明明都已經有夜夜了……!」

  夜夜的額頭頓時冒出青筋。雖然身為魔術師的實力提升,也變得更懂深思熟慮,但關於夜夜的事情雷真依舊是少一根筋。

  帶著被抓傷的臉,雷真回到地上。

  「喂,妳差不多該消消氣了吧。我剛才那只是稍微在耍帥好嗎?並沒有戀愛方面的意思好嗎?」

  「……才不是那件事呢。」

  夜夜鼓起腮幫子說道:

  「剛才的雷真一點都沒有平常的樣子。居然對結社的魔女那樣卑躬屈膝、阿諛奉承!」

  「……那只是我過去太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難道說,是因為魔女小姐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那超出我的守備範圍了啦!她的年紀絕對沒有像外表看起來那樣!」

  雖然說,雷真對於年齡不明的硝子也會迷戀忘我,因此這句話實在沒說服力就是了。

  「真的很可笑。我事到如今才總算明白,夏露在安里被抓為人質的時候,還有師父大人忍耐著雷克南的時候,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雷真一直很疑惑,她們當時為什麼不抵抗?為什麼不選擇戰鬥?

  然而,現在就能明白了。

  「人在遇到有東西無論如何都想保護的時候,就會變得異常謹慎──但也有可能因此做出錯誤的判斷。我必須小心才行。」

  「請問那個靈藥有那麼必要嗎?是夜夜之前浸泡過的那個液體對吧?」

  這疑問果然來了。雷真為了不要被夜夜察覺,小心翼翼說道:

  「有必要。呃,就是一道保險啦。而且硝子小姐也很想得到。」

  「那東西可以讓時間停止是嗎?現在會需要那種水的意思是……」

  這不太妙。在夜夜的思考抵達真相之前,要趕快蒙混過去才行。

  於是雷真情急之下說出口的,是一句天大的謊言:

  「在打倒〈戰隊〉之後,我希望能保存撫子的部位啦。」

  雖然完全是隨口說說,但講出嘴巴的瞬間,雷真卻自己感受到一股衝擊。

  對了──可以這樣做。只要有忘川之水,就能辦到這點了!

  但是……保存下來又如何?難道要使用在禁忌人偶上嗎?

  就在雷真陷入沉思的時候,夜夜不滿地說道:

  「……果然一點都不像雷真。」

  「妳是指剛才的事嗎?拜託妳說我那是『變得像大人了』吧。」

  「好無趣的大人!」

  「不,接下來才要變得有趣呢。今天會有一場精采的冒險喔。」

  「……總覺得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請問冒險是?」

  「我會詢問愛麗絲的下落就是為了這件事。今天之內,我要解決掉兩名魔女。」

  搭檔頓時啞口無言。雷真接著得意一笑。

  「棒打草叢,看冒出來的是鬼還是蛇──就來碰碰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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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2 奪取

  


  


  1

  


  夏露受到銀薔薇邀約的那天晚上。

  日輪同樣遇到了無法對雷真說明的特殊情況。

  「祖母大人……!」

  在女生宿舍、日輪的房間中,〈當家〉土門綺羅出現了。

  伊邪那岐流本家掌門,年過花甲卻依然健壯,魔性遠遠超越日輪。坐在身高三公尺的鬼〈酒吞童子〉大腿上,低頭望向日輪、昴與六連。

  「為、為何祖母大人會……親自來到英國……!」

  「不來也不成。這兩、三天內要為妳招個女婿呀。」

  「招女婿……為我嗎?」

  聽到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就連昴與六連都不禁面面相覷。

  「請問您是要我……和雷真大人斷絕關係嗎?」

  「什麼『斷絕關係』,你倆早已無關唄。」

  「恕、恕我難以接受!」

  日輪雖然平常從不頂嘴,但關係到雷真就另當別論了。

  「日輪是雷真大人的妻子,今生早已做此覺悟。怎麼可能如今還去接受其他男性!」

  「住嘴。妳的東京腔聽了就討厭。」

  「請、請給我一個可以接受的解釋。為什麼事到如今才講出那種話……要將紅翼之血納入一族──歸根究柢,這話可是祖母大人您自己說過的。」

  「歸根究柢,妳自己不就說過,會乖乖出嫁?土門家的女兒,難道講話還不算數?」

  「當、當時的情況不一樣呀。現在雷真大人還活著,我已經沒有放棄與他結婚的必要了!」

  「唉,得了得了。竟露出那種徹底被男色誘惑的眼神。還沒嫁人的華族姑娘,怎麼如此不檢點。究竟是受了誰的影響?」

  日輪頓時感到不悅。綺羅的講法根本在暗喻日輪受到了雷真的壞影響。

  「請問祖母大人是為了談這麼無聊的事,才親自來訪嗎?就為了主持我的婚事,千里迢迢來到英吉利?」

  即使出言挑釁,祖母依舊不為所動地露出冷淡的笑容。

  「……如果您執意如此,我便離開土門家!」

  「妳實在只知道考慮自己的事情。」

  「沒、沒錯,我就是只有這點程度的丫頭。像我這樣的人根本無法扛起當家的重任。請現在就把我逐出家門吧。」

  「休想!」

  震耳欲聾的聲音帶著強烈的風壓,讓日輪的上半身差點仰倒。

  「那種事,妳想都別想。妳難不成要毀了土門家?簡直不孝至極。就為了妳的任性,想丟掉妳父母的臉?」

  「…………!」

  「百般寵愛把妳養大,難道妳對土門家一點感激都沒有?嗯?連一點報恩都做不到?嗯?」

  「結、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再說,土門家才不會因此就毀了。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堂姊妹,或是親緣相近的家族可以繼承──對了,像昴就是!」

  「別說蠢話!早已認定為繼承人的女兒,竟為了戀愛拋棄責任──這種事不可能說得通唄!會砸了招牌、毀了家族名聲!」

  「既、既然如此,就更應該按照當初的承諾,將雷真大人納為女婿!」

  綺羅冷淡地把臉別開。

  「招那小鬼入贅之事,世人又還不曉得。」

  「騙人!這件事早已傳遍軍界和傀儡界了!」

  「咱可不知,不知就是不知。再說,那小鬼會聽咱的話?會乖乖遵守家規?那個曾一度被稱作〈魔王殺手〉的男人?」

  「這……」

  雷真一直以來都根據自己的決斷在行事。只要感到不合理,就算是家規他也不會理睬。

  那樣的個性,甚至會造成集團的不和諧。再加上他現在實力變強,從綺羅的態度看來,一族的大人物們似乎也都把雷真視為危險人物了。

  「……實在教人惋惜。對赤羽一族而言,那也是個不成材的次男。本來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場,對雙方都是好事一件。」

  「既然惋惜……既然會惋惜……那又是為何?為何要放棄不可……!」

  「這是當家決定的事情。跟妳的意志無關。」

  綺羅嗤之以鼻。日輪深呼吸一口後,面無表情說道:

  「……是嗎?那麼我還是決定要放棄土門之名了!」

  綺羅的肩膀頓時噴出火焰,但日輪已經不為所動了。

  大概是因此明白來硬的只會造成反效果,於是綺羅彷彿要把肺掏空似的深深嘆了一口氣。

  「實在是個難搞的孩子……唉,這也沒辦法,畢竟是咱的孫女。」

  一瞬間,日輪總覺得綺羅的怒氣似乎緩和下來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綺羅接著像嘲諷似的笑道:

  「接下來要講的話,妳可好好聽著。就讓咱把伊邪那岐流的〈陰〉告訴妳。」

  日輪霎時感到一股寒意。卓越的第六感不斷發出警報。

  總有一種感覺──自己不可以聽到祖母要講的話。雖然不清楚理由,但那應該是極為可怕……聽完之後便無法回頭的……某種事情。

  「咱為何會希望得到那小鬼?咱究竟是何人、做過什麼?仔細聽完後,妳也不會想再見到那小鬼了。」

  「怎麼可能!那種事不會發生的。假設就算雷真大人是日輪的弒親仇人──雖然我的雙親都還健在──日輪也會一輩子跟著雷真大人的。」

  「哦?妳這是不惜背叛的覺悟?」

  「不,是代表日輪不會背叛雷真大人。」

  綺羅知道昴與六連都在擔心日輪,不過也同時察覺出他們欣慰的心情。想必那兩人都感受到了日輪的成長。在這點上,綺羅也是一樣。

  「原本愛哭的公主,現在講話也大聲了……但這件事不會改變。無論你是如何迷戀──不,妳越是迷戀,就越會遠離那小鬼。」

  「我不會遠離的。絕對不會。」

  「那麼,就來試試看唄?」

  綺羅露出輕視的眼神。面對她的挑釁,日輪憤而接受。

  「正合我意!」

  就算對方拿愛情當盾牌,自己也絕不能退縮。然而,這想法卻正是一種錯誤。

  如果塞住耳朵,就不用知道這種事了。只要不知道這件事,自己還可以活得幸福些。

  但遺憾的是,日輪直到聽完之後,才總算理解了這一點。

  


  


  


  


  


  2

  


  「愛麗絲,把背轉過來。」

  在醫院深處的學部長室中,愛麗絲正接受著珀西瓦爾的診斷。

  她聽話地露出自己的背部,被冰冷的聽診器貼到肌膚而不禁顫抖一下。診完四、五處後,珀西瓦爾吐了一口氣,並拿下聽診器。

  「沒問題。聽不到什麼雜音。」

  「是教授太大驚小怪了。我根本沒事呀。」

  「那只是妳希望如此。就算是為了對抗機巧師團,居然做出那麼大規模的魔素儲存……這可會讓壽命縮短的。不是妳的,而是我的壽命啊。」

  「……勞您擔心了。以後我會注意。」

  在與葛洛麗雅的戰鬥中,愛麗絲一口氣使用了一個月份的魔力。如果只是累積還沒什麼問題,但要控制那麼龐大的魔力時,無論如何都會對肉體造成負擔。

  愛麗絲的肉體有一半是機巧──能產生魔力的只有活體部分,因此以一個魔術師來說,這身體相當不利。她之所以在這樣的條件下還能發揮出第一級的實力,全歸功於繼承自拉賽福的魔性。這樣的才能讓她得以亂來,但同時也反而侵蝕了自己的肉體。

  結果就在那場戰鬥後,愛麗絲發了高燒,不得不躺在床上到了現在。

  「妳身體狀況驟變,就算陷入昏睡也一點都不奇怪。下次可別再那樣胡來了。」

  「我之所以要那樣亂來,還不都是因為爸爸搞砸事情的緣故。教授您也去跟他說幾句呀。最好喋喋不休,說得他煩死。」

  大概是講不過愛麗絲了,珀西瓦爾不禁苦笑一下。

  「那我就跟他說說看。其他還有什麼在意的地方嗎?」

  「我狀況很好。所以我想問一下──我究竟還能撐多久?」

  寫著病例的珀西瓦爾一時停下手。

  「妳是看到那日本人偶,感到不安了嗎?妳的狀況還很正常,再一、兩年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也就是說,撐不到下一屆夜會了?」

  「我不是那種意思──」

  「沒關係,我自己很清楚。更何況,重要的不是下屆夜會。神性機巧會誕生,是在這屆的夜會吧?」

  「……愛麗絲,拉賽福他是……」

  珀西瓦爾這段可能隱藏重大真相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於是他抓抓白髮,有點不悅地問道:

  「是誰?」

  「喂,愛麗絲!妳在這裡對吧!」

  房門忽然打開。沒規矩的來訪者踏進房內,看到愛麗絲半裸的身體而跳了起來。

  「嗚哇,妳這什麼打扮──呃,原來這裡是珀西瓦爾老師的房間嗎!真師包歉!」

  「得到許可前別亂開門呀,這個笨蛋。」

  愛麗絲雖然從容回應,卻不自覺遮住自己的胸口。明明之前都讓對方看過更煽情的打扮,現在卻不知為何……感到有點害臊。

  見到愛麗絲羞澀的樣子,雷真也感到渾身不對勁,轉身搔起腦袋。

  「抱歉,愛麗絲……我因為太心急了……」

  「不,Mr. 赤羽,請您不用在意。」

  等在走廊上的隨從辛格,從雷真背後一臉正經地說道:

  「大小姐這是故意敞開衣裳,在等候您到來的。」

  「OK,辛格,過來這邊,讓教授把你那張胡言亂語的嘴巴縫起來。」

  辛格笑了起來。最近他好像很喜歡捉弄主人作樂。

  愛麗絲輕咳一聲,恢復平常從容的態度後,對雷真說道:

  「跟你說清楚。我在接受你的求婚之前,可沒打算賤賣我的身體。雖然有預定在危險邊緣積極誘惑你就是了。」

  「那種預定現在馬上給我取消!」

  「還裝得那麼正經,明明就被索涅奇卡誘惑得神魂顛倒。」

  愛麗絲鬧彆扭地說著。在冷汗直流的雷真背後,夜夜頓時怒髮衝冠。

  「冷靜點,夜夜!我可沒有做什麼虧心事!」

  「急著辯解反而更可疑……!」

  「這是我學習的成果!話說愛麗絲,妳這段時間跑哪去了?既然會提到女帝小姐的事情,妳總不可能不知道昨天那場戰鬥吧?」

  講到這邊,雷真頓時露出想起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的表情。

  「──妳的身體狀況也不好嗎?難道一直都在住院?」

  「這只是定期健檢而已啦。倒是妳的人偶怎麼樣了?」

  愛麗絲巧妙地岔開話題。雷真接著轉向珀西瓦爾,深深鞠躬。

  「一直沒機會說。老師,上次真是受你照顧了。那之後多虧伊歐的幫忙,現在如你所見,我的搭檔已經康復了。」

  「哦哦……埃里亞德嗎?她是個優秀的技師。」

  實際上救了夜夜的並不是伊歐內菈。愛麗絲內心頓時忐忑不安。要是讓雷真知道修好夜夜的是他的仇敵,而委託那個人的就是愛麗絲,雷真會不會因此憎恨她?

  (……我竟然會害怕被討厭?)

  加上剛才害臊的表現,實在不像平常的自己。

  就在愛麗絲不知如何處理自己的心情時,大概是顧慮到現場的氣氛,珀西瓦爾從椅子上站起身子。

  「這房間就隨你們用吧。病房大樓要我過去一趟。」

  愛麗絲聽出話中的意思,開口確認:

  「緊急患者嗎?是誰?」

  「靈藥中毒……的疑似患者。精神上出現了問題。」

  果然是指安里。愛麗絲不禁同情起夏露,並繼續問道:

  「病狀如何?」

  「不太好。不過,聽說就快可以拿到靈藥的樣本了,總會有辦法。」

  教授是現實主義者,不喜歡講沒有確切證據的話。然而他現在卻像是為了讓愛麗絲放心而如此說道。因為從小就認識的緣故,對愛麗絲來說這教授就像她的祖父──或許對方也是抱著同樣的心情。

  教授離開後,雷真坐到教授的座位上,探頭看向愛麗絲的臉。

  「總算讓我見到妳了,愛麗絲。我不會再讓妳逃掉的!」

  愛麗絲不禁怦然心動,但並沒有表現在臉上,而是冷淡回應:

  「虧你能找到這裡來。我剛好要來接受檢查的事情,你應該不可能知道吧?」

  




  


  「是我問校長的。妳好歹也告訴我聯絡妳的方法吧?虧妳還說什麼『要行動之前先聯絡一聲』。」

  「……抱歉。但我自己也很忙呀。」

  「那之前的約定還有效嗎?能不能來幫我的忙?」

  「哦?你總算明白我是必要的存在了?」

  「要是沒有妳,我可是會死的。」

  愛麗絲的臉頰不禁發燙。相對地,夜夜的視線變得越來越冰冷。大概是被那視線影響,愛麗絲的心也急速冷卻下來。

  (笨蛋,他講這話才不是那種意思好嗎?我才反而想殺了他呢……!)

  「另外,有件事我想確認一下。關於之前修好夜夜的事情。」

  「那件事埃里亞德教授應該有跟你說明過了吧?」

  「是啊,我是有聽她說明過。但伊歐那傢伙,一定有什麼事隱瞞著我。」

  直覺真敏銳。愛麗絲忍不住咂了一下舌頭。

  (為什麼那麼敏銳的直覺就不會發揮在把握女人心上面……!)

  「……妳、妳忽然是在生什麼氣啦?我又做錯什麼了嗎?」

  「沒事!別理我!」氣呼呼。

  「把金剛力埋入夜夜體內的,是伊歐沒錯嗎?」

  既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就代表雷真已經察覺到另一種可能性了。

  這下該怎麼回答才好?就在愛麗絲陷入沉默的時候,雷真感到懷疑地又繼續問道:

  「妳不講話是怎麼了?果然身體狀況不好嗎……?」

  或許是為了把脈,雷真忽然把手伸出來。愛麗絲反射性地把機械義肢縮回來,同時驚訝自己這樣的反應。

  「啊,抱歉,妳這邊的手是……」

  雷真露出發現自己做錯事的表情。愛麗絲接著笑道:

  「幹麼要抓我的手?難道你打算為我戴上訂婚戒指之類的嗎?」

  「思考也跳太多了吧!照妳這講法,我連土風舞都不能跳了好嗎!」

  「你搭檔現在能正常活動,這點花柳齋應該也已經確認過了吧?」

  「是……啦。」

  「既然這樣,你就算知道了手術的詳細過程,又有什麼意義?」

  「是沒錯啦……可是……」

  「這只是代表埃里亞德教授比你想像中還要優秀罷了。現在更重要的是,你今天又打算要做出什麼事?在比賽前偷襲劍帝和暴龍嗎?」

  「是要偷襲沒錯,但對象是薔薇的兩名魔女。」

  這下連愛麗絲的下巴也忍不住掉下來了。

  她聽得懂雷真在講什麼,但是──這傢伙到底說出了什麼話?

  「……你是不是腦袋秀逗啦?夜夜,該不會是妳掐他脖子掐過頭了吧?」

  「我腦袋很正常。我要在今天之內打倒兩名魔女,這樣一來就能拯救那兩個傢伙。」

  「你是指夏綠蒂和伊邪那岐流的公主?」

  「沒錯。這次我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呃,雖然對方早已經出手就是了。」

  既然已經讓那幫人進行接觸,我方早就算落後了。然而,畢竟雷真到昨天都忙於保護皇女索涅奇卡,這點也不能怪他。

  即便如此,今天這樣有勇無謀的發言還是要責備才行。於是愛麗絲嚴肅指責雷真的莽撞。

  「給我回想一下上次的狀況。光是要把銀薔薇一個人趕出去,我們就必須那樣大費周章地進行準備囉?如果要同時對付兩個人,只會更麻煩。更何況是要完全擊敗,在今天之內根本不可能辦到。再說,你要怎麼殺進敵人的大本營?」

  愛麗絲抓起雷真的胸前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你有必須打倒的宿敵吧?現在卻想同時與兩名魔女為敵,你以為自己有辦法全身而退嗎?只要斷個一隻手臂試試看,你在夜會上就會被劍帝打趴啦。」

  雷真一臉呆滯地看向愛麗絲,讓愛麗絲頓時尷尬起來。

  「……幹什麼啦?露出一臉呆樣。」

  「沒事,我只是想說妳真的在擔心我啊。謝謝。」

  雷真笑著臉如此說道,完全不是在聽人說教的態度。愛麗絲不禁臉紅,一把推開雷真的胸口。

  「喂,辛格,用力踹這笨蛋一腳,讓他清醒點。」

  「Mr.,大小姐只是在賣關子而已,其實她已經完全打算聽您的了。」

  愛麗絲抓起屁股下的椅子,丟向辛格。但是在辛格的〈完全統制振動〉(Fragarach)下,根本連被小石頭敲到的威力都沒造成,椅子輕易就被接住。

  不過的確如辛格所說,愛麗絲已經開始在思考手段了。

  「……反正丟著不管你也會自己亂來,我只能幫你的忙啦。會來找我商量已經算很進步了。而且那公主和夏綠蒂也不是什麼陌生人呀。」

  「感激不盡!現在妳就算要我接吻我也願意做!」

  雷真的臉頰「啪!」地發出聲響……是愛麗絲忍不住甩了他一個巴掌。

  「痛死啦啊啊啊!妳這一掌是來真的吧!?我顴骨都碎了!」

  「你這人到底是木頭到什麼程度……!哪個女人聽到那種講法會高興的!」

  愛麗絲恨不得把這男人的臉揍爛。自己竟然會打從心底喜歡上這個笨蛋,感情這種東西實在難以控制。

  夜夜這時緩緩站出來,用一臉什麼都懂的表情道歉。

  「愛麗絲小姐,真是不好意思,雷真就是這麼不懂女人心……面對夜夜的誘惑也總是不理不睬,簡直差勁透頂。」

  「不要趁機抱怨自己的不滿!還有那種事根本不差勁好嗎!」

  愛麗絲交抱雙手,立刻動起自己引以為傲的腦袋。

  「就算要我協助你,時間上也絕對不夠。現在也沒空離開這座城市呀。」

  「既然這邊沒辦法過去,讓對方自己過來怎麼樣?」

  「把她們引誘出來嗎?這想法是很好,但如果對方人在大陸我們也沒轍啦。」

  「魔女們應該就躲在附近,或是有什麼能夠立刻過來的手段。」

  「哦?我就姑且問一下,你這麼想的根據是?」

  「那群人利用夜會在進行一場賭局。要是不在附近就很難控制自己的棋子,而且用威脅的手段要求服從的話,不待在附近也會被逃掉。」

  這推論很合理。如果想要讓夏露或日輪等級的魔術師對自己言聽計從,就必須徹底監視她們才行。

  「更何況那群人的目的是神性機巧──不管那玩意落入誰手中,她們到最後的最後都還有靠武力搶奪的選擇。既然如此,她們當然應該就在這附近觀察狀況才對。」

  「很好的推測。換成我是魔女,我的確會那麼做。」

  兩名策士的意見相符。在愛麗絲的腦袋中,必要的拼圖已經漸漸完成。而且她握有雷真不知道的情報,也能預測出誰的背後是誰在操控。另外,雷真現在所處的立場,她也已經猜出來了。

  剛才雷真說過要『打倒兩名魔女』,不是三名。

  (你有沒有發現?你自己也已經漸漸被黑薔薇籠絡了。)

  灰薔薇消失之後,現在主要的薔薇只剩下黑、銀、紫三名。只要排除掉銀與紫兩人,就會形成黑薔薇與艾德蒙之間的對決。很巧的是,這正是洛基對雷真的構圖。

  (黑薔薇已經掌握那對白色的姊弟,現在又慢慢對雷真伸出手……的意思嗎?的確,在今天之內至少把銀薔薇和紫薔薇排除掉會比較好。)

  雷真的感覺相當正確。在夜會最後一幕之前,把魔女們擊敗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我們果然意氣相投呢。只要我和你成為夫妻,要征服世界也不是夢吧?」

  「別亂征服啊!再說,就算不是夫妻也可以合作吧?」

  「這關係到我的幹勁呀。好──那我就告訴你第一項作戰。」

  「拜託了。我們要怎麼做?」

  聽完愛麗絲講解的〈作戰〉內容,這次換成雷真和夜夜的下巴掉下來了。

  


  


  


  


  


  3

  


  『大小姐,車子快來哩。』

  從房門外,伴隨敲門聲傳來昴的聲音。

  日輪呆呆抬起頭。自己究竟把心封閉了多久的時間?窗外的太陽已經升到很高的位置了。

  她昨晚一夜未眠,被綺羅用魔術移到了學院外避難。

  在同窗們面臨危機的時候,自己卻什麼也不被允許做。

  就在日輪咬起下脣時,昴打開房門走進來。

  「換好衣服了咩?話說妳這臉也未免太難看啦。現在要去見的可是──」

  昴稍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露出一如往常的笑臉,繼續說道:

  「可是妳的丈夫唄。快振作點,打起精神來!」

  「……人在英國,又和土門家門當戶對的,不知道究竟是誰呢?」

  「誰曉得?搞不好是軍方的人,也或許是英國的大人物。畢竟咱們是同盟國啊。」

  這很有可能。綺羅就是有辦法安排到這種程度。

  「唉呀,很快就知道的啦。現在不就要去見面了。」

  「這麼說……也對。」

  日輪說著垂下頭。昴一瞬間感到同情地扭曲表情,趕緊轉換話題。

  「聽說大小姐今早出過門唄?有跟雷真好好打聲招呼咩?」

  「不要誤會,咱才沒有跟雷真大人見面。」

  「啥?那妳是跟誰──不,現在那不重要。妳打算對雷真什麼也不說就走咩!」

  「咱說不出口呀!」

  日輪用力拍打床鋪,接著很快又冷靜下來,聲若蚊蚋地道歉。

  「……失禮。昴也沒做什麼壞事。全都是咱的錯。」

  「是唄,一切的一切都是妳不對,日輪。」

  冰冷的聲音忽然傳來。已換好衣物的綺羅正默默站在走廊上。

  她的頭髮梳理整齊,身穿一套亮麗的友禪染和服。

  昴恭敬地低下頭。綺羅對昴皮笑肉不笑地回應後,嚴肅看向日輪。

  「瞧瞧妳昨晚的比賽。連式王子都召喚出來,卻輸得如此悽慘。妳當時可是背負著伊邪那岐流的招牌喔?」

  「──」

  「『傀儡什麼的根本靠不住,無論古今,日之本都由伊邪那岐的式神來守護』──咱們一直說著這句話守護至今的東西,這下不全都像騙人了咩?丟臉透頂。」

  日輪自己也很清楚,那是一場不可原諒的敗北。

  以日本最強自居的伊邪那岐流甚至連祕術都搬出來,卻輸給了俄羅斯的機械人偶。如果當時沒有使用式王子,搞不好給人的印象還有所不同……

  昨晚的日輪完全欠缺專注力,而原因就在綺羅所說的〈伊邪那岐之陰〉。但現在講這種事也只是藉口而已。

  「妳真的是只會耍嘴皮子,關鍵的本事一點也不行。」

  日輪的視野因淚水模糊起來,但依舊無從反駁。昴則是用力緊握拳頭……他也感到很不甘心,但同樣沒有頂嘴的資格。

  「妳看來也是時候退下了。既然魔性不夠,就當個生娃娃的道具唄。」

  「…………!?」

  「咱在十七的時候就已經給女兒御影餵奶了。伊邪那岐一族交給咱來守護,妳就快快跟丈夫懷個孩子。」

  日輪不禁用力咬緊牙根。這完全是把她當道具看待了。自己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屈辱。然而,現在也只能甘心接受。伊邪那岐流重視的只有力量。沒有力量的人講出來的話,比路邊的石頭還沒有價值。

  於是日輪不再反抗,跟著綺羅來到走廊。

  既然想也沒用,那就別想了。既然感情只會帶來痛苦,那就扼殺掉。

  日輪已經無法待在雷真身邊。

  她現在的心願,只求雷真能夠平安無事地活下去。

  虛弱的心中,忽然浮現今早夏露流下的眼淚。

  (夏綠蒂大人……哭了……)

  聽到日輪說不再是朋友,夏露就哭了。她就是喜歡日輪到這樣的程度。

  日輪的胸口頓時感到一陣痛。相比夏露那清純的心,自己的行動實在太醜惡了。

  『我至今依舊非常喜歡妳。』

  (我也很喜歡妳呀!)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無法忍受。明明日輪必須切斷對雷真的思慕,夏露卻能依舊綻放耀眼的光彩,繼續留在雷真身邊……

  日輪實在無法像過去那樣與夏露相處。那樣自己也未免太可悲了。當然,拒絕了夏露的事情也同樣很可悲就是了。

  堅硬的手指忽然伸過來擦掉日輪溢出的淚水。是昴的食指。

  昴露出擔心的微笑,玩笑似的說道:

  「表情別那麼難看,這可沒個新娘的樣子。」

  「……昴,謝謝。」

  「不謝、不謝。妳是背負著伊邪那岐一族的女人,俺和六連今後也會一直保護妳的啦──話說,那傢伙跑哪去了?」

  這麼說來,從剛才就沒見到六連的影子。綺羅的耳朵動了一下,但並沒有多說什麼,若無其事地走下樓梯。

  汽車就等在屋外的停車處,綺羅首先快快上了車。

  就在日輪準備跟著上車時,從柱子後忽然出現一名男學生。

  「大小姐,請等一下。」

  六連一反平常愛裝傻的態度,露出做好覺悟的表情盯著日輪。看到他那不同於平常的氣魄,日輪與昴都當場被嚇到。

  「……六連?有啥事?」

  「俺反對這門親事,無法服從當家大人。昴也是一樣唄?」

  「啥?就算你這樣講……你打算做什麼?」

  伴隨「鏘!」一聲金屬聲響,汽車忽然浮了起來。

  當然,那不是車子自己浮起來的。是有人把它扛起。

  犯人是一名擁有亮麗的黑色長髮、身穿和服的少女。

  「那是──夜夜小姐!?」

  日輪大吃一驚。夜夜把綺羅乘坐的車子扛起來,用力搖晃。

  司機被嚇得緊抓著座位。就連身經百戰的綺羅都因為事出突然而慌張失措。在日輪身邊,昴張大嘴巴當場呆住。

  「這……這是在搞什麼唄!」

  「不好意思啦,嚇到你們了。」

  從日輪與昴的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把氣息完全隱藏起來的赤羽雷真就站在那裡。

  他破顏一笑,冷不防抱起日輪的身子,朝氣十足地宣告:

  「有約在先的可是我。這新娘子我就帶走啦!」

  


  


  


  


  


  4

  


  剛才愛麗絲所說的〈作戰〉──

  「去綁架公主。深入虎穴,把她搶過來。」

  就是這樣極為無法無天的內容。

  搭檔夜夜當場被嚇破膽,雷真也不禁感到有點恐懼。

  「妳說綁架日輪……也未免太粗暴了吧?」

  「你有臉說?」

  「──也對。我之前也對妳做過同樣的事。」

  雷真曾經為了把愛麗絲和辛格引誘出來,綁架過安里。

  大概是回想起當時的事情,愛麗絲露出莫名妖豔的微笑。

  「也就是我們命運邂逅的那一晚呢。」

  「什麼命運啦!我那時可是差點就被殺掉了!」

  「轟轟烈烈的愛情就是要有一段像這樣的開頭不是嗎?我的意思就是要你用同樣的想法去綁架公主。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戰力。」

  聽到這句話,雷真也明白了愛麗絲的意圖。

  「今天我們的自己人太少了……」

  「沒錯,畢竟金柏莉老師聽說受了重傷。」

  「而且既然是我方主動出擊,秉持旁觀主義的協會也不可能會幫我們的忙。」

  「然後學院無論如何都希望讓夜會進行下去,所以不會想惹出多餘的麻煩。」

  「當然,身為當事人的夏露和日輪無法出手,洛基和芙蕾大概也不會行動。」

  「更何況他們是〈魔女的棋子〉,搞不好還會站在魔女陣營。」

  「這樣一來,能指望的就只剩伊歐和師父大人……嗎?」

  雖然那兩人都是很可靠的教授,但也只有兩人。

  正因為這樣,更需要增加我方的同伴。而且是願意為了這場勝算渺茫的戰鬥拚上性命的人物。

  「原來如此……所以要把日輪綁架過來,拉攏為自己人。」

  「她對你是一往情深。雖然現在還搖擺在道義與人情之間,但只要你甘願冒險,英勇地把她救出來,她肯定會站到我方。」

  「總覺得……這樣好像在利用女人心,讓我不太想做啊……」

  夜夜和愛麗絲彷彿事先講好似的同時把雷真揍飛。

  「做什麼啦!?」

  「你有臉說這種話呀,真是的……!」「雷真這個笨蛋……真是的!」

  被兩人臭罵的雷真,頓時露出窩囊的表情。辛格則是小聲竊笑。

  「既然要打倒兩名魔女,絕對需要公主的力量。與機巧師團對峙的時候,我已經掌握了她的實力。只要有她在,怎樣誇張的戲法都做得出來。」

  伊邪那岐流可說是一騎當千,能大量展開各式各樣的式神。因此日輪能夠把愛麗絲的戰略發揮到最大限度,而能夠讓日輪的魔術發揮出最大力量的人也是愛麗絲。

  「總之,我會去遊說看看她的隨從。只要那兩人其中之一站到我方來,公主想必就無路可逃了。」

  雷真接受了這項作戰後,把僅剩一邊的魔石耳環交給愛麗絲。

  「隨時保持聯絡吧。這個妳拿著。」

  是通訊用的魔具,愛麗絲應該也對這類裝備相當熟悉。於是她咧嘴一笑。

  「也就是愛的熱線嗎?」

  「雷真,夜夜也要!夜夜也要紅線相連的電話!」

  「妳整天都跟我在一起吧!而且這東西是連到伊歐那邊喔!?」

  夜夜頓時感到不悅。同時連愛麗絲也變得不太開心。

  「乾脆把這男人的嘴巴跟肛門用最短距離連接起來算了。」

  「連妳都在生什麼氣!我已經搞不懂這是什麼跟什麼啦!總之,我會照妳說的去做就是了!」

  雷真說完,便從房間飛奔出去──

  就這樣,他跑來綁架日輪了。

  被雷真抱起身子的日輪,不斷眨了好幾下眼睛。看來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相當困惑的樣子。而昴的臉上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在他們眼前,綺羅乘坐的車子被夜夜高高舉起。等到司機滾下來後,夜夜奮力把車子投擲出去。

  汽車就像小石頭一樣輕輕越過工學部的校舍。校舍的另一頭接著塵土飛揚,傳來激烈的破碎聲響。

  引擎當場爆炸,噴出黑煙。昴傻眼地小聲嘀咕:

  「這下闖禍的啦……居然對當家大人做出這種事情……你這下可回不了日本的啦……!」

  「好機會,昴!帶著大小姐快逃唄!」

  六連抓起昴的手。當然,昴立刻生氣起來。

  「六連也是同夥咩!?你到底在做什麼!」

  「這可是雷真的心意!不能辜負他唄!」

  「沒錯,昴。我們快閃人吧。」

  聽到雷真這麼說,昴伸手一把抓住他。

  「雷真!這個大白痴!那種事怎麼可能被原諒!快把大小姐還來!」

  六連介入雷真與昴之間,試著將兩人拉開。

  「才沒那種道理!當家大人可是打算招外人為婿──不是昴唄!」

  「那又如何!俺是御長老眾,加茂家的男人!死也不會背叛當家大人!」

  雷真頓時感到心痛。就因為他知道昴的心意,感觸更深。即便知道日輪會嫁給別的男人,昴也絕不會背叛一族。

  「昴……你的想法很值得尊敬,但你也動動腦子啊。」

  「喂!你可沒資格講俺的啦,這個大白痴!」

  「只要日輪成為當家,這種事情就不算什麼背叛行為了。」

  聽到這句勁爆發言,昴與日輪都頓時啞口無言。

  「日輪遲早會繼承當家的位子,政權輪替是將來肯定會發生的事。既然如此,就讓預定稍微提前一些。只要日輪變成當家,這場謀反頂多也只會被當成調皮一場而已。」

  「就算你講這種話……你扛得起責任咩?破壞親事、把當家大人扔出去、甚至還發動倒戈……你有覺悟一輩子保護大小姐咩?」

  「……那種事情以後再想。現在重要的是先離開這裡,確保日輪的安全。」

  或許只是自己想太多,但雷真總覺得日輪與昴的臉上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兩人的沉默讓雷真感到難受。不過總之為了盡快脫離現場,雷真將魔力送入夜夜體內。

  「夜夜,麻煩妳殿後了。老婆婆很快就會──」

  「啊~咱都快昏啦。一下車子亂飛,一下又冒出白痴。」

  看來遲了一步。伴隨草鞋踏地的「沙沙」聲,土門綺羅回來了。

  當然,她毫髮無傷。雖然踩著適合和服的緩慢步調,全身卻噴出黑色的火焰,每踏一步都燒焦石板路面。濃密的瘴氣迎面吹來,讓雷真的後頸不禁豎起雞皮疙瘩。

  「好久不見了,赤羽家的小鬼。」

  「……是啊,久沒見面啦,老婆婆。」

  「年輕人著實教人羨慕,講話都能不經大腦。」

  這是在暗諷雷真說話沒禮貌,是個沒氣質的小鬼頭。

  「畢竟我出身卑賤,這點事妳就別追究了。」

  「那個卑賤之人,找華族有何貴幹?」

  「如妳所見,我是來要走日輪的。」

  「實在是……好大的膽子……那種事情……」

  綺羅下垂的雙肩微微顫動。本來以為她是在笑,但緊接著──

  「你休想!」

  臉色凶狠的綺羅大吼一聲,放出的魔力化為暴風,颳向雷真與夜夜。

  從綺羅的影子中冒出巨大的人影。是體型將近人類兩倍、擁有實體的鬼。從它身上感受到與綺羅同等的威脅,讓雷真忍不住冷汗直流。

  「這鬼、是什麼東西……!?太誇張了……!」

  「雷真,請帶著日輪小姐快逃!這邊交給夜夜擋──」

  站到前方的夜夜,被鬼的鐵拳擊中。

  拳頭光是揮動就讓大地裂開。伴隨「啪嘰!」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夜夜當場被揍向遠方。如砲彈般一路飛到女生宿舍,硬生生撞壞外牆。

  雷真不禁感到錯愕。剛才這招他根本沒看清楚,簡直是與巨大身軀不相符的敏捷性。

  抱在手中的日輪顫抖起來,呼吸也很急促,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她究竟是在害怕祖母,還是害怕鬼?

  雷真雖然不清楚,但還是開口激勵未婚妻。

  「別擔心,我會想辦法。」

  日輪沒有回應,把鐵青的臉蛋轉開,彷彿是在拒絕雷真的心意。這反應出乎雷真的預想,可是現在也沒時間問她理由了。

  鬼這次逼近雷真,六連慌張大叫:

  「昴!咱們去加入雷真的行列唄!」

  「別說蠢話!那種事怎麼可能辦得到!」

  「比起家規,大小姐比較重要啊!俺陷害大小姐的時候,昴不是動怒了咩!」

  「呃……是那樣沒錯,但這是兩碼子事……」

  「來,昴,別呆站在那裡。」

  綺羅聽到他們的對話,搶先說道:

  「趁咱擋著〈月〉的人偶,去把那不成材的丫頭搶回來。」

  「呃……可是……咱……必須先聽聽大小姐的意願。」

  「用不著、用不著,她本人不也說過自己會招女婿?」

  「說得……也對……」

  昴雙手結印,用苦澀的表情看向雷真。

  「抱歉,雷真……急急如律令──馬士羅,式神召來!」

  接著撒出符咒。符咒立刻被瘴氣包覆,化為好幾十隻猿猴式神。

  雷真因為抱著日輪,雙手空不出來。夜夜也還沒重新站起來。被這麼大量的式神襲擊,赤手空拳的魔術師根本無從對抗──正常來說的話。

  隨著「叮」一聲清脆的聲響,一陣銀色的風忽然撕裂天空。

  大群的式神當場被斬斷,光靠一招就被屠殺,化為破碎的紙片。

  全身包覆凜冽寒氣的伊呂里緩緩從天而降。

  「退下,這群魔性之獸。你們的黑暗會玷汙雪原。」

  伊呂里每揮動一次纖細的手臂,便伸出銳利的冰刀,將式神一一消滅。那姿態宛如跳舞般美麗,也因此教人畏懼。

  簡直就像奪取性命的死神。雷真忍不住露出笑臉。

  「真是天下無雙啊,喂!」

  「雷真~~~~夜夜也是、夜夜也是能幫上忙的~!」

  夜夜彈開瓦礫堆,站起身子。光是看到姊姊前來援助,夜夜全身就莫名充滿力量。利用金剛力固定被折斷的手臂後,衝向巨鬼。

  「夜夜可不會讓姊姊大人自己賺分數的!」

  「既然這樣!我也來賺分數吧♥」

  少女開心的聲音傳來,魔力波紋瞬間擴散到周圍。

  從正面突擊的夜夜,踢向巨鬼的背部。是利用八重霞製造的錯覺。這樣一來,夜夜的打擊可說是變得更難以對付。就算對手因此決定防禦到底,伊呂里也有各種手段從遠距離料理敵人。

  三人齊聚發揮出不同次元的強度。於是綺羅暫時讓巨鬼回到自己身邊。

  就在那個瞬間,鬼的脖子忽然裂開。是靠八重霞隱身發動的奇襲──小紫的銀劍帶著雷真大量的魔力,斬開了魔法生物的軀體。

  瘴氣如血花般噴出。血霧接著化為蝴蝶,包圍小紫。

  看來是將巨鬼洩出的瘴氣回收利用,變化成新的式神了。

  式神的能力引起劇烈爆炸。紅翼陣的線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小紫拉回來,讓她只受到輕微的損傷。要是直接中招,就算手腳四分五裂也不奇怪。

  「這是什麼誇張的反擊……!」

  雷真頓時傻眼。真是可怕的實力。土門綺羅果然是日本最強的魔術師。

  然而,花柳齋的雪月花也是日本最強的自動人偶。

  綺羅大概也清楚這點,而沒有貿然出手,只憤恨地看著三姊妹。

  「哼……花柳齋,又來攪局。實在教人生厭。」

  「……又?」

  「千妖萬邪皆聽從我命──酒吞,速速殺敵!」

  綺羅結印,聚起魔力。巨鬼的肌肉頓時隆起,變得結實。全身布滿黑色的雷電。光是輕輕蓄力,就「轟!」地傳來衝擊。

  「喂……難道、那隻鬼……!」

  最糟的想像閃過雷真腦海。那隻鬼該不會是──

  直到剛才都沒有使用能力,只靠本身的臂力在戰鬥?

  鬼揮出鐵拳擊中伊呂里。眾人光是要理解這樣的事情就花了眨上好幾眼的時間。直到看見碎裂四散的冰牆、沾滿鮮血的銀髮與崩塌的校舍牆壁,才總算意會過來。

  「姊……姊姊大人……!?」「姊姊大人──!」

  姊妹發出顫抖的聲音。伊呂里為了讓妹妹們放心,在瓦礫堆中露出微笑。

  「不要緊……這點小傷──」

  她說到一半便吐出血塊。不斷湧出的鮮血把瓦礫染成一片赤紅。

  雷真恐怕是第一次目擊到伊呂里被對手直接擊中的場面。

  如果遇到難以擋下的攻擊,伊呂里通常會將對手的力道架開到旁邊。看來這次敵人的動作實在快到讓她來不及做出判斷,而且相當強勁。

  (明明就有施展八重霞……居然還正確看出伊呂里的位置……!)

  有一說法是,式神的類型有幾百種。論戰術的多樣化是對方占上風,魔力的總量是對方占上風,身為魔術師的等級也是對方占上風……土門綺羅根本毫無死角。

  贏不了。雷真的直覺如此告訴他。至少在沒有策略的狀況下,絕對贏不過!

