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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9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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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1-29 22:00 编辑
第三章 不速之客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在太陽公公快要下山時——
我在宿舍的澡堂裡。
雖然現在洗澡稍嫌太早,但那說是特別為我安排的。
因為我現在從頭到腳全身髒兮兮的。
只是這樣的話倒也還好。
但是……為什麼這群傢伙會在男澡堂裡啊?
今天早上,我的身體狀況特別好。
這可不是因為……我做了個青春期男生才有的略帶色情的春夢。
先不管我房間裡多出來的那扇門,早餐好好吃,上課也睡飽飽。
這一切都令我覺得好像可以更努力做學生會的工作。
但是,果然這世上好事都不會持續太久。
倒不如說,女妖們的襲擊持續上演著。
我走在教室到學生會室的走廊上,遭到突襲。
「呀哈!彰人,我今天一定要拿到你的精……你的生命啊!」
「妳明明說我是妳的宿敵,但剛剛好像講了什麼奇怪的名詞啊!」
看到臉頰莫名泛紅的女郎蜘蛛喜代,我不禁吐嘈。
而不知是否已把這種鬧劇當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附近的同學們紛紛走避到危險範圍外觀戰,以免遭受波及,不,不對,眾女妖雖然拉開距離,卻虎視眈眈地覬覦著漁翁之利。
儘管做妳們的春秋大夢吧。
「吃我這招!」
我後退數步躲開喜代射出的絲線。
「別以為那麼簡單就可以抓到我……」
「哎呀呀,抓到了!」
正當我這麼想時,手腳就被隱身在樓梯後的黑髮給纏住了。
「嘖!阿菊!」
「哎呀?被我這樣的美人抓到不應該『嘖』吧?」
阿菊笑嘻嘻地用頭髮拉著我,一點也沒有不開心的樣子。
「既然被我抓到了,就要遵守約定喔……呵呵呵。」
「單方面的決定才不算是約定咧!」
可不能在這種地方用神鬼之力,畢竟才剛被冰華警告過了。
但就這樣下去的話,我的貞操就不保了……!這不是在神聖的學校該感到的危機感吧。
「妳們兩個給我……安分點!」
我轉了轉被纏住的手腕,將掌緣對準黑髮,用眼神傳達些許殺氣。
這是在威脅阿菊,要是我使上神鬼之力,妳的頭髮可就不保囉。
「如果不希望頭髮被我胡亂切斷,就快點放開我。」
「哎呀,竟然講出這麼可怕的話……還真是不解風情呢。」
「妳們的妖力才比較可怕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警告見效,阿菊的黑髮如潮水般,沙沙沙地回到她身邊。
「真是的,你只要躺著數數天花板上的水漬,很快就結束的說。」
「沒錯沒錯!其他人類男人可是會開開心心地奉上他們的精……精力的說!大概啦!」
兩人忿忿不平地叨絮著。
「妳們俩到底是來學校幹嘛的啊!」
「「結婚聯誼(啊)!」」
「竟給我一秒就回答!而且喜代!對妳而言,我不是宿敵嗎?」
「呀哈!沒辦法啊,對我們妖怪而言,種族的繁榮最重要啊。」
「留下優秀的後代,這對生物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使命嗎?」
「妳們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做的事根本就是強盜土匪啊?」
我橫眉豎目地瞪著她們,卻毫無效果。
就在這個時候——
「有機可乘!」
倏地,我被來自後方的第三勢力給踹飛。
「遙子!這跟妳沒關係吧!」
「不,雖然奴家也想要優秀的子孫,但看你吃鱉的樣子不是更為有趣嗎?」
遙子呵呵呵地燦笑著。
這傢伙才是最糟糕的愉快犯啊!
Q彈!
往後一跌的我被柔軟的豐丘擋住。
我知道這是什麼。
我想要掙脫,但這並不只是因為純情男孩的羞恥心,而是因為本能性地察覺到危險。
「呵呵呵,抓到了!」
我被背後伸來的雙手交叉固定住。
遭人從後方抓住的我,身後被驚人的彈力包圍。
「來吧來吧,我們開始吧。」
阿菊不忘微笑地用黑色頭髮束縛住我的身體。
「呀哈!那麼我也該加把勁了!」
喜代笑著用蜘蛛絲打算把我捆得更緊……
此時,局勢突然起了變化。
束縛住我的阿菊,在走廊上迅速地往後退。
彷彿是在躲著喜代的絲線……
「…………呀哈?妳在幹嘛啊,阿菊,是妳說要一起合作抓住彰人的吧?」
「是沒錯,但我可沒說抓到後也要合作啊。」
「妳是打算背叛我嗎?」
喜代緩緩發出殺氣。
「老實說……我可以想到妳們要幹嘛,但這狀況不管怎麼看,妳們都像是在搶獵物的掠食者喔!」
我試著出言抗議,卻無法傳到她們耳中。
「哎呀呀,我可沒打算要獨吞喔,等一小時的幽會結束後,就會乖乖地借給妳的。」
「不要把人當成物品!」
「呀哈!妳這不是明擺著要坑我嗎?只要是妖怪都知道處男第一次射精最濃,可以增強妖力的啊。」
(為什她們會知道我是處男?)
但是,要是就這麼急忙否定的話,反而更像個處男。
我臉上掛起冷笑,從容不迫地說:
「哈哈哈,妳們兩個蠢貨在說什麼呢?再說妳們憑什麼說我是處男啊?」
但我的一線希望,卻被她們的一句話就給剪斷了。
「「憑你身上的味道。」」
原來妖怪可以憑身上的味道就知道這種事喔!
但是,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處男處男地大聲嚷嚷啊?
我羞到無地自容,只想趕快逃跑,卻被阿菊的頭髮緊緊纏住。
「這樣的話,就只好用蠻力搶奪啦!」
「喂、喂!妳們……」
正當我意識逃避現實地四處神遊時,喜代身上釋放出極為凌厲的妖力。
「哎呀哎呀,要玩真的啊?那麼我也不客氣了。」
阿菊的頭髮先是向上伸展,又立刻像噴水般地往下刺穿地板。
「這是我的絕對防禦『鳥籠』,妳能攻破嗎?」
毛倡妓嫣然燦笑。
原來如此,她的頭髮的確變得像鐵網一樣。
「那麼,我們便開始吧。」
「在這裡嗎!?真是抱歉,但我早就決定好第一次要在可以看到海的西洋別墅中度過了!」
「呵呵呵,沒問題的,只要有你在,我到哪都像在天堂一樣。」
「那是妳個人的想法吧!」
是不是真的要把她的頭髮燒成炭呢?
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
屋內突然吹起一陣暴風雪!?
而且這道風雪彷彿有自我意識般地朝…………我襲來!
「呀!」
阿菊慌慌張張地鬆開束縛。
鬆脫禁錮,我在地上打滾,順便避開寒氣。
隨著一聲聲叩叩叩的有力踏步聲,雪女的公主出現在現場。
「真是的,我想說你和遙子也太慢了……這還真是眾星拱月啊。」
「這狀況看起來像那樣嗎?」
「……有哪裡不像嗎?」
冰華瞄著渾身狼狽像條破抹布的我,沉吟了一會兒後,冷冷地別開視線。
在周遭看戲的學生們,也因冰華的寒氣而紛紛作鳥獸散。
阿菊與喜代也混進人潮中,腳底抹油拔腿開溜。
遙子則在冰華出現之前,便已消失得不見狐影。
「總之,謝謝妳在危急時救我一命,但在妖怪的世界中,難不成都是會凍僵被害者的嗎?」
「這不是很好嗎?你也沒受傷,還保住貞操了。」
「總覺得無法釋懷啊……」
「哎呀?難不成是壞了你的好事了嗎?」
「啥!為什麼要發出那麼強的妖氣啊!走廊都、哇啊!」
寒氣以冰華為中心點瀰漫而出,宛如在走廊上爬行似地瞬間凍住地面。
站在這突然出現的溜冰場上,我腳底一個打滑,再度在走廊上翻來滾去。
今天是到底要我在走廊上滾幾圈才甘願啊?
「呵,我是開玩笑的。」
「可以開對周圍民眾更無害的玩笑嗎!」
看來她身上似乎搭載著可自動忽略我怨言的功能。
「哎呀?你怎麼髒得像坨灰塵似的,我們學校裡應該沒有霸凌現象的啊?」
我這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冰華的冷言冷語便毫不留情地朝我襲來。
「會霸凌別人的人最會講這種話了!」
「才這種程度的妖氣,對我而言,就像在輕撫貓咪一樣啊?」
「用妳的妖氣摸貓的話,貓可是會變成冰棒標本的好嗎!」
聽到我的吐嘈,冰華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破抹布小弟要就這樣進到我的學生會室來嗎?」
她轉過身來,雙手環胸,用凜然脫俗的神情瞪視著我。
「真拿你沒辦法,我去吩咐一下,今天你就先回去宿舍好好洗個澡吧。」
與她冷然的表情成對比,話語之中充滿體貼的柔情。
「我知道了,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可要感謝我啊。」
冰華看都不看我一眼,這麼低喃著。
雖然感到她微妙的視線,卻毫無殺氣,我無視她,逕自走回宿舍。
「唔…………呼哇啊啊啊。」
脫長的尾音響徹偌大的澡堂。
我將肩膀浸泡到稍熱的洗澡水中,我想只要是日本人的話,都會發出這種聲音的吧?
而且,這裡的浴池可是寬敞到讓大型妖怪也能進來泡澡。
「不管來洗幾次都覺得真的是太奢侈了啊,再說,今天我還是第一個進來洗的,而且是包場狀態呢!」
應該沒有比這更奢侈的事了吧?
附帶一提,五十年前說到泡澡,可是只有幾個勉強能塞下一個人的汽油桶可用。
而且還是放在宿舍外!
「但是,現在仔細想想,那或許也有一番風雅的韻味呢……不,完全沒有啊!」
我就這麼泡在浴池裡,享受放鬆的時光。
「啊!彰人同學!我來幫你刷背了!」
澡堂的門唰地一聲被人拉開,穿著泳衣的優衣闖了進來。
而且那泳衣還是布料很少的比基尼啊!
咦?這裡是混浴嗎?
「不不不,不會的,這裡可是男子澡堂啊!」
我這麼低語著,將放在頭上、照理說不可帶進浴池裡的毛巾圍在腰際,搖著頭,希望若這是一場夢的話,就快讓我醒來吧。
「你反應好微弱喔!身材凹凸有致的正妹穿得這麼清涼來幫你服務,但你這反應也太微弱了吧!」
我腦中混亂得無法思考,優衣卻無視我,大搖大擺地走近浴池。
「真是的……人家可是不想輸給阿菊和喜代,才強忍著羞恥心穿上這個的說……」
我雖然有聽見她的低語……卻刻意忽略地別開視線。
我已經習慣怎麼應付她了………………………………才怪!
優衣那快衝破布料、搖搖晃晃的胸部,三不五時就闖進我的視線之中。
這實在是太羞恥了,讓我無法直視她啊!
再說雖然寬敞,但這裡好歹也算是密閉空間。
雖然我睡了五十年,可是身體和心理可都還正值思春期啊!
