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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战国BASARA2 Cool&The Gang[安曾了](录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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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4 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战国BASARA2   Cool&The Gang[安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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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
长曾我部元亲
白手起家的海盗,凭借一身过人武艺成为长曾我部军的首领。为人自由奔放,豪爽讲义气,深受部下的拥戴。一直致力于开发新武器和研究新战术。

丰臣秀吉
在战国群雄中拥有“霸王”的称号,忧国忧民。认为国家的荒芜系信长所致,于是决定对其讨伐。具有远见卓识,力大无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竹中半兵卫
丰臣军的天才军师,足智多谋。辅佐霸王秀吉,为了实现挚友的理想,一心想创建日本最强的军团。因戴着面具而被称为“假面军师”。

织田信长
战国群雄中名震天下的“魔王”,天生的武将。野心勃勃,残忍暴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暴君类型,引起战乱的惟一目标是称霸日本。

明智光秀
原本是织田信长的家臣,但野心不输给信长,最终举起了谋反的旗帜。挥舞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镰刀,并以变态的笑声闻名。

扎比
南蛮的传教士,为了宣扬自己创立的扎比教而远渡重洋来到日本,庞大的身躯和其身分极不相称。特征是剃顶、黑色装束及发音怪异的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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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魔王
世间岂有永恒不灭者——织田信长
尸体,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明智光秀

那一日深夜,本能寺突入起来地燃起了一场大火……

一路降兵斩将、踏过士兵的尸骸以盾抵挡飞来乱箭,信长冲进了已是一片火海的本能寺中。他呼唤以森兰丸为首的众部将之名。却全然不见应答,在火焰之中对他的呼声给予回应的,惟有敌人的白刃与箭。期间信长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被他一路斩杀的敌兵,身上竟都有着织田家族的家徽。为何身刺织田家徽的人会对理应视作主人的自己刀戈相见?霎时,疑问在信长的心中逐渐膨胀。
信长正寻思着,“喝!!”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喊,硝烟对面又出现了一群新的敌兵。信长沉默着挥舞手中凶刃,扔出长枪,一瞬间,空中飞起无数颗头颅,胸口前额鲜血四溅,那些正不断前朝他挑衅的人就这样迅速变成一具具尸体。然而在这群化作尸骸的众士兵里面,还有一人的身影正在地上微微动弹,他口中声音低沉苦闷,脚被长枪刺成重伤,尽管血流不止,但气息尚存。毫无疑问,信长只是用长枪对准他的脚部给予一击便收了手,从而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信长在喘着粗气的士兵面前下了马,把长枪收回背后,上前捉住这名半死不活的士兵前襟一把扯起来,用仿佛发自于地底的声音朝他问道:“快说,那些射箭的是从哪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请,请饶了我……请绕了我吧……”奄奄一息的士兵哀求道。
“我问你是从哪儿来的什么人?”
“……太,太可怕了……那个人……那个人我们无法违抗……所,所以请饶了我吧,信长大人……”面对信长的质问,士兵只是喃喃地吐出几句不得要领的话。
不过在这个时候,信长的脑海里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那个比被称作魔王的自己更令士兵们感到可怕的人物。那样的人,即使寻遍全日本也再找不出第二人。那些士兵既然身上有织田家的家徽,那个人必定可以将它们统统杀掉给自己
但话虽如此,显然这名士兵还是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和确切事实有关的消息。
更不要做点什么呢,比如砍掉他的一条手臂逼他说出来?信长冷静地思考着。
“……!?”
长年搏杀在战场之中的信长,早已练就出一副警觉性甚高的躯体,于是这忽然出现、足以冰冻一切如同冷气般的杀意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来不及多作思考,信长单手拎起士兵的身体就朝感觉到杀意的方向挡了过去,只听士兵一身惨叫,口中吐出大量鲜血,瞬间便命丧黄泉。被血喷了一脸鲜红的信长注意到士兵背上刺着一把巨大的镰刀,然后,顺着刀刃、刀柄往前看去……是一头银发垂至背部、伫立在一片邪恶血色中的黑衣男子的身影。
“如此下等的士兵,完全没必要逼问嘛。”黑衣男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声调说道。
“这么说,造反的主谋自己走出来现身了啊。”眼前出现的人正如信长心中所料。
将在男子的镰刀下化为尸骸的士兵肢体扔到一旁,信长发出一声似欲撼动苍天的怒吼:
“果然是你!光秀!!”
“嗯,没错,就是我,信长公。”
明智光秀……便是这个男子的名字,名望一族织田家臣团中的一人。不,不知是这样,和光秀相遇还是信长闲居在尾张时的事,而要从二人交往的时日之久来看,他们绝对算得上是老相识了。
明智光秀属于那种让人一眼就看出其本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狂野躁动之气的男人。这个挥舞着自己惯用的大镰刀、将实施杀戮行为视作最高喜悦的异类,臣下们所恐惧的对象,连信长都得对他忍耐几分。信长杀人一般都有着明确的理由,明智光秀则不同,不带任何目的和意志的杀戮,真要找个原因的话,只能说因为杀人对他而言是一种最好的娱乐方式。
不过,尽管是如此不可多得的异类,明智光秀仍算是一名优秀的武将。他熟知利用恐怖支配他人行动的技术,也正因为这样信长才将他收为家臣。而且光秀还拥有一个其他勇士和名将都不具备的优点,那就是基于其与生俱来的优秀资质,无论面对权势还是神佛,在他身上你都感觉不到丝毫畏惧。
就在之前信长冲入本愿寺之际,也是光秀先行一步攻了进去,伴随着他那变态的笑声,本愿寺的信徒们被毫不留情地一个个夺取了生命。
见此光景,其他织田武将还不吓得惊慌失色,而此时光秀要操纵他们的行动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毫无疑问,信长也面临着光秀的凶刃会随时指向自己的危险性,但就算是这样,此刻的信长也还不觉得有多可怕。
要说光秀是个野心勃勃的有志之人的话——比如像信长自己那个被杀掉的义弟浅井长政那样的——倒是会瞄准信长的地位和权势而策划谋反的。然而明智光秀这个男人并没有追求这种名誉的欲望,只要存在一个能让他尽情挥舞凶刃的地方,也就是能找到猎物的地方,应该就能不断满足他的需要。这么说是他无法觅得供自己杀戮的猎物之时,意即信长统一天下,整个日本不再有敌人出现的时候。到那时,恐怕光秀就会将他沾满鲜血的大镰刀对准信长了吧。信长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而作为信长来说,在这种情势下本应是时刻准备着砍了光秀才是——但事实却是,这场决定胜负关键的交战,目前对他而言正值最紧要的关头,此时突然跳出一个胡搅蛮缠的明智光秀岂不坏了他的大事。
“……混蛋,快给我退下。”面对这预料之外的情况,胸中泛起一阵懊怒的信长不无悔恨地喝道。
听了他的话,明智光秀忽然双肩不住抖动着大笑起来,声调还是抑扬顿挫得那么怪异:“太棒了,啊啊,实在是太棒了,信长公。比任何人都高傲残忍的你,那倍感失望的姿态,那表情……让杂兵之流取你的首级果然太浪费了,还是由我来漂亮地送你一程吧。”
说是迟那时快,明智光秀将手中那召唤死神的大镰刀在空中用力一挥,之间白光一闪,划过仍旧弥漫着烟幕和火焰的空气向信长直奔过去。信长咂了咂嘴纵身一跃,躲过了这突然的一击,进而顺势从地面滚到光秀近旁,趁起身的一瞬间拔出背后的长枪朝光秀就是一通乱射。
“……呵呵呵……啊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信长公!焦躁吧,挣扎吧!这正是我的愿望!你那副样子正是我想看到的!这样就能看着你支离破碎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啊哈哈哈哈!”光秀一边以大镰刀的刀刃为盾牌阻挡信长的枪内射出的无数子弹,一边张扬地狂笑着。
“为什么,光秀?”在往实施着弹击的长枪装填新子弹的同时,信长对一脸怪笑着步步逼近的光秀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背叛我?”
“我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出生的,信长公,为了能目睹你脸上浮现出苦闷表情的一瞬间。”
“为什么挑现在,挑这种时候?我问的是这个。”面对坦然表露对自己心存杀意的光秀,信长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光秀发出了这一天中最愉快的笑声。
“是哦,你知道得很清楚嘛。信长公。我是如此疯狂地渴望结果你的性命,你明明知道这一点还把我召为家臣,气量之大,果然不愧对于魔王的称号。而由我这双眼来亲自见证魔王绝望的表情,对我来说真是无上的喜悦啊。当然,原本我也是打算等到你基本平定了天下时再采取行动的……”光秀为表现喜悦而扭动着身子继续说道,“是一位好心的朋友告诉我的,信长公。在天下即将统一之际谋反。你是能充分预料到的,如果能在这种状况下对你出手,光是想像一下我的身体就迸发出无以伦比的快感……呵呵呵,但朋友给我建议,说是在你预想不到的情况下发动谋反,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才应该更有机会看到充斥着更加深沉的绝望和愤怒表情的你。他的话是对的。现在,这一瞬间,我的全身已经被无法言表的快乐所包围了,啊哈哈。”
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喘着粗气的明智光秀越说越起劲了。
“当然了,失去你这样的主人,对我来说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这把刀的用武之地,惟独这一点令我倍感遗憾,正因为如此我才打算忍到最后再找你……呵呵呵,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益友啊,他教给我的尽是用来款待你的最爽的方法,还说以后也会给我提供用刀的地方。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棒?啊哈哈哈哈!”
“……看来是被收买了,这个呆子。”

听完光秀的这番表白,信长已然明白了一切,。怂恿光秀的是丰臣秀吉手下的人,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假面军师干的好事。果然名不虚传啊……对方虽是敌人,但信长扔不由得地对这位军师心生赞誉之情。
除信长以外,所有人都将明智光秀视作异类、杀人狂而恐惧不已,就算身为同伴也不敢靠近一分。能够冷静到如此地步进而看穿他疯狂的本质,并将他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引导,这绝对不是一介平庸之辈能有的作为。
而且,那个教唆光秀的人以足智多谋著称,也正好透露出丰臣军已从大阪出发向这座本能寺进军的消息。一名优秀至此的军师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势必打算趁乱将织田军一举歼灭。
不,还不止是这样,搞不好他还算计着顺便取消与明智光秀之间的密约,然后一并解决掉他。毕竟明智光秀这个人是连被称作魔王的织田信长也难以对付的角色。
“……那就没办法了。”
信长坚定地说道。想从这被明智军重重包围、而丰臣大军也随时可能抵达的本能寺逃脱出去,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供差遣的随从均悉数被打倒,目前也没有同伴赶来增援的迹象;烟幕和火焰几乎阻断了视线,甚至连出口在哪个方向都拿不准。或者说,就算能侥幸从这儿逃出去,受到重创(而且之后应该还会更甚)的织田军光是用来对付丰臣军的战力肯定也所剩无几了。
“光秀,我就来实现你的愿望吧。”信长静静地说着,脸上慢慢展露出笑容,俨然正是只有魔王才可能出现的凄绝笑脸。
“来同我搏杀,尽情地享受这份欢愉吧。”信长左手握住长枪,右手将魔剑的刀锋对准了明智光秀。
“……啊啊,好棒……好快乐……我都快要……:光秀带着一脸沉醉的微笑喃喃说道,”……好,信长公!就同我一块儿舞动起来吧!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此起彼伏的激烈剑戟之声和枪声,开始响彻这座置于一片火焰之中的本能寺……

“都给我往前冲!落后的人格杀勿论!”
深夜的街道上骤然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与这严厉的话语相反,男人的声音却饱含着一种能赋予听者安心感的亲切。伴随着整齐的应答之声,仅靠火把委以照明的昏暗街道上,无数的马蹄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他们离开大阪一路前行而来后、距离本能寺已经很近的地方了,刚才那声音的主人正是传说中的丰臣军假面军师——竹中半兵卫。深知兵马都将无法避免地陷入疲乏,但丰臣军此刻仍斗志昂扬地奔赴在深夜的行军之路上。
“不用那么着急,半兵卫。”
正当骑在马上的半兵卫向士兵们严正地发出指示之时,旁边传来一人波澜不惊的声音。此人身形庞大得夸张,壮硕的身躯和那与之相匹配的存在感,昭然揭示出他正是魔王·织田信长并驾齐驱、被称为“霸王”的丰臣秀吉。
“怎么能不着急啊,秀吉。这可是消灭织田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错过的话我便不得不辞去你的军师一职了。”半兵卫有点为难地斜了斜未被面具掩藏的嘴角,对主君答道。
“如果真的没赶上,那也是统率全军的我的责任吧。半兵卫,你的计策是成功了的,已经尽到了一名军师的责任。”
丰臣大军继续向前迈着行军的步伐,而此时正值深夜,前方遥远的天际却已染上了一抹鲜红。那片天空下,应该就是织田军进驻的本能寺了。看来正如半兵卫计划的那样,明智光秀果然已经发动了叛乱。
但听了秀吉的话,半兵卫却摇了摇头:“只要尚未取得最后的胜利,都不能说这计策已经成功。若是不能取得信长的首级,我想出的计策就没有意义了。”
“相信我。”定睛注视着火红的本能寺,秀吉静静地说道:“就算信长嫩刚从那座本能寺逃出来,负伤的织田军也只能落得被我军一举歼灭的下场。还是说因为对手是信长,所以你无法确信我军会取得胜利,半兵卫?”
“……怎么可能。”半兵卫苦笑一声,“要是怀疑这一点,我就不会再这里了,秀吉。”
“那就好。”秀吉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本能寺起火的时刻便确定了我们的胜利,没有必要给士兵们平添恐惧和疲惫。倒不如半兵卫你也稍作休息,缓解紧张放松一下身心。你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而我们目前还在行军途中而已。”
对秀吉的话,半兵卫轻轻额首应允,嘴里却并没说出“那我去休息了”之类的话。
“……我说,秀吉。”不一会儿,半兵卫边骑着吗边再次朝旁边的主君看过去,“其实你本来并不想采用这个计策的吧?”
“什么意思?”
被反问的半兵卫垂下了头,稍作踌躇过后重新抬起头来:“就是操纵明智光秀那样的狂人让信长受袭,然后借此机会消灭织田军。这种若是传了出去必然饱受天下人谴责的计策,原本你不是不会采用、而是要跟信长堂堂正正地绝一番胜负的吗?以你的才干,即使是正面交锋也一定能战胜那头魔王,然后便作为消灭魔王的英雄让霸王·秀吉的名号威震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半兵卫,”秀吉的目光由前方染红的天空转移到了半兵卫身上,“我们的路程还很遥远。就算消灭了魔王,我们的战斗也没有结束。不,就算统一了整个日本,我们的战斗也不会结束。为了口中整天所喊的名誉、尊严而不惜牺牲士兵,这种愚蠢的行为是必须要避免的,要是能做到不损失一兵一将把魔王从这个世上消除,今后便没有更难办的事了。”
丰臣秀吉这个人,相对于总是疑虑及犹豫的人而言可谓是世界上站得最远的人,而此刻他仍是没有丝毫疑虑地将这番话告知了半兵卫。
“而且……”秀吉继续补充,“打败信长之后,留下来的只是一片化作焦土的大地,那个男人损耗国力的程度还真不愧于他的魔王之名。为了日本的未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尽可能早地把他从日本除掉,不管采取任何手段。”
听秀吉说完这番话的半兵卫,面具下浮现出了安心的神情。
“放心吧,我的朋友。”秀吉说道,“我的意志将一直与你同在,只要你认为是最好的手段,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手段。”
“……对一个身居军师职务的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这话更具赞誉的言辞了。当然,我的意志也会一直与主君同在的。”说着,半兵卫的嘴角绽出一丝笑容,进而振作起表情继续说道,“走吧,秀吉,为了你所相信的未来,为了消灭搞垮这个国家的元凶,我们这就前往本能寺。”
有秀吉和半兵卫率领的大军人马,浩浩荡荡地朝本能寺的方向一路急行而去。

当丰臣军到达本能寺的时候,本能寺已经被地狱之火所吞噬,要冲进去找到信长和光秀是不可能办到的。而布阵在周围的织田军,可怜被从布阵内侧来袭的明智军搅得一片混乱,只因信长不在,竟一次也没能成功摆脱深陷混乱的处境,理所当然蒙受了巨大打击。
抵达目的地的丰臣军逐开始展开突袭。面对奇袭,织田军一点要作抵抗的样子都没有,一度对决之后便逃之夭夭。这已经不是全军撤退之类的统一作战,而是连武器防具都一并丢弃了的大惨败。一切都在按照半兵卫的计划发展着,谁能想到,曾号称一大势力的织田军竟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击溃了。
秀吉作了手势,命令军队兵分几路以追赶四散逃亡的织田军,而他自己也率领着士兵朝一夜之间沦为残党的织田军乘胜追击。此外他还分配了部分人马给半兵卫留驻在起火的本能寺中,下令不可放过任何一个想从熊熊燃烧的寺内逃出去的人,无论是织田军还是明智军都一样。毫无疑问,他最大的目的是要确保让织田信长葬身此地。
……三天后,结束了对织田家追击的秀吉返回本能寺,而在已成为一座废墟的寺院前空地上,站着前来迎接他的竹中半兵卫。
“……很遗憾地告诉你。”半兵卫满面愁云地向刚刚再会的秀吉报告,“光秀君放的火超出了我们想象的大……总之就是好像使用了过量的火药。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本能寺已经全部化为灰烬了,我们费了三天时间去找,但都没有找到魔王殿下和光秀君的首级。”
“那些想逃出本能寺的人呢?”
“包围后就立刻加以了逮捕,应该是没有放过一个人才对。但是,在这些人里面并没有魔王殿下。”
“……是吗。”
“还有一件让我有点在意的事要向你报告。”
“哦?”
“当时被捕的明智军和织田军士兵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听到从火焰和烟幕对面传来像发自地底下的笑声和说着‘世间岂有永恒不灭者’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临终前,又像是很快乐的样子……”
秀吉的表情并没因为半兵卫的报告而发生任何变化,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不是魔王辞世的句子么。”
“你果然是这么认为的吗,秀吉?”
秀金点了点头。
半兵卫叹了口气:“魔王殿下要真是在这座寺院中送了命,作为我来说就更想要找出他的首级了……但魔王殿下的首级究竟存不存在,周围的人所获得的讯息简直就是大相径庭。而且我还是想得到哦啊能证明魔王而死的确切证据。”
“没关系。”秀吉淡淡地说道,“织田军什么的已然相当于不存在了,管他是继续活着还是已死在这里,反正织田信长的魔王之名如今也变成了随过去一同被埋葬的遗物,把历史交由编纂者处理就可以了。半兵卫,我们现在应该着重关注的未来,是不再有魔王存在的今后的日本。”
“……是吗。说得也是啊。”半兵卫额首微笑道,“武田加上杉,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实力雄厚的大名以权势著称。过去可能我们没有闲暇去顾及他们,但那现在就必须刻不容缓地采取行动,以主君你为基础进而统一全日本的天下。”
“你说得没错,半兵卫。”
“……那样的话,首先应该是西边。”半兵卫说道,“盘踞西边的大名虽然已向我们表示出归降之意,但目前还很难说已经完全平定下来了。在和东边的强国交涉之前,我们必须先解决了后顾之忧才是。”
“那就拜托你好好计划一番了。”
“交给我吧。为了让主君你心中描绘的理想国变为现实,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
秀吉和半兵卫一边交谈,一边往安置在本军驻扎之地的帐篷走去。而在离开此地之际,两人都没有回过头去朝化为了灰烬的本能寺再看一眼。正如秀吉对半兵卫所说的那样,对他们而言那已经只是冻结在记忆中的过去而已了。

以这一天为界限,织田这个名字自此从日本的势力版图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丰臣的大名在其中央熠熠生辉。围绕该国的统治而引发的这场战争,也因此迎来了全新的格局。
然而,这一变化会成为将这个国家引向跨越百年之后依旧战火不断的乱世结局的第一步,还是最终沦为记载于年表之中的无数小事件之一呢?当时在日本生活着的人里面,还没有一个能够得知这一点。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扎比教团步步逼近的威胁
扎比教教训第三条,爱一类的东西……我们不需要!——扎比
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是谁?——长曾我部元亲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长曾我部士兵

1

日本的中央势力图得以重新划分,从丰臣秀吉的居城所在地大阪再往西,在这里有一片被称作濑户内海的海域。
这片夹在南面的四国、北面的中国及近几地区之间的富饶海洋,凭借在日本全境尤为兴盛发达的渔业而为人熟知。当然,居住在濑户内海周边地带的男人有很多都是靠出海谋生、技艺娴熟且经验丰富的粗人,因此据说就算是掌权者也难轻易逼他们服从自己。
不过,这里还真有一个让濑户内海的男人们在心中同时抱持着畏惧和敬意、被称作“西海之贵”的男人存在。他的名字叫做长曾我部元亲,别说这濑户内海,就是到了西国之海也无人不知这位统率着一支长曾我部军的将领的大名。
濑户内海,从进入战国时代之前便作为一块海盗频繁出没的土地而广而人知,而这跟刚才提到的人们赖以生计的职业和地域民风可谓关系深远。对自己的本领引以为豪、生性粗莽的渔夫们,要么是在同伴之间引起纠纷,要么是跟官员发生冲突,长此以往,终于导致这块土地不再适合安居乐业,于是大家纷纷逃往海上。而这样的人三三两两聚合到一起,自然而然就组成了一支海盗团。沦为海盗的渔夫们为了生存而袭击近邻的村子、被袭击的村子里无法谋生的渔夫为了糊口也不得不出海,从而蜕变成为新的海盗。就这样,海盗催生海盗的奇闻不胫而走,濑户内海也因此变成了日本屈指可数的危险海域。
然而有一天,在这个可称之为海盗乐园的濑户内海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叫长曾我部元亲的人。
他在濑户内海的第一个狙击目标居然就是这群海盗。带着一艘极小的船、摆出轻微手势现身濑户内海的长曾我部元亲,以近乎鲁莽之力用己方的船头向航海中的海盗船侧面撞击,却只是这一击便令海盗船动弹不得。接着让部下们留守船内,他自己则独自一人跳上了海盗船。
受到元亲袭击的海盗们先是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陷入了混乱,但当他们看出眼前局势,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袭击者原来就是一个人嘛!敢只身来到载有五十名船员以上的海盗船,这不等于白白送死吗?海盗们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
但很快,笑容就凝固了这群海盗自己的脸上。不是因为袭击者作出了什么举动,而是随着这个前来袭击的男人的步步走近,他的身影在海盗们的眼中渐渐形成清晰而熟悉的轮廓——长曾我部元亲。
这男人如鬼一般胡乱倒立着短发,其颜色系日本民族中极其罕见的白银色。他脸庞的左上半部分被一条紫色眼带所掩盖,那是一个男人为生存至今所遭受残酷磨练的岁月痕迹。用几块漂亮布料草草包裹着的几乎赤裸的上半身,只看一眼便可知是怎样一副经历惨炼的铮铮铁骨。
不过,真正让海盗们停止了哄笑的,还得数这位袭击者怀抱在肩口的武器。那是一个金属制成的物体,有点儿类似于渔夫出海捕鱼时使用的鱼叉,或者让船舶得以停靠的锚。对生活在海上的海盗而言其形状固然其妙。如果这是供捕鱼使用的鱼叉,也足以将一头让渔夫们恐惧的食人鲨鱼一击毙命;而如果它是用来停泊船只的锚,恐怕即使是一艘载有一百人以上的巨船也能在其力量下轻易听下来。这个既像鱼叉又像锚的物体便是大到了这种程度。
海盗们注意到了——轻松自如地将如此巨大的物体扛在肩上,而且在扛着它的同时还从自己的船转移到这艘海盗船上,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时,男人扫视了一眼被沉默所笼罩的海盗船,忽然不无满足地喊了声:“我喜欢!”
被眼带遮住了将近半面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畏的笑容,进而继续说道:“这船看起来很不错嘛。是吧?……好,从现在开始,这艘船就归我长曾我部元亲所有了!”
船上,如死寂一般地鸦雀无声。
海盗船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转交他人或接受于人的东西,但这个自称长曾我部元亲的男人,说话的口吻和态度好似借把伞一样的爽朗随意,而且是那么不容反驳,就连海盗们那点愚笨的思考能力都毫不留情地剥夺了。他说要接收这艘船,那轻松的语气在海盗们听来简直就是在宣布已经是既定事实。接着,长曾我部元亲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好像这里已经是他的领地,留下一群吓瘫了的海盗们在那儿既懂不了有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并非所有的海盗都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擒,站在众海盗中最靠里、穿得格外华丽的男人率先愤怒地打破了这片沉默的气氛。
“你们这群混蛋在干什么!被吓唬一下就放那傻瓜走了!看我不绞碎了那长着奇怪脑袋的混蛋的肉然后拿去喂鲨鱼!”
“……是吗,这么说你就是头儿了?”
穿着华贵的海盗正气败坏地叫嚣着,此时却冷不防地响起了长曾我部元亲淡淡的声音。他还是抱着那个巨大的物体,其实令人地再次现身于海盗们面前。这阵势太具震撼力,实在无法想象怀抱着如此重量级的大家伙他是怎么来去自如的。
“你们这些家伙还傻愣着干吗!马上去阻止那个混蛋!快点,快冲上去啊!”
被元亲称作为头儿的海盗口沫横飞地训斥他的手下,其他海盗这下才似乎终于清醒过来,纷纷围上前去摆出一副要阻挡长曾我部元亲的架势。
“都给我躲开!难不成你们想被这东西刺穿身体?”
元亲对海盗们发出一声近似恐吓的怒吼,同时举起巨大物体在空中往水平方向挥了一挥,气势犹如疾风般强而有力。看着那泛着凶光的物体的尺寸,加上刚才无亲挥动它时产生的可怕风压和气流,被震撼的海盗们不由得步步后退,再次回到之前好似被捆绑住而无法动弹的状态。要知道元亲手里的这尊物体并不是用于停靠船只的锚,而是他用作武器的枪。当元亲挥舞刚才那一下时,所有的海盗都顿时明白了。
“可恶,你们都在干什么?一群废物!”意识到已经不用指望这群部下的海盗头子上前一步,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把弯刀。
“我说你,懂不懂跟鬼搏斗的方法啊?”
“别狗眼看人低!谁不知道你那个笨重的大家伙只不过是虚有其表!以人的腕力是不可能轻松拿动那么重的东西的!”
正如元亲用他显露着的独眼看穿的那样,作为掌管这艘海盗船的头目,这位船长在出没于濑户内海的海盗中实际上也算个又名之人,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坐上海盗船船长的位置,并一人统率五十名部下,可以想见,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也是在无数的殊死战斗中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有时候为了表现出超过自身实际大小的能力,就有一些笨蛋会虚张声势,弄一个看上去不可能操控的武器在人面前挥来舞去。而眼前这个自称长曾我部元亲的男人,他断定也是属于这种类型的人。
海盗头子手握弯刀径直朝长曾我部元亲走去,他心想因元亲手中的枪过于巨大,只要自己将其逼到一个极近的距离,对元亲而言便如同身陷死角。一眼就看出敌人武器的弱点所在,可见他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海盗。
但是……
这名海盗头子已经迈出了一步,就在他准备迈出第二步的时候,长曾我部元亲那巨大的枪头已经先行一步在他眼前挡住了去路。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事态,无论是元亲在甲板上奔跑的速度,还是其挥动武器的速度,都远远超出了他的常识和想象。
“这!?怎么可能……”面对这异常的情况,海盗头子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响只吐出了这几个字。但即便如此,他仍操起弯刀构成直角,打算就这样去抵挡即将逼近的巨枪的一击。
但很遗憾,那几个字结果成为了这名海盗头子的最后一句话。
他细长的弯刀显然不敌元亲挥动着的巨枪所带来的压力,只听一声脆响,刀瞬间被折成两断,紧接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碎裂声在海盗船中回荡开来——元亲的巨枪非常精准地击碎了海盗头子的头骨。
被打飞的海盗头子在空中翻了几下后,重重地摔到甲板上。
“……黑暗的海上已点起了灯火……想必你也可以安然渡过了吧。”
朝再也没有动弹一次的海盗头子俯视了一眼,长曾我部元亲淡淡地说道。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尚未摆脱僵化状态的海盗们,骤然高声宣言。
“好,从现在起这艘船和你们就都属于我了,还有不服的家伙吗?”
片刻沉寂之后,甲板上开始不断响起金属的掉地的声音,海盗们将手中和腰间的武器悉数扔出来缴械投降。能够轻松自如地来回挥动比自己体型要大得多的枪,并把凭一己之力支配着众人的头目一击毙命,这份豪迈和战斗的勇猛令他们无不为之深深折服。顷刻间,只见海盗们纷纷在长曾我部元亲身前跪下,立誓从此效忠于他。
“不用那么拘谨,从今天起你们就都是我长曾我部大军的一员了,我同你们已是一家人……嗯,那个,你们就称呼我为大哥吧。”
这,便是西海之鬼的传说的开端。
如同肉食野兽可以吞食比自己体型更甚的草是兽类,这支由长曾我部元亲率领的军团开始不断袭击以濑户内海为主要根据地的海盗船,并在打倒海盗头子后吸纳其他海盗到己方麾下。这样的行动在短时间内重复数次之后,很快长曾我部军便成为了濑户内海屈指可数的一大势力。
当然了,被长曾我部元亲抓回来的海盗们实际上并非只等着被抓的老实草食兽,他们也是一群以暴力和掠夺维持生计的草莽之人,并非只是静静地等着被元亲袭击。有时是他们自己对元亲的船发动袭击,有时则是和一直与之敌对的海盗团缔结同盟,共同筹划对元亲的袭击。
不过,随着元亲的大名在海盗中间越来越为人所知,又渐渐滋生出了新的态势。原来已经有海盗不等元亲来袭,便从别的海盗团逃脱后自行前来投奔于他,而这样的人目前数量正呈不断上升的趋势。
元亲的威武勇猛压倒性地强于其他海盗,他们这样做自然与理由不无关系。但造成这个形势更主要的原因,乃是长曾我部元亲真实的面貌。
长曾我部元亲从来不袭击近海的村庄,也不会对一般的渔船出手。他严令禁止部下对渔民和村民实施抢夺,有时甚至从其他海盗手里拯救出被袭击的村子和渔船。每当这个时候,渔夫们理所当然会献上谢礼,而他们也只接受渔夫们捕回来的一部分鲜鱼。
代替了向民众掠夺,元亲率领着长曾我部军,通过对海盗或近海恶名昭著的领主和商人进行袭击,也获得了不菲的收入。
这个地方的海盗,有相当多的人原本是渔夫及村民。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了海盗的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其实并不想去袭击那些本是同根生的渔民和村民。
此外,长曾我部元亲在海盗们中间的名望如此之高,还有一点则源于他对待部下的方式。
无论是什么时代,不管处于何种立场,把自己的部下当成私有物看待的统治者都绝不在少数。就像领主对民众、大名对士兵视为工具一样,很多海盗头子身上也存在着的一个共同倾向,就是将手下看作是为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加以利用的工具。
可是,长曾我部元亲却允许部下亲热地称自己为“大哥”,将他们当成亲人一般看待。每当面临作战,元亲一般都会自己打头阵先行跳上敌船,尽最大的努力将部下的牺牲控制到最少。数百名部下,从最末端挨个数上来,每一个人的名字、相貌和性格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些部下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受到了逼迫,不管什么时候都怀着发自心底的敬意和亲近叫元亲一声:“大哥——!”
这就是让海盗们纷纷投奔长曾我部元亲的原因。
凭借出色的战斗,以及在战斗中步步建立起来的崇高名望而形成一大势力的长曾我部元亲,终于在作为据点的濑户内海对自己以外的海盗船成功实现了歼灭和吸纳。
就这样,居住在濑户内海近海的人们出于对其盖世的力量和神秘经历的敬畏,将长曾我部元亲称呼为“西海之鬼”。

2
“……,好兄弟们!回到阔别一个月的家乡,让我们尽情地喝酒!唱歌!休息吧!在下一次出航之前,每个人都给我好好休养得英姿勃发!”
“是——!大哥!”
停靠在岸边的船上,一把充满威慑力的男生和可称之为大合唱的欢闹声久久回荡着,震得海上的波浪也随之跌宕起舞。
这里系浮自于濑户内海、为四国之地的某个港口。被微高的山脉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所环绕的这块土地,正是如今背负着世间英名的长曾我部军的根据地所在。
而这一日,正如刚才长曾我部元亲对部下所言,乃是他与同伴回到离开了一个月之久的秘密城寨的日子。对消灭了濑户内海海盗的长曾我部军来说,为了获得收入——也就是为了找出可视作新猎物的海盗——有必要将行动范围延伸至外海。
于是,就在这次历时一个月的航海的最后阶段,长曾我部军在土佐湾周边地带遇上了一支恶名远扬的海盗团,然后将其一举击灭。他们攒下的金银财宝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全军得以意气扬扬地凯旋而来。
目视着部下们已经差不多将夺来的金银财宝都运入了城寨,元亲自己也迈步走了进去。
长曾我部军用作主要根据地的是一个长年受雨露滋润、在山的内部自然形成的巨大洞穴。尽管入口极其难找,但其内部宽敞并兼具错综复杂的构造,可以说是一处集大自然和时间之精粹育而生的天然险要之地。
历时一个月重返城寨的长曾我部元亲在走动几步后停下来,皱了皱眉头,只因他察觉到了一丝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异样感。
仍旧像往常一样,出海远征的海盗们回来了,留守在城寨里的船员们则欢呼着出来迎接。但是,和以前比起来,似乎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稍作思考之后,元亲终于明白了心中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有十数人没有露面。和元亲记忆中的相比,眼前的城寨很明显缺少了一部分活力。
“您辛苦了,大哥。这次的远征有是满载而归,真不愧是大哥啊!”
面对城寨的异变,元亲正皱着眉,这时负责留守的一名部下一脸笑意地过来跟他打招呼。此人是资格最老的部下之一,也是长曾我部军中甚称干部的人物。
“喂,怎么有好些人没看到?那些家伙怎么了?”元亲向这名干部询问着,将自己注意到没有出现的部下姓名一个个报了出来,却眼看着干部的表情渐显忧郁。
“那,那是因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的语气和表情,无疑已经说明那些没出现的部下身上的确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元亲不由得抬高了声音,“是哪里的领主派来军队袭击了你们?还是那些被我们打败了的海盗团又不自量力地来复仇了?”
“不,不是那样的……”
元亲稍稍松了口气。确实,城寨所在的这座岛上以及城寨内部,都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不见的人都有没有事?”
“……到底有没有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还活着。”部下一边应答着,脸上尽显困惑的神色。
“什么啊,说得好像那些家伙都失踪了似的。”
“……失踪……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元亲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用右手拨了下头发。
“呃……我还是不擅长这种玄乎的对方,别跟槽牙塞了东西似的,给我说清楚一点,说清楚。”
“是……大哥。不知大哥有没有听过扎比教?”
“那是什么?……感觉不像是好东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寒。”
部下听着元亲的话不住地轻轻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始解说。
扎比教是一个新兴宗教的名称,从遥远的地方跨越重洋来到日本,似乎是跟佛教、儒教完全不同的宗教,用一句话概括它的教义就是“爱”是一切。为了让日本这块土地充满爱,他们向各地派遣传教士,积极致力于开展传教活动。此外,扎比教用以冠名“扎比”就是身为教祖的南蛮人的名字,据说就是这个人自行把扎比教传入日本的。加上号称一大势力的本愿寺已经因为织田信长的关系而名存实亡,扎比教由此得以不断迅速扩大自己的势力,尤其是西边地区。
“……那个,扎比教宣称爱如何如何,跟那些家伙不见了有什么关系?”听完部下关于扎比教的说明,元亲不解地问道,“难道你想说,这群本属于大海的男人竟然相信了‘爱’是一切这种娘娘腔的教义,于是都跑去了信仰那个宗教了?”
然而他这番话反问换来的是部下非常坚定的点头。
“不是……真的吧?”