  雷真擠出渾身的力量,放出魔力線。

  朝小紫伸出三條,朝夜夜和伊呂里各伸一條,將龐大的魔力提供給三姊妹。

  「雪月花,吹鳴、三十六、環!」

  『是!』

  對一個詞一個詞仔細傳達的指令,姊妹們同時回應,並分別啟動自己的魔術回路。夜夜衝向敵人,伊呂里射出遠程攻擊,小紫擾亂四周一帶。

  「太嫩了!」

  綺羅讓魔力爆發,只靠連魔術都不算的單純力量炸飛三姊妹。接著露出昂然得意的冷笑,卻忽然又僵硬起來。

  在綺羅的脖子上,有五條從雷真右手伸出的魔力線。

  「哦……紅翼陣……〈縛繩血鎖〉……是唄。」

  細線侵入魔力循環系統,干擾通路。綺羅的抵抗相當強烈,細線一條接著一條被切斷。然而,雷真的目的其實並不在此。

  不知不覺間,綺羅眼前出現一個圓筒狀的物體。

  想必綺羅並不熟悉那是什麼東西。在她還沒理解之前,震撼彈便引爆了。這東西對平常的綺羅根本無效,但如果是魔力遭受干擾的現在……!

  閃光與爆炸聲激烈震盪綺羅的腦袋。趁著綺羅感到暈眩的時候,三姊妹已經按照指示做出行動。

  夜夜抱起伊呂里,小紫提高八重霞的濃度,伊呂里揮舞冰刀,從式神的包圍中殺出一條路。綺羅這才發現雷真的企圖,咂了一下舌頭。

  「別想逃!你要把日輪帶到哪去!」

  「試著找找看啊!伊邪那岐流不是連占卜都一流嗎!」

  雷真丟下這句話後,抱著日輪拔腿逃跑。

  綺羅越離越遠的聲音,就像亡靈呢喃似的忽然在耳邊響起。

  「你就儘管逃得遠點唄。讓咱找到你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要把這句話當成是對手不服輸,聲音聽起來也未免太充滿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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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3 是如此可愛

  


  


  1

  


  安里被關在醫學部的隔離病房樓中。

  病房施有嚴密的魔術防禦,對外沒有窗戶。安里本身也被銬上封魔手銬,無法離開病床周圍。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讓人精神上感到不悅。陸續不斷的問診與檢查總算告一段落,現在只剩一名戴黑框眼鏡的青年醫師留在房中。

  「哦,怎麼啦,安莉艾特小妹妹?在發什麼呆?」

  克魯爾醫師打開裝有巧克力的盒子,拿到安里眼前。

  「巧克力有提神的效果喔。要不要我熱一下?」

  安里沒有回應,對克魯爾一點興趣都沒有。

  發現對方不理睬,克魯爾只能傷腦筋地搔搔頭,把巧克力收回來。

  安里這時發現在克魯爾背後,敞開的房門外,有一名珍珠色秀髮的少女。

  蓋到眼睛的斗篷,抱在腋下的無鞘黑刀,安里都有印象。是名叫海賽爾‧海姆達爾的一年級生,和安里同是葛洛麗雅的部下。

  安里以為她是接到同樣的命令,來和自己取得聯絡的,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海賽爾的紅色眼眸悲傷地注視著安里。

  走廊的警衛發現海賽爾,將她趕走。等到海賽爾的身影消失後,安里也遺忘了她剛才出現在那裡的事情。

  身體好沉重,連呼吸都感到難受。看著束縛自己的封魔道具,安里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真滑稽,學院的老師們都在害怕我。)

  安里記得過去自己並沒有魔術的才能。

  然而,王妃葛洛麗雅幫她喚醒了潛藏在體內的素質。

  實在太簡單了。輕輕鬆鬆就達到了與姊姊同樣的等級。不,搞不好現在的自己,實力已經比姊姊還要強也說不定。

  ……不知為何,總覺得很不舒服。心中感到莫名不悅。

  (陛下究竟怎麼了?我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

  或許是另一邊的工作進行得不如預期中順利。若是這樣,能拯救葛洛麗雅大人的就只有自己了。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拯救主人才行──

  『噢噢,吾主,請您克制自己。』

  在安里眼前,什麼也沒有的虛空,忽然出現一套全身鐵甲。

  安里在小時候看過與這同樣的東西。是貝琉宅邸中伊萊恩穿過的禮儀鎧甲。從克魯爾沒做出反應的樣子看起來,他並沒有看到這套鎧甲。檢測魔力的警報聲也沒有響起。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是安里的守護精靈。

  (妳回來了,希兒瓦爾麗。)

  『是,這束縛相當麻煩……讓我花了不少時間才恢復力量。』

  (陛下沒事吧?妳知道狀況嗎?如果還不知道,現在馬上去──)

  『吾主。』

  斥責似的聲音,讓安里反省起來。自己不可以衝動。如果想幫上葛洛麗雅的忙,就更應該保持冷靜。精靈在頭盔下露出溫柔的微笑。

  『請放心,我必定會讓您獲得自由的。也會讓您從心中的牢籠解放出來。』

  (……妳說這話可真奇怪。心中的牢籠?獲得自由又是什麼?)

  『獲得自由,便是得到救贖。您必須被救贖,因為您是應當被救的人。』

  安里雖然聽不懂意思,但精靈毫無迷惘的這句話還是讓她心中感到舒服。

  我是應當被救的人。我是應當被救的人!

  『沒錯。您一直以來都在期望被拯救。』

  戴手甲的指頭輕撫安里臉頰。霎時,斷斷續續的影像閃過安里眼前。

  溫和的陽光透過枝葉灑落庭院。被許多朋友圍繞的姊姊。祖母誇獎姊姊時的眼神。以及躲在樹後窺視這一切的自己──

  那一天,那一刻感受到的痛苦再度湧上腦海。

  從暗處眺望耀眼的明亮世界,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也許正如希兒瓦爾麗所說……安里一直都希望自己得到救贖。

  教人抓狂的感情不斷溢出。克魯爾察覺異狀,趕緊把報紙丟到一旁。

  「哦哦!?這淚水是怎麼回事?妳哪裡痛嗎?心臟嗎?還是腦?」

  安里沒有聽到這些話。她的耳朵現在只聽著鎧甲的聲音……

  『吾主,請您放心。讓我成為您忠實的守護者,優秀的建議者。』

  (好、好……!快告訴我,該怎麼做才好……!)

  『那當然。那麼首先,從脫困的方法──』

  「喂,醫生!你沒有對安里做了什麼怪事吧?」

  非常不巧地,一名不速之客這時到來。

  希兒瓦爾麗的氣息消失,取而代之地,夏露走進病房。

  「呃──為什麼安里在哭!?這隻野獸做了什麼嗎!?」

  「等等,不是那樣啊!我可是有證人!這房間可是有教授在監視的!」

  即使克魯爾如此否認,夏露依舊露出懷疑的眼神。

  「……要是你敢做出什麼變態行為,我就去跟金柏莉老師告狀。」

  「我真的什麼事都沒做,Sir!」

  克魯爾誇大地發抖起來,然後輕輕拍了一下夏露的肩膀。

  「那麼,接下來就交給妳啦,『姊姊大人』。」

  「啊──是。謝謝你照顧安里。」

  看到夏露坦率道謝,安里不禁感到有點不對勁。然而,她很快又失去了興趣。不管夏露有什麼改變,都和安里無關。

  「早安,安里!妳感覺還好嗎?」

  安里沒有回應。她不覺得這樣的詢問有什麼意義。

  「臉色看起來不錯呢。妳有乖乖吃飯嗎?如果還沒吃,要不要一起吃早──」

  「……不要吵吵鬧鬧的。我不想吃東西。」

  「是、是嗎?但是肚子裡還是填一點東西比較……」

  安里用冰冷的眼神看向夏露,讓她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陷入沉默。

  「妳還有什麼事?」

  這是在暗示『沒事就給我回去』的意思。夏露不禁露出僵硬的笑容。

  「……妳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幾天前的記憶閃過安里的腦海。

  在安里恢復意識的時候,一名紅髮女教授對她這麼說過:

  『知道我是誰嗎,安莉艾特?』

  安里當然知道她是誰。是機巧物理學的金柏莉教授。她的成就、專門領域、性向甚至對紅茶的喜好,安里腦中關於她的知識非常豐富。

  金柏莉也好,姊姊也好,到底是在對安里尋求什麼樣的答案?

  ……不,沒必要去思考。安里看向姊姊,機械性地回答:

  「妳是夏綠蒂‧貝琉。安莉艾特的姊姊。」

  「不要用……那種講法呀。」

  安里閉上了嘴巴。既然陳述事實會傷害對方,那保持沉默還比較好。

  「我們之前是住在一起的喔……?」

  「…………」

  「一起吃飯、一起睡過覺喔……?」

  「…………」

  「妳也說說話呀……!」

  安里不禁煩躁起來。明明不管講什麼都會感到不滿,卻又要求自己講話。

  「妳也……變得討厭我了嗎?」

  「──也?」

  雖然這講法讓人有點在意,但安里還是把那疑問從腦中拋開,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對妳並沒有那樣特殊的感情。我會許可、要求與妳見面,也不是出於我的意願。」

  夏露頓時凍結似的全身僵住。

  睫毛一點一點變得溼潤,淚珠漸漸湧出眼眶。

  「……夏露,我們走吧。」

  西格蒙特在夏露耳邊如此催促,然後揮了一下牠細細的尾巴。

  「打擾妳了,安里。我們下次再來。」

  「……不用來也沒關係。」

  安里這麼說雖然是『你們不用勉強自己』的意思,但這句話似乎成了致命的一擊。夏露溢出豆大的淚珠,摀著嘴巴跑走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看到她那樣子,自己都會感到鬱悶起來。安里並沒有要欺負夏露的意思,單純只是對她沒有興趣而已。

  『她的能力雖然還算優秀,但精神構造簡直跟幼兒沒兩樣。』

  希兒瓦爾麗這時出現,述說感想。安里完全同意她這講法。

  『相較起來您更能為陛下立功呀,吾主。』

  這點安里也感到同意,並對此感到自豪。

  『哦──真巧,看來時候已到。陛下的訊息送來了。』

  (真的嗎!?太好了……陛下平安無事呀……!)

  『那當然。那麼我們也開始行動吧。為了陛下。』

  安里心中充滿喜悅。因為自己很快就能見到女王,並為她立功了。

  


  


  


  


  


  2

  


  夏露拖著腳步,走在微寒的醫學部走廊上。

  『我對妳並沒有那樣特殊的感情。』

  安里說過的話語不斷迴盪在耳邊。與其這樣,不如被說討厭還好受些。現在的安里對夏露連討厭的感情都沒有,認為夏露根本可有可無。

  安里的心中只有銀薔薇,跟還是女王的士兵時沒有兩樣。

  走著走著,夏露回想起安里的笑臉。如春季透過枝葉間灑落的陽光般的那張笑臉──那溫柔善良的妹妹,難道已不存在於地球上任何地方了嗎?

  (她在!她還在!安里還確確實實存在於她體內!)

  夏露用力甩甩頭。她的心靈依靠無他,正是魔女說過的話。

  『我會把妳妹妹還給妳。而且是原來的那個孩子。』

  魔女確實這樣說過。只要夏露成為魔王,就會把安里還給她。

  夏露把身體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凝視窗外修復工程的廢材放置場。

  宿有葛洛里亞〈影子〉的自動人偶就混藏在大量的破銅爛鐵中。外觀與氣息完全溶入在風景裡,即便是知道它存在的夏露,如果沒有精靈的協助也無法辨別。

  那人偶雖然尺寸一般,但性能卻遠超過〈tank〉世界主宰。是魔防的最高型態,連滅元素都無法攻擊。而且使用者還是葛洛麗雅本人。就算夏露已學得魔劍鬥法,與之正面單挑十之八九還是會輸。

  這時,夏露忽然在破銅爛鐵中發現一具軍用犬型自動人偶的機械框架。

  她反射性地回想起自己疼愛過的機械犬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並非戰鬥用,而是當成寵物,頂多只能『看顧小孩』的人偶。是街上的技工師傅閒暇之餘設計出來的東西。雖然身體是金屬製,但動作與思考模式與一般的狗別無二致。父親埃德加覺得有趣,因此把牠當作五歲時的生日禮物送給了夏露。

  夏露非常喜歡阿爾弗雷德,將牠當成真的小狗疼愛。但諷刺的是,阿爾弗雷德後來傷害了王子艾德蒙,成為一家離散的導火線。

  當時阿爾弗雷德是由安里在管理……這真是對安里做了一件殘酷的事情。她想必一直以來都對這件事抱著罪惡感吧。

  對於那樣的妹妹,夏露明明是很重視──一直都非常重視的。可是……

  (安里她已經……全都忘掉了呢……)

  如果因此可以讓她從罪惡感中獲得解脫,或許這樣也──

  (一點都不好!)

  夏露在內心否定。當然,罪惡感這種東西不要也罷。然而現在的安里是被魔女支配著心靈。妹妹遭到洗腦,成為結社的手下,這怎麼可能是好事。

  一定要讓安里恢復以前的樣子。一定要從葛洛麗雅的魔掌中把她奪回來。可是……

  魔女無時無刻都在夏露附近,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昨晚準備的王牌,要是魔女本人不現身,也沒有使用的機會。

  西格蒙特雖然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即使是活了一百五十年的西格蒙特,面對失去好朋友與妹妹的少女,大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就在夏露呆站在原地時,有個人物對她搭話了。

  「嗚,夏露。」

  夏露聽到自己的名字,而呆呆抬起頭。

  芙蕾就站在走廊上,幾乎全身都是活體的犬型自動人偶加姆也在身邊。

  「打起精神。我來接妳了。」

  「……接我,是什麼意思?」

  「我會幫忙夏露。因為夏露和安里、都是我的朋友。」

  芙蕾露出微笑。雖然夏露聽不懂意思,但這句話就像溫暖的牛奶般滲透到她心中。

  對了──沒錯。即使被日輪討厭,被安里遺忘,夏露也不是孤單一人。還有願意為她擔心、願意幫助她的人。

  還有能察覺出夏露內心痛苦的人。

  夏露再也忍不住地撲向芙蕾的胸口。

  「妳那溫柔善良的性情與實際上非常堅強的個性,我都好喜歡……!」

  「嗚,好害羞。謝謝──」

  「就算胸部很大我也會原諒妳!」

  「嗚!?」

  「哼……那樣脆弱的女孩,丟著別管不就好了。」

  讓人聯想到冰冷金屬的尖銳聲音忽然傳來。

  除了芙蕾以外,還有另一名少女靠在走廊的牆上。頭上深戴的斗篷底下,露出嘲笑似的紅色眼眸,以及珍珠色的短髮。

  「海賽爾──」

  「看來強如〈暴龍〉這下也被打垮了呢,痛快!」

  「不可以講那種話!會傷到夏露!」

  比起夏露,反而是芙蕾先生氣了。夏露本來擔心芙蕾會因此被砍,但海賽爾卻只是感到不滿地把臉別開而已。

  芙蕾接著抱住海賽爾的頭,像安撫小狗似的摸起她的頭。明明是在實戰中敵對過的對手,芙蕾卻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

  「真是的──煩死了啦!簡直像白痴一樣!只會傻笑!」

  海賽爾臉頰泛紅,拍開芙蕾的手。雖然語氣強硬,但並沒有敵意。

  夏露不禁當場呆住。這是怎麼回事?那個危險人物,現在竟然這麼溫順。

  於是她對芙蕾小聲說道:

  「妳也太厲害了。是怎麼馴服那女孩的?」

  「嗚?海賽爾她、就像我的妹妹呀。」

  「呃,妳們的確都是D-works的──但她可是布朗森的女兒喔?」

  「可是海賽爾並不壞。」

  芙蕾輕輕微笑。大概就是這樣天然無害的個性,馴服了海賽爾。就跟馴服野獸是一樣的訣竅。

  夏露帶著還以顏色的心情接著對海賽爾說道:

  「妳待在這種地方沒關係嗎?很~恐怖的王妃大人就在附近喔?」

  「我不怕。這裡是感知範圍外。」

  海賽爾若無其事地斷言。芙蕾也點頭表示沒問題。

  夏露忍不住眨眨眼睛。難道對方展開了什麼遮蔽結界嗎?但學生程度的結界,對薔薇的魔女應該無效才對呀……?

  海賽爾似乎抱有絕對的自信,而接著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打算要打倒銀薔薇。讓妳來幫忙我,也是可以。」

  「什──笨蛋!妳忽然在說什麼!?」

  夏露趕緊確認窗外。海賽爾則是咧嘴一笑,挑釁似的說道:

  「膽小鬼。我會出面戰鬥,而暴龍卻只打算躲起來哭嗎?沒出息地哭哭啼啼嗎?」

  被她這樣挑釁,夏露不服輸的火苗也燃燒起來。

  「光用嘴巴講是很簡單。但要是敢反抗,可不知道安里會發生什麼事喔?」

  「被搶走的東西,只要搶回來就好。不管是安莉艾特的身體還是心靈,我都會奪回來。」

  「不要說得那麼簡單!妳難道不曉得安里現在的狀況嗎!?」

  安里的人格被破壞了。如果她無法恢復原狀,就算打倒魔女也沒有意義。因為知道治療手段的人,就只有葛洛麗雅。

  「醫學部的教授們也束手無策。只能拜託王妃大人──」

  「有辦法。安莉艾特本來的意識並沒有死,只是陷入沉眠而已。」

  被海賽爾強勁的眼神一蹬,夏露當場畏縮起來。

  現在的海賽爾感覺比上次對峙的時候還要有魄力。

  「……妳要是敢亂講,我可不會原諒妳喔?」

  「我沒有亂講。王妃是利用人為增強的方式,強制喚醒了安莉艾特的精靈感應力。這行為也影響到了她的人格。」

  從剛才就保持沉默的西格蒙特,在夏露的帽子上難受地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那是〈調換兒〉(Changeling)……!」

  海賽爾的表情微微放鬆,並點點頭。

  「看來龍知道這件事。」

  「但我不清楚王妃是使用了什麼手段。如果是靠外科手術,就必須先確定被改造的臟器,然後進行復原或切除。如果是透過魔術性改造,就要確定出儀式,並準備對抗魔術。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事情。」

  「我知道她被做了什麼。因為我曾經是王妃養的狗。」

  夏露與西格蒙特同時『啊!』了一聲。

  沒錯。安里在王妃底下開始被〈養育〉的時候,海賽爾是王妃的尖兵。如果正如世間謠傳所說,D-works與GLR之間有私下互通,那麼海賽爾就是在學院中唯一通曉GLR內情的人了。

  「如果妳決定要協助我們了,就跟上來。」

  海賽爾轉身踏出步伐。芙蕾也跟在她後面。

  「等等!妳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要反抗王妃?」

  海賽爾停下腳步,思考似的沉默了一下。

  「……陛下賜給了我復仇的機會。對於迫使我父親遭處極刑的傢伙……我還沒有原諒。但安莉艾特被做的事情,要另當別論。」

  「也就是出自俠義心?因為同情安里所以出手幫忙嗎?」

  「不,是出自個人動機。我只是希望和安莉艾特……成……為……朋……」

  「嗯?妳說什麼?」

  被斗篷掩蓋的側臉變得越來越紅。芙蕾大概是知道這件事,露出笑咪咪的表情。海賽爾接著忽然生氣起來,自暴自棄似的大叫:

  「囉嗦,快點決定!妳要幹!?還是不幹!?」

  夏露緊閉起雙脣,然後毅然回答:

  「我幹。」

  要不要幹這種事,她早就決定好了。

  只是機會一直沒有到來而已。找出治療安里的方法、抓到葛洛麗雅的破綻、讓夏露可以單獨打倒魔女的大好機會,根本就像奇蹟一樣。

  然而,如果有人願意與自己一起搏上性命,就沒有等待奇蹟發生的必要了。

  「無論妹妹還是朋友,我都要救!薔薇什麼的全部吹散就好了!」

  很像那個人經常會講的話語,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這一點讓夏露感到無比自豪,同時鼓起了萬分勇氣。

  海賽爾轉頭隔著肩膀看向夏露,如堇花般露出樸素的笑容。

  「膽小鬼暴龍也總算有點骨氣了。」

  「誰是膽小鬼!我才要問妳,真的做好覺悟了嗎?剛才我也說過,我們在這邊對話的樣子,王妃大人想必也有看到喔?」

  「我剛才也說過,魔女的〈影子〉無法確認我們的狀況。」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

  「就是有可能、辦到喔!」

  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氣喘吁吁地從走廊上跑過來。

  是伊歐內菈‧埃里亞德教授。大概是因為專於研究的緣故,看起來相當運動不足。臉蛋長得與她一樣的自動人偶則是面無表情地跟在一旁,攙扶著自己的主人。

  「埃里亞德教授……還有伊凡?」

  「妳!妳!妳總算!」

  「……請妳先調整呼吸吧,聽得我都要窒息了。」

  「妳總算下定決心了呢,夏露!接下來的事情就放心交給我──天才伊歐內菈‧埃里亞德教授吧!」

  伊歐內菈驕傲地拍打胸脯,結果又嗆到了。看著被伊凡輕撫背部、拚命調整呼吸的她,夏露只能感到滿心的不安。

  


  


  


  


  


  3

  


  在學院深處,杳無人煙的樹林中,一具機械人偶呆呆站著。

  埃癸斯Ⅱ。利用現代技術重現出傳說級自動人偶埃癸斯的GLR最新型機。

  那具埃癸斯Ⅱ歪了一下頭。是仿照使用者葛洛麗雅的動作做出來的行為,代表葛洛麗雅對於夏露脫離了自己監視的事情感到疑惑。

  (對埃癸斯Ⅱ的控制不太穩定。這是故障嗎……不對。)

  正當陷入思考的時候,地上的土壤忽然隆起,飛出一隻漆黑的野獸。

  一記漂亮的偷襲,卻沒有擊中目標。魔防之盾霎時展開,阻擋了野獸的攻擊。

  埃癸斯Ⅱ的魔術回路是高效率的〈魔防〉,不可能輕易被貫穿。

  『真是在奇妙的地方來了場奇妙的會面呢,紫薔薇。』

  葛洛麗雅叫出對方的名字,於是從土中冒出一名年老的女性。

  「原來是銀薔薇姑娘的人偶……這還真是抱歉,咱現在有點急事。咱的孫女被人綁架了。」

  『綁架?那還真是──大事一件呢。』

  「是唄,大事一件。因此還請妳多多包涵。」

  紫薔薇彎下腰,深深致意,讓葛洛麗雅頓時不知所措。

  這行為讓人感到欣悅的同時,也帶有難以讀出對方深意的恐怖。表面上越是柔和的人,越難以猜測內心抱有何種敵意。更何況對方是歷經歲月磨練的魔女,相比之下,葛洛麗雅就像個小丫頭。

  對方嘴上說自己孫女遭人綁架,態度卻相當從容。策士葛洛麗雅察覺出其中藏有謀略的氣息,但並沒有表現在臉上,而是閒聊似的說道:

  『來得正好。我有件事想問問妳的見解。昨晚的事件妳怎麼看?』

  「妳是指灰薔薇的那件事?那巨人──著實漂亮。」

  『漂亮?還真是有個性的感想……不,仔細想想,妳和金薔薇同樣會使用瘴氣,想必對那類的怪物也司空見慣了。』

  「哦,說到金薔薇,那人實在教人同情。」

  『怎麼聽都不像是真心話呢。阿斯特麗德可是想取妳的性命呀。』

  「都過去了。憎恨已經往生的人也沒有意義。不過,對於討伐了金薔薇的人咱倒是要好好感謝才是。」

  葛洛麗雅頓時感到不對勁。已經往生?真的是那樣嗎?

  照黑薔薇的說法,金薔薇是『殺了也不會死』的大魔女。

  總覺得自己漏看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某種因為過於理所當然,讓人連自己漏看都沒察覺到的決定性事項。

  既然紫薔薇能夠像這樣再度現身,就代表金薔薇的影響力已經消失沒錯。而且如果金薔薇平安無事,絕不可能會原諒薔薇們正在進行的這場賭局。然而……

  (……危險因素還是盡量減少為妙。就用今天這一步棋決定情勢吧。)

  葛洛麗雅今天準備要做的事情,才是唯一正確的棋路。

  (真該感謝一下灰薔薇呢。不但自己喪命退場,還讓拉賽福吞下一敗,這下輿論都傾向敵視學院了。)

  昨晚發生的基內斯騷動,又再度引發波折。都市內的居民們陷入混亂,加強了對學院的批判聲。就跟上次葛洛麗雅支配學院的時候是類似的情形,但相異之處是葛洛麗雅這次沒有站在舞臺表面,因此不需要擔心被視為反派。

  現在正是讓拉賽福下臺,同時從艾德蒙手中奪回政權的大好機會。

  (黑薔薇與紫薔薇都擁有強大的〈轉移〉魔術,要徹底收拾並不容易──不過,勝利手段不是只有屠殺,只要讓她們遠離學院就行了。)

  只要將她們趕到無法對神性機巧出手的距離外……

  (不就是……我的勝利了嗎?)

  正當葛洛麗雅想到這邊的時候,紫薔薇態度親切地道別。

  「那麼,咱這要去尋找孫女的下落。剛才實在是失禮了。」

  瘴氣聚集到紫薔薇腳下,將她拉進土中。

  等到紫薔薇離去後,葛洛麗雅彷彿揮舞指揮棒似的揮動手指。

  『過來吧,安莉艾特。』

  「屬下來了。」

  真的就在眨眼間,安莉艾特現身了。她身上穿的已經不是病袍,而是一套戰鬥裝。看來她早就做好脫逃準備,在等待召喚命令。

  安莉艾特卓越的精靈感應力,使她的支配能力超越了葛洛麗雅至今見過的所有精靈使。周圍的精靈都無條件服從於她,守護在她身邊。

  這女孩擁有妖精學上被稱為〈精靈女王〉(Crystalia)的資質。

  這項資質正是取自過去那位代表性人物的稱號,被如此稱呼。

  『妳已經十足有〈精靈女王〉伊萊恩的樣子了呢。非常出色喔,安莉艾特。』

  「感謝您的誇獎。」

  安里畢恭畢敬地跪下。葛洛麗雅感到滿意,瞇起人偶的眼睛。

  『我有重要的任務要交給妳。來助我一臂之力吧。』

  安里頓時停下呼吸,臉頰染成一片薔薇色,露出難掩喜悅的表情。

  『現在正是需要妳力量的時候。成為我的禁衛兵,保護我的安全。』

  「遵命!女王陛下!」

  面對開心低下頭回應的少女,葛洛麗雅打從心底感到喜愛。

  想必只要葛洛麗雅下令,就算是要殺掉都市中所有人這女孩也會照做。

  『噢噢,妳真的是如此可愛──』

  的棋子呀。

  


  


  


  


  


  4

  


  「那麼就來開作戰會議吧。首先,關於把魔女小姐引誘出來的方法──」

  聽到伊歐內菈一下子就切入主題,夏露趕緊插嘴:

  「請等一下,埃里亞德老師。在那之前……」

  她用敬語稱呼後,戰戰兢兢地環顧研究室內。膠漆味道還很新,牆壁顏色也很鮮豔。大量零件、工作儀器與電線類塞滿整個房間。看來伊歐內菈對研究的熱情依舊,但空蕩蕩的書架卻讓人感到哀傷。

  芙蕾、夏露與海賽爾三人彷彿在聽講似的圍繞在伊歐內菈身邊。

  




  


  「這裡真的沒有被監視嗎?如果不先知道遮蔽的手法,我靜不下來呀。」

  「魔女小姐絕對看不到啦。或許。」

  「那到底是看不看得到!請不要講到一半就失去自信呀!」

  「因為我不確定假說正不正確嘛!都是靠推論、推定、推測的呀!這種事情是小艾米的專門領域,我的專業是玩組機械!」

  伊歐內菈大聲嚷嚷後,沒什麼自信地小聲嘀咕:

  「簡單講就是我準備了對抗魔術,對付已經失傳的大魔術〈墨丘利的殘影〉。」

  夏露第一次聽到這個魔術。面對疑惑歪頭的她,伊歐內菈露出充滿知性的眼神說道:

  「夏露同學都沒有感到疑惑過嗎?監視妳的那具人偶,明明使用者就不在附近,到底是從哪裡獲得魔力,然後像操縱者本人一樣動作、講話的?」

  「我是有感到疑惑啦……」

  「那就是這樣的祕術,可以無視於距離限制輸送魔力。」

  能單獨行動的自動人偶通常要不是禁忌人偶,就是搭載了大容量的電池。然而那具人偶怎麼看都沒有這些特徵。

  而且不是照人偶本身的意志,而是接收葛洛麗雅的意志在講話。

  可見它確實是被使用者的魔力操縱,但使用者卻不在附近。

  「仔細想想,這完全不符合理論呢。」

  「超~簡潔來說,就是異界轉移的應用手法。經由異界輸送魔力。」

  「嗚,異界……」

  大概是知道什麼事情的緣故,芙蕾頓時臉色發青,用力抓住裙子。

  「這就是〈墨丘利的殘影〉。聽說只要到魔女小姐的等級,甚至連自己的靈體都能輸送。雖然因為沒測試過所以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那試試看不就好了?」

  「真是的~~夏露同學的評價D!」

  「D!?我從來沒拿過那種成績呀!?」

  「我不是說過已經失傳了嗎!畢竟那可以靠超光速傳達情報,很明顯就是關係到宇宙真理的東西,讓人都不禁感嘆『啊啊,原來世上真的有天才呢~』的程度呀!」

  伊歐內菈「碰碰碰」地敲打桌面。被那氣勢嚇到的夏露,接著又繼續問道:

  「既然是已經失傳的祕術,王妃大人是怎麼使用的?難道那人偶是傳說級之類?」

  「不是那樣。只要是薔薇,每個人都會使用啦。妳知道魔女小姐們的指環嗎?就是看起來像魔水銀跟永久金合成的那東西。」

  「薔薇的印章……也就是說,那指環是祕術的魔具?」

  「歷史不長的薔薇家擁有的東西我猜是仿造品,不過有資格列席〈薔薇茶會〉的資深薔薇應該都繼承了擁有真正力量的指環。因此大幹部們不論人在世界何處,大家都能參加會議。」

  結社的規模明明比協會小,卻能夠在世界各地同時製造多起事件。那神出鬼沒的能力和情報傳達的速度,看來就是靠這種特殊魔術辦到的。

  「那麼厲害的祕術,妳沒有拿到實際的回路就解析出來了?」

  「就算不清楚回路構造,魔力傳導與中繼的方法至少還是可以猜想得出來。像這次的狀況來說,〈經由異界〉是可以確定的,那麼可能的原理就有限。如果是實用等級的原理,那候補範圍又能進一步縮小了。而我鎖定的是馬克士威滲透法──這能將根據出力比以平方等級衰減的異界變換消耗值大幅降低──但致命的缺點是定向定位會超~級不精準,不過只要用標記固定住出入口──」

  伊歐內菈越講越讓人聽不懂了,於是夏露隨便附和,草草聽過。

  「──因此只要接近我們,〈影子〉就會產生紊亂,最壞的狀況下甚至會造成魔術式崩壞而切斷連線。這樣一來,就跟使用者不在身邊的普通自動人偶沒兩樣了。」

  「……厲害過頭到讓人沒什麼真實感呢。可別到最後在戰鬥中才跟我說『失敗♥』喔。」

  「老實講,連我自己都很慶幸真的能做出來呀。畢竟我最近變得沒什麼自信了。」

  「妳會喪失自信……!?」

  「為什麼妳對這一點感到最驚訝啦!?我也是會沮喪的好嗎!總之讓各位久等了,這就是那個對抗魔具。」

  伊歐內菈得意地掀開白衣。雪白的肌膚映入眼簾,讓夏露趕緊遮住眼睛。

  「拜託妳好歹穿個內衣吧……!」

  「那不是重點啦,看這裡!」

  在伊歐內菈的肚臍處可以看到一臺被腰帶固定的機械裝置。外型看起來像裝威士忌的扁酒瓶,從中伸出神祕的管線,透過複雜的路徑連接到表面的魔石。做工粗枝大葉,焊接得也很隨便。仔細看看其他同伴們,海賽爾也有把同樣的東西懸掛在腰帶上,芙蕾則是掛在拉比的項圈。

  「還真是難以言喻……充滿草率感的外觀呢。不過我大概理解了。簡單講就是能妨礙魔女們的異界聯繫對吧?」

  「……唔~總覺得妳完全不明白這有多厲害。」

  「我、我很明白啦,那東西真的很厲害啦。」

  「那講法就跟雷真同學一樣!最近夏露同學變得越來越像他了!」

  「咦!別那樣說呀!我可是優秀學生喔?怎麼可能跟那傢伙很像……真是的……不要講那種奇怪的話嘛!嘿嘿嘿!」

  「……都笑得合不攏嘴了說。」

  「總之,海賽爾就是因為有這個,才能說魔女不會出現的對吧?」

  「沒錯。妳總算明白了?」

  看到海賽爾說得一臉得意,夏露半瞇起眼睛瞪向她。

  「妳別靠別人說明還那麼得意洋洋的好嗎……」

  「沒辦法,我不擅言詞。」

  「還真的是呢。一下子又想把安里帶走,一下子又砍西格蒙特的。」

  「妳在嘲笑我?這個不要命的傢伙。要我現在就砍死暴龍也可以。」

  「那是什麼話。辦得到就試試看呀!」

  「嗚!吵架壞壞!」

  芙蕾趕緊介入其中,把夏露和海賽爾各抱到自己兩邊。在充滿彈性的物體擠壓下,某部位不受上天眷顧的兩人頓時戰意全失。

  芙蕾似乎想起什麼事而呵呵笑起來,在夏露耳邊說道:

  「提議要讓夏露加入我們的,其實是海賽爾喔。她覺得妳那麼消沉看起來很可憐呢。」

  「我才沒有說那種話!妳想再死一遍嗎!?」

  「嗚,講話不可以那麼粗魯!」

  「我才不管暴龍怎麼樣,我只是想救安莉艾特而已!」

  海賽爾一臉不甘心地凝視腳下。

  「……我只是討厭那女孩現在的樣子!」

  看著海賽爾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夏露總算得到確信。

  海賽爾是真心想把安里奪回來──想幫助安里。

  夏露不清楚這女孩過去的經歷,覺得她充滿謎團讓人不舒服,攻擊性的個性又讓人難對應。不過要這樣講的話,夏露自己也是英國的敵人,老是被人覺得凶惡粗暴,過去也沒能向別人講自己的事情。

  海賽爾是王妃的手下,要是企圖謀反,不可能平安無事。

  然而,她還是說她願意幫忙。這就是目前唯一的事實。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要根據人格或過去,而是應該根據這件事實來判斷,就好像那女孩對自己做過的一樣。

  「謝謝妳,海賽爾。我相信妳。」

  夏露目不轉睛地看著海賽爾如此說道。結果海賽爾用力把視線別開。

  「可是──靠這對抗魔具挑戰王妃,太有勇無謀了。」

  夏露的一句話,讓大家陷入沉默。

  「安里現在很崇拜王妃。要是我們打倒王妃,她絕對會攻擊我們。而且打倒之後要怎麼辦?能夠讓安里恢復原狀的,只有施術者本人呀。」

  然而,伊歐內菈搖搖頭。

  「那並不正確。因為醫學部的老師們也正在尋找治療手段。」

  「……別說安慰話了。」

  「這是科學性推論。畢竟現在已經在分析解放劑的實物了。」

  「樣本──我可沒聽說呀!那種東西從哪裡弄到手的!?」

  除了夏露以外的所有人,都把視線看向海賽爾。

  「是妳……從GLR……?」

  既然有樣本,就能分析成分。只要理解了原理,解咒的手段也──

  夏露趕緊壓抑自己興奮起來的情緒。她可不想空歡喜一場。

  「可是等一下,這個對抗魔具,會讓對方有什麼感覺?既然只要接近就會受到妨礙──那我們擁有對抗魔術的事情不就全曝光了嗎!?」

  「應該早就曝光了。包括夏露同學現在跟我們在一起的事情也是。不過,這跟對方會不會認為夏露同學有意背叛是兩回事。也許對方會覺得──夏露同學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跟我們在一起而已也說不定喔?」

  「別胡說了!那個人才不可能那樣想!」

  光是自己的魔術發生異狀,那人應該就會對夏露起疑心了。

  伊歐內菈「嘿嘿嘿」地笑起來,點頭回應。

  「說得也是。既然都會被懷疑,就別再囉囉嗦嗦的,只能一起合作啦。」

  ……看來這做法同時也是為了推夏露最後一把。

  「這麼壞心眼的思考方式……是愛麗絲對吧?」

  「叮咚~!正確答案!要我準備對抗魔術的,也是愛麗絲喔。而且是用我和雷真同學之間的愛情熱線,讓我有點不開心呢。唔~」

  「也就是說……愛麗絲也會幫忙……?」

  夏露感覺頓時看到一線曙光,連自己都覺得有夠現實。

  「老師……謝謝妳……!」

  「不要用那麼客套的稱呼!還有,不用跟我道謝。這是我的贖罪。因為被用在安里身上那個叫解放劑的藥物,恐怕就是用神酒〈阿斯特賴亞〉做出來的靈藥呀。」

  伊歐內菈的眼神忽然蒙上一層陰影。

  「妳應該知道吧?阿斯特賴亞是應用我的〈無限連鎖反應〉理論做出來的。因此雖然只是間接性,但我對於安里遭到洗腦的事情也有責任。所以說,我才應該對妳這樣講:拜託讓我也來幫忙吧!」

  夏露感到心頭一熱,用手指擦掉湧上眼眶的淚水後,環顧室內。

  「這麼說來,愛麗絲在哪裡?」

  「她現在跟雷真同學在一起。」

  「──這、這麼說來,我也沒看到那傢伙的影子呢!」

  「啊~妳那表情是在想,雷真同學不在這裡很遺憾。」

  「我我我才沒有想到那種程度啦!」

  「那邊的事情有愛麗絲同學在顧著,不用擔心。」

  那邊的事情。夏露這下也察覺出雷真在做什麼了。

  「……這樣嗎,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傢伙冷淡丟下可憐的安里不管,優先去拯救可愛的日輪了對吧?那個冷血的男人。」

  「是、是那樣沒錯,但妳的講法也太話中帶刺了吧!」

  「嗚!夏露、妳還有我們、呀!」彈呀彈。

  「謝謝妳,芙蕾!但是真不可思議!我剛才的感動瞬間減半了!」

  「嗚,妳很擔心雷真?」

  夏露搖搖頭,露出微笑。

  「那傢伙沒問題的。他總是可以進行得很順利呀。」

  雖然不清楚日輪究竟抱有什麼樣的問題,但既然是那個人出面,一定就能拯救日輪。夏露毫無根據地如此深信著。

  


  


  


  


  


  5

  


  從綺羅手中逃出來的雷真一行人,正趕往校長官邸之一的〈舊別館〉。

  雷真背著日輪,夜夜抱著伊呂里,小紫在一旁與六連並肩奔跑。昴則是留在綺羅身邊,沒有跟過來。

  雖然還感受不到綺羅的氣息,但這反而讓人毛骨悚然。

  (她果然是個恐怖的老婆婆啊……!)

  光是日輪就擁有超越雷真的魔力了,綺羅的魔力更是遠超過日輪。

  能脫逃出來完全是運氣好,順利戳中魔術師不熟悉一般兵器的弱點。然而,那手段已經無法再用。光是想到今後再戰就讓人傷腦筋。

  (真希望能不要戰鬥就平息這件事。甚至把她拉攏為自己人,一起跟薔薇戰鬥──)

  雷真想到這邊,可怕的想法忽然閃過腦海。

  為什麼綺羅會在英國?為什麼她明明在這裡,卻不保護日輪免受結社威脅?

  (難道說,在日輪背後的薔薇,就是那個老婆婆……!?)

  雷真的理性即刻否定。綺羅以前曾經被魔女盯上性命,反而應該是結社的敵人才對。

  (但那種事根本不足證明啊!那群傢伙現在不就在搞內部鬥爭了!)