在這種地方兩人獨處的話,一不小心就可能鑄下什麼錯事……
這就跟往飢腸轆轆的老虎籠中,丟進一隻肥嫩山羊一樣。
但我可不想憑著衝動,讓初體驗就這樣草草了事。
我也是有原則的……大概。
雖然很難,但在優衣放棄而離開澡堂之前,只好一直無視她。
「所以妳快出……」
嘩啦!
我還沒把話講完,優衣就這麼跳進浴池裡來了。
「嘿嘿!彰人同〜學,不用我幫你刷背的話,就一起泡澡吧〜!」
優衣完全不想察覺到我的一絲心思。
「和男生在浴室獨處……妳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我瞪著笑嘻嘻的優衣。
「我知道!沒關係的!」
怎麼辦?完全無效啊!
「好、好吧,總之,就請妳只刷刷背就好,別再更靠近我了!」
不然的話,我的理性就要崩潰了!
「好的!」
這便是所謂的開悟的境界,不,該說是放棄的境界嗎?
我唰地一聲從池裡出來,前往沖澡的地方。
當然,有用毛巾好好地遮住前面。
「客倌!您有哪邊會癢的嗎?」
不知道她到底在演哪一齣,優衣用起泡的毛巾上下刷著我的背部。
「話說回來,彰人同學,我一直都忘了問你……那把突然出現的刀,也是用神鬼之力變出來的嗎?」
本來默默刷著我的背的優衣,似乎是抵擋不了好奇心的誘惑,問了我這個問題。
過去這曾是最高機密,但時至今日說出來也沒差了吧。
而且,雖然我總是把她當白痴,但還真的是受她不少照顧。
「妳是說神鬼之器嗎?那是受神鬼之力使役的鬼。」
「欸?鬼?我有在課堂上學過神鬼之器的事!」
「這樣啊,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平常這些傢伙似乎都處於不同次元,一個叫做亞空間的地方,我們稱之為鬼門(影藏幻窖)。」
我用單手召喚八咫烏,又立刻消掉。
「嘿〜啊!但是二十年前,因有許多神鬼之器失控,而變成違法的外道邪法了呢?」
欸?我怎麼沒聽說這件事。
那我的武器在現在的時代不就違法了嗎?
「而且我在課堂上學到說,要使役鬼,也要是有才能的人,而且在一生當中能做出一把神鬼之器便已經不錯了。」
「那是騙人的,只要和鬼締結契約,任誰都能使用神鬼之器,我也使役很多隻鬼啊。」
「那樣也太作弊了吧!」
優衣大力吐嘈,刷背的力道跟著突然加強。
我默默地覺得很痛。
「但要是一不小心,可是會被吸乾生命力而死的啊。」
「那就是它之所以列為禁術的原因對吧!怎麼能用那麼危險的力量呢!」
優衣再度加重手勁。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聽到她否定神鬼之力的話語,還是讓我有點不爽。
那在現代的時代或許是正確的。
但為了那些英年早逝的夥伴,我不得不說。
「優衣,妳覺得一個沒用的人的命,和一百個善良的人的命,哪邊比較重呢?」
「欸!?怎麼突然問我這個!不、不管誰的命都是很重要的啊……但是……」
背後傳來優衣的動搖,我瞭解到她雖有所遲疑,卻知道該選哪邊。
「沒錯,所以才有了我們。」
聽到我唐突的話,背後的動作戛然而止。
「紫苑學園……以前叫做九頭龍學園,這裡曾聚集一群沒有親人,未來只有餓死一途或是出手犯罪的小孩,如果這些小孩中一個人的命,可以救一百人,不,可以救一千個善良的人,妳會怎麼選呢?」
「…………」
我知道我的問題很殘忍。
但我無論如何都希望她能瞭解這件事。
「因這樣簡單的數學邏輯,就誕生出了我們。」
「…………」
「無親無故的我們只追求每日的溫飽,對大人們言聽計從,任由神鬼之力植入體內,成為人類的終極武器,一個個地被送往與妖怪廝殺的戰場。」
雖然國家與恐怖分子有所不同,但我們和襲擊冰華的貓耳半妖沒有兩樣。
「不論對神鬼之力有沒有抗性,我們都不得不使用這個力量,被迫與妖怪戰鬥。」
「怎麼會……太過分了……」
這感想非常正確。
「的確,在現在這個時代,有瑪那這種東西,使得我們可和妖怪平起平坐,但在當時,並沒有這樣的東西,如果不犧牲一些人的話,人類就會滅亡。」
或許這只是我想這麼相信而已。
但,若我不這麼想,便表示我那些命喪沙場的夥伴當年都只是白白送死罷了。
「………………」
優衣徹底地沉默了。
雖然我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卻不後悔。
或許這只是我的自我滿足罷了。
軟Q!
驀地,背後傳來溫暖雙峰的觸感。
「喂、喂!優衣小姐?妳在幹嘛啊?」
但我是知道的。
雖然我知道,卻因背部必須伸展閃躲優衣的胸部,而無法不出聲問她。
「嗯!嗚嗚,彰、彰人同學是這些捨棄性命拯救世界的英雄的代表,就讓我心懷感恩地好好服侍你吧!」
「不,我不是為了這樣才說的啊!」
「嗯,我是知道的。」
優衣語帶鼻音,讓我無法再說下去。
「彰人同學……那時候也是明明才剛甦醒,卻消耗自己的生命力救了脫隊的我啊!」
優衣似乎是想起我們初次相遇的事……
「呀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慘叫,從積雪的山坡上滾落下來。
我和夥伴分散,已在雪山徘徊了兩小時。
『優衣,你今天會有命運般的邂逅喔!』
我想起出發前,朋友用塔羅牌為我占卜的結果。
「不過只是來野外訓練,竟然還會碰到通緝中的妖怪,我才不需要這種命運般的邂逅啦!」
我邊射擊嚇阻對方,邊朝天大喊抱怨,在雪山中奔走。
「誰、誰來救救我呀!」
我曾在課堂中學過,在雪山中大叫可以造成回音,讓妖怪無法確認對方的位置。
雖然知道負面情感會讓一部分的妖怪更加興奮,但我還是無法不亂吼亂叫。
畢竟,我正面臨關乎生死存亡的危機。
這是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
然而在這個寒冷卻又美麗的世界之中,卻出現格格不入的畫面。
因裝備的重量使我在雪地中難以行走,卻還是努力奔跑,身後追著一隻一公尺以上的鼬型妖怪鐮鼬,他避開我射出的子彈,輕輕鬆鬆地在雪地上移動。
這是一種動作迅速令人無法察覺,再以銳利雙爪撕裂對方的妖怪。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妖怪據說隨著年歲增長,動作會愈來愈快,被尊為長老的鐮鼬甚至可發出真空波。
雖然人妖戰爭早已結束,但並不代表和所有妖怪都和解了,而且也並非所有的妖怪都通曉人語。
我在腦中某個角落,想起這些被校方千叮萬囑的事情。
「呀啊!」
鐮鼬出現在慢吞吞逃走的我面前,並迅速地穿過我的身邊。
就僅是這樣而已。
「嗚啊!」
肉眼無法看到的一擊劃開我的腹部,流出令人不敢置信的大量鮮血。
我無法忍受疼痛,在雪地上倒了下來。
純白的大地瞬間便被鮮血染紅。
(……啊啊,我就要……在這裡……)
我雖身為學生會長,卻老是被說腦子少一根筋,不擅長戰鬥,但因為成績優秀而被政府交付任務,這讓我非常開心。
我只不過是因為這麼單純的理由接下任務的……
暈乎乎的腦中出現各種過去的回憶。
(咦?這該不會是走馬燈吧?)
不要!
我還不想死!
「誰……誰來……救……」
我試圖求生,呼喚救援,就這樣眼神四處搜尋時……看到一道黑影。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男生。
他留著一頭好像才剛睡醒、四處亂翹的黑髮。
他穿著「會讓人想再三確認這裡是雪山對吧?」的輕裝,身形纖細。
但是,卻用一種似乎非常成熟超齡……不對,是一種獵人看著獵物的眼神看著我。「救……救命……!!」
我向那樣的眼神乞求援助。
即使他是惡魔也好。
我不禁想將我的一切賭在這雙黑眸之上。
「………………」
我吐著血,口中喃喃低語。
(咦?我剛剛,說了什麼?)
意識已斷斷續續。
我似乎低喃了什麼自己都不瞭解意思的話。
但我不後悔。
我的心有種踏實的感覺。
此時,少年向我說了第一句話:
「唉,才剛睡醒,還想要調整一下身體狀況……」
……我的白馬王子似乎是個沒幹勁的瞌睡蟲呢。
鐮鼬朝著瞌睡蟲少年發出「嘎呀!」的聲音。
他好像認定了少年是敵人。
鐮鼬在雪地上快速地不規則移動。
看到這畫面,我的希望瞬間變為後悔。
區區人類是無法對抗動作這麼敏捷的妖怪的。
再說,沒有防身武器,像這種剛睡醒的人一擊便會被打垮。
我詛咒著自己妄自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的任性。
但是——
「真沒辦法呢,無太刀!」
少年默默地低喃著。
下一瞬間,他手上便出現一把反射著黑色光澤的日本刀。
雖然我此時已兩眼昏花,快要失去意識,但身為一個求助的人,必須要醒著看看結果究竟如何。
「撕裂吧!」
「嘎啊!」
少年持刀隨意橫向一劈,鐮鼬跳向空中閃躲。
但這似乎在少年預料之中。
「太天真了!」
鐮鼬隨著重力加速,將銳利的尖爪朝向少年的身體。
「喝!」
但少年用眼睛所無法捕捉的神速,霎時之間,反手逆刃朝鐮鼬的軀體一劃。
「嘰呀!」
鐮鼬發出一聲臨死前的慘叫,滾落在新雪之上。
「呼,大概只有六十分吧?」
好、好厲害。
他竟然只花幾分鐘便幹掉了那麼恐怖的妖怪!
對現在的我而言,他真的就是在生命危急關頭,瀟灑出場來拯救我的白馬王子。
他吁了一口氣,在確認鐮鼬已死後,往無法動彈的我走來。
此時,我的手已無知覺。
(好不容易碰到我命運中的王子了,我可不要就這樣死去!)