——那是元亲他们为寻找新猎物而向土佐湾出航十多天以后的事了。
长曾我部军的众人虽在这座城寨营生,但就算城寨内有财可进,他们也不可能进行狩猎和发展渔业。为了获得食物、衣服等生活用品,就需要到紧邻的村子和小镇上去购买。与此同时,长曾我部军要研究采用了南蛮技术的机关兵器,也得在上面花费大量的资金、人力和精力。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算把据点设在四国之地,归根到底元亲他们也只能算是一股地方势力,尽管对驾船技术和海上作战拥有绝对的自信,但和位居中央领地的大名等比起来,在士兵的人数封面还是存在着天大的差距。就像以前在本能寺被讨伐的织田信长那样,如果有一天以强大国力著称的大名不考虑自身的人员损失,决定采用人海战术对长曾我部军进行讨伐,恐怕就连厉害至此的元亲也没有能成功反击的把握。
所以元亲才那么热衷于开发日本的诸位大名也应该尚未见过的机关兵器,打算用武装力量来弥补与后者之间的兵力差距,为此他还特地从近邻地区招募了一批懂得研究南蛮兵器的技术人员。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在长曾我部军的城寨内,海盗们已经珍藏了较以前更多的机关兵器,这些玩意即使是诸位大名也不可能拥有的。基于这个原因,所以前往近邻城镇的长曾我部军人员,同时还担负着采购用于开发机关兵器所需原材料的使命。
而皈依了扎比教的部下们当时也是跟往常一样,为收购必须物品去了近邻的一座小镇。由于除了食物外还要买原材料,因此他们去的不是一般的村子,而是具有中等规模的小镇。就这样,他们遇到了一个正巧在这座小镇逗留当中、剃掉了顶部头发留着娃娃头的男人。

“……啊?将头顶全部剃光的娃娃头男人?这个跟河童学样的变态到底是什么人哪?”一直安静地听着部下解说的元亲忍不住插了一句。明明是在让他叙述部下失踪的原委,怎么现在把话题转到留着奇怪发型的男人上来了?无法理解。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是为进行传教活动而逗留在此的扎比教教士。好像说留那中发型便是入了扎比教的证明。”
“也就是说,那群入了扎比教的家伙也都剃成河童头了?”元亲皱着眉头把手伸向自己的头顶,边指着那儿边说道,“搞什么啊,换了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去入什么扎比教。”
“嗯,我也是。”
“……但是,那帮家伙还是离开这里去皈依了扎比教对吧?”
部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下说。
就在出门采购的部下正商人交谈购买原材料的事宜时,扎比教的传教士走了过来,开始向周围的人们宣传教义词汇。什么“爱只在一天,一个小时”、“Love and Peace”、“不相信爱的人会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等等。”
“……我说,这哪里是什么关于爱的教义?那家伙真的是扎比教的传教士吗?”
“嗯。听到传教士的话的人全都这么想,大部分都无视了这个形迹可疑的传教士。当然,我们的人也没有把他当传教士看待,继续进行着商谈。”
“那为什么现在他们不在这里?”
“是因为……那个传教士突然开始唱歌了。”
“歌?”
“嘿,好像是叫做《赞美扎比大人的爱之歌》。我也没真正听过,所以连正确的节拍都还把不准……”
说着,这名部下深深吸一口气,开始放声歌唱起来。
“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
“停……停下来停下来,混蛋!你是不是想让人脑袋坏掉啊!”元亲使劲按住耳朵怒吼道。打从那部下一开始发生,他就感到背后传来一阵无法言喻的恶寒。而且紧接着往他身上袭来的不仅是头痛,连想呕吐的感觉都有了。
怀着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连声高歌“扎比”的部下,在元亲的怒斥中终于恢复了神志。他表情有点尴尬地赶紧清了清嗓子,调整回原有的姿态和声音对元亲说道:“就是这样的大哥,就像大哥您刚才的反应一样,他们在听了那首歌以后脑袋真的变坏掉了。”
呼吸还没平缓过来的元亲一脸铁青,不禁开始喃喃自语。
“然后呢?听了那首扎比教的歌而觉醒过来的家伙们,就再也没回到城寨里了?”
这话几乎就是在自言自语,但那名部下立刻很敬业地给予了回答:“不是的,大哥。”声音听起来很遗憾的样子。
“……什么意思?”
“那帮交货之后曾像往日一样回来过一次,当然要带的原材料和食物什么的都买回来了,头顶的头发也没有剃掉。所以我和其他兄弟都不知道他们已经见过了扎比教的传教士。”
部下惋惜地俯首说道。继而又抬起头来,一副不忍再说下去的神色。
“……但是,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就不见了,连带一只小船和一部分在仓库保管的财宝。”
“不是吧,连财宝都带走了?”
“对,对不起,大哥!”部下连忙弯下身来赔罪,“您让我留守看管,却发生了这种事!要是我早点留意到的话,至少也要把那些财宝……!”
等部下重新抬头,只见他已满脸是泪。但现在不是悔恨痛苦的时候,于是他一边哗哗流着泪一边继续向元亲汇报。
“那帮家伙消失后,我们立刻出动搜索队去寻找,却哪儿都找不到他们。我们试着按他们回来的路线一路找过去,不断跟人打听,才终于追查到原来他们曾和我刚才说的扎比教传教士有过接触……”
对于部下背叛自己以及财宝被夺走的愤怒,霎时间侵占了元亲的全身。
特别是部下对自己的背叛,更是深深地打击了元亲。一直以来,他都把部下们当亲人一样去关爱,把他们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现在,一首狗屁爱之歌就让他们随随便便上了骗子教团的当……莫非要当一家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他元亲对部下们的一番情谊,难道只是自以为是而已吗?倍感失落的元亲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一想法。
不过,被这份愤怒和虚无感所支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元亲体内最冷静的部分让他得以迅速缓和过来,并立刻注意到了部下刚才的言谈中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传教士说了那么多句话,他么额都完全没有理睬,却仅仅听了一首歌就决定要去皈依扎比教?就算是要信仰扎比教,为什么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有恩于自己的元亲干出盗走财务这种不人道的行为?还有,元亲自己在听部下唱扎比赞美歌时那种贯穿整个背部的不适感又是怎么回事……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元亲似乎想到了什么。
“搞不好他们这是被洗脑了。”
“嗯?大哥……洗脑是啥?”部下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不知道洗脑什么意思,那就催眠术,这个总应该听过吧?”元亲苦笑着答道。
“啊啊,催眠术!?那个,是那种在一个人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让他听从于自己的诡异妖术吧?原来是这样,洗脑就是催眠术啊,大哥您懂得真多。”
严格说起来,洗脑其实是一种通过灌输新的思想而让人舍弃其他所有的想法的行为。在日本,像忍之里这种地方就一直在对这门技术进行大力研究,据说被实施了洗脑的人会拥有与本人意志毫不相关的全新思想,有事甚至还会导致这个人本来的人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断重复灌输新的思想……传教士唱的那首“扎比扎比扎比~”的歌说不定就起到了这种效果。
元亲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力度之大使得指甲刺破了他手掌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落到地面上。
“大……大哥?”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扎比教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对扎比教的人进行调查是,我们也对那一带大致调查了一遍……”
“是吗。”元亲额首说道,“那麻烦你现在去帮我把所有的人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大哥……”

半个时辰过后,长曾我部军的部下们已在城寨宽敞的集体场上集合站好。虽说平时大家的关系就像家人一样亲密随意,但元亲毕竟是一军之首,只要他喊一声集合,军中没有人会不听从他的命令。
但来集合的部下们脸上多半浮现出疑问和不安的神色,按理说结束一次航海归来,修养的时间从一个月到半年都是很正常的情况。但这次明明才刚回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呢?聚在一起的部下们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在部下们密集的注视中,元亲缓缓走上集会场的讲台,深呼一口气后朝他们宣布:
“有几句话,我现在要对你们说。”
接着,元亲把刚才获悉的有十数人失踪、并皈依扎比教团的事实告诉了台下的众人。听着元亲的叙述,部下们的表情由震惊逐渐转变成愤慨。
“抛弃了我们的大哥,跑去投奔骗子宗教的背叛者不可饶恕!”“杀了这帮混蛋!”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控诉之声。
在一片嘈杂的叫嚷声中,长曾我部元亲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得以提出自己的推理:那些人有可能是被传教士的歌洗脑了。接着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台下的众人,说道: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说他们真的已经讨厌这里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怎么这样!大哥!”“您在说什么啊。只有您才是最棒的,大哥!”
元亲的额发言立即被部下们热情的话语顶了回去。他有些欣慰地对大家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往下说。
“谢谢,兄弟们……但是,那群家伙会从我长曾我部大军离开,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能力不足。在场的你们也是一样,如果想离开这里,可以,但请明确地跟我提出来。我不会追问为什么,也不会责怪你们,不过……”
说到这儿,元亲停顿了一下。部下们则全部静了下来,屏住呼吸望着他。围绕着元亲的气氛顿时产生了变化,从之前的自嘲演变成在安静环境下更显激烈的愤怒。
“如果离开这里的人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而是受到什么人强迫的话……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可爱的子民们承受痛苦,在背后搞事的家伙,我决不饶恕!”
“大哥!”“大哥!!”“大哥!!!”台下的众人纷纷呐喊起来,高亢的声音渐渐汇成一曲大合唱。不少人更为元亲的话感动万分,他们面色潮红,甚至忍不住潸然泪下。
在部下们的高呼中,元亲也提高了嗓音说道:“而且那帮家伙还利用我们的人从这里盗取财物,假如海盗自己被夺走了财物却还保持沉默,那以后我们岂不是都不用混了?各位兄弟,虽然刚刚回来大家都很辛苦,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个叫什么扎比还是佐比的团伙,我们一定要去找他们干上一仗!”
部下们自然齐声响应,如雷的声势震得地动天摇。
“敢来招惹我长曾我部军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各位兄弟,现在就是让骗子教团领教我们厉害的时候了!”
在众人的欢呼中,元亲大声喊道。

3
“——这个国家已经失去爱了!”
九州地区,离玄界滩不远的地方,一句不完不整的日语在此处回响着。
那是一幅颇为怪异的光景:舞台上站着一名身穿南蛮风格黑服的男人,一边环视四周一边用奇怪的腔调向台下的人打着招呼。只见舞台下拥挤着多达一两千人,个个都无比虔诚地专心听着那男人的演说,似乎生怕听漏一个字。和男人一样,这些人也都穿着相同款式的南蛮风格黑衣服。
所有的人都身穿同样的衣服,这一现象已经充分地体现出了异样。不过比这更奇怪的是,包括舞台上的男人在内,聚集在这里的一千多人全都剃掉了头顶上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是一众河童的集会。而且在那舞台上说话的男人身后,还煞有介事地挂着自己的巨幅肖像画。就这都不能叫做怪异,那到底要什么才算是怪异?
不仅如此,一群人所聚集的这座建筑物也是在日本其他地方不曾见过的,像这样有着圆形集会场的地方,稍稍仔细看一下就知道这种建筑样式只可能是国外才有的。为了给会场带来亮光而使用的照明器具,有很多也跟日本这边平时用的那种形状不同。
站在舞台上的男人身体前倾,对着这众多和自己相同发型着装的人们,用他那不完不整的腔调继续着静静的演说。
“——这是我们的失败吗?”
对他的这句问话,台下的人们沉默以对。
舞台上的男人举起他的大手,在面前的讲台上用力叩响几声。
“Yes,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Yes,扎比!”“Yes,扎比!”“Yes,扎比!”
热烈疯狂的扎比大合唱包围了这座圆形的建筑物,舞台上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春风得意的微笑,继而抬起双手作为对这合唱的应答。
……没错,这里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扎比教团的本部所在地。而台上那个以一口生硬日语进行着热情演说的男人,正是担任扎比教教祖的充满爱的传教士。
面对这群疯狂地吟诵着自己名字的信徒,扎比一脸满足地点头示意,然后举起拳头大声疾呼。
“让我们来把悲伤变成爱吧!因为人人都是需要爱的!”
“Yes,扎比!Yes,扎比!Yes,扎比!”
伴随着教祖喊出的这句可贵的话语,信徒们的热情瞬间到达了最高潮。兴奋至极的扎比于是开始准备发表他的下一轮说辞。
但就在这时……
突然的一声轰响打破了集会场的安静,在场的每一名扎比教徒无一不感知到了这强烈的震动。
“发,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日本有名的地震!?那种事情我是不会害怕的!只要有爱的力量就不会害怕!”
一边说着,扎比便抱着头钻到前面的讲台下面藏了起来,而找不到藏身之处的普通信徒们则学他的样子抱着头就地蹲下。本来会场就沾满了人,这一下蹲等于每个人需要占更多的面积,于是很快就超出了会场的容纳极限。信徒们的肘部和膝盖来回相撞,有的地方甚至一个压一个地倒成一片,之前的扎比大合唱瞬间被混乱的惨叫声所取代。
“哦……震级20度吗?震级有30度?但只要有爱我们就能挺过去!这不可怕!真的完全不可怕!”
“扎比大人!不好了!扎比大人!”
躲在讲台下的扎比被震得浑身哆嗦,突然,会场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一名没能参加集会而在会场外负责守卫的信徒闯了进来,慌乱的大叫声丝毫不输给刚才的轰鸣。这巨大的音量让发出恐怖哭喊的信徒们顿时恢复了安静,而从外面传来的轰鸣声也还依旧响彻整个会场。
“什、什么事啊?我现在正忙着呢!地震……对了,让我们用充满爱的力量将地震平息下来!”仍蜷缩在讲台下的扎比一边忙不迭地自我藏身,一边用他那尚有力度的声音朝对面喊着。
虽然头部已经完全伸入讲台下方,但他毕竟是以壮硕体格着称的扎比,导致臀部几乎都露出外面,姿势看上去非常狼狈。而在信徒们的方向显然是看不到他这副样子的,这对他们来说或许也是件好事。
闯进会场的信徒对藏身在讲台下看不见的教祖喊道:“扎比大人,这不是地震!”
听到这句话,扎比第一次探出了头:“什么?你说这不是地震?那到底是什么?”
“是一群无信仰者带着超巨型大炮来炮轰我们的居城了!”
“你说什么!?太胆大妄为了!看我不用磔刑斩首拷问来伺侯他们!”

“兄弟们杀啊!不要留下一颗炮弹,给我狠狠地发射!”
“了解!大哥!”
“现在这个时代得用火力!骑马突击的行为已经过时了!”
轰鸣声响起之处,只见一台巨型大炮安置在山岗上,正不停地发射着炮弹。飞出的一枚枚炮弹力度惊人,荣形状奇怪的南蛮风城墙开始,类似圆形集会场的建筑物、并排着数根完全柱子的地基等都在硝烟和爆炸中被尽数击毁。
很明显,实施这场炮击的就是长曾我部元亲和他的部下,而他们的目标正是扎比教本部。
在决定要袭击扎比教以后,元亲便从珍藏的兵器中挑出移动式大炮搬到自己的爱船上,率部下一干人等从濑户内海长途跋涉来到玄界滩。到了目的地附近,他们就把移动式炮台运到能一眼望见扎比教本部的山岗上,接着开始了这场酣畅淋漓的炮击。
在长曾我部进这台引以为豪的大炮攻击下,将扎比教本部领地包围起来的屏障,矗立在领地内的建筑物的墙壁和屋顶,到处都是被击穿的巨大通风孔。远远望去,还能看见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吓得四散逃窜的扎比教徒。
“好!看来已经差不多了,干得漂亮!”确认带来的炮弹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元亲回过头对部下喊道,“现在对狗屎扎比教团发动突袭,兄弟们,跟我一起拼杀到底吧!”
“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跟着你,大哥!”
于是,长曾我部元亲率领大军在高亢的冲锋声中,从山岗上斗志昂扬地向扎比教团本部一气杀将过去。

4
“No扎比!No Life!”
“扎比教教义第八节•此发型中包藏着爱!”
“临兵斗者皆阵烈在扎比!”
……长曾我部元亲着实被眼前这番景象雷到了,甚至感到心中有点而恐惧。
长曾我部军成功攻入了扎比教本部,但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一众口中念着诡异词句、手中紧握刀枪摆好战斗架势、留着河童头的一身黑集团成员。面对着一眼便知作风狂暴的元亲大军,他们竟没有表露出一丝胆怯,仍然固执地表达着对扎比的爱冰同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明明已经遭到了杀伤力那么巨大的炮击,但现在看来本部中的教徒人数远远超出想象得多。或许又是源自对扎比教充满信心的赋予,当元亲他们发动突袭之际,他们就从一时的混乱中快速恢复了平静。
“可恶,这帮家伙在搞什么!你们信仰的不是时时把爱挂在嘴边的宗教吗,现在拿起武器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元亲一边端着惯用的枪将蜂拥而上的扎比教徒一一撂倒,一边恨恨地嘀咕着。
谁知,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扎比教徒此时竟异口同声地向元亲的话作出了应答。
“扎比教教义第十节•爱诞生了战斗!”
“大……大哥~好怪异~这帮家伙神色好怪异~”
“不许哭,笨蛋!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忍着不要吐出来,是海的男人就给我忍耐,忍耐!”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部下,元亲不禁对其厉声斥责。
但这句小小的责骂也没有被强大的教徒放过,他们再次用语言向元亲挑衅。
“反对!被告无视爱的存在!”
这是聚集在外围的信徒的声音。这帮家伙倒是很擅长煽风点火,出于其他方位的信徒见状也立即朝元亲发动语言攻击。
“现在对你下达判决!有期徒刑一百万年!”
“啊啊,吵死人了,这帮混蛋!都给我去死吧!”
长曾我部元亲可是从赤手空拳打拼到一军之首的男人,不用说,他对自己的本领是有着绝对自信的。虽说对方也备好了武装,但区区一群宗教信徒,对身经百战的元亲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敌人。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尽管成群的扎比教教徒一个个被他撂倒驱散,但长曾我部元亲却分明感到一种类似恐惧的情绪正在他心头悄然滋生。
那绝对是对面对自己有着本质性区别且根本无法理解的异类时,一种发自生理上的恐惧。元亲自已以前并没有过这种体验,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感觉恐怕就跟在面对一群从没见过的怪物差不多。至少这些全部一个打扮、眼神空洞只知道鼓吹对扎比之爱的信徒,元亲无法认为他们是和自己相同的人类。这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令身经百战的他也不禁觉得可怕。
连元亲都这样了,他的部下们会对扎比教徒产生畏惧心理也是可想而知的。恐惧会让人的动作及反应变得像灌了铅一样 迟钝,论战斗能力,无疑他们个个都压倒性地赛过扎比教徒,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因意想不到的失策而导致己方损失的可能性是显而易见的。
“看那边!”
用力施展完用枪的本领后,元亲用手指向前方。只见他所指的方向,屹立着一座基于南蛮风格建筑样式修建起来的类似城楼的建筑。
“兄弟们,我们没时间和这群不知所谓的家伙玩下去了!现在就请大家耐着性子朝那边冲过去!把那个叫扎比的南蛮人尽快干掉,然后逃离这帮怪脑袋和这个怪地方!”
既然要开打,当然要先取得总头目的首级。——这是置身战斗乱世的作战常识,但就现在与扎比教的冲突而言,这样做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义。
原本这次冲突的缘由,就是因为不满扎比教用洗脑这种肮脏的手段来增加信徒,所以首要目的当然就是让被洗脑的部下们回复正常。如果说他们是基于洗脑而强制性地灌输了对扎比的忠诚之心,那么只要将其忠诚的对象扎比送到他们口中所说的天国去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洗脑术也就自然被解开了。元亲在心里这样想着。
当然也可以采用这种方法:直接找出被洗脑的部下,即使用暴力也要让他们回复正常。但这里毕竟是扎比教本部,要在这信徒云集的人群中找出所有的部下,显然是极不现实的想法。
“好了,我们走吧。尽量不要把这群笨蛋当成对手,上啊!”元亲大声叫喊着,并自行冲在前头开始在这群教徒中开路,朝着刚才手指的方向飞奔而去,而脸色发青的部下们也跟在他身后继续前行。
“但是,为什么大哥会知道叫扎比的家伙就在那座奇怪的城楼里?”
“那是理所当然的啦……不要唧唧歪歪了!”
在进行着这番对话通向城楼的过程中,扎比教徒自然上前实施攻击。于是元亲一边豪爽地给予着回击,一边回答手下的疑问。
“……一般情况下,不管是大名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些组织内最妄自尊大的家伙总是会把麻烦事推给部下,自己则待在最豪华舒适的地方。所以要想见到他们的话,只要瞄准这一带看起来最高贵建筑就行了。而且这种地方竟被环境也最完美,加上这个条件就完满了。——呶,就是那座城楼。”
元亲刚对部下解释完毕,这时一个腔调奇怪的男人声音在他们头顶上响起。
“哦……那边的人,你们不懂得爱!……我好伤心啊……不过没关系!扎比教相亲相爱的兄弟们,请你们将爱的美妙好好告诉他们吧!”
众人抬头看去,在元亲一行冲向的南蛮风格建筑某处(以普通的日式城楼来说相当于天守阁这类地方),一个男人露脸了。当然他也和自己的信徒一样留着河童头,身穿一袭黑色的衣服。
“右脸被打了的话,就用左脸去爱护他们吧!”从相当于天守阁的地方探出头的男人再度喊道。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在元亲一行四周围集的扎比教徒们,忽然像商量好了似地齐声高呼起来。
“右脸被打了的话,就用左脸去爱护他们吧!”
“……看,我说的没错吧?”元亲对提问的部下说道。
元亲当然没见过这个叫扎比的男人长得什么样,但根据部下的报告,可以确定扎比教的教祖是个南蛮人。那个身在高处说着一口蹩脚日语的男人,很明显就是扎比本人。
“好,既然现在知道了,就冲上去打飞那个河童吧,兄弟们!”
如同咋一片汹涌袭来的波涛中乘风破浪,元亲和手下一帮海盗一边忙着驱散围过来的扎比教教徒,一边向着教祖所在的建筑极速狂奔。当他们终于到达那座建筑眼前,却发现它和日本的城楼一样入口被铁门所遮蔽,以防止入侵者闯进去。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带了大炮,于是,伴随着一声震天轰响,门上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洞口。
就这样,元亲一行从洞口侵入了扎比所在的老巢。

5
长曾我部元亲自己也参与了研究开发、被称作机关兵器的武器中大部分——包括在这次的战斗中使用的移动式大炮,从广义上说也应该算是一类——其根基便来源于从南蛮传来的各种技术和知识。
不过,如今几乎所有的大名都拥有火枪队,也建起了众多备有大炮的城楼,而且他们还在战场是使用自己练原理都不懂的机关兵器,这些现状固然让人一下子很难想象,但要知道在几十年前,直到南蛮人第一次漂洋过海来访之前,日本这个国家都还不存在机关兵器和火药枪之类的武器。那时日本的平民甚至不知道火药的制造方法,更不用说谁会想到把这些运用到军事行动上了。
在日本历史上最早着眼于将火药和火药枪用在军事目的上的人便是那位征天魔王•织田信长,加入南蛮人并没有带来火药枪的技术,信长想于短时期内在军事上取得那样的成功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南蛮人来到日本这片土地上,可以说确实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历史上的巨大变革。而火枪的引进也使日本的武器开发技术能力得以急速进步……不,应该说是进化。
但是,就算日本的技术力量完成了多么急速的进化,在这个领域身为本家的南蛮终归还是要技高一筹,便以他们的亲身经历得知了这一事实。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长曾我部元亲惊愕地自言自语道。
就在打倒了蜂拥而至的信徒、朝着扎比教居城冲锋的元亲一行走到一条细长的道路上时,突然听见从深处传来一阵仿佛小孩在欢闹的声音。但在这关乎性命的战场上何以会有这种声音存在?作为向来以严肃氛围著称的一个宗教团体的活动中心来讲也完全不搭配。感到异样的元亲一行不由地停止了脚步,不久声音的正体终于从道路深处由远及近映入他们的视线中。
原来刚才在城楼顶层探出脸的并不是教祖扎比本人,而是一个模仿他的样子、只有婴儿一般大的钢铁造人偶,而现在出现在元亲他们面前的则有多达数十只。密密麻麻地充斥于狭长道路上的人偶们,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不知在默念着什么,并朝着元亲一行的方向步行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元亲背后的一名部下害怕地叫起来,“为什么那种人偶会自己动起来!?而且嘴里还念念有词!”
“莫非是诅咒人偶!?”其他部下也吓得浑身哆嗦,“好可怕!好可怕!救命啊大哥!”
“你们都给我冷静一点!”
在第一眼目睹移动的钢铁人偶的瞬间,元亲也不尽陷入了无法思考的状态。然而他可是比一般人站得更高的人,因此很快就回归自我,并对部下喝斥了一句。
“诅咒人偶?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吧?”
部下们在自己尊敬的头目强有力的话语下稍稍找回了一点安心,但其中仍有一人惊恐万分,手指着沿路黑压压地不断接近中的人偶高声呼道:“但,但是大哥!如果不是诅咒人偶,那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们仔细想想,这里是南蛮人的城池,所以那些应该是机关人偶的一种。”
“机关?有那么小的机关人偶吗?而且还会说话。”
“南蛮是机关领域的本家,会有那种东西也不奇怪吧。”
不愧是对机关兵器的研究和开发倾注了热情的长曾我部元亲,能像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了。恢复平静之后,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些钢铁人偶的本质。
“不过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妙。会在这种状况下突然出现,那些人偶身上一定设置了什么机关。”元亲端起惯用的爱枪对部下们提醒道。
“哦……那可是扎比城特产的小扎比哟!”
如同在回答元亲的疑问一般,那把腔调怪异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再次响起来。但很明显,不管怎么眺望周围狭长道路的前后方,除了正向这边不断接近的钢铁人偶外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这声音怎么回事!?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难道是……南蛮的魔术!?咒杀术!?好可怕呀大哥!”
看不见本体的声音将部下们吓得再次乱作一团。
“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要那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元亲忍不住厉声呵斥,“这里是南蛮的城池,他们会使用一些我们不懂的技术是理所当然的!”
“各位也来一个吧?一个卖一百两哦。”
就像是要盖住元亲的呵斥声一样,道路上有响起扎比的声音,但显然还是不及元亲有震慑力。好在现在已经没人害怕这声音了,而一名似乎已觉悟的部下更壮着胆子从元亲身旁跳了出来。
“……什么嘛,不是魔术啊,还想拿来卖。这些玩意儿也只是纯粹的特产咯,还什么小扎比……谁会出一百两买这种河童头的恶心人偶啊,是吧大哥?”
单膝下蹲的部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走近的小扎比,口中振振有词地骂道。大概是从对魔术和诅咒的恐惧中解放出来,那份安心感让他突然大胆起来了吧。
“……呃?”然而骂声刚落,这名部下的表情却忽地变柔和了几分,“这是什么?仔细瞧瞧,这些人偶还长得挺可爱啊……”
“喂……”元亲顿时觉得很无语,“我不管你怎么央求,总之我不会出钱买这种无聊玩意儿的,靠这些赚钱就是灵感商法了。”
“我,我明白了,大哥。……不过,等我们杀了扎比以后,不用付钱不也可以把它们带回去了么?”
“……不是吧,难道连你也被那个叫扎比的混蛋洗脑了?”
“讨、讨厌啦,怎么可能嘛。”话虽这样说,但这名部下的目光仍死死停留在这些小扎比身上不放,“可是,真的很可爱啊,我现在就只拿一个行不行,大哥……”
说着,部下不等元亲回答,就毫无警戒之心把右手伸向了附近的一只小扎比。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小扎比的一瞬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砰!!!!”
部下的手边猛地闪出一道白光,紧接着一个大爆炸,顿时烟幕丛生,而那名部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摔倒到地上。
“好烫!烫死了!大哥!我的脸!我的脸好烫!”
双手掩面在地上来回翻滚的部下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元亲清楚地看到,当部下的手接触到人偶的瞬间,人偶的身体即刻爆炸得四散开去,而受爆炸殃及的部下更因此被火灼到了脸。
元亲这下明白了,面前这群不断走近的机关人偶决不仅仅是能动的小人偶,当然也不是什么扎比城特产,而是一种自动追尾式的移动炸弹。
“混帐!那搞怪的人偶居然是炸弹!太卑鄙无耻了!”元亲突然对部下们大叫道,“退下!我们都先给我退下!”
元亲已经准备把握到扎比在这条狭长道路上安置这些小扎比的意图。只是一点轻微的接触,小扎比的身体就会发生爆炸,便不能有丝毫的接触。但在如此狭窄的道路上挤着满满的小扎比,要完全不接触到它们并通过这条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元亲自己的话,凭借在濑户内海苦练出来的一身惊人武艺,就这样一口气飞跃过去或许还能办到。但目前在场的却不止他一个人,指望部下们也能跟自己一样是在是强人所难。再加上万一这小扎比并不需要直接接触也能爆炸,那就糟了。
在元亲的号令下,部下们纷纷恐慌地退到了后方。不过即便如此,毕竟他们还是有着强烈同伴意识的长曾我部成员,尽管现在大家已经一片混乱,但仍有很多人不忘跑去带走受伤的同伴。
让部下们全都往后退下的元亲,此时自己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哥?您在做什么!”
“大哥您也一起逃啊!”
注意到元亲行为的异常的部下们不禁失声大喊。
“……哦!你也成小扎比的FAN了吗?OK,我就把所有小扎比燃烧的爱作为Present For You!”
不知何时,扎比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幽幽地响起来。而从元亲身后仍不断传来部下们心痛的叫声。
但元亲没有理会这些声音,转而跳到那些还前行的小型移动式炸弹对面站住脚步,端出巨大火枪看着它们步步逼近。
刚有部下被实施了洗脑,现在有利用机关安置炸弹来对付自己,元亲当然不可能放过扎比和这个扎比教团。以牙还牙,这是元亲一贯遵循的作风。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要是最后落得灰溜溜地逃走,他作为一军之首的颜面今后还往哪儿搁?比起别的什么,这是元亲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但要打垮扎比,首先还得通过这条路才行。不顾部下的死活而一口气越过这密密麻麻的炸弹群,这种自私的行为元亲绝对做不到。既然这样的话,就必须想出可以不让手碰到这些移动式炸弹的办法。
于是,元亲决定用自己的手来造就这个办法。
元亲的想法是这样的。先让小扎比和自己的距离尽可能接近,近到他惯用的那把长枪的射程无法够及,然后以浑身力量给予其一击猛击。利用这揉入了裂帛斗志的一击形成伴有物理性力道的风压,自己就能在不碰到小扎比的情况下将他们刮飞。而在风压的作用下重新折回的各个小扎比相互之间发生碰撞,便可使其在远离元亲一行的地方爆炸。
这是一次赌注,而且带有极高的危险性。
长曾我部元亲虽以一身精湛武艺着称,但还从来没试过不用枪光靠风压来发动攻击的。这一行动能不能办到,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打算就这样搏一回。担心首领安危的部下们欲冲上前把他拉回来,却被察觉到身后气息的他大声制止。
“都给我安静地看那边!相信你们老大的能力!”
语毕,元亲开始为使出那一击集中自己的意识。
必须慎重地,推算出前方小扎比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不用念出声,在心里默默数着就好。
……一步……
……两步……
……三步……
“喝!!”
元亲大大睁开双眼,使出浑身力气将大火枪猛然一挥!
——退在他身后的部下们亲眼见证这一瞬间:元亲挥舞的大火枪内发射出如波浪一般的鲜红火焰!那是元亲将精神集中到最高极限的斗志的产物。当然,通常情况下斗志这种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但屏息凝视着长曾我部元亲的雄姿,一心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部下们,在那一刻却是可以感受到的!至少,元亲喷出的那股鲜红火焰,确确实实映入了在场的所有长曾我部军将士眼里!
火焰的热浪如海啸一般涌向每一个小扎比,不堪抵抗这股势头的小扎比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后方滚动、飞起,进而彼此的身体相撞到一块。
“快趴下!”元亲大喊一声,随后自己也朝地面扑去。
间不容发,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爆炸引起的火焰和硝烟瞬间弥漫了道路。这当然跟元亲火枪内喷出的火焰不同,而是伴随着高热量的真正火焰。一次爆炸将引发新的爆炸,引爆带来引爆,无间断的连环爆炸将狭小道路的地面、石壁及天井一一破坏,爆炸激飞的石壁和天井的碎块也纷纷掉落到伏身于地面的元亲背上。
“……看来总算是结束了……”
听到最后一声爆炸过了数十秒后,在心中数着时间的元亲确认小扎比已经爆炸完毕,于是爬起身来。
映入他眼帘的这一光景只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在数分钟前还充斥着小扎比的道路,如今已被爆炸带来的瓦砾所填埋,找不到可以踏足的地方,残破的景象已经不能称作是一条“道路”。
“……My God!!!“扎比无处可寻的声音第三度响起,“竟然欺负这群小孩子……你这个残忍的人!我要起诉你!”
“……住嘴。”元亲说道。安静去酝酿着杀气的低沉怒吼。
他迅速回头朝部下们望过去,被小扎比第一次爆炸伤到的那名部下正在接受同伴们的治疗,但他看上去直到现在还没有摆脱痛苦的折磨。
“……把我可爱的部下害得那么惨,这样回敬你一点都不过分。这笔帐我一定会跟你算清的。”
“这是爱的考验……现在就暂且忍耐一下吧。”
粉碎了扎比用移动式小型炸弹制造的卑劣陷阱,元亲作出手势,示意大家分成两拨。一拨留在这里守护负伤部下的安全,一拨跟着他前去取扎比的首级。负伤的并不只是那名脸部被烧伤的部下,在同扎比教徒的战斗中也有不少人手臂受伤及落得疲惫不堪。元亲指示他们驻守此处——当然他们开始也坚持要和元亲同去,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下来——在留下的众人的目送中,元亲一行跨过瓦砾堆,向着南蛮城的方向继续前进。
攀登了无数级阶梯,降伏了数名疯狂信徒,终于……