  雷真的心跳急遽加速。萬一綺羅真的是薔薇的魔女,就表示日本最大最強的魔術師集團、在軍中也擁有發言權的伊邪那岐流也是結社的同夥。

  正當雷真猶豫著要不要問問看日輪的時候,從官邸玄關傳來愛麗絲的聲音。

  「雷真!這邊!」

  「呦,愛麗絲!我把公主抓來啦!」

  「我有用水晶球在看。真的是教人捏一把冷汗呀……快點躲到地下的避難所,我會叫辛格在外面把風。」

  雷真衝進玄關大廳後,把日輪交給六連照顧,然後趕到三姊妹身邊。

  「伊呂里,妳沒事吧?我馬上給妳魔力。」

  「我不要緊……先幫夜夜……」

  「請問妳在說什麼!姊姊大人的傷勢才比較嚴重呀!」

  夜夜被折斷的手臂有用金剛力固定著。因為一直都有提供魔力的關係,現在已經復原不少。相對地,伊呂里依然還是重傷,全身出血也還未治好。

  「伊呂里姊姊竟然會被弄傷到這種地步……」

  小紫發出怯懦的聲音。看來她萬萬也沒想到姊姊會被敵人擊敗。

  然而,她並不是只會膽怯。小紫用手背擦掉淚水後,毅然說道:

  「我也去跟那位執事先生一起在外面把風!」

  小紫的感應器性能相當優秀,只要留下來把風,確實很讓人放心。

  雷真雖然有發現小紫的腳在發抖,但還是尊重她的意思,點頭回應。

  「好。辛格,小紫就拜託你保護了。」

  「雖然無法保障安全──不過我會留意的。」

  辛格的回應帶有挖苦,但隔著墨鏡可以看到他認真的眼神。

  於是大家將那兩人留在玄關大廳,並走進地下。一路上雷真也不斷燃燒魔力,提供給伊呂里。看到雷真一直抬頭注意地面上的狀況,愛麗絲忍不住開口說道:

  「這棟建築物施有〈遮蔽〉,想要找出我們的位置會需要一段時間啦。」

  「是這樣就好了……」

  地下室充滿緊張的空氣。所有人都已經理解綺羅有多危險了。

  雷真瞄了一下未婚妻的樣子。日輪依舊臉色發青,全身顫抖著。

  她看起來相當畏怯。搭檔也顧慮到她的心情,鼓舞似的說道:

  「日輪小姐,請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把妳藏好的!」

  夜夜讓纖細的手臂鼓起肌肉,向日輪保證。日輪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吞回口中。

  大概是將那判斷為不安的表現,這次換成愛麗絲開口說道:

  「我聽說你們當家是個聰明人。她一定會乖乖按照手續,先去詢問我爸爸的。雖然爸爸他應該會輕易就把這地方告訴對方啦。」

  「喂!既然這樣,為什麼要選擇躲到官邸!」

  雷真忍不住吐槽,但愛麗絲卻不以為意地回答:

  「畢竟這裡是我熟悉的自己家呀。構造堅固,又容易動手腳。對吧,六連?」

  「是的啦。雖然說造得有點急,俺也很擔心有沒有正常發揮作用就是了。」

  「……那是什麼意思,六連?」

  日輪鐵青著臉色問道。於是愛麗絲代為回答:

  「是我請他施了結界啦。也就是妳以前傻傻中招的那個。」

  「六道角張無盡結界咒……!?」

  雷真也記得很清楚。那是將〈蠱物〉埋在土中構築結界,阻礙魔力傳導給式神的手法。是專門針對伊邪那岐流,只有伊邪那岐流高層才知道的祕術。

  那應該是對付綺羅非常有效的策略,但日輪的身體卻越抖越激烈。

  「你是打算對祖母大人使用那個……!?怎麼……怎麼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

  不過六連並不在意,而是轉身對雷真跪下,深深磕頭。

  「雷真,實在是太感激的啦!能救出大小姐,全都是雷真的功勞!」

  「事情還沒結束。重頭戲現在才要開始,而且我什麼都沒做到啦。」

  「你太謙虛了!還有夜夜、愛麗絲、伊呂里,真的是感激妳們!俺等一下也要去跟小紫道謝才──」

  「現在……可不是講那種悠哉話的時候呀!」

  緩和下來的氣氛,又被日輪的大吼聲當場破壞。

  她看來非常生氣。六連被表情凶狠的日輪嚇壞,跟著收起笑臉。

  「居然敢對祖母大人出手,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公主,我們就是要想辦法解決呀。具體來說,就是打倒魔女,把妳救出來。」

  愛麗絲回答日輪。關於這點雷真也表示同意。

  「愛麗絲說得沒錯。我們已經展開行動,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停手了。」

  「怎麼連雷真大人都……為什麼要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

  「妳怎麼會問我為什麼。」

  「……我今日可是準備成婚,沒道理再承蒙你任何幫助了。」

  雷真不禁困惑起來。本來以為把日輪救出來,她應該會感到高興才對的。

  「不……或許這也是個好機會。我正想說應該好好向你告辭的。」

  告辭。雖然是以前也聽過的臺詞,但這次的分量完全不同。

  日輪瞄了夜夜一眼後,低下頭,用凜然的聲音宣告:

  「關於要一同打倒赤羽天全的約定,以及先前的婚約,請恕我就此解除。」

  「……為什麼?」

  如果日輪哭出來,雷真還不會感到猶豫。因為只要幫她除去痛苦的源頭就好了。

  但現在的日輪卻露出莫名清爽的表情,笑了出來。

  「因為日輪希望和與自己相配的男性在一起。」

  雷真不禁感到一陣衝擊,同時對那樣的自己又感到更加強烈的衝擊。

  他比任何人都認為自己絕不是『與日輪相配的男性』。但是一聽到對方親口道別,卻又當場大受打擊。

  甚至還很不乾脆地懷疑起這些話是不是出自日輪的真心。

  會不會是綺羅逼她這麼說的?會不會是被結社握有人質?

  「在學院的這段日子……我過得非常開心。那麼六連,我們走吧。」

  「等等!給我說明清楚!妳是不是遇上什麼麻──」

  雷真伸出手,卻沒碰到日輪的背。

  因為天花板忽然崩塌,一隻巨鬼從天而降。

  夜夜挺出身體保護雷真。正在修復中的伊呂里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要守護雷真。雷真對周圍放出天眼,尋找小紫與辛格──太奇怪了,在上面找不到那兩人。他們怎麼了?被破壞了嗎?

  從草鞋伸出黑色翅膀的綺羅緩緩落下。

  她身上的魔力相當充沛,遮蔽結界和針對伊邪那岐流的結界都沒有發揮作用。這下就連愛麗絲都不禁感到動搖,誇張地搖搖肩膀,裝模作樣笑起來。

  「……Mrs.,妳瘋了嗎?雖然這裡只是別館,但妳竟然帶著這隻怪物闖進校長官邸?妳應該沒有向爸爸報備吧?」

  「關於那位校長,咱也很清楚。他是個當機立斷又通情達理的人。更何況,這次的道理是在咱這邊。」

  「事後總會有辦法……是嗎?的確,我們是現行犯,而且公主也被妳找到了。可是我不明白妳怎麼會發現這地方。以當時的狀況來想,通常我們應該不會留在學院中,而是會逃亡到街上才對吧?」

  綺羅的眼角瞇起皺紋,滿意地看向日輪。

  「全都是妳的功勞。辛苦妳向咱報告了。」

  夜夜、愛麗絲、六連、伊呂里以及雷真都不禁當場呆住。

  是日輪偷偷放出式神,報告了自己的位置嗎?能夠做出這種事而不被在場這些成員發現的人,的確也只有日輪了。

  夜夜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看向雷真,而雷真也抱著同樣的心情。

  不過,他心中早已做好覺悟,於是把準備邁步走出的日輪檔在背後。

  自己也許無法打贏眼前這對手,但是在確認日輪的真心前,自己絕不能退縮。

  「我不會讓妳走的,日輪。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從老婆婆手中保護妳──」

  話還沒說完,一陣超乎想像的疼痛忽然貫穿雷真的胸膛。

  某個東西從自己的胸口刺了出來。是沾滿鮮血的陰陽師用禁刀。

  從背後傳來日輪極為冰冷的聲音。

  「……你太大意了,雷真大人。」

  「雷……雷真……雷真!啊啊啊啊啊啊!」

  夜夜發出不成句子的吶喊。她的尖叫聲忽然遠去,身影也變得模糊……遲了好幾拍雷真才發現,那是因為自己正漸漸失去意識的緣故。

  再也站不穩的雷真,往後癱在日輪身上。日輪將禁刀拔出的同時,雷真的視野便輕易打橫了。

  從口中不斷冒出血沫,難以順利發出聲音。看來利刃刺傷了肺部。

  「日……輪……為什……麼……?」

  雷真好不容易出聲詢問,但日輪卻不回應。取而代之地,傳來綺羅這樣一句話:

  「那麼,就來把剩下的木偶都收拾掉唄。不管是人還是人偶,咱全都要帶回去。」

  不妙。要是雷真就這樣失去意識,雪月花會被搶走的。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站起來抵抗才行。然而,雷真的意識漸漸模糊,連夢境與現實都分不清楚了。

  夜夜趴到雷真身上,聲音從遠處拚命呼喚他。

  「雷真!請振作!雷真!雷真!雷──!」

  夜夜被淚水沾溼的臉蛋,讓雷真想起三年前差點死在山谷中的事情。

  (抱歉……夜夜……我……搞砸……了……)

  雷真心中不禁在想,拜託誰來救救我們。誰來救救這三姊妹──

  但真的會有人來實現這個願望嗎?

  雷真無從確認這件事情,記憶便在此時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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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4 回歸過去的自己

  


  


  1

  


  祖母是個非常公正的人。

  「完成了!」

  安里將自己剛完成的〈作品〉高高舉起。

  那是她第一次獨立完成的刺繡。從繡框上拿下來攤開一看,白色的手帕上彷彿出現了一片花園。雖然繡法單純,不過繡工細緻用心。鬱金香看起來就像含苞待放般可愛。

  既然繡得如此漂亮,這次一定要拿給誰看看。安里順從這樣理所當然的欲望,從房間飛奔而出。在貝琉宅邸的走廊上跑了一會,便聽到從設有暖爐的房間中傳來姊姊的聲音。於是安里雀躍地轉向那房間。

  「姊姊大人,妳看!我自己一個人──」

  安里說到一半便止住。因為映入她眼簾的情景實在太耀眼了。

  「夏露真的好會刺繡呢。」

  「接下來繡我的手帕吧!」

  「應該是我先才對~」「我想要繡鈴蘭的花紋。」少女們爭相提出自己的要求。在許多朋友的圍繞下,夏露正操著手中的繡針。

  刺繡的動作宛如在畫圖似的自然流暢。即使從遠處也能看出她的繡法俐落。安里自己那件原本看起來光彩奪目的作品,感覺就像一下子褪了色。

  夏露發現安里的存在,而把頭抬起來。

  「安里?妳在那裡做什麼?」

  剛才明明是那麼想要拿給姊姊看的,安里卻把自己的作品藏到背後。

  大概以為安里那動作是在畏縮,姊姊對她露出微笑。

  「過來這邊,和我們一起玩吧。」

  她在邀請安里加入圈子。姊姊充滿自信的笑臉,今天依然是那樣動人。

  ──這種時候究竟應該怎麼做,安里心中非常清楚。

  拙劣的刺繡根本不需要拿給別人看,只要捲起來塞進自己口袋就行了。連同這份彷彿落單的心情。

  「是,姊姊大人。」

  就在安里微笑回應,準備走向姊姊身邊的時候,少女們忽然都端正坐姿。

  安里也驚訝地轉過頭,看到一名貴婦正經過她身後的走廊。

  伸直的背脊,纖細的手腳,讓人感覺不出她的年紀。然而臉上隱約可以看到歲月的痕跡,舉手投足給人一種年長者的從容感覺。

  使人不禁聯想到從前古雅時代的『端莊』女性。

  正是兩姊妹的祖母──伊麗莎‧貝琉。

  「姑娘們玩得很開心呢。」

  或許她並沒有那樣的意思,但少女們卻紛紛『我們是不是太吵了……?』地反省起來。伊麗莎就是會讓周圍的人有這樣的感受。

  淡藍色的眼眸充滿知性,從來不會讓自己的情緒爆發出來。然而,祖母安靜的斥責比任何怒吼聲都要銳利,總是讓兩姊妹抬不起頭來。

  夏露也畢恭畢敬地開口回應:

  「我們大家一起在開刺繡的學習會。」

  「刺繡嗎?讓我看看。」

  夏露表情緊張地遞出作品。伊麗莎扶了一下眼鏡,將視線看向刺繡。就在大家屏息注目下,祖母的嘴角很快便露出有氣質的笑容。

  「很漂亮呢,夏露。妳的將來讓人期待喔。」

  少女們『嘩』地露出笑臉。安里則是感到極度的難受,趕緊逃離現場。

  但她在走廊上沒逃多遠,就被人從身後叫住。

  「妳也用不著逃走呀,我又不會欺負妳。」

  伊麗莎踏著平靜的步伐走向安里,臉上露出苦笑。

  「妳也有繡了自己的作品吧,讓我看看。」

  不愧是祖母,什麼事都看在眼裡。安里只能抱著有如站上死刑臺的心境,拿出自己的作品。

  伊麗莎是個公正的人物。而那樣的祖母給出的評價是……

  「唉呦,真是漂亮。好可愛呢。原來你已經能繡到這樣了,好聰明。」

  溫柔的稱讚,先是讓安里感到鬆一口氣,緊接著又心痛起來。

  因為伊麗莎的這句話,終究是對『年幼的小孩』所說的。

  相對地,她對夏露說的,總是最低限度──對大人所說的話語。恐怕是祖母心中的正義使然,無論有意還是無意,都不予許自己對拙劣的人與優秀的人使用同樣的言詞。

  她哄小孩似的語調,以及包覆對方的溫柔心腸,都讓安里感到折磨與痛苦。

  還是個小孩的安里難以說明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但她卻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只要自己表現出難受的樣子,就會讓周圍的人傷腦筋。

  因此她裝出天真無邪的開心態度,離開伊麗莎面前。

  接著逃到後院的晒衣場。這裡是安里在宅邸中最喜歡的場所。只要躲進隨風飄搖的床單大海,在肥皂的香氣圍繞下,就會有種自己被保護的感覺,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天空藍得教人羨慕。太陽還高高掛在天上。因為收衣服的時間還早,讓安里徹底鬆懈了。雖然沒有哭出聲音,但淚水還是不斷滾滾流下。

  就在這時,她眼前的床單忽然鼓起。

  「哇!」

  像個小孩子在嚇人似的,一名亞麻色秀髮的女性現身。看到安里全身顫抖一下,女性開朗地笑了起來。

  這位一點都不像伯爵夫人、天真爛漫的女性,正是兩姊妹的母親密瑞兒。

  「怎麼啦,小天使?妳從天上掉下來了嗎?」

  母親的聲音溫和,讓安里再也忍不下去,伸手抱住她的腰部。

  「唉呦,我的小天使真是愛哭呢。來,我們兩人開一場茶會吧?」

  纖細的手指包覆安里的小手。被母親牽著手的安里,來到的並不是姊姊她們所在的房間,而是廚房隔壁的小房間。

  房裡擺有燙衣板與縫紉機,可以做點家事。透過豎長型的窗戶可以看到宅邸的前庭,遠處還有威爾靈頓市的街道。午後溫和的陽光照耀下,家家戶戶的紅色屋頂與藍色天空形成的對比,給人一種爽朗的感覺。

  蜜瑞兒說著「要對婆婆保密喔」並在紅茶裡添加了大量的蜂蜜。要是讓伊麗莎看到這樣的量,她的確會皺起眉頭吧?

  躲在雜亂的房間中品嘗的香甜紅茶,加上『祕密』調味,喝起來相當美味。

  蜜瑞兒把安里抱到大腿上,讓她欣賞窗外的風景。在溫暖的幸福圍繞下──安里頓時對這份幸福感到恐懼起來。

  關係到自己煩惱根源的某個疑問不禁湧上腦海。

  即便年幼無知,她也不敢隨意把這句話問出口。總覺得只要說出來,就會顯得自己無比悲慘。然而,安里還是難以壓抑自己想要親口確認的衝動。

  「我說,母親大人……我和、姊──姊姊大人之間。」

  「嗯?」

  「您比較喜歡姊姊大人嗎?」

  萬一母親沒有否定,搞不好安里就會誤入歧途了。這問題就是如此危險。蜜瑞兒靜靜微笑,目不轉睛地凝視安里。

  「妳那樣覺得?」

  她把答案交給安里判斷了。蜜瑞兒包覆著安里的體溫,比起話語更強烈地否定了安里心中的不安。安里不禁感到有點安心,並提出了另一個疑問:

  「那祖母大人又是怎麼想的呢?」

  「妳說婆婆?她說了什麼嗎?」

  「……她說我『好聰明』。」

  「唉呦!我也好希望聽她對我那樣說一次呢!」

  蜜瑞兒一臉認真地說道,然後又自己噴笑出來。聽著她開朗的笑聲,安里感到自己的心漸漸變得輕盈。

  煩惱並沒有因此消散,根本的問題也一項都沒解決。

  然而,安里卻不禁覺得自己的煩惱根本是小事一件。只要和母親在一起,總是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有一天能不能也變得像姊姊大人一樣呢?」

  話才說出口,安里就馬上後悔了。因為這是會讓大人傷腦筋、不應該提出的問題。

  「……的確,夏露她做什麼都很優秀呢。」

  畢竟夏露是姊姊,所以會比較能幹──這樣哄騙小孩的回答,母親並沒有說出口。

  蜜瑞兒沒有把安里當成無知的小孩,而是接著如此問道:

  「安里,左手跟右手,妳喜歡那一邊呢?」

  (……後來母親究竟是怎麼說的?)

  安里模模糊糊地想著這樣的事情。

  (總覺得那是……絕不可以忘記……非常重要的話。)

  不,還是算了吧。自己根本不想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反正都是悲慘的記憶。

  (不管母親到底說了什麼,現在的我一定都會選擇『慣用手』的。)

  『吾主?您累了嗎?』

  聽到希兒瓦爾麗的詢問,安里這才回過神來。

  大概是因為被葛洛麗雅指派為禁衛兵,而高興得忘我了。這樣根本不可能完成重任。於是安里趕緊告誡自己,並呼叫周圍的精靈接受自己支配。

  安里正站在時鐘塔的鐘樓部分,從這個高度可以俯瞰整片校園。

  充滿大氣的風、火、水、大地,甚至樹木、石頭與鐵──簡單講就是整座學院,安里都能視為精靈,當成自己的〈眼〉與〈耳〉進行觀察。雖然這是相當累人的工作,不過女王的話語讓安里感到情緒高昂,一點都不覺得有負擔。

  希兒瓦爾麗似乎也察覺她的心境,而機敏地送上祝賀。

  『恭賀您此次就任禁衛之職。』

  「謝謝。我也感到很自豪。」

  『只要考慮到實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在機巧師團之中,也難找到如吾主這般優秀的精靈使──如果能看到現在的您,想必伊麗莎大人也會感到萬分歡喜。』

  「……是嗎?妳這麼覺得?」

  『那是當然。伊麗莎大人必定會稱讚「妳的將來讓人期待」的。』

  安里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未曾有過的充足感。

  如今她本身也對自己的將來充滿期待。不用多久後,葛洛麗雅就能重返國政,掌握政府的實權。那樣一來,安里也會正式被編入禁衛隊,而且是直屬女王的皇家護衛。待遇是校官等級,將來還會被列入機巧師團的幹部──不過重頭戲這才要開始。葛洛麗雅接著會建立起世界帝國,走上女皇之路。而安里則是身為她的心腹,一路立下無愧於貝琉家之名的功績。自己現在已經擁有足以辦到這點的力量了。

  輝煌的未來就在眼前。甚至有可能晉升到無論父親還是祖母都未能得到的爵位。

  然而──莫名的不安卻如濃霧般在心中蔓延。

  宛如『誤入歧途』似的恐懼。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捨棄了什麼一路來珍惜的東西。

  這感情究竟是什麼?什麼地方……不太對。自己搞錯了什麼。

  為什麼?受到葛洛麗雅的認同,自己應該要感到開心才對──

  可是現在卻對自己的幸福無法確信。

  『突如其來的幸福,總是難免讓人感到困惑的。』

  大概是看出安里複雜的心情,希兒瓦爾麗小聲呢喃。

  『不過,那只是因為過去太不走運的緣故。現在您應該坦率接受這份幸福,更加努力回報葛洛麗雅大人才對。不是嗎?』

  「──沒錯。妳說得很好,希兒瓦爾麗。」

  『不敢當。請您不用客氣,儘管命令我吧。』

  「謝謝,我會的。」

  希兒瓦爾麗不但支配力驚人,言行舉止也讓人感到可靠。再加上她擁有強力的特性,歷代貝琉家的當家之中,想必也未曾有人得到過如此優秀的守護精靈。

  (這真是相當教人自豪的事情。而且我也非常喜歡這孩子。因為──)

  她的聲音與安里敬愛的女王葛洛麗雅非常相似。

  


  


  


  


  


  2

  


  「──嗚?」

  芙蕾感覺好像聽到遠處傳來尖叫,而停下手中的毛刷。

  作戰開始十分鐘前。芙蕾正在庭園中幫加姆們梳毛。因為這樣做有緩和實戰中的緊張情緒、讓心情冷靜的效果──而且搞不好這會是最後一次了。

  「有人、在……求救?」

  加姆犬們似乎也感受到什麼,紛紛望向同樣的方向。是學院中樞,校長官邸與重要機巧保管設施所在的方位。

  芙蕾有種不好的預感。雖然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確認,但很快就要輪到她出場了。就在她左右為難,腳步來來去去的時候,忽然從頭上傳來挖苦的聲音。

  「喂喂喂~饒了我吧~」

  一名外觀年幼的少女坐在樹上,黑色的斗篷與裝有骷髏的手杖正是她的特徵。

  是黑薔薇的孫女桃樂西。看來她還是老樣子,喜歡待在高處。

  「妳又打算闖什麼禍了嗎?我跟妳講清楚,妳現在可是受到祖母──姊姊大人的保護,怎麼可能讓妳去跟其他薔薇惹事嘛。拜託妳也替負責監視的我想想吧!」

  「嗚?桃樂西也要幫忙嗎?」

  「啥啊啊啊!?妳是白痴嗎!?我就是來叫妳別增加我的工作,為什麼聽在妳耳裡卻完全相反啦!?」

  「因為、桃樂西很善良。」

  桃樂西臉上冒出青筋,本來想臭罵對方一頓,卻又忍了下來。

  「……妳應該也知道吧,妳的身體可是沒辦法長時間待在這邊的。可是妳昨晚在夜會上竟然還那樣勉強自己。」

  「謝謝妳擔心我。」

  「我我我才沒有擔心妳!」

  差點從樹枝上摔下來的桃樂西,終究還是火大起來,對芙蕾破口大罵:

  「要是敢小看我,我就斃了妳這爛人!奶子妖怪!給我回地獄去!」

  她臭罵一頓後,在枝頭上一蹬,如栗鼠般敏捷地消失在樹林深處了。等到她離去後,這次換成洛基從樹後現身。

  「那傢伙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看來他聽到剛才的對話了。於是芙蕾露出笑容……

  「她跟洛基一樣,來關心我的。」

  「不要鬆懈心防,這個笨蛋。照妳那種天然呆的個性,大家看起來都像善人啦。」

  「嗚……天然呆……」沮喪。

  「不過,那傢伙的警告也沒錯。妳別擅自行動。」

  「……我要、去救安里。」

  芙蕾露出嚴肅的表情。就算洛基反對,她也抱著貫徹意志的決心。

  兩人互相瞪著對方。芙蕾沒有別開視線,清楚說道:

  「我以前曾經被安里鼓勵過。就是在自動人偶博覽會時。埃里亞德老師的研究被拿來做壞事,然後大家去阻止黑太子的時候。」

  當眾人都對伊凡的〈絕對王權〉(Multi-controller)束手無策,讓機巧都市遭到鎮壓的時候──

  「我因為太弱,當時沒能參加……不被允許參加戰鬥對吧?」

  「是沒錯。但妳最後也是……」

  「我那時好不甘心。沒辦法原諒弱小的自己。明明大家──明明洛基要去做很危險的事情,身為姊姊的我卻什麼都做不到……好難受。」

  「……那真是抱歉了。」

  「就是在那時候,安里對我說過:『芙蕾小姐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跟我這種人不一樣,是一位厲害的魔術師。』」

  那天安里說過的話,一直都像寶物般深藏在芙蕾心中。

  「我總是覺得自己是個笨拙的孩子。」

  「那是事實吧?」

  「嗚!」淚眼汪汪。

  「……抱歉。妳繼續說。」

  芙蕾輕撫著拉比的脖子,接著說道:

  「不過,我注意到了。其實還有其他比我更不甘心的人。雖然在雷真來之前,我是夜會中最後一名──但還有很多連夜會都無法出場的人吧?要是我不認同自己,說不定就會傷害到他們。」

  「……那不是妳的責任。」

  「嗯,所以說,我改變想法了。不要再為弱小的自己哀嘆──而是要努力朝強大的自己接近,讓自己能對別人感到自豪。」

  要認同弱小的自己絕不是沒有價值的存在。

  但同時也不可以讓自己甘於弱小。

  這就是初夏的那一天,芙蕾得出的結論。

  順從這樣的想法,芙蕾在整個夏季都努力自我訓練。而她獲得力量的基礎,就建立於和安里一同度過的暑假。

  洛基凝視著芙蕾,嘆氣說道:

  「妳……真的……很厲害。」

  芙蕾頓時臉紅起來。被優秀的弟弟如此誇獎,讓她感到相當害臊。

  「妳要去救安莉艾特沒關係。但是,我不准妳未經我的許可就行動。」

  「嗚……可是洛基還有重要的比賽。」

  「既然知道這點,就別讓我操多餘的心。」

  「……對不起。」沮喪。

  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得太過火了,洛基接著放鬆語氣。

  「今天的『藥』妳喝了嗎?」

  「喝了。利比耶拉也是。」

  芙蕾比向一隻牧羊犬。牧羊犬正悠哉地打呵欠,用腳搔著自己的脖子後面。

  洛基點點頭,說出讓人感到意外的一句話:

  「那就好。我也來幫忙救出安莉艾特。」

  「咦……比賽呢?」

  「夏綠蒂有打算要戰鬥吧?然後那個地球規模笨蛋也不可能乖乖安分。如果只有我在休息,反而不公平……我希望跟那個大笨蛋公平分出勝負。」

  雖然語氣輕鬆,然而對聲音敏感的芙蕾還是聽出洛基的話語帶有一股熱意。

  洛基很執著於和雷真的勝負,希望能打敗對方,成為魔王。

  「而且安莉艾特是妳的少數朋友之一。要是對她見死不救,妳的學校生活就會變得寒冷孤獨了。」

  「嗚……『少數』……!」

  「妳覺得不滿我就換個講法。是『唯一』。」

  「夏露也是我的朋友……而且要說洛基的朋友,只有雷真?」

  「誰跟他是朋友!別開玩笑了!」

  「那……洛基、沒有朋友?」

  出乎預料的反擊,讓洛基頓時說不出話,但很快又想到什麼似的笑起來。

  「願意認同我的傢伙,除了那個笨蛋還有別人啦。」

  洛基的表情溫和。在他心中已經沒有過去的那種煩躁了。就算知道姊姊準備去冒險,也沒表現出動搖或焦躁的態度。

  這毫無疑問是成長的結果。與人的交流,會改變一個人。就好像養父布朗森迫使洛基變得冷酷一樣,雷真、阿斯拉、安里與德國的少女人偶,都一點一滴地改變了他。

  這件事讓芙蕾相當開心。就在她笑咪咪的時候,洛基露出無奈的表情。

  「別在那邊傻笑。要是妳有了什麼萬一,我成為魔王的意義就全沒──就減半囉?」

  「才沒有那種事。洛基是很厲害的魔術師,將來一定會變得更厲害。洛基要成為優秀的魔王,為人類發展提出貢獻。就算沒有我也一樣。」

  「不行!不能沒有妳!」

  洛基的語氣意外強烈。反射下伸出來的手,緊緊抓住芙蕾的手腕。接著又立刻回過神來,粗魯地放開芙蕾的手。

  「無聊!」

  洛基踏著凌亂的步伐離開。因為實在太意外了,讓芙蕾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然而,剛才被抓住的手臂上,還留有一股熱量。

  加姆們歪著小腦袋抬頭看向主人。芙蕾嘻嘻笑了起來。

  人果然會變,而姊弟之間也同樣會改變。

  芙蕾抱著舒暢的心情想著:果然洛基就算沒有我,也不會有問題的。

  


  


  


  


  


  3

  


  和愛麗絲無法取得聯絡。

  就在作戰準備開始的時候,伊歐內菈說出了這樣恐怖的事情。

  「等等,老師!無法取得聯絡是什麼意思!?」

  夏露對著魔具耳環呼叫起來。這時大家都已經就定位置,夏露和西格蒙特一起躲在醫學部附近的樹林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失去聯繫了。』

  夏露感到後頸彷彿貼到冰塊般寒冷。失去聯繫,這句話刺激了她的心靈創傷。想起父親埃德加在法國下落不明的時候。母親密瑞兒和安里消失的時候。兩次都是失去聯繫,成為別離的開始。

  愛麗絲應該和雷真在一起才對。難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樣最後的最後會讓人不安。延遲作戰開始的時間吧。」

  『不行。愛麗絲同學有交代過,就算無法取得聯絡也要展開行動。』

  「那是指有可能會為了不要被薔薇發現,故意封鎖無線通訊……的意思嗎?」

  夏露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至少想確認保險手段有沒有趕上。萬一夏露準備的王牌沒有發揮作用,能指望的就只剩雪月花的救援了。

  大概是察覺出夏露的退縮,從魔具傳來海賽爾的聲音。

  『這次行動攸關安莉艾特的性命。專心點,不要出錯。』

  她說得對。現在只能相信愛麗絲,然後把自己的任務做到最好。

  『別擔心,只要夏露同學成功就沒問題了。按照預定時間,開始吧!』

  伊歐內菈發出號令。於是夏露召集風精,像小鳥般飛了起來。

  接著突破窗戶闖進醫學部,巧妙控制氣流,在狹窄的走廊上穿梭。雖然這對教授們很不好意思,但自己必須在被魔女發現之前把安里確保下來才行。而且引起騷動刺激警衛,同時也能對魔女造成牽制效果。

  目標是一樓最深處,安里被隔離的無窗病房。夏露像鷹獵師一樣讓西格蒙特飛向前方,毫不猶豫地放招。

  「光束砲!」

  西格蒙特轟破鐵門──就在這時,夏露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狀況。

  「咦、不在……!?不在裡面!」

  『不在?什麼不在?呃、妳說安里嗎!?』

  沒錯,安里不在。房間裡只有克魯爾一個人。

  「……我才想說是誰在大鬧,原來是夏綠蒂小妹妹啊。」

  在破損的房門另一側,克魯爾說著。光束砲並沒有燒毀房間內部。某種放出磷光、像屏障的東西隔開了夏露和克魯爾。

  「老師,這牆壁是什麼?好像擋住了光束砲……結界嗎?」

  「大概是為了把我關起來的吧。是安莉艾特小姑娘設置的。」

  「──!?」

  「我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走廊上的狀況怎麼樣?有沒有引起騷動?」

  被他這麼一說,夏露才注意到。明明她在走廊上放了光束砲,卻完全沒有人從房間跑出來看狀況。教授也是,學生也是,就連警衛也是!

  夏露用精靈術觀察屋內,接著當場愣住。

  所有房間都和這裡一樣,被魔力封鎖了。

  下手的人……似乎是安里。如果要問自己有沒有辦法做到同樣的事情,答案是否定的。看來安里已經成為了比夏露還要厲害的精靈使。

  夏露忍不住用責備似的語氣逼問克魯爾:

  「安里到哪裡去了?再說,你為什麼會讓她逃掉!」

  「……我承認自己有疏忽。因為小姑娘忽然表現得很難受──簡單講就是演技──於是我鬆開了對她的束縛,結果就落得這種下場了。」

  「你解開了她的束縛!?」

  「……抱歉。要塞級的束縛是強勁到會對魔力循環系統造成障礙的東西,也有讓內臟受損的可能性。既然患者表示難受,我不鬆開也不行。而且也有可能是解放劑造成的禁斷症狀。」

  禁斷症狀。夏露一點都不想去思考這單字代表的意思。

  就在束縛放鬆的瞬間,安里用強勁的結界隔開教授,壓制了整棟校舍。

  夏露不禁感到恐懼起來。既然安里能自由行使精靈術,我方就算有對抗魔具,作戰會議的內容還是會洩漏給銀薔薇知道……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從耳環傳來伊歐內菈的尖叫聲。

  『呀!為什麼這人偶會動──啊啊!伊凡她!』

  隨著玻璃破裂的聲響之後,很快又安靜下來。

  「老師!?喂,伊歐!」

  不管怎麼呼叫都沒有回應。夏露趕緊又衝回走廊。

  


  


  


  


  


  4

  


  確認夏露闖入後,海賽爾也開始行動。

  她已經接近到可以靠肉眼確認目標的距離。

  在醫學部的後側,機械人偶躲藏在廢材放置場中。儘管啟動程度低落,但要說它完全無力,也並非那麼一回事。就算沒有魔女操縱,預估它至少還是擁有迎擊系統、陷阱或自爆裝置之類的功能。

  能否首先壓制那具人偶的抵抗。第一階段就要看海賽爾的表現了。

  海賽爾捲起袖子,把手伸向旁邊的芙蕾。

  「來,動手吧。」

  「嗚,沒關係嗎?這個、很痛──」

  「快點!既然妳都辦得到,我不可能辦不到!」

  「那──利比耶拉!」

  聽到芙蕾的命令,牧羊犬一口咬向海賽爾。利齒穿破手臂血管,確保壓力的宣洩口。海賽爾因為疼痛皺起眉頭,同時渾身使力。

  利用人造心臟的爐心,將鮮血轉換為魔力。徹底地──強烈到心臟幾乎要失控的程度。將過高的壓力刻意從血管破洞宣洩出去。血液循環與魔力循環相互聯結,在高水準下取得了安定。

  海賽爾頓時感到自己的體重彷彿消失。

  力量不斷湧出。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發現濃厚的魔力變得就像盔甲一樣。

  利用充沛的魔力強化肌肉的海賽爾,逼近與目標之間的距離。

  果不其然,機械人偶的防衛機制還有作用。從肩膀伸出四管槍口,把海賽爾打成蜂窩──之前,海賽爾搶先大叫:

  「聽從父王的聲音吧!鋼鐵人偶陷入沉眠!」

  她將提升的魔力全部驅使,啟動魔術回路〈敕命詔書〉(Royal Order)。雖然對方擊出的彈頭削過自己臉頰,但並沒有直接命中。齒輪嘎嘎作響,對手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

  接著就像斷了線的傀儡般變得全身無力,往前倒下,被海賽爾用腳抵住。

  「目標確保!」

  『真不愧是海賽爾同學!接下來就交給伊凡吧!』

  與伊歐內菈通話的同時,透明的歌聲隨風傳來。外側有狗狗們共鳴形成的〈聲音結界〉防止歌聲擴散。

  沒多久後,機械人偶再度啟動,兩眼發出光芒。

  『……呼~暫時能做的都做到啦。』

  伊歐內菈鬆了一口氣。人偶乍看之下似乎沒什麼改變。

  「它沒有繼續攻擊……表示成功了嗎?」

  『妳親眼確認看看吧。怎樣?怎樣?』

  聲音從機械人偶的口中傳出。

  魔女的人偶,現在竟按照伊歐內菈的意志在講話!

  伊凡的魔術回路〈絕對王權〉本來就是用來『竄改夏娃心臟』的東西。多虧海賽爾讓人偶失去抵抗,讓〈絕對王權〉得以發揮本來的用途了。

  只要改寫夏娃的心臟,就能成為我方的傀儡。如果透過這人偶的嘴巴下達命令,安里應該也會服從才對。然後暫時讓她移動到魔女無法監視的場所。

  (到時候,等於是在欺騙安莉艾特了。雖然這樣做讓我不太舒服……但這也沒辦法。)

  一切都是為了讓安里恢復原狀。而且也有能夠跳過這個步驟的可能性。因為愛麗絲想出的這項作戰,還隱藏有別的目的……

  「總之真是太好了。這下第一階段就成功──」

  「竟然搶奪埃癸斯Ⅱ,惡作劇也太過頭囉。」

  ──五感足以匹敵職業軍人的海賽爾,居然沒察覺到敵人接近。

  她這時才趕緊架起黑刀,轉回身子。料想中的人物果然就站在那裡。

  是前王妃葛洛麗雅。身上穿的不是王族衣裝,而是披著一件灰色大衣。雖然氣勢因此不容從前,但壓迫感卻絲毫不減。

  「居然破解了〈影子〉,真不愧是機巧學院的人。海賽爾,我也很高興看到妳這麼有精神。不,應該說是有精神過頭了。竟想搶走我可愛的安莉艾特,這隻不乖的偷腥貓……看來我要好好懲罰妳一下才行喔?」

  葛洛麗雅拔出刻有阿拉伯式花紋的優美長劍。教人毛骨悚然的死亡預感襲來,讓擅長劍技的海賽爾都不禁被對手的劍氣嚇到。

  葛洛麗雅朝海賽爾踏出強勁的步伐。

  海賽爾使出魔靭技巧,用黑刀擋下攻擊。魔靭互相干涉,爆出衝擊波。黑刀又再次被折斷,海賽爾當場被彈開十公尺遠。

  接著用力摔在石板路上,痛苦呻吟。變得無計可施的海賽爾只能笑道:

  「居然躲起來偷窺……根本不是……女王該做的事情。」

  「太失禮了。我可是剛剛才抵達學院。」

  「既然不是本人……那是誰偷窺的?對抗魔具……難道沒有發揮效果?」

  「它有發揮效果。真是了不起的東西呢。」

  「那又是、為什麼……我們的計畫、會洩漏……?」

  不,海賽爾其實也很清楚。既然不是本人也不是人偶,那麼負責監視的就是──

  「妳們的作戰有三項重大的疏忽。」

  葛洛麗雅露出冷笑,說出一如海賽爾所想的話:

  「首先是安莉艾特。妳們沒有預想到她會逃亡,也沒掌握到這件事。第二,妳們以為埃癸斯Ⅱ就只有一具而已。」

  葛洛麗雅招招手。呼應她的召喚,兩具埃癸斯Ⅱ現身。各自手上像拎小貓一樣拎著伊歐內菈與伊凡……看來她們輕易就被打敗了。

  從另一個方向也出現一具,固定著芙蕾的脖子。加姆們包圍在四周,卻無法出手攻擊。

  就這樣,匹敵傳說級的最新型人偶一下子變成了四具。

  「然後第三項疏忽就是──不,這點我就別說了。反正妳們無論如何都只能投降。我這樣解釋沒錯吧,夏綠蒂?」

  葛洛麗雅瞥眼瞄向醫學部。在庭園的角落,可以看到夏露低著頭站在那裡。

  夏露接著緩緩抬頭,露出得意的笑臉。

  「很抱歉!要投降的應該是妳!」

  魔力毫無前兆地忽然爆發。原來她剛才低著頭並不是因為感到沮喪,而是對土中的精靈發出指令,在內部構築起某種東西了。

  呼應夏露的請求,那『某種東西』霎時冒出。

  是樹木的根,還有能自在變形的鐵、石頭與黏土。源自大地的材質包圍葛洛麗雅,轉眼間形成一座牢籠。

  外側的金屬板綻放光芒,刻在上面的符紋發揮魔力。除了伊歐內菈操控的那一具外,其他三具埃癸斯Ⅱ都停止動作了。

  「哦……這牢籠,可以遮蔽我的魔力……」

  葛洛麗雅伸手觸碰牢籠,確認效果。精靈造出的臨時牢籠雖然外觀簡陋,卻能完全封鎖葛洛麗雅的魔力。

  夏露讓西格蒙特停在護手上,瞄準葛洛麗雅。

  「愛麗絲怎麼可能會斷定機械人偶只有一具嘛。」

  「……既然如此,為什麼妳們要把所有人的力量集中在一具身上?」

  「自恃足智多謀的將領,總是會忍不住指責對手的失策──當我們露出破綻的時候,妳就會出現在學院。」

  如果沒有確實能獲勝的保證,想必魔女本人也不會現身。正因為如此,我方才故意不去處理明知的危險。

  「不管打倒幾具人偶,安里都不會恢復原狀。因此我們必須把妳活捉起來才行。這些都是為了招待妳本人到場的盛大〈餘興〉呀!」

  (成功了……!)

  海賽爾在心中拍手叫好。現在可以稍微對夏露刮目相看了。

  形勢逆轉。少女們通力合作,活捉了薔薇的魔女與四具人偶。

  


  


  


  


  


  5

  


  「呵……呵呵呵!」

  看到葛洛麗雅開心地笑起來,一股恐懼貫穿夏露全身。

  魔女輕撫著牢籠的金屬板,用宛如面試考官的語氣說道:

  「虧妳能重現出來。這個賦予魔術,是我以前施在魔龍鳥籠上的東西吧?這是在魔防研究的過程中發現、能阻擋魔力傳導的封魔術──但是我不明白。我不認為妳有辦法解析出這個符紋。」

  「……這就是印章術的優點呀。就算不理解意義,也能發揮出同樣的效果。」

  「原來妳準備了複印,真是周到。不過,妳是什麼時候刻上去的?這幾天我隨時都有在監是妳的動向。就算是睡覺的時候──」

  葛洛麗雅說到一半就察覺了。夏露昨天晚上有離開過機巧都市,到遙遠的地方去!

  「在學院的外面做的嗎?貝琉家的血脈實在可怕──不,歸功於血緣也不公正。這是妳至今不斷累積,努力鑽研的成果。即使遇到家族沒落的不幸也沒氣餒,真是值得稱讚呢。」

  夏露頓時氣得腦充血。明明家族沒落的元凶就是結社……!

  「再加上膽識過人。敵人的魔術,換作是我根本就怕得不敢用。妳都沒想過嗎?我有可能準備好遇上萬一的狀況。也就是說,我有可能考慮到自己被關住的時候該如何對應。」

  夏露當然有想過,但還是排除了這樣的可能性。如果要問到該不該準備好從內側解除的手段,答案是否定的。因為要是解除手段被敵人知道,牢籠想必就失去意義了。那樣的缺陷品才真的是會『怕到不敢用』。

  然而──這正是夏露的盲點。

  葛洛麗雅揮動長劍,在牢籠內部刻上符紋。短短三個字的符紋刻完的瞬間,她被封鎖的魔力又再度恢復,讓埃癸斯Ⅱ重新啟動。

  這下臨時搭建的牢籠也變得不堪一擊,輕易就被魔靭摧毀了。

  「……真難想像是小心謹慎的魔女大人會做的事。竟然那麼簡單就被解除了。」

  聽到夏露逞強的一句話,葛洛麗雅放聲大笑。

  「實在太愚蠢了。妳應該關住的不是魔術師,而是自動人偶才對呀。」

  原來如此,只要關住人偶,就不用擔心從內側被破壞了。但老實講,牢籠有沒有被破壞根本就不是重點。

  把女王引誘出來,大家發動總攻擊──這才是愛麗絲的作戰。牢籠到頭來也只是扮演讓同伴們從攻擊範圍外集合時拖延時間的角色而已。

  「來,出下一步棋吧。妳的攻勢總不可能這樣就沒了?」

  「……該怎麼做,夏露?」

  西格蒙特的聲音很僵硬。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因為該來的援軍沒有出現。

  既然雪月花沒有趕來救援,這牢籠就是最終王牌了,沒有第二步、第三步。不,要說第二步也是有,但現在芙蕾被抓為人質,很難預測能不能順利奏效。

  無論夏露、伊歐內菈、芙蕾與海賽爾,所有人都無法動彈。

  葛洛麗雅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太膚淺了……想要靠謀略贏過我妃殿下將軍,看來妳們還早十年呢。」

  「只、只要有時間!只要有時間,愛麗絲的策略就贏了!」

  「光是時間不夠,就很膚淺了。既然妳不出招,我就將妳的軍囉?」

  「還沒結束!對付妳一個人,只要我們大家合力──」

  「一個人?」

  葛洛麗雅眨眨眼睛。為了否定湧上心頭的不安,夏露快嘴說道:

  「芙蕾早就已經確認過了,軍隊並沒有來到學院!」

  芙蕾用力點點頭。剛才的〈聲音結界〉並不只是防止〈絕對王權〉擴散而已。加姆們的吼叫聲同時也是一種主動知覺,能夠探測敵人。

  現在學院附近沒有機巧師團存在,而且葛洛麗雅現在也不可能握有指揮權。雖然取而代之的威脅是結社的黑斗篷們,但加姆犬並沒有聞到那些人的氣味,也沒察覺到他們的氣息。葛洛麗雅的同夥只有安里而已。

  「妳都沒想過,那有可能是陷阱嗎?」

  「──!?」

  「就好像妳們拿自身當誘餌一樣,我也用自己當誘餌的可能性……妳都沒想過?」

  葛洛麗雅嫣然一笑。夏露頓時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妳是故意引誘我們攻擊……?為什麼……要設下……那種陷阱……!」

  「妳這樣可沒辦法成為西洋棋高手喔。就像妳有妳的企圖一樣,對手也有對手的企圖。我引誘攻擊的理由很簡單,就是要測試妳的忠誠心。如果妳有心反叛,我就會讓妳自滅。而結果就是像這樣,我成功把可能對我的作戰造成妨礙的討厭鬼們一隻不留地引誘出來了。」

  若真是如此,現在這狀況──一切都翻盤了。

  「光……光束砲!」

  這可說是被迫放出的一擊。毫不手軟,從極近距離下做出的攻擊,然而卻被對手腳下忽然伸出的機械手臂當場彈開。

  是一隻做工精巧但纖細的手臂,輕輕鬆鬆就把滅元素的大砲擊散了。而且不只一具,敵方的增援就在此時陸續現身。

  「屬下到了,王母殿下。」「遵從王命,讓屬下守護您。」

  有的從大地出現,有的從天上飛來。每個人都帶著造型古典的機械人偶,身上穿著全黑的戰鬥服。重點部位都有護具或防刃纖維保護,是夏露以前也有穿過的東西。

  夏露感到畏怯的同時,估算著敵方的戰力。

  當中最顯眼的,是一具裝有翅膀的機械人偶。再來是有一個羊頭的機械人偶。下半身是蛇的人偶、外型像馬的人偶,造型五花八門。不過全都散發出讓人聯想到聖經中惡魔的魄力,還有都使用古老齒輪的共通點……恐怕是傳說級人偶。

  應該是指揮官的一名軍人對葛洛麗雅致上最高敬禮。

  「葛洛麗雅大人,屬下是狄拉克少校。」

  「我期待你們的表現。另外,安莉艾特──辛苦妳為士兵們帶路了。」

  空間縱向裂開,安里從中現身。而且不只一個人,身後還帶著十幾名士兵。攜帶的武裝是步槍與犬型自動人偶,白色大衣上繡有GLR的徽章。

  就在安里出現的同時,蘿特在夏露耳邊發出尖叫。

  『夏露!精靈們脫離了支配……不聽從……這邊的指令!』

  看來對精靈的支配權被安里奪走了。

  精靈雖然是強力的武器,但基本上都服從力量比較強的一方。這下蘿特變得就像失去士兵的女王,無法完全發揮出本人的力量。

  換言之,魔劍鬥法已經不能使用了。

  面對如此大量的敵人,夏露失去閃耀的王權(Valiant Rex),變回從前只能依靠光束砲的〈暴龍〉(Tyrant Rex)。

  仗勢著強大的戰力與人質,葛洛麗雅開口問道:

  「這下,妳總算要投降了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5 轉暗

  


  


  1

  


  愛麗絲的心中湧起未曾有過的深深後悔。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真希望回到幾小時前。但總覺得不管重來幾次,自己都不會料想到這樣的可能性。

  (公主竟然……刺殺了……雷真……!?)