我憑著這樣的執念,勉強保持著意識清醒。
我的血從口鼻中不斷流出,不是張可以見人的臉。
儘管這樣我還是不斷地祈禱。
但是,我的傷勢早已回天乏術。
鐮鼬的斬擊,在切開我腹部的同時,撕裂了我的內臟。
不管再怎麼樂觀,這都已經不是包紮便可活下去的程度了。
但是——
「嗯?妳的身體很奇怪啊。」
在我彌留之際,少年不知唸著什麼。
「氣的流動好像被什麼給干擾了,但這種程度的話,憑我現在的力量也可以……」少年嘴裡唸唸有詞,伸手摸著我的腹部。
(啊啊,好溫暖啊……)
雖然在這種狀況下,他的手仍讓我覺得安心。
(如果這麼溫暖的話,去天國也不是件壞事……)
我這樣想著,便失去了意識。
在那之後,少年使用力量治好我的傷,我在他沉睡的洞窟中醒來,和他講了許多話。
少年曾是妖魔狩獵者。
他受了傷,在這裡睡了五十年。
當他睡著時,這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包含日本,數個國家與妖怪締結同盟,半數妖怪已非人類的敵人。
為加深與妖怪之間的互相瞭解,九頭龍學園改成了人妖合校的紫苑學園。
妖怪陣營當中,致力於與人類共存的是雪女的現任公主。
她擔任著紫苑學園的理事長……
最後,我和少年一同下山,與過去曾是他後輩的校長商量(威脅?),回到我現在在學的紫苑學園中上學。
「嘿嘿嘿,那時候的彰人同學,真的就像騎著白馬的王子一樣呢!」
優衣嗓音柔和地這麼說,用那對凶惡的柔軟雙峰壓迫我的背。
雖然我們在講正經的事,但我的身體卻對她身上傳來的體溫有所反應。
「好了,背後洗完了,現在可以來洗……前面……」
「說什麼傻話!?那、那未免也太……」
「沒問題的!我心中已有所覺悟!」
「是什麼鬼覺悟啦!」
年輕男女在澡堂獨處就已經夠糟糕了,再繼續下去,連我都無法壓抑本能了。
優衣拚命想讓我轉向她,而我則屈著身子抵死不從,兩人之間的攻防戰愈演愈烈。
「快點呀,我也很害羞的啊,快轉過來我這邊!」
「妳覺得害羞的話,就快給我住手啊!」
「有時候放棄也是很重要的。」
「那妳就先放棄啊!」
戰況陷入膠著。
叩囉叩囉!
用力拉開門的是用浴巾包裹著雪白冰肌的冰華。
「哎呀,你怎麼……還在……啊?」
冰華那略帶羞澀卻又自信滿滿的嗓音,在看到眼前狀況後,愈變愈小聲。
「為什麼瀨川同學會在這兒呢?」
別看我啊!我也想知道啊!
然後我也想問問妳為什麼會在這兒!?
「欸……」
優衣眼神閃爍,來回看著我和冰華。
「妳今天不是說妳身體不舒服,所以沒來學生會嗎?」
冰華一如往常,聲音中充滿自信,朝我們的方向走來。
「我、我、我今天是因為個人的緣故才請假的!而且冰華會長為什麼也在這裡啊!這裡可是男生澡堂喔!」
「輪不到妳來說!」
我口中吐嘈她那莫名其妙的理由,卻把握機會拉開和優衣的距離,迅速跑進浴池中。
當我奔跑時,身體是往前傾的,但這點就別再提了。
「啊!人家還沒洗前面啊!」
優衣的聲音大到引起一陣回音。
「不用洗也沒關係!」
「還沒洗前面……瀨川同學,妳該不會幫彰……他刷背了吧!?」
不知為何,冰華對這部分最有反應。
而優衣則回答:
「沒錯!我幫身心倶疲的彰人同學把背後刷得清潔溜溜的!」
她挺著胸膛,神氣地說著讓人搞不懂意思的話。
「是嗎……刷背啊……」
冰華口吻平靜無波,但神色卻有些寂寞。
但也僅有那麼一瞬間而已。
「算了,你們讓開。」
冰華突然話鋒一轉,拿出一個藍色的小瓶。
「那是……」
在我問完之前,冰華便已經拔開瓶蓋,將液體倒入浴池之中。
「雪女可是很怕過熱的洗澡水的,但如果是特別的藥浴就沒問題了。」
從那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可看出她演技到底有多差。
「喂,冰華,雖然我相信妳,但那藥是什麼?」
這不是什麼奇怪的藥吧?能讓人類變得言聽計從之類。
啊,該不會是想用戀愛魔藥對我予取予求吧?若是這樣的話,我現在泡在這裡面,我這已經瀕臨失控的下半身不就……!
「看來你似乎是在想著什麼下流的事,但很可惜,這藥沒那種功效,你就乖乖泡澡吧。」
「我、我才沒有……」
我急忙起身,想直接離開澡堂。
「你就乖乖給我泡在裡面,拜託你了……」
驀地,冰華用苦苦哀求的眼神盯著我。
我順從地泡回浴池裡,兩眼與她四目交接,無法移開視線。
在這幾秒鐘,耳中只傳來陣陣水聲……
「等等等、等一下!不要忘記我的存在啊!欸!?呀啊啊啊啊啊!」
嘩啦!
水花打破沉默的氣氛,誇張地濺起。
無法安分不說話的優衣試圖闖入我們之間,卻在浴池前跌了個狗吃屎,一頭栽進浴池之中。
「嗚啊!噗!要、要溺……嗚噗……」
浴池雖然比一般人類用的還深上一些,卻非能淹死人的地方,優衣竟這樣就溺水了。
「唉,妳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啊!」
我從浴池中揪起瘋狂撥水、全身亂動的優衣。
「呀啊!彰人同學,對不起……啊!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公主抱……」
「真是的,就不能讓我清閒點嗎?」
「……是,對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丟臉,優衣不只臉頰,連身體都開始漲紅。
我打算就這麼帶她到浴池邊……
「…………」
冰華用一種與方才截然不同的眼神望向我。
我感到她的妖力每秒都不斷在提升。
「冰華?妳怎麼突然那麼生氣……」
在我話講完之前,全身傳來一股刺痛的危險訊號。
「抱歉了,優衣!」
「欸!?呀啊啊啊!」
我將優衣丟出浴池,自己則往空中一跳。
而同一時刻,冰華跪在地上,伸手探入浴池之中。
嗶嗶啵啵!
原本溫度適中的洗澡水,瞬間被凍了起來。
「妳到底在幹嘛……哇啊!」
我落在冰上。
腳底當然沒有防凍裝置,儘管掙扎卻依然在冰上開始滑行。
並朝著冰華而去……
「冰華,快閃開!」
「欸?」
我努力想避開撞擊,但身體反而因我過於慌張而失去平衡。
接著。
啪!
灼熱的某物打在冰華的臉上。
「欸……?唔……呀……」
本來以為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而嚇傻了,卻發現她抱著自己的身體蹲下,呼吸困難。
「你……你……我、我的臉……你那……」
大腦重新開機的冰華驚恐地低喃著。
沒錯,正是如此。
眼看我身上便要猛虎出閘的某物,竟不偏不倚地打中冰華的臉!
她摸著臉頰盯著我。
「不,這是……這是不可抗力啊!」
我開始找藉口,但冰華的臉卻彷彿快要融化般地愈漲愈紅。
「啊啊,妳是因為害羞才臉紅……不是這樣的吧?」
我牙一咬,心一橫,出聲詢問。
「……你有對……其他人做過這種事嗎?」
冰華俯著身子,流洩出勉強可聽見的低喃。
「完全沒有!這是不可抗力,而且是第一次啊!」
我可沒有那種奇怪的性癖啊!
因冰華蹲低身體,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看向她抖動的肩膀……這果然是在生氣吧。
「……是嗎?那姑且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瀰漫在她四周的寒氣消失殆盡,而不知是怎樣的原理,剛剛被冰起來的洗澡水也恢復原樣。
正當我想著難道沒有任何責罰,覺得未來一片光明時——
冰華抬起頭來,再度聚集妖力。
「過三十分鐘就會解凍的吧。」
濃縮的妖氣滲入我的身體——不,是我泡著的洗澡水中。
「……嗚啊!」
我的下半身瞬間被凍住。
「……呼,總之,目的達成了,就這樣吧。」
冰華說出令人不解的話語,帶著優衣,腳步踉蹌地離開澡堂。
欸?妳的目的是把我的下半身冰起來?
而且,總覺得我重要的分身部分被冰得最徹底啊。
◇ ◇ ◇
隔天教室之中。
「唉,總之還算活著。」
不論是我的命,還是我身為男人的尊嚴。
我對一般而言被視作未開封、我的搭檔的復活感到鬆了一口氣。
「當發現冰華連蓮蓬頭都凍起來時,我真以為我就要那樣掛了……」
平心而論,那對男人而言,簡直跟死沒兩樣,但不知為何總之我的身體並無大礙。
而且,泡過那冰澡後,身體反而變輕了。
冰華倒進浴池的藥裡,難不成有什麼對身體很好的成分嗎?
「當年把我凍起來,現在卻擔心我的身體?」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不,等等,五十年前她把我冰起來時,也好像說了些什麼…………」
「你還會痛嗎?」
一句關心我的話打斷我的思考。
優衣坐在隔壁位子上,交互看著我和我的下半身。
「有沒有凍傷啊?要是痛的話就不要勉強喔!」
「嗯嗯,沒事的。」
雖然很感謝她關心我,但也要看一下地點啊,很丟人的。
「話說回來,今天還沒看到冰華呢,又去開會了嗎?」
因此,我刻意強硬地轉換話題。
冰華很少出現在班上讓我都快忘了,但她跟我同班。
畢竟,即使辭掉理事長,她也還是妖怪代表,必須常去世界各地奔波。
「但是啊,沒看到小冰傳簡訊說不來學生會呀?」
「那傢伙明明是妖怪,還會用手機啊?」
連我都沒有手機的說。
而且,優衣對冰華的稱呼默默升級成「小冰」了。
還真是會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呢。
「這跟妖怪沒關係吧……學校裡沒有手機的人,大概就只有彰人同學了喔?」
「欸,是這樣嗎?」
「對啊,所以下次我們兩個一起去買吧!」
「不用了,我也不是非常想要……而且我也沒錢。」
雖然感到一股輕微的疏離感,但其實我也沒那麼想要手機。
「話說回來,這表示現在冰華是在學校裡吧?」
「應該是這樣……彰人同學,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在意小冰啊?」
優衣一臉不爽地瞪著我。
我想起我沒對她說,把我冰起來睡了五十年的人就是冰華。
「有一些原因啦。我只跟妳說喔,那是因為那傢伙是……」
當我心想告訴優衣應該無妨,而準備說出口時——
『雖然很突然,但待會要召開臨時集會,請全校師生於十分鐘內至體育館集合。重複一次——』
「又是臨時集會?也太頻繁了……欸?怎麼都沒人事先通知我們啊?」
我們好歹也是學生會雜務和副會長吧。
「竟然沒在通知一般學生前先通知我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或許是來自校外的委託。」
「校外?該不會這學校還在幫政府幹什麼骯髒事吧?」
「骯髒事……不,你不要說,我不想知道啊!」
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優衣,竟然難得地退縮了。
應該是之前我講的話,在她心中造成陰影了。
「妳也不用抗拒成那樣……」
「哇啊啊啊啊!我什麼都沒聽到!快!我們快去體育館吧!」
優衣用雙手搗住耳朵,從位子上站起來,邊發出怪叫邊衝出教室。
「我倒覺得現在的鬼故事還比較可怕耶。」
我嘴裡這麼唸著,追在優衣身後前往體育館。
來到體育館後,我看到冰華站在台上。
她露出有點不悅的神情,身旁的教師們也紛紛皺著眉頭。
『那麼我們便省去前言,現在召開臨時集會。被我叫到名字的人,就快點上台來!冰華!瀨川優衣!漆原明!遙子——』
千夏老師站在台中央,一個個地叫著學生的名字。
然後——
『最後是香坂彰人!』
我也被點名了。
「剛被點名的應該都是……這學期的成績優異者,不知道為什麼彰人同學和小冰也在裡面呢,這果然應該是政府委託的任務呢。」
的確,台上還站著並非教師的外人。
「我就當妳沒兜圈子地說自己成績優秀好了,但我才入學幾週,的確是還沒什麼成績。」
『此外,冰華作為代表學生的學生會長,也是致力於解決日前恐攻事件的一員,所以依我個人的獨斷和偏見,推薦她參加這次任務。誰有意見可以到教師休息室來找我!』
我的疑問被千夏老師充滿威壓感的回答打斷。
而且,對那些看來是政府高官的人,她也依然滿不在乎地瞪視回去。
「果然是那個大叔的孫女呢。」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跟在優衣後面走上台。
包含我,共有五名人類。
而包含冰華,妖怪也共有五人,我們在台上整齊地一列排開。
『他們接下來要去執行來自政府的任務,前往調查日前發現的瑪那反應來源處。』
「哦?並不是非官方的,而是來自政府的正式委託啊。」
「彰人同學!唬!唬〜!」
「妳的噓還比較大聲好嗎!」
妳看吧,被千夏老師給瞪……欸?竟對我微笑?