6
元亲一行沿着阶梯一路狂奔而上,当让出他们的身影时,那个男人居然像迎接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张开双臂,满脸堆笑。
“Amazing!那元旦……啊不对,那眼带!难不成你就海盗老爹?”
这个操着满口蹩脚日语留着奇怪发型的男人,显然正是扎比教团的教祖扎比本人。虽然从远处看他的身材还算适中,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的体型真不是一般的壮硕。
长曾我部元亲自己在一般的日本人当中算是个子比较高的,他的众多部下里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然而一向以身高占据直接优势的他,和扎比一比却只是对方的肩部而已。
还不仅仅是这超越常识的纵向差距,扎比的身体就横向而言也是十分惊人的。虽然扎比教那身象征性的黑色装束遮盖了他的全身,但还是能隐隐地一眼看出里面那不乏锻炼的肉体,实在不是与宣扬神道的身份相匹配的可爱体型。和他周围的信徒站在一起,看起来就跟小孩和大人一样。而他这种南蛮人特有的体格让元亲的部下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
“……但是,为什么海盗老爹会来到我这个扎比乐园?莫非你们是想来信教?那样的话超大欢迎哦!”
一点也不介意元亲的部下们惊讶的样子,扎比还是那么开心地自顾自说着。
“任何人的心都会被俘获的……这就是扎比教的力量!”站在扎比周围的信徒们也立即附和。
“可恶,在小看我们吗?”元亲跺着脚答道,“你在哪里见过有人想要信教却带着大炮闯进来的?”
“No,No,这种事经常有的。是不是类似骑着盗走的军用马在夜晚的城墙上搞破坏的感觉?爱太过于充溢,结果才变成了暴走的飓风。来,坦率一点,和我们一起来交流爱的话题吧!”
“不是!我们才不是想来信教的!”
“……真的不是吗?那你们来干什么的?”
元亲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急躁,他再也忍不住开始大叫起来。
“你们这群混蛋把我们的年轻部下骗来洗脑了是吧?别跟我说不知道,我们当然是来把他们带回去的!”
“哦!出于对部下的爱吗?为了他们还专程冒着危险赶到扎比这里来了吗!”不知为何,扎比那巨大的身体竟然整个透出兴奋的气息,“这才是真正的爱!无私的爱啊,妈妈!”
扎比的脸上满是喜悦,继而向元亲伸出他那比一般人大得多的双手。
“你是真正懂得爱的人。我为海盗老爹感到深深的陶醉!请允许我叫你一生大哥吧!”
……这家伙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
元亲理所当然被震惊得哑口无言,而这震惊很快就变成了疑惑。
这个男人真的是扎比教的教祖吗?难不成她只单纯是一名大将的替身?疑问在元亲脑海里不停地打转。
从这个扎比的外貌和语气来看,他实在不太像一位理应很严肃的宗教教祖,这是元亲抱有疑问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扎比对自己这一班人的态度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元亲这样想不免有些奇怪,但由于他们的袭击,扎比教的教徒们刚才的确流露出不少被害的情绪。
元亲他们作出那样的行为无疑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可是作为执掌一个教团的教祖,在受到攻击后竟然对元亲一行没有表露丝毫愤怒和憎恨,反而一副非常欢迎的样子,甚至要对元亲使用亲昵的称呼,这正常吗?
“……啊,咳!”元亲干咳了一声。
必须探索出面前这个南蛮人的真正用意和真实身份才行,元亲在心里作出了这个决定。
“……啊,可以呀,只要你们把财宝交出来。”
“财宝?我所拥有的财宝就是‘爱’呀!”
元亲不禁无力地叹了口气:“那什么……我要的不是这种飘忽不定的东西,而是眼睛能实实在在看清楚的真正财宝。当然你们还要把我被洗脑的部下还回来,这样的话我就让你叫我大哥。”
“爱不是飘忽不定的东西!是可以看清楚的!”
听了元亲的话,这个叫扎比(姑且认为他是)的南蛮人笑嘻嘻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而他周围同为南蛮人的教徒们则悉悉索索地不知在搞什么。然后递了一样东西到扎比手里。
这时,扎比张开双臂高声呼喊:“看,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
当元亲清楚眼前的东西后,他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南蛮人,两手竟各持着一架巨型大炮,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啊?
“哦,大炮!那是大炮啊!”
“可这……这么大的东西他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太……太卑鄙了,这个混蛋!”
面对扎比手中突然出现的可怕凶器,元亲的部下们不由得惊恐万分。他们声音的状态正好体现了自己的内心,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隶属于长曾我部军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大炮的杀伤力有多强。
而将大炮轻松握于手中的扎比则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不是卑鄙哦,这可是代表着爱的火箭炮!”
“等……等一下……”
“爱是一种无私的东西,请接受我这熊熊燃烧的爱吧!”
元亲的制止声没能来得及,伴随着微笑着说出上面那句话的瞬间,从扎比手中的两门大炮炮口中飞出威力慑人的钢铁炮弹。
扎比教本部的南蛮城最上层顿时化一座充斥着痛苦哀鸣的地域。一般用于破坏城壁或城寨的大炮,此刻却不断朝元亲的部下们喷着火舌。宛如之前小扎比那样的连环爆炸,无情地追随着四处逃窜的人群。而被炸飞的不仅仅是元亲的部下,墙壁上接连被轰开大洞直指蓝天,元亲一行踏足而上的台阶也埋葬在了瓦砾的海洋之中。
一旁的扎比在毫不吝惜地播散死亡炮弹的同时,向着众人高声宣告。
“要爱还是要死,你们自己选择吧!”
“扎比大人真是我们邪恶的父亲啊!”
“扎比大人今天的表现也好棒啊!”
尽管对于在屋内实行大炮攻击的蛮行难免责备,但教徒们仍不约而同朝教祖报以欣喜的赞誉之声。这时,一边忧心着部下们的安危一边躲避着乱飞炮弹的元亲忍不住叫道:
“这是你们的城楼吧!像这样乱来真的好吗!?”
“你在说什么呀大哥?”
伴随着对元亲问话的回答,扎比的大炮又射出了一枚新的炮弹。
“都怪大哥你们在外头用火箭加农炮攻过来,还让可爱的小扎比‘砰’地一声全被炸掉,历史悠久的扎比乐园才变得这么残破不堪。既然已经破坏到这个地步,那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也绝对可以再聚集信徒,建造更漂亮的扎比乐园!”
他真是说到做到,全然不考虑自己的城池会遭到多严重的破坏,仍在毫不停歇地发射着炮弹。
“混帐!”
在四处穿梭的炮弹中向前方行进无疑危险万分,但元亲还是决意对扎比尝试一次突袭。此前虽然还同恐慌的部下们一样,只能顾着躲避扎比那惊人的大炮袭击,但在不知不觉之间其实己方已处于打防御战的一方。不管怎么说,即使元亲能做到毫发无伤,如果部下们被全灭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元亲略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继而朝扎比直线疾驰而去。
注意到他的行动,扎比遂向信徒们一声号令:
“各位,为了扎比,请你们切腹吧!”
Yes,扎比!”“Yes,扎比!”
遵从教祖的指示,信徒们一拥而上站到了扎比前面。他们的意图比这屋中的火更加显而易见,是要用自己的身体筑成人墙以抵御元亲的进攻。就这些信徒来说,他们应该明白一路追击过来的元亲是多么刚强勇猛的人物,毕竟之前元亲用大火枪将小扎比扫荡一空的事实众人都已知晓。但即便如此,信徒们脸上仍全然不见恐惧之色,凛然直视着元亲冲杀而来。
“烦死了,躲开!”
“反对!被告正在侵犯扎比的领地!”
舞着惯用的大火枪不停地挥斩、砍杀,有时甚至得用上自己那久经磨练的拳和脚,元亲在蜂拥而至的信徒浪潮中艰难地开辟着路。然而信徒的人数实在太多,眼看扎比就在触手可及的不远处,却被一波接一波的人流所阻挡,令人不禁倍觉这距离实乃无限遥远。
正因如此,元亲才更不可能止住前进的脚步。先不说如今的他早已不能叫毫发无伤,光是挥动巨大火枪带来的疲劳感便说明这决不是件轻松差事。但元亲还是不停地挥着枪,努力朝那个用大炮炸飞了部下们的扎比的方向前行着。可是……
想想这一日,与他交手的人数也有好几百了吧,而现在还要对付这帮新近涌上来的教徒……这时元亲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不知不觉间,他停止了挥枪的动作——眼前正挥刀朝他砍来的信徒们,正是他想带回去的出走部下!
在战斗最高潮时注意力被引到别处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对此元亲理应是非常熟知的,但此刻的他却不幸犯下了这个愚蠢的错误。他的意识被这些突然出现的部下所牵引,尽管只在一瞬间,但就是这一瞬间,让他感到自己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以致陷入无法动弹的境地。元亲被打倒在地,之前趴在地上早应丧失斗志的信徒见状竟立刻振作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脚。
元亲自然奋力挣扎试图甩开信徒的手,但这时敌人已经将他逼至极近的距离。去斩杀新的敌人?他又做不到。对一度曾是自己部下的人毫不犹豫地实施杀戮,类似这样的行为他长曾我部元亲干不出来。
霎时,只见元亲再度抬起一只手臂,但手中没有大火枪,而是赤手空拳。
不过,光凭拳头要把从四面八方涌上前来的信徒一并打翻,这是不可能办到的。眼看元亲的前进就这样被阻拦下来,他的身体更在信徒的人潮中被渐渐吞没。
——在拳头与团团包围的信徒拼命搏斗的同时,元亲猛地看到一副他自己不敢相信的景象。
那是站在信徒人墙的对面、正得意微笑着的扎比的身影,而他手里的大炮炮口不知何时已对准了元亲的方向。
“你……你干什么混蛋!”元亲不住地挥着拳叫道,“这里还有你的信徒在!”
“各位信徒,请相信我。就算死去了,你们也一定能在爱的力量下去往天国的哦!”
“胡说!”
扎比的妄言自然引来元亲的怒骂,接着他朝四周围过来的信徒们——特别是此前还与自己在一座城寨里同省息共度日的伙伴大声喊道:
“喂,你们快离开这里!那个南蛮混蛋要把你们都一并处置了!”
然而可悲的是,信徒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就算我死了,骨灰也要撒进扎比城的喷水池里……”
“……即便肉体消失,我的灵魂也与扎比大人同在……”
面前这群信徒个个都陶醉地自言自语着,脸上的神态俨然是作为一名殉教者的迷离恍惚。
见此光景,扎比朝元亲发出了得意的声音:
“那么大哥,拜拜喽~”
话音刚落,便见他说里的大炮点着了火。
……那是一幅多么不可思议的景象!或许是力量集中到极限造成的结果,眼见扎比的大炮中发射出炮弹的那一瞬间,紧紧环绕着元亲四周的时之狂潮,猛然生出和迄今为止完全不同的异变。从炮口飞出的炮弹,为防止元亲逃跑而拼命凑上来袭击的信徒,以及胜劵在握高声狂笑的扎比的身影,对此刻的元亲而言似乎一切动静都化作了我慢镜头。
照这样下去,不管是自己还是这群信徒,所有的人都会在这枚直射过来的炮弹的威力下丢掉性命。在这突然放慢了节奏的离奇世界中,元亲的思考得以持续下去。还不只是这样……如此一来,部下们也一定会立刻决定追随自己而去。失去了自己这个首领的部下,显然并没有能力抵抗扎比的大炮和那群狂妄信徒的办法。
那样的事情是元亲无论如何也不容许发生的。按理说,把部下牵连到这场战斗中来,责任也在于他自己。作为老大,他又义务把他们平安无事地带回城寨去,怎么能看着他们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疯狂信徒围堵、然后被炸死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元亲不由得咆哮起来。
就像在海上与一头巨大鲨鱼搏斗时一样,元亲不顾一切地死命挥舞着手中的大火枪——当然还要注意别伤害到自己的部下。被枪的气势所波及,10人、20人、30人……只见扎比教徒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弹飞到远处。诚然元亲是以力大无穷着称,但现在这般无可比拟的爆发,原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躯里竟蕴藏着如此惊人的能量。
“哦。这就是你在失火现场展示的所谓力量啊!Fantastic!不过,还是得跟你说声再见。”耳边传来扎比幸灾乐祸的声音。
总算是回归行动自由的元亲,顷刻间一枚炮弹已经飞到了他的眼前。可以说上天根本没有赐予他一点点用于躲开炮弹的时间。
来不及多作思考了,已有所觉悟的元亲再次抄起那把击退了无数信徒的枪。伴随着裂帛呼吸的一声咆哮,对其倾注全身心的力量,元亲举起爱枪在空中再度一挥!而此时在场的部下眼里,数小时前的那个老大和面前这幅身影也刹那间相互重叠起来。正如之前用风压将小扎比群吹散时的情景一样,元亲挥动着的枪再度散发出鲜红色的战斗气息。但此刻和当时的决定性区别在于,这次元亲的爱枪是直接对准一枚正朝这边飞来的钢铁炮弹的中心。
炮弹本身就有重量,加上在火药的作用下从大炮发射出时的阵势更是威力无比,用枪从正面对其迎击的元亲,可想而知从他的手到肩部将遭受如何巨大的冲击和痛楚。元亲要是稍不留神,炮弹就会冲开他手里的枪,直接击中他的身体进而将其炸成血肉模糊的尸块。
“啊喝!!!”
然而元亲却打破了这枚炮弹带来的压力。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靠腕力去回击迎面飞来的炮弹!下一秒钟,奇迹出现了:炮弹在一个离他极近的地方气势全无戛然止住,接着重重坠下将地板爆破。
“骗人!怎么会这样!?”
而展示出超越人类能力的代价,便是双臂上正不断蔓延着近乎麻痹的猛烈疼痛。刚才的那一击,或许已经震裂了手臂上的一两块肌肉也说不定。但即便如此,元亲仍强忍着痛苦飞奔上前,目标当然是此时正发出惊恐大叫的扎比。
要说这扎比,面对元亲创造的奇迹也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但他很快也恢复了平静。为了阻止突然朝自己冲上来的元亲,他端起双手的大炮从左右各发射了一枚新的炮弹,可惜并没能捕捉到元亲的影子。元亲重获自由的双脚,以远远超出扎比目测之势在地面上极速狂奔。
“完了完了,大哥,我现在超火大了!各位,要好好保护你们的扎比哟!”
被元亲那超乎人类的表现深深震惊而陷入僵化状态的自然也包括扎比教的信徒们,但对他们来说,扎比的声音就是神之声。教祖的一声求救,立刻使他们自动筑成一面新的人墙。
而趁信徒们上前阻止元亲的间隙,扎比却又了令人意外的行动。他装备在双手的两门大炮不再瞄准接近的元亲,而是朝向了自己的脚下。
3……2……1……LOVE!”伴随着这短暂的报数声,扎比对地面实施了发射。
紧接着,元亲目睹了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扎比那足足有元亲2倍以上重量的巨大躯体,竟轻飘飘地朝空中浮了上去!原来他是接从大炮发射出的炮弹和火药的威力,让自己的肉体脱离了重力的支配。
“哦哦,扎比大人背后生出天使的翅膀啦!”
“这是奇迹,奇迹啊!”
面对教祖展示的极具威胁性的动作——人体浮游,信徒们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正处于交战当中,不禁对扎比的壮举报以充满兴奋的惊叹。

“知道为什么我要飞向天空吗,大哥?”空中响起扎比得意的声音。
悬浮在半空的他一边灵巧地翻弄着大炮,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是为了能在安全的地方将爱赋予大哥!献给大哥的火葬!”
扎比在空中再次给两门大炮点上了火,恐怕这也是南蛮的机关技术之一吧。炮口发射出的不再是之前的炮弹,而是赤红色的庞大火束!
火焰喷射的气势支撑着扎比的身体足以在空中继续漂浮,而对于元亲来说,则意味着炽热的火焰将直冲着他的头顶倾泻而下。但就连这如大雨般倾泻的炽热火焰,和元亲全身燃气的怒火相比也算不上什么。
“啊?你以为凭飞到空中这种把戏就能从我这只鬼面前逃走吗!”
元亲顶着火焰的高温——或者说,此时的元亲已经感觉不到那种东西了——向悬在半空的扎比追去。
毫无疑问,元亲身后并没有长翅膀。不管他手里的火枪是多么巨大的物体,也够不到扎比所在的空中的位置。而这件事跟此时的元亲也没任何关系,只见他用脚蹬着地面使劲往高处跳跃,一名信徒想上前协助教祖将他砍倒,却反被他一脚踩上脑袋,为元亲的向上攀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居……居然把我当作踏板!?”被元亲踩了头的信徒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口中迸出惊愕的悲鸣。
元亲的身体不断跃向高空,终于,他来到了超过扎比的高度,然后两手抓着爱枪顺势抡过头顶。
而这时的扎比脸上已清楚地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也许在一瞬间他想要找点什么东西保护自己,但他的双手已经用在了供自己飞向天空上面,如果要再用手抵御元亲的一击,他的身体就会因失去推进力而向下坠落。
“——去死吧!”
元亲使出浑身的力气,对准扎比的头顶将大火枪用力往下一敲。
My God————!!!”
只听得一声惨叫,扎比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坠了下去,且头部率先与地面亲密接触。


7
元亲调动全身之力对扎比使出的一记重击,其反作用力使他自己也急剧往后方转身倒去。不过长曾我部元亲多年纵横怒海之上,早已练就卓越的平衡感,这点儿冲击根本难不倒他。元亲在空中便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完全不同于先前用头顶触地的某人,以优雅华丽的姿态稳稳地降立于地面。
“哟嗬!好厉害啊大哥!”
“果然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大哥!”
从扎比的炮击下解放出来的部下们向着落地的元亲纷纷围集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老大由衷敬佩的自豪感。扎比发射的炮弹显然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身负重伤而倒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即使飞奔来到元亲身边的部下也没有谁是安然无恙的。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那一张张脸无一不挂着血污和煤炭,但他们原本也是粗人中的小兵小将。都深知在战场是牺牲不可避免。而现在,他们只是对信赖的老大发自内心地表达祝贺之情。
元亲举起一只手以回应众部下的欢呼声,然后对一旁坠落至地的扎比瞥了一眼,继而扬起嘴角:
“跟我较量的事,你还是留着到阴间去自夸吧?……喂,你们这帮小子还不退下!”
……另一边,已落得个个狼狈不堪的扎比教徒也集合到了他们敬爱的教祖身边,但映入他们视线的扎比,确实一副说成狼狈都不够、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衰样:他的头部陷进了地面,裸露的部分至下半身则直挺挺地朝天倒立着,看上去犹如南蛮城的最上层出现了一座突立的小塔。而扎比坠落下来,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一分多钟了,在这段时间内,他的身体竟没有稍微动弹过一下。
“哦哦,这是怎么回事!扎比大人他……扎比大人他抛下我们去天国了!”
Reject,扎比!”
Good luck,扎比!”
信徒们就地跪下,一边流着热泪一边瑟凉地叹息道。那巨大躯体形成的神圣墓碑,对其紧抱不放的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正式离开了元亲的原部下。
“喂,你们……”这群信徒已经丧失了斗志,元亲不禁走近全然陷入悲观的他们说到,“也差不多该醒醒了吧,这个南蛮骗子已经完蛋了。”
但很明显信徒们并没有作出半点反应,就像没听到元亲说的话一样,他们只是紧紧抱着扎比倒插在地上的身体,不停地嚎啕大哭。
而即便如此,元亲也没有放弃对他们的劝说。
“所谓的天国又在哪里呢?想要在想要在这个乱世中乘风破浪,只有靠自己的本事和值得信赖的同伴。——而你们,在这段时间之前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这次……总算有反应了。
一大半信徒至今仍停留在耳空一切只知道流泪的状态,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停止了流泪,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朝元亲的方向看去。
元亲定定地注视着他们空虚的双瞳,继续说道:
“小子们,你们不认得这张鬼的面容了?”接着他交出了在场一个原部下的名字,“是我,曾经和你们共举一面大旗的长曾我部元亲,你们真的想不起来了吗?我跟你们之间的兄弟情谊,难道真凭那骗子教祖的歌声就能被消灭,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东西吗?”
然而过去的部下们依然面无表情,眼睛里透着空虚的光芒。于是元亲用更加真挚的语气继续进行开导,为了不至于被他们身后信徒的哭泣声盖过,他把音调又抬高了几分。而从他背后,也传来部下们“快醒醒吧!”“回到我们这边来!”“一起再跟大哥去寻宝吧!”的劝诱之声。
终于,慢慢地,元亲发现已经变成河童头的众部下的眼神里,逐渐荡起一点点熟悉的光彩,他们的身体也开始不住地发起抖来。
这时,过去的一名部下缓缓地开了口,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是想从嘴里发出什么声音。
“什么,你想说什么?”
不管是多么短小的词语或一个句子元亲都不想错过,他连忙把耳朵凑过去。
“……大……、……大……”部下只发出这一个音。
“大?大什么?把后面的话好好说出来!”元亲耐心地鼓励着他。
“……大……、……大……、……大……、……大……、……大……”部下死命张开嘴巴想说出一个词,而元亲也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需要确认,当他能准确地说出那个词时,便证明他的记忆已经恢复,洗脑术也就被解开了。
看着曾经的部下奋力发音的模样,元亲屏息凝视,静静地等待他说出后面的那个字。
“……大……、……大……、……大——!”
“啊~吓我一大跳!一瞬间还以为完蛋了!”
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已完全人柱化的扎比突然苏醒,从地面拔出头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信徒们悲伤的眼泪顿时化作欣喜的欢笑,扎比这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之后信徒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让那名正竭尽全力发音的原部下戛然止住,他那差点就要突出的后一个音就这样被扼杀回去了。
不,还不只这么简单。直到刚才他还确实迎着元亲的视线,如今已经完全转到苏醒的教祖那边去了。
“不过,没关系。我的头虽然现在正一跳一跳地痛,但有爱就不会死亡的!”
额头上明明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但扎比仍坚定地昂起头微笑着说道。
“快看!扎比大人又创造了一个新的奇迹!”
“扎比大人从花园里回来了!”
比死亡更令人动容的苏生,复活。在圣人创造的奇迹当中,这应该也算得上“之最”了。奇迹就在眼前发生,信徒们的信仰之心——也就是洗脑——也因此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而此刻的元亲也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着苏醒过来的扎比。
字啊空中使出浑身力气给他迎头一棒时,元亲的手心也确实有所反应。毕竟他有过多次出生入死的经验,在收到由钢铁制成的大火枪狠命一击的情况下,要是头骨没有碎裂,脊髓也没有折断,那真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再加上扎比还顺着元亲挥下枪的势头,从头部直接栽进了地面,这股冲击也不小啊。能够存有一丝气息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状况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能没事似的重新爬起来?
“哈哈哈,你很吃惊吧大哥?”似乎看穿了元亲的想法,扎比嬉皮笑脸地说道,“扎比的body,是爱之力量的化身!爱禁得起棒打!所以我也禁得起!邪恶的大哥的攻击,根本起不了效果!”
当人类目睹自己全然不感相信的现象时,由迄今为止构筑起来的常识和价值观所支撑的对世界的信仰,往往会在那一瞬间发生动摇。元亲自己虽有所以是而不愿承认,但他对这个叫扎比的男人拥有的超人性,也不得不开始产生一种近乎恐惧的感觉。
连身为老大的元亲也是如此,他的部下们自然更不可能保持冷静。“喂喂,真的假的?”“莫非那家伙真的是神的使者?”之类的窃窃私语开始在人群中四处蔓延。
“很好!假如你真是不死之身,无论经历多少次我都会送你去地狱,直到你没有力气回来为止!”
这样下去不行。为了遏制部下们的动摇,起码为了消除自己心里滋生的那一丝不安和恐惧,元亲再次向扎比提出了挑战。
“哦哦,各位!这次就轮到我们从那背信弃义者手中保护扎比大人了!”
注意到元亲有所动作的信徒们也不约而同打算再次筑城人墙,但不知为何扎比却说着“Nono,没事的”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我也犯了一个小错误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是不好的。”
元亲当然不会去理睬扎比的话。一边高喊着爱一边用大炮攻击你,就是这家伙的真面目。不需要有一丝犹豫,不容许有半点疏忽,对付这个叫扎比的骗子宗教家的最好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打垮他,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叽叽歪歪。这便是元亲的想法。
但是,面对元亲猛然逼近的摄人气势,扎比竟丝毫没表现出慌张地想要逃走的样子。他张开双手悠然地环视着在场的信徒们,以异常平静的语调诉说道:
“大哥也是个懂得飞空技术、还能将我的炮弹打回去的厉害人物。我很喜欢大哥这样的人。我在这里宣布,引入飞行级别制度并任大哥为扎比教海军总督!”
“教祖不计前嫌以德抱怨的宽容之心,简直就是爱的化身!”
“谁会愿意成为你们的同伴!”元亲在心里大声呼喊着。对扎比和信徒们的话他只觉得阵阵恶心,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声不吭地朝扎比的方向狂奔过去,然而这时……
“好,各位,新的干部诞生了。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同歌唱,庆祝大哥与他快乐伙伴们的入教吧!——为大哥献上我们的祈愿!”
“祈愿!”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由扎比起头,扎比和他的信徒们突然开始放声合唱起一首有着奇怪节拍的歌。配合随意的音律,歌曲从头到尾只有是单纯重复着“扎比”两个字,实在不是什么教人越快的听感。而在这歌传入耳朵里的一瞬间,元亲立即赶到记忆之巢和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了。
毫无疑问,元亲完全没有想要听扎比说话的心思,但在不知不觉间,他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与这首歌有关的事情。
当记忆的闸门打开,在那浩如烟海色味各异的印象元素中,元亲急切寻找着里面似成相识的形状……没错,可以肯定的自己以前绝对听过类似的歌,尽管细节部分多少有些不同,但它的确就是不久之前在城寨内询问部下情况时所听到的那首。
当时那旋律一经入耳,元亲就开始头痛,全身充斥着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不适感。而现在扎比和他的信徒们合唱的这首歌,与其说是带来了不适感,更不如说是让元亲的身体处于了一种被浮游感所环绕的状态。没有造成头痛,但它正渐渐引领着元亲的思考步入一片朦胧柔和的光芒中。而据之前部下的报告,那家伙不就是听了这首歌以后才去入教的吗……
“…………啊!?”
等到回过神来,元亲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视野已经变低了一截。他明明应该正在为使出让扎比闭嘴的一击而向前奔跑,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早已停了下来。停了也就算了,但为什么双腿竟死死地僵在原地动不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然而扎比教徒们的合唱似乎并不打算允许元亲思考下去。虽然他极力想要搞清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但阴魂不散的“扎比”之声仍响彻耳畔,不容他继续再作思考。一片混沌之中,元亲仿佛看到扎比正微笑着对自己招手……他想直起身来,却还来不及实行,就发现配合着音乐的“扎比”循环连唱的诱惑,已经吸引自己和扎比教徒们的思绪一起朝那个方向飘去。扎比的河童头,发音怪异的日语,随口而出的“爱”,这一切都似乎不再那么面目可憎,反而激发出心底的无限怜爱之情……
幸好,元亲体内还残存着的最后一丝理性让他认清了事态的真实和危险。那首歌就是洗脑的元凶。长时间聆听那首歌的人,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就自动变成了扎比教的教徒。
目前身体已经几乎无法移动,声音也发不出来,但元亲仍尝试着集中意志力,拼命努力把脖子往身后扭。他的部下们现在怎么样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确认一下。
好不容易扭了过去,但他所看到的是:大家全都跪在了地上,有的人甚至趴着,每个人的目光都失去了焦点。还有人嘴里流出了口水,其中几人则已经像扎比教徒一样,口中喃喃念着扎比的名字。
不能再这样下去。看着部下们的样子,元亲的头脑霎时清醒了许多,这把清醒激励着他对灌了铅一样的四肢死命用力。引导部下,保护部下,这是他作为老大的存在意义。只要是为了他们,元亲就一定能聚回无止境的活力。他调动起全身的意志和肌肉,打算站起来给扎比送上华丽的一击。
但元亲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不听使唤了。犹如被钉子固定了一样,他的手和膝盖都紧紧地贴在地上,全然不见些许抽动。明明是呼喝声,发出来以后也变成了疲惫的喘息声。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大哥,没有人抵抗得了爱的。好了,看着我的眼睛,老实一点。让我们手牵手,心中怀着对世界人类的爱,沸腾吧!”在教徒们的大合唱中,扎比微笑着牵起了元亲的右手。甜美的诱惑,元亲可怕地意识到,自己已几乎要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开……、……开……、……开……”但他再度发出了喘息声。
“什么?你想说什么,大哥?”扎比凑过脸去问道。而此时,扎比教徒们的赞歌嘹亮依旧。
“……莫非你想说的是,好开心?”
“……开……、……开什……、……开什……”
Nono,大哥。人家的name不叫什么胡扎比啦,就叫扎比。”
“……开什……、……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在南蛮城的最上层回荡开来。这是从长曾我部元亲体内深处发出的灵魂呐喊,扎比教徒们的洗脑歌所带来的甜美感觉,也顿时被她心中充溢的感情一举清扫干净……元亲终于成功地喊出了声音!
这绝对称得上是“满腔愤怒”,但并不是对扎比的。站在长曾我部军总将领的立场,居然会一度那么无用地被狗屁教团的烂歌牵动心灵,元亲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而就在被愤怒包围的情绪下,元亲开始质问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谁?”
“……大……、……大……哥……”
理应不可能得到答案的自我质问,声音小到足以被扎比教徒的歌声所淹没,连自己都好不容易才听到的质问,这时元亲竟听到几个人的回答!那声音比刚才元亲的更为微弱,但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元亲循着声源的方向往后面看去……目前来说要做出这个动作还是很费劲的,但他觉得比起之前已经容易很多了。部下们仍旧盘在地面上,双瞳映出毫无生气的空虚眼神。然而刚才回应他的声音,他可以确定那绝不是幻听!
“……这个世界上……最有能力的……男人是?”
“……大……哥……”
这一次,元亲用自己的眼睛加以了证实。直到刚才还一脸呆滞地看着前方的一群部下中,有几人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对他的问话作出了反应。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他听来这一声“大哥”比第一次更加响亮,发得也更加顺畅。
那就再确认一次。
“……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大海的男人是?“
“……大哥!”
每交流一次,部下们的双眼和表情就找回一缕生气。不,不仅仅是部下们。每给他们进行一次问答,元亲就感到体内恢复一丝活力,想要加入扎比教的感觉也在逐渐淡化,一点一点变回了那个平时的自己!
“……哎?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扎比察觉到苗头不对,不由得开始嘟嘟囔囔,而他的信徒们还在放声高歌。
由躯体带动双手双膝剥离了地面,元亲缓缓地站起身来,随即一句高声大喊。起音量之大,连众教徒的合唱都被压了下去。
“……兄弟们!叫出鬼的名字!”
“——元!亲!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元亲眼前的部下,仍就以空虚眼神注视前方的人已遍寻不着了。嘴里留着口水的人,以及和扎比教徒一起唱着歌的人也没有了。每个人都恢复到元亲熟悉的那一张张属于海盗的脸庞,并对他露出了微笑。而连绵不断地充斥在他们耳朵里的扎比歌,现在也不过是一种讨厌的杂音了。
“好,兄弟们。”精神和肉体都完全脱离了束缚的元亲转过身来面对扎比,脸上挂着会心而无畏的笑容。
“兄弟们,要不要按我们海盗的规矩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一点颜色看看?”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挥舞着热情的拳头,部下们以撼动大地之势给予了回应。
而在此情此景之下,对元亲的问话报以狂热响应的,似乎还不仅限于站在他后方的部下们。
“哎!?为什么歌声停止了?喂喂,等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原来河童头信徒中的一部分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合唱,并向着元亲队伍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等等!等等!帕雷斯,蹦太郎,邦乔,卡布里乔,大家快回来啊!再来一起唱爱之歌嘛!喂,等一……”
“给我住嘴。这几个家伙是我的部下,别再用那些恶心的名字来叫他们了!……恢复得不错嘛,小子们。”
“……对不起,大哥。”
“……那个,听了‘扎比~扎比’的歌以后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在这种地方了……”
“……刚才,本来已经听到大哥拼命叫喊的声音了。可我却……”
“……真的非常抱歉!不但从城寨里拿走财宝,还对恩重如山的大哥举刀!我,我……”
“不要在意啦,兄弟们。”元亲搂着各个回归部下的肩膀说道,“你们不就是被那个输给我的教祖操纵了而已吗?不要小看我,难道你们认为鬼会去在意这么一点儿芝麻小事?”
“大、大哥!!”曾一度皈依扎比教的部下们,眼里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这不是悲伤,而是充满喜悦和感激的泪。
而目睹此光景的其他部下,也用声音来表达出了他们心中的感动于兴奋。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正是这曲“大哥”的大合唱,让被洗脑的部下重新恢复了神志。而在这南蛮城最上层响彻四方的雄壮之声,效力却不仅仅是到此为止。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和元亲本无任何关系的人在听到“大哥”的大合唱以后,竟也一个接一个地停止了扎比教歌。这次则轮到他们和被切断绳索的人偶一般,松弛无力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其中一部分人已明显恢复正常的神情,一边活动着酸疼的脖子一边寻思“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好了,现在怎么办,南蛮人?”在身后一片“大哥!大哥!”的欢腾之下,元亲静静地问道,“老实说我也根本没想到啊,海上壮汉们的热血呐喊不仅能让我的灵魂亢奋起来,而且似乎还把您的奇怪洗脑术导向了完全相反的效果。现在看来,已经不存在愿意赌上性命去保护你的信徒了哦。”
“嗯嗯嗯……扎比,陷入危机了,不过呢……呵呵呵~”
失去了声势,已处于极度不利地位的扎比,不知为何竟抖着肩诡异地笑起来。
“我还有一张王牌呢。想看?你们想看吧?——那我就给你们看。扎比emonHelp me!”扎比举起双手仰天大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围住了这个房间的四面墙壁轰然倒塌,从各个方向猛地闪现出四个巨大的黑影!
这四个黑影,从表面上看他们都有着和教祖扎比相同的装束,身高、体型、发型乃至服装都全跟扎比一模一样。但再仔细一看,它们和扎比本人之间还是有着明显差异的,它们和扎比本人之间还是有着明显差异的。其眼睛、表情及皮肤都是一般人类不可能具有的金属材质,此外扎比是把两门大炮装备在两手上,而这些与扎比相似的“人”则不是用装备,从它们的肘部往下,那分明就是大炮本身!
元亲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觉敏锐如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家伙的真实身份。虽一时之间令人不敢相信,但那这的确就是传说中的机·关·兵·器。
“觉得怎么样?这可是我扎比的杰作,扎比机器人1号、2号、3号、4号哦!人家最擅长搞机械的东西了~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科学力量!”扎比不无骄傲地挺胸夸口。
“……啊,能制造出这种东西,你还真是了不起。”
不带感情色彩地丢下这么一句,元亲随即转过身去。站在他背后的部下们全部一副惊呆了的表情,双眼直直地盯着从四方出现的额人型机关兵器。
“……喂喂,兄弟们,这是我们最后一项大工程了。别光在那儿傻愣着,来支援一下我啊。”元亲对半张嘴的众人喊道。
听罢这句话,部下们才如梦初醒版地纷纷把视线投向元亲。而他们所看到的,依然是老大那张寻不着半点儿不安、恐惧及困惑的脸。元亲的从容坚定无疑带来了极大的安抚效果,那些刚才还面部紧绷的人们,此时都得以缓和下来。随着机关兵器的出现一度完全止住的“大哥”之合唱,也从某个角落开始渐渐复苏。
“……好,那么我们开始吧?”元亲直面向扎比抬起臂膀向他招了招手。
“哎哎?看来你不怎么惊讶嘛,太任性了!”扎比不满地躲着脚叫道,“扎比机器人1号、2号、3号、4号!向大哥证明你们的爱有多强烈吧!”
造物主一声令下,四台机关扎比当即一起展开了行动。机关兵器特有的齿轮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四大巨体从四个方向朝元亲他们逼近!
但是,正如部下们刚刚所见到的,元亲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畏惧恶化焦虑之色。这不是在虚张声势,只因离开的部下均已回归自己麾下,只因此刻有他亲爱的部下在旁边声援。仅仅想到这一点,元亲就感觉仿佛被赋予了无限的活力。和失去部下比起来,区区几个机关兵器在那儿晃来晃去,实在算不上什么惊人的威慑。
面对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击而来的扎比机器人,站在原地直接迎击无疑是愚蠢透顶的想法。倘若是因恐惧而挪动不了脚步,只能采用那种战法都也情有可原。但元亲不是这样的人。他脚蹬地面纵身一跃,主动向从北边的方位接近的扎比机器人实施了袭击。
对于战斗可谓倾注了满腔热血的元亲,从来不会让恐惧占据自己的心。就在自己的身体和扎比机器人只剩极其微小之距离的间隙,他已经看穿了扎比机器人的致命弱点!正如其外表方面的相同,扎比机器人的一个个动作都和扎比本人如出一辙,但和扎比相比,他们的速度却降低了一段乃至两段。即便拥有南蛮令人惊叹的机关兵器技术,要还原本尊的速度似乎还是不太可能。当然,能够赋予机关兵器胜似人体的外表和动作,这本身也已经是令人惊叹的技术力量了。
总而言之,既然身为本尊的扎比早已是长曾我部元亲的手下败将,那这些还不如扎比的机关兵器则更不足以为惧了。
“干掉一个!”
元亲抡起大火枪狠狠地打掉了扎比机器人的头部。只见那颗头迅速飞离了扎比机器人的上端,躯体部分则冒着青烟向地面崩落。在扎比发出“不要啊!”的悲鸣的同时,长曾我部军众人“大哥”的呐喊之声气势大增。
而对元亲来说,势必是不可能一直都只盯着一台扎比机器人来比试的。就在他刚才砍掉那台扎比首级的关头,剩下三台扎比机器人用取代了手臂的大炮朝他一齐开火……然而,对此早有准备的元亲这时已然瞄准新的猎物展开了行动,三台扎比机器人射出的炮弹,贯穿的只是那具失去头颅、只剩下一具空荡躯体的扎比机器人。
同时受到三发炮弹直击的扎比机器人哪耐得住这等冲击,只听爆炸声起,硝烟随着残骸迸出的火光徐徐上升。
“两个!”
长曾我部元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和从西边出现的扎比机器人之间的距离已缩小到接近于零。众人还来不及作出回应,他的大火枪已经漂亮地刺穿了扎比机器人的躯体中心。
“还有一半哟!看我不来个大逆转!哇噢!一点都不危险!”
一场胜利具压倒性倾向的较量,满败当前却还不服输,看来有必要让他的悲鸣叫得更加响亮。
刺穿了第二台扎比机器人的元亲,直接顺着这势头将大火枪回旋一甩。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扎比机器人的身体沿着枪尖整个儿滑出,并准确地朝扎比的方向飞过去。而扎比这次的悲鸣,仍旧可怜地被元亲不断的快击而引发的阵阵欢呼声所淹没,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三个!”
此时的元亲当然也无暇去理会扎比叫得有多惨,因为新的敌人已经近在眼前。从东边出现的扎比机器人抬起相当于人类手臂部位的大炮,像锤子一样从上方往下重重一挥!
空中响起一声发闷的金属撞击音,只怪这扎比机器人没有搭载能改变表情和发出人声的机能,要是拥有这些机能,它的脸孔一定会因过度惊愕而歪曲,口中也一定会发出苦闷的叫喊。
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扎比机器人相当于双臂的部分消失了。
不用说,这并不是什么突然变出的华丽戏法,而是长曾我部元亲的壮举。那扎比机器人正想以双臂朝元亲的头部砸过去,不幸的是它的速度却远远落后于元亲的敏捷,两下就被元亲神速的枪砍掉了攻击武器。而没等脱离的双臂掉落到地面上,元亲的大火枪已经早早扬起,从其头部一刀直下,扎比机器人的身体顿时一分为二。
“……啊啊……扎比emon3号也被干掉了……就只剩下最后一台了,不能输,绝不能输啊——!”
“这下就到最后了!第四个!”
面对残留下来的最后一台扎比机器人,元亲并没在做出快步上前乘胜追击的动作。犹如一名熟练的渔夫用鱼叉刺向巨大猎物时一样,元亲使用浑身力气,将大火枪对准接近过来的最后一台扎比机器人投掷过去。刹那间白光一闪,扔出去的枪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扎比机器人。于是,在一片火花四散的嗞嗞声中,最后一台扎比机器人也被消灭了。
“大哥!!!!!!”
“嗯!”元亲握拳朝向天空,对沸腾起来的部下们给予回应。
走到墙边一把拔下插在上面的大火枪:“接下来……”元亲站在那里没动,视线所及之处是此处剩下的最后一个敌人。
“您打算到哪儿去啊,南蛮大人?”
就在众人围胜利欢呼雀跃之时,扎比已蹑手蹑脚地想趁人不备溜走,偷偷摸摸的动作结合他那笨重的体态实在有够滑稽,然而他这种小动作怎可能瞒得过元亲的法眼?
被元亲叫住的瞬间,扎比的巨大身躯开始强烈痉挛起来。
“如果是要去你最喜欢的天国,那就让我来好好送你一程吧。反正以后也不用再去别的地方了。”
也许是已经不再抱希望,扎比鼻子里哼哼着转向元亲,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在地上使劲跺着脚。
“爱一类的东西我已经获得很多了!总之,你去死吧!”
“哦?就是说你要跟我单挑了?好啊,放马过来。”
“我才不干那种野蛮的事。”
“……什么?”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墙壁上的……把手?”
看着扎比右手握住的东西,元亲歪着脖子猜道。那个从墙壁里面突出来的物体正如他所说,看上去似乎是为启动什么而设置的把手。
“大哥以为扎比已经没有玩牌了是吧?……但很遗憾,我的朋友可多得是哦。”扎比拉着那个把手说道。事到如今,说他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也不为过,但他竟还能笑得那么胸有成竹!
“协助我制造扎比乐园的NO·1好友曾对我说过,万一陷入危机,就把这个往下拉。”
“……你的朋友?是谁?”
“跟大~哥你这样的野蛮人可不一样哦。扎比的NO·1FriendNO`1 Tactician!扎比的危机,他会来救我的!”
刹那间,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疑虑在元亲心中扩散开来。
仔细想想,有着如此规模的教团本部,真的能不经这一带领主及大名们的许可就可以随随便便修建起来吗?而且,就算是扎比擅自成立了这个教团本部,难道他们打算放任不管?
印象中,在距离京城很近的地方修造起来的本愿寺,直到魔王·信长攻入之前,诸国的大名们也的确是从没对其出过手的。除了本愿寺本身拥有的势力为世人所畏惧的元亲之外,更多则是因为诸国大名都害怕神佛将灾于自己。
然而扎比教受到尊崇的人是扎比——眼前这个南蛮骗子。难道还会有领主和大名害怕那种东西吗?还是说这个骗人的宗教跟这一带的大名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要真是那样的话……
但这时,他的思考却被无情地打断了。扎比刺耳的声音没有允许他作进一步的推理。
“好了,会出现什么呢?会出现什么呢?人家好期待拉开以后会怎么样哦!救我。Tacitcian!”
扎比分外妖娆地一跳,将手中握紧的把手往下一拉……
……
突然,大地的震动向在场众人的听觉和触觉同时袭来!
手仍停留在把手上,但扎比的面容已变成扭曲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次真的地震了!?但,但是扎比,对这种事一点都不害怕!只要有爱就没关系。虽然没关系……救我啊,大哥!”
元亲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急忙回头对众部下大叫道:
“这不是什么地震!兄弟们快逃!这座楼要倒塌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化作瓦砾的天花板从高处轰然坠落,将长曾我部元亲的叫声和他们所在的屋子一并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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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奥州龙与少壮虎