  夜夜抱起倒在地上的雷真。雷真的制服轉眼間就沾滿了鮮血。

  「日輪大人……為什麼……!?」

  伊呂里表現得慌張失措。綺羅不放過這個機會,讓巨鬼一拳把她揍飛。伊呂里的傷口在衝擊下裂開,大量噴血。

  「姊姊大人!?雷真,姊姊大人她!」

  不論夜夜再怎麼搖動身體,雷真都沒有回應,始終眼神恍惚地看著虛空。

  「不妙……!雷真已經沒意識的啦……!」

  六連呻吟似的說著。愛麗絲差點貧血昏倒。就連動手行刺的日輪也變得臉色蒼白,顫抖地凝視著塗滿鮮血的禁刀。

  「公主……至少讓我確定一件事。刺殺雷真是出於妳自身的意志嗎?」

  「……我是背負著〈伊邪那岐一族〉未來的女人。」

  嘴脣發紫的日輪彷彿在鼓舞自己似的,堅定說道:

  「身為首領不可以感到迷惘。這就是伊邪那岐流!」

  她怎麼看都不像沒有迷惘。無論聲音還是手臂不都在發抖嗎……

  「這樣就行,這樣就行了,日輪。」

  綺羅像個為孫女的成長感到高興的祖母,不斷點頭。

  「來,快快把叛徒和人偶都收拾掉,去見妳的丈夫唄。」

  她睥睨似的環顧四周。雷真倒下,日輪成為敵人,辛格與小紫都沒有回來的跡象。事情發展到這樣,愛麗絲只能選擇逃跑了。

  於是她啟動藏在自己體內的魔術回路〈虛像〉(Brocken)。

  白色的濃霧瞬間瀰漫室內。大概是怕傷到自己人,對方停止了攻擊行動。

  愛麗絲壓低聲量,對同伴們說道:

  「虛像沒有八重霞那樣萬能。藏在霧中快快撤退吧。」

  「愛麗絲小姐……姊姊大人已經……雷真的身體也開始變涼了……」

  夜夜虛弱地說著。伊呂里則是癱在地板上,看來沒辦法起身。

  這下真的不妙。愛麗絲壓抑著湧上心頭的焦躁,拚命思考脫逃手段。

  「……六連,既然那個結界沒有發揮作用,你快叫出轉移用的式神。」

  「咦咦!俺的間土里可沒法甩開那兩位的啦!」

  「想辦法甩開!要不然我們就要在這裡全滅了!」

  萬一雷真喪命,愛麗絲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而夜夜和六連應該也是一樣。夜夜抱起雷真與伊呂里,六連開始詠唱咒文。

  「休想!」

  綺羅注意到魔力提升,於是命令巨鬼攻擊──然而這反而順了愛麗絲的意。愛麗絲故意讓自己的義肢被巨鬼揮出的鐵拳擊中。

  衝擊力道直達骨髓,讓骨骼嘎嘎作響。但多虧如此,義肢順利裂開,從汽缸中噴出氣體。

  幻覺製造的霧氣與真實的霧氣互相混合。不愧是綺羅,立刻就察覺出危險。

  「日輪,退下!不可吸氣!」

  直覺真敏銳。但這並不是什麼毒氣。愛麗絲接著投出魔石,注入念力。

  封在魔石內的『火焰』魔力點燃氣體,引發爆炸。同時,六連的轉移魔術發動,讓愛麗絲一行人退避到建築物外。

  「哇啊啊抱歉!俺完全……對抗不了的啦啊啊啊!」

  伴隨六連沒出息的叫聲,魔術瞬間被破解。眾人只有短短跳躍了十幾公尺,就被放到半空中。因為距離還很近的關係,從背後颳來灼熱的爆風。

  伊呂里擠出最後的力氣,產生一道冰牆,好不容易擋下逼近而來的火焰與瓦礫。

  然而,危機當然並沒有散去。

  「竟然途中就下車,還真從容咩?」

  綺羅坐在巨鬼肩上,從火焰中現身。當然日輪也在一起。

  綺羅用和服的袖子掩著嘴鼻,露出奸笑說道:

  「放心,愛麗絲小姐,咱不會殺了妳。雖然那邊的廢物還是要懲罰一下,而且雷真會如何咱也不知道就是了。」

  「啊……俺果然要受極刑的啦……」

  六連露出抽搐的笑臉。不過他似乎還是不打算叛逃,沒解開結印的手勢。夜夜也沒有喪失鬥志,雖然已經到極限,但還勉強保有戰鬥的意思。愛麗絲祈禱著對方願意上鉤,用聊天似的態度問道:

  「當家大人,妳可有見到我家的那個笨蛋執事?」

  「妳的管家咩?咱想想,好像有見到又好像沒見到。」

  「似乎也沒看到雪月花的〈花〉呢?」

  「沒、沒錯!請問小紫到哪裡去了!」

  「咱想想,那也好像有見到,又好像沒見到。」

  綺羅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愛麗絲的心臟忍不住用力跳動。難道他們都被打敗了嗎?那樣計畫會亂掉的。畢竟辛格還有任務必須完成。

  (準備王牌的任務……看來只能交給奧爾嘉了。雖然前提是要能跟她取得聯絡。)

  綺羅撒出符咒,召喚出大量式神。

  二十、三十、五十──到途中都讓人不想數了。有青蛙、猿猴、烏鴉、蜥蜴、甲蟲等等,幾百隻的瘴氣生物布滿四周一帶。

  「……還真慎重呢,當家大人。居然派出這麼多的數量。」

  「畢竟妳很會動腦筋呀。好啦,就讓咱來算清這筆帳──」

  不知何人的魔力冷不防地飛來,魔靭光輝削過大地。

  強烈的斬擊就像流水沖洗般,砍過的範圍中式神全數消失了。

  所有魔術師們都轉頭看過去。在式神包圍網的外側,氣息的源頭現身。釋放出壓到性的魔性,甚至不輸給綺羅。

  「地獄遇見佛……剛好是東洋的諺語呢……!」

  情勢變得一如愛麗絲的計畫了。剛才她炸破官邸的目的既不是為了掩敵人耳目,更不是想奪綺羅的性命。而是引起騷動,呼叫援軍。

  「雖然我不清楚狀況。但徒弟的這筆帳,就讓我來算清楚吧。」

  帶著劍與盾的機械天使、身穿男裝的美人──〈迷宮的魔王〉(The Labyrinth)葛麗潔爾妲‧威斯頓男爵的這句登場臺詞,讓愛麗絲打從心中感到可靠。

  


  


  


  


  


  2

  


  葛麗潔爾妲接收到雷真的協力請求,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但徒弟只說了一句『要去詢問愛麗絲的指示』就跑走,沒再回來了。

  然後現在,他半死不活地倒在夜夜背上。

  (搞砸了是吧,這個蠢貨……!)

  恐怕雷真本身還沒有發動決戰的意思。他只是省略對葛麗潔爾妲的報告,抱著事前準備的打算做出行動,結果卻意外受了重傷。

  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對葛麗潔爾妲說道:

  「魔王陛下,真是幫上大忙了。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拜託妳打倒薔薇啦。」

  「……換言之,那位就是紫薔薇嗎?原來是個日本人呀。」

  從綺羅身上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魔性。身穿和服的女性,年約花甲。魔女的外觀居然會一如實際年齡,讓葛麗潔爾妲感到有點意外。而對方似乎也深感興趣地看向葛麗潔爾妲。

  「哦,妳就是傳聞中的魔王小姐……」

  「我不清楚遠東的內情,對妳也無冤無仇。但是看到徒弟被做出這種事,我的心腸也沒好到可以笑笑原諒。這傢伙還有夜會要參加呀。」

  「這是正當防衛。因為被強行擄走,感到貞操有危險。」

  「胡扯一堆。連對我這師父都沒反應的男人,怎麼可能對妳這種超級老女人發情。」

  「不是咱,是咱的孫女……唉,也罷。」

  「什──那才真的是胡說八道!那女孩可是──」

  葛麗潔爾妲伸手指向在綺羅背後像人偶一樣動也不動的日輪。

  「她可是和笨徒弟一起度過重重危機的戰友!怎麼可能出手讓笨徒弟受到這麼嚴重的傷──!」

  「很遺憾,對方說的是事實。」

  愛麗絲開口肯定。葛麗潔爾妲看向夜夜,夜夜也難過地點點頭。同樣是日本人的六連、伊呂里還有日輪本身,都沒有一個人否定。

  「……這下我更搞不懂狀況了。但無論如何,我相信我愚蠢的徒弟。既然敢傷害徒弟,妳們就是我的敵人。更何況妳還是薔薇……呀!」

  最後一聲是從綺羅背後發出的。

  看在對手眼中恐怕會以為葛麗潔爾妲使用了轉移吧。只要善用完全統制振動,擾亂對手感官、攻其不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是平凡的魔術師應該早已腦袋搬家,但綺羅察覺到危險,提前讓巨鬼行動了。

  巨鬼擋下利刃。他不但撐住了蒂甘瑪的攻擊,更還以一記鐵拳。

  葛麗潔爾妲情急下放出魔力線,擾亂鬼的肌腱。鐵拳因此偏移方向,揮過葛麗潔爾妲身邊。超越音速的一拳產生衝擊波,「轟!」地發出嚇人的聲響。

  葛麗潔爾妲在半空中翻騰。當她重整架式的時候,四周已經被一群黑蜂包圍了。

  每隻蜂都大如一隻狗,不斷刺出短劍大小的針。葛麗潔爾妲左右揮劍擋下攻擊,同時拉開距離。這短短一瞬間的攻防,敵我雙方都明白了對手的實力。

  「哦……了不起的技術。不過,妳用了幾年的魔術?」

  「魔力取決於一個人的資歷,這的確是事實。但在實戰中,勝敗就是一切。」

  「很不錯的想法。不過,咱用了六十年。」

  資歷將近是葛麗潔爾妲的四倍,論素質應該也是對方比較高。然而,即便如此,還是不能讓對方看到自己怯懦的樣子。於是葛麗潔爾妲玩笑似的回應:

  「比妳的外表年輕多了嘛。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長相比較老的魔女。」

  「居然當著咱的面……真是個頑皮的人!」

  綺羅沒有怒罵對方無禮,取而代之地露出客套的笑容。葛麗潔爾妲也笑了起來。

  「我是十六年。不過這十六年來,我無時無刻都身處實戰中。論戰鬥的資歷──」

  決不會輸!

  葛麗潔爾妲沒放出絲毫殺氣便一劍砍去。是把戰鬥當成日常,『能保持無心殺害對手』的人才有辦法做出的攻擊。既然沒有殺氣就難以提前察覺,靠反射動作也不可能贏過身為武人的葛麗潔爾妲。日輪完全沒做出反應,綺羅看起來也毫無動靜。

  但是,卻有個人影代替綺羅擋下了攻擊。恐怕是跟葛麗潔爾妲一樣無時無刻都讓自己身處實戰之中的人物,用軍刀保護綺羅。

  讓人不禁會以為是女性的文雅男子──正是雷真的劍術師範,雲雀。

  「雲雀……你這傢伙,是什麼意思!」

  「呃,在這樣的局面下,我也只能站到這邊啦……」

  裝傻的語氣頓時削弱現場的緊張。然而,雲雀並不是在開玩笑。

  「你剛才不是對笨徒弟說過『知道了』嗎!」

  「那是指『我理解狀況了』的意思……而且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軍方命令我要保護土門大人啊。」

  「我才想說你消失到哪裡去了,原來是跑去請示軍方……!」

  葛麗潔爾妲嘆了一口氣。這並非表示理解對方的意思,反而是更加憤怒起來。

  「你不是說過自己是那個笨徒弟的撫養代理人嗎!?看到小孩被人做出這種事──再說,你根本就不是純粹的軍人!遇到這種時候背叛一下又會怎樣!」

  「話也不能這樣講啊……!」

  雲雀第一次露出苦澀的表情,但葛麗潔爾妲並沒有因此消氣。

  「我本來還覺得跟你之間有共通的情感……是站在相同立場的說……!」

  她深呼吸一口,冷靜下來,提高自己的戰鬥本能。

  「……蒂甘瑪,我先跟妳道個歉。跟這傢伙對打,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請不用在意。這是個雪恥的好機會。』

  「絲蒂瑪,妳按照昨天的做法,笨徒弟就拜託妳了。」

  『明白了──姊姊大人,主人,請務必保重。』

  「好,去吧!」

  葛麗潔爾妲帶著銳利的氣勢衝向雲雀。緊接著,兩人所在之處形成一團利刃的暴風圈。

  刀劍互相撞擊,不斷發出衝擊波。式神遭到波及,陸續消滅。兩人之間過於激烈的對打,就連綺羅都無法插手。

  在劍鬥的混亂之中,葛麗潔爾妲巧妙移動位置,占據在愛麗絲與綺羅的中間。

  趁著她將少女們保護在後方的時候,絲蒂瑪變形為盾,充當擔架。夜夜讓雷真躺在上面,自己扛起伊呂里和愛麗絲,準備逃跑。

  「啊~土門大人,您請追上去吧。魔王交給我雲雀對付。」

  「好,感激不盡。你的活躍表現,咱一定會轉述給少將知道。」

  綺羅的草鞋伸出黑色翅膀,讓身體飄浮起來。葛麗潔爾妲一劍砍過去企圖阻攔,卻立刻被雲雀插入其中,揮刀妨礙。魔王也是人,不可能同時打倒技術高強的魔女與怪物般的劍客。

  綺羅追上少女們,放出巨鬼攻擊。夜夜因為抱著伊呂里和愛麗絲,雙手無法空出來。就在大家都感到萬事休矣的時候,大氣忽然激起一陣波動。

  巨鬼當場全身僵住,周圍的式神們也化為紙片。

  瘴氣就像退潮般消失。六連開心地拍手叫好。

  「結界在時間差下發動了!俺是天才!」

  「根本是廢物吧!拜託早點啟動呀……!」

  「哇……愛麗絲小姐好狠的啦……」

  「嗚……!被緊縮了……!」

  綺羅趕緊結印。看來她受到強烈的負荷,如果不結印就無法維持巨鬼的樣子。愛麗絲一行人趁機飛快逃走。

  「……祖母大人,請暫時退避到結界外吧。」

  日輪用凜然的聲音對祖母提出建言。

  「要是被其他薔薇發現會很麻煩的。而且警衛們也正朝著這裡趕來。不需要勉強亂來,六角法陣結界簡單就能破解了。」

  「……雖然教人惱火,但這也沒辦法。老鼠就交給一族的人去處理唄。」

  綺羅轉身離去。看到這一幕,雲雀也放軟攻勢。

  「唉呀,要撤退了嗎?那我也──」

  「站住,這個蠢貨!至少給我說明一下再走!」

  葛麗潔爾妲與對手刀劍互抵,在近距離下大吼。雲雀雖然毫不掩飾地露出想逃走的表情,但葛麗潔爾妲不讓他如願,壓低聲音問道:

  「給我乾脆一點攤牌!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要說職業的話,我是個劍道師範。」

  「我不是在講那個!話說──那也是騙人的吧?」

  雲雀沉默一瞬間,又馬上露出裝傻的表情。

  「我是個不會說謊的男人。雷真也的確曾經待過我的道場啊。」

  「就算如此,那也不是真實的。」

  「……我聽不太懂妳究竟想表達什麼。」

  「既然要像這樣成為敵人,當初你為什麼要養育那傢伙?」

  感覺總是在笑的雲雀,這時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

  但立刻又恢復他平常的樣子,說出不知是不是在開玩笑的一句話:

  「因為我跟人約定好啦~」

  「約定?跟誰?」

  「跟一位老朋友。關於今天的事情,就拜託妳幫我跟雷真解釋一下吧。」

  「別開玩笑了!你自己跟他說!」

  不知道雲雀有沒有聽出這句話隱含的意義?

  還是老樣子表現得飄飄然的他,追在綺羅後面離去了。

  


  


  


  


  


  3

  


  地底下本來就很沉重的空氣,現在彷彿被一塊巨岩蓋住般更加沉重。

  在通往大空洞的地下通道、自己從前當成據點的場所,愛麗絲用力咬著嘴脣。她無法維持自己最擅長的撲克臉,氣憤與後悔讓她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太難堪了吧,真的是!我愛麗絲‧拉賽福竟然……!)

  剛才趁綺羅後退的機會,一行人逃得可說是拚死拚活,連確認葛麗潔爾妲狀況的餘力都沒有。現在又因為害怕被敵人逆向探測,沒辦法和伊歐內菈取得聯絡。

  愛麗絲的心中充滿自責。垂死的雷真就躺在她眼前。但願一切只是為了欺瞞綺羅在演假戲的期待終究落空,日輪對雷真造成的傷口真的很深。是刀刃剛好穿過大動脈旁邊,雷真才勉強沒有當場喪命的。

  「雷真,請撐住!振作一點呀!」

  夜夜握著主人的手,拚命呼喚。然而,雷真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伊呂里也幾乎無法動彈,意識矇矓。

  姊姊半毀,妹妹下落不明,再加上自己的使用者生命垂危,讓夜夜表現得非常不安。但她這已經算相當忍耐了。如果是以前的夜夜,這時應該早就抓狂。

  「對不起,雷真……明明夜夜就跟在身邊……!」

  愛麗絲認為真正應該道歉人的自己才對,不過同時也希望能辯解一下。

  (公主竟然會刺殺雷真……這種事誰會料想到嘛……!)

  搞不好其實連日輪自己都沒想到。

  愛麗絲稍微恢復冷靜後,開始讓思緒運轉。

  「總之,至少要先縫合傷口才行。既然不能讓他亂動,把醫生帶過這裡來會比較好。雖然這裡沒有手術設備就是了……」

  「既然這樣,夜夜去請醫生!」

  「等等。現在六連正在探查地面上的狀況。像這種時候,伊邪那岐流的人真的很方便呢。偵查範圍廣,又不容易被敵人發現。」

  我方的戰力已經毀滅,要是現在被敵人找到就完蛋了。

  不過,如果六連的行動順利,能聯絡上奧爾嘉,我方就還有勝算。

  (虧我會下這麼危險的賭注呢……)

  畢竟需要達成的條件太多了。愛麗絲所指望的〈王牌〉要按照聯絡內容渡海過來,而且實力要真如評價中的那樣強,再加上輸送時間必須趕上才行。

  夜夜握著雷真的手,悲傷地呢喃:

  「如果有小紫在,或許就能跟地上聯絡的說……」

  「那也很難講。不過妳別擔心。花的少女有我家的執事跟著。辛格一定有把她保護好。或者也許是被魔王陛下保護的。」

  愛麗絲說著,想起葛麗潔爾妲的事情。接著,又想到那名劍客。

  (他也是個充滿謎團的人物呢。究竟是敵是友都讓人搞不清楚。這次他選擇站在伊邪那岐一族那邊。而狀況看來,現在伊邪那岐一族與日本軍是一夥的──不對。)

  說『現在』真的正確嗎?日本軍會不會是一直以來都──

  「啊……硝子!請問找硝子怎麼樣!?」

  夜夜突然大叫的聲音,讓愛麗絲的思緒被拉回現實。夜夜接著興奮說道:

  「精瑠也可以運用在人體上!以前雷真就有靠那個救回過一命!所以說!」

  「冷靜點。Miss花柳齋現在是由協會在監管。無論是要帶她過來,還是我們過去找她,都需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而這段時間消耗恐怕就攸關生死。

  「如果要我們過去找她,就必須搬動這個狀態下的雷真。就算用盾的人偶運送,室外也太寒冷了。現在他血量不足,體力很快就會被耗盡。」

  「既然這樣……對了,用轉移魔術!如果是日輪小姐一定──」

  夜夜說到一半便收嘴,陷入沉默。

  對夜夜來說最大的情敵就是日輪。她們雖然有事沒事就互相較勁,但也因此都認同對方的實力。夜夜現在受到的打擊,或許比愛麗絲還要強烈。

  而愛麗絲這下也明白,自己有多依賴日輪『那方面的』魔術。

  只要和日輪合作,愛麗絲就能發揮出非常有趣的計謀。光靠十幾人就能把機巧師團一萬兩千名士兵耍得團團轉。

  「日輪小姐……究竟是怎麼了……!」

  又變得垂頭喪氣的夜夜實在教人同情,於是愛麗絲輕聲對她說道:

  「妳告訴我一下有關精瑠的事情吧。以前用在雷真的治療上,過程狀況是怎麼樣?我是說,他接受治療後過了幾天可以站起來走動的?」

  「夜夜記得那時候是──一個禮拜……左右。」

  夜夜說到途中就變得面無表情。畢竟這天數實在太讓人絕望了。

  「該、該怎麼辦……這樣就算現在救了雷真,他也當不上魔王了……!」

  「不要說蠢話。夜會那種事現在也只能棄權了呀。如果想要報仇,等夜會結束後還有得是方法。活下去比較重要。」

  「這麼說……也對……」

  「在想報仇的事情之前,必須先讓他能站起來才行。畢竟如果腰部沒法使力,會對夫妻生活造成障礙呀。」

  「請問妳那是什麼意思!」

  就在夜夜吐槽的瞬間,石頭組成的天花板忽然搖晃起來。

  是夜夜的嫉妒引發的地震嗎……應該不是。規模驚人的魔力從地面上傳下來。絲蒂瑪敲響裝甲起身,擺出戒備姿勢。

  『聽覺感應器偵測到聲音。有什麼大量的東西──來了!』

  一如她的宣告,黑色的霧氣從通道處「嘶嘶嘶嘶嘶!」地噴了進來。

  質感上宛如雨夾雪,無數的細微顆粒聚成一團,看起來就像霧氣一樣。

  「這是、什麼東西?黑色的……鑽石塵嗎?」

  「愛麗絲小姐,請看!通道的地板上!」

  夜夜指向霧氣流入的方向。不知是從巢穴逃出來,還是從地面上逃進來的大量老鼠化為屍體倒在地上。

  「是化學兵器!別吸進去!」

  愛麗絲趕緊用魔防之牆塞住通道,防止毒氣流入大廳。然而這裡並沒有門,要持續保持氣密狀態太勉強了。

  「……我們逃到更深的地方去。地下空洞很大,多少可以讓毒氣消散。」

  『愛麗絲大人,動態感應器也有偵測到信號。地面上有某種巨大的質量體在蠢動……應該與這些粒狀物質有關聯。』

  「妳說質量?那到底是──咳!」

  愛麗絲的喉嚨感到燒灼。刺激的臭味竄入鼻中,讓她的頭激烈疼痛。

  「可惡,吸到一點了。這大廳的空氣也……已經被汙染……」

  疼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彷彿有什麼金屬棒從眼窩插進來,在身體裡亂攪似的。

  (果然是毒……這麼大規模的氣體兵器,是哪個國家發展到實用階段了……!?)

  究竟是誰、從哪裡、為了什麼目的搬出這樣的玩意?愛麗絲毫無頭緒。

  在什麼也搞不清楚的狀況下,眼前的景象忽然翻轉。不,是愛麗絲自己倒在地板上了。夜夜慌慌張張趕過來,搖動她的身體。

  「愛麗絲小姐!現在能依靠的只有妳了呀!」

  「我知……道……可是……這個……死……」

  嘴巴沒辦法清楚講話。肺裡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蠢動。有別於頭痛的劇烈疼痛貫穿全身。

  愛麗絲「噗!」地吐出鮮血,眼前忽然一片黑暗,變得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4

  


  看著葛洛麗雅召集來的兵力,夏露緊緊握起拳頭。

  我方除了夏露以外所有人都遭到束縛,對手則是銀薔薇、安里、埃癸斯Ⅱ三具加上傳說級人偶五具、犬型自動人偶十具以上、還有士兵十五名的戰力。

  夏露已經好久沒感到這麼膽怯了。這狀況……真的有辦法突破嗎?

  葛洛麗雅毫不掩飾心中的喜悅,開心說道:

  「很好的表情。我葛洛麗雅,在社交界可是以四個形容詞聞名:年輕、貌美、熱情,更重要的是心胸寬大。我再給妳一次機會。妳就果斷認輸,投靠我的軍營吧。」

  夏露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對方眼睜睜看到夏露反叛,現在卻還說出這種話?

  「妳向我投降,並回到夜會上。這樣我就當作妳這場愚蠢的行動沒發生過。」

  在實戰中只要沒死就不算輸。留得青山在,便還有反擊的可能性。既然現在完全沒有勝算,接受勸降、成為對方的俘虜才是正確的選擇。

  充分理解這個道理後,夏露依然說道:

  「說什麼蠢話?那種事我拒絕。」

  GLR的士兵們與帶著傳說級人偶的魔術師們都紛紛感到意外地看向夏露。安里則是徹底動怒起來,但夏露卻毫不在意,說出自己想講的話:

  「你們這些人都很喜歡問同樣的問題呢。金薔薇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黑衣帝也有對雷真說過。結社也有跟我父親講過對吧?用暴力威脅、抓走人質、敢拒絕就讓對方吃苦頭。你們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學習能力。」

  「就是有學習能力,我才會製造出更加嚴格、更加無路可逃的狀況。」

  「為什麼要反覆同樣的失敗──總以為可以讓別人對自己唯命是從?不,你們只是除了逼迫對方聽話以外不知道其他方法而已!」

  夏露依序看向伊歐內菈、芙蕾與海賽爾。

  同時在心中想著不在現場的那個人物。

  「你們根本無法相信,即使不用支配的手段,還是會有人願意幫助自己、和自己同甘共苦。因為你們都沒有朋友嘛!」

  葛洛麗雅露出冷笑。相對地,西格蒙特則是感觸很深地笑了。

  「這話從妳口中說出來真有說服力。」

  「閉嘴啦!」

  夏露接著脫下繡有〈君臨天下的暴虐〉(Tyrant Rex)字樣、象徵夜會參賽者的手套。

  「讓我向女王陛下報告──我才不想當什麼魔王!」

  她將手套高高拋起,讓西格蒙特瞄準攻擊。噴發出來的滅元素淹沒手套,在耀眼的光輝中將它消滅。

  就這樣,夏露的手套連同夜會參加資格一起化為一道光當場消失。

  「這下我失去參加資格,即使妳想強迫我戰鬥也不可能了。」

  葛洛麗雅失望地深深嘆一口氣。

  「竟然做出這種蠢事……妳到底在幹什麼?」

  「說得也是,真要講起來──就是在學那傢伙啦!」

  就好像做事不考慮後果的那個人一樣,夏露決定正面挑戰魔女。

  她蓄積起大量的滅元素,射出光束砲──卻失敗了。

  滅元素竟無法生成。不但如此,西格蒙特的身體還越變越小。

  遭遇意外的現象,害夏露產生了決定性的破綻。為了不讓對手抓到這機會,伊凡趕緊放聲歌唱。看來她剛才是假裝被打倒,實際上在偷偷儲備力量。在場的所有機械人偶應該都會被絕對王權影響才對,但卻依舊沒有效果。

  仔細一看,敵人之中那具擁有羊頭的魔人在發出呢喃聲。伊凡沒多久便全身無力。這次不再是演技,而是真的失去意識了。

  「暴龍!魔術被反彈了!」

  將魔術『反彈』──這是現代機巧物理學無法重現的現象。不過也因此相當有名,讓夏露立刻知道對方的真面目。

  「那魔人,是阿斯摩太……!?」

  「真是博學。沒錯,那正是〈冥界之王〉代號『AS』。」

  「嗚──風來!」

  既然魔術不行就用精靈術。夏露擠出渾身魔力抵抗安里的支配,打算喚出龍捲風。但別說是龍捲風了,連一絲微風都沒吹起。

  葛洛麗雅一巴掌甩向夏露。夏露頓時腦袋暈眩,雙眼打轉。

  埃癸斯Ⅱ從三方向施展魔術,用堅固的魔防之牆拘束夏露。

  夏露始終都無法出手,就這麼被打倒在地上。

  「實在愚蠢,簡直沒有學習能力。」

  被自己講過的話語還以顏色,讓夏露不禁臉紅起來。

  「為了不要再繼續費工夫教養妳──安莉艾特,我問妳。如果我命令妳死,妳會乖乖死嗎?」

  「那是當然的,陛下。這條命,早已經獻給陛下了。」

  葛洛麗雅露出微笑,把手放在安里的脖子上。雖然夏露奮力掙扎,但魔防造成的束縛依舊文風不動。葛洛麗雅的手指越掐越深,使安里的血流停止。

  「妳、住、手……咕嗚!」

  魔防增強力道,讓空氣從夏露的喉嚨洩出。

  葛洛麗雅冷漠地睥睨夏露,感到厭惡般說道:

  「這個無禮之徒。妳應該先請求我原諒才對。對我哭、對我諂媚、對我懇求。拜託我大發慈悲,承認自己愚蠢,請求我原諒妳這隻可憐的小豬呀。」

  安里的脖子嘎嘎作響。血流不通,讓她的臉開始發紫。

  不可能因為疼惜自己的血親而屈服於脅迫──夏露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空虛地迴盪在她耳邊。

  夏露最後捨棄了十七年來的自尊,開口懇求:

  「請您……原諒我……女王陛下……!」

  「講的內容不對。」

  「請您大發慈悲!原諒我這隻可憐的小豬吧!」

  葛洛麗雅放開安里的脖子。安里當場跌坐到地上,用力咳嗽。葛洛麗雅伸出手指幫她擦拭唾液,並疼惜地說道:

  「噢噢,安莉艾特,讓妳受苦了。請原諒我吧。」

  「不勝……惶恐……陛下……」

  安里雙眼恍惚,看起來甚至很愉悅的樣子。夏露不禁心頭一痛,用力咬住嘴脣。比起自己剛才沒出息的哀求,安里的態度更讓她難受。

  葛洛麗雅抱緊安里的身體,彷彿故意向夏露炫耀似的說道:

  「來,夏綠蒂,妳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吧?」

  夏露很清楚。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已經明白葛洛麗雅的用意了。在謀略上獲勝,用武力鎮壓,讓對方見識到無能為力的現實,挫敗對方的意志。

  夏露只能抱著斷腸之痛,呻吟似的說道:

  「我發誓……向您效忠……」

  「以家族之名?以妳祖母的名譽發誓?」

  「我以祖母大人……伊麗莎‧貝琉之名發誓!」

  比起屈辱更深的愧疚感,讓夏露流下眼淚。竟然連祖母的名譽、祖先的名譽都被玷汙了。

  葛洛麗雅拿出水晶球,當著夏露的面重播她的發言。

  夏露羞恥得要死了。沒想到剛才的話竟然還被錄音下來……

  被拘束的芙蕾與伊歐奈拉都不禁把視線別開。就連海賽爾都用憎恨的眼神瞪著葛洛麗雅。但即使做到這樣,葛洛麗雅還是沒有滿足。

  「那麼,接下來──對了,妳模仿小狗給我看看。」

  「王妃,適可而止吧。」

  西格蒙特再也看不下去地說道:

  「妳為何要那麼執著於羞辱夏露?那樣只會遭惹反感而已。不只是敵人,連自己人也會對妳反感。仔細看,妳的手下們都對妳感到退避三舍了不是嗎?」

  GLR的學者們似乎都對魔女感到畏懼,紛紛把眼皮沉下。帶著傳說級人偶的魔術師們大概本來並不是葛洛麗雅的士兵,而露出帶有嘲諷──宛如艾德蒙會露出的眼神,觀看事態發展。

  然而,葛洛麗雅卻不以為意地挺起胸膛。

  「你這隻愛耍小聰明的龍。我可是被貝琉家的族人們害得嘗遍辛酸,因此有必要先讓我嚥下這口氣。這樣一來,往後我才能做出寬大的命令呀。」

  「族人們……?」

  「不過,接下來就當作最後一次吧。夏綠蒂,在這些少女中挑一個人殺掉。」

  「──!?」

  「那樣我就再相信妳一次,盡心撫養妳吧。」

  魔女的眼神很認真。她是真心打算斷絕夏露的退路。要是夏露殺了夥伴,就無法再回到學院。除了向結社尋求庇護之外,別無生存之路了。

  「來,妳要挑誰犧牲?狗姑娘嗎?還是跟妳算不上熟識的海賽爾?天才埃里亞德教授我是很希望讓她活下來──不過妳殺了她也無妨。或者,妳要選擇我可愛的安莉艾特?」

  夏露的耳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就算是海賽爾,她也不願意殺害。對方可是願意為了拯救安里賭上性命的夥伴。

  看到夏露動也不動,魔女嘲笑似的說道:

  「真是慢吞吞的女孩。那麼安莉艾特,妳幫忙挑選吧。」

  「既然如此,屬下認為殺掉那位胸部很大的少女比較好。」

  安里毫不猶豫地指名芙蕾。

  「畢竟以D社的遺產來說,海賽爾比較有價值,而且姊姊她經常會用憤恨的眼神看那女孩。」

  夏露這下已經啞口無言。

  安里真的壞掉了。那樣子簡直就像粗劣的人工智能,沒有像人類的心靈。竟然對自己珍惜的朋友,那麼輕易就……

  被魔防從背後一推,讓夏露跌到芙蕾面前。

  對到視線的芙蕾──臉上露出微笑。

  「沒關係,夏露。」

  「──」

  「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夏露搖搖晃晃站起來,撕開自己的上衣。

  「……我應該說過。要是妳做出什麼有違道德的命令,我馬上就會反叛。」

  接著昂然抬頭,將自己心臟的位置亮在葛洛麗雅面前,大聲怒吼:

  「我要殺的是我自己!為我的朋友、家族與自尊犧牲性命!」

  「……妳母親的命運,也掌握在薔薇師團的手中喔?」

  「很抱歉!如果我殺了朋友,母親大人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我母親雖然不是貴族出身,但遠比妳高潔得多了!」

  




  


  霎時,以葛洛麗雅為中心產生了一場爆炸。

  光是湧出的魔力就把夏露颳倒。不只是夏露,連士兵們也被當場炸飛。

  魔力暴風狂掃四周。渾黑的魔性噴發出來,將周圍染成一片漆黑。

  「啊啊……實在是……教人厭惡!」

  平時總是故作高貴的魔女,因憤怒而徹底忘我了。看到她那凶神惡煞的模樣,西格蒙特緩緩點頭。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長年來的疑惑……總算解開了。」

  「咦、什麼?怎麼回事?」

  「夏露,妳剛剛那句完全是失言,徹底觸怒她了。」

  在嚇人的殺氣之中透露些許哀傷的葛洛麗雅說道:

  「實在遺憾。我對妳們姊妹說過的話,也是帶有一絲真實的呀……」

  保持著那股殺氣,葛洛麗雅用缺乏起伏的聲音詢問GLR的士兵。

  「已經將那東西交付完成了嗎?」

  「是、是的,包括說明書都已經交給安莉艾特‧貝琉了。」

  葛洛麗雅點點頭,用看似悲傷的眼神望向安里。

  「安莉艾特,妳會向我效忠吧?」

  「那是當然的,我和愚蠢的姊姊不一樣。」

  「如果我要妳殺了姊姊,妳辦得到嗎?」

  「那種程度,只是小事一樁。」

  「好孩子。那麼,就把賜給妳的力量展現給她看吧。」

  「遵命。女王陛下,萬歲!」

  安里縱向劈開空間,用轉移召喚出某種東西。是黑色的霧氣──不,是粒子更大,像沙礫一樣的東西。看到敵軍立刻退下,GLR士兵慌張戴起面罩的樣子,西格蒙特沉重地說道:

  「雖然不願相信,但原來那玩意……在王妃手中啊……!」

  「你知道什麼嗎?那是什麼東西?感覺像飛蟲一樣的東西聚成一團霧氣……」

  「『飛蟲』這形容可真妙……」

  西格蒙特發出沙啞的笑聲。夏露不禁焦躁起來。

  「那到底是什麼啦!自動人偶嗎!?」

  「要說那是自動人偶的話,就是史上唯一會『繁殖』的自動人偶了。那是機巧生命體〈利維坦〉──遠古神話中的怪物啊。」

  加姆犬們不斷吠叫,要芙蕾趕快逃離。牠們究竟為何要那麼拚命,其他少女們也很快就理解了。

  首先是小型犬,再來是大型犬,接著換少女們本人,大家都變得無法站立。

  強烈的刺激臭味與甘甜的芳香混雜。直衝腦髓的劇痛讓人馬上明白是毒氣的效果。

  伴隨彷彿沙塵暴般的沙沙聲,黑色霧氣吞沒了少女們的身體。

  隨後籠罩校園的天空,朝整座機巧都市緩緩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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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6 Deus ex machina

  


  


  1

  


  看到愛麗絲吐出鮮血,夜夜頓時有種彷彿被推落深淵的感覺。

  魔防之牆破碎,霧氣竄入大廳中。在閃閃發亮的漆黑光芒中,混雜有如尖刺般的粉末。看來就是那東西傷害了愛麗絲的氣管。

  「姊姊大人快醒醒!請想想辦法呀!姊姊大人!」

  只要把那東西凍結起來……夜夜雖然如此想著,但姊姊卻遲遲沒有清醒過來。因為身為魔術師的愛麗絲失去意識,連絲蒂瑪都幾乎陷入休眠狀態。既然她是機械構成,應該不會被毒死才對。於是夜夜決定將絲蒂瑪留下,扛起伊呂里、雷真與愛麗絲。

  就在夜夜準備拔腿奔出的時候,周圍的空間忽然扭曲起來。

  彷彿暈船似的感覺,是轉移魔術伴隨的現象。果不其然,夜夜一瞬間便跳躍空間,來到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場所。

  如墓地般寂靜的昏暗室內,有六具少女型自動人偶。

  是馬格努斯的〈戰隊〉!

  夜夜全身豎起雞皮疙瘩,忍不住差點喚醒體內深藏的力量。

  然而,她立刻被對手阻止,雙腳癱軟,變得無法動彈。

  仔細一看,是玉蟲把手放在夜夜的肩膀上,發動了魔力奪取。

  身為戰隊首席的火垂站出來,刻意嘆出一口氣。

  「真是愚蠢的人偶。稍微理解一下狀況吧。你們是被主人拯救,應該要好好感謝主人,而不是對他展現敵意。」

  只要對手有那個意思,也可以把夜夜單獨丟到其他地方。夜夜判斷貿然出手並非上策,於是放棄抵抗,開口問道:

  「……請問這裡是馬格努斯先生的研究室嗎?」

  「是〈愚者聖堂〉中的房間。」

  從深處的一片黑暗之中,走出一名身材高䠷的男學生。

  銀色面具綻放光澤,底下的紅色眼睛冷漠地注視著夜夜。

  戰隊成員們紛紛對他行注目禮。馬格努斯則是瞧也不瞧她們一眼,向夜夜說道:

  「看來妳症狀還算輕微。把貨物放下來,我馬上處裡。」

  「你願意幫忙治療雷真嗎?為什麼!?」

  明明馬格努斯叫她放下,夜夜卻反而把雷真的身體抱得更緊。

  「馬格努斯先生是雷真的敵人!是仇人!夜夜怎麼可以把雷真交給你……!」

  「不清楚成分的東西也無從解毒。至少要把傷口堵起來,不然他絕對會喪命的。」

  夜夜用力咬起嘴脣,乖乖把雷真放下。戰隊們迅速設置簡易床鋪,幫忙進行手術的準備工作。

  「……呃,關於你出手相救的事情……夜夜謝謝你。」

  夜夜本來以為對方不會理睬的,但馬格努斯並沒有那麼做,而是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回應:

  「這是校長的命令。他要我『照顧女兒,順便盡可能也照顧其他學生』。」

  他打開愛麗絲的嘴巴,用目視確認後,伸出手指送入魔力。大概是在探查內部傷勢。也不知道診斷結果究竟如何,只聽到馬格努斯向戰隊做出指示。

  「準備點滴。P一對L二共四百。如果脈搏亢進就停止P液。」

  「那個、雷真呢?請問雷真要怎麼辦!?你會幫忙治療吧!?」

  「內科方面我會做相同處理,但進行外科治療的人不是我。」

  「咦……那、是誰……?」

  「不必過度擔心。我會叫專家過來。」

  馬格努斯對鐮切發出暗示。於是鐮切點點頭,立刻轉移。

  他接著用紅眼看向夜夜,沉重開口:

  「我順便給妳一個忠告。不想死的話,就別出席夜會。」

  「雷真會出場的!絕對會!」

  「我不是指使用者,是說妳。」

  看到夜夜頓時畏縮,馬格努斯追加攻擊似的說道:

  「妳已經快要結束了。」

  這句話深深震撼夜夜的心臟。

  「你……你又知道夜夜什麼!」

  「閉嘴,這隻木偶!竟枉費主人的恩情!」

  火垂忍不住插嘴,卻被馬格努斯伸手制止。

  「我這是理解狀況下的發言。無論是妳的狀態,還是雪月花的極限。」

  「那、那根本是胡說八道!花柳齋人偶的事情只有硝子才清楚!」

  「我當然清楚了。首先,我有看過妳的身體。就在把魔術回路埋進去的時候。」

  夜夜的臉瞬間蒼白到連自己都感覺得出來。

  原來幫夜夜把金剛力埋入體內的不是伊歐內菈,而是馬格努斯……!