『包含我在內,雖有其他老師陪同前往,但並非都沒有危險——』
千夏老師充滿氣勢地繼續演講。
但我此時已開始在想別的事情了。
去那種沒什麼危險的地方,為什麼要組隊帶這麼多人去?
「好歹也算是實戰演練。」
「有這種沒什麼難度的實戰演練嗎?」
「有,但是我第一次見到彰人同學也是在那樣的實戰演練中,所以也並非都沒有危險的喔?」
「那是因為妳運氣太背吧?但以結果而言,我和妳都得救了,也可算是運氣好。」
「因為那是我們命運般的邂逅啊,超幸運的!」
優衣當時受了那麼嚴重的傷,現在卻還能滿臉笑容地這麼說,讓我不禁覺得有點害羞。話說回來,總覺得對這「任務」沒什麼幹勁啊。
「要是有津貼的話……」
此時,千夏老師的一句話,完全戳中我毫無幹勁的心。
『最後,因為這是政府的委託,所以跟平常一樣,在任務結束後都會得到獎勵金,其他同學下次也——』
「欸,有錢可拿喔!」
我眼睛瞬間變得炯炯有神。
「在彰人同學大睡特睡時,課堂上都有講過的啊,優秀的學生將被指派執行政府的特殊任務,成功完成後可得到獎勵金。附帶一提,我和彰人同學初次見面之後,也得到打倒鐮鼬的特別報酬喔!」
「喂,那是我打倒的吧?」
「那時候彰人同學還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啊,所以無效。」
「但妳拿了那筆錢吧?」
「那是……和隊上的夥伴去玩……也買了想要的衣服……還想存點錢……」
優衣肢體僵硬地避開我的視線。
這傢伙嘴裡說著我是救命恩人,卻從頭到尾沒告訴我錢的事。
似乎必須好好和她促膝長談一下才行呢。
「……算了,現在我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從這次的遠足回來後,也會發給我獎勵金吧?」
「是的!到時候我們再去約會(走走)吧!」
優衣露出做作的甜笑。
「好啊……但要各付各的喔。」
「彰人同學,這怎麼可以!男生要請女生才行啊!」
「我是男女平等派的!」
「你們不能安靜點嗎?」
我們刻意壓低聲音講著悄悄話,卻被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冰華罵了。
「……附帶一提,我是可以請客的喔。」
「欸?」
「……沒事。」
而千夏老師的笑容從剛才開始便有些抽搐。
『——所有宣布事項如上,散會!』
雖然我都沒在聽,千夏老師的演講在不知不覺中已結束了。
之後,我和優衣被千夏老師叫到教師休息室,被唸了快一個小時。
但我是被請到會客室,和千夏老師喝著好喝的紅茶,歡樂地閒嗑牙。也和她約好要一起外出,嗯,因為她說要請我吃好吃的東西嘛……
當然,優衣則被叨叨絮絮地碎唸了一頓。
此時,冰華露出一種像是在看垃圾般的眼神看我,就當是我自己太多心了吧。
◇ ◇ ◇
在鳥兒都還沒起床啼叫的凌晨時分。
天空一片陰霾,我們穿戴好實戰裝備,在中庭集合。
「自衛隊的直升機一抵達,我們便一起移動到自衛隊基地,再從那兒步行前往探測出瑪那反應的山區。我們已經確認過沿途的安全,但大家還是不要放鬆警戒喔!」
耳邊響起千夏老師精神抖擻的嗓音。
人類的學生有我、優衣、飛鳥、明和一個沒看過的男生。
我跟他是第一次見面……不對,因為他昨天也有一起到台上來,說有看過也是有看過,只記得就是個看起來很會打扮且受女生歡迎的油條男,大概馬上又會忘記吧。
妖怪則有冰華、遙子、戀南,以及之前被我打倒的牛怪。
名字似乎是叫牛大排。
最後則是完全沒見過的讀心妖悟美。
這裡聚集著成績優異的十名學生與千夏老師,還有……
「喔!小鬼!這次換我來保護你啦!」
獸人用力地拍著我的背。
「這不是自稱保鑣的黑毛野狗嗎?」
「自稱和野狗都是多餘的吧!我可是血統純正的狛犬啊!而且……喂!不要無視我!」
我才懶得搭理這隻亂吠的笨狗。
「早安啊,各位平民老百姓……啊!彰人公子!」
穿著學校指定的迷彩服,肩上掛著小型槍枝的西洋人偶,揹著一個比自己還大的背包,小跑步跑到我的跟前。
「哦?妳也會打扮成這樣啊。」
「欸?什麼意思?」
(我以為大小姐都有執事跟著,而且也不用自己提行李。)
因沒辦法這麼跟她說實話,我只好打迷糊仗應付過去。
「沒有啊……就很適合妳……這樣吧?」
我不禁用疑問型回答她的問題。
「這、這樣啊……」
聽到我的話,飛鳥不知為何紅了臉頰。
我講了什麼不該講的嗎?
「謝、謝雪、泥……喔、喔呵呵呵!」
正當我這麼想時,她突然抬起頭來,講話瘋狂地咬到舌頭,尖聲大笑揚長而去。
她是吃了什麼髒東西嗎?
「彰人同學,你跟飛鳥講了什麼啊?」
飛鳥離去後,換優衣走了過來。
「只是打個招呼而已。」
冰華則在遠處看著我們。
「…………」
她今天也很認真地在監視我呢,雖然我感覺到她視線之中還夾雜著些刺人的訊息。
「嗨!香坂彰人!」
耳邊傳來一道沒聽過的聲音,我移動視線……
「是油條男啊。」
「第一句招呼就是這個啊……我是村上達也,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講話吧。」
嗯,實在是提不起勁啊……
感覺馬上就會忘記他的名字。
「好歹我們也是一起執行任務的人類夥伴,你可以對我再更有興趣一點嗎?」
直升機還沒來嗎?
好久沒在山間行軍了,總覺得有點期待。
「你看,給你五百圓喔!」
「哇,是達也同學啊,有什麼事嗎?」
「好快!雖然是我自己講的,但你反應也太快了!」
沒辦法啊,窮鬼是沒有尊嚴的。
「但是……你也太……」
「…………」
「妳們兩個幹嘛那樣看我啊?」
冰華和優衣的視線刺進我的皮膚之中。
「好了,閒聊就到此為止了!真是的,別隨便跟我的彰人大人講話啊,小女孩們!差不多該出發囉!那麼我就裝得若無其事地坐到他的身邊……」
千夏老師出現得正好,但是……
「小千她剛把心聲全講出來了吧?」
如優衣所言,她一臉正經地說著什麼啊?
話說這傢伙連稱呼老師都加個「小」啊……
直升機的螺旋槳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響下降,我便默默地開始準備移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從學校搭直升機飛了兩小時。
雖時序已進入四月,但在深山裡的基地卻留有許多積雪。
我們沿著未開拓的山野,從那兒前往出現瑪那反應的地方……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為什麼這裡有開好的山路啊!」
我對雖還沒到嘻嘻哈哈,卻完全當任務是遠足的同學們大吼。
「沒錯!自衛隊員們很努力地把路給鋪好了!」
「…………」
優衣笑容可掏地為我說明。
「目的地附近都是整齊的山路喔。」
優衣……我想聽的並不是這樣的解釋。
「我知道是山路,但還真的有路的喔!」
虧我都已經把免費拿到的柴刀磨利,現在卻毫無用武之地,根本就不必劈開草木,自己開條路出來。
「但是,離目的地還有段距離,今晚必須要露營了。」
「不是都要這樣嗎?」
「才不是呢!今天沒辦法洗澡了啊!」
「在溪邊沖一沖不就好了?」
「那樣不是超冷的嗎!」
這女人真是超任性的。
這傢伙竟然是全校第一!?
看來我的想法似乎全寫在臉上了。
「人類的家長們對學生權利可是很囉唆的喔。」
看到優衣的反應,冰華小聲地對我說。
「家長?這間學校不是住宿制嗎?為什麼家長管得到啊?」
我問了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我想是你誤會了,就算是住宿制,但並不代表必須完全遵守教師的命令,或學生完全沒有人權的喔?」
「欸?是這樣的嗎?」
看來這也是個世代鴻溝啊……
「我覺得這並非世代間的鴻溝,而是你的想法和一般人都不太一樣。」
她識破我的心思,而且還順便損我沒有一般常識!
「而且,如果這裡可以挖掘到瑪那的話,最終而言,還是得修條路過來,只是差在早晚而已。但這次任務似乎無法當作學生們的訓練呢。」
對校方而言這樣好嗎?
「這次的目的比起訓練,更著重於調查,要是累到漏東漏西的,可就不好了。」
「是這樣的嗎?」
「就是這樣的。」
雖然我總覺得難以釋懷……而正當我這麼想時——
「呣呣呣……彰人同學和小冰感情很好嗎?」
「才沒那種事。」
「是啊,才不好。」
優衣突然插嘴問話,被我和冰華即刻否認。
但我卻被冰華瞪了一眼。
這是為什麼啊?
「瀨川同學,為什麼會覺得我和這個……某某人感情好呢?」
「喂,在五十年前,以及現在在學生會裡,我們不是常見面嗎!我不知道妳是在堅持什麼,但差不多可以叫我的名字了吧!」
「…………」
「妳說話啊!還是說妳看起來年輕的只有外表,其實早已經是個老……」
「哎呀,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呢。你再說一遍看看。」
她蒼冰色的美眸透露出「你敢說就拿命來換」的狠勁。
「呣!你們兩個感情真好呢!」
優衣臉頰漲得氣鼓鼓的。
我們打打鬧鬧地在整齊的山路上前進。
今天一整天都花費在移動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勉強要說的話就只有休息時間又長又多而已。
明明可以一整天都用來走路。
真當這是遠足啦?