………………!!!——本多忠胜
我便是那最懂得任用忠胜之人!——德川家康

1
从扎比教团所在的九州内地一直往东,乃是著名的武田信玄所统治的甲斐国。
信州位于上田城极近地方,两名男子正在此上演一场激烈的剑戟之战。
其中一人身披犹如烈火的赤红铠甲,年纪尚轻。这青年虽武艺精悍,但一脸尽显忠厚淳朴,前额绑着一根与铠甲同样鲜红的头巾。全身颜色均用于与之搭配的鲜红色,似是在彰显他体内激流翻滚的热血斗魂。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他使用的武器。其手里所握的是战国乱世中应用广泛的十字枪,只是一般人要靠双手才能加以利用的这款武器,在这个一身鲜红装备的青年这里则用单手便能操纵自如。
而且还不止一把。毫不在意其长度和重量,他左手和右手各持一把,宛若飞舞抑或跃动,两把枪分秒不差地对敌人实施者连续不断的攻击。此乃世上为止罕见的“二枪流“。即便说战国天下地域广大,但能修得如此高超技艺的,想必也只有这青年一人。单从这个事实来看,便可断定此青年决非等闲之辈。
而他手操非同寻常的双枪用法委以较量的那个对手也正分毫不让地施展着自己的本领。
这一位亦是不亚于二枪流青年的年轻人。第一眼看去,首先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有着强烈风格的装束。比起斩击更易于保护头部的头盔正前方,一个比头盔本身大出很多的新月形装饰,似在诉说着主人的个性。
此人面都神情坚毅,却又丝毫不显残暴性的精悍,右眼为一条黑色眼带所遮盖。眼带造就的阴影,使他的双眼看上去有如残存了理性的锐利,实在教人难以忘却。包裹他身体的是有着如晴朗天色一般的蓝色铠甲,与一身赤红的二枪流青年恰好形成鲜明对照。
和他双眼同样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悬挂在他腰间的日本刀了。而他手上拿的这把刀虽说也到达一个超越常规的长度,样子却并非奇怪形状。他从腰间拔出的每一把刀,上面当然都刻着独一无二的名称,但看起来和常人平素使用的刀没有任何区别。
每一把……?没错,他腰间的刀之所以引人注目,全在于其数量。
通常于战国乱世中生存、将战斗视作粮食的人们,除了常用的大刀以外一般都会随身携带被称作“腰刀“的小短刀。而到了近几年,传闻那些出身荒野没有学过正规剑法的人当中,有的也将两把刀同时置于身体两边以求重量均衡。
然而我们现在说到的这个人,其腰上刀的数量可不是两把三把那么小家子气,而是左右各挎三把,既总共达到了六把。
无论以多么优秀的身体能力见长,或者出生在身份多么高贵的家庭,以人类的腕力来说最多也就左右各持一把而已。就算是要进行多么高深的修炼,也应该只会减少刀的数量,从来没听说过还要增加的。一个双手只能操纵两把刀的人,却在腰上挎了三倍之多的数量,可想而知其装束是怎样一副另类的状态。
然而很快,那些凭粗略印象猜测“不过又一个凡夫俗子”的人便不得不立刻推翻自己的认识——这六把刀决不是用来装饰门面的。
证据就是目前此人与那位操纵两把枪的青年之间的决斗场面。
赤红铠甲者的双枪,撞击、横砍、斩杀,神速的突袭层出不穷;而这边的苍天铠甲者,时而以一刀截下迎面的一击,时而双手握刀抵挡其招,或单手紧抓三刀继而转化为反击,待恰当时机更是动员起全六刀,给予赤红对手措手不及的袭击。
他在左右两手的五指之间巧妙地各夹一刀,持有的仿佛是野兽的利爪,以单手同时操纵三刀,以便在战斗到达最激烈的时刻也能根据情况随机应变,灵活改变用刀的数量。当然,能够将这听上去决非现实的行动化为现实,此人的身手也必定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身手果然不错嘛,不枉我千里迢迢从奥州跑来找你。”
“不胜荣幸。能与您这样的武士交手,在下也是高兴万分!”
不知双方的刀与枪究竟已经交锋到了何种程度?
彼此都把自己的血肉之躯放到了这亡命搏斗中,两人还能如此愉快地相互佩上两句。
“斗魂绝唱!——燃烧吧,吾之灵魂!”
尽管浑身为酷热所包围,仍然一边高声呐喊一边如活动自己手脚般轻松驾驭十字枪的赤红武者,名唤真田幸村。
GET UPOKare you ready?——不要形成习惯了哟!”
操着一口潇洒的南蛮与,像兽爪一样轻松玩转六把刀的苍天武者,则为“奥州笔头”伊达政宗。
众生很快就会知道,这两名展开了一场胜负难料之战的男子,均已是于战国乱世之中声明远扬的英雄豪杰。

2
真田源二郎幸村,是这甲斐国领主“甲斐之虎”武田信玄麾下的一名武将。
世人皆知的武田军旗号“风林火山”,将其中一节“——侵攻如火”的语句化为了现实的热血男儿,在武田军之战中任何一个战场都身先士卒的便是这位真田幸村。基于其在战场上的活跃表现,主君武田信玄也破例抛开了年龄上的因素而对他信赖有加。特别是在与信玄的宿敌上杉谦信之间两度爆发的川中岛之战中,他正是两军上下战绩最为辉煌的一人。
在名将、豪杰云集的武田麾下众武将当中,以誓争一二的刚用个性见称的真田幸村,凭借其热血澎湃的斗志和操纵自如的十字枪,还被送与了“天霸绝枪”的别名。而被冠以“日本第一兵”的另一个别名,也如实地阐明了他真田幸村的实力。
由于实力和功绩均受到认可,真田幸村现在已被任命担当此甲斐国要所之一——上田城的护卫。而这上田城也同川中岛一样,成为了这个叫真田幸村的年轻武将扬名立万的舞台。

那是后来于本能寺溃败的尾张人氏、魔王织田信长尚在人世、即将往京城方向进军时的事了。
对此魔王自己也曾不得不有所畏惧,武田信玄面对织田信长欲称霸天下而开始大举进军的行为,自然是不可能沉默以待的。身为铁血将领的信玄清楚地知道,要是让织田信长进入京城,不仅会使自己亦想谋取天下的心愿变得遥不可及,对整个日本而言也绝不可能有半点好处。因此,虽和上杉谦信之间已然形成了宿敌的关系,与北条家也处于长年征战不断的紧张状态,但鉴于目前更加紧迫的形势,信玄主动邀上杉谦信及北条氏政召开三方会谈,向他们说明魔王织田信长入侵的危险性,最后以三方协同消灭信长、在此期间内停止交战为条件,暂时缔结了同盟关系。
借此断掉了后顾之忧的武田军,遂从直指京城的魔王身后展开追击,开始一路向西行军。
不料,此时却有人利用这一点,轻而易举地钻了武田军的空子。
甲斐与尾张之间,有一个叫做三河的小国。和甲斐及当时信长的支配领土相比,三河连它们的十几分之一都赶不上。但这个小国的领主·德川家康,却在有一天突然率军攻入无信玄留守的甲斐领土内,并转瞬之间就包围了称得上是其玄关口的上田城。而从那时开始对上田城负责守卫工作的,正是“天霸绝枪”真田幸村。
这场战斗从开战之初起,幸村所在的武田军就处于绝对不利的局势。
作为名将,武田信玄的慎重及胆识是被所有人承认的,但这时的他想必心思都放在了与北条、上杉的同盟事业上,更加连做梦都没想到如三河之流的小国会来跟以精锐强大著称的武田军作对。为了筹备与魔王之间的一大决战,信玄把本国领土内的主要兵力都纳入了行军当中,使得上田城的防守陷于极度薄弱的状态。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真田幸村充当最后的保险,大概是源于长年征战于战场而练就的第六感所致。但总的来说,此时的武田军在数量上相对于德川军压倒性地处于劣势。
而更让负责上田城护卫的武将和士兵们深感绝望的则是德川军中一名武将的存在。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本多忠胜。
被天下人誉为“战国最强”的本多忠胜,引以为豪的便是远远超过七尺男儿、难以和普通人类联系起来的巨大身躯。他迄今为止尚未挨过一刀之伤的佳话,也在民间流传已广。
此外,这个本多忠胜还有一点为人津津乐道的地方,便是他的沉默寡言。
这沉默寡言的程度可谓是到了一定境界的。就连在战场上长年并肩作战的战友及随从,都从没听过忠胜哪怕发出叹一口气的声音。由于他是在太过于沉默,导致作为同僚的武将们中间开始出现“那家伙是忘记了张嘴的方法”的传闻。
不过,无论忠胜的沉默令他人觉得多么像个异类,他身为战国最强的武将在同僚们眼里都是有目共睹的,誓言对主君德川家康绝对忠诚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只要家康下达号令“给我上,忠胜!”,即使单枪匹马他也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入敌阵,对在场的所有敌兵以身传教“死”字的意义;忠胜只要将他手里如同“削石机”般的枪一加挥动,那一带就会瞬间被血腥味和惨叫声所淹没。他带来的死亡狂澜印象实在够强,以致从那可怕漩涡中侥幸生还的人们均不约而同产生了脱离现实的幻觉。
“本多忠胜体内闪现出雷电的瞬间,周围的人全变成了焦黑一片。”
“本多忠胜身后喷射出火焰的瞬间,他的移动速度也达到了三倍。”
本多忠胜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赋予同伴无限的活力,给敌人埋下深深的恐怖和绝望。
古有今川义元及势力范围有所扩大的武田、上杉、北条,今有尾张织田信长君临的强国,地处众多国家重围之下的三河国,能够抵挡他国侵略守得自家江山,说是拜本多忠胜所赐也毫不为过。
……出现在留守武田军面前的便是这个本多忠胜,伴随着德川军远胜于己方的兵力。
接到这一通报后,负责守卫上田城的士兵及武将的士气顿时被打压到极限。于是,与德川军尚未交战,主张投降的意见就占了大多数。
“——诸位将士,拜托你们头脑清醒一点!”
敢于站出来对投降论提出异议的,不是别人,正是真田幸村。
“我们不是荣耀的武田军武士吗?还没交战就向敌人投降,那要如何向交付我们守卫任务的主公交代!?”
幸村的质问果然一针见血。“主公”——即主君武田信玄的大名一经搬出,列坐诸将的脸上全都显露出动摇的神色。但即使如此,还是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抵抗论。倒不是他们对信玄缺乏忠义之心,只因战国最强武士本多忠胜的传说已然凌驾于那份忠义,对他们的威慑力更显巨大。
一名武将埋着视线,不无小心地低声说道:
“……但是真田阁下,面对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白白地出送死,这岂不是愚蠢至极吗?倒不如忍受一时的屈辱降伏于他们,待他日再夺取胜利……”
“你说什么!谁告诉你没有胜算了!”那名武将话音未落,幸村便毫不客气地将他顶了回去。
上田城的异变,估计很快就通报到了还在往西行军途中的信玄主力军队那边。这样一来,信玄应该会立刻中止前往京城的行军,带着全军返回上田城。不管他德川军人马何其众多,都不及信玄率领的主力军队声势浩大。
“也就是说,只需假以时日我们就能等到主公回来了。我方有充分的胜算,难道不是这样吗,诸位?”
此时幸村发表这番强烈的发言是有相应理由的。幸村一行负责守卫的上田城是相当于甲斐国家门口一样的地方,要是这里被德川军占领,便意味着朝京城进发中的信玄大军被断了后路。
此外,倘若上田城陷落,之后被入侵的就是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甲斐国领土了。一片广大的肥沃土地近在眼前,德川家康怎可能只满足于单单夺取这一座城?
但听完幸村满腔热情的阐述,诸将沉重的腰身还是不见抬起来的迹象。幸村当然知道他们在畏惧什么,他心里很清楚,照这样下去,即使知道己方的胜算高达九成九之多,他们也决不会选择抵抗这条路。
“……我明白了。”幸村手执心爱的两把枪站起身来。
面对一齐投来疑问目光的诸将,幸村镇定地说道:
“我真田幸村,今天就要在这里让诸位心中的恐惧消失殆尽。“
“……什么意思?”
“他是人,我也是人,只要想想这一点,诸位就能意识到自己作为武士的心志了吧?”
说罢,真田幸村离开进行商议的天守阁,只身一人朝上田城城门方向走去。他纵身一跃坐到栓在城门旁边的爱马背上,悠然地对士兵们打了生招呼。
“不好意思,请帮我打开城门。”
被叫到的士兵不禁窘迫地对视了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德川军的人马正守候在门外,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打开城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守卫的士兵简直不敢想象。
然而幸村仍骑在马背上,再次对他们说道:
“只要打开够我一个人通行的宽度就可以了。我出去以后会立刻关上大门的,不会让敌兵靠近。快给我打开吧——拜托了,要知道我幸村的此番行动可是为了改变武田全军的命运。”
不管怎么说,要违抗鼎鼎有名的将士幸村的命令,身为门卫的士兵还没有被赋予这个权利。他们按照指示打开了上田城的城门,来不及反应遂见幸村骑着白马疾驰而去。
而另一方面,幸村离开后,留在天守阁的武将们仍继续着商谈。结论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决定以一副怎样的仪态去面见德川。但这终究会有损武士的荣耀与对主君的忠义表现,一时之间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意见。
察觉到商议遇到瓶颈的一名武将,在自天守阁向城下的德川军俯瞰之时,惊奇地发现从城里飞奔出一匹白马的身影。
“……啊!诸位!”
一群人很快围拢过来,武将手指着前方叫道:
“快看,那不是真田大人吗!?”
“是真的!但为什么真田大人会去到城外?”目睹此光景的诸将也不由发出感叹之声。
“莫不是表面上说出那么妄自尊大的话,背地里却先行一步去向德川军投降了吧?”
“真卑劣!”
“不,搞不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逃到安全的地方吧!”
但是,幸村当然不是想去投降,更不可能是临阵逃亡。
“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
话说幸村也是名号如雷贯耳的武田马队的一员。此刻的他正一边威慑般地对四周呼喊,一边灵巧地活动双腿驾驭着爱马,双手各持一把十字枪来回翻转,猛然冲向了德川的阵营。


“……什,什么!有人突袭!?……不会吧?还是单独一个人!”
此时,包围了上田城的德川家康正于自军大本营内,悠然等候着武田军自行选择投降的道路。因为家臣本多忠胜的英明与其具有的恐怖效应,他比任何人都要熟知。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我便是那最懂得任用忠胜之人!”
他很清楚,忠胜科技怕的压力当前,能毅然选择抵抗的有气节之人在这世上可屈指可数的。万一上田城诸将决定固守城池顽抗到底,他们也势必坚持不了多久。凭借忠胜超越人类智慧的武力,结果只可能是己方直接冲破城门,采用从正面进攻的方法攻陷上田城。忠胜就是德川家康夺取天下之战略的根基性存在,只要有他在,胜利就会长伴在自己左右。德川家康是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
所以当他面对这个单枪匹马一路披荆斩棘、身穿赤红铠甲的年轻武者的身影时,才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敌人的目标是自己的首级。
家康一瞬间便想到了这点。即便存在多么巨大的兵力差距,倘若失去了大将,全军毫无疑问会被一举击溃,这是战场上的常识。那名骑着白马、凭一己之力攻破德川阵营的赤红武者,想必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觉悟杀进来的。一系列思量很快在家康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用弓用刀什么都好,还不快去拦下那家伙!被区区一个人逼至大本营,三河武士的脸岂不丢光了!——起来啊,忠胜!”
当然,光凭一个人就想深入敌阵取得大将的首级,以常识来判断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如若可能的话,双方便失去了交战的意义,就算真有能将这化为可能的人存在,除了本多忠胜外也不会有其他人。而此时忠胜正端坐在家康近旁,面对孤身一人的武田武者的挑衅,也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远远看着那年轻武者气势汹汹魄力逼人地杀将过来,霎那间不安和恐惧竟齐齐袭向家康,令人啊忍不住对身旁的忠胜发出求救的声音。
“………………!”
就像之前的无数次,忠胜回应着家康的叫声,睁开了眼睛。但仅是这一个动作,顿时驱走了家康内心滋生出的一丝不安。这样就算武田的那名年轻武者杀到了自己眼前,只要忠胜睁了眼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好,杀!给我杀!让他见识一下三河武士的强大……”
家康指挥似的挥了挥手里的刀,对家臣们下达命令。然而这时,他往下挥动的手臂却不经意停在了空中。
“…………什么?”家康略微斜了下头,“那家伙到底在喊什么呢?”
只见远远从前方驰骋儿而来的年轻武者,一边如鬼神般挥舞着手中的枪,一边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高声叫喊着。
“远处的人仔细听着!近处的人就用你们的眼睑看!吾乃武田信玄旗下的真田源二郎幸村!特来恳求与被誉为战国最强武将的本多忠胜阁下交手!请问本多忠胜阁下肯不肯赏脸啊!?”
“………………!!”
“什么!”
自称叫真田幸村的年轻武者这番话让家康吃惊不小。光是单枪匹马冲入团团包围着上田城的德川军就显得无谋了,现在他更提出要求和为人人所恐惧的本多忠胜较量!
若这等举动都称不上是无谋,那到底要什么才叫无谋?
“有趣……那家伙很有趣。忠胜!”
家康脸上自然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忠胜则顺应他的呼唤把身子放低,让他一跃而跨到自己的肩上。
“好,该你上场了,忠胜。”
然后,站在忠胜的肩膀上,家康向全军大声发号施令:
“停——!!!”
随着总将的一声令下,正向幸村刺杀过去的士兵全都收回了长矛,预备放箭的士兵也垂下了手里的弓。
“忠胜现在要过去了,不想死的话就都给我让开!”
家康的这句话仿佛一个信号,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他和忠胜所在的大本营以及幸村之间的士兵立即向左右两边整齐地分开,他们中间遂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好,走吧,忠胜!”
“……………………!”
背后喷着猛烈的火焰,如同在大地上爬行一般,本多忠胜载着家康在那条道路上疾驰开来。转瞬之间,他们就到达了真田幸村所在的位置。

本多忠胜突然踏着滚滚尘土飞奔到自己眼前,令武艺高强至此的真田幸村脸上也不禁浮现出惊讶之色。本多忠胜的巨大身躯以及因为产生的震慑力,无一不远远超出幸村的想象。而最让他感到惊异的是自己的想象和忠胜本尊的印象竟存在着这么大的差异。
根据平时听到的有关战国最强的传闻,幸村理所当然地将本多忠胜想象成是一名充斥着猛兽般危险气息的武将。就像幸村的主君武田信玄被比作“虎”,曾有过一次交手的那个统治奥州的男人被称作“龙”一样,既然人类也属于生物,那么在提高个人战斗力的训练中,总会滋生出一点儿近似于野兽的东西。幸村已然考虑到这个程度,而他自己也由人们用来和主君信玄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被称作“少壮虎”。
至少,不管是敌人还是同伴,幸村遇见过的众多有名武将全都具有这一气质。
但是现在,他却无法从眼前本多忠胜的巨大身躯上嗅到一丝一毫这种味道。没有威迫感?肯定不是这样。然而他传递给幸村的印象实在过于冰冷和无机质,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尊形态取自神佛或者恶魔的巨大石像。
“……您就是本多忠胜阁下?”幸村仍旧骑在马背上,对出现在面前的巨人问道。
“………………!”
幸村的问话实际上并非询问,而是确认。但他并没得到忠胜的任何回应。反而是那站在忠胜肩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小个子男人愉快地回答了他。
“那当然了,战国最强——本多忠胜在此参上!而我则是三河之主——德川家康!”
自称德川家康统帅的男人轻巧地从忠胜肩上跳下,用食指颇有威势地指向幸村的脸,以一副类似无赖的口气说道:
“你真的要跟忠胜比试一番吗?”
幸村静静地点头。
“还真是不要命哪,你这家伙。”
家康吃惊地摇了摇头,但那很快就浮现出满面笑容。
“不过,我倒挺欣赏你这样的,真田。不怕死的人并不招我讨厌。好,忠胜!就给我好好招待一下他吧!”
“……………………!!!”
德川家康的号令一下,本多忠胜的双眼顿时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
“哦?忠胜,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连你也兴奋起来了吗?”家康笑着,继而环顾了一眼埋伏在前后左右的本军士兵,大声喊道:“你们都不许擅自出手!这个叫真田的家伙要和忠胜单打独斗一决胜负!……但是真田,我可保证不了你能活着回去哦。”
“……非常感谢,家康阁下。”
幸村从马背上跳下来,手执两把十字枪对准本多忠胜。
“……真田幸村,前来讨教!”
幸村对战国最强的男人发起来挑战——!

——话说,这场单挑的始末究竟如何?
要从结果看来,本多忠胜背负的战国最强之名实在过于厚重了。
“燃烧吧,吾之枪!吾之灵魂!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拼杀到底!”
真田幸村把当时掌握的一切技术都使了出来,用尽浑身力气,却连本多忠胜的一点儿皮毛都没伤到。在忠胜无穷无尽的体力面前,操作常人恐怕都会有自知之明地不去跟他硬拼。那厚实强固的装甲,几乎所有攻击都落得了被其弹开的悲哀下场。
但是……
有那么一次。在幸村使出的几十几百下枪击中,的确有那么一次是看准本多忠胜的重大破绽获得成功了的。
当时,幸村的疲劳感已经达到了极限。而充斥他全身的还不仅仅是疲劳感。有好多次,在忠胜挥过来的巨枪的冲击下,他都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久久挥散不去的痛楚所袭击。
勉强只是躲过了致命的一击,然而幸村那早已沾满汗水、鲜血及泥浆的脸上,仍看不出丝毫愿意认输的神色。
不,从实质上说,幸村已经输了……但就在那时,他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绝对是偶然的。
眼看忠胜挥动其凿岩机一般的巨枪发来一击,幸村连忙举起左手的枪用以阻挡。但由于疲劳,他的左手已经没有能吃忠胜一枪的握力了。像是抵抗却无法抵抗,幸村的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彻彻底底的绝命危机!
不过,有道是灾祸一转身便是福。正是这一瞬间,给幸村制造了一个堪称最大的好机会。
幸村此刻用以阻挡一击的抵抗力,恐怕比忠胜预料之中的还要微弱很多很多。
“……………………!!!”
忠胜挥下的凿岩机巨枪似乎并不满足于将幸村手中的枪打落在地,立刻顺势朝地面刺扎过去。不愧是被比喻成凿岩机的武器。
而这时,本多忠胜几乎毫无防备的侧面,没有然和征兆地暴露在了幸村眼前。
“忠胜小心!!”
从忠胜开始这场单挑以后,德川家康第一次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理所当然,真田幸村决不是会把送上门来的幸运女神赶走的傻瓜。
“呀喝!!!!!”
集中残留在体内的最后一股力量,真田幸村就着气势以剩下的右枪使出搏命一击。而这一燃烧着热血之魂的突袭,自然准确地击中了本多忠胜的侧腹部……
“……………………!!!”
“不、不会吧!忠胜?忠胜!!!”
可惜幸运女神对幸村的眷顾也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
在于战国最强武将进行的这场长时间的单独较量中,就像左手的握力已经到达极限那样,被幸村右手所握的十字枪的耐久力,也正飞速向极限行进中。
十字枪被折断了,从其根部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而幸村用尽全力使出的一击,却没能够贯穿忠胜的装甲。
真田幸村呆呆地看着只剩下根部的爱枪以及已空无一物的另一只手,本多忠胜则两眼红光地前去拔自己那把沉扎大地的凿岩机巨枪……
“……不愧是战国最强的武将,本多阁下。幸村我已经认识到自己不够成熟的地方了。”
目睹忠胜重新调整好态势的幸村,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淡淡说道。他知道自己的枪已然无法再使用,于是抬手将其扔向天空,接着翻身跃到奔至此地的白马背上。
“失去了武器,便意味着幸村失去了战术……但这条命并不是我幸村的东西,而是属于主公的!实在抱歉,我不该在这个地方对本多阁下出手。那么……”
“哈!?”
“——对不住了!”
德川军的士兵们全都惊呆了。
只见真田幸村骑的白马身子突然一转,竟向着上田城的方位飞驰而去。
“武、武田的武将逃跑啦!快阻止他!放箭!”
霎那间,被乘虚摆了一道的德川士兵如梦初醒般急忙各就各位,怒号声顿时响彻全军。像幸村刚刚杀到此地的时候那样,手持刀枪的德川士兵全都做好了准备,打算随时对幸村放出决定性的一击。
但幸村骑的白马并没因此停下来。失去了十字枪,于是他双手紧握缰绳,而马儿奔跑的速度也更加迅猛,远远看上去,他们仿佛已经实现了人马一体。
德川大军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幸村驱马而逃!
意识到用刀已经阻止不了对方的弓兵们,立刻操起弓箭对准马背上的幸村拉紧了弦。
但箭最终没能如愿以偿脱离弓弦射出去。
“……好了,让他走。”是德川家康不紧不慢的声音。
“啊?为什么呀,家康大人!?敌人都攻到这里来了,我们却这样放他回去,那以后德川军的名师岂不是……!”
德川方的武将们个个神色紧张,家康却一边帮忠胜查看被幸村击中的部位,一边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中意那家伙。虽说跑来跟忠胜正面交手的行为的确有够蠢,但能在忠胜面前撑这么长时间,看来也不失为一名英雄豪杰。就这么把他杀掉的话,未免太可惜了吧!”
“……啊。但,但是……”
“还有,你们看这里。”说着,家康指了指忠胜的侧腹部。
“什么!忠胜阁下钢铁一般的皮肤竟然被划了一道伤!”
“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感相信!”
德川武将们不禁惊呼四起。
看着他们惊愕的样子,家康似有所满意地额首道:
“那家伙是这战国之世第一个让忠胜受伤的男人。作为赞赏,我们也应该在这里放他一马不是?呶,忠胜?”
“……………………!”
“是吗是吗,忠胜也和我是相同意见呀!若称忠胜为战国最强,那个叫真田幸村的家伙没准会是日本第一士兵哦。”
家康感叹着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前方。远远地,还能隐约看到幸村所骑白马的尾巴在空中留下流星般的残影,进而渐渐消失在上田城的城门中。