  植入動作應該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的。然而,縫合手術可以花上比較長的時間。自己的身體構造絕對已經被對方確認過不會錯。夜夜光想到這會造成多嚴重的不利,就差點暈過去了。對方身為人偶師的實力也是超一流──甚至有可能在夜夜體內動過什麼手腳。

  夜夜忍住想哭的心情,努力思考。既然已經背負不利,那也沒辦法。重要的是能否得出讓我方更加有利的要素。而現在夜夜能做的事情就是……

  (對了,今天早上雷真說過的話!)

  如果能幫雷真想知道的事情問出一點線索,絕對可以幫上什麼忙。

  「……你剛才說了『首先』是嗎?那請問第二個理由又是什麼?」

  夜夜的眼睛看向戰隊。包括伊呂里彷彿視為妹妹的火垂在內,她們全部都是禁忌人偶,體內藏有撫子的活體零件。

  對於她們的存在,夜夜忽然感到疑惑。

  戰隊與雪月花之間有某種相似性。她們使用了大量與精瑠同等的有機素材,而且外觀都同樣與人類的少女無異。這真的只是偶然嗎?

  「請問戰隊為什麼會有六具?為什麼外觀要做得像可愛的女孩子……你是怎麼製造出來……為了什麼目的!?」

  一旦開始感到疑惑,問題便接二連三地冒出。

  硝子是因為戰術上的必要性,同時希望『姊妹們能互相幫助』,所以造出了雪、月、花三種人偶。那戰隊為什麼需要兩倍的數量?考慮到馬格努斯的能力,應該只要三具人偶就足夠了。不過反過來說,他就算準備了一打的人偶也不奇怪。

  硝子是根據獨自的審美觀,同時希望擁有自己的『女兒』,才讓雪月花擁有少女般的外觀。那戰隊又是為什麼要做得像女孩子?按照這男人的個性,反而應該只考慮實用性,而造出無機質的外觀才對。證據就是,戰隊們的言行舉止一點都不像少女。

  「赤羽一族滅亡的那天晚上……請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夜夜如今才第一次對這件事開始感到疑問。

  「那天晚上……以掌門〈赤羽空觀〉為首,超過四十名赤羽傀儡師遭到殘殺。而犯人推斷是〈赤羽天全〉──是你下的手,因此軍方都在追查你的下落……」

  仔細想想,光就這點上就很奇怪了。為什麼是日本軍在追捕他?

  因為他是唯一能獲得神性機巧的存在嗎?不,教父的〈預見〉並沒有指名道姓是天全。天全會遭到追捕,應該是基於不同的理由。

  「那天發生過的事情,請問真相究竟是什麼?」

  馬格努斯彷彿毫無興趣似的平淡回應:

  「妳所說的事情都不假。事實就是如此。」

  「雷真說你解體了撫子小姐!」

  「那也是事實。」

  馬格努斯絲毫沒有猶豫,用甚至感受不出良心苛責的聲音如此說道。

  紅色的眼睛盯著夜夜。夜夜不禁有種窺視到深淵的感覺,雙腳發軟起來。

  「……你今天拯救了雷真。夜夜的魔術回路也是你幫忙修好的……可是,你一直都在監視雷真……夜夜以為那全部都是校長的命令。」

  「沒錯。就只是那樣。」

  「騙人!火垂有說過,你對雷真的紅翼陣很有興趣!」

  火垂的肩膀顫抖了一下。馬格努斯嘆一口氣,責備似的說道:

  「……妳說溜嘴了,火垂。」

  「真、真是非常抱歉!」

  火垂慌忙畏縮起來。其他姊妹們不禁偷笑,結果被火垂狠狠一瞪,各自把視線別開。看到她們那樣彷彿人類的互動,夜夜頓時呆住。

  馬格努斯也沒有指責她們,而是改變態度說道:

  「我的確對他紅翼陣的練習成果有興趣,但那又如何?」

  「該不會……你打算利用雷真……?」

  看來夜夜說中了核心。馬格努斯的沉默變得比剛才更沉重,感覺得出他不願意回答。夜夜因此得到確信,趁勢追問:

  「請問你到底想讓雷真做什麼?是什麼──對了!是沒有紅翼陣就辦不到的事情對吧!?不要都不講話,請回答夜夜呀!」

  「……簡直不像話。我有義務回答妳嗎?」

  「呃、是沒有……但就算必須打倒你,夜夜也要逼你說出來。」

  「那是不可能的。」

  火垂站出來,醞釀出一觸即發的氣氛。就在兩人準備大打出手的時候,一陣寒風忽然吹來。

  「妳們兩個……都給我住手……!」

  伊呂里撐起身子,用匍匐般的姿勢看向兩人。

  她身上的和服沾滿鮮血。看到那教人心痛的模樣,兩人激昂的情緒急速冷卻。

  「安分點,夜夜……在沒有主人的狀況下,妳怎麼可能贏過這對手……」

  夜夜頓時說不出話。伊呂里接著轉向馬格努斯,端正姿勢道謝。

  「關於你拯救了雷真大人……還有夜夜的事情……謹讓我表達謝意。」

  「……不須道謝。正如月的人偶所說,我也是為了我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在行動。一切只是伴隨的結果罷了。」

  「就算如此……還是要謝謝你。」

  馬格努斯不再回應,默默轉身準備離開房間。夜夜察覺對方沒打算再回來,趕緊說道:

  「夜夜會戰鬥的。夜夜會和雷真、姊姊大人與小紫一起打倒你!」

  自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英國。

  因此她朝著對方身穿禮服大衣的背影強而有力地宣告:

  「就算你企圖利用,雷真也絕對不會如你所願的!」

  「……不,他會。」

  馬格努斯把手伸向面具。緊接著,夜夜口中發出「啊!」的一聲。

  他竟然這麼輕易就把面具摘下了。

  從面具底下露出來的,跟夜夜在照片資料上看過的一樣,是赤羽天全的臉。

  ……其實早就知道了。對方好幾次都有說過聽起來像在承認的發言。然而現在這樣親眼證實,還是讓夜夜不禁感到驚訝。

  馬格努斯──不,赤羽天全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斬釘截鐵說道:

  「舍弟肯定會按照我的計畫行動。」

  「……無視於他本人的意志嗎?」

  「他無從反抗,甚至反而會推翻道理,強硬執行。然後就像我所預想的一樣,〈神〉將會現身於這個世界。」

  有如猜謎般的一段話,聽起來似乎藏有什麼重大的祕密。馬格努斯即使摘下面具,真心依舊隱藏在本來面貌的面具底下。

  「……我們不需要再看護了。讓能夠行動的人去照顧就行。」

  聽出天全話中的意思,五名戰隊紛紛退下。接著,他們便離開了房間。

  


  


  


  


  


  2

  


  夜夜與伊呂里都呆著表情目送天全離開。大概是以為自己做了一場白日夢。

  愛麗絲的喉嚨中發出笑聲,卻因此觸痛氣管,咳嗽起來。

  「咳咳……虧妳能夠從那鐵面人口中問出這麼多事情……真了不起。」

  「愛麗絲小姐!妳恢復意識了!」

  「這能說……是恢復了嗎?話說,那充滿謎團的男人……也漸漸露出真面目了。意思是說他不需要再繼續隱瞞了嗎……但不管怎麼說……到了明天,局勢就會確定下來……」

  「那個、請問天全先生所說的『醫生』,是指珀西瓦爾老師嗎?」

  「我想應該是指我吧。」

  從房間外頭傳來聲音。夜夜當場跳起來,飛奔出去。

  就在剛才,鐮切用轉移讓硝子到達現場了。都還來不及道謝,鐮切便立刻又消失,留下硝子一個人為了確認場所而環顧著四周。

  愛麗絲不禁感到傻眼:竟然把她從協會手中帶來了嗎……

  「硝子!硝子!雷真他!雷真他……!」

  「我有聽說了。彼此的近況報告等一下再說,現在要先診斷小弟弟的傷勢才行。」

  硝子推著哭出來的夜夜,進入房間。對愛麗絲輕輕微笑,接著看到伊呂里,調侃似的說道:

  「唉呦,真稀奇,妳竟然會被打得這麼慘。」

  「是呀……自從上次被主人動粗以來呢。」

  「……關於那件事,我不是已經道歉過好幾次了。」

  「說得也是……很高興……看到您平安無事。」

  伊呂里的嘴角也浮現笑容。看來硝子的登場讓這對姊妹的心情放鬆不少。

  硝子在雷真身旁跪下,撥動眼罩上的轉盤,透視雷真體內。

  「這狀況……真虧他還保有一命呢。我不是交代過你們不要亂來了嗎……!」

  她說著,用悲傷的表情看向夜夜。大概是以為自己被責備的關係,夜夜忍不住低下頭。

  「總之,來動手吧。真沒想到我一天之內竟然要幹兩次醫生的活。看來我就算不當人偶師,也能靠當醫生填飽肚子吧?」

  硝子開玩笑似的說著。夜夜擦拭掉淚水,彷彿求助於母親般問道:

  「請問雷真他……有救嗎?」

  「我不知道。不過,金柏莉老師我就有救活了。」

  「……夜夜相信硝子!」

  「妳們到房間外面去等吧。伊呂里,準備熱水和冰塊。」

  看來是要開始動刀了。愛麗絲雖然猶豫一下,但開刀的時候有滿是雜菌的第三者在場也很危險,更何況她沒打算繼續悶在這地方。於是她用念力讓點滴瓶高高浮起,走出房間。

  夜夜發現愛麗絲走出去,趕緊跟上。

  「愛麗絲小姐!請問妳是要回到地面上去嗎?」

  「沒錯。畢竟事情變成這樣是我的責任,所以我要將功贖罪──這是遠東的公主像口頭禪一樣老是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妳剛才也是這樣想的吧?」

  「可是……辛格不在,沒問題嗎?」

  夜夜在擔心愛麗絲。 愛麗絲不禁感到有點害臊,於是捉弄似的說道:

  「我倒是覺得有問題比較好。反正到時候我就跟妳主人黏在一起。」

  「什──那是不可能的!絕對!」

  「越說不可能我就越想試試看呢。放心吧,我也沒興趣莽撞亂來。」

  愛麗絲掏出水晶球,映出地面上的狀況。本來只是抱著稍微偵查一下的打算,但看到畫面中的情景,兩人都頓時說不出話了。

  地面已經完全沉沒在剛才那黑霧之中。

  從瀰漫的黑煙底下偶爾露臉的大地上,都是野鳥、老鼠、栗鼠等等動物的屍骸。學院中都感受不到生物的氣息,猶如化為一座死城。

  「……原來如此,真聰明的做法。只要用毒氣籠罩整所學院,即便是超一流的魔術師也只能選擇逃跑了。下手的不知是紫薔薇,還是銀薔薇。」

  「既然這是薔薇搞的鬼,請問犯人又怎麼樣了呢?」

  「使用者總有保護自己的手段吧。像是淨化藥、防毒面具,結界也不錯。比方說,像〈斷絕結界〉──對了!」

  那結界可以阻絕空氣出入,因此就算在學院內使用毒氣,市街也能受到保護。

  (或者剛好相反……就算從學院對外側攻擊,自己也會沒事……)

  不管怎麼說,都代表葛洛麗雅有確實考慮到接下來的發展在出手。光是自己沒注意到她的這項企圖,我方的行動就已經落後對手了。

  「原來如此。看來這是銀薔薇下的手。」

  「可是,斷絕結界看起來好像沒有發揮功能呢。」

  「畢竟在昨天的戰鬥中壞掉啦。換言之,應該還有其他保護手段。只要把銀薔薇抓起來,看是要逼問還是搶奪那手法,我們也能得救。」

  愛麗絲閉上眼睛,專心思考。

  在這樣的狀況下,真的有什麼逆轉的方法嗎?

  (……有。一定有。可是……)

  無法兼顧到日輪跟綺羅,那方面已經沒轍了。

  現在只能忘掉那兩人的事,先想辦法活下去才行。為此一定要打倒銀薔薇。將我方的所有戰力都集中在對抗銀薔薇上。

  大概是愛麗絲的表情看起來相當苦惱的緣故,從房間內傳來硝子的聲音。

  「妳不需要太過煩惱,大人物們總會想辦法解決的。」

  硝子用大鍋沸著水,為道具煮沸殺菌,同時安慰似的說道:

  「那人似乎早就預見到這樣的事態,就放心交給他們吧。」

  「預見……?聽妳這講法,難道魔術師協會行動了嗎?」

  「應該沒錯。他們應該也有派使者到學院才對。」

  「那真是太好了。就到爸爸那邊去,確認一下我方準備的王牌吧。」

  「──妳果然還是沒辦法放心交給大人?」

  「這一年來,大人們從來沒有可靠過的一次。所以我們還是要盡自己所能呀。」

  硝子頓時語塞。或許她本人也有什麼感觸吧?

  「愛麗絲……說得……完全沒錯……」

  出乎預料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趕緊把頭轉過去。

  愛麗絲驚訝得說不出話。竟然在接受治療前就靠自己的力量清醒過來,真是教人難以置信的生命力。

  雷真撐起上半身,求助似的看向硝子。

  「硝子小姐,拜託妳……」

  接著,說出一句極為愚蠢的話。

  「幫我治療到能夠戰鬥吧!」

  


  


  


  


  


  3

  


  拉賽福所在的場所,是醫學部〈隔離病房樓〉的地下。

  病房樓入口設有氣密裝置,用不著展開結界,就能防止外部空氣流入室內。原本是為了防止院內感染的措施,現在卻是保護內部的人免受外界毒氣攻擊,實在諷刺。

  拉賽福透過水晶球探查外面的狀況,同時翻找著魔書雷蒙蓋頓。在他背後則是有一具看起來像金薔薇阿斯特麗德成長十年後樣貌的美麗自動人偶。

  「你也老了呀,愛德。連自己手中棋子的性能都記不得了。」

  「再加上我最近連看書都很吃力啊。」

  「你再找也沒用。能輕鬆阻止那玩意的人偶,怎麼可能剛好存在。」

  「我想說既然是那麼強大的敵人,搞不好會有什麼專用的對抗魔術……」

  看來在魔書中並沒有恰巧能夠收拾這狀況的人偶。

  「比起那種事,本王倒是有聞到某種懷念的氣味。附近有和本王同是〈雷蒙蓋頓惡魔〉的人偶。就是你年老痴呆讓年輕小鬼給偷走的那些呀。」

  「那些──不是艾德蒙國王的護衛?」

  「誰曉得。如果是那廝的護衛,會跟利維坦合作嗎?」

  亞斯她錄的金色眼眸綻放光芒。拉賽福闔起魔書,陷入思考。

  「……真是意外,黑衣帝陛下竟然會把那些人偶借給銀薔薇。」

  「那隻瘋狗不能用常識衡量。你會把本王這囉嗦的老太婆叫出來,也是為了防範那廝不是?」

  「您說得對。」

  「蠢貨,至少否定一下『老太婆』呀。」

  亞斯她錄鼓起腮幫子。要是她鬧起脾氣也很麻煩,於是拉賽福趕緊阿諛起來。

  「能夠待在如此美麗又聰明的女王伊絲塔陛下身邊,我也安全無慮了。」

  「就是說吧。」

  「如果用您的腐毒消滅所有霧氣,請問是好方法嗎?」

  「是下下策。如果你認為讓這座都市被腐毒汙染也無妨,本王倒是不會阻止。呵呵……人類不呼吸就無法生存,真是不便呢。」

  亞斯她錄愉快地笑起來。緊接著,有如被吸入魔書般消失了。

  沒多久後,厚重的房門打開,珀西瓦爾與一名全身黑的貴公子進入房內。

  「我將艾德蒙陛下帶來了。另外,那東西的樣本也拿來啦。」

  「打擾了,校長。哦──真是有趣的房間。」

  艾德蒙很感興趣地環顧房內。國王一邊把玩著滅菌裝置或空氣清淨機等等儀器,一邊語氣輕鬆地說道:

  「這次連我都被嚇到啦。沒想到繼母竟然擁有那種怪物。我可是想務必得到手,但是……」

  他看向珀西瓦爾拿在手上的箱子。裡面裝有外觀模仿飛蟲的極小型自動人偶。

  「那〈兵隊〉無法單獨繁殖,所以收集再多也沒有意義……對吧,教授?」

  「……您真是清楚。」

  珀西瓦爾說著客套話,同時準備放大鏡,讓艾德蒙觀察。

  人偶的零件數量上百,可是整體尺寸卻不到五公釐。就算是時鐘工匠,想必也不可能組裝出這樣的東西。再說,根本就沒有生產零件的手段。

  極小的機械蟲。這就是利維坦的真面目。

  艾德蒙露出感到有趣的眼神,只有嘴上裝出不快的語氣說道:

  「軀體是毒的結晶體──靠人工絕對無法造出來。內藏的魔術回路〈諾亞〉,本質就是『繁殖』。代表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的意思嗎?」

  他接著「呵」一聲露出陰暗的笑臉。

  「神性機巧是『藉人類之手創造的人類』,必須是如〈無瑕之玉〉般完美無缺的存在。魔術師們根據這條件想出來的是『不會受傷』的無敵硬度──讓存在本身決不受威脅的強韌性。而且要和人類一樣『擁有魔力』。如果要再加上另一項其他條件……」

  「就是『生殖』了吧。」

  「說是自我保存也可以。生命的目的是保存物種──也就是自我的永續化。無論擁有多優秀的能力,無法增加數量就不算神性機巧。看來繼母大人也算有認真在尋求神性機巧的樣子。要是讓那人坐上王座,這國家的將來可就充滿光明囉?」

  拉賽福苦笑一下。

  「讓國家引起爭亂的罪魁禍首,怎麼講得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

  「然後呢?你也準備了〈正圓〉嗎,校長?」

  突如其來般的詢問。當然,拉賽福選擇了沉默不應。

  緊張的氣氛霎時提升。就在快要爆發之前,珀西瓦爾開口說道:

  「拉賽福,現在要爭取時間。」

  「──說得也對。解析出毒物的組成了嗎?」

  「是鈴蘭毒苷(Convallatoxin),或是其衍生物。」

  「鈴蘭──那玩意是可以化為氣體的嗎?」

  艾德蒙從旁插嘴,但珀西瓦爾並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平淡回應:

  「那是水溶性的物質。溶成液體製造噴霧即可。」

  「引起〈毀滅〉的神話猛毒,就是那東西?解毒手段呢?」

  「靈藥絕對趕不上。至少如果有抗組織胺藥就好了……但數量上要發放給全市並不是現實的想法。照現況,除了呼籲市民避難以外也別無他法……然而要是引起恐慌,想必會造成大量犧牲。」

  「學院和街上的狀況如何?」

  「學院周圍一公里圈內都被汙染了。醫學部雖然將三百名左右的學生收容到大講堂,但全校有將近四百名學生被留下……如果是普通人,生存希望渺茫。」

  拉賽福不禁仰望天花板。雖然學院生決不算什麼『普通人』,但依然只是一群年輕學子。他們能夠做出冷靜的判斷嗎……

  「喂喂喂,現在可沒時間悠悠哉哉囉。對方──或者應該說我方──手中有神酒阿斯特賴亞。要是讓利維坦的操縱者喝下,這蟲子就能爆發性增殖,到時候想必這整座島國都會被吞沒。簡直就像真的神話不是嗎?」

  明明自己的性命也有危險,艾德蒙卻表現得相當愉快。不過一反他胡鬧的態度,在局勢判斷上倒是很正確。

  「既然是化學物質,魔術防禦的效果也不高。繼續讓市民犧牲擴大的話,這次夜會就真的會停辦了。黑薔薇跟紫薔薇肯定很火大,但她們應該也沒興趣在毒霧中散步。也就是說,那些老太婆也已經沒轍了。校長,你這下要怎麼辦?」

  「包含警衛在內的所有職員都放棄學院的防衛工作,轉與魔術師協會合作,全力救護市民。珀西瓦爾,麻煩教授會協助進行支援、治療與避難誘導的工作。」

  艾德蒙頓時露出掃興的表情。

  「還真是意外的發言。我以為你會全力去消滅上頭那怪物的說?」

  「正如陛下所言,要是對市民們見死不救,夜會也有停辦的危險。這是一種政治性演出。用不著擔心,只要讓指責輿論稍微緩和下來,我就能趁亂把剩下兩天的日程順利舉辦完了。」

  「但是繼母大人那方面又要如何處理?讓她繼續鬧下去,那才真的會阻礙夜會進行喔?」

  「關於魔女大人的問題,自會有人出面解決──沒錯吧,愛麗絲?」

  拉賽福頭也不轉,只用聲音朝房間入口詢問。

  在走廊另一頭的氣密閥門前,他的女兒正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裡。

  樣子看起來幾乎快死了。珀西瓦爾忍不住要站起身子,但拉賽福卻依舊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擔心女兒狀況的舉動。而愛麗絲似乎也沒期望那種事,不回應父親的詢問,先向艾德蒙打招呼。

  「這不是黑衣帝陛下嗎?恕我打擾了愉快的談話。」

  「無妨。妳倒是先解釋一下校長所說的意思。」

  「我明白了。要打破現況的方法只有兩個。首先,就是破壞利維坦。」

  「辦得到嗎?那玩意的規模比過去任何兵器都巨大。即使是陸上戰艦代達羅斯,跟那比起來都像袖珍模型。校長引以為傲的基內斯也是一樣。」

  「體積上來講是沒錯。但換個角度來看,那只不過是一群飛蟲罷了。」

  「換個角度來看,那可是幾兆、幾京──都無法計算的龐大群體喔?」

  「是的。因此,要統率那樣龐大的數量,對魔術師個人來說負擔實在太重。」

  「也就是說有個〈頭〉嗎?是集團知性──不,〈蟻后〉是吧?」

  對於艾德蒙的洞察力,愛麗絲露出有點吃驚的表情。

  「我也是那樣認為的。或許您已經看過,那樣的型態、那樣的行動,必須要對整體進行同期操控才行。既然如此,負責控制的司令塔、群體的統率者必定存在。而那就是〈利維坦〉的本體,其他只是透過遠端操控的分機。」

  「換言之,只要破壞主機就行了。」

  「愛麗絲,妳認為這是最佳的手段嗎?」

  被父親如此問道,愛麗絲咧嘴一笑。

  「才不。畢竟不敢保證要是殺掉女王,軍隊會不會瞬間動怒呀。」

  「那麼?」

  「所以有第二個手段,就是搶奪對蟻后的支配權。」

  艾德蒙臉上露出「哦」的表情。

  「只要稍微想一下,學院中就有四個人物能辦到這點。伊歐、迷宮的魔王、馬格努斯,以及我的雷真。」

  「是的。不過,光是要從那一大群飛蟲中找出主機,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必須投身猛毒之中,沒完沒了地篩選蟲子。光是想像就教人感到厭煩了。」

  「關於那方面的辨識能力與直覺,應該沒人比得上『十九世紀最強』的某位人物了吧?」

  「另外還有教父呢。然而,就算爸爸或教父順利分辨出本體,在不斷蠢動的群體中也只能掌握『大致上』的位置而已。」

  「而且繼母大人想必也會出手妨礙。如此一想,不需要特地分辨就能達到目的的〈絕對王權〉是最佳的手段了……但利維坦應該是禁忌人偶吧?」

  「我想應該是。而且據說內藏的是聖女的卵子呢。」

  「那麼〈絕對王權〉的效果就連一半都不到了。對方可以狂喝神酒啊。」

  「畢竟那招已經秀過很多次,敵人肯定也有準備好一兩項對策。只要銀薔薇還健在,〈絕對王權〉就無效了。」

  「這下真的沒轍啦。校長,派基內斯去轟掉怎麼樣?」

  拉賽福搖搖頭回應。

  「要是用魔砲粉碎,會讓毒素散得更廣。」

  「……我看乾脆全丟給馬格努斯算了。他一定有什麼辦法吧?」

  「萬一他喪命,陛下在賭局中就會比較有利,對您而言還真是相當不錯吧?」

  「喂喂喂,我可是在為這國家著想喔?」

  艾德蒙講得臉不紅氣不喘,讓拉賽福不禁感到滑稽,搖著肩膀笑起來。

  「那是最後的防線。畢竟遇上萬一的時候,他能操控基內斯啊。」

  「唔,這樣討論下來,根本是走投無路?」

  「正如愛麗絲剛才所言,只要銀薔薇還健在,〈絕對王權〉就無法使用。」

  艾德蒙聽出言外之意,大笑起來。

  「這樣議題又回到原點啦。在那片毒霧中,誰去打倒繼母大人?」

  「議題的確又回到原點了。那自會有人出面解決。」

  拉賽福與愛麗絲互看一眼,小聲笑起。

  「……誰會出面?先講清楚,我的雷真現在狀況不太妙喔?」

  「我最近人脈也變得比較廣了。某位陛下非常熟悉,但陛下並沒有考慮到的人物,想必會打倒魔女的。我很相信因緣這種事情。」

  艾德蒙動眼深思,最後似乎想到答案,小聲呢喃。

  「那個人……回來了嗎?回到機巧都市?」

  拉賽福並不回應,而是若有深意地揚起嘴角的鬍子。

  


  


  


  


  


  4

  


  夏露睜開眼睛第一個念頭就是,『看來自己還沒有到地獄的樣子』。

  她接著緩緩坐起身子,發現這裡是被修好的大講堂。

  隨著意識漸漸清楚,夏露回想起剛才的記憶。

  當她被毒侵蝕,認為自己沒救的時候,一道發熱光線吹散了濃霧。和光束砲不同,收縮成束的熱量──是洛基的吉卜利勒射出的光芒。

  因為隱約殘留的頭痛發出呻吟的夏露,同時環顧四周。

  講堂中到處都是傷患,宛如一座野戰醫院。醫學部的學生們忙碌得無暇坐下,前來避難的人源源不絕,醫藥品明顯不夠用。

  在夏露近處,還有同樣正在接受救護的芙蕾與海賽爾。

  芙蕾身邊的加姆犬只有六隻,數量不足讓夏露感到在意。一旁還有板著面孔的洛基。被染成黑色的機械人偶吉卜利勒也以巨劍姿態豎在旁邊。看來果然是洛基把這些少女們救出來的。

  (祕藏的一張牌,終究還是用出來了……)

  有辦法靠奇襲打倒葛洛麗雅的人物,一直忍耐到了最後。

  然而這最強的一張牌,卻在對少女們的救援行動上用掉了。

  雖然夏露不禁感到可惜,但畢竟大家因此獲救,也無從抱怨。只有認為自己不中用的心情,讓她意志消沉。

  西格蒙特越過學生們的頭上,輕輕飛來。

  「妳總算醒了,夏露。這裡是大講堂。」

  「看來……是那樣呢……」

  「室外已經遭到汙染。雖然目前有用結界保持氣密狀態,但也不知能撐多久……」

  每當有患者被送入,汙染就會擴大。而且遮蔽外面的空氣,久了也會缺氧。

  如果一切只是夢,該有多好?聽著周圍傳來的痛苦呻吟,夏露深切地如此想著。因為造成這片慘狀的人,正是安里。

  「埃里亞德老師……不在。難道說……?」

  「別擔心。她在別的房間解析毒素。」

  「……那人的專業領域應該不是藥學吧?」

  「她本人說自己是『萬能的天才』……或許只是強裝有精神,但那也是好事。看來她已經決定不再裹足不前了。自從她的研究蹂躪了這座城市以來。」

  夏露想起伊歐內菈那天真爛漫的笑臉,不禁感到心痛。

  被使用在安里身上的解放劑,追逤到源頭便是無限連鎖反應。伊歐內菈想必深受罪惡感的苛責,認為安里引起的這場災禍是自己的責任。

  「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早點把安里殺掉的!」

  從夏露的喉嚨洩出悲痛的叫聲。充滿講堂的騷動霎時停息下來。

  夏露沒有特定對著某個誰,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只要有那個意思,我應該隨時都有機會才對的。畢竟我有西格蒙特在身邊呀!要是可以讓安里從這世上消滅,就不會讓事情……變成這樣了……!」

  愧疚的心情讓夏露胸口欲裂。她接著趴到地板上,對學生們磕頭。

  「對不起……!」

  沉重的寂靜瀰漫整座講堂。

  「我早就知道,這一天很有可能到來……貝琉家的血脈很可能會引來結社……可是我……明知會讓大家遭遇危險……卻還是請學院收留安里……保護安里!」

  現場連一聲咳嗽也聽不到。每個人都屏著氣息,傾聽夏露說話。

  「要是沒有我們這對姊妹,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所以──」

  「當人不講話就囉囉嗦嗦……少在那邊裝可憐啦,這個爛女人!」

  尖銳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特別響亮。

  大家的視線頓時集中到聲音來源。童顏的死靈魔術師少女──黑薔薇之孫桃樂西張開雙腳站在講壇上。

  「妳是怎樣!以為那樣哭哭啼啼就能博取大家的同情嗎?」

  「我、我才沒有哭!還沒哭!」

  「根本就沒有人在責備妳們吧!話說──」

  桃樂西用鼻子「哼」了一聲,莫名自傲地挺起胸膛。

  「讓妳講那種話,那我又該怎麼辦?阿斯拉跟奧爾嘉姊姊呢?」

  「就是說呀,夏露!」「這樣我們也沒立場啦!」

  從另一個方向傳來聲音。是雙胞胎的魏茨澤克姊妹,戴著風紀委員的臂章在幫忙救護隊的工作。

  「妳們兩個、都平安無事呀……!」

  「我們聽說囉,夏露。妳又跑去亂來了對吧?」

  「居然都不跟我們講一聲,會不會太過分了?」

  「就是說嘛!我們明明是一起對抗過銀薔薇的同伴!」

  姊妹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責備著。但越是被責備,夏露就越有種溫柔而溫暖的感受。

  不知不覺間,連洛基都用說教似的語氣說道:

  「夏綠蒂,妳從最根本的地方就搞錯了。簡直是個愛誤解的女人。」

  「什──那是什麼意思!」

  「妳說妳們姊妹是學院的麻煩人物,是在講什麼時候的事?」

  他毫無敵意的透澈視線,讓夏露頓時停住呼吸。

  「妳和那個笨蛋聯手,拯救了好幾次學院的危機。我老姊則是受妳妹妹很多照顧。正如妳所說,『要是貝琉姊妹不在學院就不會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件了。」

  「──」

  「昨天阻止了那個巨人的也是妳。妳覺得大家會痛恨貝琉家的血緣存在於學院?我倒是認為那樣可以讓畢業證書變得更有價值……你們又是怎麼想的?」

  洛基望向其他學生們。如果是半年前,和劍帝對上視線卻不害怕的學生只有少數幾人。然而現在──

  學生們的臉上陸續綻放出笑容。

  大家都沒有責備夏露。沒有一個人對夏露開口咒罵。

  芙蕾把手伸出來,握住夏露的手。

  「夏露,去拯救安里吧。」

  「……她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安里了。像剛才,她就對妳……」

  「安里就是安里。我們能夠獲救,也是多虧安里呀。」

  「──把我們救出來的、是洛基吧?」

  「如果安里拿出真本事,洛基根本就趕不上。夏露妳沒看到嗎?那時有一團閃閃發亮、散發香氣的溫柔霧氣保護了我們呀。」

  夏露困惑地看向西格蒙特。西格蒙特點點頭,補充說明。

  「芙蕾從剛才就那樣主張,說是霧氣的一部分保護了我們。」

  「有那種事?可是安里那時打算殺了我們呀。我可以感受到。」

  「嗚,安里才不是那種女孩。」

  「是沒錯,但那個安里不一樣!」

  「我可以知道,安里正在奮戰。在她自己心中,與不是自己的自己。」

  芙蕾的聲音充滿確信。

  真的是……那樣嗎?當然,夏露也希望是那樣。但也正因為如此,她認為那是過於天真的願望,害怕得不敢認同。

  「……可是,就算是那樣,在那毒霧中要從魔女手上搶回安里根本不可能呀。還是直接攻擊安里,讓一切結束比較……」

  「愛吵架的人竟然講那種喪氣話,一點也不像妳吧?」

  講堂中這時彷彿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大概是剛剛抵達的學生總代表奧爾嘉,飄逸著耀眼的金髮走進室內。

  「首先,讓我致上今早因為妳逃掉而沒能表達的謝意。我們能夠迎接今日,都是妳和西格蒙特的功勞。謝謝你們。」

  原來那件事被奧爾嘉看穿了。害臊與高興的心情讓夏露不禁全身發燙。

  「我也贊成芙蕾的主張。既然貝琉家的人被結社盯上,那麼只要打倒銀薔薇,確保安全就行了。這是相當簡單的結論。」

  奧爾嘉環視大廳。她發表演說的美妙聲音,立刻吸引學生們的注意。

  「這點程度的困難,我們已經跨越過好幾次。就像昨天晚上,我們也沒有敗北。」

  要把我方現在的狀況判斷為經歷連續戰鬥造成的疲憊──還是連戰皆捷的破竹之勢。這之間的差別相當大。

  奧爾嘉泰然的態度,誘使學生們的意識傾向後者。

  夏露明顯感受到,大家的戰意正漸漸高漲。但這樣的狀況現在反而讓她感到恐懼。因為這次真的很有可能會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喪命。

  「等等!對手可是毒喔!?是化學兵器喔!?就算打倒了銀薔薇,只要吸到毒氣就完蛋──即使活下來,也搞不好會出現後遺症呀!」

  「唉,我本來還相信妳是個不畏懼這種魯莽行動、貨真價實的傻瓜呢。這樣難得為妳準備的禮物都白費了。你說是吧,達令?」

  奧爾嘉轉頭望向入口。看起來相當疲憊的威隆,用極為慵懶的語氣說道:

  「喂,暴龍,我可不是什麼街頭馬車。難得我不畏麻煩運過來了──要是妳敢說因為不戰鬥所以沒必要,小心我揍妳喔?」

  「別這麼說。如果女兒不爭氣,那我連她的份一起努力就是。」

  聽到這懷念的聲音,夏露的心臟一瞬間停止跳動。

  「雖然說,應該不需要擔心那種事啦。」

  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一位身材高䠷的金髮男子,就站在那兩人的背後。

  站姿充滿高貴氣息,手腳纖細得恰到好處,即使年過四十依然姿容端整。雖然聽說在逃亡生活中變得蒼老了,但現在看起來身心都很健康,與從前一點都沒變。

  夏露忍不住在想:這果然是一場夢吧?因為在眼前的這位──

  「父親大人……!」

  正是埃德加‧貝琉前伯爵。

  父親邁步走近。明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景,夏露卻全身無法動彈。

  看父親站到眼前,夏露伸長背脊,用手觸摸對方臉頰。父親也不反抗,任由女兒觸碰。

  西格蒙特飛到夏露頭上,用尾巴拍打她的臉。

  「夏露,妳要摸到什麼時候?他是埃德加本人沒錯。」

  聽到這句話才總算解除了縛身咒。不只是夏露,連學生們也是。

  「埃德加?」「前伯爵?」「貝琉家的?」「本人嗎──!」

  騷動聲瞬間擴散。畢竟是曾經活躍於報紙版面的人物,學生們也都清楚埃德加的風貌。奧爾嘉走近夏露,淘氣地呢喃:

  「就當作是我和愛麗絲送妳的禮物吧。我們可是從倫敦直送過來的。這禮物應該會讓妳高興才對,如何呢?」

  為什麼是從皇都──不,現在那種事情不重要。如果這真的是父親本人,夏露心中還有其他好多想問的話。關於母親的事情、家族的事情、結社的事情,還有,安里的事情。

  大量的問號塞滿夏露腦海。對講不出話的自己甚至感到焦急。而埃德加似乎也抱著同樣的感受,臉上露出苦笑。

  「安里那時候也是一樣,千言萬語都不知該從何說起啊。」

  「我也……我也是、不知道呀……!」

  埃德加抱住哭出來的夏露,輕聲說道:

  「讓妳受苦了。」

  真的受了好多苦。自己曾經感到孤獨,也經歷過傷痛難過的夜晚。夏露至今不斷忍耐、拚命壓抑的感情,一口氣全宣洩出來了。

  「我……我很努力喔……!」

  「嗯。」

  「努力過、好多好多……西格蒙特甚至、還死過一次……!」

  「有妳這樣的女兒,我相當自豪啊,夏綠蒂‧貝琉。」

  夏露已經話不成聲,「嗚哇哇哇!」地號啕大哭起來。

  自尊心比山還高的夏露,也顧不得周遭的眼光,像個幼兒般哭泣著。連芙蕾都被惹哭,緊緊抱起自己的家人們。

  「來,別哭了。把想說的話放到一邊,先去迎接安里吧。大家同心協力,一起度過這次的危機。」

  已經成長的夏露,能理解父親的言外之意。

  於是她擦乾淚水,站到眾人面前。被大家看到自己大哭的樣子,實在很丟臉。但同時也有一種放鬆痛快的感覺。反正臉都丟光了,沒什麼好害怕的。

  「……我站在這裡向大家演說,已經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夏天的時候──我破壞了時鐘塔,因此向大家謝罪。」

  聽眾們好奇夏露究竟想說什麼,而紛紛豎起耳朵傾聽。

  「今天我也覺得自己必須道歉,所以到剛才都一直在說對不起。然而大家……卻願意接納這樣的我。」

  既然如此,自己該說的話就不是『對不起』了。

  「謝謝大家。尤其要感謝曾經一起住在獅鷲女生宿舍的人,謝謝妳們那樣照顧安里。而現在,那個安里正操弄著毒霧。」

  夏露環視講堂,對著每一個人的臉說道:

  「雖然這真的是很自私的想法……但我不希望讓安里死掉。」

  連夏露本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因為接下來要講的話,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明明知道把安里殺掉會比較快,卻不顧讓大家的性命暴露在危險中……一心希望能拯救安里……請大家原諒我的任性!」

  夏露彎下腰,低下頭。西格蒙特因此被甩下來,輕輕降落到地板上。

  夏露已經做好覺悟,這次一定會遭眾人痛罵:明明招來這場危機的就是妳們,居然還講這麼自私的話。虧我們接納了妳,竟打算以仇報恩。

  然而,傳進夏露耳中的,卻是如雷的掌聲。

  夏露驚訝得抬起頭來,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正當她感到困惑的時候,奧爾嘉親切地拍拍她的肩膀。

  「在場的所有學生中,不會有人想反對妳的方針的。」

  「……為什麼?」

  「如今還留在學院的,都是一群經歷過好幾次實戰──智勇皆俱的人物。膽小鬼們早都已經退學,要不然就是休學了。」

  學生們哄堂大笑。象徵他們都充滿自尊與自信。

  「更何況,學院崇尚的是實力主義。既然妳的一擊能成為王牌,我們都會服從妳。當然,妳同時必須肩負起責任。身為領導者的重擔,妳也好好品嘗吧。」

  鼓掌聲再次響起。毫不吝嗇,如瀑布般久久不息。

  看到夏露的眼角浮現淚光,奧爾嘉不禁笑了。

  「今天的妳真是個愛哭鬼呢。把眼淚擦掉吧。現在開始就來擊敗銀薔薇,同時打倒利維坦!」

  「好!」

  學生們熱烈的氣氛達到最高峰,讓剛剛被抬進講堂的傷患都搞不清楚狀況地瞪大眼睛。

  西格蒙特與埃德加瞇細眼睛,眺望著站在人群中心的夏露。

  「這都是你的功勞啊,西格蒙特。」

  「那麼說並不對。這是現在不在場的那兩人的功勞,魔王威斯頓男爵的功勞,金柏莉女士的功勞,也是花柳齋女士的功勞。」

  「哈哈,看來要一一去道謝都會很辛苦。不過,我首先還是要感謝你。」

  埃德加抱起西格蒙特,當著面說道:

  「謝謝你一路來保護我的女兒,引導我的女兒。」

  「哪裡,那種事用不著道謝。」

  西格蒙特也正面對著埃德加回應。

  「自從伊萊恩以後,我也同樣承蒙你們保護與引導。我一直都與貝琉家同在,今後也永遠都是。」

  兩人相視一笑,互相點頭。

  「加把勁完成工作吧。今晚我很想跟你喝到天亮。」

  「那真是讓人期待。」

  西格蒙特露出滑稽的表情,用舌頭舔了一下。

  


  


  


  


  


  5

  


  『拜託妳們絕對別把那笨蛋放走喔!』

  愛麗絲如此慎重交代後,才動身前往地面上。

  然而,雷真依舊沒有放棄。等到愛麗絲一離開,他馬上又懇求硝子。

  「硝子小姐……總之先幫我治療傷勢……」

  「我當然會治療。就是為了這件事我才被叫來的呀。」

  「感激不盡……需要、幾分鐘的時間……?」

  「你就估計三小時吧。」

  「……是嗎?那麼、等一下再治療……就好。」

  雷真打算下床。硝子頓時臉色蒼白,一反平常態度地大叫起來。

  「你在說什麼傻話!給我躺好!我馬上治療!」

  「妳們剛才的對話……雖然腦袋模糊,但我都聽到了……」

  雷真轉向搭檔,注視著對方眼睛說道:

  「學院……現在很不妙對吧……?」

  要是撒謊立刻就會被識破的。於是夜夜把臉別開,拒絕回答。

  「伊呂里……到底怎麼樣……?」

  「……地面上現在遭到劇毒侵襲,不是人類能在外走動的狀況。」

  「那個毒……是結社搞的鬼吧……是日輪那方面?」

  「……不。」

  「那就是夏露……跟安里那方面了……」

  雷真仰望天花板,露出自嘲的表情。

  「看來我必須……向安里和夏露道歉才行……大言不慚地說什麼盡量拖累沒關係,說什麼一定會保護好……到頭來卻什麼事都沒辦法為她們做……!」

  自己只顧著日輪的事情,都沒考慮到貝琉姊妹的危機。

  這不是可以原諒的事。現在行動還有辦法挽回嗎……?