而且今天睡的是……
「這帳篷真大呢……而且是在整地過的廣場上一人一個,優衣雖抱怨這個太小,但對我而言,這可算是頗為豪華的呢……」
其他學生也紛紛進入自己的帳篷,我看著他們的身影,獨自低喃。
「現在竟然還會配給這樣的帳篷……在我昏睡的五十年間,這世界也進步得太快了吧!」
沒人回答我的問題……才這麼想時——
「是啊,發生了很多事呢。」
「冰華?」
我回頭一看,發現消除自己氣息的冰華站在我身後。
我不發一語地哼了一下,將視線重新移回排列整齊的帳篷上。
「……妳很努力呢。」
「欸?」
聽我低聲這麼說,冰華難得發出驚訝的嗓音。
「我想知道在我睡著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查了很多資料。」
這世界變得很方便呢,在網路上也可輕易查到妖怪相關的資訊。
但內容可疑的東西還是得在圖書館找資料。
「不論是網路或圖書館,任何資料上都會看到妳的名字,說妳是改變世界的核心人物。」
「……是嗎?」
「少裝蒜了,是妳讓世界半數的主要國家和許多妖怪部落締結同盟的吧。」
我轉回頭來,直勾勾地看著冰華。
「五十年前有個笨蛋做白日夢地說『想看到一個妖怪和人類互不爭鬥的世界』,明明自己就是個和妖怪賭上性命戰鬥的人。」
「…………」
「而只有一個人沒有嘲笑那個笨蛋的夢想。對吧,冰華?」
「我……我……」
我朝向冰華走了一步,她的身體震了一下。
「冰華,難不成妳是為了我嗎?為了我改變了世界……把我冰起來也是有什麼原因……」
「彰人……」
我又再往前踏了一步,而冰華也緩緩地接近我。
我俩距離近到眼中能映出彼此的身影。
「冰…………」
我下意識地朝她伸出手,而她也將手伸……倏地,她停下了動作。
「你、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只是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而已,而且我是個把你冰起來的女人啊,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會就這樣醒過來了。」
冰華彷彿大夢初醒般地搖著頭,對我投以銳利的目光。
她用力地咬緊下唇,讓我確定她一定隱瞞著什麼。
「是、是這樣啊!我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妳就忘了我的話……但希望有天妳能跟我把事情全部講清楚說明白。」
我說完便轉過身,朝自己的帳篷走去。
「……你喜歡現在的世界嗎?」
從我身後,傳來冰華微弱的囁嚅。
「嗯!我很喜歡現在的世界。」
我笑著回頭看她。
「……這樣啊。」
冰華臉上擺出一如往常的冷漠神情回望我。
但她的嘴角似乎略微上揚,不知道是否只是我想太多了?
「呵呵呵,彰人同學好像睡了呢。」
深夜,在我的帳篷前,傳來可疑的嘁嘁嚓嚓聲。
「這聲音……是優衣……」
她還真是個做什麼都很容易被抓包的傢伙。
但是——
「欸?哇!」
優衣發出小聲的尖叫後,氣息便消失了。
「怎麼了?」
我不發出聲響地從睡袋中翻身出來。
「優衣,妳還好嗎?」
我聲音裡一點也沒擔心的情緒,迅速地拉開帳篷出口。
「你中計了!今天一定要得手!」
下一秒鐘,一個人影飛快地竄進帳篷裡。
「不,妳的手法也太明顯了!」
「哇啊!」
我冷靜地賞了入侵者戀南一記手刀。
當然,我已經拿捏力道了。
「我說啊,妳也給我……」
「給我差不多一點,我可是很睏的。」
而另一名入侵者卻把我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照亮腳步的光源隱隱約約照出一個少女,她比戀南高出一個頭,留著略帶藍色的黑髮,綁著馬尾。
「我的思考被看穿了?話說回來,這次成員中有讀心妖呢。」
讀心妖並非賣弄自己的能力,只是淡淡地說出我的想法。
「哼,我也不想用這個能力,但這也是為了戀南……」
讀心妖狠狠瞪了我一眼。
「還有我才不叫讀心妖,是悟美,我可也是有名字的。」
「真不愧是讀心妖,不對,是悟美。但話說這傢伙竟意外地有人望啊,不,不對,是妖望?」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戀南。
「不會讓你動戀南一根寒毛的!」
彷彿要保護戀南似地,悟美大步往前。
如果不想讓我碰她的話,是不是就該先阻止她啊?
「我可以讀你的心,自然也能看穿你的攻擊,所以你是打不到我的。」
「這樣啊……妳要試試看嗎?」
這不是在跟她嗆聲,而是單純想試試心思被看穿的話,是否真的就無法攻擊到敵人。
「……要上了!」
此時,我還太小看有讀心能力、但妖力與殺氣都稍嫌不足的悟美。
之後,我便被悟美從背後銬上手銬,逮了個正著。
「怎麼會這樣?」
「我說我可以讀你的心了啊,只要掌握對方的殺氣,就能先看見攻擊的軌道。」「就算是這樣好了,但妳也無法輕易消除妳的殺氣吧?」
「我又不想殺你,只是戀南想要你的精子而已。」
對了。
她們的目的不是要取我的性命,而是要取我成千上萬的精子(生命)!
「呵、呵、呵,身為讀心妖的我,你的感覺我可全都一清二楚呢。」
她的表情雖沒什麼變,卻給人一種得意洋洋的感覺。
我確認一下手銬的型式,這果然是捕捉妖怪專用的特殊手銬。
「沒錯,沒這個的話,你可是打不開手銬的。」
悟美手指上掛著手銬的鑰匙,像炫耀般地對著我轉啊轉搖啊搖。
「可惡!我到底會被怎樣……不對,我是知道的……」
我實在不想在這兒用上神鬼之力,但就這樣下去的話……
正當我想像著不久之後將發生的悲劇(喜劇?)時——
「哇!天啊!你、你在想什麼啊!」
悟美忽然雙頰緋紅,對我投以困惑的眼神。
「不是啊,我只是想到之後會被妳怎麼樣……」
啊,是這樣的啊。
抓到突破的關鍵,我閉上雙眼,在腦中動員所有以前聽過看過的情報,用妄想的力量……不對,是用想像力讓那畫面在腦中呈現出來。
結果——
「欸!?欸!?什麼……這……」
即使在昏暗環境中,我也可以知道悟美的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
「這招果然有效啊,那就!。」
我更加努力地想像。
「哇!不要!用嘴巴……那麼大的……」
「這招又如何!」
「啊!啊啊啊!那麼……激烈的話……會壞掉的……不要啊啊啊啊啊!」
悟美讀著我的心思,身體輕微地痙攣了兩下後……
「人家不行了〜〜〜〜〜〜……!」
她發出慘叫後,便在原地倒了下去。
刺激過於強烈而昏過去的悟美臉上,似乎浮現出非常滿足的神情。
「呼,雖然當時真的覺得很煩很討厭,但沒想到被逼著看的影片竟然能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當初說為了拉近隊員間的距離、增進彼此感情,於是我被逼著一起看了某個影片,真沒想到那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那我今晚終於能好好睡覺了吧?」
我從悟美手中搶過鑰匙打開手銬後,便把昏倒的悟美與戀南丟出帳篷外,迅速地回到睡袋中。
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但應該是我太多心了吧。
我便像什麼也沒發生似地,數分鐘後便進入夢鄉。
◇ ◇ ◇
遇上莫名其妙襲擊的隔天一早。
我們一行人終於抵達出現瑪那反應的地點附近。
「哈啊啊個瞅!」
今天從一早便是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氣溫頗為溫暖,但不知為何,優衣卻抖了抖身體,似乎很冷一般。
「瀨川同學,淑女可不能發出那種打噴嚏聲。」
冰華一如往常地用冷淡的嗓音輕聲喝斥優衣不雅的舉止。
總覺得她今天似乎心情特別好。
「哈噗啊嚏!」
「以前的搞笑短劇中也會出現這種噴嚏聲呢。」
優衣再次打了個噴嚏,我不禁說出我心中的感想。
「這還不都是因為,昨天晚上有人把被囚禁的公主丟在帳篷外不管的關係!」
優衣似乎火上心頭。
「嗯?妳說妳在我帳篷前睡死的事嗎?妳睡相也太差了。」
「就算我睡相再怎麼差,一個清純少女也不會睡到帳篷外的好嗎!被小千發現之前,氣溫都冷得要命,而就算被發現,也被她狠狠地唸了一頓……」
「那麼,敢問清純少女是為什麼會睡在那種地方的呢?」
驀地,吹起一陣寒風。
「欸?小冰,這是因為那個什麼啊!就是清純少女才有的那個什麼嘛!」
「妳是不是以為隨便講個什麼,就可以敷衍過去啊?」
「才不是呢!朋友之間都可以瞭解我是在講那個什麼的嘛!」
優衣打算用這個莫名的藉口蒙混過關。
「朋……友……?我跟妳嗎?」
「對啊!我們感情已經好到可以互叫小冰、小優了啊!」
「不是吧,剛才冰華明明叫妳瀨川同學。」
「……之、之後就會互叫小冰、小優了嘛!」
「……」
相比強硬地要拉近兩人之間距離的優衣,冰華僅不發一語,用觀察奇珍異獸般的眼神看著她。
「話說回來,彰人同學沒有同性的朋友嗎?我不在的時候,你都是自己一個人吧?」
猛烈對冰華推銷朋友情誼後,優衣忽然對我這麼說。
「啥?我也是有男性朋友的好嗎……」
我立刻反駁她,但仔細想想我至今的校園生活。
人類的男性我只認識油條男,以及笑容爽朗卻性格可議的傢伙。
黑狛則是……寵物?