在与战国最强——本多忠胜的单独较量中得以生还的真田幸村,受到了上田城上下的热烈欢迎。当他飞奔出上田城时造成的绝望感,此刻在上田城武将和士兵们心中早已烟消云散。
“真田阁下!真田阁下!”
在商议之时主张投降最为强烈的那名武将,不失时机地上前给了下马的幸村一个亲热的拥抱。被紧紧抱住的幸村强忍着铠甲下的伤痛,对在场的同僚们说道:
“诸位将士,你们现在能明白了吧?就算是被誉为战国最强的本多忠胜,也绝对存在能够与他交手的对手。即便现在无法取胜,我们也应该在主公回来之前努力争取……”
“坚决拥护真田阁下!”一名武将不等幸村说完,便打断他的话热切地喊道,“这里所有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目睹了真田阁下战斗后还毫无感想的窝囊废!大家已经决定紧随‘风林火山’之旗号,做好了在信玄公率军返回之前誓死战斗的心理准备!”
“好!诸位将士!”
我是人,本多忠胜也是人。向本多忠胜挑战,幸村只是想借此告诉同僚们这个事实。而现在他们总算是领会到这一点了。幸村回来以后,紧接着上田城便决定投入固守城池的战役中。

——于是从这天开始,一个月间,真田幸村和所有士兵都奋力坚守上田城,抵御着从四面包围而来的德川军强劲的攻势。
在这段时间,本多忠胜自然也曾数次出现,给上田城的防守带来巨大威胁,幸亏真田幸村积极地自愿充当这位战国最强武将的对手,才把人员伤亡降低到了最小限度。但与忠胜的战斗终归太过激烈,使幸村在防卫战期间已损失近一百把枪。由此可见他们之间曾进行多少次生死较量!
而每当上田城的士兵受挫,同伴们都会用一句话来互相勉励。
“德川有本多忠胜,武田也有真田幸村!没什么好怕的!”
就这样,尽管身处兵粮不足,连水都无法充分供给的残酷环境下,武田军仍意志顽强地继续战斗着。对德川进攻的抵御在维持了数日之后,幸村一行将士终于守住了上田城的城门。
一个月后,从西边返回的主力军对接触了包围。当在上田城面见信玄时,真田幸村已是一副极度疲劳、满身是伤且衣衫褴褛的模样,更严重的是还依法了脱水症状。
信玄则为自己忽视了德川家康的存在而惭愧不已,当即将最大功劳者真田幸村抱了起来。
“幸村!”
“主公!”
“幸村!”
“主公!”
面对主公的屈身想抱,真田幸村自然也是感动万分,瞬间更忘记了自己的状态,不顾早已干渴到极限的喉咙而竭力回应着信玄的话。
结果由于时间消耗过长,加上不堪魔王信长胁迫而屈服的北条单方面废弃了三国同盟,信玄率领的武田军西部远征不得已只好中止。但在这场战斗中,武田军真田幸村的声誉可谓得到了绝对的价值体现。

到此,便是上田城战役前半部分之始末。
而从那以后,信玄和幸村的君臣之交也便得比过去更加深厚坚固,且二人在精神上的契合度似乎也极为融洽。说起来他们原本就是武田军中风云人物,但在经历这件事之后,士兵中间更一时兴起用击拳来确认彼此的热血斗志,并以大喊二人的互称为标志。时不时便能听到军中传来这样的对应之声。
“幸村!”
“主公!”
“幸村!”
“主公!!”
现在,幸村依旧担负着上田城的守卫工作,所以很少有机会目睹如此光景。但二人只要有机会见面,也必然不忘如这般超越过君臣礼数,与对方来一次灵魂的相互碰撞。

另一方面,因放走真田幸村而导致自军错失胜利机会的德川家康,死于也并没悔恨得直跺脚。
白白奋战这么长时间,最后却被逼得只能撤退,在返回三河这条饱受徒劳感折磨的归途中,家康面对士气大挫的全军却表现出了誓不服输的大丈夫气概。
“大家不要这么消沉嘛,这次没能抓住胜利机会,说明现在这个时代还轮不到我出场。战乱还会持续下去,当时代对我召唤之时,我定会再度出现!只要有本多忠胜在,最后夺取天下之人必是我德川家康!”
“……………………!!”
德川家康这个人多被认为是本多忠胜的附属物,但若在败北后真能卷土重来而一统天下,那他该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3
“——HaHa!我好高兴,真田幸村,你这简直就是一出华丽的dance嘛!?”
话说武田的少壮虎真田幸村,此刻正于上田城附近森林中的一块开阔之地,与一名嬉笑漫谈的男子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激烈搏斗。他就是伊达政宗。
与将协助武田信玄夺取天下当作最高使命的真田幸村不同,这位伊达政宗是个不屑于屈居他人门下的清高之士。

伊达政宗拥有“奥州笔头”与“奥州龙”两大称号,实为执掌日本东北之地——奥州的领主。他虽与真田幸村年岁相当,这半生却是在万般苦难中度过的。
不难想象,失去一只眼睛对尚年幼的政宗来说会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身心打击,何况他又处在伊达家族继承人的立场。而在整个伊达家族当中,更有人认为失去右眼形象怪异的政宗不适合成为将来的族长。其中最激进的一部分人甚至派出暗杀者,妄图从物理上抹除政宗获得族长之位的可能。5岁的政宗才刚刚被天花夺取了右眼,接着又马上被卷入未来族长的地位之争乃至殃及自身性命的危机当中,这不是苦难是什么呢?
但是,不能准确认请命运对政宗而言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牺牲。而那已经是他迎来戴冠仪式时的事了。
当时的奥州还远远未到已平定的地步。显然日本全境从当时到现在都一直处于张鸥时期,奥州也如这战国乱世一样处于小规模纷争不断的状态。这块称不上广阔的土地上,却有着无数对伊达家族虎视眈眈的人,随时都在为谋得取其首级的机会而磨刀霍霍。
就在这种状况下,与之敌对的近邻领主畠山设计绑架了政宗的父亲。而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伊达政宗正同自己的亲信片仓小十郎出外打猎。接到通报后,政宗立刻调出军队前去营救绑架的父亲。
可是……
政宗一行人马好不容易追了上来,谁知畠山竟以刀架在父亲的脖子上为要挟,政宗被迫只能投降。只因坚持抵抗的话父亲必死无疑。
“太无耻了……我们要怎么办,政宗大人?”面对畠山的要求,一贯冷静的亲信片仓小十郎也不禁紧张起来。
这个叫片仓小十郎的男人从小便是政宗的心腹,但现在的情况即便是他也难以应付。
若想保住父亲的性命,政宗就得被捕,这意味着伊达军会被消灭;而如果选择了伊达军的安全,这帮贼人必将毫不留情地杀害父亲。作为一名侍奉伊达家族的家臣,要在这当中任选其一根本就办不到。
对小十郎的这一疑问,政宗一时也无法作答。而给出答案的,竟是其身为人质的父亲!
“——政宗!!”父亲奋力扭动身体挣脱堵嘴步,以近乎咆哮的声音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杀了我吧!”
“你立于众人之上,应该知道要怎么选择!我的儿子!”
面对父亲的大声疾呼,当时的政宗漠无表情。少顷,他默默地从身旁随从手里接过了弓箭。
“政宗大人,还是由在下……”没等小十郎说完,政宗便回以“我自己来”,语音简短有力。然后瞄准父亲,拉紧了弓弦。
“——射啊!”
随着父亲的这声叫喊,政宗放开了拉弦的手。离弦的箭不偏不倚地正中父亲的心脏——政宗的父亲没哼一声便当场死去了。
紧接着,政宗对鸦雀无声注视着父亲死去的伊达家士兵们下令:
“大家上啊!让这帮无耻之徒直到地狱都不要忘了自己曾干过什么!”
没有了人质,畠山的部卒们顿时陷入慌乱,怎可能再是怒火中烧的伊达军的对手。将这群绑架父亲的凶犯杀得片甲不留之后,政宗在小十郎的陪同下,一言不发地走向父亲尸骸所在的地方。
“……你看,小十郎。”
政宗轻轻托起胸口还插着箭的父亲说道。尽管心脏已被箭刺穿,父亲脸上却不知为何还残留着一丝隐隐的微笑。
“真是了不起的人,对吧?……父亲大人,您是惟一一个有资格立于我之上的男人。”
说着,政宗将父亲的遗体抱在胸前,朝自军士兵等候着的方向走去。只有身旁的片仓小十郎能看到他左眼中晒落着泪滴,但他对谁都没提起这件事……
——小小年纪就失去一只眼睛,并不忧分说地被迫背负起弑父的宿命。在一生的最初阶段就遭受这么残酷的境遇,大多数人想必都会从此憎恨人世,悲叹上天为何待自己不公吧。就算身处众人之上的位置,估计最后也会选择放弃一切归隐山林的道路。
但伊达政宗没有变成这样。父亲死后,他坦然地接任了伊达家族的族长的一职。
也许是因为字啊日本领土内奥州属于远离中央的地区,所以伊达家的士兵及家臣们尽是些盗走军马偷跑出来的粗蛮人。但相较于语言更崇尚拳头说话的政宗,很快就获得了他们的忠诚和尊敬。
有了这群人的协助和片仓小十郎的从旁辅佐,当然再加上政宗发挥出自身的武略和统率力,后来她终于成功地实现了将奥州地区囊入一己之手,这一点连父亲当初也没有做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不堪纷乱的奥州统一大业,不知不觉有人开始用“奥州笔头”、“独眼龙”等外号来称呼政宗。

——话说回来,这位伊达政宗如今为何会出现在隶属武田领地的上田城附近,与真田幸村上演这么一出激战呢?究其原因,还要追溯到实现奥州统一那天他对亲信片仓小十郎说的话。
当晚,政宗与小十郎两人单独在一起举杯庆祝。
“恭喜,政宗大人。”
Thanks 小十郎。——不过呢,我并不打算就当一个奥州这种小地方的领主。”
“……政宗大人的意思是?”
“你想,小十郎。龙的话是应该朝向天际不断攀升的,对吧?奥州笔头——伊达政宗从今时今日起,就要开始采取夺天下的行动了……小十郎,你会紧随我的脚步吧?”
不是织田信长,不是丰臣秀吉,也不是武田信玄,只有自己才是夺取日本天下之人。这就是伊达政宗如今的目标。对讨厌屈居他人门下的政宗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
不过政宗也深知,自己虽拥有才干和自信,但凭这些去和信长、秀吉及信玄他们相比,还远远没成熟到能够夺取天下的地步。这或许就是因年轻而摆脱不了的稚气吧。
事已至此,任谁也改变不了年龄的大小。
但光是这么傻傻地坐等自己的内心由幼稚变成熟,恐怕还等不到那个时候,这天下就已被其中一人抢先实现统一了。既然这样,不管采用多么强制性的手段,都必须尽早弥补自己不足的地方。而原本政宗也不是那种为了获得胜利,只会顽固地执着一条途径的死脑筋。
于是,为了超越自己的极限,他选择了采取战斗这一手段。
『当越过障碍之时,人类便得以成长。这层障碍越厚越高,人类就能走得越远。』
回想起来,幼年时代的疾病,父亲的死……这些事情把政宗不断推向一个又一个舞台,也让他的才干与日俱增。欠缺其中任何一件,都不会造就现在的这个政宗。或许在平定奥州的同时,地底下又在开始萌生新的异变也说不定。
这些与过去的经验旗鼓相当的试炼,都是为了迎接与真正的强者来一场赌上性命的战斗。
政宗是这么认为的。
而这个值得自己赌上性命的对手,伊达政宗已经遇到了。
他就是真田幸村。

“这样真的好吗,伊达政宗!?被誉为奥州龙、贵为一国一城之主的你,却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挑起什么一对一的较量!”
真田幸村一边用枪猛烈地攻击对方一边叫道。尽管这样问,但他脸上仍挂着野心的笑容。
Ha!这没什么好辩解的吧!”
手操六把刀的伊达政宗如此这般回应幸村。当然,他也是一脸兴奋的笑意。
“不过啊,只要还没打倒你,我夺取天下的伟业就没办法开始!”
老实说,政宗见到真田幸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某个战场上,双方同样身处敌对阵营的会面。两人都比现在要年少,那时的政宗还没继承伊达家族族长的位子,幸村也尚未经历川中岛及上田城之战,都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
互不知对方姓名就在战场上拔刀相见的两人,他们那作为年轻武者的身体在邂逅的瞬间,当即爆发出冲击的火花。无论政宗还是幸村,都对自己的实力怀着相当的自信。但他们都没想到,眼前出现的无名对手和自己竟是如此势均力敌。对政宗而言,幸村自由操纵两把十字枪的玩法充满了新鲜感,而幸村亦对六把刀已成身体一部分的政宗的英姿惊诧不已。
原来还有这样的男人存在啊。政宗不由感叹世间的广大。
不知不觉之间,幸村也意识到了自己过去是多么地骄傲自大。
结果,这两名年轻人的战斗因双方阵容均发出发出撤军信号,在没决出胜负的情况下而不得不中止。收刀之际,政宗忍不住对正准备驱马回营的幸村喊了一嗓子。
Hey!你叫什么名字?”
“真田幸村!——你呢?”
“伊达政宗!真田幸村么……我记住了。下次见到我之前可别先死了啊!”
“你才是,自求多福吧。那么再会了,伊达政宗!”
就这样,两人在这里告别了对方。
之后过了不久,政宗便听到了有关幸村在川中岛的活跃以及和本多宗胜激斗的传闻,而幸村也得知那时与自己交手的年轻武者,竟然达成了奥州统一的伟业。
奥州实现统一的当天晚上,政宗的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了幸村的身影。
世间强者如此众多,却不一定是能促进彼此力量互为提高的对手。政宗和幸村实际交手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就凭那短暂的时间,便让政宗认定幸村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而且,还有一场约定好的决斗在等着呢。
想为打破自己的壳而跨越障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行为了。
当然,就像幸村质问自己的话一样,从身为奥州之主的立场来看,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行为了。如果让片仓小十郎知道了,那家伙肯定会大惊失色地加以制止:
“这太欠缺考虑了!请您想想自己的立场!”
但政宗确信这是件对自己很有必要的事。没有理由。所以他对小十郎及其他家臣什么都没说,独自一人离开了奥州城。
“——幸村你才是,这样做不要紧吗?敌国领主莽莽撞撞地只身闯过来,向同伴报告的话你便可以立下大功啊!”
“别把人看扁了!”
幸村边喊边使出神速的连续突击,枪头多次从政宗的头盔及铠甲上轻轻掠过。
“独眼龙!我真田幸村,从那天开始就一直衷心期待着和你再度交手!和你的决斗还是要一对一才行!”
Ha!我真的没看走眼,你果然是最COOL的!”
政宗当然知道真田幸村不是那样的人,因此他才找到出入于上田城的商人,托其将决斗书交给幸村。不出他所料,幸村果然一个人来到了这里。而对幸村来说,倘若政宗真的饿是率军来访此地,他当然也不可能就这样来赴约。那样的话他也应该贯彻自己身为武田军武将的立场,带着军队前来迎击伊达军。万一就算失败了,损失的也只是自己的一条命。正是基于这样的状况,幸村才答应接受政宗的邀约。想必他也相信政宗是会一个人到这里来的。
“不错不错,我都高兴得颤抖起来了!”
“不愧是独眼龙……果然很强。不过,我马上就让你见识枪刺龙的本领!”
Ha!有趣,那你就试试看吧!”
技巧方面政宗呈压倒性地处于上风,力道和长度方面则是幸村一方更有利。这场难分高下的较量,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呢。
“……我真田幸村,很高兴能遇见你这独眼龙!”
“超越了你,我就可以向天下进军了!Come on!幸村!”
两人在不远的距离范围内一边同时喘着粗气一边与对手交谈着,每一方的脸上都汗如雨下。他们均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就用接下来的一击来定胜负吧!两名男子相互凝视着,同时将这坚定的决意传达给了对方。
“喝!伊·达·政·宗!!!”
“来吧,幸村!!!”
蓝色的雷电与红色的火焰,在四散的火花中互为交错。
“——政宗大人!危险!”
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人急切的呼喊声……

4
“……小十郎?”
伊达政宗顿时感到如置身于一片恍惚的混乱中。
“……小十郎,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一向以COOL作为信条的伊达政宗是极少出现这种状况的,但从这微颤的语音来看,此刻他心里的确已不复平静。
那正是政宗多达六把的刀与幸村的两把长枪相交接的关头。这时,背后却突如其来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也不知为什么,政宗当即鬼使神差地收起了刀,转身往后看去……
映入政宗眼里的是一个双膝跪在地面上、脸上一副痛苦表情的男人身影。他正是原本应该还在奥州留守的片仓小十郎!
面对一脸震惊的政宗的问话,小十郎艰难地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容。
“……我是……龙的右眼……对吧……”他的嘴角还滴落着鲜红的液体,“……政宗大人……要做的事……自当……”
没等最后的几个字说出来,小十郎就体力不支地向前栽倒在地。
“小十郎!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虽无法理解自己究竟身处一个怎样的环境下,但政宗仍快步朝倒下的小十郎奔去。
——政宗当然不可能知道。其实在他出城以后,小十郎就立刻紧跟着离开了奥州。
片仓小十郎素来有着“龙的右眼”之别称,在显示其作为“奥州龙”伊达政宗的军师身份的同时,也表明着他与政宗的同心同体。
曾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真田幸村,平日里政宗也对小十郎谈过不少自己关于他的感想。结合政宗那个什么都没说就消失了踪影的举动,小十郎很快就想到他去了哪里。为了把他找回来,于是小十郎匆忙踏上了行程。
当小十郎找到政宗时,政宗已经和幸村展开了这场宿命的决斗。不用说,起初小十郎是打算制止政宗这一无谋而愚蠢的行为的。但他毕竟是“龙的右眼”。在悄然观战的过程中,不知何时他也逐渐站到了与主君的同一战线上,既认同政宗“超越了真田幸村,自己便朝成为夺天下之人的目标更近一步”的想法。
就这样,小十郎很快打消了阻止他们搏斗的念头。为了不影响政宗和幸村集中注意力,他躲进附近的一处草丛中默默看着两人的激战。当然,他坚信最后的胜利者会是政宗。
话说片仓小十郎也算是一名热血武将,刚才当政宗和幸村开始保持距离时,他也意识到这场单挑快要有结果了。只听政宗和幸村都互相大叫着对方的名字,同时迸发出一股最后一搏的气息,小十郎不禁在心中祈祷主君的胜利,紧握着双手也开始冒汗。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个物体突然从他眼前飞速闪过!像是一根鞭子又像一把锐利的剑,却不知从哪个方位飞出并自然往前一伸,在空中划过一道光线,指向正要和幸村一决胜负的政宗后背直刺过去。
那物体到底是什么东西?操控它的袭击者又是谁?但现在没时间容他去多想。说时迟那时快,行动比意识先行作出反应的小十郎奋力向前一扑,将自己的身体堵在了飞来凶器与政宗后背之间,并大声呼喊着敬爱的主君的名字……
全身心都放在了与真田幸村的决斗中,政宗自然对这一系列异变毫不知情。当他急忙跑过去扶起小十郎的身体,才发现小十郎背上多了一道可怕的刺伤。目睹着那绽开的伤口和从中流淌的汩汩鲜血,政宗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如条件反射般,政宗抱着小十郎挪了挪身子。
和政宗同样一脸疑惑的真田幸村,突然大喊一声后跑到政宗他们那边。
“——在那儿!”
幸村冷眼盯着某个方向,手执一根长枪向前投掷出去。这时,所及之处响起一个有东西被刺中的沉闷声音。
“什么人!”定睛注视着枪投出的方位,幸村厉声喝道。
终于,从森林深处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真田幸村和伊达政宗。还以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除掉碍眼之人的好机会……没想到还是失手了啊……”
听上去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果然……将你们二人同时当成对手是不可能的……虽然很遗憾,但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漂浮在森林深处的危险气息瞬间消失了。
“可恶,被逃走了么……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幸村握着剩下的一把枪朝那声音的来源地追去,但很快就知道这不过是徒劳无功,只得怏怏地返回到政宗他们身边。

“政宗阁下,我看还是先找大夫……”正说着,眼前的景象却让幸村不由地住了口。
“……你想干嘛啊,政宗阁下?”幸村面无表情的问道。
“刚才那家伙不是你暗中指使的吗,真田幸村?”
“……你胡说什么。”幸村脸上顿时浮现出尴尬和受伤的表情,“这一位刚才不也在观察我们的决斗吗?”
“……但是,你投出去的枪没有击中那家伙。”政宗用刀顶着幸村的脖子正色道。
“你想说我是故意投不中的吗?摆脱你头脑冷静一点好不好,独眼龙阁下。我真田幸村,怎可能干出派人在战斗最高潮时从背后偷袭的卑劣行径……本人以真田六文钱的旗号发誓,绝无此事!而且这种一眼就被识破的演技,我幸村才不写于一试!”
“这种事在下怎么可能知道。”
但政宗的表情仍然没有缓和下来。
“……不过,这里是武田的领地吧。或许你确实不知道那家伙是谁,但也有可能是某个知道你我要比武的武田武将跑来充当了暗杀者。”
“不可能!”幸村斩钉截铁地答道。“武田军旗下的武将,次啊不会有人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
“谁知道呢。”政宗讽刺地笑道,“假装让部下来跟人单挑,实际上却在背后搞鬼……不是信玄领主最喜欢干的虚伪勾当吗?”
“……你想侮辱我家主公大人?”
幸村的表情也随之一变。此前他脸上还带着对政宗的遭遇有所同情的神色,但当听他人口中言及敬爱的主公武田信玄之名,他的脸颊顷刻变得潮红,目光也透出了一丝凶险。
“脖子都被架在刀上了,要能做出什么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状况,我幸村都不会失去热血的斗志!”
两人都怀着满腔愤恨怒视着对方,互不相让。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游荡在他们中间,厮杀的火种一触即发。
“请……请冷静一点……政宗大人……”
“小十郎!?”
第三人虚弱的话音顿时消除了政宗和幸村之间的紧张状态,仰卧在政宗膝上的片仓小十郎苏醒了。
“你……恢复意识了!?”
“……请放心……伤口应该没有看上去那么深……”被政宗抱在怀里,小十郎像报告似地对主君答道。
“……我被刺中的时候……真田幸村收起来剑……之后也并没攻击前来救助我的政宗大人……”小十郎喘着气解释道,“假如真田幸村是造成我背上伤口的幕后黑手……他肯定不会再政宗大人您毫无防备时什么都不做吧……”
政宗抬起头看向幸村,幸村倍感欣慰地点了点头,庆幸还有人能够通情达理。
“……是吗……是这样啊。”
政宗总算认同了小十郎的意见,将指向幸村脖子的三把刀收回腰间。接着对幸村略微低下了头:
“……这么胡乱怀疑你,不好意思了,幸村。”
“只要你明白就好了。”幸村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另外……还有一点……”相视一笑的两人下方,小十郎微喘着继续说道,“可以的话……最好早点……做好准备……啊,政宗……大人……”
“小,小十郎?喂,振作点!Holy-sitGet up!小十郎!”
政宗和幸村慌张地看着对方。
“我马上叫大夫!请再忍耐一会,片仓阁下!”真田幸村说着,连忙起身朝上田城的方位飞奔而去。
小十郎完全昏迷了过去,留下一个人在原地看护着他的政宗,他使劲咬着嘴唇,狠狠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可不要以为龙的尾巴是这么好踩的……”

5
——与此同时,濑户内海上,一场战役正将迎来最终的结局。
“……不是吧,我毛利水军居然会敌不过海盗?莫非本人的智慧之泉终于干竭了么……”
一艘于濑户内海怒涛中摇曳的船上,一名武将自嘲般地嘀咕道。他头上戴着的独特头盔,形状宛如朝廷大臣们所热衷的“乌纱帽”。光凭这奇异的头盔,所见者想必都会对此人的身份横加猜测。他就是中国地区(编注:该“中国”为日本地名,位于日本本州的西部,北面日本海,南临濑户内海)的霸主,自称“日轮所赐之子”的毛利元就。
但现在,这位“日轮所赐之子”正跪在自己的军船上,表情如黄昏的天色般暗沉阴郁。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片被斩杀的毛利士兵,而他尽管还待在自己的船上,眼前却赫然是形状有如鱼叉一般的巨枪,散发着冰冷光芒的枪尖正指着他。
用单手轻松地握着巨枪、毫不犹豫地剥夺了大国族长毛利元就的自由的,是个有着一头胜似日光下雪原的银发、左眼绑着大大眼带的伟岸男人。
“智慧之泉?”
这个不爽地皱着眉头的男人,当然就是西海之贵·长曾我部元亲。
“原来如此,也许你确实很聪明。”元亲仍皱着眉,“不过,现在船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恐怕也干不了什么吧。我不管你有多聪明,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在海上作战的资格。”
“只会掠夺的无能野蛮海盗,居然对我说教?”
“……别忘了,你已经输给了这个野蛮的海盗。”
元亲的话正触到了毛利元就的痛处,敢怒不敢言的他只能恨恨地咬牙切齿。
——话说在四国,以濑户内海为主要根据地的长曾我部元亲和作为霸主盘踞中国地区的毛利元就,是因为什么会在濑户内海上交战起来的呢?
原因就是数月前在扎比教团本部发生的崩塌事件。
当天,扎比的南蛮城突然土崩瓦解,长曾我部元亲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生还,但城楼的崩塌却令他的众多部下被埋在了瓦砾堆下。这个自己前来解救被洗脑部下的地方,最终却反而沦为了大批部下的葬身之地。
而作为把部下们带到此处的人,将他们引向了死亡,自己却得以苟活下来,元亲不禁陷入深深的自责。
当然在那种时间那种情况下,谁也没料到自己所在的城楼会如此无征兆地发生崩塌。从这个意义上,只能说那出悲剧的袭来是源于不可抗力。但是,话虽如此,元亲仍停止不了对自己的责备。
就在那一刻,元亲发誓要向夺走众多子民生命的人报仇。当时,直接导致这场灾难的正是扎比教团的教祖扎比无疑。就因为他拉下了设置在隐密处的机关,城楼才瞬间崩塌下来。
但此后扎比的行踪却一直杳无音信。是在崩塌事故中丢掉性命,还是一直好好地活着?没有人知道。后来元亲连同好不容易逃离死亡的部下以及被扎比教洗脑中解救出来的人一起,在化作瓦砾山的崩塌现场进行了一番搜寻,结果却没能找到扎比的尸体。
不过,在拉下机关的那一瞬间,扎比确实是有说过这样一段话: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次真的地震了!?但,但是扎比,对这种事一点都不害怕!只要有爱就没关系,虽然没关系……救我啊,大哥!”
毫无疑问,扎比这个脑袋形状怪异的南蛮人;他的发音内容,起码元亲听到的里面买有一句是正经的。但从当时的情况下来看,就算是这么个骗子教祖也不可能有时间来说笑话,他对那个机关也应该是不了解才对。
那么罪魁祸首就另有其人了。而在城楼崩塌前,元亲清楚地听见扎比提到那人的姓名——他就是毛利元就。
统治着中国地区,将九州也纳入了视野范围内的毛利元就,为什么要出手帮忙建造扎比教团本部(即俗称的“扎比乐园”),却在其核心的南蛮城安上那样的陷阱?这些对长曾我部元亲来说原本无关痛痒的问题,现在则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了。只是为了给丧生的子民们报仇。
但话虽如此,毛利元就毕竟是被称作中国地区霸主的大名。平日里身居深宫的他,并不是元亲能轻易接近的对手。
于是元亲只得采取特殊手段。他伪装成普通的野蛮海盗,单方面对出海的毛利旗下军船发动攻击,制造了一系列沉船事件。
毛利军里自然也包括水军,而说道毛利水军,那是一支在西方也颇为有名的精锐水军。在遭受袭击后,他们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立即出动军队对元亲一行进行驱逐。
然而,长曾我部元亲可是生于还长于海的男人,他非常清楚海上的行动必须人少才会有好处。没有拘泥于袭击毛利军的海域那一个地方,在得知毛利正大举出动的消息后,元亲马上将活动地点转移到了别的海域。他对长久以来与出海人之间建立的情报网加以最大限度的发挥,致力于大情报战。比如有时候他会放出有海盗同时在多个海域兴风作浪的假消息,毛利水军遂为了确认消息真伪前去查探究竟,结果便因兵力分散而被逐个击破。
很明显,即便对手的战力被分散,要击沉以精锐着称的毛利军船也决非一件易事。但元亲的船好歹也是攻陷过扎比城,还以超巨型大炮为首、装载着各式机关兵器的最新锐船只。加上从扎比乐园的废墟中他们有收集了不少部件和资料,进而引入南蛮的技术,因此长曾我部元亲的机关兵器技术能力在短期内实现了飞跃性提高。
元亲率领的伪装成海盗的长曾我部军,在于毛利水军的数次较量中连战连胜。接着,终于成功诱使出已经麻木的毛利元就亲自前来讨伐。
面对毛利元就统领的毛利水军,元亲再次利用情报网,将其引至海浪潮最凶猛的海域。那片海域尽管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是却发生过好多次海上漩涡,当地的渔夫们,即使在晴空万里的日子也决不会踏足那里。
将船长时间停留在这样的海域上作战,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困难了,这几乎等于是一种自杀行为。但元亲仍在此处守候毛利水军的到来。高风险=大转折,己方的危险越是增加,意味着到手的胜利也越大,长曾我部元亲很明白这一点。
而面对一无所知的毛利水军,就这样进入了元亲等待着的海域。霎那间——
正如元亲预见的那样,毛利水军的数十只船顿时在波涛的冲击下变得难以掌舵,陷入无法航行的状态。
曾凭一己之力穿越无数风暴。正因为如此,长曾我部军的男人们才能若无其事地真面这片海域,并做到自由地航行。不管接受了多少训练,只为作战而培养的士兵和只为作战而制造出来的军船,要想期望与长曾我部军一样的结果无疑是痴人说梦。只见激流翻滚的浪涛拨弄着毛利水军的军船彼此相撞,然后一只接一只地翻沉入海。
“就是现在!兄弟们冲啊!撑起我们的丰收旗!”
“哟嗬!!”
看准了这个好机会,元亲将自己的船与对方看上去像是旗舰的军船接弦,怀着为子民们报仇雪恨的决心,冲上头阵就是一番挥击砍杀。
接着——
此刻毛利水军的旗舰已被长曾我部军的士兵完全控制,而毛利元就也终于沦为了元亲的枪下傀儡。
“好耶!今天的浪潮也不错啊!”
“不要以为能在海上战胜我们!”
船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海盗们胜利的欢呼声。和往常一样,子民们齐声奏起了合唱: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冷眼俯视着双膝跪地的毛利元就,元亲平静地说道:
“……哎,凭你决定跟我这个鬼找茬打架,就可见你引以为傲的智慧也不过如此啊。”
“……打架?”元亲的话让毛利元就表情为之一动,“我才没有想过要跟海盗找什么茬……”
“你没有我有。——扎比教那帮家伙,你知道的吧?”
令人惊异的是,听了这句话以后,毛利元就立刻对事情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这么说,报告里提到的对扎比教本部实施袭击的人就是你们了?”
“知道的话就早说啊。设在南蛮人那恶趣味城楼里的机关,是你干的好事吧?”
“没错。”
毫无发怵之感,元就轻易便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为什么要那样做?”
“什么为什么?”
“从扎比那家伙的话来看,你不是暗地里协助了扎比教本部的修建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城里设置那种机关?”
“人总要有点深谋远虑嘛。”
“……啊?”
“你不明白吗?”
元就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将成为累赘的人一举消灭,这才是上策,只要控制一下恶劣影响的波及范围就行了。如果不把那块地方给他们,说不定那帮家伙还会侵入我的领地。而且,只需要经历那么一下子,一切就都一了百了了。——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我不明白。”长曾我部元亲摇着头,“要是觉得碍事,率军讨伐他们不就可以了吗?何必故意带着笑脸去接近,然后再搞个突然袭击?”
“这全是为了保障我领土安定的深谋远虑啊。”毛利元就挺胸答道,“正所谓‘穷鼠啮猫,狗急跳墙’,本愿寺就是个好例子,被紧追不放的宗教家起身谋反,不容轻视啊。如果集中兵力试图歼灭他们,我这边也会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吧。”
谈话间,毛利元就始终没有抬高自己的嗓门。这便是她对自己所作事情的正当性不抱丁点儿疑虑的证明。
“不损耗我的一兵一将而把那奇怪发型的教团歼灭,是最好的策略。而且这项策略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倘若他国领主与扎比教交战,为消灭他们而踏进了教团本部,这样还能顺便把那领主的军力也一并铲除。一石二鸟,岂不快哉?——当然了,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海盗去中那圈套。”
“——我懂你的意思了。”听完元就的陈述,元亲说道,“但这种做法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从你身上我只感觉到冷血。”
元亲这样说,不仅仅是因为扎比教本部倒塌事件。比如数分钟钱的这场兵刃战,毛利元就就为了消灭元亲一行,竟不惜让己方士兵背着炸弹展开突袭。还不止这样。面对以元亲为首的长曾我部军的强大,眼见士兵们丧失威慑继而丢失士气,毛利元就居然冷酷地对他们痛下杀手!大有“为了保障我的安全,你们都去拼命吧”之意。
饱受毛利元就冷酷折磨的当然不只是毛利军的士兵们,受他统治的中国地区居民也无一不过着痛苦不堪的生活。仔细想想,即便元亲的名声再高,中国地区的渔夫们能放出那么多假消息,倾力协助元亲与毛利水军交战,想必也多少与这方面有关系。
但听了元亲的话,元就只是表情不变地轻笑一声。
“说什么漂亮话……你有了解我这个当政者什么?身为统治者需要的不是情义,所有的东西不过都是一枚棋子而已。”
“……你还真是个寂寞的男人。”
“——!”
“简直就是孤家寡人一样。”
这次,毛利元就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僵硬。
后者说是悲哀。
“……但是,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的部下受你的策略所害而惨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仇我一定要报的。”
“要……杀了我吗?”
“嗯。”元亲也毫不迟疑点下头,“杀死一个无抵抗能力的人虽然不合我的作风……但相比之下,消灭一个像你这样的领主,更能让这里的农民和渔夫们脸上回归神采吧。”
“……呵……那也没什么。”死到临头,毛利元就却无半点惧怕之色,从鼻子里哼地冷笑一声,“但杀了我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
元亲不由皱起眉。一瞬间,他以为毛利元就会终于露出可怜相开始求饶,但眼前的元就表现是如此平静,完全没有要求饶的迹象。
“什么意思?”
“被你所忌恨厌恶的我,却是守护西国的防护防洪提啊。”毛利元就静静地答道,“失去了我,这块土地定会受到侵略者大肆蹂躏吧。”
“……侵略者?”
从敌将口中蹦出的这个词汇是元亲未曾听到过的,令他颇感新鲜。奇妙的是,毛利元就的语气里充满了肯定和自信,怎么听都不像是在信口开河的样子。被这话里的内容和他的态度所吸引,元亲缓缓收回了指着他的枪头。
“……那些家伙是什么人?他们到底要大肆蹂躏什么?”
“那个嘛……”
毛利元就微微张开了口,却故意没说出下文。他确信元亲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自己的话这边,随即由刚才的跪姿猛地一个翻身,顺手捡起落在自己近旁的细长弯刀(可能是某一方士兵倒下后掉出来的)对元亲的脖颈奋力挥去,所及之处刀光一闪。
“……呵……呵呵……”
毛利元就抖着肩膀愉快地笑起来。每笑一下,他嘴里就吐出一股鲜红的液体。身体中央已被长曾我部元亲的巨枪刺穿,但他仍愉快地笑着。
“……说到底……我也……只是被掏在战国这个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吗……呵呵呵……”
大概是幸得处于站立姿势的优势,刚才那一间隙,就在毛利元就的白刃即将砍中元亲的脖子之际,元亲抢先给了毛利元就一击。但那真的只是毫厘之差,想到这儿,元亲不禁一身冷汗。但见毛利元就就即将闭合双眼,他急忙大声叫起来:
“毛利元就!你现在还不能死!刚才说的侵略者到底是什么人!?”
毛利元就几乎要完全垂下的眼睑再次微弱地抬起,注视着元亲的双瞳。他艰难地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说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呵呵……”
这便是名为毛利元就的男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长曾我部元亲将毛利元就的遗体轻轻放到甲板上平躺好。此人生前总是自称“日轮所赐之子”,浑身却分明透着的是与照耀天空的太阳完全相反的阴暗气质。但现在那张已死去的脸上,一如褪去了附身恶魔的影子,竟不可思议地泛起晴朗的柔光。
人类这种生物,或许就是一直在追求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毛利元就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个性格灰暗忧郁的人,大概正是因为觉得讨厌,才用了最遥远的“日轮所赐之子”之类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吧。俯视着毛利元就与这名字颇为相符的遗容,长曾我部元亲静静地思索着。
然而待到回归现实,元亲的表情则与死后的毛利元就就形成了鲜明对比,倒显得愈发阴沉起来。仿佛在毛利元就失去生命的瞬间,那股子忧郁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很快就会知道么?”
元亲喃喃地回味着毛利元就的遗言。他又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句话绝对不是乞求饶命或者胡乱说说而已。
名为不安的巨大黑影,顿时给元亲的心笼罩上一层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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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京都豪杰