  雷真想要撐起身子,卻被夜夜拚命按住。

  「太亂來了,雷真!真的太勉強了呀!」

  「……看來是那樣沒錯。」

  雖然雷真至今一路都在亂來,但今天甚至沒有接受像樣的治療。光是稍微動一下,胸口深處就發出劇痛,勉強固定起來的血管也差點破裂。

  不,大概已經破裂了。剛才只是某人用魔力暫時接合起來而已。失血量太多,體溫也很低。要是就這樣走出去,保證會喪命。

  「硝子小姐……能不能想辦法……在五分鐘內搞定……只要粗略治療就好……」

  「……治療少說也要一個小時。絕對。」

  「那樣不行……到時候戰鬥就結束了……!」

  「我就是叫你不要去戰鬥呀!」

  「可是,要是我不去──」

  「你忍耐點!」

  因為硝子的聲音實在太過悲痛,讓雷真吞回了自己的任性。

  「求求你。」

  硝子哀求似的說著。雷真頓時有種被冷水潑醒的感覺。

  他趕緊偷瞄夜夜一眼,如今才想起硝子的態度所代表的意義。

  ──要是雷真現在亂來,夜夜很可能又會『將生命分給他』。

  這難保不會對現在的夜夜造成致命傷害。因此硝子才會叫雷真不要戰鬥。

  「我會讓你趕上夜會的。當然,應該頂多只能讓你能站起身子而已。不過,小弟弟的朋友們還是有可能會把勝利讓出來。可能性還是存在的。所以現在拜託你乖乖躺好……我求你。」

  「可是……那樣安里又該怎麼辦……!?」

  魔女的力量非常強大。要是自己不趕快過去,就沒辦法救出安里了。

  ──不,不是那樣。老實承認吧,是自己靜不下來。

  是雷真無法原諒放著安里與夏露不管,只躲在安全地帶接受治療的自已。

  然而,他也明白硝子所說的話。考慮到夜夜的狀況,他實在無法反抗。

  「已經沒有……我能做的事了嗎……!?」

  「……有。就是忘掉地面上的事情,專心用自己的魔力多少治療傷勢。」

  「用魔力……治療?那種高難度的事情……我辦不到啊。」

  「你辦得到。小弟弟的師父大人不就能做到嗎?」

  雷真不禁「啊」了一聲。那個人曾經有幫雷真接合過差點斷裂的韌帶!

  然而,那是『對名為「人體」的迷宮瞭若指掌』的葛麗潔爾妲才有辦法做到的事情。靠雷真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

  (……不,別輕易放棄。別停止思考。)

  雷真有葛麗潔爾妲傳授的剛體、靈視與天眼等技術。

  有在葛麗潔爾妲的幫忙下學會的紅翼陣。

  更重要的是,葛麗潔爾妲曾經一度用雷真的身體實際示範過。

  雷真本來就有待過劍術道場,學過接骨與通氣。而且現在還有硝子。只要能多少幫到硝子的忙、提升自己的治癒能力……

  「能夠用局部麻醉……幫我開刀嗎?」

  「不,這次不麻醉,只用伊呂里的寒氣冷卻。」

  伊呂里和夜夜都不禁瞪大眼睛。開腔手術居然不麻醉,簡直是瘋了。

  「使用麻醉會擾亂魔力。只針對痛覺進行緩和──能辦到這種事情的,只有小弟弟本人。既然是自己的身體,就控制到神經等級給我看看吧。」

  雷真恍然大悟。對名為「人體」的迷宮進行解析的關鍵,就在這點上。

  「那還真是……誇張至極的亂來行為啊。」

  「你現在跑到外面去送死,搞不好還比較簡單呢。」

  「……反正忍痛這種事,我早就習慣啦。」

  雷真做好了覺悟。或許必須承受無法想像的痛苦,但他還是相信硝子,把自己的身體託付給對方。

  「拜託妳啦……硝子小姐。我還……不想……死在這裡。」

  



  


  「我可不是什麼神明。」

  硝子冷淡回應,接著又露出微笑。

  「所以我們一起來盡到身為人類最大的努力吧?」

  這樣就夠了。雷真如此心想。

  硝子為雷真的胸口消毒後,握起手術刀。

  冰冷的銀色光澤宛如輕輕滑入般,切進雷真的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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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7 銀色堇花

  


  


  1

  


  大講堂中充滿了朝氣。戰力與物資的確認、部隊的編組、偵查、解毒法的分析等等,學生們集結各自的知識與能力,進行著作戰的準備工作。

  夏露也表現得氣宇軒昂。埃德加感到不可思議地向她說道:

  「妳在笑啊,夏露。不會感到害怕嗎?」

  「才沒有那種事。每次的實戰都會讓我感到很害怕。」

  「看起來倒是沒那感覺……」

  「我雖然害怕,但也很開心呢。因為總算可以讓父親大人看到我像個貝琉家女兒的樣子了!」

  埃德加不禁睜大眼睛,接著感到很可靠地點點頭。

  「我雖然對於妳學會了魔劍鬥法的事情感到遺憾,但同時也很高興。甚至希望能讓母親看看妳現在的樣子。」

  夏露頓時感動不已。父親拍拍夏露的肩膀,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銀薔薇就交給我吧。如果安里也在附近,我會同時試著讓她解除武力。然而,問題在於萬一她不在那裡,就表示──」

  「她應該在人偶旁邊吧。放心,上頭的那個就交給我和西格蒙特解決。」

  夏露簡潔明瞭地說著。這究竟是勇氣還是魯莽?埃德加露出評斷的眼神。

  「真的沒問題嗎?上空的毒看起來似乎比地表還要濃喔。」

  「只要一口氣穿過去就行了。西格蒙特不怕那個毒吧?」

  「唔,如果只是把氣吸進身體,對我完全不構成問題。」

  西格蒙特一臉輕鬆地回答。正因為是自然界存在的毒物,即便是魔術師也很難抵抗,但相對地,對自動人偶則是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害。

  「諸位,反擊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奧爾嘉嘹亮的聲音響徹四周。騷動聲立刻安靜下來,學生們都露出嚴肅的表情。

  「目前在講堂中的學生共有兩百九十八位,其餘則是散落在學院各處。雖然我希望相信他們都平安無事,但也不清楚他們是否能準備像這裡一樣的氣密結界。即便如此──大家還是相信他們平安吧。現在起,我們將動身前往救援生還者。」

  學生們紛紛點頭,每個人臉上看起來都做好了覺悟。

  「此處即為作戰指揮部,我會在這裡進行指揮。大家無論有沒有發現需要救助的患者,都要回到這裡接受治療,並報告所確認的場所。」

  行動方針就是像這樣,讓大家分頭去確認整個校園。

  「救出來的人將會用斯雷普尼爾的〈距離操縱〉(Stride)送到街上。雖然必須拜託大家靠人力排除路線上的障礙物,但各位務必要小心別擊碎飛蟲。進行搜索的時候也是一樣。最好是利用凍結、溶解、燃燒系的魔術處理。」

  「……又要我當〈腳〉了?我可不是搬運工啊。」

  威隆抱怨了一句。結果奧爾嘉露出苦笑,倚偎到情人的胸膛上。

  「要是用斯雷普尼爾攻擊,飛蟲會被擊碎,造成毒霧擴散的。不過如果可以提供移動手段,同伴們就能獲救。我希望讓大家看看你的力量呀。」

  「……真是麻煩。但既然妳都這樣說了……」

  「喂,那邊的兩位!看到你們卿卿我我,周圍的人鬥志都會下降呀!」

  聽到夏露吐槽,學生們哄堂大笑。大家緊張的情緒都因此放鬆了。

  或許這也在奧爾嘉的計算之中。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

  「目前可說是幾乎沒有通訊手段。因此大家務必要遵從領隊的指示,採取有紀律的行動。如果幸運與教官會合的人,就優先聽從教官的指示。」

  醫學部的學生這時走出來,高舉起裝有飛蟲殘骸的玻璃瓶。

  「我針對這個毒說明一下。這是一種強心苷──類似毛地黃或鈴蘭的毒素。應該已經有人親身體驗過,這東西會引起嘔吐、頭痛、暈眩等症狀,嚴重的狀況下甚至會引發心臟衰竭。如果症狀輕微,只要多攝取水分,在清淨的環境下安靜休養,症狀就會緩和下來。另外要是把霧氣吸入體內,飛蟲的殘骸也會傷害氣管,造成出血。」

  「如果真如傳說形容,不用幾分鐘就會致死。雖然目前還沒發現到學生的屍體就是了……」

  為什麼都找不到屍體也是一個必須解析的謎團。

  「萬一發現敵方魔術師,請別攻擊,來向我報告。再重複一次,各位不需要攻擊。負責擊敗銀薔薇與怪物的──」

  奧爾嘉舉起手,揭向夏露與埃德加。

  「是我們的榮耀之王(Valiant Rex),以及英國的英雄埃德加‧貝琉殿下。期待諸位的勇氣與智慧。完成準備的人便開始行動!」

  學生們每五、六人組成一隊,走向出入口。

  由擁有氣體操縱魔術的人以及擅長結界或防禦術的人為中心,大家都有針對化學兵器戰做好最低限度的準備工作。雖然工學部不知從何處調來了氧氣筒或防毒面罩等東西,但數量上還是嚴重不足。能夠攜帶靈藥的人還算好,只是用袋子裝滿空氣或是在臉上綁毛巾充當面罩的人也相當多。

  這樣的行動明顯是有勇無謀。如果想要把犧牲壓抑在最低限度,只能靠夏露去阻止安里了。

  在大門玄關處有高年級生輪流維持氣密結界。每當為了讓人員出擊打開結界,毒素就會飄入大廳中。講堂外面則是一片漆黑,有如夜晚般昏暗。

  「喂,快看上面!外頭!」

  有人忽然大叫起來。夏露也跟著抬頭仰望天空──當場呆住。

  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認知錯誤。在天上的物體讓人距離感混亂,誤判大小。然而巨大到足以覆蓋天空的物體,不可能是自己看錯。

  「那東西……哪裡是飛蟲了……!?」

  在空中的是看起來又長又巨大,宛如巨蛇的怪物。

  規模和昨晚的耶夢加得完全不同,沿學院整整七公里的周長繞一圈還綽綽有餘。大概是無數的飛蟲集合在一起,猶如一隻怪物在行動的樣子。飛蟲振翅引起狂風,彼此摩擦產生電流,劈下閃電。

  威猛的樣貌,簡直就像神話中的惡龍。

  在學生們的鬥志受挫之前,埃德加語氣輕鬆地說道:

  「那麼,首先就由我來開路。西格蒙特,使出那招吧。」

  「──了解。」

  西格蒙特愉快回應後,停在埃德加的手臂上,開始製造滅元素。

  「各位,等一下可能會有點刺眼,但不會造成傷害,因此大家別抵抗。這就是我的拿手招式──〈活殺結界〉(Will-o’-wisp)。」

  埃德加解放出魔力。正如他的宣告,周圍一帶忽然發出光芒。

  一開始零零星星,隨後漸漸變得強烈,化為一盞盞的鬼火亂舞。不只是講堂,光芒甚至透過玻璃,照耀到外面遙遠的彼方。

  「這是、滅元素……吧?」

  夏露試著觸碰鬼火。本來應該會消滅萬物的滅元素,卻完全沒有侵蝕肌膚。反而讓人有種被輕輕包覆的溫暖感覺。

  光芒爆開,讓視野變得一片亮白。等到光線消失後,上方竟露出夕陽下的天空。

  唯獨那區塊的怪物被消滅了。但敵人氣勢依然不減,立刻又把破洞補起來。

  然而,這樣已經足夠理解埃德加的力量了。而且更可怕的是──

  (竟然只針對敵人攻擊……!?)

  所謂的活殺結界,並不只是『擅長突破結界』而已。埃德加似乎還能支配結界內的活與殺,『握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學生們的士氣再度高昂起來,不落人後地奮勇衝出講堂。

  等到那些人都出發後,夏露周圍剩下熟悉的面孔。

  受命待在司令部的芙蕾、洛基與海賽爾。另外還有魏茨澤克姊妹。雙胞胎各自帶著完全武裝的騎士,悠哉地指著窗外。

  「那是鯨魚嗎~?」「是鱷魚吧?」「應該是海參呢!」

  她們鬥嘴爭執著這樣的事情,意外地一點都沒有緊張感。

  「但那個其實都是小小的蟲子呢。」「好噁心!」

  「那是像蚊子或黑蠅的機械蟲,要是吸進去,肺就會被咬破喔。」

  『呀哇──!』

  夏露從兩人背後嚇唬她們,接著露出微笑問道:

  「妳們難道……願意幫忙我嗎?」

  「總不能不做呢。」

  「畢竟我們是大姊姊。而且我們可以飛到天上呀。」

  回想起來,上次對抗銀薔薇的時候,這兩人也是陪在夏露身邊。

  「妳的朋友嗎?」

  聽到埃德加詢問,夏露充滿自信地點點頭。

  「是我的朋友喔!」

  埃德加彷彿感到耀眼似的注視著女兒,將西格蒙特還給夏露。

  夏露增加魔龍的質量,跳到牠的背上,轉頭望向父親。

  在飛上天空的同時,夏露問出剛才怕得不敢問的事情。

  「父親大人,有件事請你告訴我……母親大人她平安無事嗎?」

  留在地上的埃德加露出微笑,對夏露揮揮手。

  那究竟代表什麼意思?父親越來越小的身影最後被毒霧遮蔽。雙胞胎的騎士們滑到身邊,在飛蟲群中保護夏露。

  雖然沒能確認母親是否平安,但夏露已經不再迷惘。

  她將溢出全身的勇氣化為力量,與西格蒙特一起直指天際。

  


  


  


  


  


  2

  


  葛洛麗雅陶醉地眺望著這片猶如末日般的光景。

  「這是何等美麗的畫面……天空漸漸被死亡的氣味覆蓋呀……!」

  眼前是一整片黑色的霧氣。偶爾露出的天空呈現紅色,使人聯想到人類的黃昏。金屬顆粒破裂的聲音,與無數的振翅聲化為一體,聽起來就像死者的哀號。

  葛洛麗雅將埃癸斯Ⅱ配置在三方,成為守護自軍的防壁。目前我方部隊還沒有受到毒霧的影響。

  「呵呵,一切都很順利。除了讓夏綠蒂逃掉的事情以外。」

  她說著,不禁嘆息。就在少女們被毒纏身將死之際,忽然一道雷電閃過,操縱完全統制振動的人物帶走了少女們。

  「那應該是〈劍帝〉搞的鬼。實在不是個小孩子能辦到的技巧。」

  連精銳部隊都能突破,讓人無從出手的精湛表現。如今葛洛麗雅才明白,那人的實力已超出了學生的領域。

  「安莉艾特,妳身為精靈女王,也沒能察覺他的行動嗎?」

  「……實在非常抱歉。」

  「哦哦,我並不是在責備妳。妳表現得非常優秀……妳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攻擊姊姊的事情,讓妳感到愧疚嗎?」

  「不會的。承蒙陛下的恩情,卻還不能理解陛下的慈悲,甚至輕易背叛,簡直是愚蠢至極。屬下已經不把那種人視為自己的姊姊了。」

  安里斬釘截鐵地否定。葛洛麗雅瞇細眼睛說道:

  「妳別那樣講。她現在只是感到迷惘而已──而且我剛才也很沒風度。妳去把姊姊抓來,好好教導一番吧。如果妳們姊妹能和睦相處,一起為我效勞,我也會很高興。」

  大概是想像起那樣的情景,安里的心微微悸動了──的樣子。

  她自己似乎也有注意到,而困惑地摸著快要露出笑容的臉頰。

  緊接著,她的表情忽然扭曲。看來是感到頭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非……非常抱歉,在談話途中……!」

  「不打緊。妳就像我的女兒一樣。要是沒有妳,我也不會幸福。」

  讓安里感到誠惶誠恐地,女王竟親自抱住安里,攙扶她的身子。安里雖然露出幸福的微笑,但疼痛卻似乎越來越激烈,使她呼吸急促起來。

  萬一現在讓安里倒下,就無法控制利維坦了。

  部隊頓時變得緊張。葛洛麗雅叫來一名GLR士兵,做出指示。

  「她或許是吸到了龍毒。盡快精製氧氣。另外,投予她目前所有的解放劑。為防範敵人的反擊,將阿斯特賴亞的比例提高。」

  GLR士兵機械性地回應了一聲「遵命」後,驚訝地抬起頭。

  「您說『目前所有的』嗎?要施加更多的〈強化劑〉……?」

  「我要讓龍毒籠罩整座城市。這樣一來,不論是誰都無處可逃了。」

  愉悅的感情湧上葛洛麗雅心頭。自己現在搞不好比當初支配了學院時更加歡喜。

  「拒絕了我的這所學院、這座城市以及這個國家,仔細想想都盡是一群惡棍。我就趁著擊退薔薇,順便來實行一場〈改革〉吧。呵呵呵!」

  狄拉克代替困惑的GLR士兵,站到葛洛麗雅面前。

  「葛洛麗雅大人,恕屬下失禮。呃……請問您是認真的……?」

  「我很認真。」

  「那麼,請問那是什麼譬喻嗎?屬下直言,讓龍毒籠罩機巧都市並不是明智的策略。這座都市的居民都是帝國的財寶。」

  「你身為區區犬兒的士兵,想反對我的意見?」

  狄拉克閉上了嘴巴。他實在是個聰明的男人。

  要是沒有艾德蒙陛下派來的士兵,葛洛麗雅就無法從軍方的拘禁中脫逃出來。雖然這場交易的代價不低,但也可以說是艾德蒙充滿溫情的處置,反而是葛洛麗雅誤解了狀況。

  狄拉克想必很想提出抗議,但他並沒有那麼做──而是決定放手。

  「恕屬下直言。利維坦竟然擁有這般強大的力量,實在出乎我們的預想。吾等〈古代遺產〉隊光是保護自己就竭盡全力,無法再提供更多的協助了。」

  「意思是你們要撤退了?這群膽小鬼。要逃到哪兒去都隨便你們吧。」

  「感激不盡──收隊!」

  部隊在聽到指令的同時便開始行動。帶有傳說級人偶的部隊發揮出驚人的逃跑技術,轉眼間便消失無蹤。毫不畏懼地飛入濃霧,往上風處撤離。

  葛洛麗雅看出GLR士兵們不安的情緒,落落大方地說道:

  「你們何須畏懼?把我救出來之後,他們的工作便已經結束。那些人只不過是偽裝成援軍的監視部隊──我沒必要讓自己的計畫洩漏給我的傻兒子。」

  言下之意,她是因此把那群人趕走的。

  士兵們紛紛鬆了一口氣。相較於精銳的機巧師團,這種反應實在過於懦弱。

  對於自己現在只能率領這樣的弱兵,葛洛麗雅頓時感到滑稽。早知如此,自己就應該不要仰賴軍方,而是像金薔薇那樣組織自己的兵團才對。

  然而,如今想這些也無濟於事。葛洛麗雅能夠仰賴的終究只有自己本身,以及精靈女王和神話的怪物。

  GLR士兵開始對安里投藥。安里不禁發出呻吟,難受掙扎。

  但她還是忍住痛苦,自己按住藥管,繼續接受投藥。那份忠誠與受苦的表情,讓葛洛麗雅有種傷口被治癒的錯覺。

  總覺得自己過去喪失的東西,稍微挽回了一些。

  而事實上,她的確可以期待豐碩的成果。只要讓這座都市毀滅、取消夜會,學院就無法得到神性機巧,薔薇們的賭局也會被『當作沒這回事』。

  都市滅絕的消息將能震撼上議院,變得誰都不敢反抗葛洛麗雅。要是敢反抗,就再毀滅一、兩座都市。見到幾十萬的屍體才願意表示投降,簡直就是可笑的顛倒順序。但這樣一來葛洛麗雅便能登上王座,滿足〈預見〉的條件。

  既然擁有世界主宰與利維坦,就等於是保證了在大戰中獲得勝利。之後自己便是世界女皇了。這樣一來,想必就能彌補自己的喪失──彌補一切。

  就在這時,周圍忽然冒出鬼火。

  葛洛麗雅判斷是有人使用魔術攻擊,而啟動了埃癸斯Ⅱ的魔防。然而這正是致命的判斷錯誤。鬼火一接觸到魔防之牆,就瞬間引起大爆炸。

  士兵紛紛被颳倒,槍械當場被消滅,機械犬全數化為破銅爛鐵。站在前頭的埃癸斯Ⅱ也被炸毀頭部。雖然心臟是勉強守下了……

  (勉強?不,不是那樣!)

  敵人是故意沒有給予致命傷害的。證據就是士兵們只失去了裝備,卻沒有一個人喪命。這究竟是誰下的手,葛洛麗雅已經理解。

  果不其然,一名擁有驚人力量的魔術師正漸漸靠近。安里命令利維坦攻擊,用宛如城寨的尾巴打算壓死魔術師──但……

  敵人周圍漂浮著光的殘渣,消滅了怪物的巨尾。

  葛洛麗雅不禁瞪大眼睛。現在周圍的精靈應該在安里的支配之下。敵人看起來也沒有攜帶魔劍(Gram)。可是,敵人卻在使用魔劍鬥法!

  安里拔下點滴針頭,對葛洛麗雅呼喚一聲「陛下」。

  她剛才苦悶的表情宛如騙人似的消失。但相對地,看起來缺乏氣魄。安里即使看到眼前的那個人也毫無反應,用機械般平坦的聲音說道:

  「利維坦的耗減達到三成,必須進行增殖──但這樣的距離下消耗太大,很沒效率。請問屬下可以前往利維坦附近嗎?」

  「──可以。但是,妳絕對要死守下來。」

  「等等,安里!」

  魔術師逼近過來。然而即便是那個人,也無法輕易捕捉安里。安里使用自己守護精靈的特性,不靠魔術回路就施展出轉移。

  她用轉移不斷閃避,同時喚來飛蟲。飛蟲集結在安里手上,變成一頂全罩頭盔。神奇的是顏色竟非漆黑,而是發出白銀的光澤。

  安里轉移到葛洛麗雅眼前,畢恭畢敬地遞出頭盔。

  「吾主,請用。這能保護您免受龍毒侵蝕。」

  「哦──原來還有這樣的功能?我就心懷感激地使用了。」

  葛洛麗雅毫不猶豫地戴上用蟲子構成、教人毛骨悚然的面罩。甘甜的芳香頓時充滿肺部,呼吸也瞬間變得輕鬆。

  這精細度遠比GLR的防毒面罩來得高。在戰鬥中能順暢呼吸是非常有利的一件事。而且這面罩也剛好合了葛洛麗雅的願,可以在敵人面前隱藏自己的表情。

  ──葛洛麗雅唯獨不想讓這個男人看到現在的自己。

  確認葛洛麗雅戴上頭盔後,安里便用轉移離開了現場。

  「那個轉移能力連我也無法辦到。想必你也不行吧,埃德加?」

  葛洛麗雅詢問魔術師。GLR士兵們一聽到那名字,紛紛騷動起來。

  剛才的攻擊已經充分讓人理解了對方的威脅。只要敵人有那個意思,甚至能夠只把防毒面具消滅掉。

  葛洛麗雅也不責備陸續臨陣脫逃的士兵,目光始終注視著埃德加。

  「還真是一場不風雅的重逢呢。你面對的可是女王,快給我跪下。」

  「在我面前的,既不是將軍,也不是王妃,只是個普通的女性。」

  「哼……不殺的埃德加看來面對利維坦也無可奈何的樣子。那數量似乎被你削減不少,你這下究竟殺害了幾億隻?」

  「我是個殘酷的男人。只不過是會留下對手的心臟而已,就算砍斷手腳讓對手打滾的事情我也做得出來。我有一套很自私的基準,不會殺害擁有人心的東西。然而對付沒有人心的東西時,要我殘忍搗碎對方也行。妳又是屬於何者呢?」

  「虧你說得出人心這種話。你有資格糾正我嗎?」

  「關於善惡的爭論就改天再談。我今天只想要回我的女兒。」

  「不可能。那已經是屬於我的了。」

  雙方的魔力互相衝撞,大地上出現蜘蛛網狀的龜裂。

  葛洛麗雅叫來剩下兩具的埃癸斯Ⅱ,並拔出長劍。

  「真是被小看了。連自動人偶都沒帶,你以為能勝過我?」

  「殿下剛才似乎對我長女說過『想要靠謀略贏過我妃殿下將軍,妳們還早十年』這樣一句話。」

  「我的確說過。」

  「那麼,讓我還妳一句:想要靠武勇贏過我貝琉家,妳還早一百二十年啊。」

  「就讓我見識看看那份武勇吧!」

  葛洛麗雅放出魔靭。大地忽然碎裂,從底下冒出砂土。

  就這樣,在宛如地獄般的風景中,魔女與大魔術師的戰鬥開始了。

  


  


  


  


  


  3

  


  夏露騎著西格蒙特,與雙胞胎一起飛出到濃霧上空。

  自己雖然有屏住呼吸,但頭還是感到很痛,手腳動作也變得遲緩。芙蕾說過安里有手下留情,可是夏露實在不那麼覺得。

  利維坦很煩人地不斷把軀體靠過來。飛蟲不只是聚成一群,還互相把腳纏在一起,彼此結合。密度極高,重量也超乎想像。

  「要是被擊中會被打扁的!快閃開!」

  「太勉強了啦夏露!」「用魔劍轟掉!」

  雙胞胎大叫著。但夏露沒有攻擊,而是穿過縫隙閃避。在猛毒強風的吹颳中,好不容易才拉開距離。看到夏露氣喘吁吁的樣子,西格蒙特冷靜提出意見。

  「那兩人說得沒錯,用光束砲一掃敵人吧。」

  「不可以!那東西……就算是那樣子……也是自動人偶吧!」

  「那可不一定。妳仔細看。」

  西格蒙特在空中迴旋,讓夏露看到脫離群體的飛蟲殘骸。

  「光是一個動作,就會讓上萬的數量死亡。那些東西並沒有個別的自我意識,否則不可能做出那樣的行動。」

  「就算是魚也會構成群體,旅鼠要是數量增加太多也會集團自殺呀。」

  「……真是難搞。如果那東西有自我意識,靠妳的精靈感應力應該可以感知到吧?」

  原來還有這招。夏露趕緊喚醒蘿特,讓感官同步。結果──

  「完全沒有感情精靈……這是機械……呀。」

  即便是昆蟲也會擁有類似感情的東西。然而眼前這些既沒感情,也沒知性。只會根據條件反射和來自本體的命令行動。既然知道這點,就沒必要客氣了。

  「光束砲!」

  光束奔流朝毒龍巨大的身體一掃。但新的飛蟲又填補傷口,修復了身體。過程中飛蟲互相衝撞,化為毒粉汙染大氣。

  (騙人!這樣做根本是反效果嗎……!?)

  但夏露也不能不攻擊,只好不顧一切地拚命發射光束砲。沒過多久,她便感到暈眩,差點從西格蒙特背上摔下去。

  「嗚……身體被毒侵蝕了……!安里!妳在哪裡!?安里!」

  夏露一邊大聲呼喚,一邊持續攻擊。不過這樣魯莽的行動,最後並沒有白費。

  就在某個瞬間,精靈們忽然不再幫忙。

  「支配權又被奪走了……!是安里!她要過來了!」

  果不其然,虛空中宛如門扉打開般出現裂縫,安里轉移到現場。

  在夏露開口說話之前,安里便機械性地把手伸向她。

  夏露靠本能讓西格蒙特反轉方向。空間霎時被壓縮,發出「隆!」一聲沉重的聲響。唯獨那一塊區域的飛蟲群當場被消滅,出現一個正方形的空洞。

  (被壓碎了……!?這是〈門〉的力量嗎……!?)

  門──即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只要緊緊關上,就能保護自身。只要被厚重的鐵門夾到,肉體就會當場被擠扁,連骨頭都被壓碎。

  兼具攻防能力與機動力的特殊能力,那就是安里的精靈。

  但最讓夏露感到動搖的,並不是那個性能。

  「我完全感受不到安里的心……!她剛才明明還沒這麼嚴重呀!」

  「唔……連我也看得出來。現在的安里簡直像個機械操縱的人偶。」

  她無神的雙眼根本沒有對焦在夏露身上,彷彿在望著遙遠的地方。

  「看來是王妃動了什麼手腳。畢竟當時現場還有GLR的研究員。」

  隆!隆!門板接連不斷關上。要是一不注意,還會被利維坦擊中。夏露拚命閃躲雙方的攻擊,同時試著理解安里的狀況。

  「我說!那就是調換兒(Changeling)嗎!?」

  「夏露,有問題等一下再想。現在專心戰鬥。」

  「那是傳說中的故事吧?說小孩子被妖精抓走,調包成另一個人……然後過一段時間後回來的一方──也就是假的那一方會死掉的那個傳說!」

  西格蒙特把頭轉向地表,靠自由落體爭取速度。

  等逃到還沒被汙染的市街方向後,牠才開口說道:

  「擁有精靈感應力的小孩在少數情況下會產生人格驟變或精神衰弱的現象。如果擁有強勁的精靈,卻沒能支配──例如要是妳和蘿特沒能心靈相通,卻又沒有斷絕交流,在不成熟的狀況下持續共存,就會發生那樣的情況。」

  「那也就是所謂妖精的〈魅惑〉吧?」

  「沒錯。〈魅惑〉是指心靈被奪走的狀況。當妳被蘿特的言語感化,轉換成自己的言語說出口的時候,在周圍的人眼中看起來就會覺得妳像是人格改變了。」

  「那就是說,安里的那個狀態是……!」

  「就是魅惑,也就是調換兒。照那樣下去不用多久,她就會自滅喪命。」

  安里轉移到地表,朝夏露打開一扇〈門〉。

  西格蒙特因為加速度的關係,無法立刻停下來。就在牠快要衝進門中的時候,雙胞胎的騎士忽然插進前方。

  兩具騎士人偶交叉長槍,靠完全統制振動擋下西格蒙特。慣性頓時消失,反轉向量,讓夏露沒有承受任何衝擊便逃向空中。

  真是得救了……也不盡然。因為利維坦的巨大身軀就出現在她眼前。

  被夾擊了。巨龍宛如岩盤般的身軀將三人與三具人偶擊落到大地上。地盤當場下沉,地形變動,附近的住家受到波及而當場崩塌。幾百噸的飛蟲也被輾碎,讓猛毒瀰漫到車站前的大道上。

  不過,夏露還沒有喪命。

  是光束砲切開了毒霧與巨龍。雖然我方因此沒被壓死,但雙胞胎已經力量耗盡,雙眼打轉。兩具騎士也幾乎用光了魔力。

  「啊啊……舊市政廳……連教堂也!」

  美麗的街景轉眼間化為瓦礫山堆。夏露不禁有種絕望的感受。

  如今她才看清敵人的強度。在這樣的狀況下想讓安里失去意識,比想像中還要困難。更何況,夏露失去了精靈的加護。

  如果只是蘿特的〈鏡〉,也不是無法使用。但現在既沒有幫忙維持鏡子的精靈,也無法讓鏡子飄浮到空中。

  「夏露……別把視線從安里身上移開……!」

  渾身是血的西格蒙特抬起頭。安里忽然轉移到牠鼻前,對牠伸出手。

  西格蒙特的頭部當場被〈門〉夾到,縱向變形。骨骼嘎嘎作響,發出碎裂的聲音。鮮血也不斷湧出。夏露雖然嘗試進行妨礙,但精靈術被封殺,西格蒙特又被束縛,完全沒有拯救的手段!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用模糊的聲音大叫:

  「安莉艾特……將停止攻擊!」

  一個戴著防毒面具的嬌小身影撲到安里背上。

  出人預料的直接攻擊。海賽爾雖然有詠唱咒語,但手上根本沒有關鍵的黑刀,只靠自己的身體架住安里。果不其然,她立刻被念力擊中,摔進瓦礫堆中。

  她的背部在很不妙的角度下被重重撞擊,然而還是撐著發抖的雙腳站起身子。

  「雖然我講這種話、也很奇怪……但名叫安莉艾特‧貝琉的少女……我喜歡的那個女孩……不是這樣的人!」

  對於她的痛訴,安里充耳不聞。利維坦巨大的身體緊接著逼近海賽爾。

  然而,卻被一道炙熱的射線燒盡了。一把巨劍噴出烈焰,在空中旋轉。火焰點燃飛蟲,如山林火災般朝四周延燒。

  一名臉戴面罩的男學生抱住倒下的海賽爾,攙扶她的身體。

  「就算是這樣的傢伙,如果見死不救也會讓人不好受啊。」

  「這聲音──是洛基吧?你來幫忙了嗎!」

  「嗚,還有我!」

  戴著面罩的芙蕾騎在一隻狼犬上衝到現場。拉比臉上也勉強戴著一頂形狀不合的面罩。

  芙蕾從拉比背上拿下面罩,陸續丟向夏露。

  夏露先是轉交給雙胞胎與騎士,最後自己也把面罩帶到口鼻上。雖然不是能過濾空氣的濾瓶,只有讓人吸收氧氣的功能,但光是能夠呼吸就幫上大忙了。

  大概是判斷吉卜利勒足以構成威脅的緣故,安里讓利維坦回到上空,並做出確認損傷的動作。看來她非常重視利維坦。

  「海賽爾,妳盡力了……」

  芙蕾溫柔地抱起失去意識的海賽爾。

  「妳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安里應該是個心地善良、給人溫暖的出色女孩。」

  「……沒錯,我最喜歡的妹妹才不會做出這種事。所以我要把她奪回來。雖然大家應該都很累了,但拜託你們把力量借給我吧!」

  夏露解除西格蒙特的巨大化,縮小牠尺寸的同時如此說道。洛基很快聽出她話中的含意。

  「妳總有對抗手段吧?」

  「有。給我一分鐘──不,三十秒的時間!」

  「好。我們的性命就交給妳了。」

  洛基二話不說地答應。安里則是為了阻撓而展開猛攻。

  利維坦的巨尾、利爪有如撞擊似的揮落地面。隨之產生出瀑布般的劇毒,讓周圍陷入彷彿颶風來襲般的大騷動。

  面對這樣的怪物,幾乎可以說沒有對抗的手段。光是要擋下不斷襲來的瓦礫與飛蟲就很吃力了。即便如此,雙胞胎、芙蕾與洛基依然努力在想辦法爭取三十秒的時間。

  夏露將安危託付給夥伴們,專心進行自己的工作。將感官與西格蒙特同步,從上空放出光束劍。目標是地面上根本沒有東西的場所。安里似乎也起了疑心,把目標轉向夏露。

  但夥伴們都不讓她得逞,只要抓到破綻就逼近安里,企圖把她壓制下來。不知不覺間,戰況演變成安里不斷用轉移四處逃竄。

  計畫可行。夏露得到確信,繼續在大地上深深刻劃出傷痕。

  「夏綠蒂!快中斷行動退避!」

  洛基銳利的警告聲傳來。夏露不禁疑惑轉頭──總算發現了。

  利維坦的頭部正朝著她的方向。

  實在大得驚人。紅色的眼球足足有學院蓄水池般的大小。尖牙的規模有如冰山,巨大到別說是撕裂夏露了,甚至可以把她碾碎。每當口中吐出氣息,甘甜的香氣便飄散出來,讓空氣閃閃發亮。

  頭部相當於臉頰與喉嚨的部分鼓脹起來。

  彷彿深深吸氣的動作。在內部有大量飛蟲碎裂,蓄積毒霧。

  頭部的直徑超過三百公尺。要是讓那麼廣範圍的〈龍息〉發射出來,根本難以想像會有多大的威力。夏露沒有阻止的手段,若交給洛基處理,就會放安里行動自由。芙蕾光是維持魔防就很吃力,而雙胞胎早已耗盡魔力了!

  (如果有雪月花──如果有那傢伙在,人手就足夠的說!)

  沒過多久,利維坦吐出特大的氣息。

  石板路化為粉塵,超越音速的強大力量襲來。夏露只能等待死亡降臨……然而,無論衝擊波還是劇毒,都在夥伴們的面前被擋下了。

  空氣為了尋找出路,以驚人的速度竄向側面。彷彿稻田被輾過似的,建築物一路崩塌到遙遠的地方。

  大量精密到嚇人的魔法陣,密密麻麻地浮現在半空中。

  黑斗篷魔術師們排成一列。是魔術師協會的成員們以上百名的規模展開多重魔防。而為那道防壁刻上強化魔術式的,是機巧物理學界的菁英──

  「在那裡!是金柏莉老師!還有威斯頓老師!」

  靠葛麗潔爾妲攙扶才總算能站起身子、看起來有如半死人的金柏莉,用意外宏亮的聲音大吼:

  「安莉艾特,給我適可而止!」

  安里忽然停下動作,似乎當場傻住了。

  金柏莉在葛麗潔爾妲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往前踏出一步。

  「別再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然後、回到那房間吧。」

  安里彷彿被子彈擊中般劇烈搖晃了一下。

  接著用手按住太陽穴,對金柏莉露出憤慨的眼神。

  「你們……為什麼……要妨礙我……!」

  「來,安莉艾特。我們一起回──」

  「給我消失!」

  安里伸出手掌,做出握碎的動作。守護精靈發揮力量,用看不見的門板攻擊金柏莉。動員上百人展開的魔防當場被擊破,讓精靈侵入內部。

  然而,金柏莉卻沒有被壓死。安里的精靈力徒然消失。

  「千鈞一髮之際……完成了。」

  夏露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緩緩轉向安里。

  安里不斷握起手掌,但精靈力依然沒有發揮。

  「沒用的。機巧都市中的精靈們,現在都站到我這邊了。就像這樣!」

  這次換成夏露的手臂產生暴風,把安里颳飛。

  「……我還有、利維坦。」

  眼神不帶感情的安里把手伸向巨龍。怪物又再度開始蓄氣。

  不過,這次我方也有武器對抗。

  夏露把鏡子配置到天上,反射滅元素,製造出巨大的漩渦。剛才一路亂來的結果,已經讓夏露沒有魔力了。然而魔力卻始終沒有見底,因為──

  灰十字的戰士們在夏露周圍擺出圓形陣,紛紛把雙手舉向夏露。

  是魔力賦予(transfer)。這些超一流的魔術師們擁有的龐大魔力源源不絕地送來。洛基、芙蕾、雙胞胎姊妹甚至海賽爾,也都加入行列。

  (謝謝……大家……謝謝你們!)

  體內原本已經耗盡的力量又再度湧出。

  夏露目不轉睛地注視安里,帶著自己所有感情扣下心中的扳機。

  黑與白。敵方與我方。雙色的力量燃燒空間。龍息與龍息正面衝撞的畫面宛如神話,甚至給人一種莊嚴感。

  利維坦是隻怪物。無論大小、強度、單獨的破壞力、領域支配能力或是能夠繁殖的能力,都配得上神話級的稱號。而操縱牠的安里也堪稱是傳說中描述的精靈女王。

  然而夏露還是認為,光是只有強大的力量,相較於一百二十年來與魔龍建立起的信賴、傳自祖先的魔劍鬥法、人類間的攜手合作以及朋友的存在──

  (根本不夠看!)

  全長十幾公里的神話怪物,隨著口中吐出的奔流一起被撕裂。

  巨大的身軀有八成以上都當場消滅。遮蓋上空的飛蟲之霧散去,露出美麗的黃昏天空。彷彿乘著這份餘韻,清澈的歌聲流向四周。

  (漂亮……!是愛麗絲安排的吧……!)

  夏露心想著不在現場的夥伴,同時往正後方倒下。

  但她的後腦勺並沒有撞擊到瓦礫,而是被一團柔軟的物體接住。

  平常總是教人火大的豐腴感,現在卻讓夏露感到舒服。就在她差點在芙蕾的胸口上失去意識的時候,洛基一臉無奈的表情出現在視野角落。

  「講得客氣點──妳剛才那一發實在讓我嚇到了。」

  「……是嗎?」

  「一對一的戰鬥姑且不說,但如果在戰場上,我可一點都不想與妳為敵。」

  以洛基的個性來說,這已經是最高級的稱讚了。夏露不禁感到害臊起來。

  「剛才那是特殊狀況啦……畢竟有協會的人在幫忙……」

  洛基伸手指向夏露用光束劍在地上刻畫出的巨大〈地面圖形〉。

  「到頭來,那究竟是什麼?強化精靈力的魔術式嗎?」

  「是呀,沒錯……那是統御精靈的〈權杖〉符紋……」

  「嗚,夏露好厲害。這麼複雜的紋路,妳居然能記得?」

  聽到芙蕾稱讚,夏露笑笑否定。

  「我才沒那麼聰明呢。不過,是祖母大人……保佑了我。」

  夏露從懷中掏出一只金色的項墜。雕刻在墜子上的紋路,正是祖母送給她的引魔符紋。自從夏露進入妖精庭園以來,就一直隨身攜帶。

  安里一看到那項墜,如面具般毫無表情的臉頓時崩壞。

  原本像玻璃彈珠的眼睛緩緩綻放出恢復意識的光彩。

  她接著呆呆眺望化為瓦礫堆的街道,最後看向夏露,用顫抖的聲音呢喃:

  「姊……姊姊大人……我……?」

  那舉止、那表情、那聲音。

  不管怎麼看,都是夏露熟悉的安里。

  「安里──妳恢復原狀了嗎!?太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里忽然抓起自己的臉。指甲抓破皮膚,讓她變得滿臉鮮血。

  是藥物造成的錯亂嗎?夏露趕緊跳起來,衝向安里面前。

  但還是遲了幾秒。安里注入自己所有的魔力,讓守護精靈發動力量。

  夏露不禁祈求她停下。但即便有符紋的地面圖形幫忙,還是遠不及安里透過靈藥增強的力量。

  漆黑而巨大的一扇門出現在虛空中,從左右夾起安里。

  夏露什麼事都辦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厚重的斷面闔上。

  


  


  


  


  


  4

  


  架開魔靭的斬擊,躲開魔石的閃電。激烈的攻防戰讓GLR士兵們四散逃逸,現在只剩下魔女和埃德加一對一單挑了。

  在戰鬥途中,埃德加不斷在確認利維坦的狀況,尋找安里的身影。不知道夏露有沒有順利把妹妹找出來?