「……」
我抬頭望向天際,強忍男兒淚,此時,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
「彰人同學,你還有我,不是嗎?」
一回頭,便看到漆原明露出親暱的微笑,真是超級可疑。
「你?」
對明這突如其來的朋友宣言,我不禁皺起眉頭,但他依然面帶微笑地忽視我。
「優衣同學,可以把妳家彰人同學借給我一下嗎?」
他爽朗地笑著。
「呀!討厭啦!竟然說是我家的彰人同學!漆原同學你還真是的!」
優衣任意解釋明的話,說完「只可以一下下喔!」後,便滿心歡喜地邁步離開,與我們拉開距離。
「……」
冰華則是瞪了明一眼,便無言地跟著優衣離開。
「抱歉啊,彰人同學,難得你正和女生們打情罵俏的。」
「不……才沒……」
面對這種個性難以捉摸的人,我選擇打安全牌,含糊地帶過。
「希望你不要太提防我呢,我只是想跟五十年前的英雄說說話而已啊。」
明爽朗一笑,看似無害。
但是——
「九頭龍學園對妖魔特殊鬼兵班X1,通稱『死鬼隊』的隊長,在失蹤前據說曾獵殺三百隻以上的妖怪,是傳說中的妖魔狩獵者。」
「你想說什麼?」
我感到獵殺一詞中充滿令人厭惡的氣息,反射性地對他投以銳利的眼神。
「不要誤會啊,我不是你的敵人……」
明四兩撥千斤地揮揮手,撥開我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幹嘛,但我可是非常喜歡現在的世界,你只要記住這點就好。」
我說完想說的話後,便逕自離開。
「距離目標還有兩公里!」
數小時不斷走著類似健走行程的山路。
太陽已高高掛在天空,天氣暖和得讓人輕微冒汗。
黑狛手拿手機般大小、可探測瑪那反應的特殊裝置,開心地向千夏老師搖著尾巴。
「這景象……怎麼看都是在跟主人玩的……」
「狗對吧?」
冰華難得與我意見一致。
「……好,我們休息三十分鐘!輪流負責警戒!」
依照千夏老師的指示,雖人類與妖怪自動分成兩邊,但還是決定好負責警戒的人選,輪班休息。
「彰人大……彰人,班上的同學們狀況都還好嗎?」
當我一個人在發呆時,千夏老師走到我的身邊。
「這種遠足行程就不需要聽我的意見了吧?」
「真是嚴格呢,和你比起來大家當然還不到火候,但他們好歹也是學校用心栽培的菁英分子呢。」
「這群沒什麼緊張感的傢伙是菁英啊……」
雖然我沒那個意思,卻不小心用類似瞪人的眼神看著千夏老師。
這真是一大失策。
「啊嗯!彰人,不要用那種冷淡的眼神看我!我、我!」
我身邊似乎都只有這種怪咖人類與怪咖妖怪。
「如果妳是在問我他們的戰力如何的話,實在是還不到火候呢。」
我冷靜地說出評語。
「嗯啊!你的話語怎麼這麼冷靜又冷然!真是太折騰我了!」
「不,我並沒有任何要折騰妳的意思啊?」
怎麼辦?
我到底該拿這傢伙怎麼辦啊?
「老師,彰人也在啊,那正好!」
在這無解的狀況下,黑狛單手拿著瑪那探測裝置跑了過來。
「喔!忠犬!怎麼了嗎?」
「我不是忠犬!是狛犬!」
黑狛對開玩笑的我這麼說,拿裝置給千夏老師看。
「……這是什麼啊?瑪那……複數的瑪那在移動著……?」
千夏老師變回教師的神色,蹙著眉頭。
「我雖然不清楚,但瑪那的確是礦物吧?礦物會走來走去的嗎?」
想當然爾,這世界上不存在會走路的礦物,五十年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是野生動物把它吃下去,所以裝置對胃中的礦物有所反應嗎?
但目前為止,還沒找到以瑪那為食的動物。
裝置上的瑪那反應的確在移動。
而且,是朝著我們而來。
是有人正在搬運瑪那嗎?
「千夏老師。」
「我知道的,大家!休息結束,採取一級警戒隊形!」
耳邊響起千夏老師幹練的聲音。
「欸!這也是訓練嗎?我還想休息一下的說。」
油條男首先發難,其他人也紛紛開始抱怨。
「這就是菁英啊……」
看到這群傢伙毫無緊張感的模樣,我不禁語帶諷刺。
但是,千夏老師僅冷冷地說了句:
「這樣啊,你們想永遠休息下去是吧?」
一股令人戰慄的寒意襲上背脊。
「不愧是大叔的孫女呢。」
聽我這麼說,千夏老師當作是稱讚,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
「這不是訓練!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應付所有狀況!不然就等著被我說教吧!」
「「「是的!長官!」」」
眾人似乎打起精神來了。
同學們一改方才頹廢的模樣,手腳俐落地進行準備。
「彰人只要準備自己的裝備,你可以繼續休息,剩下都交給我和其他同學吧!」「我也是學生啊。」
「這也是前理事長的囑咐喔。」
千夏老師丟下這句話,便和黑狛商量情況去了。
不知該如何回應她認真的神情與話語的內容,我只能默默地準備著自己的裝備。
「那麼出發了!」
千夏老師一聲令下,我們便移動前往附近的瑪那反應來源。
我們分成妖怪與人類兩個小隊,為了以最短距離抵達目的地,穿越茂密的樹林。
「好!是到我表現的時候了!」
達也一臉神氣地轉動雙手上的柴刀。
刈!刈!
但,我早已走在前頭割草開路。
「好厲害喔,彰人同學!」
優衣因為一點小事而一臉崇拜。
「喂喂喂!彰人!難得輪到我表現了!」
「誰知道啊!而且你不要打亂隊形。」
我隨便應了達也兩句,在昏暗森林中默默地走了一小時。
「那是什麼?」
一離開森林,我們發現對面山腰上竟有一座巨大的鳥居,不,是類似門的物體。
雖從這裡看不出材質是什麼,但外型看起來類似城堡的城門,高約十幾公尺,寬約數公尺,是一扇往兩側開關的門。
門稍微敞開,但從這裡看不到門內有什麼。
「什麼啊?巨大的任〇門?」
「但也太美輪美奐了吧。」
一行人紛紛說出自己的感想,正當我們打算朝著門移動時——
「等等,瑪那……朝著我們接近了!」
千夏老師的視線朝向搖晃的山白竹叢。
「是動物嗎?還是小偷?總之先搶先臝啦!」
被我搶去表現機會後一直悶悶不樂的達也,不知何時,手操雙劍,飛奔而去。
「村上,等等!」
耳邊響起千夏老師制止的聲音,但達也速度過快,無法突然停下。
不,他根本沒想停下。
「來吧!」
達也站在草叢前,草叢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沙沙!蹦!
「欸?」
達也發出脫線的聲音。
草叢中跳出一隻野兔。
「喂喂喂,該不會是這兔子把瑪那……?」
達也露出苦笑。
不對,那隻兔子是在躲著什麼。
下一瞬間——
「咕嘎呀呀呀!」
草叢中竄出一個追捕野兔的黑影。
「啥!?這傢伙是什麼!」
咬住野兔的是一個與其說是野獸,不如說是更接近人類的生物。
但要將之稱作人類,卻又未免過於醜陋。
「彰人,這是什麼妖怪?」
達也問我。
「不,我從未看過這種妖怪!」
我發出疑惑的聲音。
這東西呈人型,看起來像矮胖的小孩體型。
膚色是髒兮兮的紅褐色,口中牙齒參差不齊。
手中拿著粗糙的短槍,但看起來更接近一端尖銳的木棒而已。
長相十分醜陋,近似餓鬼。
「……好像在繪本上看過的……哥布林一樣。」
優衣低聲說,總覺得這名詞最為接近。
「別出手!對方只有一隻,別隨便刺激牠……」
千夏老師冷靜地判斷狀況,但是——
沙沙、沙沙。
「一、二、三……共有十隻。」
黑狛全身獸毛倒豎地警戒起來。
「嘎呀啊啊啊!」
總之先稱呼牠們為哥布林,共有十隻陸陸續續地跑出草叢,對拿著雙劍的達也發出威嚇的叫聲。
哥布林露出似乎很臭的褐色牙齒。
「等等,先別開槍!或許是新種的妖怪,村上,總之先試試看有沒有辦法跟牠們溝通。」
「是、是……」
「……!牠們身上沒有妖氣,村上同學快跑!」
冰華難得大聲喊叫,發出警告。
「咕啦啊啊啊!」
「欸!?嗚哇!」
達也被繞到他身後的哥布林偷襲。
「嘖!全員開始戰鬥!救出達也後,再驅趕這群傢伙!」
千夏老師下達指令。
我踏出步伐,前往達也身邊。
「你這個小矮子!」
達也將纏上瑪那的雙劍刺向哥布林。
滑!
攻擊哥布林腹部的刀身僅微微劃開肚皮,便往旁邊一偏。
「欸?為什麼?為什麼瑪那的刀身沒有作用!?啊!」
達也發出疑惑的聲音,肩膀與雙腳已被哥布林咬住。
「無太刀!」
我舞動黑色刀刃一閃,便砍斷咬住達也的哥布林脖子。
神鬼之力似乎是有效的。
「達也!站在那兒不要動!」
「好!」
我也不等達也回覆,刀柄一轉,便刺穿咬住他肩膀的哥布林眉心。
「得、得救了……」
「別放鬆啊!還有敵人呢!」
我粗魯地抓住嚇得雙腳發軟的達也肩膀。
「優衣、飛鳥!掩護射擊!戀南、牛大牌快用妖力牽制牠們!」
眾人聽從千夏老師的指示,哥布林頭上降下彈雨。
「咕嗅!咕嗔!」
但,僅能擋住哥布林一會兒,牠們立刻便朝我們撲來。
「欸?瑪那子彈明明有打中,卻無法貫穿牠們?」
「這粗製濫造的子彈是怎麼回事?打中了也都沒效啊!」
瑪那武器似乎無法對這群生物有任何作用。
而且——
「喝啊啊啊!」
戀南釋放妖氣,橫掃地面,擊中哥布林。
「為、為什麼我的妖力沒有效?不,其實有效?」
妖力攻擊的效果似乎也有限。
「你們在幹嘛啊!這可不是訓練啊!」
千夏老師一拳毆飛朝她撲來的哥布林。
對她而言,有無瑪那似乎都不礙事。
「嚕嘎呀!嚕嘎呀!」
遠方傳來彷彿催促般的叫聲。
「還、還有啊!」
聽黑狛這麼說,我朝聲音來源一瞥,隱約可看到藏在樹木之間的褐色肌膚。
看來哥布林的援軍到了。
「大家邊反擊邊後退!喂!達也你也快走!」
我邊打飛哥布林,邊用無太刀戳達也的背後。
這段期間,哥布林依然發出奇怪叫聲,不斷朝我們襲來。
此時——
「冰礫輪舞曲!」
凜然脫俗的嗓音響起,十幾個拳頭大小的冰塊團團圍住哥布林,呈圓周運動疾速襲向牠們。
「咕嘎!」「嘎呀哇!」
哥布林們被砸到痛得仆地亂滾。
「看來物理性攻擊是有效的呢。」
冰華在這種情況下仍然不改冷靜本色。
「彰人!冰華!只剩下你們了!」
聽到千夏老師的聲音,我環顧四周,如她所言,其他同學都已撤退了。
哥布林與我們拉開距離警戒著。
「……走吧,冰華!」
「我知道啦!」
我們以眼神交流撤退時機,便如脫兔般地離開現場。
「村上他還好嗎?」
我們好不容易擺脫哥布林,躲在樹叢之間休息,處理達也的傷口。
「會痛的地方是……這裡和這裡。」
達也打過止痛劑後,意識便有點昏迷,悟美代替他精準地講出患處。
「老師!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些傢伙是什麼啊?我的妖力完全無效啊!」
同學們的心情充滿恐懼與不安,將之全數發洩到教師身上。
「這只是小小的突發狀況而已,別因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慌張失措,一群蠢貨!」
千夏老師厲聲喝斥,同學們一片鴉雀無聲。
「遙子,基地的狀況呢?」
千夏老師露出煩躁的眼神。
「那裡也遭不明人物襲擊,正陷入一陣兵荒馬亂哪。說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妖怪,應是同一夥人吧。」
遙子不悅地哼了一聲。
「意思是要我們自己看著辦嗎?」
「沒錯,並要奴家跟身為教師的妳說『以學生性命為第一,允許處分新種妖怪』。」
殺害妖怪的許可——雖並非同族,但心情應該也頗為複雜。
我也不是不能體會遙子的心情。
「冰華,妳剛剛說沒感到他們身上有妖氣,對吧?」
釋放出那樣的殺氣,不可能完全不洩漏絲毫妖氣,這世上並沒有這樣的妖怪。
「是呀,完全感覺不到呢。」
「意思就是說牠們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囉?」
優衣不解地歪著頭思考。
「沒錯,而且依我的感覺,牠們比起妖怪,更類似外星人。」
(該不會是穿越那扇門來到現在的未來人吧?)