你不应在这个时候缅怀过去,一直向前才是丰臣秀吉,不是吗?——竹中半兵卫
生命如此短暂,人类,去恋爱吧!——前田庆次
我才是时代之父!国家的未来由我创造!——丰臣秀吉

1
“讨厌啦,阿庆先生你真是的~♡”
“喂~不可能有这么奇怪的夫妻吧~♡
“补补,是真的啦!我伯父利家跟松姐就是这样的一对夫妻,很有趣吧。”
——花都既京城。
从地理位置上看位于正中央地带附近的这座城市,尽管经历了长期战乱,却一直保持着日本中心的不动地位。话说誓夺天下的人一般都会以京都作为首要目标,就连那个打破了诸多传统与旧习的魔王信长也不例外。即便多次更迭过统治者,京都城仍容颜不改美丽依旧,地位从未被其他城市所逾越。
京都作为日本的中心并不局限于地理和政治上,在文化及艺术封面也是日本的中心。因此无论专攻哪个领域,想要统一天下的话首先得前往京都。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吧。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对自己身居日本中心怀有强烈的意识,不管发生什么事,在他们的价值观里首先定是以华丽为重。在京都,四处可见个个男女身着艳丽的服饰,还有被称作倾奇者、浓妆艳抹和和服各异的年轻人在大街上游行。
而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京城以外的世事百态毫无兴趣,全身心投入恋爱、赌博、打架及祭祀当中,讴歌着属于这个人世的春天。
一家面向花都大马路的旅馆,刚才的男女说笑声就是从这里的二楼传来的。准确说来人数是一位男性,两位女性。女的均为容貌姣好的妙龄少女,掌握了谈话主导权的青年男子则盘腿坐在她们之间,看那身华服就知他是倾奇者,肩上还蹲着一只小猴子,两位女性称呼他为“阿庆先生”。
“可是,真不敢相信~为了丈夫竟然走偏日本全国去寻找食材♡”
“是啊,就算是阿庆先生您,钓起一条金枪鱼也比较苦难吧~何况一个女人,怎么拿得了那么重的东西~♡”
“你们也这样认为是吧?不过,那正是松姐厉害的地方呀。要知道人家可是用薙刀的能手,比我这个外行要强得多哦。”
“哎呀,阿庆先生您真是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嘛~♡”
“都说是真的啦!我可没有说谎啊。在加贺的时候,我和利家还经常被松姐举得薙刀追赶呢。”
“好啦,不说这个了♡。呵呵,跟阿庆先生您聊天还满有趣的嘛~”
被称作“阿庆先生”的倾奇者青年每说一句话,他身边的两位女性就发出几声咯咯的娇笑。而见她们面露笑容,“阿庆先生“也显得颇为开心,于是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另一个新话题。期间他忽然对二人的脸庞交替端详了一阵,接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哎!?你们好像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更漂亮了嘛?”
听“阿庆先生”这么说,二女的两颊顿时飞起一片红云。
“……难不成……恋爱了?”
话音刚落,二女的脸上更显绯红,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其中一人边佯怒边对“阿庆先生”一脸娇羞道:
“我们两个从很早以前就对阿庆先生着迷了呀~♡”
另一人则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
“真是的,还以为你会明白我们的心意呢~♡阿庆先生好坏~♡”
“哦?对象是我吗?嘿嘿,这下惨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可不觉得有多惨,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位左拥右抱着两朵花的“阿庆先生”,名字叫做前田庆次。恋爱打架赌博再加上花,住在这京都的人当中,恐怕他就是最能为花都·京都代言的青年了。
庆次出身的前天家,其叔父利家为织田家的家臣。也就是说,庆次本来并不是在京都成招摇过市的倾奇者,而是一名带刀杀敌纵横战场的武士。尽管一直到最后终究没能让二女相信,但他对她们提到的“利家”和“松姐”也的确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庆次还住在加贺的前天家时,他们便是而双亲、时而如年龄相近的兄弟姐妹一样接待他。
不过前田庆次虽出生于武斗之家,但他并不把武士的价值观视作最高级别的价值。不仅对众多英雄豪杰梦想的夺天下之霸业毫无兴趣,而且比起战斗的胜败,对他来说找个人恋爱然后获得幸福才是更重要的事。
不用说,庆次也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丈夫。当他奔赴战场,也会为显示自己的英勇气概而表现兴奋,但这种兴奋终归只限于某种程度的打架,性质和其他众多武将有着极大的差别。
前田庆次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久他便离开了前天家,想来也是很自然的了。
离开加贺的前田庆次流浪诸国,视野开阔不少,也认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途中他还曾与多名女性相恋,一路风流至今,不知不觉总算来到了这座为他而存在的城市——京都。
“大家都去恋爱吧!”
这句话是前田庆次的口头禅。而他对女性向来礼仪有加,热爱一切文化演艺活动,只需拿出一半功夫就能把别的倾奇者击败,加上又很懂得说话技巧,面对这样的他,女人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当然,仰慕庆次的可不单单是异性。凭借强劲的腕力和优雅的气度,庆次迅速成为了京都最有名的人。
在京都的每一天,前田庆次都过得无比滋润。但没有人知道,平时总把恋爱一词挂在嘴边的他,一生发自内心真正爱过的女性,其实只有一个人……

“……呀,两手都是花,感觉真是特别的好啊。那今晚我们三个人就开怀畅饮到天明吧!?”
同时遭遇两位女性告白的前田庆次禁不住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阿庆先生你还真是个奢侈的人啊♡”
女子显然高兴还来不及,说着便把身子朝正端起酒杯送往嘴边的庆次肩上靠去。不料端坐在庆次肩上的小猴子却“吱”地叫了一声,像是在表示抗议。顺带一提,这只小猴子可不是野生的,而是与他平起平坐的朋友,名字叫做梦吉。
……哦?抱歉抱歉,梦吉!“庆次抚着肩上梦吉的背,很有规矩地对二女低下头。
“梦吉先生,你在生什么气啊?”
“应该是自己也想加入进来吧。”
庆次也嘿嘿地笑着,目全看向蹲在自己肩口的梦吉。
“……既然今天心情特别好,那今晚就我们三个人加上它,一起彻夜饮酒到天明吧——”
——砰!
突然,连接庆次他们所在房间与走廊的隔扇被使劲地推开了。
“阿庆先生!不好了,阿庆先生!”
“……怎么了,是你啊……别这么突然跑来吓人嘛。”
见冲进来的人不是据说想打他以博出名的倾奇者,而是某个认识的商人(其实只是他的一个赌友),庆次稍微松了口气。
此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一时接不上来下面的话。看着他这副样子,庆次忍不住想逗逗他: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现在正沉浸在恋爱的花海当中陶醉无比呢。你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也太不解人情了吧……还是说,你也想加入我们讨论恋爱的话题?……”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阿庆先生!”
可那人满脸涨得通红,拼命地对他喊出这句话,庆次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调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跑来打架了!”次然终于开始口沫横飞地描述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家伙,总之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打架?在那儿?”
庆次眼里闪出惊喜的目光,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对他来说,打架是跟恋爱处于相同级别的爱好。
“在广场!自认为身手不错的家伙全都出动了,现在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谢了!”
听闻一场大乱斗正在上演,庆次自然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飞到现场,连跑出走廊本下楼梯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只听一声吆喝,人影一闪,不等在场的三个人反应过来,庆次已经从二楼凭空跳出去,稳稳地站立在了京都的大马路上。
“阿庆先生,多加小心呀!”前来通报的男人从二楼探出头,对着庆次的背影大喊道,“那帮家伙就是冲着你来的!在正式开打之前,他们就一直在叫嚷着你的名字!”
“……冲着我来的?那我倒是越来越期待了。”庆次回头投来一个灿烂的微笑。
“阿庆先生!加油哦~♡”
“为了我们,你一定要赢哦~♡刷新一下人战千人的记录啊~♡”
刚才一直在陪酒的两名女子也跑到报信的男人旁边,为庆次送去她们的高声应援。
“放心,交给我吧!”
庆次对二女举起拳头,头上的梦吉则“吱吱吱”地又叫又跳,似乎在催他快点前行。
于是,庆次带着梦吉,轻快地朝广场的方向飞奔而去。

2
——在这里,让我们暂时先回到前田庆次去往广场的一个月之前。

当时,虽说片仓小十郎身上的伤并不是很深,但为了保护遭神秘刺客下毒手的主人,他付出了代价也可谓出乎意料的重。
发生那件事以后,好心的真田幸村立即去找了一位大夫来,对小十郎进行了止血和药物的治疗。不过在大夫看来,近一段时间之内小十郎都需要绝对的静养。
但现在,小十郎和他主人伊达政宗,毕竟正置身于可以说是敌阵中心的武田领土内。
一直以来,武田和伊达之间倒也并没有过什么战端。但如果知道伊达军的统帅政宗和其军事片仓小十郎此刻正身陷自己的领土内无法行动,武田信玄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万一他有立即出兵逮捕政宗和小十郎,进而侵占伊达领土的打算,完全可能把政宗当人质逼迫伊达军投降。要是对伊达的领土不感兴趣,也能以政宗为要挟来交换犯人和财宝。
或者说,如果武田信玄正确理解了片仓小十郎对政宗的价值,他也可以采取交换财宝后单单放了政宗,而将小十郎处死的手段。失去了右眼,龙不可能再高高地飞翔于天,只会凄惨地坠落至地。
然而,真田幸村并没有向主君及自军的将士报告政宗和小十郎的事。
不仅如此,对自己带来的大夫他也隐瞒了政宗和小十郎的身份,指示大夫将二人带到自己位于附近小镇的诊所。此外,他还跟大夫约好不要跟人提起收留了这二人,他绝对不打探他们的真实身份。
当然,这位大夫对二人的身份是有所怀疑的。尤其是政宗的脸非常具有特征,或者说他本身也很在意这位绑着眼带的武者究竟是谁。不过兴许他最后还是觉得,这也就是年轻武者将真田幸村为凝聚人望而做的好事吧,因此小十郎在这个诊所待了将近十天,期间并没有武田士兵攻入政宗领地之类的事端。
十天后,小十郎终于能够下床,于是政宗决定立即将他带回奥州。之前虽委托幸村送了一封告知自身安全的书简到本国,但这段领主和军师都不在的时间确实长了一点儿,而且政宗也希望小十郎能在更安心的地方静养(当然这里没有指责幸村的意思)。
他们往奥州出发之前,幸村前来一尽送别之礼。
“承蒙你照顾了,不过最后还是没分出个胜负。”政宗说道。
“无所谓啊,政宗阁下。”幸村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分出胜负就没分出吧,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沮丧的。”
“What?”
“经过这次的事,感觉跟你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因缘。即便现在暂时分开了,总有一天还有机会再战的。也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可以确信这一点。”
“什么呀,幸村,原来你也很会说Fantasy的话嘛。”政宗露出一丝挪揄般的笑,但表情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不过也是,其实我也觉得你就是我宿命的对手。总有一天,决斗的日子会来临的……我相信这一点。”政宗伸出右拳,自信满满,“在打败你之前,我决不会让自己的剑生锈,真田幸村!”
幸村也将自己的拳轻轻撞到政宗的拳上:“彼此彼此,不要再被想不到的敌人偷袭了啊,伊达政宗!“
带着笑容以话语和拳头相交之后,两个男人就此告别了对方。
“好,我们走吧,小十郎!向奥州出发!——Ha!“
“等一下,政宗大人。……哎,您忘了我是有伤在身的人了吗?”

“护驾辛苦了,小十郎大人——!”
出发之前,想必他们也是事先发出书信通知了的吧。
当政宗和小十郎抵达的时候,发现一批伊达家的士兵骑着马聚集到了奥州边境附近。四周充斥着他们喧闹的赞颂之辞,每个人都对小十郎的归来表现出衷心的喜悦。
“噢!!!!!!!小十郎大人!小十郎大人!”
“……深田好些了吗,小十郎大人?还以为您再也不能跟我们一起缔造传说了呢……好担心……呜呜……”
“我,我是一只坚信的,小十郎大人!您绝对是一条硬汉!”
士兵们个个面色潮红,有的忍不住流下泪来,甚至发出呜咽的声音。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片仓小十郎对伊达家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
“……喂,我说你们,不要随便跑到这种地方来聚会好不好?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困扰的……啊,那写着‘欢迎您回来,小十郎大人!’的大旗是怎么回事?完蛋完蛋,太丢人了,‘欢迎回来’的‘回来’不是那样写的吧……”
面对士兵们人情疯狂的出迎,被誉为伊达家最理性之人的小十郎不由得眉头紧锁。但在场的人都能轻易看出,骂骂咧咧的态度其实只是用来掩饰内心难为情的手段。
“这不是挺好嘛,小十郎。弟兄们也在为你的平安无事感到高兴呢。”说着,政宗拍了拍军师的肩膀,然后转向士兵们。
“喂,大家!小十郎这家伙说出这么讨人嫌的话,说明他的伤还没完全好。……看,我只是这样轻轻拍了一下,他就皱起眉头来了。”
“……那厮因为,政宗大人你下手不知轻重吧……”
“你们看,伤口一痛就怪我……快把小十郎带去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政宗话音刚落,士兵们便冲到了小十郎眼前。斜视着小十郎的模样,政宗的发言也越发激昂。
“其余的人到主要家臣那边去集合,回去以后我们马上召开会议!”

于是,政宗刚一回到据城咪泽城,家臣们已经遵照指示在军议室集合好,其中惟独少了一向都长伴政宗左右的小十郎,但这也没办法。与各位家臣一一示过意后,政宗首先对自己长时间不在城内表达深深的歉意,然后接着说:
“……我想你们也应该都听说了。前些日子,小十郎遭人袭击了。”
“是的,已经从士兵的通报中哦好那个有所耳闻。”
“小十郎大人是伊达家的要人,我们决不允许他受到伤害。”
“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那卑劣的刺客不管吗?”
“政宗大人,请下令鄙人前去讨伐那个无耻之徒吧!”
“不,平常片仓阁下就对我照顾有加,还是派我去吧!”
和在奥州边境前来迎接小十郎的那群士兵一样,家臣们也对小十郎受伤之事异常愤慨。政宗的一句话,立刻就让他们群情激奋起来。
“笨蛋!都给我冷静一点!”
政宗的一记呵斥顿时让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痛恨这件事情,不用你们说,这个仇我也会报的……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人。”政宗轻轻摇了摇头,“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小十郎已经真田幸村。但很遗憾的是,我们都没看到那个刺客的脸。”
“什么?!那么,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吗?”
“要是被邻国的人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却还放置不管,那可是关系到伊达家的尊严问题啊!不,在那之前士兵们的忠心可能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Shut up!所以我才把你们召集到这儿来啊。”
听了这句话,家臣们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低下了一度挺起来的腰。
“不单是没看到脸,而且一点线索都没有。从小十郎的话来看,那家伙很有可能是用了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武器。”
从一片黑暗的对面伸出来的刺中小十郎后背的白色刀刃,它像鞭子一样长而软,却能够朝小十郎的背部直刺过去,或许还可以实现斩杀。
“……啊,这么奇怪?世上有那样的俄武器吗?”一名家臣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小十郎推测可能是在刀那一带位置的内部设置了机关,在关节的作用下,刀身可以实现自由伸展和弯曲。”
原来如此。众家臣都纷纷点头,对政宗的解释表示认可。
“问题就在于它是迄今为止我们从没听说过的稀有物。大概是找工匠用特殊方法锻造出来的吧……也就是说,持有这种东西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他就是袭击小十郎的凶手!”
哗啦!家臣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侍奉伊达家的人从士兵到将领几乎都是直性子,因此心中一旦有了想法,他们的行动都会非常地迅速。
“明白了!我立刻就去传令士兵,找出那把刀的主人!”
“我一定要找到那家伙,让大家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怒吼声不断从军议室的各个方位传来。顷刻,一群人已经实际跳起来,以近似飞奔的惊人势头挨个冲了出去。
“……那个,政宗大人。”
“An?怎么了?”政宗歪着头问道。
家臣们都离开之后,人口密度一下子减轻了好多的军议室内如今只剩下一名家臣。他脸上现出不安的表情,欲言又止,在政宗的催促下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那个,能自由伸展弯曲的刀什么的,真的是存在的吗?我想说的哦是,从技术上分析,那到底是可能还是……”
“……喂喂,别说傻话了。”
政宗在瞬间的语塞之后立即笑起来,虽然也察觉到自己笑得很僵硬。
“这战国之世什么没有?你看看德川家康,不是还带着本多忠胜那样的怪物吗?……和他比起来,这是在没什么了不起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哦,我怎么说这种无聊的话嘛,哈哈哈哈哈哈……”
军议室内,尴尬的笑声在此回荡许久。

为了搜出袭击小十郎的凶手,接到众家臣命令的士兵们开始积极打探消息。
听说北边有个精通所有兵器的铁匠,便一路找过去抓住人家的前襟……
“喂!你一定知道写什么了吧!?快说!说不说?混蛋!”
接着得知南边有个风评甚好的武器商人,便冲过去跟对方理论……
“……呐,其实你曾经卖过一把关节剑吧?啊?你只知道能在天上飞的大炮?你是猪啊!根本没有的东西在这儿瞎扯什么!”
然后西边出现了一个整天闲荡的奇怪男人,大队人马赶过去,不由分说便是一顿铁拳……
“你在对谁挤眉弄眼!?大伙儿,给我上!”
濡染接到东边有人手持类似物件的情报,一群人遂拉帮结伙地杀了过去……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可疑物品?一把火烧了它!”
从此跟手拿长鞭的驯兽师接下了怨。
然而,尽管伊达家的家臣和士兵们已经做到如此地步,甚至驱马来到领土之外打探,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An?你说武田信玄的智慧扇其实还能变成斧头?下落不明的织田主公的武器是有两把枪组成的炮?一群废物!谁叫你们去查拥有珍惜武器的人了?我要你们查的是手持长辫状长剑的刺客!”
向政宗呈上来的报告,没有一个是值得高兴的。
而在对刺客的搜查行动过了半个多月的某一天,终于传来了可靠的消息。
“……既像鞭子又像刀……嗯,还设置了很多关节的剑对吧?嗯,有有有,有一次我曾遇到过拿那种剑的人。”
被一名家臣带到政宗面前的流浪商人证实了这把剑的存在。
“……那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政宗当然迫不及待地需要问这个,但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见状,政宗周围的家臣么立刻大发雷霆。
“敢隐瞒的话,后果可是不没收财产那么简单喔!”
“活埋了他,这个混蛋!”
“……哦,你们都别那么兴奋,我还没听他把话说完呢。”
众家臣的恫吓把这商人吓得双肩一缩,多亏这里身份最高的政宗的话才让他稍稍安下心来,继续下面的陈述。
“嗯,是的。那人的名字和身份我都不太清楚,要是说曾经跟他在一起的某个人,倒是知道。不过看到他们两个,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Ha!”政宗吹了个短短的口哨,击掌出声,“你说你认识那个人?那他是谁?是有名的人吗?”
“是的。”
商人点了点头。
“他叫前田庆次,是京都城最有名的倾奇者——”

3
“……哇,这也太厉害了吧。”
接到熟人的口信而赶到广场的前田庆次,不由得发出感叹之声。
在被称为花都的京都,这个长被用作祭典会场的广场是一处即使聚集了千人以上、面积也还绰绰有余的广阔场所。每当有祭典举行,这里的夜市便异常繁荣;而到了春天,随风飘舞的樱花花瓣瞬间便会覆盖整个会场。住在这一带的京都人,都对这个广场充满了由衷的爱。
但现在,覆盖这个广场的不是夜市,不是祭典的观光客,当然也不是飞散的樱花,而是一群整日靠打架过活的男人。
不对,这样说还不算正确。
广场的中央附近确实是正发生着激烈的打斗。一个接一个现身的男人们口中咆哮着,为一展身手尽情挥舞自己的拳头。可以看出这里面分为两拨人,其中一方身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京都人的服装,另一方则刚好相反。熟人告诉过庆次,他们是一帮品行恶劣的家伙。
“喂喂喂!下一个,放马过来啊!”
“看我不宰了你,这个混蛋!”
这叫声、这姿势……品行果然好不到哪儿去,而且是和行走于京都城的倾奇者们有着鲜明界限的恶劣。
不过,这一幕幕犹如在举行“打架祭”的搏斗场面,目前也仅限于其中一支队伍以及欲向他们发动袭击的周边人群。身在这个广场的其他人,基本上要么是翻着白眼的兜裆布男,要么是口吐白沫的拧头巾男,或者是不住呻吟着的颤抖男,总之视线所以之处全是男人、男人、男人……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战败者还在不断增加,被新近抛出来的男人身体就这样迅速掩埋了他们的前辈。
渐渐地,打架祭的华丽已呈现出被祭典后的悲哀所取代的趋势。
庆次不禁皱起了眉。虽说他对华丽的祭典及打架很有爱,但现在充斥广场的这堆臭男人,叫他怎么爱得起来……
“SAY!”
其中威慑程度尤为惊人的,是一个总冲在这群暴徒的最前线、一个就能对付好几个京都人的年轻人。
估计他应该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导者吧。这群人身上穿的全都是轻便的衣服,但惟独他的那身是使用了上等布料的和服。对服饰也很熟悉的庆次,一眼就看出上面的图案充满了南蛮风情。这男人的右眼用一条布带遮挡着,更为他英气十足的脸庞增添了一股魄力。
“哟!JET-X!……切,还是赤手空拳地打吧,再来!”
庆次清楚地看到,这个戴眼带的男人双手如兽爪一般舞动着,近十个围住他的高大男人,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打飞出去。但他似乎还对自己的技术不甚满意的样子,一边看着摔倒在地的男人们一边扭了扭脖子。
然后,眼带男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庆次的身上。
“莫非……你就是前田庆次?”
庆次点头。
眼带男也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Ha!看起来很Cool嘛。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是个了不起的倾奇者。“
说着,眼带男便朝庆次的方向迈动了步子。周围的男人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同时从正面、背后及侧面向他挥拳猛打。但眼带男显然不像刚才那么有热情了,根本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前田庆次!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眼带男一边轻松地抵御着不断冲上来找打的男人,一边对他的暴徒同伴们大声叫道。
“好了,都给我Stop!我们要找的好色男已经找到了!”
这个男人果然是队伍的领导者。只见他一声令下,那帮品行恶劣的家伙就都收回了拳头。尽管还有好些人脸上一副没打够的样子,却并无表达不满的迹象。
对手突然停止了斗殴的动作,那群京都人都面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过既然对手都停下来了,自己也不好再纠缠不休……他们大概是这样想的吧。于是,京都人也收回了拳。几个因眼带男的话而发现庆次到来的人,还纷纷报以“阿庆先生!”“阿庆先生”的惊喜呐喊。
眼带男的话,让打架祭残留在广场中心的热气急速冷却下来。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
“请,请等一下!”
发出一声怪叫的阻止对方说下去的,正是前田庆次本人。
“A——Ha?”自己的台词被硬生生掐断,眼袋男脸上流露出少许不爽。可庆次才没留意到眼带男的脸色——准确地说是没时间去留意。
“……那个,你们真的打完了吗?”
“An?差不多吧。”眼带男点头答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专程为了打架才跑到这儿来的,只是想来见你。谁知才刚一问到关于你的事情,这帮家伙就——”
眼带男顿了顿,扫了一眼这片由自己人造就的昏迷者大平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们突然大喊一声‘是来袭击阿庆先生的浪人!’,然后就冲上来乱打一气。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变成这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了。呃,虽然我这边的人问话的方式是有点……我想,这也证明前田庆次你在城中很受欢迎吧。”
说着,眼带男轻轻地笑了。
“反正一句话,我们只是来找你的,完全没有动武的必要。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我们都没想过要打架……不过,为什么你倒那么垂头丧气的?”
庆次的确是非常失落。字啊他心目中,打架和祭典是地位仅次于恋爱的两大爱好,现在这场两者合二为一的“打架祭”,他原本就已经来晚了,结果还在即将要参与之前被告知已经结束了,这件这就是一生的失策呀。
即便如此,包括昏过去的人在内,这个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已经从打架的疯狂中平静下来,如果只有庆次还在那儿撒娇似的扭捏不已,那真是显得他太不成熟了。头上的梦吉吱吱叫着,想必是在给予安慰,但庆次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说吧,你是谁?”
“我叫伊达政宗。”眼带男看着他的脸,“这个名字,你觉不觉得耳熟?”
庆次点头:“……啊啊,莫非是奥州的独眼龙?”
前田庆次原本就出身武斗之家,而且又有周游各地的经历,虽说他现在定居京都,但对于世事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原来是这样啊,你那只右眼挺引人注目嘛。——那么请问奥州的伊达男,你放下领地不管,跑到这种地方来有何贵干?”
庆次在回答的间隙,注意到伊达政宗正用那惟一的左眼死死盯着他,像是在查探什么。等他把话说完,政宗才不经意地让表情缓和下来,口中喃喃地说着:
“……原来如此。看来你应该不是幕后黑手。”
“……?你说什么?”
“什么?我才想说这句话呢。因为只有一只眼睛,所以相对地,看事情要比别人更透彻。现在我也已经确认一些了。”
政宗轻轻一笑,进而却又绷起脸来。
“那我进入正题了。”政宗说道,“既像鞭子,又像剑。——手持这种奇怪武器的人,你有印象吗?”

4
“既像鞭子、又像剑。——手持这种奇怪武器的人,你有印象吗?”
被这么问到的瞬间,前田庆次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正一点点地变硬。
“我不认识这样的人。”他也明白自己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是多么刻意,“还有,什么叫既像鞭子又像剑的武器?你在玩猜迷吗?”
话虽这么说,但庆次还是不敢与政宗对视。
伊达政宗的左眼再次对庆次观察起来,表情依然没变。
“别跟我这儿装糊涂。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你跟那家伙是相识。”
“哈?你在说什么呀?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这样一个男人啊。”
“……这样啊,那家伙果然是男人。”
“——!”
庆次被政宗的话窘得哑口无言,但这么一来,政宗势必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再多告诉我一些情况如何?比如他的名字,是哪里的什么人啊之类的。还有身高、年龄什么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庆次心里很清楚,这样说完全就在撒谎。伊达政宗问他的时候……不,应该是刚才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已浮现一个男人的脸庞,以及屹立于其旁边,那以惊人的庞大躯体着称的男人身影。
即便如此,庆次还是摇着头,像要把这两个男人的影子从头脑中驱散出去。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好意思,家里还有女人在等我。既然祭典已经结束了,我也该尽快回去才对。”
说着,庆次转过身就要开跑。
“等等。”
可惜,他的肩旁被伊达政宗牢牢地抓住了。
“Hey,装傻也该到此为止了吧,好色男。装模作样引人着急的伎俩,做给女人看就行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应该能想到我们是大老远赶来的吧?又不是小孩玩过家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迫打了一架,然后又人过来说你们可以回去了,换成你会就这么走掉吗?”
“那真是辛苦你了。”庆次甩开政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过,大老远赶来也好,打架也好,又不是我求你们这样做的。”
庆次的态度让政宗——准确说是让他周围的人顿时火冒三丈。
“混帐!竟敢小瞧我们!?靠,说话那么尖酸刻薄!”
“笔头!把这家伙拴在马后面,一直拖着回奥州去!看他还不坦白!”
“这小子太奇怪了!我看他肯定跟那混蛋是一伙的!”
政宗举起一只手,制止了情绪亢奋不已的部下们。
“……为什么你要保持沉默到这个地步?我还没说要找他干什么啊。”
要是说没兴趣,对方肯定会认为是假话。但庆次还是这样说了。
“我不想听了,我不认识那样的家伙。你如果听人说了什么我也没办法。”
“……哎呀哎呀……”
就差要说出“我才拿你没办法”了,伊达政宗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然而下一秒钟……
庆次感到一团热浪超他左脸袭来。伊达政宗突然冷不丁地对准他的脸揍了一拳。
庆次也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的人,但面对这出其不意的一击,他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一个趔趄后摔倒在一旁。这冲击惊得梦吉也猛地跳下地来,吱吱吱地尖叫着以示抗议。
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庆次,伊达政宗说道:
“So sorry。无论你有什么隐情,我们是不会就这么空着手回去的。”
庆次的嘴里,一股血腥味开始渐渐扩散。伊达政宗看着他,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
“你不是想打架吗?OK,陪你玩。刚才不是还觉得无聊?我现在就来当你的对手——但作为交换……”
“……交换?”庆次吐了一口血,缓缓站起身来。
“作为交换,如果我赢了,你就得把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告诉我。还是说,你觉得我这头独眼龙不配跟你交手?”
“……被这样打得双腿下跪,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呢。”庆次揉着脖子,嘴里嘟嘟嚷嚷。
不过他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伊达政宗的提议。再怎么说,只要是奋力拼搏的人,都不会答应这么一个关是失去而无所得的交易。因此理所当然地,庆次给予了以下的回答。
“不管你说什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不过如果你觉得没关心的话,打一场也无妨。”
他之所以这样说,其实也是因为对伊达政宗这个男人开始抱有兴趣了。
“……打一场也无妨么。”政宗从鼻子里冷笑出声,“还真的不吃这一套啊你。——这样也好。Come-on,前田庆次,来跟我大干一场吧!”
伊达军的士兵们饶有兴趣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诸如“喂!真的假的?笔头的一对一比武,可是很少见的哟!”之类的惊声四起。
“这样真的可以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庆次再次加以确认,伊达政宗以一声“No Problem”笑着回答了他。
“一旦开打,我想你肯定会说的。你就是这样的男人,我知道的。”
“是啊,会怎么样呢……梦吉,离我远一点。”
前田庆次催促好友躲到安全的地方,继而定了定神。
“好,那我们开始吧。”

……前田庆次和伊达政宗,两人都没有专门学过只靠肉搏来打倒对手的技术。这样的本领,那些展示给观众看而以谋生的街头艺术,或是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的本愿寺僧侣倒是可以办得到,但这两个男人不一样。
本来,前田庆次很喜欢用那把2倍于自己身高的大刀(也就是超刀),猎物就是伊达政宗自创的六爪流。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是徒手战斗,政宗不可能发挥出自己十二分的实力。
但是,不管本身擅长的是何种武器,只要实力达到了精通的领域,用什么道具代替都能发挥出超越一般的水准。加上这如果还是常年随身携带、已和自身融为一体的东西,那就更不用说了。

前田庆次与伊达政宗的这场比赛,其招式之华丽,关是看着便令人心醉不已。
“真有意思~”说着,前田庆次飞身使出连环踢。
“YA~HA!”伊达政宗大吼一声,伸腿朝庆次的脚下铲起一腿。
“我迷上你了!”庆次的膝盖向政宗的喉部攻去。
“Go to Hell!”政宗助跑了一大段,随即发出神速的突击。
“看招!”
“啊!”
“你这什么招啊!”
“可别小看我!”
“要不要拿根箭头来当武器?”
“All right!”
“恋爱就是梦想,是这个世界的梦想!”
“你还说上瘾了!”
只听得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的身体多次相互交错,然后分开。
前田庆次和伊达政宗虽说风格有所区别,但他们同为酷炫找死爱好者。明明存在着更合理的徒手杀人手段,例如揪在一起将对手拉倒后实施打击或者勒技,但两人并没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他们之间进行的终究不是厮杀,只是打架。
驰骋于这无拘无束的会场,有时甚至利用到墙壁、石柱及建筑物,两人就这样展开了一场华丽的打击战和空中战。仿佛一出剧目般夺人眼球,不知不觉,在场的其他人全都化为了看客。
“阿庆先生!阿庆先生!阿庆先生!阿庆先生!”
“向前冲啊!用力打啊!笔头!”
从昏迷中醒来的京都人为前田庆次送去热烈的声援,伊达家的士兵们也为主君的胜利而喊破了喉咙。还有小猴子梦吉也吱吱地叫着,跻身到众多加油的行列当中。
没有人知道,这已经是第几回合了。
前田庆次与伊达政宗同时发出的一击在空中相撞,进而再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紧握着拳、已流露出少许疲劳的政宗,一丝微笑爬上了他的脸。
“不错,真不错。”他不禁开怀大笑,“果然……跟你那张脸很配。”
“什么意思啊?”庆次也笑着反问道。
“我说,你跟刚才那张说话吞吞吐吐的臭脸其实一点都不配。”
“…………”
“喂,好色男。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表里不一,像刚才那种不诚实的表情,还不把女人都吓怕了?”
“………………”
政宗是怀着何种意图说出这番话的,庆次当然一下子就领会到了。
不过,这次他打算顺着政宗的意思往下说。
“喂,伊达男。为什么你会那么执着,非要找出手操那奇怪武器的男人不可呢?”
政宗抿嘴一笑:“搞什么呀,好色男。你不是对那家伙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吗?”
“呃,该怎么说呢?因为你勾起我的兴趣了……啊,不是喜欢男人的意思哦!”
这个叫伊达政宗的男人,不仅喜欢炫酷的东西,还是个性格豪放的人。单凭这一次短暂的交手,庆次也足以充分了解到他的特点了,其中有许多也跟庆次自己很像。而且,看着那帮不停向政宗给予声援的部下,可见他作为一名君主,也很懂得如何笼络人心。
这个伊达政宗,为什么要带着弟兄大老远从奥州横越他国领土、不惧艰险地跑到京都来呢?
所谓君主,就是待在都城内司掌政治大权,对家臣下达指示的人。不同说,以政宗的性格,估计是无法忍受这种单调生活的。
不过,看政宗和他带来的士兵的样子,似乎是和他们要找的那个男子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跑到这儿来追查其行踪的。
但为了这种事情就亲自出马,总觉得有点不太符合主君的身份,而且若说是为了报仇什么的话也太娘娘腔了,通常那不是忍者或刺客才会有的行为么。伊达政宗会亲自上阵,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由呢?
让庆次感兴趣的,就是这一点。
听完庆次的话,伊达政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因为那家伙想要我的命。”
“是……刺客?”
这个答案让庆次有几分沮丧。倒不能说是个无聊的理由,但他万万没想到是出于私人的原因。专程为一个想杀自己的人而四处追查……姑且不论庆次这样的浪人,实在无法想象这是堂堂一国之君会做的事。
庆次决定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像你这么有名气的人,一两个刺客不有的是部下抓了送到你面前去,前一个都自己去追查,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要真的只是我一个人首袭的话,我才懒得管这种麻烦事。”政宗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是,那家伙的刀害一个为宝华我的随从身负重伤。所以……”

“……随从?政宗先生啊,为了区区一个随从,您居然就挺身而出?”
“他不是区区一个随从!”政宗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前田庆次说,“而且,我说过会为了随从,为了追随自己的人以外的一切挺身而出,利于众人之上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好色男?”