  葛洛麗雅看穿他的心理,調侃似的說道:

  「你的女兒實在是堅強又可愛呢。那女孩絕對不會背叛我,到死都會遵守我的命令。現在也像那樣繼續餵養著利維坦。」

  「她很堅強又可愛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她會服從妳命令的時間,也只剩下幾分鐘而已了。按照我的推斷。」

  「你的推斷根本大錯特錯──喝!」

  葛洛麗雅忽然輕輕退開。就在埃德加感到意外的瞬間,槍聲響起。

  看來還有士兵留在現場,埃德加也漏看了一把手槍。子彈精準命中埃德加的肩膀,造成出血。

  「真是愚蠢。竟然因為女兒的事情分心,連魔防都來不及展開。你就是沒把士兵殺掉,才會受這種傷的。」

  「畢竟殺害人命這種事……我實在不習慣啊。」

  「只要殺過一個人就會習慣了。世上所有事情都是如此。」

  「……既然殺過一個人就會習慣,那麼我這輩子都不希望自己習慣了。」

  「連一兵一卒都無法殺害的人,不可能打倒實力較強的對手。」

  「我也認同這樣的意見,但恕我失禮,論實力是我比較強。」

  「少逞強。過去面對薔薇師團一點辦法都沒有的男人,如今還講這什麼話?」

  埃德加露出苦笑,用念力打倒士兵的同時,字字清楚地說道:

  「金、黑、銀、灰、青、白、紅──過去要一次對付七大家與十四眷屬實在不太可能。然而真是不可思議。今天在我眼前的,只有銀薔薇一位啊。」

  「──」

  「我的名字是貝琉,乃承蒙女王陛下恩賜了獨角獸徽章的騎士家族一員。摘掉一朵薔薇的力量我至少還是有的。」

  正因為他是個如此強勁的男人,薔薇們才會利用各種陷阱,試圖把他拉攏為自己人。

  埃德加召集風精,滑翔似的飛起。但既不是為了縮短與對手的距離,也不是為了退後,而是往側面移動。

  他究竟是閃避了什麼東西?諷刺的是,正因為怪物與毒霧的存在,讓葛洛麗雅沒能及時察覺。

  當她發現那顆燃燒的流星時,以秒速十幾公里飛來的物體已經逼近到與她只剩下幾公里的距離。

  「流星──!?」

  埃德加的右手是義肢,裡面藏有魔術回路。

  是魔術回路〈占星術師〉(Stargazer)的──流星爆擊(Meteo Strike)!

  葛洛麗雅擠出所剩的全部力量,承受隕石的直擊。

  物體的動能與速度平方成比例。熱能與重量,加上遲來的衝擊波,讓岩盤當場被刨起。等到破壞暴風停息下來的時候,地面上已經出現了一塊隕石坑。

  葛洛麗雅彷彿被埋沒般倒在坑中。兩具埃癸斯Ⅱ因為過熱的緣故,噴出黑煙停止動作。相對地,埃德加則是平安無事,還抱起對自己開槍的GLR士兵,救了他一命。葛洛麗雅雖然耗光魔力,但也沒有外傷。

  ……當然,這不是因為埃德加攻擊失敗。

  是他故意留了一條生路。葛洛麗雅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向埃德加。

  「原來你……剛才被士兵開槍擊中……是因為……!」

  並非埃德加來不及施展魔防。

  是他刻意不把魔力分到魔防上的。當時那瞬間,埃德加正在控制流星的軌道。要用隕石瞄準單一對象,是像把線穿進針孔一樣的精密工作。

  埃德加準確看出敵人的能力,把威力控制在勉強讓對方可以活下來的程度。而且還是用『隕石撞擊』這種難以精準操控的魔術。雙方實力差距顯而易見,葛洛麗雅徹底輸了。

  「……殺了我吧。」

  「那種事我辦不到。因為妳也擁有人心。」

  「那種東西,我才沒有。」

  「妳當然有。妳受了傷就是最好的證據。但願妳將來能夠贖罪──不。」

  埃德加的語氣忽然變得友善,對葛洛麗雅笑道:

  「這樣講或許比較好:我不想殺掉妳啊,雪莉。」

  葛洛麗雅不禁瞪大眼睛。黑色的北風吹過兩人之間。

  「好幾年來我都沒發現。因為妳的名字、長相甚至聲音都變了。」

  葛洛麗雅沒有回應。

  埃德加降落到隕石坑中,走近葛洛麗雅。

  「殿下──不,銀薔薇大人,我一直以來都放棄反抗你們。畢竟我沒有將妻子安全搶回來的方法,也不知道她究竟被關在結社的何處。如果是被囚禁在異界,即使是我的守護精靈也難以入侵。而協會又無法依靠,一個弄不好可能還會連累我的長女。想必還要對抗魔術或傳說級人偶的迎擊。想要不殺一兵一卒,帶著妻子逃跑,實在不是一件可能的事情。」

  辦不到的理由有很多。讓不行動的自己正當化的材料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對於那樣的埃德加,有個少年狠狠踢了他的屁股。

  「首先重要的是決定『採取行動』。這樣一來,手段自然就會出現。只要以採取行動為前提思考,『不可能』的事情也只不過是比較『困難』而已。讓我想起這個道理的,除了那位魯莽的少年之外──不是別人,正是妳啊。」

  「…………!?」

  「妳原本可是連爵位都沒有,又不愛讀書的少女喔?可是竟然成為了魔術師,成為將軍,獲得王妃的地位,還坐上薔薇的席位,甚至打算成為帝王。姑且不論善惡,只要想想妳的行動力,我必須跨越的障礙根本太渺小了。」

  埃德加輕輕鞠躬,開朗說道:

  「是妳讓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因此,請讓我向妳道謝吧。」

  「……你已經兩度殺害了我!第一次殺了我的靈魂!第二次又殺了我的自尊!」

  葛洛麗雅隔著面罩掩住嘴巴。埃德加花了不少時間,才領悟出她是在強忍啜泣。即使對於埃德加這般的男人來說,女性依然是難解的謎團。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葛洛麗雅竟會因為敗北而哭泣。

  葛洛麗雅將淚水藏在面罩底下,恢復身為王族的冷靜態度。

  「為什麼我會那麼渴望得到帝王的地位,你想必不知道吧?」

  「──非常抱歉。」

  「也罷……你將來也要繼續貫徹不殺的誓言嗎?」

  「我是這麼想的。」

  「我的這一生……是一場無趣的夢。然而,撫慰人心的東西,本就是無趣至極。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殿下?」

  「就讓我到最後也不鬆懈……完成這場夢吧。」

  葛洛麗雅忽然跳起來,攻擊埃德加的喉頭。

  只要施展魔靭,即便是手刀也會擁有必殺的威力。埃德加情急之下用風精反擊。從葛洛麗雅的動作估算出對手的餘力,放出她應該勉強能夠擋下的一擊。但葛洛麗雅卻不抵抗,反而主動伸出自己的臉。

  面罩當場破裂,從底下露出沾滿淚水的柔弱微笑。

  在感到驚訝的埃德加面前,葛洛麗雅用力吸入毒霧。

  「──啊啊,實在痛快。」

  埃德加雖然想上前救助,但這時魔防才阻擋了他。機能幾乎要停止的埃癸斯Ⅱ完成最後的任務,展開魔防。

  「你最好牢牢記住,你主張不殺的戰史中──唯一的汙點就是我。」

  葛洛麗雅吐出鮮血。死亡並沒有立刻到來。從敗壞的肺中不斷地、不斷地吐出血液,脈搏漸漸虛弱,最後呼吸才總算停止。

  喪命時的表情充滿痛苦,但看起來也相當滿足。

  銀薔薇葛洛麗雅,人稱〈妃殿下將軍〉。平民地位出身,在軍事上展露頭角,嫁入王家,透過結社獲得銀薔薇的席位,甚至一度還幾乎登上王座。

  最後只在一名士兵的眼前,喪命於實戰之中。

  實可說是人生波瀾壯闊的一名女性。

  


  


  


  


  


  5

  


  「左手跟右手,妳喜歡那一邊呢?」

  面對母親突然提出的問題,年幼的安里一時無法好好回答。

  「……右手?」

  「畢竟安里是右撇子呢。那如果沒有左手也可以嗎?還是不行?」

  那樣會很傷腦筋的。母親接著拉出埃德加的襯衫,蓋到安里身上。

  「來,把扣子扣起來看看。」

  安里聽話照做,但卻一直扣不好,讓她困惑起來。

  「這個……反了……」

  「畢竟那是男用襯衫嘛。那接下來,燙衣服!用左手試試看吧。」

  安里把沒有發熱的熨斗左右移動,這才發現一件事。

  左手比較善於調整布料。無論是移動位置,或是拉開褶皺,用右手都做得不順。用右手拿熨斗的時候,要是沒有左手也會很難工作。

  「妳看,兩邊都很重要吧?」

  「原來也有左手比較擅長的事情呢……」

  「……沒錯。不過那跟我想說的意思有點不一樣。」

  母親再度抱起安里,讓她坐到大腿上。

  「兩邊都是妳重要的身體。萬一受傷就會痛,也會流血。」

  「──」

  「我和妳爸爸看待妳們的心情也是一樣喔。」

  當時母親露出的微笑,就像是加了蜂蜜的紅茶。溫柔而甘甜。那是在茶葉苦澀的味道中才能感受到的東西。

  因為夏露比較年長,做任何事都很優秀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母親並沒有說出這種哄騙小孩子的道理。曾經當過舞臺劇演員的母親很清楚,總有一天安里會親身感受到靠經驗無法彌補的差距。天分與才華將會分隔姊妹之間的心。

  母親給予安里的,並不是只有當下效果顯著的安慰劑,而是能夠持久但效果微弱的處方。那的確是很有價值的一段話,可是在安里心中卻依然留下了疙瘩。

  當時安里無法明確說出口的想法,如今已經可以化為言語。她那時候心中是這麼想的:難道弱小的人、拙劣的人,就必須永遠甘願於左手的地位嗎?

  現在,安里的眼前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看來自己似乎活了下來,躲在『門的另一側』的事情,讓安里不禁感到難受。如果剛才直接被門板壓死,至少還可以自己親手讓一切落幕。

  安里的腦袋感到極為混亂,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從何處來?世界在動搖,決定遵從葛洛麗雅的意志也在動搖。到底該如何是好……她已經不知道了。

  這地方好冷,什麼也看不到。可是要走出外面也好可怕。安里心中已經隱約察覺,自已做出了多麼恐怖的事情。

  「希兒瓦爾麗!妳在哪裡!」

  『吾主,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您的身邊。』

  從黑暗中浮現一套銀色的鎧甲。依舊不變的光澤讓安里不禁感到安心。

  『來,出去太陽底下的世界吧。必須把機巧都市壓制下來才行。』

  「那種事情,我不想做!」

  話說出口後,安里才恍然大悟。

  沒錯。自己不想做那種事。自己根本沒有想要做出這種事情!

  「妳不是說過會救我的嗎……!?那為什麼要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讓大家那麼痛苦……殺掉那麼多生命──這種事情明明是不可以做的呀!」

  腦海深處浮現的畫面,是遭到毀滅的街道,被毒死的動植物們。

  「我究竟是做出了什麼事……!?用上那麼可怕的自動人偶……用上妳!」

  希兒瓦爾麗抱住抓狂的安里,溫柔說道:

  『並不是只有您一個人感到不安。就連葛洛麗雅大人,想必也會受到不安與焦躁的折磨。抱有崇高目標的人,無論是誰都會面臨這樣的命運。』

  「陛下也……感到不安?既然這樣……我想拯救她,安慰她。」

  『靠您的能力,當然做得到。』

  希兒瓦爾麗用充滿甘甜的語氣,如搔癢般輕聲呢喃。

  『現在的您,已經是超越了姊姊的優秀精靈使。』

  安里彷彿被雷電劈到似的,呆了好一段時間。

  「……是嗎……原來是這樣。」

  心中有一種不小心把深鎖著祕密的門打開的感覺。

  如今她才總算明白。

  自己真正在追求的東西,決不願意承認的東西。面對姊姊會感到有疙瘩的真相。更重要的是,自己會變成這樣的理由。

  不斷湧來的感情巨浪翻弄著安里。是後悔的心情,也是黏膩的自我厭惡。

  『吾主,請問您怎麼了?為何要嘆息?』

  「……真是奇怪呢,希兒瓦爾麗。我們明明彼此相連……妳卻不知道我的心情!」

  安里哭著,笑了。笑著,甩開了。

  從希兒瓦爾麗的懷中逃出來,在黑暗中號啕痛哭。

  她總算理解自己是受到誰的支配了。

  葛洛麗雅的精神操縱?才不是!

  是被希兒瓦爾麗支配了?那也不對!

  支配了安里、改變了她人格的……

  「就是……我自己呀……!」

  或許是在不自覺中,打從心底感到渴望的。或許是希望自己能展現出與貝琉之名相符的武威、獲得榮耀、像姊姊那樣接受喝采。

  那時自己指名要犧牲和姊姊同樣憧憬、也最喜歡的芙蕾。

  那真的只是偶然嗎?安里一直以來都在芙蕾身旁陪伴她鍛鍊。看著她的實力漸漸提升,自己是不是有想過?好羨慕──好嫉妒!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也未免……未免太教人厭惡了。

  安里用雙手摀著臉,顫抖雙肩,不斷啜泣。

  意識漸漸變得清晰,記憶、感情、人格陸續回到安里心中。隨著她恢復原本的自我,所犯下的罪惡反而沉重到幾乎壓毀安里的理性。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像姊姊大人那樣的力量了。因為要是像我這樣的人獲得力量……會讓大家變得不幸呀!」

  『噢噢,吾主,請冷靜下來。』

  「既然這樣,我就要用我的心,否定我的力量!」

  門板闔上,夾住了希兒瓦爾麗的手臂。鎧甲當場龜裂,壓壞血肉。

  安里也感到一陣劇痛,在同樣的部位發生內出血。即便如此,安里還是不放鬆束縛。門板陸續夾住腳踝、腰部,懲戒對方。

  『請住手!我是您力量的根源呀!』

  正因為如此,更不能住手。要把希兒瓦爾麗關到自己心中深處、門扉的另一側才行。

  原本順從安里的希兒瓦爾麗,這時突然反擊。

  她甩開束縛,反過來拘束安里。

  『真是個說不聽的人。要是沒有我幫忙,誰能拯救您?』

  安里的身體被門板夾住,如虎鉗般用力擠壓。

  『您只是因為不安而感到錯亂了而已。我現在就讓您冷靜下來。』

  希兒瓦爾麗輕撫安里的臉頰。就在戴有手甲的指頭觸碰的瞬間,安里感受到近乎暴力的安全感。聽到溫柔的聲音。請放心。請躲在門的深處。我會從所有將會傷害您的事物中保護您──

  門的內側就如自己的家。好想回到自己房間放鬆下來。每當感到恐懼的時候,自己總是會抱著雙腿發抖。因為自己是如此弱小又可憐。好想被人保護、被人拯救。別人對我這麼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不對……!)

  自己真的很可憐嗎?是必須被人拯救的存在嗎?

  才沒有那種事。因為西格蒙特也說過,『妳是比妳想像中更出色的少女』。可是……啊啊,自己竟然背叛了那份信賴。

  (好想要乾脆……自己把自己、殺掉……!)

  對了。就消失吧。像我這樣讓人討厭的存在,乾脆消失──

  就在這時,某個人的聲音忽然傳來:『不要裝成壞人來逃避問題!』

  在鼓膜深處,就像從前被說過的時候一樣,雷真的聲音響起──正視自己的心情。

  (我已經正視了……也承認自己是壞孩子了。這樣還不夠嗎……!?)

  然而,雷真對安里說過的話語中,也存在著對這句話的回應。

  『難道那就是妳的一切嗎?』

  ──並不是、一切。

  安里不斷哭泣著,將自己真正的心情說出口。

  「我想回去……恢復從前的自己……回到……大家的身邊……!」

  『然後又要成為大家的累贅嗎?』

  希兒瓦爾麗冷淡詢問。光是這句話,就讓安里的意志動搖起來。

  『您否定我也是沒有意義的。請放心把一切交給我,安然入睡吧。』

  「不,那樣我會很傷腦筋的。」

  伴隨『喀嚓』一聲解開門鎖的聲音,有人走進〈門〉中。

  闖入者正是父親埃德加。他臉上露出讓人安心的微笑。

  「安里,妳還只是個少女,而且更重要的是,妳是我的女兒。妳還沒有必要把一切都扛到肩上。當遇到煩惱的時候,來依靠父母就行。因為從今以後,我會一直在妳身邊。」

  從埃德加背後出現一隻精靈。外表像個頑皮的少年,扛著一支跟成人身高一樣長的骨骼鑰匙。看來應該是〈鑰匙〉的精靈。

  安里不禁瞪大眼睛。希兒瓦爾麗的異界竟然會讓其他精靈入侵!

  希兒瓦爾麗創造出大量門扉,企圖阻擋少年。但少年卻輕盈閃避、解開門鎖,一扇接一扇地突破。

  就這樣來到眼前之後,少年這次將鑰匙反轉,為希兒瓦爾麗上鎖。

  至今產生出的所有門扉,都轉變成關住希兒瓦爾麗的存在。希兒瓦爾麗越離越遠,沉沒在黑暗之中。

  『吾主!這樣真的好嗎!?』

  知道自己敵不過對手的希兒瓦爾麗,這次轉而向安麗痛訴:

  『現在的您可是擁有無比的才華──甚至擁有精靈女王的資質!要成為大魔術師、名留青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喔!?不是夏綠蒂,而是您呀!難道您又要回到陰影中嗎!?成為耀眼的姊姊身後的附屬品嗎!?』

  「……我是我,我是安里。可是妳為什麼就那麼希望變成姊姊大人呢?」

  守護精靈頓時退怯。安里則是一步也沒退下,反而往前邁出。

  「我要用我的雙腳,走我的人生。也許跟姊姊大人比起來,這種生活方式很樸素、穩重、缺乏變化而顯得無趣。但我就是喜歡這樣。」

  安里的表情自然變得柔和。腦海裡浮現的,是在金柏莉的研究室度過的那段身為女僕的日子。

  整理書本、擦拭桌椅、建檔歸類。

  偶爾會被稱讚。

  在夕陽西下的房間中一起享用紅茶。

  為坐在椅子上睡著的金柏莉輕輕蓋上毛毯。

  在那樣的平靜之中,存在著對安里而言的安樂。

  「我希望自己能珍惜小小的幸福,一路守護下去。因為我認為這樣的生活方式非常棒,一點都不輸給女王陛下或是伊萊恩大人的人生呀。」

  安里鼓起勇氣,瞪向希兒瓦爾麗。

  「如果要破壞我的幸福──就算是妳,我也會戰鬥。」

  這並不是甘願於左手的地位。

  而是靠自己選擇,贏得屬於自己的場所。

  希兒瓦爾麗微微縮起脖子。看來強大的守護精靈在氣勢上輸給對方了。

  安里緩和口氣,溫柔地對希兒瓦爾麗說道:

  「我說,妳剛才有沒有看到?不只是姊姊大人而已,芙蕾小姐、洛基先生、海賽爾還有金柏莉老師,大家都想讓我恢復原狀。」

  『……那是當然的。因為那時的您是個毫無疑問的災厄。』

  「如果覺得我很礙事,只要把我殺掉就好了。可是,沒有一個人想奪走我的性命。那想必就是弱小的我所贏得的東西,而不是強大的妳。」

  弱小而不起眼的自已,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手的東西。

  在人類能夠獲得的東西之中,讓安里感到最有價值的存在。

  看,很大吧?安里炫耀似的看著希兒瓦爾麗。

  希兒瓦爾麗已經不再抵抗。

  在緩緩闔上的門扉另一側,彷彿感到厭煩似的嘆了一口氣。

  『看來不管我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嗯,不過我希望妳總有一天也能明白……」

  『請別說傻話了。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一定會去迎接妳的。總有一天,靠自己的力量。」

  『…………!?』

  「謝謝妳一直以來保護著我。下次見面的時候……」

  安里伴隨微笑,說出最後一句話。

  「讓我們成為朋友吧?」

  門扉關上,不知從何處掉下一個巨大的鎖。

  少年鎖上最後的門鎖。隨著『喀嚓』一聲金屬聲響──

  安里似乎聽到『靜候您的到來』這樣一句話。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夢醒

  


  


  那時候,祖母大概已經明白自己來日不長了。

  將年幼的兩姊妹叫到自己平常幾乎不讓人進來的房間後,祖母伊麗莎說道:

  「今天就讓我送妳們寶物吧。」

  本來以為要挨罵的姊妹都頓時呆住了。

  但看到祖母打開寶石盒,亮出裡面的東西,兩姊妹心中的困惑便當場煙消雲散。

  指環與項墬,水晶靈擺與石板,還有懷錶──盒子裡裝滿後來被當成遺物分配的各種耀眼寶石飾品。當中有兩個東西特別引人注意。

  一個是金色的項墜,小巧的墜子看起來像一枚硬幣,上面刻有細緻的符紋。另一個則是銀色的指環,優美的曲面上同樣也刻有符紋。

  「這些是從前精靈的女王送給亞瑟王的東西。」

  「真的嗎!?」

  「誰知道呢。究竟是真是假,將來妳們靠自己去解開謎團吧。那麼……哪一個要給誰呢?」

  祖母看向兩姊妹。平常總是會毫不猶豫選擇銀色的安里,這時也感到有點遲疑。因為那指環的設計是菫花的紋路,看起來相當可愛──簡單講,就是安里非常喜歡。

  伊麗莎拿起金色的項墜,看向夏露。

  「夏露,我就把這個〈權杖〉的符紋給妳,希望妳和精靈們能夠深深聯繫。安里,這個指環,也就是〈皇宮〉的符紋給妳,希望精靈們永遠都會守護妳。」

  銀色的指環被輕輕放到安里手上。安里雖然感到開心,但也不禁在想:對祖母來說,金色果然還是比較適合姊姊。

  安里對於會那樣想的自己頓時感到丟臉,趕緊笑著掩飾。

  「精靈那種東西,我不太懂呢。」

  祖母憔悴的臉上露出氣質優雅的笑容,說道:

  「妳不懂也沒關係。就算妳看不到身影、聽不到聲音,他們也無時不刻都在守護著妳。當妳遇到痛苦的時候也是一樣──就好像城堡中的公主喔。」

  ──如今,安里也能相信了。祖母之所以會選擇把指環送給安里……

  是因為她明白安里的心情。

  安里被父親抱著肩膀,走出門外。

  眼前是一片悽慘的現實。化為荒野的街道,空氣中混雜著黑色的煙霧,大地也被汙染。要說這場大災害全是葛洛麗雅的責任──也不盡然。不管是受到洗腦,還是藥物的副作用,安里都曾對人類造成威脅。即使現在把精靈力封印起來,也不知何時又會爆發。想必人們都會恐懼安里、憎恨安里。

  「我……應該會被魔術師協會逮捕吧……?」

  「我會保護妳。親手保護小孩是身為父母的責任──我以前被人這樣訓斥過啊。」

  埃德加笑了。光是看到父親溫和的表情,安里就下定決心要去面對一切了。而且願意等待安里的,不是只有父親而已。

  「安里!安里!」

  姊姊跌跌撞撞地奔跑過來。她已經耗盡魔力,全身搖搖晃晃。被瓦礫絆到腳差點跌倒的時候,小龍趕緊攙扶她,一起朝安里面前飛來。

  夏露毫不猶豫地撲到安里身上。

  安里不禁自問,自己有資格抱住姊姊嗎──

  但那樣的躊躇,在聽到姊姊發出「嗚嗚」的哽咽聲後,就變得一點都不重要了。

  「太好……太好了……嗚哇哇哇哇!」

  安里輕輕抱住號啕大哭的姊姊。

  「……一點都不好呀。我做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情。」

  「這種程度根本不算什麼!我也破壞過時鐘塔呀!」

  「這和那不一樣!因為我、殺掉了好多人……!」

  「沒問題!沒問題的!也不是說完全沒問題,但總之沒問題的!」

  夏露哭著臉看向父親。埃德加點點頭,對安里緩緩說道:

  「雖然還沒有全部確認過就是了。不過妳並沒有殺掉任何人。」

  這句話聽起來有慎選過講法。安里不禁感到在意,但至少暫時可以確定犧牲者很少了。可是……為什麼?

  「學院的老師們──就連校長也拚命幫忙保護了市民們。另外也來了一大群灰十字的戰士。而且芙蕾也說過,妳果然是有手下留情的。那個霧,大家都吸了很多,可是都沒事呀。因為──妳看!」

  夏露指向天空。上空的霧氣很白,彷彿細雪般閃閃發亮。

  就好像星星落下似的,發光粒子緩緩飄落。

  「那是……什麼?好香……」

  「在飛蟲裡面,也有可以成為中和劑的種類呀。」

  安里頓時「啊」了一聲。剛才不是自己的自己,交給葛洛麗雅的銀色頭盔──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原理,現在的安里並不知道。然而,希兒瓦爾麗很清楚,飛蟲其實存在有兩個種類。

  仔細想想,無法抑制的〈繁殖〉兵器根本就不實用。為了避免人類滅絕,偉大的前人早有準備好阻止汙染的方法了。

  「只要將兩種混在一起,就會產生化學反應,變成無害──的樣子。所以妳肯定是在有人的附近增加了無害的種類。」

  「那個……不是我做的……!」

  安里眼眶發熱起來。那想必是希兒瓦爾麗為她做的。

  不擅表達的守護精靈,到最後還是默默地保護了安里。

  「當然還是有很多人受傷,也有人損失了房產──如果賠償起來,這次貝琉家真的會破產就是了──不過!總之!現在一家團圓了!」

  夏露指向背後。在協會戰士的保護下,一名女性站在那裡。

  她臉上露出「我可以過去了嗎?可以嗎?」的詢問表情。最後發現姊妹倆的視線,而害臊地走過來。

  「妳們變得好強呢,我都被嚇到了。」

  「母……母親大人……?」

  「我的天使,妳變得好漂亮!」

  安里被母親緊緊抱住。教人懷念的體溫,讓安里心頭一緊。

  「歡迎回來……母親大人……!」

  「我回來了,安里。」

  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在迎接誰回來了,更何況從這地方到貝琉宅邸還有好長一段距離。然而,既然父親、母親、姊姊、妹妹以及西格蒙特都在這裡,那就跟回到自己家是一樣的。

  「只有抱安里不公平!母親大人,我也要!我也要抱抱!」

  「唉呦,夏露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樣呢。」

  「至少今天,我當個嬰兒也好!」

  姊姊插入兩人之間,抱住雙方。家族擠成一團中,安里像個嬰孩般哭了起來。

  在左手的食指上,銀色菫花綻放光澤。

  彷彿是輕輕包覆著發出光芒的星星。

  一家人為重逢開心了一段時間後,夫妻之間流露出尷尬的氣氛。

  「直到今天……真的是讓妳受苦了,蜜瑞兒……」

  埃德加對夫人鞠躬低頭,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壓倒性贏過魔女的人物。

  「對於沒能保護妳的事情,我打從心底……感到愧歉。我明明約定好要讓妳幸福,才把妳帶到英國來的……妳現在是不是很後悔?」

  「……是呀,我現在非常失望呢。」

  「對不──」

  蜜瑞兒用手指堵住埃德加道歉的嘴巴,一臉生氣地說道:

  「這可是一場悲劇呀,連莎士比亞都要臉色蒼白了。如果現在的我看起來是落入不幸的深淵而感到後悔,那就代表攜手二十年的丈夫一點都不理解我喔?」

  她的語氣聽起來在鬧彆扭,接著又忽然綻放笑容。

  「今天是我感到最幸福的一天呢。」

  「……也許就是妳這樣的個性,讓固執的母親認輸的。」

  「唉呦?竄入別人心中,不是你的拿手本領嗎?」

  埃德加苦笑一下,露出懷念過去的眼神。

  「當時她可是說過很多難聽的話。又是『旅途中撿到的女人』又是『漂泊不定的藝人』。畢竟母親比較古板,認為演員不是什麼正經的行業吧。」

  「不過,婆婆是個公正的人。她很快就認同我了。」

  「很快……嗎?我倒是覺得她抱怨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是因為那個啦,有兒子的母親都是那樣的。」

  蜜瑞兒滿不在乎地說道。埃德加彷彿感到耀眼地看著蜜瑞兒。

  「能夠和妳在一起,我想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我當然知道。」

  夫妻相視而笑。兩姊妹本來還捏一把冷汗地看著他們的互動,但最後夏露徹底變得失去幹勁。

  「受不了啦!他們根本完全進入兩人世界了嘛!是要保持新婚氣氛到什麼時候!」

  「這形容得可真妙。感覺就像只有那兩人的周圍有魔術停止了時間啊。」

  西格蒙特愉快地說道。於是夏露和安里也被感染笑容。

  「我說,姊姊大人,我們或許會有新的妹妹或弟弟喔?」

  「咿!?不要講自己父母那種赤裸裸的真實呀!」

  「夫妻幸福圓滿不是很好嗎……真是為他們感到高興呢。雖然我今後可能會給家族們帶來很多麻煩就是──」

  夏露抱起安里,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姊姊的溫柔讓安里感到開心,忍不住又差點哭出來。然而,夏露接下來的臺詞,卻冰冷到讓人嚇一跳。

  「可是,只有一件事我無法原諒。」

  「對不起!就是我想要殺掉妳的那件事……對吧?」

  「那種事情不重要啦!畢竟那時妳精神不正常,也是沒辦法的呀!」

  「那……是什麼事?我說要妳殺掉芙蕾小姐的那件事嗎……?」

  夏露的視線一下飄到右邊,一下飄到左邊,猶豫了好一段時間後……

  「妳是不是、又變大了……!」

  最後竟說出了一件根本無關緊要──對安里而言無關緊要──的事情。

  夏露用猛獸般猙獰的眼神瞪向安里胸部。

  「這下差距有兩吋了……?不,二點五吋了吧……!?」

  「那、那有什麼辦法嘛。這種事情才真的是跟我的意志無關呀。」

  「快把祕密告訴我!妳是怎麼──啊!是藥嗎!?是那個藥對吧!?」

  夏露在講的想必是〈解放劑〉不會錯。

  「呵呵……是嗎,原來如此……只要把滿滿一個水桶的那東西灌進體內……!」

  「不要呀,姊姊大人!快點清醒過來!」

  「妳想獨占嗎!?西格蒙特,我們來揍扁這個魔女……!」

  「怎、怎麼辦,西格蒙特,姊姊大人的人格崩壞了──這難道是調換兒?」

  




  


  魔劍之龍大笑出來,心情舒暢地飛向繁星飄落的天空。

  洛基微帶苦笑地看著那家人的互動。

  疲憊地癱坐在瓦礫堆上的威隆則是一臉想睡地打起呵欠。

  「那邊可真是一幅好畫啊。明明我都要累垮了說……」

  「你也同樣有人來迎接了吧?一起加入那幅好畫的行列不就好了。」

  洛基用下巴一指。奧爾嘉正好輕輕跳過瓦礫堆,出現在兩人面前。

  大概是有聽到他們的對話,奧爾嘉調侃似的說道:

  「哦?你是為了我們相親相愛的樣子鬧彆扭嗎,〈劍帝〉?」

  「妳說誰鬧彆扭?小心我殺了妳。」

  「你也用不著鬧彆扭,一起加入好畫的演員不就在你身後?」

  奧爾嘉指向芙蕾。芙蕾正猶豫著要去跟安里說話,還是不應該打擾他們一家人。接著注意到洛基他們,又扭扭捏捏起來。洛基不禁感到害臊,而冷淡說道:

  「無聊!」

  芙蕾當場大受打擊,趴到拉比身上鬧起脾氣。

  奧爾嘉壓低聲音,在洛基耳邊竊語:

  「伯爵夫人應該是被黑薔薇監禁的。她現在狀況怎麼樣?」

  「……誰知道?為什麼要問我?」

  洛基裝作不知情。關於這件事,他還不打算和別人通謀。

  奧爾嘉露出彷彿看穿一切的笑容。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喂!」地一聲。

  精力充沛的夏露帶著坦率的笑臉接近過來。

  「今天真是謝謝你們。把父親大人帶來的,是威隆吧?」

  「……我只是受奧爾嘉拜託,縮短了距離而已。要謝就謝她。」

  「那應該是要謝愛麗絲吧。我是受愛麗絲拜託──不,要論功勞多寡的話,也許應該謝謝發現中和劑的珀西瓦爾教授,或是支配那隻怪物,讓中和劑增殖的埃里亞德教授。」

  「真是的,那我到底該向誰道謝嘛!謝謝大家~!」

  夏露對著正在進行修繕工作的人們大叫。頓時笑聲此起彼落。

  夏露不禁滿臉通紅,轉過頭看向奧爾嘉。

  「母親大人的下落應該是機密吧?明明父親大人和協會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現在為什麼發現了?」

  她用『你們應該很清楚吧?』的眼神看著威隆與奧爾嘉。威隆嫌麻煩似的隨口敷衍:

  「誰知道啦,應該是有內奸去告訴協會的吧?」

  「內奸──啊,奧爾嘉嗎?」

  奧爾嘉既不否定,也不明講,含糊回應:

  「我是金薔薇的孫女。只要我有那個意思,或許就有探查的手段也說不定。」

  「……妳為我們做了那麼危險的事情呀。」

  「我可沒說我有做。不過,我一直都希望能夠報答你們喔。」

  奧爾嘉露出讓人聯想到黃金的優美微笑。夏露似乎因為感受到友情,又變得淚眼汪汪起來。

  「原來暴龍也是會哭呢。如果覺得回報有餘,我倒是有件事務必想拜託妳。」

  「儘管說吧!」

  「哦?哦哦?妳可是貝琉家的一分子,說話要算話喔?」

  「咦?呃、那個……呃呃!」

  奧爾嘉不讓夏露逃跑,一把抱住夏露的肩膀,竊聲說出她的『拜託』。夏露頓時臉色發青。洛基和威隆都搞不清楚狀況,面面相覷。

  「我……我……我辦不到!那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妳不是要我『儘管說』嗎?」

  「我、我可沒說一定答應。」

  「哦?光榮的貝琉家成員,居然想搬出歪理呀。」

  「嗚……嗚嗚嗚!」

  「唉呀,我也沒說要妳馬上做。不管怎麼說,總之今天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不。」

  夏露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甚至流露出悲壯的感覺,搖頭說道:

  「我還有想要拯救的朋友。而且……」

  她接著把視線瞄向洛基。

  「那個笨蛋,應該會乖乖出席夜會……吧?」

  「我哪知道?不過,唉呀,只要沒死,應該就會出席啦。」

  「……說得也是。是那樣沒錯,可是……」

  這兩人都很清楚。就算受到垂死的重傷,雷真也肯定會參加今天這場戰鬥才對。看到安里遭遇那樣的事情,他是不可能默不吭聲的。

  然而,直到最後他都沒有現身。

  夏露似乎感到不安。而要說洛基一點都不擔心也是騙人的。

  「我一定會讓他出席的。要是那傢伙不現身,我的夜會永遠都不會結束。」

  「那是什麼講法!是什麼意思!?」

  「……笨蛋,妳在興奮個什麼勁?」

  距離今晚的開始時間還有兩小時。距離結束連八小時都不到。

  究竟雷真會不會出現在夜會的舞臺上?

  即使發生了這樣嚴重的大災害,今晚的夜會依舊會照常舉行。

  


◆  


  在地下大空洞中,宛如聖堂的建築物──基內斯的巢穴前。

  因為昨晚灰薔薇西絲瑪的暴動,讓這地方彷彿被貫穿般破壞了。光線從崩毀的天花板照進內部,看起來就像一根柱子。赤羽天全站在那道光線中說道:

  「……就跟吟詩一樣,相同的模式反覆在進行。今日,女王的權威被顛覆,異邦之人被收納,淨化之歌充滿大地,繁星灑落。明日,神性機巧就會誕生在御座旁。」

  火垂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主人似乎很開心的背影。

  既是魔術師也是人偶師,學院創校以來的天才馬格努斯,其真實身分就是赤羽天全。

  夜夜剛才說過的話語,不斷迴盪在火垂心中。

  戰隊究竟是什麼?

  那天晚上,赤羽一族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天全殺害了父母與妹妹的事情,是真的嗎?

  火垂腦中最古老的記憶無他,正是從那天晚上開始的。

  在天全手中醒來,服從於他,一起離開了赤羽空觀烈火燃燒的宅邸。

  據說成為戰隊材料的少女,是在那天晚上被解體的。戰隊睜開眼睛也是在那個時候、那個場所。既然如此,進行最後組裝工程的也是……?

  妹妹的名字,似乎叫『撫子』。

  火垂不自覺地用手撫摸自己臉頰。雷真每次看到這張臉,樣子都會改變。起初是感到驚訝,到了最近又會露出溫柔的眼神。

  他甚至曾經還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對我的妹妹做了什麼好事?』

  火垂心中漸漸拼湊出某種想法。

  (我這張臉,難道說……)

  「……真受不了。看來連妳們都被好奇蟲感染了。」

  不知不覺間,天全把身體轉了過來。火垂不禁覺得,自己好久沒有從正面清楚看到那張沒有帶面具的臉了。

  鐮切往前站出一步,跪到主人面前。

  「非常抱歉,主人。我們……也開始有想知道的事情了。」

  不只是火垂而已,姊妹們也都感到靜不下來。天全似乎已經認命,但並沒有生氣,而是露出平靜的笑容。

  「要是我明天才說,妳們的決心或許也會動搖。妳們就在知道一切後,今晚之內做好覺悟,迎接明天的決戰。」

  「……主人,也就是說……」

  「該是時候來遵守曾經的約定,把一切都告訴妳們了。」

  戰隊們紛紛動搖起來。

  誰也沒想到天全竟會如此輕易就折服。

  「妳們為何會『出現』,又是如何『存在』。現在就讓我告訴妳們一切的始末吧。」

  就這樣,在〈愚者聖堂〉中,赤羽天全開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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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夜會要結束要結束詐欺啊啊啊!

  臉色發青地向大家問好,我是海冬零兒。讓各位久等的機巧少女第十四集來啦,不好意思讓大家等了這麼久!

  這次的故事可以說是在系列作中最特殊的一次了(故事主角竟然──的部分)。

  其實,在筆者心中一直都有感到一個疑問。

  每次在機巧少女的故事中,雷真都非常努力。當然他也有受到周圍的幫助,但基本結構都像RPG一樣,是以雷真為契機讓故事進行的(至於女性角色們的部分感覺則是像根據路線分歧可以攻略所有人的戀愛遊戲)。

  那麼,要是主角不行動,難道這個世界就完全不會動嗎?

  在作品中,西格蒙特也有講過類似的話。難道配角們永遠都必須受到主角照顧才行嗎?明明他們被拯救過那麼多次,也體驗過心境變化的說!

  希望這次的故事,可以為這樣的疑惑提供某種解答範例……呃,或許也有人認為主角應該再加油一點──下次!下次雷真就會努力的!

  在預定上,到下一集夜會總算會有個了斷。

  筆者已經看到夜會應該怎麼落幕,也好希望趕快呈現給一路陪伴這部作品到現在的您!唯一要擔心的就是,究竟有沒有辦法寫完──該擔心的是那點嗎!

  每次常常在講,系列作品的最終高潮總是必須和來自大宇宙的『不讓你結束的強大力量』搏鬥才行。這不只是想不出點子或是心理壓力而已,另外也有健康上的問題,或是私人問題,或是公司問題等等,簡單講就是『超越人類智慧的抵抗力』,靠作家或編輯者個人的力量無可奈何的事情也很多……誠如各位所知,也有相當多的作品在這樣的戰鬥中被擊垮。

  幸運的是,海冬零兒在各位愛的力量下,自從出道以來從沒有敗給大宇宙。機巧少女也一路撐了過來!剩下最後的兩本,我一定會拚命死守這道絕對防衛線!

  ──等等,海冬,你是不是脫口說出了什麼很重要的情報?

  相信已經有很多人感受到這樣的氣氛,就是機巧少女要進入最終的高潮了。這次沒解決的各種問題,以及夜會還有復仇劇,都將預定在剩下的兩集中完美(※預定)落幕。某種意義來講,就是上中下集的故事結構。

  剩下兩集,筆者希望不要再拖戲,就在第十六集結束故事。不過唉呀,畢竟是海冬零兒執筆,也有因為寫太多而塞不進兩本之內的可能性啦……!

  我想下一集應該會提到很有衝擊性的那件事情,但畢竟這也是海冬零兒執筆,希望大家能相信作者,陪伴作品到最後!我不會背叛大家的!

  順道一提,這次筆者將高城老師在漫畫版中描述的〈安里過去的經歷〉改編成小說了。因為實在太出色,我忍不住拜託老師讓我寫成小說啦!太棒了,我超滿足!高城老師,一直以來都謝謝您!

  這次也在各方人士的幫忙下,讓書籍總算能夠出版了。

  對於責任編輯和LLO老師真的很不好意思……總覺得好像在耗費兩位的壽命,實在對不起!當然也讓美編和校對人員們勉強了很多事情……事情……啊啊啊海冬零兒給我振作點啊!

  即使如此本書還是能順利出版,一切都要歸功於支持本作品的各位,以及購買了本書的您。真是感激不盡!

  (也非常感謝來信的讀者們。很抱歉沒能一一回應!)

  那麼,祈禱下次在『這次一定結束夜會』的第十五集中再相見──

  

2014年10月 海冬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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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 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Intermission 2 斷章拉普拉斯之魔

  


  


  1

  


  「又迷路了啊!」

  少年悲痛的叫聲迴盪在玻璃的圓頂建築物中。

  聲音是來自一名珍珠色頭髮的少年,芥大和──一部分是假名。在身邊還有他的搭檔,少女型自動人偶〈白夜〉。

  白夜的秀髮與肌膚都白皙得晶瑩剔透。和服搭配迷你褶裙的衣裳是淡淡的桃紅色,比起撫媚更讓人感到可愛。五官工整而冰冷,細長的睫毛帶有一絲憂鬱的美感──然而,黏在臉頰上的點心碎屑卻糟蹋了那難得的容貌。

  白夜咬著西班牙油條,一如往常地毒舌說道:

  「大和笨死了,沒方向感。」咬。

  「都是因為白夜到處亂跑的關係吧!話說,妳在吃什麼啦!」

  「在那邊買的。」咬。

  白夜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家咖啡廳。店內擺有白色的桌椅,看起來很有氣質的紳士淑女們正在開心交談。他們不是日本人,而是金髮碧眼的高加索人種。

  大和頓時渾身無力。

  「真佩服妳能這麼堅強啊,明明我們在這樣莫名其妙的地方迷路了說。」

  他說著,抬頭仰望天花板。透進屋內的陽光照得玻璃閃閃發亮。這是一座用玻璃和鋼筋搭建成的大廳……但實在大得驚人。

  室內大到幾乎可以塞下一座小城鎮。左右兩旁商店林立,道路中間種植有活生生的大樹,長滿鮮綠色的葉片。

  大和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室內,還是在室外了。

  「原來東京車站附近還有這麼巨大的建築物啊。這裡是……外國人區嗎?像出島那樣?該不會我們跑到橫濱方向來了吧?」

  剛從鄉下(?)上京不久、還不熟悉地理環境的大和,經常會在東京迷路。他甚至不清楚橫濱距離櫻田門究竟有多遠。

  「總之,我們從這裡出去吧。要快點和土師先生會合才行。」

  「…………?」

  「為什麼妳要一臉疑惑啦!剛剛我們不是剛剛才被襲擊過嗎!被禁忌人偶!」

  進入二十世紀後,轉眼間便過了二十五年──

  伴隨機巧文明的快速發展,即使在機巧後進國家的日本,使用自動人偶的凶惡犯罪案例也急遽增加。因此帝國政府根據〈治安維持法〉在特別高等警察內設立了〈機巧禁賊改正隊〉,聚集抗魔術戰鬥的菁英,負責揭發相關犯罪。

  通稱〈機巧改〉的這個組織施行徹底的實力主義,不過問隊員的來歷。結果就是聚集了許多個性怪異的人物,再加上重視殲滅目標的嚴厲方針,讓「機巧改是個魔鬼巢穴」這樣不名譽的形象深植人民心中。

  大和因為實力(以及白夜的性能)受到賞識,不久前才被提拔為土師誠四郎率領的第二小隊〈二號隊〉的副官。而他今天會誤闖到這個地方,也是為了『工作』──

  「就是為了獵捕失控人偶〈鏡魔拉普拉斯〉不是嗎!」

  「……說得也對。」咬、嚼、嚼。

  「妳真的明白嗎?白夜,妳有在聽我講話嗎?」

  大和頓時感到不安。白夜基本上都面無表情,加上旁若無人的個性,總是讓人搞不清楚她內心在想什麼。

  「……那我們快點回東京車站去吧。我可不想挨土師先生罵。」

  「要找人問路嗎?」

  「我已經問過了──可是,連話都講不通。白夜會講外國話嗎?」

  「I would like to eat crepes, next.(我想吃可麗餅)」

  「我雖然聽不懂卻莫名聽出意思了!白夜稍微有點危機意識吧!」

  「……大和。」

  突然間,白夜變了語氣。

  「這裡、不是日本。」

  「……啥?」

  大和看向玻璃牆的另一側。屋外陽光普照,人人身上都穿著涼爽的夏季服裝──

  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變成夏天了!明明東京現在是寒冬的說!