我沒把這說出口,畢竟感覺是漫畫看太多才會有的想法。
不對,這世界都有妖怪了,所以也並非全無可能?
「嗯,冰華跟彰人你們都認為牠們並非妖怪?」
「是呀,那跟我們和人類是不同的物種。」
我不發一語地點頭贊同冰華的結論。
「好,那接下來我們便叫那些不知名的生物為魔物,那我們剛剛遇到的應該可以稱為哥布林囉?」
千夏老師沉吟一會兒後,嘴角揚起一抹強勢的慧黠笑容。
她是個好老師。
人類或妖怪若殺死同族,心中一定會留下創傷。
因此,刻意將之稱為魔物。
如此一來,即使殺死牠們,也可保護學生盡量不受精神負擔苛責。
「在不清楚對方戰力時,我可不能讓你們陷入危險,我們趕緊回到基地,從那裡搭直升機回學校,大家檢查自己的武器,我們三分鐘後出發。」
千夏老師高聲宣言。
儘管得到指示,但幾乎所有同學都因為參與初次實戰,以及對敵人的恐懼心,而無法緩解緊張情緒。
「彰人同學、彰人同學!」
優衣也露出一臉緊張兮兮的神色對我招手。
「怎麼了?她嚇到漏尿了嗎?」
「你啊,最好去附近超商買一下體貼心和羞恥心回來。」
「可惜,我現在身上半毛錢都沒有。」
我與冰華邊走邊拌嘴,優衣則朝著我們跑來。
「彰人同學,還有小冰也順便。」
「把我當成順帶的,可真讓人不滿呢,算了,怎麼了?」
優衣靠近對自己這麼說的冰華。
「來!這給妳。」
「這是……巧克力?」
「沒錯!也分給小冰吃!」
冰華微愠的神色,在見到放在自己手上的小顆包裝後,便瞬間轉為驚訝的表情。
優衣嘻嘻地笑著,從口袋中拿出另一顆巧克力,放進口中。
「嗯嗯!這個口感!果然累的時候吃甜的最讚了!」
在這種狀況下,優衣依然笑得出來。
「優衣同學,這是……」
優衣嘴角帶著巧克力,笑看滿臉疑惑的冰華。
「嘿嘿嘿,我在戰場上常常扯大家後腿,所以這是感謝大家幫助我的小禮物,同時兼賄賂唷。」
「讓人在危急時願意幫妳一把的賄賂嗎?」
我笑問優衣。
「不用給我賄賂,我也會幫妳的。」
不知變通的冰華似乎真以為這是賄賂。
「沒差啦,妳就收下吧,這只是她的一點心意罷了。」
「心意?」
我順勢伸手摸了摸冰華的頭……結果從指尖到手腕都被她凍了起來!
「哈哈哈!說賄賂是開玩笑的啦,我知道彰人同學和小冰都會幫我的!」
「優衣同學……」
冰華溫柔地看著笑得天真無邪的優衣。
「真是的,都這種時候了……我一直覺得妳是個笨蛋,沒想到妳意外是個了不起的傢伙呢……或單純只是個大笨蛋。」
「彰人同學,那不是稱讚吧!」
我也笑著吃下巧克力。
這的確很好吃。
「那我要去發賄賂給其他人囉!」
優衣腳步輕快地跑走。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呢。」
冰華愣愣地目送優衣離開,低聲呢喃。
「是啊,明明什麼都沒在想,卻很細心體貼呢,這種人愈來愈多的話,這學校也能變得更好吧?」
話說回來……
我腦中閃過一個無關緊要的無聊問題。
「這傢伙口袋裡到底有多少巧克力啊?」
「來了!」
之後,過不到一分鐘,負責站崗的黑狛不出聲地疾步回來。
「嘖,也太快了,數量呢?」
「他們躲在樹林間,無法估算正確數量,但從味道可判斷約有三位數的數量!十分鐘後便會到這兒來了。」
「沒事前預約,就一股腦兒地找上門,還真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奧客呢。」
千夏老師話中充滿譏諷,但現在可誰都笑不出來。
「彰人、冰華,麻煩你們打頭陣了,我和黑狛負責殿後。」
我們不發一語地點點頭,隱身在樹叢之間確認敵情。
進入眼簾之中的是,穿梭在樹林之間朝我們逼近的魔物,身形有大有小。
「本來只是來露營的,卻變成這麼刺激的冒險了呢。」
我嘴角揚起諷刺的嗤笑,開始為撤退做準備。
「手腳快點!現在就是該想起所受訓練的時候了!」
千夏老師的聲音從後方樹林之間傳來。
我們避開整齊寬敞的道路,在樹林中朝基地奔馳。
我們錯判魔物移動的速度了。
「瀨川、綾小路,快點!到基地後妳們愛怎樣休息都可以!在那之前……」
「四名敵人在前方,一口氣擊潰牠們,掩護我!」
我召喚出無太刀,傾斜刀身,擺好架式。
「你果然……要用呢。」
「畢竟是這種狀況,只能依靠這力量了!而且……」
我無視在我身旁提出抗議的冰華,望向後方。
「咦?子、子彈卡住了!」
「飛鳥,你沒開保險啊!」
這些天兵真的是學校前幾名的菁英嗎?真是嚇到我了。
「好歹還有妖……」
「不行!魔物數量太多,沒辦法讀牠們的心啊!」
「我、我好歹也是偉大妖怪的末裔,我一定可以辦得到、一定可以辦得到……」
初上戰場的妖怪們也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能成為戰力的似乎只有一半的人呢。
「冰華,從右邊來的就交給妳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我邊這麼說,邊操縱無太刀砍向阻擋去路的哥布林。
「咕嘎!」
從肩膀斜劈而下的刀身,輕易斬斷哥布林的身軀,從反方向的側腹部劃出。
「咕……咕啵!」
魔物身上流出黑血,一命歸西。
「先幹掉一隻!下一個!」
我鎖定了在我面前拿著石斧的哥布林。
「快趴下!」
聽到警告,我反射性地往右一跳。
耳邊響起一陣噪音後,哥布林便被炸飛了。
「嗯,瑪那子彈雖然無法射穿牠們的身體,但還是會因為射擊的衝擊而往後飛呢。」
明眼鏡後方的雙眼閃起精光,淡淡地將霰彈槍夾裡的彈殼取出。
「就算穿著無敵的鎧甲,碰上這衝擊波,裡面的身體又可以撐多久呢?」
明對欲爬起身的哥布林連開數槍。
就算是對瑪那免疫的魔物也被打成肉泥。
不知是千夏老師說的話奏效,抑或他個性本來就是這樣。
其他同學現在不會對殺死敵人有所抵抗,但明更是毫不遲疑。
「哇啊〜這就是所謂的過度殺傷吧。」
「不,這是在確認牠們的生命力到底到什麼程度而已。」
明笑笑地回應我的挖苦。
「但話又說回來……欸?這是什麼?」
雖我不想直視,但變成肉泥而死的哥布林突然被一團光芒包圍。
這麼想的下一剎那,哥布林的屍體立刻消失無蹤,變成一個手掌大的紅色輝石。
「這……這是……」
「這是什麼?」
無視說不出話的明,我下意識地想伸手碰觸石頭。
「等、等等!這就是瑪那的原石啊!」
明慌張地用力抓住我的肩膀。
「欸?這個嗎?」
這便是讓人類能與妖怪對等作戰,被稱為世界第三能源的瑪那。
「這就是瑪那?」
我輕輕拿起瑪那原石,但就只是一塊沒什麼奇怪之處的稀少石頭罷了。
「要小心回收它,瑪那原石可是非常有價值的呢。」
「哦〜就這顆石頭啊〜」
明認真的表情似乎不是演技。
「之後再交給千夏老師吧。」
我隨意地將原石放進口袋中。
「不知道你們在幹嘛,但下一波攻擊要來囉!」
冰華飛快地從我們身邊跑過,單手拿著冰化成的剌劍,與攻過來的魔物對抗。
「話說回來……」
我出手協助冰華,用無太刀刺進舉起棍棒的哥布林喉嚨。
「妳為什麼用妖力就可以和魔物對打啊?」
其他妖怪皆因為妖力無效,而戰戰兢兢地戰鬥著,但只有她一人輕易地斬殺魔物,戰力與我相同,或甚至超過我。
「……還好吧,雖然妖力效果很差,但那只是他們使用妖力的方法還太嫩了。」
「妳果然是歷經風霜才鍛鍊一身純熟武藝的老……」
「你說什麼?」
「不……小的什麼都沒說。」
冰華朝魔物釋放的妖力,驀地朝我而來。
我不自然地轉換話題。
「但是……牠們到底有多少啊?」
這可不是開玩笑,魔物的數量多到令人不禁想抱怨,牠們的殺氣從前後兩方傳來,往我們全力衝刺。
再者——
「來了一群大型魔物!」
「唔,被包圍了!大家集合!採防禦隊形!」
我們被敵方援軍的兩公尺高魔物團團圍住,眾人因千夏老師的指示而聚集在一起。
大家身上都傷痕累累,畢竟才初次實戰,身心兩方面的能量皆嚴重耗損。
其中,有人光連站著都很吃力。
仔細一看,可發現連攻擊較為管用的千夏老師,也壓著受傷的手臂喘著氣,黑狛側腹也流出大量血液。
「我會試著打開生路!千夏老師和黑狛負責保護其他人!」
「不,彰人,這時候應交給身為老師的我……」
千夏老師還想說些什麼,但現在分秒必爭。
「總之聽我的就對了!」
「是的!彰人大人!」
我用殺氣逼迫千夏老師乖乖聽話。
「我掩護你。」
「我也一起!」
我背後傳來冰華和優衣的聲音。
其他人類與妖怪也紛紛舉起武器。
明明是這種十萬火急的狀況,不,正因為面臨這種劣勢。
我不禁為大家能團結一致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悅。
「拜託大家了!」
我嘴角揚起微笑,朝魔物們舉起無太刀。
「斬斷吧!無太刀!」
「嘎呀啊啊啊!」
當我揮下黑色刀身時,眼前的魔物立刻變成兩半,周圍的魔物也被順勢打飛。
「大家快掩護彰人!」
以我的攻擊為訊號,眾人的槍彈與妖力逼退魔物大軍。
「給我躺下吧!」
我用黑色刀身,刺進因優衣的子彈而失去平衡的哥布林胸口。
「太好了!我幫上彰人同學的忙了!」
就這樣一鼓作氣便可以殺出重圍吧……?