——前田庆次自然是不可能了解的,正如政宗自己所所的那样,他和片仓小十郎决不只是纯粹的君臣关系。誓夺天下者和其军师,这样的称呼都不足以解释清楚。
那时,政宗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当政宗因疾病而失去右眼时,像亡父一样关系着他的人,正是片仓小十郎。自从他得病以后,小十郎常常在旁边鼓励他,出现刺客也总是不惜舍身相救。政宗踌躇着对父亲下不了手时,也是小十郎提出由自己代劳。虽然当时政宗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但他能说出来,对政宗而言有多么值得欣慰,身边有他在,又能赋予政宗多大的勇气,其他人是根本想象不到的。
若是在本人面前,政宗肯定不会这样明说。但事实就是如此,片仓小十郎在成为家臣之前,对政宗来说就是最亲密的朋友、指导自己的兄长和保护自己的父亲。
因此,就算片仓小十郎这个人物并非多么厉害的智者,也不具备什么深谋远虑的眼光,政宗都会把他当成一个朋友留在自己身边。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没被任命为军师。
总之这就是片仓小十郎对于政宗的意义。所以从背后袭击了小十郎的凶手,政宗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饶恕的。

“为了随从……么。”
庆次细细回味着伊达政宗的话。尽管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他的话仍让庆次的心为之一动。听他说话的时候,从庆次脑子里掠过的正是他要找的那个男人和其主人的身影。一边是为了随从挺身而出,一边则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连最应该保护的人也不惜牺牲……
庆次松开了拳头。
“……好了,伊达男。和你打架,我已经充分享受到乐趣了。差不多就到这儿结束吧……我们都别再给对方脸上留伤了。”
对庆次的话立即给予反应的不是前面的政宗,反而是周围的那群看客。
“打完啊!让我们看看决斗嘛!”
“在这种时候停下来,晚上我肯定睡不好觉了!”
见状,庆次连忙转身面向看客们……不,是居民们,双手合十低下头。
“抱歉!下次我再大家面前表演舞蹈,今天就放过我吧?”
想必前田庆次在这些居民当中也是颇有人望的,只听他们口中说着“哎呀,既然阿庆先生都这么说了……”“阿庆先生的舞姿可是一绝啊,没办法啦”,便开始陆续从人群中散开,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呼~”
广场上很快就变成一片空荡荡,庆次送了口气,然后转过来面对政宗。一旁的梦吉吱地一声,借他的手掌跳上了肩膀。
“好,伊达男。既然你让我尽兴了,我也应该给点儿回报。”
“我没说错吧,你果然是这样的人。”政宗开心地笑道。
庆次微笑着点点头,表情随即严肃起来。
“那家伙的名字,对我来说就像是白天的噩梦……”
“What?”
“就是不想再第二次看到和听到、平常一般也不会看到。”
政宗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但庆次却没有笑。
“……他叫竹中半兵卫。”庆次说,“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我所认识的使用那种奇怪武器的能手,就是丰臣秀吉的军师、竹中半兵卫。”
“你说……竹中半兵卫?”
伊达政宗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笑意。

5
“……你回来了,秀吉。”
号称天下第一大势力的丰臣军,这里是可谓其隆盛象征的大阪城。
假面军师踏步走进天守阁,向端坐在那儿的巨大人影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慢啊,半兵卫。”
巨大的人影——丰臣秀吉没有理会半兵卫的话,表情不为所动。
“啊,在侦查东边时听闻西边出了点事情,本来也可以先回这边一趟,但那我还是想尽快去亲自确认一下。”
“……是中国的毛利元就那件事吗?”
“嗯。”半兵卫点了点头。“中国的毛利元就,都以为是个不可多得的智者,看来是我们高估他了。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败给海盗之流的长曾我部,还丢了性命。作为军师,看来我又必要稍微反省一下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你不明白,半兵卫。”秀吉的表情依然没变,“不是毛利愚蠢,而是那个叫长曾我部的太了不起了。”
“不会吧……”
竹中半兵卫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主人。秀吉在开玩笑吗?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不管他怎么盯着看,丰臣秀吉那哼哈二将一般的脸上都没起丝毫变化。
半兵卫的面具之下偷偷笑了笑。
“真是那么厉害的人的话,应该不会只满足与当海盗吧,一定还有更高的目标。对不对,秀吉?就像过去的你一样。”
对半兵卫这个问题,秀吉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半兵卫也没期待秀吉会给予回应,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总之,不管毛利是否愚蠢,他乘的船沉到濑户内海海底再也回不来了,这是事实——失去统治者的中国地区现在已经陷入混乱状态。不用多久,那些家臣就会开始各自搞分裂,然后擅自将自己封为当地的领主。……那样的话,攻陷他们应该也变得更容易了。”
说着,半兵卫的嘴弯成了浅笑的形状。
“毛利生前,我们还跟他缔结过同盟关系。作为我们来说,总不能对中国地区的危机视而不见吧,秀吉。”
迄今为止丰臣都没向中国地区进军,原因就是半兵卫说的这个“同盟”。不过与毛利缔结的同盟也只是名义上那样叫,实际上就是单纯的主从关系。毛利每年都会将中国地区获得的年贡按比例向秀吉呈上一部分,两者之间说白了就是间接统治的关系。
毛利元就尚在人世的时候,毫无疑问,丰臣军——至少秀吉和半兵卫都相信他的毛利军是一支常胜军队。
不过,由于秀吉这边的首要任务是讨伐信长并平定夺取下来的领地,因此他们认定没办法管理西边的事务。显然,对秀吉他们来说,这个同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东西,最终也肯定是要用武力来征服中国地区的。
面对半兵卫向中国地区出兵的进言,秀吉只是“嗯”了一声。
这个回答让半兵卫满意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琢磨琢磨压制中国的策略了。”
说着,半兵卫就要站起来,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再次转身面向秀吉,神色凝重。
“对了,还有一个遗憾的报告。”
秀吉没有出声,示意他快说。
“在武田领地内查探信玄动向的时候……”
半兵卫点下头,开始报告在上田城附近发生的情况。
为了避免被敌方的武田士兵发现,他躲进了森林里。正在这是时候,竟偶遇真田幸村和伊达政宗在进行一对一的较量。
传闻真田幸村是武田军首屈一指的良将,伊达政宗则在短期内完成了奥州的统一,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可以说,这两人的存在都足以对秀吉造成威胁。
于是,半兵卫特意等他们达到不堪疲劳的状态,打算到时来个一箭双雕。看他们搏斗的样子,双方一骑当千的强者风范可谓一目了然。也正因如此,当这场单挑进行到最高潮时,理应会出现一个有利于偷袭的时机。
可惜,半兵卫的尝试却以失败告终。他没注意到,当时现场还有另一个第三者,那人突然从近处的茂林中飞出来,阻止了自己的刀击中政宗的背部。最后,真田幸村和伊达政宗,半兵卫都没能如愿结果他们的性命。
“……真是的,这次是我太疏忽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眼睁睁地看它溜走了。”半兵卫惋惜地摇着头,“妨碍我的人,可能就是伊达的军师片仓小十郎。那个伤我想多半也能要了他的命,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我这么做多少还有点意义——对不起,秀吉。那两人明明是你的心腹大患……”
“你用不着谢罪,半兵卫。”秀吉说道,“设一百次计就要取得一百次成功,没有这个道理。一直以来在你的战略指引下,我夺取天下的大业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当我的军师要是不够格,这座城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不是吗。半兵卫?再说你是偶然碰到那两个人在单挑,这种事本来也不用拿来报告。”
“……不,报告一下还是有必要的,秀吉。”
主君信任的话语让半兵卫终于开始面露喜色,但他还是将这种开心的表情强压了下去。
“家臣若不根据自己的判断向主君作出汇到,主君也不要求家臣报告自己的行动,这个国家一定会垮下去,进而毁灭。历史上有这种例子,我可不希望你当一个亡国之君。”
“……友人的忠告,我记住了。”
面对半兵卫这番可谓忠言逆耳的说话,秀吉表情不变地额首示意。
主君的态度没有让半兵卫感到失望,这次他总算真正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秀吉。毛利的死让我们必须重新考虑一下今后的战略,可能的话我想尽早得出结论,然后向你汇报。”
但就在他正要走出去的时候,秀吉叫住了他。
“半兵卫。”
“……什么事?”
“作为忠告的回礼,我也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想告诉我?是什么话?你这么一说弄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你最近……操心的事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秀吉无视了半兵卫开玩笑似的态度,继续说道:
“东边的侦查也好,西国的确认也好,这些都不用身为军师的你专程去跑啊。还有刚才报告的也是,暗杀武将这种事情,雇一名忍者不就可以了。”
“那不行。”半兵卫一口回绝,“先不说暗杀,对他国军情进行亲自确认可是很重要的。将该国的状况及地形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势必有助于思考对策。”
“不过,人的身体可只有这么一副啊,半兵卫。”
“——!”
秀吉的话令半兵卫一时说不上话来。
“你好像已经忘了,任何人的体力都是由限度的。调整一下呼吸,再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白得简直跟纸一样?……半兵卫,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焦虑吗?”
“……我的脸本来就很白,秀吉。”沉默了半响,半兵卫答道,“而且我也没哟焦虑什么的。放心吧,秀吉。焦虑只会影响我制定策略,对处于我这种立场的人来说,是最需要避而远之的。”
半兵卫对秀吉笑着,然后继续补充道:
“当然,我也很清楚自己的体力是有限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行了吗?”
“…………?”
秀吉向半兵卫投去疑问的目光,但半兵卫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避开了。
“……好啦,今天我就听你的劝说去休息一下吧。告辞了。”
说完,没等秀吉回话,他便退下了。
“……半兵卫。”
独自一人留在天守阁的秀吉望着半兵卫离去的方向,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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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去会会那四国之贵

OK,let’s get serious!Ya-ha!!——伊达政宗
呵呵呵………………………………杀了你!!——片仓小十郎
出现了!小十郎大人发飙啦!!——某伊达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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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州米泽城军议室,独眼龙的怒号在此响彻四方。
“经过一番调查,我们已经查出袭击小十郎的家伙的身份了!”
聚集在军议室的伊达众武将,都屏着呼吸倾听着主君的话。目前不在这里的武将,只有当时大喊政宗名字的片场小十郎。
从前田庆次嘴里得知了刺客身份的伊达政宗,当天便从京都出发,不吃不喝快马加鞭地向东赶路。那个男人的名字,也在他心中奔腾不已。
和京都及西国那种自古繁荣的土地不同,奥州过去曾是一片荒芜的大地。长年的艰苦生活致使这里的人们都很擅长骑马,他们自幼同吗一起成长,爱马的好坏有时还会成为自身社会地位的保证。
“追不上我的人从后边跟着来!”
几乎要将在奥州长大的同行士兵远远甩掉,伊达政宗马不停蹄地急忙赶回了奥州。当他抵达都城的时候,已然和同行的士兵完全脱离,出来迎接的家臣们只看到他与另一名男子。由于当时并没有人准确统计过,因此无法断言,但从这惊人的速度来看,政宗这次骑着马从京都到米泽城,无意已经创造了整个日本的最高纪录。
当然,这是的政宗才没工夫去为创造新纪录而感到欣喜若狂。进入米泽城后,和家臣们也只能象征性地寒暄两句,他便像上次回来时一样立即下令召开军事会议。
然后,正如大家现在所看到的,此时的他正进行着热血澎湃的发言。马上就要获悉那可恶刺客是什么身份了,所有的家臣都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政宗的下一句话。
政宗举起了拳头:“那家伙的名字叫——竹中半兵卫!”
“竹中半兵卫!!”
众家臣接在政宗后面一齐呐喊,但紧接着便个个满脸疑惑,面面相觑。这时,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率先向政宗发言了。
“……那个,政宗大人。您说竹中半兵卫,该不会就是丰臣的……”
“嗯,就是丰臣秀吉的军师竹中半兵卫。”政宗点着头答道。
充溢在家臣之间的热烈气氛迅速冷却下来,期间有人小声说了句:“呃?丰臣秀吉?”。恐怕他们都没想到,从政宗口中说出来的名字会是如此这般的大人物,每个人人脸上都惊现出困惑和恐惧的神色。
不过政宗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就连他自己,在刚听到丰臣秀吉这个名字时也微微有些困惑。因为秀吉如今已是离天下霸主宝座最近的人,用政宗的话来讲就是“日本第一big name”。
“你们会觉得害怕,这我理解。”政宗对家臣们环视了一眼,说道,“竹中半兵卫是丰臣的军师,这意味着想要我性命的,害小十郎受伤的人其实是秀吉。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想要报仇,就必须去找丰臣秀吉。不过,丰臣军如今已是全日本的第一号强者,凭我们的力量恐怕是对付不了的。”
在政宗说话的过程中,家臣们的视线不时四下游走,于近旁的同僚相互对望,随着政宗谈话的深入,他们的表情也由困惑变成了更进一步的恐惧。原因就是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政宗宣布,丰臣是敌人。
“但是……”政宗察觉到众家臣表情的变化,但还是装作没在意地继续说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喜欢秀吉这种做事方式。不弄脏自己的手,而派刺客前来除掉障眼的人,这不就是懦弱胆小的作风吗,An?”
政宗凛然正气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对他们厉声质问道。
“传闻秀吉除掉魔王信长也是使用了相同的手段,所以本能寺一战之后,那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信长的领土。……通过这次的事,我确信这个传闻是真的了。”
坐成一排的众家臣脸上满是惊讶于信服。政宗微微立起身,朝他们的方向前倾了少许。
“像这种只知采取懦弱姑息手段的的人,你们觉得他有资格成为天下霸主吗?我不这么认为。归于这样的首领底下,家臣和老百姓是不可能过上好日子的。难道不是吗?”
伊达家的大部分武将,说好听点是善良兼直性子,说难听点则是单纯而没耐性。政宗的一席话,轻而易举就让能让他们立刻义愤填膺。
“而且,我们伊达的作风一向是欣然接受挑衅,对吧?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摇尾巴,却专找比自己弱小的对手打架,这种丢脸的行为怎么配得上我‘奥州龙’的名号!”政宗的笑容洋溢着意义熠熠神采,“打架的对手越强,越能让我们燃烧起来,不是吗?”
众家臣的表情里终于开始出现某种明亮的东西,不再是一味的恐惧和疑惑。同政宗一样,好歹这里的武将也均为堂堂奥州男儿。洞察着他们内心的质变,政宗不禁大声疾呼:
“就是这样,丰臣秀吉没什么好可怕的!仔细想想吧,丰臣的确很强大,但那是基于不玩有段就无法作战的兼性!会派策克来接近我们,正好说明他们在惧怕我们伊达的潜在能力。不管是战争还是打架,胆怯的一方必败!”
政宗很清楚自己在演说里撒了个大谎。按理说自己与幸村的一对一较量,竹中半兵卫事前是不可能知道的。多半是因为他原本只是要幸村的命,或者是刚好身在现场,便顺藤摸瓜地制造了这起事端。
但他没必要直言不讳地说出这种可能性。要打动别人,掩盖一部分事实是比较有效的做法,身为一个领导者,政宗熟知这一点。当然,这也是拜片仓小十郎的指导所赐。
政宗站了起来,单眼直视着在座的武将们。
“你们,要随我去跟丰臣干一架吗?”
一瞬间,军议室一片静寂。但那真的只是一瞬间。
伊达家的武将们模仿主君的样子,气势不凡地站起来。其中一人像是作为代表似的高喊:
“那还用说,政宗大人!我们全体伊达武将,只要是政宗大人想去的地方,就算是地狱也奉陪到底!”
没有人对这句话保持异议。不,光是家臣们的表情,大家的齐心便一目了然了。他们都坚信只有政宗才是夺取日本天下的“龙”,而这条龙现在朝天空更进一步,宣布要向当今的天下霸主秀吉挑战,不跟他跟谁呢?
即便他们心中怀着对丰臣秀吉这一巨大存在的恐惧,也被政宗的热情燃烧殆尽了。
政宗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继而发出呐喊:
“Ok!上吧,弟兄们!开始准备前往大阪,尽情地踢那猴山大将的红屁股喽!”
“噢噢噢噢噢噢噢——!”
在撼动大地的激昂吼声中,家臣们迅速展开了行动。已化为兴奋漩涡的军议室内,这时忽然响起几下干巴巴的掌声。
就在政宗与家臣们谈话期间,一名独自站在末席处的男子,默默地注视着整个过程的发展。不知为何头上有只小猴子的他,并不像其他于会者一样对政宗制造的狂热气氛感概有加,只是轻轻拍着手掌走向政宗。
“一下子就紧紧抓住了家臣的心嘛,伊达男。”
毫无疑问,他就是政宗在京都结识的前田庆次。听到竹中半兵卫这个名字,政宗便告诉他自己要赶紧回奥州,谁知他竟提出与政宗同行。
“也带我去怎么样?和你一起,似乎能看到一些好玩的事情。”
“我可是被称为奥州第一快的,你要追得上的话就跟着来吧。”
政宗这样回答了庆次。虽然无法获悉他的真正意图,但带她回来倒也不至于造成困扰。当时的政宗完全沉浸在要同丰臣作战的兴奋当中,只想着越快回到本国越好。结果,当他出现在米泽城时,身边的人就只剩下前田庆次一个人了。政宗对庆次的马术颇为赞赏,于是特别允许他参加了军事议会。
“找丰臣打架啊。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你会真的这么莽撞,所以才一起跟了过来。”
“Ha!你还记着啊,好色男。我既然已经撒了谎,就只能说大话了,但如果光是虚张声势,这大话就说得没有意义了。你可别给我宣扬出去。”
“本来以为就算你还好,你那些家臣听了丰臣的名字也会怕得撒腿就逃,结果我错了。看来这里的人都对你相当信服呢。”
“HA-ha!奥州的男人不比那些女人差,很了不起吧?”
政宗也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似乎相较于自己,部下们的存在更让他感到自豪。
“这个嘛,我还是对女人更有兴趣。”庆次微笑着对政宗答道,但表情也很快随之一变。
“独眼龙,话是放出去了,但如果你真的要跟秀吉那边打——”

2
“——政宗大人!政宗大人在吗?”
军议室突然响起一声嘶吼,把庆次的话给盖过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政宗那“独眼龙”的外号之后来的单眼一下子睁大了,脸上也一派惊愕的神色。而让庆次讶异的是,这股惊愕里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您果然还在这里,政宗大人。”
“小,小十郎!?”
看着这个大步流星走进军议室来的男人,政宗不由得怔住了。男人完全不理会政宗现在是什么表情,气势汹汹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前田庆次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个贸然闯进来的男人。头发利落地梳到了后脑,目光锐利,怎么看都是政宗囔囔着要为其报仇的那个片仓小十郎。
“……你是谁?”
走到眼前,小十郎才发现这儿还有一个陌生人。他用几乎恩那个杀死人的眼神盯着庆次,口中发出厉声质问。
“啊,我是……”
这摄人的气势让庆次顿时一窘,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片仓小十郎看上去极不痛快的样子。
“这,这位是笔头带回来的客人,叫做前田,小十郎大人。”
“啊,原来是这样……”
代替语塞的庆次,旁边的一个家臣回答了小十郎的质问。
“我就姑且一问。嗯,待会儿再说你的事。”
小十郎快速点下头,仿佛立马对庆次失去兴趣,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政宗这边。
来到政宗对面,小十郎带着有点可怕的笑容对主人开口了。
“好久不见了,政宗大人。”
“唷,小十郎。跑到这儿来不太好吧,伤口恶化怎么办?你现在不是还处于疗养期间吗?”
不愧是被称作独眼龙的男人——庆次在心里这样想着。在小十郎进来之初表露出的一丝胆怯,此刻政宗已经成功地掩饰过去了。而小十郎也一改刚走过来的急躁模样,开始跟主人寒暄起来。
“托您这位善解人意的温柔主君的福,我已经疗养得够好了。就是后背还有一点疼,但立刻复归军务没问题。”
“那就好。”政宗破颜一笑,但还是有点刻意的成分在里面。
“我怕你碰到伤口,所以没告诉你要开军事会议,这个可能是我多虑了。”
“让您担心了。”
小十郎也有点刻意地微笑着,对政宗行了个礼。
“说起来,这次的军事会议是什么主题?”
“啊啊,那个啊,小事而已,不用非要通知你的。”
“哦……”
小十郎喃喃地应了一声,笑容明显是有些僵化,仿佛能听见他脸皮发出龟裂的声音。那名家臣也打了个哆嗦,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了整个军议室。这一点连庆次也看出来了。
“同丰臣秀吉作战,原来是不用非要通知在下的事啊。真令人意外。”小十郎仍然笑着,语速不紧不慢。
听到这话,政宗不禁咂了咂嘴。
“搞什么呀,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没错,是知道了。”
小十郎浑身散发的气场乍一下似乎又变了颜色。正因为用语谦恭,才令她那掩藏不住的压迫感越发逼人。政宗倒是一副非常坦然的样子,但那位深知小十郎可怕之处的家臣就不同了,狼狈的心情完全写在脸上。
小十郎现在脸色很难看:“您到底在想什么!听说那个刺客是竹中半兵卫,连我都吓了一跳……听我说好吗?请冷静一点!以我们现在的战力,是不可能跟丰臣军交战的。”
政宗微微一笑:“好啦好啦,不要那么生气嘛,小十郎。瞒着你是我不好,但你知道了的话是绝对要阻止的吧?”
“那是理所当然的!”小十郎谦恭的用语中满是恼怒,“身为军师,我不能允许打这么一场鲁莽之战。丰臣与伊达之间的兵力有多大差距,政宗大人您知道吗?那可是两倍三倍的程度!”
“那个的话,只要调整好心态总有办法的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人敌万人的呀。”
“……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就请您不要再说了。”
“玩笑,我开玩笑的啦。”政宗笑着继续说道,“不过,数量并不是取决胜负的绝对条件吧?哟啊是光凭那一点就决定了一切,我们也不可能实现奥州统一什么的了,而你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小十郎?”
小十郎烦躁地摇摇头:“丰臣秀吉跟我们之前打败的对手又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对方还有助他们成为天下第一势力的天才军事竹中半兵卫!”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十郎?”政宗也正色道,“我是不会放过从背后偷袭你的家伙的。不管他是谁,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绝对!”
“……!”
“而且,我要朝天下进军,总有一天也会跟丰臣秀吉交手。既然这样,索性趁这个机会把他干掉,岂不还能尽早实现目标?”
听完这番话,小十郎的眼里满是震惊。政宗迎着他的目光,作进一步解释。
“对身为军师的你隐瞒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也要再拜托你,小十郎。用你的力量,让我和伊达军战胜丰臣秀吉吧。只要我们取得了胜利,名震天下的天才军事就不再是竹中半兵卫,而是你了呀!”
“……政宗大人。”
小十郎轻轻摇着头,愤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略显悲哀的神色。
“兵法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据说在中国,自古以来为了夺取天下,这三点都是缺一不可的。”
“Ha-an?”
“现在我军并不具备这些条件。论天时,如今丰臣秀吉在中央的支配体制坚如磐石,完全看不到能打破的迹象;论地利,秀吉所在的大阪城,和我们奥州也相隔太远了。”
“……但人和我们总有吧?”
“光有人和是做不了什么的。”小十郎苦笑着回答了政宗的问题,“还有,政宗大人您打算怎么让士兵们抵达丰臣军的领土?您认为武田、上杉和北条会眼睁睁看着伊达的兵马穿越自己的领地吗?还是说和他们挨个打,打得筋疲力尽了再穿过去?这倒也确实可能办到,但您觉得这幅样子去跟丰臣军正面交战,会有胜算吗?”
面对小十郎充满嘲讽的反问,政宗无言以对。不仅仅是政宗,在场的其他所有家臣也全然落得不知所措。头脑发热的政宗和他们只想对抗强敌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却没考虑到诸如地理位置等细节上的问题。说他们呆笨真是一点不为过,也正因为如此,伊达家的家臣才不能缺少像小十郎这样的人。
小十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据说丰臣秀吉通过与他建立同盟的毛利元就,从一个奇怪的宗教团体那儿获得了不少南蛮传来的机关兵器,好像就密藏在大阪城里。单是兵力就差人家一大截,万一他们在搬出那玩意,我们就根本不可能大胜仗的。”
“可是,小十郎——”
“政宗大人。”小十郎打断了政宗的反驳,对着他向前一步,语气柔和了不少,“您有这份心,我很高兴。甚至可以说,这真是身为家臣的一种幸福。正因为您是那么好的人,为了您,我和其他家臣都死不足惜。——但是,正因这样,我才不得不阻止你想盲目应战的念头。确实,一直以来您都在带领大家往好的方向走,但这一次,不管怎么说对手都实在太过于强大了!您还是……”
小十郎关切地把手放到政宗肩上。
“您是总有一天得到天下的人,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用操之过急,历史是一定会对政宗大人发出召唤的。因此,为了那一天的呃到来,我们更应该养精蓄锐——”
“——!”
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
正一脸认真听着小十郎说话的政宗,突然弯下身子到了下去!加害者当然就是站在他对面的片仓小十郎。刚才还和颜悦色,侃侃而谈的他,冷不丁地朝政宗的腹部打了一拳。
虽说政宗身经百战,但被最信赖的心腹小十郎这么出其不意的一个猛击,那是万万没办法防御的。被小十郎的拳头打中腹部的政宗,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太过于突然的一幕,太令人意外的事态,在场的一大家臣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政宗无声倒下。好在其中还是存在着头脑稍微清醒一点的人,瞬间的惊愕失神之后,一名武将猛然站起来,不无愤怒地对小十郎叫道:
“片仓阁下!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听到这个叫声,其他的家臣才如梦初醒,一边对小十郎给予强烈谴责,一边从腰间拔出了刀。
“……请大家别误会。”
小十郎的声音倒很冷静,表情似乎因为忍着疼痛而有些扭曲。他单膝跪地,将趴在地上的政宗扶在怀里。四周立刻传来“你想把政宗大人怎么样!”的怒吼,但小十郎却显得神态自若。
“我片仓小十郎的忠心永远都向着伊达家族和政宗大人。在我心里,决没有半点背叛之意!”
“……那,那你究竟是……!?”
“……我不这么做,是阻止不了他的。”
小十郎回答一本正经,接着便抱着失去意识的政宗,向军议室入口处卫兵的方向走去。卫兵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将政宗郑重其事地交到自己手上,不由得惊慌失措。
“……把政宗大人送回卧室,然后外面把房间锁好,别让他跑出去。为保险起见,再派几个卫兵守在门口。……让政宗大人暂时冷静一下,兴许他的想法就会改变。你们一定要好好照看政宗大人的身体,要是让这位奥州之王从床上掉下来……后果你们知道的吧?”
小十郎大人已然吩咐下来,接过政宗身体的卫兵哪敢不从,赶紧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然后急忙如搬运着一件高价陶器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军议室。
等到再也看不见政宗的影子,小十郎叹了口气,便再次回到房间内面对诸将。多数人脸上尚未褪去紧张的神色,手里仍然握着从腰间拔出的刀。小十郎向他们扫了一眼,继而用安静但足以压过他人的声调说道:
“请容我说几句。希望大家用心想想,以我们奥州目前的国力,去跟丰臣交战会是个什么结果?除了使伊达被歼灭以外不会有别的。这种毫无胜算又盲目无谋的战斗,值得我们将整个奥州搭进去吗?如果大家跟我小十郎一样,真的对奥州和政宗大人怀着一颗忠心,就算是政宗大人的命令,也绝不能轻举妄动才是啊。我小十郎,在这里恳求大家了!”
接着,小十郎缓缓地向家臣么低下了头。
伊达家众武将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只见他们都收回了刀,其中一名家臣作为代表向小十郎回应道:
“……请将头抬起来吧,片仓阁下。正如您所说,就算是受政宗大人的热情影响,我们也的确有些轻率了。”
别的家臣也结果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全体家臣丝毫不怀疑小十郎阁下对伊达家族的忠心……不,小十郎阁下您正是家臣们的一面镜子,和‘龙的右眼’的称号可谓相得益彰,我们也要向您好好学习那份忠心啊。”
家臣们的话让小十郎安下心来,紧绷的脸总算出现了一丝微笑。
:谢谢大家的理解,今后还请和我一起继续支持政宗大人和伊达家。“
说着,他再度轻轻低下了头。
不用说,少了主君,这军事议会也进行不下去了。小十郎的话如同一个信号,家臣们都纷纷起身,与小十郎示意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呼……“
确认最后一名家臣已经走出房间,小十郎终于松了口气。他满脸尽显疲惫之色,想要崩溃似地弯下腰去。
不过,留在房间里的并不只是小十郎一个人,还有没加入这一连串的骚动当中、只是待在角落静静观察事情演变的前田庆次。庆次走向盘腿坐在地上的小十郎,笑嘻嘻地朝他搭话。
“……呀,表现得很了不起嘛。”
小十郎抬起满是意外的脸,很明显,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庆次的存在。
“……啊啊,你还在啊?”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对哦,是政宗大人带你回来的。……也罢,我会跟下人大声招呼,你就随便在这城里挑一个房间住下吧。”
小十郎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平易近人,跟刚才面对政宗和众家臣时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前田庆次既非主君也非同僚,所以不用对他使用敬语,反而让人倍感亲切吧。
就小十郎而言,庆次在他眼里多半就是从奥州引来麻烦事的元凶。不过,他并没对庆次投来以充满敌意的目光,态度也显得自然大方,说明也许原本的他其实更习惯于这种说话方式。
尽管没有敌意,但那小十郎的样子是那么无精打采,看得出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有可能刚才他击打政宗腹部时,动作拉扯到后背的伤口使之变得更疼了。庆次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流了下来,决定提出他自己心中的疑问。
“那样做真的好吗?就算你有多得伊达男的信任,做到那个地步也有点胆大包天了吧?”
“没什么关系的。”小十郎无所谓地答道。
“你的意思是,独眼龙发起怒来并不可怕?”
小十郎的话语和态度,不禁让庆次怀疑他是不是在轻视自己的主君。但小十郎接下来的回答告诉他不是这样。
“……没有,我只是觉得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切腹也没什么关系。”
庆次讶异地看着面前这位盘腿坐着的伊达军军师。小十郎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无精打采,但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或者开玩笑。
“……那你就是抱着觉悟劝说他的咯?我倒没看出来。”
“没有被软禁起来的觉悟,殴打君主这种愚蠢的行为谁会做得出来啊?”
“……呃,说得也是。”这不就明摆着的事嘛。庆次除了点头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连命都赌上……?”
小十郎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抬头朝庆次看过来。
“那当然了,因为我是‘龙的右眼’啊。”他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确保主人的职责。要是他误入歧途,我就得拼命加以阻止。”
“……为了这个原因,即使被主人疏远憎恨也值得,对吗?”
“光是对对方言听计从,那跟阿谀奉承又有什么区别。所谓忠心与否,我想还是要在主人走错路的时候才试得出来吧。”
小十郎说这话时的语调,给人感觉无异于聊昨天的天气如何。但这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对他来说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十郎说完便看着庆次的脸上的表情,皱起了眉头。
“……怎么?我的话很奇怪吗?”
“……不,没有啦。”
片仓小十郎针对身为家臣说的这番心里话,不禁让庆次想起另一个男人。
同样是军师,但那个男人的理解恐怕会跟小十郎不太一样。
他曾经对庆次这样说过:
“……我能够做的,就是好好守护秀吉……”
“……你要是秀吉的军事就好了。”
一不留神,庆次竟脱口而出。
小十郎眉头更加锁紧:“什么意思?你想说我比竹中半兵卫更不足为惧吗?还是说我要是军师的话,丰臣军就会分裂两拨?”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庆次慌忙摆着手辩解道,“只是……”
“只是……?”
“你如果是秀吉的军师,我想他也会变成政宗这样的人了吧。”
“……哈?”
即使是聪明的小十郎,也猜不透庆次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谁去当军师,他也达不到政宗大人这样。政宗大人可是龙一样的存在。”
说完,像是真的没兴趣再和庆次对话下去了,这次小十郎干脆在地上横躺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啊啊,后背很疼……”
庆次的想法当然只有自己明白,不过是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伊达政宗说的话,脑子里也同时浮现出了某个情景而已。
“而且,我说过会为了随从,为了追随自己的人以外的一切挺身而出的,立于众人之上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
就是政宗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那位过去的朋友。
“呐,龙的右眼。”庆次对小十郎问道,“那个伊达男的话,一定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得到幸福吧?”
“他?女人?……好奇怪的组合。”
被称作龙的右眼的男人如此回答。