  「如果季節是夏天,從太陽的角度計算,這裡和東京的緯度不同。」

  「也就是說……我們被轉移了?怎麼可能!」

  ──然而在魔術世界中,就是無法如此斷定。也許是在不知不覺間被施展了大規模的空間轉移魔術,或者再簡單一點,是被施展了幻覺魔術嗎?

  大和焦急起來,把手伸向腰間的刀,視線來回警戒人潮。

  「大和害怕過度。膽小鬼。」

  「是白夜太冷靜了啦!」

  「沒問題。大和有我保護。」

  白夜並沒有特別緊張,依舊面無表情地如此說道。

  大和頓時感到胸口一熱。就算搞不清楚內心在想什麼,白夜依然無時無刻都會為了保護大和而行動。唯獨這一點,大和也相當清楚。

  「……唉呀,妳的確很可靠啦。」

  再怎麼說,白夜都是世界最高級的自動人偶,藏有強大的魔術回路。

  「不過白夜,妳知道回去的方法嗎?這狀況,到底是什麼魔術搞的鬼?」

  「我猜──是被關到結界中了。」

  「……那不是很不妙嗎?」

  「或許是異次元空間?」

  「那不是超級不妙的嗎!?」

  假設這裡是禁忌人偶產生出來的異空間。

  當然,想必可以迎合施術者本人的想法進行創造。換言之,就是對手的地盤。看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就落入最應該警戒的陷阱中了。

  「要是有什麼很誇張的敵人冒出來該怎麼辦──呃,講著講著白夜就不見啦!」

  白夜的身影忽然消失。她總是像隻小貓一樣,會在不注意的時候亂跑。

  幸好,在這群西洋人中,白夜的外觀非常顯眼……應該吧。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人才對。於是大和撥開人群,踏出步伐。

  然而,他還沒走幾公尺──就發生了異變。

  地面忽然隆起,周圍的紳士淑女們不禁發出尖叫。大和趕緊抱住朝他跌落的小女孩,並觀察這場異變的真相。

  大地龜裂,冒出如柱子般的某種東西。身上分成好幾節,覆蓋有看起來就很堅硬的甲殼。表面還長出剛毛。

  (這是……蟲的……腳嗎!?)

  應該是什麼節肢動物。體積大得嚇人。光是眼前看到的部分就有三公尺長!

  「這傢伙、是什麼東西──!?」

  


  


  


  


  


  2

  


  白夜感覺好像聽到大和的聲音,立刻轉過頭。

  四周沒有什麼異狀,依然非常熱鬧。異國的男男女女走在路上,有的欣賞展示品,有的享受購物──呈現一片愉快的光景。

  「大和真沒出息。又把我跟丟了。」

  白夜鼓起腮幫子。不過,算了,沒關係。反正白夜敏銳的感應器可以掌握到大和的位置。如果發生什麼事,隨時都能趕過去。

  於是她再度邁步走向可麗餅店。從零錢包拿出一元鈔票亮到面前,店員就驚訝得瞪大雙眼。日本的貨幣在這裡應該沒意義才對──然而,充滿東方色彩的紙幣似乎有相對應的價值,於是店員笑咪咪地遞出食物交換了。

  彎德弗~標蒂弗~合弗哥婁(wonderful~beautiful~和服girl)。這樣的聲音不斷從四周傳來。但白夜早已習慣受人注目,一點都不在意周圍的視線。臉頰沾著可麗餅奶油的她,走回來時路尋找大和的蹤影。

  就在這時,從前方傳來少女的聲音。

  「雷真~請問你在哪裡~?」

  聲音來自一名長相可愛的少女,和白夜同樣受到眾人的注目。不過那也是當然的,因為那少女擁有一頭亮麗的黑髮,是個身穿黑色和服的日本人──不對,她不是人!

  雙方視線彼此對上。兩具日本人偶都瞪大眼睛,呆在原地。

  有種彷彿在照鏡子的錯覺。如果把白夜形容為絲綢或珍珠,對方就是金箔裝飾的烏漆工藝品。明明色彩完全不一樣,風格卻極為相似。

  兩人就像看著一面鏡子,揮揮右手,揮揮左手,指向對方同時問道:

  『花柳齋人偶?』

  然而那樣的小聲呢喃,很快就被周圍的歡呼聲掩蓋了。

  人們都開心地欣賞著她們。讓這兩人湊在一起,的確就像什麼美術品或展示品,會讓人以為是什麼〈活動〉吧?

  ──這樣根本無法交談了。於是兩人有如事先講好似的互相點點頭後,同時跳過人牆,逃往樓上。

  接著跑向位於三樓角落、沒什麼人的學術展示空間。在解說員好奇的視線下進入畫作區,坐到裡面的長椅上。

  「呃,請問……妳是自動人偶、對吧?」

  黑色少女沒什麼自信地小聲詢問。於是白夜把手放到胸口,自我介紹:

  「我叫白夜,是〈朧月夜〉的人偶。」

  「啊,夜夜是……硝子造出來的〈金剛力〉人偶。」

  「硝子──〈花柳齋〉硝子?」

  「妳聽過……嗎?」

  白夜當然聽過。但同時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雪月花的〈月〉人偶不可能會出現在自己眼前。因為那可是──

  兩人之間瀰漫著一股沉重的沉默。她們都無法理解對方是什麼存在,然而雙方的感應器都告訴自己,對方同樣是花柳齋人偶。

  感覺實在不像偽作。不只是外觀而已,體內的魔術循環、構成肉體的精瑠零件精密度也都和自己一樣──明顯不是偽作的水準。

  會不會對方只是假冒名字,但其實是白夜實際存在的姊妹?

  或是這個異空間讓白夜看到了〈實際上不存在〉的存在?

  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白夜還是姑且……

  「要不要吃?」

  對夜夜遞出可麗餅。

  「啊……謝謝妳。」

  夜夜乖乖收下後,咬了一口淋有巧克力的可麗餅。

  兩人都暫時默默不語地吃著可麗餅。最後慢慢覺得莫名其妙,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在遙遠的異鄉與熟悉的對象重逢的感覺。

  兩人一邊享受著甜美的可麗餅,一邊抬頭仰望壯麗的玻璃天花板。

  不知從何處吹進來的風,讓樹枝輕輕搖曳。透過枝葉縫隙灑落的陽光因此擺盪,讓地板有如水面般閃耀。鮮豔的藍天上,飄浮著白色的雲朵。

  好美。明明是建築物中,卻宛如在森林裡。

  「好漂亮。」

  「嗯。」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白夜,請問妳知道嗎?」

  「不知道。」

  「夜夜……好像是……被魔具吞進去了……?」

  「我是被失控人偶的結界吞沒了……應該。」

  兩人面面相覷。雖然彼此似乎都是受到魔術影響,但原因卻不同。

  夜夜站起身子,從欄杆探出上半身,俯瞰樓下的人群。

  「現在,夜夜在找雷真。」

  ──那名字,白夜也聽過。不過,當然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才對。

  「那是誰?」

  「是夜夜的丈夫──雖然是單戀啦。」

  夜夜有點害臊,又有點驕傲地如此宣言。直率的愛情表現讓白夜微微臉紅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羨慕的感覺。

  「我也在找大和。」

  「大和先生是?」

  「我的──」

  白夜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對抗意識,而猛然開口:

  「奴隸。」

  ──結果往錯誤的方向進化了。夜夜漆黑的眼睛頓時閃閃發亮,有點興奮地說道:

  「感覺好像很激烈……真美妙的關係呢……!」

  「妳,傷得很重。」

  直搗核心的一句話,讓夜夜措手不及,一時說不出話。

  白夜並不猶豫,警告似的說道:

  「妳的心臟,已經撐不久了。不要使用魔術比較好。」

  「……白夜說話真直接呢。」

  夜夜沉下眼皮,接著露出溫和的微笑。

  「不過,夜夜現在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

  「──」

  「能夠為自己最喜歡的人出一份力。這件事讓夜夜非常開心。」

  ……白夜多少可以明白。

  不,或許不能輕易就說自己可以明白。然而,看在白夜的眼裡,的確不覺得這位少女有感到不幸。她的微笑並不是騙人的。

  「自動人偶是為了戰鬥而生的道具。有了目的之後,道具才真正算是活著。夜夜會為了雷真戰鬥,直到最後一刻。」

  蘊含覺悟的平靜宣言。白夜注視著夜夜,點頭回應。

  「雖然我還沒有完全理解,不過現在的妳,非常漂亮──我是這麼覺得。」

  「謝謝。」

  兩人之間流動著一股唯有身為人偶才會感受到的暖意。

  就在她們相視而笑的時候──

  隆!一陣彷彿往上頂起的震動,從底下傳來。

  「這、總覺得……有種很危險的氣息……」

  「夜夜!要來了!」

  一根石筍──似的突起物從兩人正下方的一樓直竄到三樓。腳下的地板當場碎裂,把兩人彈出欄杆外面。

  兩具花柳齋人偶在空中重整姿勢,並觀察敵人。

  穿破樓層地板的,是一隻節肢動物的腳。

  甲殼類?還是昆蟲?雖然不清楚,但可以發現那尖銳的前端彷彿在尋找獵物般不斷迴旋。

  (牠在尋找我們──想攻擊我們!)

  大和不知道怎麼樣了。無法順利找到主人下落的白夜,心中頓時涼了一半。

  


  


  


  


  


  3

  


  被巨大節肢襲擊的大和,往後跳開的同時拔刀出鞘。

  「這是……螃蟹!?」

  或是蝦,還是寄居蟹?雖然不清楚,但至少知道從地底冒出的節肢確實在攻擊大和。大和看穿攻擊軌跡往旁邊閃避,緊接著往上一砍。

  刀刃「鏘!」一聲被彈開。好硬──連一點傷都沒留下!

  日本刀這種武器只要不是什麼便宜貨,或是給什麼技術相當差勁的人使用,就不會輕易折斷、碎裂。然而眼前的敵人非常堅硬,動作也很快,讓刀刃一點一點被削鈍了。

  就在大和被刀刃損傷的狀況引開注意力的瞬間,敵人的橫向攻擊一掃而來。大和「咳啊!」一聲吐出空氣,當場被撞飛十幾公尺。面對伸手支撐防止自己倒下的大和,敵人進一步展開追擊。

  然而大和並沒有退開,反而站穩腳步──

  單手一揮,節肢被砍飛到空中,噴灑出藍色的血液。

  是瞄準甲殼與甲殼之間比較柔軟的部分砍出的一刀。雖然刀身因此沾滿了鮮血,但〈斬人菜刀〉的殺傷力依然未減。還能夠充分戰鬥。

  「怎樣,怪物?這下多少吃到一點苦頭──」

  隆隆隆!伴隨巨大的聲響,第二、第三隻節肢從地底竄出。

  「好像一點都沒效……的樣子啊。」

  大和不禁冷汗直流。看來對手果然是有很多腳的生物……

  就在避開接二連三的攻擊時,大和的背部撞到一根鋼筋。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被逼到牆角,無法動身了!

  (躲不開──!?)

  銳利的爪子迫近眉睫。要死了……正當大和這麼想的時候,一條亮白色的魔力線忽然伸來,停住了節肢的動作。這是──白夜的魔力線?

  「白夜!妳在那裡嗎!?」

  大和砍斷節肢,大聲呼喚。然而,站在節肢另一側的人物,卻不是他的搭檔。

  是一名日本少年,稍微比大和年長一些。長相雖然稱不上帥氣,不過表情凜然,全身散發出不像十幾歲年輕人會有的強烈氣魄。

  「接我……這招!」

  少年一腳踢飛身邊的節肢。大和實在不認為那樣的攻擊可以造成什麼傷害,但一反他的預想,怪物的甲殼竟出現裂痕了。

  好驚人的腳勁──根本不是人體能夠發揮出的力道。

  怪物大概也察覺這點,把被踢的節肢「沙沙沙」地縮回地底。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讓人毛骨悚然的寂靜。大和一邊注意四周狀況,一邊毫不鬆懈地瞪向眼前的少年。

  對方究竟是敵是友?現在必須先判斷出這點才行。

  少年態度親切地開口說道:

  「呦,你是什麼──」

  大和默默揮刀。他明明是抱著砍中對方打算,卻被少年輕鬆躲開了。

  「喂,住手!我不是你的敵人!你……是Promised Children?」

  「──英語?你……不是日本人?」

  「我是日本人啦。你好像也是吧。仔細看看,你手上握的是日本刀嘛。」

  少年指了一下大和的手。大和沒有放鬆警戒,擺出正眼的架式。

  「你……是誰?人類?」

  「我是人類。總之你先把那玩意收起來。要是警察來就麻煩了。」

  「不,我自己就是警官了……」

  「我是說這裡的警察啦。不過,呃──看來不用擔心的樣子。」

  大和稍微瞄了一下背後。身後的紳士淑女們爭先恐後地逃竄──但僅限於在最前排的人。後面的人們看起來一點都沒注意到這場騷動。

  被鑿出一推破洞的地板宛如黏土般變形,恢復原狀。騷動的人群也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被原本熱鬧的氣氛掩蓋了。

  大和不禁感到錯愕……這是怎麼回事?簡直就像在作夢一樣。

  「看來這裡是某種幻影,或者像幻覺一樣的世界。」

  少年說出大和心中也在想的事情。剛才白夜也有說過〈異次元〉什麼的。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雖然還不確定,但應該是學院保管的魔具失控──」

  「學院?學院是指?」

  「我還是個學生,就讀於一所人偶使的學校。」

  「哦……還特地跑到學校念書啊……你是什麼傀儡師名門的人嗎?」

  「呃,可以這麼說啦。」

  如果那是真的,還真是輕鬆無慮的身分。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和實在不覺得這少年是站在什麼輕鬆無慮的立場。從他剛才的行動、自己感受到的強大魔力以及面對這種異常狀況也不動搖的精神看來──這人絕對經歷過很多危險的戰鬥。

  大和稍微考慮過後,收刀入鞘,決定乖乖回應對話了。

  「我的搭檔說過,這裡可能是透過魔術創造出來的異空間。」

  「異空間──也就是說,凶手是剛才那隻怪物了?」

  「是的,我想那個〈失控人偶〉就是這個空間的主人。」

  兩人之間霎時瀰漫一股緊張的氣氛。少年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你說禁忌人偶(Pandoll),攻擊人類?」

  「最近這種事很多的。雖然學生大人或許不會知道啦。」

  大和的語氣忍不住變得尖銳。對他來說,高等教育什麼的,根本是有錢人的娛樂。

  「把那種傢伙找出來並處理掉,就是警察的工作。」

  「哦哦,你好像說過……你是警察吧?那個年紀就當上巡查,真不簡單。」

  「呃,要說是靠一技之長就職的嗎……總之我隸屬的是只靠實力就會被錄取的單位。」

  「你為了打倒那隻怪物,遠渡重洋從日本過來?」

  「什麼遠渡重洋……這裡是日本吧?」

  「很難講。像我原本是在現代英國的機巧都市利物浦。」

  大和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對方究竟在說什麼。

  少年把手放到額頭上,自言自語似的呢喃起來。

  「我們看到的這片景象,是西元一八五一年當時的倫敦。很古早以前啊。」

  「一八……!?那的確……是半個多世紀以前了。」

  「我和我的搭檔使用了一種據說能『看到過去景象』、像活動照片一樣的魔具──結果忽然被拉到鏡子裡,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在這地方了。」

  「我是──接獲失控人偶出現的通報,和隊上的人一起出動搜查東京車站。然後在經過一面鏡子前的時候……對了……我忽然感受到敵人的氣息──接著就變得一片黑暗!」

  大和當時拚命逃跑,想要和本隊會合。

  但仔細想想,從那瞬間開始,自己就一直在迷路。

  大和不禁感到戰慄,再度把手放到刀上,警戒四周。

  「……我們在追捕的傢伙,是個叫〈鏡魔拉普拉斯〉的凶惡失控人偶。聽說能透過鏡子辦到空間轉移……的樣子。」

  「真的假的?我可是在英國喔?居然可以把英國和日本連接起來,到底是多強大的魔術啊?更何況,既然你說是失控人偶,代表沒有使用者是吧?」

  「或許有。那只不過是『就算沒有使用者也能動』而已。」

  禁忌人偶(Pandoll)和普通的自動人偶(Automaton)不一樣,能夠自律行動。即使沒有人偶使操縱,也能靠自己產生魔力,啟動魔術回路。

  兩人都忍不住嚥了一下喉嚨。這裡是對敵人有利的異空間。如果那隻怪物的背後有什麼大魔術師在操縱,可說是相當有威脅性。我方沒有自動人偶根本無法應付。

  「我說,要不要來合作一下?相逢也是有緣,我們合力逃出這裡吧。」

  聽到少年這麼說,大和頓時呆住。

  對方既不是要求幫忙,也不是強迫協助。有錢到可以出國留學的公子哥,竟然對身為貧窮警察的自己以對等關係提議合作。

  「我和你在這地方都是異質的存在。然後現在也知道彼此的境遇很相似了。只要一起合作,想必會很可靠。拜託你幫個忙吧。」

  (拜託……是嗎?)

  笑意自然湧上心頭。於是大和帶著爽快的心情,點頭回應。

  「我明白了。我們一起去找出口吧!」

  「就這麼決定了。那首先要找到我的搭檔才行……」

  「啊!話說白夜也失蹤了啊……」

  兩人互看一眼,同時噴笑出來。

  正因為一開始的警戒心,現在反而讓人感到更親近。

  (總覺得……我好像很熟悉這個人。)

  對方和自己已故的好朋友──在心情上也可以說是〈哥哥〉──武藏有點相似。

  隨後,兩人並肩走在路上,尋找搭檔們的蹤影。

  「這個異界,魔力波動好雜亂……我沒辦法順利探查。」

  「我們這邊也是……平常白夜應該早就發現我了。」

  比起大和本身,白夜的感官敏銳好幾倍。每次迷路的時候,一定都是白夜找到大和的。雖然說,會亂跑失蹤的也是白夜啦。

  「真搞不懂……如果這敵人使用的是『潛入鏡中』的魔術,那為什麼可以和歐勒克里恩──看見過去的魔術共存……?這樣違反魔活性不協調原理吧?」

  「──『一個個體中無法共存兩個魔術』的那個原理嗎?」

  「沒錯。不過算了,反正我想了也沒用……畢竟我是個劣等生嘛。」

  少年咧嘴露出帶有諷刺的笑臉。

  「就算搞不懂,只要能夠對付就沒問題。我的〈紅翼陣〉對敵人確實有效果。」

  「啊!剛才的那個〈線〉,究竟是什麼魔術──」

  「看。」

  少年打斷大和的話,伸手指向前方。

  通往屋外庭園的一座玻璃拱門帶著魔力散發出光芒。

  虛空宛如銀河般繞著漩渦打轉。在漩渦的另一側飄浮著大量的〈窗〉,各自映照出不同的風景。

  少年忽然指著其中一個擺有穿衣鏡的倉庫,大叫出來:

  「那是我剛才在的房間!這裡應該就是出口了。」

  看來眼前這就是通往原本世界的〈窗〉……的樣子。

  明明輕易就找到出口了,少年卻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這下可以脫逃出去啦……你怎麼打算?」

  如果理性思考,當然是逃出去比較好。大和還有一群可靠的夥伴──機巧改的隊員們。現在暫時先脫逃出去,和本隊會合後再回來比較安全。可是……

  「……你請先回去吧。我要去找白夜。」

  少年的眉頭動了一下。

  「為什麼?去找人援助比較好吧?你不是有警察夥伴嗎?」

  「有是有。但是──」

  「如果現在折回去,就要跟剛才那怪物打上一場。而且是在沒有搭檔的狀況下。」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丟下白夜,自己離開。」

  「……意思是那人偶那麼有價值?」

  「不是那樣……」

  那又是怎樣?大和自己也說不上來。

  白夜很任性,為所欲為,老是耍得大和團團轉,也害他遭遇過很不講道理的事情。而且要是沒有大和照顧,連頭髮都不能好好洗。

  可是──

  『大和有我保護。』

  冰涼的聲音在耳朵深處響起──讓大和下定了決心。

  「她是我重要的搭檔,所以我要回去找她。」

  原本還以為自己會被取笑,但少年並沒有那麼做,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大和的臉。

  「……你、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沒事,我只是覺得深有同感。」

  「──」

  「那我們走吧,呃──」

  大概是想叫名字吧?少年很快踏出步伐,並自我介紹。

  「很抱歉自我介紹得晚了。我是日本的傀儡師,赤羽雷真。」

  「雷真?雷真不就是──」

  不,怎麼可能。那種事情再怎麼說都太誇張了。

  因此大和沒有繼續追問,自己也報上名字。

  「我是芥大和巡查。」

  「大和之國嗎?還真響亮的名字。」

  「請你去跟我父母講吧……」

  「說得也對。我的〈雷電〉加〈真實〉也很誇張。而且我的名字還是有點像配合老哥取的……」

  「哦?請問你哥哥的名字是?」

  「〈天上〉的〈全部〉寫作『天全』。怎樣?老哥的名字比較響亮吧?」

  「……〈真實〉也不一定比〈全部〉差吧?比起幾乎都是虛偽的全部,一項真實反而更有價值。」

  雷真感到敬佩似的點點頭,深有感觸地小聲呢喃:

  「你說得真好。那樣年紀輕輕就吃過什麼苦了嗎?」

  「……也沒那麼嚴重。而且感覺你吃過的苦比較多啊。」

  「我也沒吃過多嚴重的苦啦。畢竟我身邊可是有世界上最棒的自動人偶。」

  「請別開玩笑了。世界上最棒的是我搭檔才對。」

  兩人一邊走一邊鬥嘴,說著說著便同時笑了出來。

  「走吧,大和。去找出我們的搭檔!」

  「了解!」

  宛如相識已久的友人般,兩人並肩往前奔出。

  


  


  


  


  


  4

  


  夜夜華麗的動作,讓白夜不禁看得入迷。

  好快──好銳利!

  她在空中旋轉身體,踢出犀利的一腳。敵人的節肢輕易就被折斷、踢飛。

  好驚人的硬度。而且比白夜更熟悉戰鬥,體術也堪稱一流。

  夜夜往牆上一蹬,飛到空中,瞄準節肢的根部──打算從高空踢碎敵人露到地面上的軀體部分。

  然而,如落雷般的一腳卻沒有擊中怪物。

  敵人忽然失去實體,像煙霧般消失了。夜夜的腳踢在地面上,當場讓地盤下沉。就在她動作停止的瞬間──從背後又出現另一隻蟲腳。

  「夜夜!後面!」

  白夜的警告沒有趕上。利爪命中了夜夜的後腦勺。

  夜夜被擊飛過來,白夜趕緊張開雙手接住她。

  接著用魔力線纏住大樹,把兩人拉到樹枝上。

  「夜夜,沒事吧?」

  「──是。這點程度是無法貫穿金剛力的。不過……剛才那究竟是?」

  不可思議的現象,從死角偷襲夜夜。對手的實體竟忽然消失了。

  節肢緩緩縮回地底,氣息消失。然而,敵意依然沒有消散。看來對手是在等待我方露出破綻。夜夜用慎重的聲音說道:

  「這對手,光靠人偶戰鬥太危險了。」

  「我也這麼認為。更何況,這裡是敵人的結界中──夜夜?」

  夜夜忽然全身無力,差點跌落下去。白夜慌慌張張從一旁攙扶。

  「不好意思……夜夜好像……用太多魔力了……」

  她的呼吸急促。禁忌人偶雖然能夠自己行動,但魔力量還是有限。

  「如果……雷真在這裡就好了……!」

  「──如果有魔力,妳就能打倒那東西了?」

  「咦?呃──應該可以。」

  「……心臟呢?」

  「夜夜可以的!」

  「好,那我交給妳!」

  白夜張開雙手,從指尖伸出細線。

  是綻放亮白光輝的魔力線。細線伸入夜夜體內,讓她全身湧出一股力量。

  「好厲害……!白夜,妳居然有這麼多魔力……!?」

  藏在體內的魔力總量簡直是不同等級。白夜之所以吃得多,並非只是因為她愛吃而已──而是她能從食物中攝取生命力,蓄積在體內的緣故。

  夜夜恢復精神,感到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腳。

  「……請問、這是什麼魔術?感覺跟雷真的〈線〉很像……而且,自動人偶竟然可以把魔力送進別的人偶體內──」

  「祕密。」

  被白夜這麼一說,夜夜只能住嘴了。自動人偶可說是祕密的寶庫,藏有大量的祕儀和祕法。過分深究是違反禮貌的行為,更何況這裡是敵陣──難保會被誰聽見。

  白夜把細線從夜夜身上拔出來,接著伸向下面的道路。絲線縱橫交錯,如蜘蛛網般往四周展開。

  「來,妳上吧。我來找出敵人的位置!」

  「是!」

  夜夜往樹枝一蹬,降落在道路正中間。

  地底的敵人很快便行動了。那動作觸碰到白夜的細絲──

  「右邊!地底!」

  夜夜機靈做出反應,輕鬆躲開朝她攻擊的節肢。接著順勢一拳捶破大地,抓到底下的甲殼。用雙手緊緊抱住──用力拔出!

  驚人的臂力把敵人巨大的身體從地底拉出來,甩到半空中。

  大到幾乎可以遮蔽天花板的白色甲殼節節相連。好長、好長、無止盡地長──

  『……咿!』

  看清楚對手長相的瞬間,夜夜和白夜都不禁全身僵住。

  敵人是一條巨大的蜈蚣。大量的節肢不斷蠢動,極為噁心。

  「這……個、鬼怪──!」

  臉色發青的夜夜大叫一聲,使出渾身力量跳躍起來,化為一道逆向的流星,直衝天際。蜈蚣的身體被一腳踢中,在空中斷成兩半。

  斷裂的怪物掉落下來,嚴重破壞了水晶宮。衝擊力道讓玻璃同時碎裂,如粉雪般四散。

  空間中頓時充滿美麗的閃耀。

  然而,事情當然沒有就此結束。蜈蚣的尾部那一半不斷打滾擺動,撞歪鋼筋。頭部那一半則是流出體液,緩緩撐了起來。

  巨大的眼球、粗如樹木的觸角與彎曲的巨顎俯瞰著夜夜。

  在蜈蚣額頭上,埋有一個裸身的少女。腰部以下與蜈蚣的頭連為一體,看來她就是〈本體〉了。

  少女面露痛苦的表情,流著藍色體液的淚水,發出怪叫。

  刺耳的巨大音量,讓白夜一時失去注意力──就在那個瞬間,巨顎朝她攻擊。

  白夜腳下的大樹當場被折斷,把她的身體拋到空中。

  「白夜!夜夜現在就過──呀!」

  夜夜跳起身子,卻被大量節肢擊落。白夜什麼事也辦不到,只能落向張開的巨顎之間、深邃的洞穴中。

  唰!伴隨一陣銳利的聲響,巨顎的一邊忽然被砍斷了。

  看來是連同臉頰一起被斬斷的樣子。另一個人影一腳踢開蜈蚣的頭,拯救了白夜。這次準備掉落到地面的白夜,在半空中被那個人接住了。

  抱著白夜,一屁股跌在地上的人物,當然就是──

  「妳別迷路啊,白夜。」

  一臉傷腦筋地露出笑容的大和。

  白夜一時想要緊抱他的脖子。

  ……不過,她當然沒真的那麼做,而是用平淡的表情……

  「大和好慢。笨死了。」

  ──一如往常地擺出冷淡的態度。

  


  


  


  


  


  5

  


  稍早之前,大和與雷真拚命奔跑著。

  從地面不斷冒出節肢,攻擊兩人。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來自死角的攻擊也打不著雷真,彷彿他可以看到自己背後一樣。

  (這個人──果然強得很誇張!)

  朝大和攻擊的節肢則是被雷真的〈線〉擋下來。那效果就跟白夜的〈矓月夜〉一模一樣。大和也沒有動搖,立刻揮刀砍斷節肢。

  「你真行啊,劍術比我十五歲的時候還要強。簡直深不可測。」

  「不不不……深不可測的是你吧……!」

  等自己長到雷真的年紀時,有辦法達到像他那樣的等級嗎?老實講,大和一點自信都沒有。不過,要是沒辦法做到那樣,總覺得根本贏不過機巧改的各隊長。

  (雖然說,如果沒能撐過這局面,也休想什麼報仇不報仇的就是了。)

  總之現在要想辦法活下去,回到櫻田門才行。

  「根本沒休息的時間嘛……下一波要來啦!」

  節肢接二連三地冒出來。雷真在地面上翻滾閃避,皺起眉頭。

  「簡直沒完沒了!這樣下去遲早會死啊!」

  「……我才不會在這種地方死。我不能死!」

  大和大吼揮刀。雷真也立刻站起身子,與大和背貼背。

  「真巧,我也是。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回到學院。」

  「……請問雷真先生想活著回去的理由是什麼?」

  大和調整呼吸,開口詢問。雷真盯著不斷扭動的節肢,說出這樣一句話:

  「你有沒有曾經想過要殺掉某個人?」

  差點反射性地回答『有』的大和,趕緊把話吞回肚子。

  「……說『殺掉』還真是恐怖的想法呢。」

  「是啊。報仇這種事,根本無聊透頂,浪費力氣。就算殺掉了仇人,已故的傢伙也不會復活的說。」

  大和頓時感到血衝腦門。

  (這個人……竟然講得一副自己什麼都懂一樣……!)

  「可是,活下來的人能夠為已故的傢伙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也沒別的吧?」

  「──!」

  「所以我要做到底。為了這個目的,我一定要活著回去。」

  大和忍不住轉過頭。雷真的眼神雖然看起來平靜,卻蘊藏強烈的意志。

  「該不會,雷真先生也是……?」

  「──不妙!跳起來!」

  「咦!?」

  剎那間,地面出現了一道斷崖。

  和剛才為止的那些小洞不一樣,巨大的裂縫就像冰河上產生的冰隙。緊接著,巨大的甲殼從底下「沙沙沙」地被拉出地面。

  「這是……蜈蚣──!?」

  「喂,快看!是我搭檔做的!」

  連同岩盤一起被甩到空中的雷真莫名開心地大叫著。在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名黑髮少女抱住蜈蚣的身體,用拔蘿蔔的訣竅將蜈蚣拔了出來。

  蜈蚣巨大的身體遮掩天花板,讓周圍霎時變得昏暗。

  那樣長而巨大的身軀,被少女一腳踢成兩半。

  衝擊與重量搖盪建築物,讓玻璃全部碎裂。在一片瓦礫、沙塵與玻璃碎片的亂舞中,大和與雷真趕往少女的方向。

  「這與其說是自動人偶,根本就是怪物啦……!」

  雷真露出苦笑。正如他所說,這條蜈蚣巨大到讓人會聯想到太古時代的巨大生物。

  沒多久後,沙塵忽然散去。蜈蚣巨大的身體聳立在眼前。

  巨顎一揮,折斷大樹。在樹上的白夜落向蜈蚣的口中。

  「白夜!」

  她掉落的速度看在大和眼中有種極為緩慢的錯覺。大和全速衝上蜈蚣的身體,一刀砍斷巨顎根部。趁蜈蚣因此畏縮的機會,雷真發揮出剛才好幾倍的威力──恐怕是靠魔術──一腳踢過去。

  看來是成功了。蜈蚣當場往一旁倒下。

  大和接住掉下的白夜,並落到地面上。

  但因為掉落速度太快,結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白夜鼓起腮幫子,臭罵一句:

  「大和好慢。笨死了。」

  「這不是被救的人該說的話吧!?」

  不過,感覺真好笑。大和鬆了一口氣後,將白夜放回地上。

  「總之,白夜沒事就好。妳剛剛在做什麼?」

  「跟夜夜玩。」

  「夜夜?夜夜是誰──」

  「夜夜!妳沒事吧!」

  在大和背後,雷真抓住少女型自動人偶的肩膀。

  是個黑髮的少女,容貌和白夜有點相似。不過對方表情豐富,開心地染紅雙頰。雷真把手伸向她臉頰擦拭灰塵,並溫柔詢問:

  「妳沒受傷吧?有沒有哪裡在痛?」

  「夜夜沒事的。雷真才沒事吧?」

  「這點程度根本不算什麼啦。」

  ──兩人之間沉靜的氣氛,感覺相當不錯。想必他們並肩戰鬥過很長一段日子。心中對彼此的信賴感顯而易見。

  就在大和入迷地看著那兩人時,白夜不悅的表情忽然出現在眼前。

  「大和下流。好色。」

  「為什麼!?我哪裡色了!?」

  「你盯著夜夜看。」生氣。

  「不不不!我在看的是那兩人啊!而且現在不是那種時候吧!」

  「是啊,大和說得沒錯。」

  雷真轉頭看向大和,一臉嚴肅地說道:

  「這種地方,還是早點逃出去比較好……話說,那女孩是人偶吧?真漂亮……這完成度,這設計風格,根本就是硝子小姐的──」

  「雷~真~~~~你明明就有夜夜了,居然還迷上白夜~~~~!」

  「連妳也來這招!現在不是那種時候啦!」

  剛才柔和的氣氛就像騙人的一樣,夜夜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黑暗得宛如一口古井。從頭髮也飄散出渾黑的妖氣。

  在嚇壞的大和眼前,正當夜夜要伸手掐住雷真脖子的時候──

  一團一團的體液從頭上流下來。

  蜈蚣的影子籠罩大和一行人。大概是痛得意識不清的緣故,蜈蚣的身體搖搖晃晃,不過埋在牠頭上的少女則是露出明確充滿怨恨與敵意的眼神。

  光是被她看著,大和的背脊就涼了起來。於是他趕緊把白夜藏在身後,再度握緊刀柄。

  面對那樣的怪物,雷真卻用幾乎毫無防備的態度站到她眼前。

  「喂,聽我說。」

  (居然對怪物搭話……!?)

  「搞亂妳的地盤真的很抱歉。我們馬上就會離開,能不能放我們一馬?」

  「呃……雷真先生!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講得通──」

  沙沙。蜈蚣微微往後退下。

  頭上的少女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雷真……是在推估他的實力嗎?

  在雷真背後,夜夜「哼!」地全身用力起來。

  蜈蚣少女咬牙一下後──

  翻轉巨大的身體,鑽入地底。不是在地面上穿出一個洞,而是宛如掩沒在濃霧般消失。

  蠢動的體節沉入地底,最後完全不見了。

  被破壞得亂糟糟的建築物也漸漸修復,紳士淑女們熱鬧的聲音再度傳來。短短十幾秒後,和剛才一樣──水晶宮美麗的情景又出現了。

  


  


  


  


  


  6

  


  大和始終抱著彷彿被狐精惡作劇般的心情,看著眼前這一幕。

  「……逃走……了嗎?」

  「是啊,看來她願意放我們一馬的樣子。」

  「不,這……應該要說是『讓她逃掉了』才對吧?」

  這樣的結局讓大和感到有點不滿。如果和雷真合作,應該可以輕鬆擊敗敵人才對。

  「別這樣說嘛。那傢伙是你們警察的獵物吧?」

  雷真講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夜夜在他身邊默默低下頭,白夜則是露出同情的眼神看向夜夜──難道說,雷真有什麼不想戰鬥的理由嗎?

  (這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有大和一個人完全搞不懂,讓他莫名覺得不太高興,而再度開口說道:

  「請問你為什麼要手下留情?」

  「人偶和人類之間,真的有那麼大的差別嗎?」

  「咦──」

  「你的搭檔在你眼中,只是單純的道具嗎?」

  大和忍不住看向白夜。

  白夜則是一點也沒注意到大和,不知在和夜夜講什麼話。那兩人的表情都很開心,看在旁人眼中就跟『人類』之間在聊天沒什麼兩樣。

  「我覺得她……並不是單純的道具。」

  雷真露出柔和的眼神,用溫柔的笑臉輕鬆說道:

  「人偶也是有心靈的。要痛下殺手時多少會讓人覺得猶豫。那傢伙究竟是不是真的惡棍,我還沒辦法判斷。」

  ──這句話不可思議地讓大和深有同感。

  宛如雨水會滲入泥沙似的,用感覺很自然就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過,萬一她是惡棍,以後又會有人犧牲囉?」

  「在那之前,你們警察總會想辦法解決的──對吧?」

  「……請不要在對自己方便的時候才仰賴公務員啊。」

  「別鬧彆扭啦。這人情我會找機會還你的。」

  雷真露出無邪的笑容。大和也被他的笑臉感染,不禁苦笑。

  「雷真先生。該不會其實我們在什麼地方──」

  大和的話還沒講完,天花板就忽然龜裂。

  鋼筋嘎嘎作響,玻璃出現大量裂痕。白夜面無表情地……

  「空間在扭曲。應該快要崩壞了。」

  ──說出這樣一句極為不祥的預言。

  正如她所說,空間搖晃的程度越來越激烈。幻影的水晶宮開始崩塌,應當很堅固的鋼筋就像餅乾一樣碎裂,地面宛如吸了水氣的糕點般變形。

  「啊~……都是因為雷真先生對敵人手下留情……」

  「呃、我嗎?是我的錯嗎?」

  「雷真!此地不宜久留了!」

  夜夜一把拉住雷真的手。雷真感到可惜似的眺望四周,最後點頭回應。

  「好,我們快逃吧!往這裡!」

  一行人奔跑在震盪的地面上,直指出入口的拱門。

  拱門中飄浮著無數的〈窗〉。那是通往異界的洞口──另一側的光景五花八門。有的窗可以看到老人在客廳打盹,有的可以看到車水馬龍的街道,有的情景則是在一座工廠中。

  「大和!那邊,東京車站!」

  白夜伸出細線,連接其中一扇窗。窗內可以看到紅磚砌成的車站建築!

  準備往那裡衝過去的大和──一度停下腳步。

  接著轉頭看向雷真。對方也同樣停下來,注視著大和。

  「……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跟你多聊幾句的。我有好多事情想問你的說。」

  「那句話應該是輪到我講才對。我本來想問雷真先生究竟是不是本人啊。」

  「本人?唉呀,反正就等下次吧。如果有緣,我們再見。」

  兩人相視而笑。現在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夜夜在原地蹦蹦跳跳,露出美麗的笑臉揮揮手。

  「那麼,白夜!妳要小心身體喔!」

  「夜夜也是──保重。」

  大概是人偶之間有什麼心緒相通。

  白夜難得憂愁地皺起眉頭,說出道別的話語。接著就像要甩開思念般轉身,與大和一起往地面一蹬。

  就在兩人跳進〈窗〉的瞬間,身後的幻影水晶宮當場碎裂了。

  「──和。喂,大和!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被人粗魯搖晃身體的大和緩緩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個嚴肅的男人面孔。

  「呃……土師先生……!」

  土師誠四郎,是大和的長官,二號隊筆頭隊員,同時也是機巧改的副長。

  他雖然五官工整,但表情嚴肅。最近大和已經可以從他眉間皺紋的深度看出他心情好壞了。而現在的他──完全在生氣。

  「身為小隊的二號人物,竟然單獨行動,甚至還在打瞌睡……根本自覺不夠……!」

  「打瞌睡!?不是的!我是遭遇到失控人偶啊!」

  「我知道!所以才會這麼火大!」

  「──!」

  誠四郎把大和的身體摔開,轉身背對他。

  「在敵陣中隨時都要兩人行動──這是隊規。要是因為無聊的擅自行動而陷入孤立,其他隊員還要花費精神去搜索──要是傳出犧牲,也會影響士氣。」

  一瞬間,大和有種窺視到誠四郎真心的感覺。

  這男人,該不會……其實意外是個心地溫暖的人……?

  然而一反大和的期待,誠四郎接著用冷淡的語氣嚴厲說道:

  「你給我做好覺悟。等收拾掉失控人偶之後,還有現場蒐證、報告書、任務延遲的說明書、給隊員添了麻煩的反省書在等你──今晚別想睡覺!」

  「呃……果然是鬼!這個人面鬼!」

  誠四郎不理會大和的抗議,邁步走出。他的搭檔──和服人偶雪笹則是若有深意地露出微笑。

  被她這樣一笑,讓大和不禁感到丟臉。

  雖然他閉嘴不再反駁,但畢竟是工作,只能乖乖跟上去。

  白夜也踏著小小的腳步,跟在大和後面。

  忽然,誠四郎隔著肩膀對背後的大和呢喃:

  「話說,大和,你在鏡子裡看到了什麼?」

  「呃?你問我看到什麼──」

  大和稍微想了一下,最後得出自己覺得最能接受的答案,於是笑臉回答:

  「我看到了偉大的前輩昔日的身影。」





  


  後記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兒。

  以上,就是附錄小冊子的短篇故事。話說這應該是大和跟白夜第一次在小說登場吧?漫畫作品的首度小說版呢!(先講先贏!)

  多虧如此,總覺得能夠對這兩位理解得更深入了。原來白夜不講道理的行動背後,藏有這樣的心情……連原作者寫成文字都好驚訝!

  日本這個國家首次在倫敦萬博上被介紹據說是1862年,因為阿禮國爵士的私人蒐藏品被拿來展示的關係。不過在本作中則毫不客氣地描寫在1851年第一屆倫敦萬博舉辦之前,日本文化就好像已經被廣泛介紹到西方世界。關於這一點,畢竟是虛構小說嘛!

  在此要特別說明,這篇故事的構想都要多虧於高城計老師描寫的那段水晶宮橋段。高城老師,非常謝謝您!

  那麼,請讀者們繼續期待釜田みさと老師的Re:Acta本篇故事吧!

  


2013年9月 海冬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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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 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突然一口气更新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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