但是——
「呀啊啊啊啊啊!」
優衣開心的聲音瞬間轉為慘叫。
我拿著無太刀一轉身。
「啥…………………………」
我瞠目結舌。
眼前的景象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
真希望這是一場夢。
但任誰都是清醒的。
「嘎嚕嚕嚕嚕嚕嚕!」
不知何時出現一隻發出勝利嚎叫,身形超過三公尺的巨大魔物。
雖然長相比哥布林更近似人類,但那扭曲的表情與從嘴裡露出的上下排尖牙,刻劃出牠的醜陋猙獰。
牠簡直就像是歐洲童話常出現的食人怪(巨魔)一般。
「牠突然……出現……小冰她……為了保護我……」
優衣眼泛淚光地瞪著巨魔,嘴裡囁嚅著些什麼,但已無法傳到我的耳裡。
巨魔那如同樹幹粗的手中握著巨大的長槍。
而那把槍現正貫穿冰華的腹部。
「喂,冰華?妳在幹嘛啊?」
冰華櫻色唇瓣中滴落的鮮血,染紅了她雪白的肌膚。
「冰華!」
腹中長槍被抽出,冰華往後倒下,我丟開無太刀,用雙手接住她。
「冰華!冰華!」
她已失去意識,搖晃她的身體,也只是不斷咳出鮮血。
即使是冰華這麼厲害的妖怪,但受到這麼嚴重的傷……
我的腦中閃過甦醒後所看到的冰華種種姿態。
她的表情與五十年前一樣冷淡,為這世界的和平貢獻了一切……
我還什麼都沒從她口中問出,也還沒報答她。
我踉蹌地站起身,撿起無太刀。
「優衣,拜託妳照顧冰華了。」
我極盡可能地對冰華露出溫柔的微笑,再狠狠地瞪著一直盯著我們、彷彿在觀察什麼的巨魔。
奸笑。
拿著長槍的巨魔好像在嘲諷我一般。
下一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已發出吶喊,衝進魔物大軍之中。
無太刀的刀身又增添幾許鈍色的光芒。
「撕裂吧!」
我橫掃一劈,斬向朝我襲來的餓鬼們。
「「「…………」」」
數隻魔物在沉默之間,便成為屍塊。
但我的怒火未歇。
只有單手無法趕上我釋放怒氣的速度。
我將意識聚集在左手。
「深淵的火焰,掌管猛火與業火的黑炎啊,降於吾手,顯現其威!」
呼應我的召喚,出現一團充滿惡意的火焰。
而我隨意將之握住。
「現身吧!焰魔皇(厄燄邪神)!」
我手中出現一把纏繞著黑色火焰、遠超過我身高的雙刃劍。
這是在歐洲受人使役、被稱作惡魔的西洋之鬼。
「燃燒殆盡吧!」
神鬼之力大幅消耗我的生命力,但我依舊奮力揮舞燃燒著黑炎的刀身。
「咕喔……」
魔物們被黑色火焰所吞噬,臨死前連半聲慘叫都發不出,便遭火舌燃燒成灰。
(不行,這樣還不夠!)
連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不夠。
我心中湧起一股悵然若失的空虛感。
沒錯,這類似當時的那種感覺。
當我失去夥伴時的情感。
「啊,冰華也是我的…………」
夥伴?
朋友?
該不會是戀人?
我不禁展露苦笑,不知道看到的魔物是怎麼想的。
也許是對我的笑容感到恐懼,魔物一個個地嚇得癱軟在地,我則衝進牠們當中。
「撕裂吧!無太刀!」
右手一揮,魔物便腦袋與身體分家。
「燃燒吧!焰魔皇!」
左臂一掃,魔物便被深淵災炎纏身逃竄。
「大、大家快掩護彰人,優衣快帶冰華走。」
千夏老師喊著些什麼,僅呆呆看著我的學生這才終於開始動作,但對我而言,這已怎樣都好了。
掃盡前路上的魔物,我來到巨魔跟前。
路上,雖被槍刺了好幾下,被鈍劍砍了好幾刀,但全部都是些小擦傷。
與冰華比起來……
「嘎嚕嚕嚕!」
巨魔吼聲威嚇我。
「喔喔喔喔喔!」
我則發出比牠更大聲的狂嘯,用焰魔皇燒斷巨魔的手臂。
「……去死吧。」
我將無太刀抵在巨魔喉頭,不給牠發出臨終慘叫的機會。
「呼、呼,還、還不夠,這樣還……!!」
粗魯地抹去臉上汗水的手被鮮血染紅。
等我回過神來時,鼻孔與口中皆已流出鮮血。
似乎使用太多神鬼之力了。
但隨著巨魔被打倒,而嚇得拉開距離窺伺我的魔物還剩下非常多。
「還、還……」
我搖搖晃晃地朝著魔物踏出一步。
「彰人,快住手!」
這道嗓音阻止了我賣力驅動才能前進的虛弱身體。
我本以為再也聽不到這個聲音了。
「欸?冰……華?」
我朝著聲音來源望去,那兒站著不可能存在、搖曳著銀白髮絲的少女。
「啥!?妳為什麼還活著……剛才不是死了……」
我好歹也是妖魔狩獵者的一員。
可以分出瀕死狀況與裝死狀態的不同。
她剛才分明是死了。
腹部部分的衣服也開了個大洞……但現在那裡只有雪白的肌膚和形狀姣好的肚臍。
「別一直盯著那裡看。」
冰華用手遮住肚子,避開我的視線。
「冰華……為什麼……?」
我的思考迴路跟不上眼前的狀況。
「比起這個,現在你的狀況還比較糟。」
冰華一個箭步趨前,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擦拭我的臉。
並用冰做出一把鏡子對著我。
而鏡裡映照出來的是……
從鼻孔與口中流出鮮血,一雙金眸眼神凌厲,凶狠瞪視著自己的惡漢。
「欸?我?」
「你到底承受多少負荷……話說我又是多……怎麼了?哪裡痛嗎?」
她講到一半時,我便雙膝跪地坐了下去。
「不,我只是看到妳沒事,所以鬆了一口氣……」
「……是嗎?謝謝你為我擔心了。」
冰華這麼說,並為我解釋狀況。
「大家都先避難去了,我們也趁現在快走吧。」
魔物們還猶豫著是否要攻擊我們。
「抱歉,但可以扶我一下嗎?」
「……!那怎……」
「喂喂喂,好歹妳是來幫我的吧,就這麼討厭我,連摸都不想摸一下嗎?」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但她並不這麼想。
「不是的!我是因為詛咒……」
「詛咒!?欸?咦?」
冰華倏地別過臉去,我則打算站起身來,卻又跌坐在地。
「欸?奇怪了?」
一開始以為是突然站起身來,所以才有點暈眩。
但我的雙腳似乎使不出力氣。
「為什麼身體的力氣……」
「你該不會是神鬼之力失控……」
「這是因為那個……」
我露出宛如孩子亂惡作劇卻被大人抓包般的窘迫神情,說話結結巴巴。
「咕啊啊啊!」
而當我們磨磨蹭蹭的當下,魔物們早已再度開始動作。
「……等等再說教,快走吧!」
冰華彷彿下定決心般地,將我的手拉到自己頸後,撐起我的身體。
「唔唔……雖然會有點冷,但你先忍一下。」
冰華痛苦地漲紅了臉。
因力量失控而發熱的身體,碰到冰華冷冷的體溫,感覺很舒服。
(話說回來,妳臉怎麼那麼紅?不要緊嗎?)
雖想這麼說,但我已經累得無法說話。
「沒問題的,我會想辦法的。」
擅自將我的不發一語當成是回應,冰華吐出好像在哪兒聽過的話語,開始往前走。
「咕嘎呀啊啊啊!」
不知是否知道我已負傷,魔物們加速追來。
我打算嚇阻牠們,從腰際的槍套拿出手槍,卻因手沒力氣,而將手槍掉落地面。
「唔……!不要亂動!」
而且還被冰華罵了。
「小、小冰!欸?彰人同學怎麼了!」
一會兒後,聽到優衣混亂的聲音,並看到包括千夏老師在內的所有同學。
似乎大家都在等我。
「等等再說明!麻煩妳掩護我們!」
「瞭、瞭解!」
「大家一起掩護射擊!」
千夏老師間不容髮地下達指示,山中響起一陣各式槍炮以及妖力的迸射轟聲。
但是,魔物儘管看到夥伴倒下,也依然毫不畏懼,而倒下的魔物又會立刻站起,如同捨身戰鬥的士兵般盲目前進。
雖想提高撤退的速度,但前往基地的山路為上坡路,隊伍無法如願推進。
「山本老師,請先走一步,我們馬上就會追上的!」
聽到冰華的話,雖然千夏老師站得很遠,但也能發現她面帶難色。
「…………大家,撤退…………」
千夏老師低下頭去,將苦澀的決定轉達給學生們。
「老師!那樣的話……」
「沒關係的,快走吧!我們自己會看著辦的!妳不聽我……我這朋、朋友的話嗎!」
本以為優衣會說「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無法丟下妳」等等的話。
「嗯、嗯!我知道了!這是摯友之間的約定喔!」
但兩人之間似乎這樣便可傳達心意。
「妳交到……朋友了呢,真是……太好……了。」
冰華看著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跑開的優衣,露出些許開心的神色,我則擠出一點聲音對她這麼說。
「有空說這種話,還不如快點恢復體力。」
我又被罵了。
「總、總之,先將敵人引過來。」
冰華邊說邊在手中聚集妖力。
「於大地酣然沉眠之眷屬啊,化作凍土,阻擋其路吧!」
冰華對背後的道路釋放妖力,轉眼間,地面便已凍結。
正當我想問她要做什麼之前,魔物踩上冰凍的地面。
「冰箭!」
接著,冰華射出冰晶箭矢,刺中快追上我們的魔物。
而遭受攻擊失去平衡的魔物,紛紛因滑溜的地面而滾落坡道。
並撞上更後面的魔物。
「並不是只有殺進敵陣劈砍敵人才叫做攻擊啊,尤其我才剛從黃泉歸來,必須利用敵人的弱點……」
「黃泉……歸來?」
我不禁重複一遍這個單字,冰華卻突然回過神來地別過臉去。
雖想繼續追問她,但連開口都覺得很辛苦,只好默默地繼續走著。
「到這裡就安全了吧。」
我們引開魔物,與優衣他們朝反方向前進後過了數分鐘。
冰華讓我倒在地上,瞪視著追來的魔物。
「於大氣翩然起舞之眷屬啊,顯現其身,狂亂吹嘯吧!」
隨著冰華的嗓音,一陣冰風撫過臉頰。
接著——
「白銀颶風!」
忽然捲起一陣暴風雪。
「趁現在快逃吧。」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猛烈暴風雪中,冰華再度撐起我的身體。
她的身體對受高熱侵襲的我而言非常舒適。
「抱歉……冰華……」
冰華的妖力與體力應該也到達極限了,我卻還一直受她幫助。
聽我這麼說,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
在這片遮掩所有視覺的白銀世界中,我聽著冰華的聲音,一不小心便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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