3
——政宗躺在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地将两手搭于脑后,眼睛凝视着那扇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的门。以往都能自由打开的它,如今却因小十郎的命令而从外面锁了起来,两旁还安排了好几名士兵严加看守。现在,政宗虽身为这座城——确切说是着整个奥州的王,却陷入被软禁于自己及放进的困境。
刚被关进来这段时间,政宗也恼于小十郎对自己的不理解恶化无礼,甚至大声叫嚷着让士兵放他出去。谁知士兵们竟以“对不起,笔头,那样我们会被小十郎大人杀掉的”为由严词拒绝,坚决不肯打开房门。好歹政宗也是位于众人之上的人物,从他们的身份来考虑,能给予这样的回答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政宗要动起真格来,用浑身力气打破这扇门也不是不可能。不,应该说很有可能。负责监视的士兵充其量也就两三人,对政宗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如果是这样想,政宗应该很快就能冲出这间房的束缚。但他什么都没做。
士兵们的立场自然是需要考虑的一点,不过政宗也不至于迟钝到体会不了小十郎这么做的良苦用心。当然,一想到他当众打了身为主君的自己一拳,不免还是会觉得很生气,但说到底,政宗其实还是在对自己生气,仅仅挨了这么一下就失去意识,实在太没用了。这样一想,对小十郎的怒火也就渐渐平息了。
……话虽这么说,就算能理解小十郎的做法,但他对竹中半兵卫的愤怒以及打倒秀吉的决心是不可能消失的。片仓小十郎作为军事和“龙的右眼”,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政宗作为要在战国一直生存下去的人,也拥有绝对不可退让的信条。用奥州这边的话来说,就是“一旦被别人看不起,就什么都完了。”
政宗与之争夺霸权的对手并不止秀吉一个。在这个群雄割据的战国乱世,虽说对方是大名鼎鼎的秀吉,但自己若是对他流露出惧怕之色,立刻便会招来各路英雄的耻笑,进而导致领地被攻占,势必落得受制于他人的下场。
群雄就好比食肉鱼,不想成为他们的食物,就必须证明自己是一条更强的的肉食鱼,为此,才应该有仇必报。当然,政宗会这么想,也有他虽小十郎的感情因素在里面。
怀着郁闷的心情,伊达政宗就这样被关在自己的房间内,仁时间白白流逝。搞不好在他昏迷时就过了很长时间,从洒在窗边的月关来看,不知不觉已快到深夜,今天之内估计是没办法被放出去了。这样想着,于是政宗熄了灯,躺下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等到了明天,小十郎应该就会来这儿看自己,到时一定要说服他……

“——哇!”
“好痛!”
“……!?”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传来的几声叫唤让政宗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伸手摸到枕边的六把刀,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门。
对面响起开锁的声音,接着门慢慢打开了。
“唷,你还好吗?”
蜡烛的微弱光亮映照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看到出现在对面的那张脸,政宗不由大吃一惊。
“你是……前田庆次!”
正是他带回奥州来的那名倾奇者。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刚才那叫唤是——”
“嘘!”庆次在鼻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混乱的政宗保持安静,“被什么人听到的话就麻烦了。伊达男,你想从这儿出去吧?乖乖地待在房里,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虽然不太明白前田庆次为何要来救他,但那政宗还是出去了。房间外,监视的士兵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放心,我知道分寸。”注意到政宗看士兵的目光,庆次连忙解释。
“喂,好色男。”政宗点了点头,再次对庆次问道,“你干吗要起这份好心?怎么看都不像是取得了小十郎的允许。”
“切,我只是想给你出出主意。”
“Whata?”
“但在这之前,我要听你对白天那句话的回答——哼,想不起来吧,我就知道。”
政宗歪着头努力回想着。他确实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白天庆次问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因片仓小十郎的闯入而被迫中断了。
政宗无助的表情让庆次又好气又好笑:“——好吧,那我就再问一遍。如果你打算跟丰臣秀吉交战,能让我一起去吗?”
“A-ha?”政宗疑惑地眯起那只眼睛,“这是吹的哪门子风呀?你不是既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丰臣秀吉和竹中半兵卫的名字吗?”
“对啊,现在光听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呢。”庆次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继续说道,“克斯……哎,我这边也有各种原因的。”
庆次语音刚落,头上的小猴子梦吉便“吱”地叫了一声。政宗虽不具备听懂猴子语言的能力,但他隐隐觉得那是出于关切的表现。
“Han?”政宗挠着头,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庆次的话让他感到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但他不是那种缺心眼的人呢,会硬逼别人说自己不想说的事。庆次的身手他已经亲自领教过了,加入让他加入伊达军,自己是没理由决绝的,不过……
政宗还是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是打算向丰臣秀吉报仇,但小十郎那家伙才刚说了那番话,要让他接受恐怕还的大费周章。”
……哎?”尽管很沮丧,但听得出来庆次的反应里也有一丝开心,“大家偶遭受这样的待遇了,你还要让那个人当军师啊?”
“啊?有什么原因非得把他换掉吗?”政宗很认真地看着庆次,“那家伙是一心为我和奥州着想的,连这一点都无法理解,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奥州的top?——呃,虽然这个他是做得有点过了。哼,你以为我是自己跟自己找茬的白痴啊?”
说完,政宗的表情又严肃起来:“算了,反正我不会让步。秀吉是非杀不可的,但问题就是能不能说服小十郎那边。先不说兵力的差距,还有那家伙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也确实值得好好考虑一下——”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建议,政宗。”
不等政宗说完,庆次便把话头接了过来。
“Un?对,刚才你好像是这么说过。那你的提议……是什么?”
“起码地理上的问题能解决。运气好的话兵力说不定也……”庆次说道,“呐。伊达男,你知道‘西海之鬼’吗?不如跟他合作吧。”
庆次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政宗。而听着庆次的话,这位独眼龙的眼睛里也渐渐释放出明亮的光。
“……原来如此。那家伙的话倒的确是有赌一把的价值。”

“…………这是怎么回事?”
翌日。小十郎一大清早便过去看政宗,谁知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打开这门、早已空无一人的房间,负责监视的士兵们仍混民不醒地躺在地上。
“……伤脑筋……就一天时间也不能老老实实待着么……这个人真是……”
小十郎以右手撑着额头,一个人喃喃自语着。继而换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用手抓起士兵们的前襟使劲摇晃。
“你们要这么不慌不忙地睡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起来!”
被小十郎这么用力一晃荡,从酣睡中惊醒的士兵们一睁眼便看到这张可怕的脸,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十郎松开浑身不住颤抖的士兵:“听好,不管出动多少人力都没关系,赶快给我把政宗大人找出来。不是找不到的话……后果你们知道的吧?”
他的声音如一把匕首直刺向士兵们的心脏。几个可怜的家伙慌忙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房间外只留下小十郎一人。重新回到带有些许疲惫的无奈表情,他不由得嘀咕道:
“可是……要说逃走的话他会去哪儿呢?以政宗大人的度量,难道会为这点小事连大将之位都不坐了……?而且,门是从外面上的锁,按理说他也不可能一脚踢开才对……”
说着,小十郎看了一眼已变为空壳的房间。
“……那是……?”他眼前一亮,“书信么?”
放里面的床上放着几张叠在一起的纸,上面用笔写着字,最后的署名则是政宗。不会错的,这正是写给小十郎的信。
小十郎赶紧将信拿在手上,仔细读起来。
“…………唉。”
在读的过程中,好几次他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声叹息。
读完最后一个字,小十郎深深叹了口气。脑海里不断闪现着这个房间的主人的相貌,散落成片。
“……也罢,这便是他的作风吧,就喜欢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硬把龙这么关起来,搞不好是我做错了。”
表情随之一变的小十郎,把信从头到尾有重新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想一想,这个方法倒也不坏。若是他的话,或许真能轻易制造出惊喜呢。”
然后,他摇了一下头,目光再次回到那封信上。
“可是这样还不够。人和、地利都有了,那天时呢?……哎呀呀,真是拿他没办法。”
独自陷入沉思中的小十郎,脸庞逐渐化作那仅属于他的称号——“龙的右眼”。

4
类似“这一生中最大的后悔”这种话,并不适合用在“西海之鬼”长曾我部元亲身上,尽管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还不算太长,而这也许就是事实。
他是海上出生入死的男人,热衷于同伴、财宝和争斗。价值观就是守护同伴、消灭敌人一击抢夺财宝,既单纯有明确。而基于这种段春明确价值观所获得的生活,亦让他感到十分满足。一直以来,他获得了众多同伴和财宝,并多次在与强敌的生死较量中取得胜利。这其中没有一丁点儿可以后悔的余地,属于他人生的不是“后悔”,只有“航海”二字。
可是如今,在长曾我部元亲的心理,“后悔”二字却如回游的鱼一般漂流着。
数月前,元亲在濑户内海成功讨伐了一个男人。这个名叫毛利元就的大名,虽然一向以头脑冷静聪明为人熟知,并集百姓们的恐惧和敬畏于一身,但元亲显然不是替这些百姓诛杀他的。一名海盗会高举刀刃,归根到底还是为了私人的原因。而元亲正是由于自己的部下收毛利元就的阴谋所害,才对这位毛利水军首领举起屠刀。
尽管元亲这样做再正常不过,但在死亡将近时,毛利元就曾经这样对他说:
“——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本来的话,不应该是如此的。
接着讨伐毛利元就的势头,元亲他们从毛利军那里夺取了大量的财宝。加上之前在某南蛮人的教团本部抢夺的财宝,可以说之后的十年内元亲和他的弟兄们都不同再愁吃穿,而这一切仅仅是靠打两场仗就获得了。照这样说,真应该是大喜过望而不是什么后悔。
但是……
中国地区失去毛利元就所造成的影响,在他死后很快就如实出现了。
那些因惧怕元就而被一只踩在脚底下的家臣,纷纷爆发出他们埋藏已久的野心。即便说他是多么冷酷的男人……不,正因为是冷酷的男人,身为君主的毛利元就才算得上优秀。没有了他,中国地区立刻被卷入一众小人物的权利争斗当中,转眼间便化为一个荒芜之地。
毛利元就之死的影响并不只是体现在陆地上,就连长曾我部元亲所属的世界——海上也未能幸免。
从元就的支配中获得解放的毛利士兵均成为恶徒,并迅速流窜到了海上。但这群海盗生力军并非天生属于大海的男子汉,他们不懂身为海上男人的规矩,在四国及中国附近的海域干尽坏事、无法无天。
于是,濑户内近海又回到了长曾我部元亲你登场之前的混乱状态。
不过——
拿这种程度的海上风波和接下来真正即将来临的大风暴相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而这一点,长曾我部元亲很快就亲身体会到了。
就算濑户内海被一群狂妄之徒用来胡作非为,但好歹它曾是元亲呼风唤雨的海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元亲率领部下陆续将这群狂妄之徒驱逐出了近邻的海域。虽然花费了一些劳力和时间,但对连毛利水军都沦为其手下败将的元亲来说,收拾这一群残党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恶徒们的船接二连三地沉默,谁知就在元亲即将使濑户内海再度恢复平静时,那个人出现了。
丰臣秀吉。
这位取代织田信长建立起天下第一大势力的霸王,率领着人数达数十万之多的大军,开始向中国地区大举进攻。
……不对,这还不只是进攻这么简单,已经足够称得上是蹂躏了。
就算当初失去信长的旧织田家臣团中的一大部分人那样,旧毛利臣团的野心家们很快在丰臣军的一击下被悉数歼灭。而在精锐强大的丰臣军团面前,中国地区的普通士兵更是几乎等同于不存在,双方之间进行的不是数次交战,而是一场场哀号遍野的虐杀。于是乎,秀吉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中国地区。
毫无疑问,丰臣军的侵略是不会仅限于陆上的。要知道丰臣秀吉是个要跟就干到底的男人,对于在自己、领土的近海存在着长曾我部军这种事,他是万万不可能容忍的。所以,在对曾经的毛利元就领土实施侵略后,他的丰臣军便紧接着在海上对长曾我部军展开了激烈的攻势。
面对丰臣军的挑衅,元亲他们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因为他们不仅仅是向权力抗争的贼,更是一群海盗。
长曾我部军的男子汉们对丰臣军的镇压给予了誓死抵抗,毕竟海盗这个群体原本就是以向他们掠夺为生。然而他们虽擅长攻击敌对者,轮到自己成为防守方时,却意外地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加上丰臣军又比以往遭遇的敌人要强大正规得多,结果长曾我部军这次的立场极其恶劣,先是被迫打乱了阵形,然后船也一艘接一艘地被击沉。
长曾我部元亲本人对丰臣军当然是毫不畏惧,在他的努力拼杀下,眼见丰臣军的船也同样在不断下沉。但不管元亲个人有多英勇,抑或元亲的船又击沉了多少搜丰臣的船,遍布海上的丰臣军敌船仍丝毫不见颓势,并没有给战局带来大的变化。
曾有一次,元亲在海上与某个貌似丰臣军指挥官、带着面具的纤瘦男人叫上了手。
『——你就是那个打败毛利元就的人?』
两人在船上相遇时,指挥官模样的男人面具下那双眼睛里满是兴致。
『啊?那有如何!』
『一直想亲自跟你道个谢呢。多亏了你,我们才这么快就侵入了中国地区。』
『我可没想要什么丰臣的指挥官来道谢!』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对你表示感谢。——不过,对我来说这也足够了。为了慎重起见我才亲自瞧了瞧,结果你果然如我所料。』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的却如我所想象,是一名出色的海盗。尽情在这片海上讴歌自由的生命吧,每个人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等等!你大肆闯入贵的庭院,以为还能活着回去吗!?』
在这次的邂逅中,如果元亲胜利打败了这位丰臣军的指挥官,说不定战局就会产生很大的变化。但面具男操着一种如鞭子一般变化莫测的奇妙武器,使元亲最终都没能够接近他。虽然在当时的战斗中元亲成功击溃了他所乘的船,谁知道这位面具男瞬间便身轻如燕地跳到了钱来救援的己方船只上,并从元亲面前悠然离去。
不用说,即使处于如今丰臣军正不断进军的非常时期,元亲他们长曾我部军也还在干自己的老本行。不过和之前相比,他们的行动范围明显缩小了很多,直接导致生活变得异常苦闷……

“大哥!不好了,大哥!”
城寨内,一脸愁云的元亲正待在自己房间里喝闷酒,这时,一名部下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丰臣那群混蛋又出现了吗?”
元亲将手中的杯子扔向墙壁,立即伸手去拿放在他手边的那把惯用的巨枪。
“好,给我带路!不能再让他们为非作歹了!”
“不、不是,大哥。”延期那这名部下却一个劲地摇着头阻止了他,“我觉得不是那样。”
“……啊?”
“负责警戒的人报告,有一艘奇怪的船正在向这四国接近……”
“混帐!”元亲怒吼一声,“这不就是丰臣那帮家伙来了吗!?”
“不,那是一艘相当破旧的船。”
“破旧的船?”
“而且,据说船上只有两个人……”
“……那是什么啊?”
对部下的话几乎完全不得要领,于是元亲干脆奔出房间,急忙向发现破旧船的海岸冲了过去。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没忘带上那把惯用的巨枪。
既然只有两个人,那便正如部下所说,对方是丰臣间谍的可能性的确很低。估计就是那些听了长曾我部军的传闻、自诩本领高强的流浪武士抱着仕宦梦想前来一试身手吧?当然也有可能是丰臣的间谍为了让元亲放松警惕而耍花招,但是——
“这……”
待元亲到达海岸,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幅超乎想象的画面。
长曾我部军的士兵们就像冥河滩上的石头一样,一个压一个倒在一起。中央立着两个陌生男子,他们多半就是报告中手的人。但奇怪的是,理应是同乘一条船前来的两人,如今似乎为了什么事正吵得面红耳赤。
“——我说你啊!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交涉的?竟然朝对方大打出手!你是笨蛋吗!?”不知为何头上顶着一只小猴子、衣着华丽的男子挥着拳叫道。
“Shut up!是这帮家伙自己不好!就因为他们态度那么傲慢,我才出手的!倒是你,说要问路,我还以为那张脸多少能起点作用,结果只是打听到他们城寨所在地放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右眼绑着一根眼带的男人也对他报以怒吼。
“一看到你,人家会以为是哪里的山贼打来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稍微忍耐一下怎么了?既然是这种性子,活该你被软禁在房间里!”
“Ha!还真会说啊!你不也在很开心地痛打他们吗!现在居然来数落别人!?”
“接受挑战是男人之道!但不是突然就朝对方一拳揍过去,这点我说过的吧!再说了,之前我就在想,你觉得光和他们打有意思吗!?”
“那也没像你一样一路上不停地沾花惹草!托你的福,我们Lost了大把时间!没用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进行着一场互相推卸责任的骂战,所站立之处不断变换着,拳头、脚和身体都死死抵在一块。
看着这般情景的元亲虽然完全不明所以,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岛好歹是自己的领土。
“——放肆的家伙!”
发出这声叫喊的同时,元亲冲进了两名神秘男子的争吵漩涡中。并就着这股气势,端起钢枪对准二男相争的漩涡中心奋力挥下……
这力道之猛,让大地也瞬间裂为两半。还在继续展开斗嘴丑态的两名男子顿时停止了动作,并在同一时刻望向闯入他们之间的元亲。元亲则用他的单眼细细打量着二人的面孔,怒喊的声音充满了威吓。
“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在我这只鬼面前,可由不得你们胡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豪迈的大笑自长曾我部军的城寨中响起,声音的主人便是这里的主人长曾我部元亲。这时距离海岸上那起事端发生并没过多久,地点为城寨内用于和部下们举行宴会之类的一个巨大空间,而元亲就座的木桌四周,则是他那么眼周围和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部下们。
此刻的元亲正同坐在他面前的男人们一起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那位小兄弟说的对,独眼龙。突然来了两个像你这样的家伙,会有人认为你们是哪国的使者才怪呢。而要说不是使者是大名,那更看不出来了。况且这一带最近一直不太安定,所以我底下的人都难免有些焦躁。而且就因为你们没以礼相待你就大发雷霆,也难怪他们会弄不清你的身份。”
“……我看上去那么不像大名吗。”
被换作独眼龙的男人——奥州的伊达政宗胳膊肘支在桌上,嘴里不爽地嘟嘟囔囔。坐在他身边的前田庆次则额首微笑着,对元亲的话表示赞同。此前进行了好一阵交涉才得知来者何人的元亲,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城寨当中——当然,他并没有立刻相信这位眼带青年就是伊达家的首领,在和政宗经过两三回合的交手之后,双方才得以像现在这样共聚一堂。
“算了,别泄气啊。其实我对你挺有好感的,总觉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是因为这个吗?”
政宗指着自己的右眼问道。政宗为右,元亲为左。尽管存在着左右的差异,他们却同为一直眼睛失去了光明的人。
但听了政宗的话,元亲摇了摇头。
“……不,还不只是这个。”
元亲的感受,更多是来自于政宗本性中流淌着的某种东西。
“你看看我这帮兄弟。”元亲指着坐在桌边的海盗们说道:“每个人都被你打得那么惨,哥哥鼻青脸肿的。可是,这里面有谁带着一幅可不饶手的表情吗?这些胸怀坦荡的傻瓜,反而一脸充满了对你的好感呢。比如身为大名却不带护卫就跑到海盗的城寨里来……”
“不胜荣幸。”政宗吹着轻快的口哨笑起来。
然后,他微微前倾身子对元亲问道:“——那刚才说的事,要不要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办?”
“……和丰臣交战那件事吗?”
元亲已经从政宗和前田庆次那儿听说他们来访的原因,简单地说就是想在与丰臣秀吉的战斗中借助一份力量。
“我在路上听说了。”庆次接着政宗的话说道,“你们现在也被秀吉的人搅得苦不堪言吧?既然大家同仇敌忾,不如来合作一下怎么样?伊达军的陆战力量加上你们的海战力量,双方联合的话应该能敌得过丰臣军吧?而且我还听说你们掌握了大量的机关兵器。”
对于庆次的提议,元亲并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给你们提供援助,我这边能得到什么好处?”
“……原来你在意钱的问题啊?真意外,西海之鬼竟然如此贪财。”
“当海盗却不在意钱,那得怎么活?”元亲皱着眉头笑道,“人们不是常说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要让鬼办事,也需要付出相应的酬劳才行。”
元亲会这样说,自然有他们本身是群海盗、属于爱才一族这方面的原因,但他更想借此考验一下伊达政宗作为男人的气量如何。
对丰臣秀吉怀着愤怒与憎恨,在这点上元亲并不亚于伊达政宗。但如今他在濑户内海面临的这种状况,算起来其实也是自己引发的灾祸。元亲觉得为了给部下报仇而攻打毛利元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却几乎没有考虑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最终,由于执意讨伐毛利元就,他让自己及的众多部下步向了死亡的深渊。
所以这次,元亲不得认清眼前的现状。部下们对元亲都怀着相当深厚的信赖之情,就算元亲命令他们去死,想必他们也一定应答一声“明白”,然后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吧。正因为如此,元亲才没有仅凭对丰臣一时之气就去大开杀戒。
“Of course我会支付报酬的。……说起来,听说秀吉那帮人在大阪城的仓库储积了大量黄金,到时就分一半给你吧。”
“……你倒是很爽快啊,独眼龙。”
元亲因吃惊而睁大了他那只右眼。丰臣秀吉所持全部黄金的一半,他根本想象不到那该是个多么巨大的数额。而站在他周围听到这番话的部下们,也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我说,好歹也该分一点给我吧。”一旁的庆次半开着玩笑。
“嗯,好色男,你的报酬我会从自己那一半当中抽取的。”政宗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回答了他,紧接着见梦吉也吱吱地叫起来,遂又笑道:“啊啊,小猴子你也有份的哦,放心吧。”
说完,政宗重新回过头来面对元亲:“还有那个——”
“……喂喂,你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元亲打断了政宗的话。
恐怕还是不能协助这家伙——元亲心想。照这个样子来看,尽管此人气度实在不凡,但这也正好反映了他缺乏对实际情况的判断能力。
谁知政宗的回答却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也许吧。那就日本的所有海域,怎么样?”政宗面带微笑。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元亲感到心脏猛地加快了跳动。等到回过神来,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呼吸,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政宗。而政宗并没为元亲的异样所动,开始对自己的意图作出进一步解释。
“在不久的将来,我必定会夺取天下。到那时,海洋这部分就归你吧。”
人群中忽然爆出了笑声。这笑声并非来自元亲,而是立在四周侧耳倾听着他们对谈的部下们。“这、这家伙在说什么梦话啊!”“头一次见到这么敢说的人!”部下们七嘴八舌地囔囔着,却决不是在哄笑,或者可以说,这是他们对伊达政宗表现出理想中男子气概的一种赞誉之笑。
而政宗也迎着大海男儿们的笑声举起双手示意:“是男人就应该胸襟豪迈一些,对吧?”
面对放出豪言壮语的政宗,周围的男人们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大哥!就跟这个说大话的男人合作吧!我觉得他不错!”一名部下话音刚落,其他人也跟着叫起来:“风来了!风刮到面前了大哥!咱们就乘着这股风,将丰臣那帮混蛋全部干掉吧!”
“……嗯,说得也是啊。”元亲终于……点下头来,“既然都说要把日本的海域全交给我,看来不帮忙是不行了。”
听到元亲这么说,他的部下们愈发群情激奋。在响彻城寨的一片欢呼声中,政宗向元亲伸出了右手。
“Thanks,西海之鬼,那就请多关照了。”
“嗯,包在我身上,独眼龙。”元亲紧紧握住了政宗的手,以示回应。
这幅景象顿时令部下们的兴奋状态达到了最顶峰,他们纷纷高举拳头,作出往常那个熟悉的举动。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这是长曾我部军惯例的大合唱,但今晚却跟以往有着些不同之处。部下们不仅仅是在歌颂自己的老大,和他结成同盟的男人的名字,也一并被融入了这片合唱当中。
“独眼龙!独眼龙!独眼龙!独眼龙!独眼龙!”
当晚,为庆祝伊达与长曾我部同盟的结成以及誓夺胜利,城寨内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被称作鬼和龙的两个男人的高声谈笑充斥着整个空间,久久都没有散去。
——那么,这天晚上元亲的感受到底如何呢?这一点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没有任何人知道。说实话,他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
这个也只有一只眼、和自己十分相似的男人,居然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要夺天下这种话,而且还轻易赢取了部下们的拥护之心。这样的事实对长曾我部元亲的确是个不小的震撼。

5
……这天早晨,让片仓小十郎从睡梦中醒来的并不是习以为常的柔和阳光和小鸟歌唱,而是某个士兵嘈杂的大喊声。
“——小、小、小十郎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这下完蛋了!”
尖叫着闯进小十郎房间的士兵,只听得对面传来不紧不慢的问话声。
“……到底怎么了?”
士兵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身体也微微发起抖来。他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并不奇怪,因为虽说被称作“龙的右眼”的小十郎是以“奥州最理性的男人”着称,然而一旦惹得他怒火冲天,那更甚于政宗的可怕程度,奥州的士兵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到士兵那张吓得惨白的脸,小十郎立刻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看来只好用平常的语气再问一遍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在问话的同时,小十郎心里其实已经有某种预感了。他家主人秘密离开据称好歹已经过了数日之久,也该捎来一点音讯了。
士兵忙不迭地回答:“在、在港口!来了一支不知是哪国的大船队!这下可知如何是好啊,小十郎大人!”
不出意料的答案。小十郎赶紧将之前被惊醒的不适感抛开,快速整理好装束后便带着前来通报的士兵驱马冲向港口。
当他们到达仙台港口的时候,遍布海上、“疑似”军船的数十艘船已开始准备入港。负责港口防卫的众士兵及住在附近的渔夫们,脸上都混杂着不安和恐惧的神色,眼睁睁地看着这军船大部队向岸边不断逼近。
而小十郎已经发现这些船并不是军船,确切地说应该是海盗船。电脑他没说出来,只是一个人在那儿笑声嘀咕道:
“……不愧是政宗大人。”
与此同时,小十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小、小十郎大人!这可怎么办?偏偏挑在笔头不在的时候!”
港口的警卫兵投来困惑的目光,小十郎说了一声“不用担心”,继而用手指向正驶过来的领头船的穿透。士兵们顺着小十郎的视线望过去,表情在霎那间转忧为喜。
“啊,是……笔头!那不是笔头吗!”
“真的哎!笔头在上面!啊,他朝这边挥手了!喂!”
整个港口顿时被一片欢呼声所包围,迎接着载有政宗的海盗船在岸边停靠下来。只见政宗轻快地从甲板上飞出,然后稳稳地降落到小十郎的面前。
“唷,好久不见了,小十郎。”
数日未见的主人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朝他笑着:“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向你道歉哦,小十郎。”
“……哈?”
“谁叫你把我软禁在房间里的……这下我们打平了。”
政宗脸上全然不见发怵的神色。而面对他这张称得上是可爱的笑脸,小十郎的表情却依然纹丝不动。
“那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惠顾’……虽然现在有堆得如山高的话想跟您说——但比起那个,我看您更想先让我见什么人吧?”
“还有想让你看的东西。”
政宗意味深长地一笑,把小十郎带进刚才他飞身跳下的海盗船。刚上甲板,小十郎便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
“果然是你拐跑了我家政宗大人。”
“嘿嘿,不好意思啊。”
小十郎的声音充满了威吓,前田庆次只好挠着头向他陪笑作答。
“好了,别那么生气嘛,小十郎。多亏了这个好色男,我们才能够走上打天下的道路啊。”
看到小十郎的样子,政宗不住站出来帮庆次辩解一句,当然小十郎本身也并非真的在生气。但见他现在对夺天下的话语无甚反应,于是政宗拉着他走向驾驶台去见另一人。
“你就是龙的右眼?”
在那里,小十郎终于见到了这次的主角,他就是政宗带回来的船队总帅长长曾我部元亲。
与初次见面的元亲稍作寒暄之后,小十郎从驾驶台开始对四周细细打量了一番,接着对政宗说道:
“……原来如此。的确是好船,好船员,好船长。”
“是吧?”
对他的评价报以开心应答的却不是政宗,而是长曾我部元亲。小十郎对元亲略微点头示意,目光再次回到政宗那边。
“您是想利用这支船队从海上运送士兵,然后对丰臣采取突然袭击吧?但这样还是……”
“别着急呀。”
“……啊?”
“还有别的东西要给你看呢,跟我来吧。”
政宗打断了小十郎的话,没等他回答便继续迈步向前走去。长曾我部元亲和前田庆次也心领神会地看了一眼小十郎,跟在了政宗的后面。
小十郎被带去的下一个地方是这艘海盗船的船舱。
“这、这、这是——”
“如何,小十郎?觉得它们怎么样?”
刚刚踏足进入船舱的一瞬间,小十郎便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个传闻是真的——此时他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回荡这一句话。因为藏于此处的是他迄今为止都没亲眼见过的若干机关兵器。
“连堂堂的右眼都大吃一惊么?”元亲的语气里不无自豪:“这东西我在前段时间轰飞南蛮人的时候用过,是我吸取他们的技术而开发的机关兵器。但是……正如你所看到的,虽然是注入了大量资金才得以开发出来,但打海战的话却轮不到它,要打白刃战也来不及从这儿搬出去……老实说,还真有点不好处理。”
元亲挠着头苦笑一声后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从海上成功潜入敌人的领土,我这台机关兵器应该就能大有作为吧?……这样一来,我也不用被部下们呵责不务正业什么的了。”
“你觉得怎么样?有了这个,不管丰臣军也好获得天下也好,或许我们都能顺利地一一实现了呢,小十郎。”
政宗眼来闪着明亮的光辉,对喜好酷炫事物的他来说,这些机关兵器无疑已经让他的心雀跃不已。
“而且其它船也搭载着和这台相似的机关兵器,长曾我部军的士兵加上这些机关兵器,这样多少也能填补一些兵力的差距了吧?然后就是我跟小十郎你,凭你的智慧……”
“不,很遗憾地告诉您,这样还是不够。”小十郎摇着头答道。
“An?我都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能跟丰臣军交战吗?你这态度是不有点太懦弱了——”
“关于天时,您有什么打算?”
面对小十郎的质问,政宗的表情立时僵住了。
“记得在您出城之前我就提醒过您这一点,政宗大人。就算加上长曾我部的军船和他们的机关兵器,我们的战力还是远远不及对方。光凭这一点,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有了天时。”
“所以说是我跟你——”
看得出政宗已经开始有所不满,但他却又适时闭上了嘴。毕竟他和小十郎之间已经相处了漫长的岁月,常年的习惯足以使他明白小十郎的表情里包含着什么意思。而小十郎也一样,见政宗不再说话,他决定不让这股气氛一直这样僵下去。

“如果老老实实等待也盼不来天时,那就我们去促成好了。政宗大人,反正您再怎么乱来我也得陪着您,天时这方面就由我去想办法吧。只希望真能如愿以偿就好了……”
“好极了!不愧是我的右眼,小十郎!”
政宗并没仔细听小十郎都说了些什么,他脸上洋溢着熠熠神采,当着几个人的面便开心地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小十郎。
“……明明是军师,却竟然用上了海盗的思考方式。只能所不愧是侍奉独眼龙的人啊……”一旁的长曾我部元亲不由得感慨万千。
作为一名军师,被这样说也许该算是一种耻辱。但看着政宗那近乎乱来一般立下豪赌的样子,片仓小十郎无法否定自己心中也随之沸腾不已。

6
——长曾我部的军船驶入了仙台港口,离这里不远是一处山林。
两个人影以几乎不像人类的速度在树丛间跳跃、穿梭。
“要赶快!赶快把这个消息通知谦信大人,不然的话……!”
“不过我算是服了~第一次听到那个传闻的时候,还以为是人家在开玩笑。”
听这两个人影互相交谈的声音,应是一男一女。
“春日~你一开始也的确是不相信的吧?”
“哼……”
“你哼的什么意思啊?”
“我要先一步了,没工夫跟你在这儿闲聊。”
“好冷淡啊。作为忍者,就算着急办事也是需要说话的嘛,而且我现在也没放慢脚步呀。”
“那你就像个忍者的样子好不好?哪个忍者有这么轻浮的!”
“哇,生起气也这么美!你果然成长了不少嘛。”
“——!你给我闭嘴!”
两人的身影继续向着南边不断前进,飞一般的速度依然难以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期间,不是传来阵阵欢闹和怒骂声。
他们是闻名于这个世界的忍者——春日和猿飞佐助。
同样出身自忍者乡,如今则各为其主。春日奉承的是上杉谦信,猿飞佐助则投靠了武田信玄。理应属于是敌手的两人,现在正为了将在奥州获得的情报向主人汇报而抢着赶路。光凭对话完全听不出他们是这种关系,而也正因如此才证明他们的确是熟练通达的忍者。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要赶紧回到谦信大人那边去,咱们就在这儿分开吧!”
“哎呀,那真是遗憾。”
“你要胆敢妨碍我回去见谦信大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完,其中一个人影——春日朝着与佐助相反的方向径直飞离。脚下也并未停止移动的猿飞佐助对春日消失的方向凝视了几秒钟,继而回过头来皱起眉。
“不过这情报还是很奇怪啊,奥州的伊达政宗和四国的长曾我部元亲联手攻打大阪的丰臣秀吉,太不可思议了。而且简直就像是在请我们去调查一样,完全没保密措施嘛。”
笑声嘀咕了一会儿以后,一改先前赶路的急切,他脸上惊现出突然想起什么来的表情。
“……莫非伊达是有意让人知道的吗?但那这是为了什么?”
在动嘴的同时双脚也没作丝毫停留,佐助一边往目的地一路前往一边继续自言自语:
“也罢,这方面的问题也该主公来考虑,我就不管了,先完成任务再说。”
接着,如同那名侍奉上杉谦信的忍者一般,这位给武田信玄效力的忍者也在幽深的森林里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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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阪之战

吾眼中之未来……非你等程度所能视之……吾之力将改变时代!——丰臣秀吉
……庆次……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怪他……——宁宁
宁宁,不要死!你不要死啊!——晴天庆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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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忽然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震动,震得丰臣军军师竹中半兵卫的双腿也重心不稳向旁边倾斜。
“……!?出什么事了!?”
擅长权谋术数、一贯以冷静沉着为宗旨的半兵卫,如今面具下的那张脸上却满是惊惶的神色。顷刻间,只见前来报告的士兵接连不断地冲到他身边。
“大阪城城门中炮弹了!”
“发射源——好像是出现在海上的军船!”
“……什么?”
接到这个报告的时候,竹中半兵卫正于大阪城内和主君秀吉一起商量今后的战略。
要说这件事还得追溯到数日之前。原本大家就都彼此视作心腹大患,因此肯定必须遏制对方的行动。而迄今为止,甲斐的武田和越后的上杉都不曾公然挑衅秀吉的中央霸权,谁知现在他们竟突然分别向丰臣的领地大举入侵。这出具有完美联动性的闪电入侵好戏,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武田和上杉在互相呼应一样。同时承受着可谓东国二强的武田及上杉来自多个方向的攻势,丰臣军在东面的战线因此被迫后退了一大截。
按说在平定中国地区期间,半兵卫也一直没有放松对东边的视察,所以对他而言,武田和上杉这次的军事行动无疑从精神上给丰臣军造成了巨大打击。
直到不久之前,都丝毫不见武田及上杉两国有结成同盟的迹象。算上过去他们曾一度结盟的事实,那也是由于当时要阻止信长上洛,最终还因另一个同盟参与国、北条的变卦而瓦解。
这便是半兵卫随时戒备却对武田及上杉全无恐惧的原因。他是这样考虑的,万一双方想要联手对付丰臣,只要在木已成舟以前搞点事情让他们互相生疑,同盟什么的也就不攻自破了。
半兵卫这样考虑本身并没有错,然而……
谁都没料到,武田和上杉这次的行动居然会如此富有联动性,双方的同时作战将丰臣的领地攻打得近乎分崩离析。他们巧妙利用半兵卫的监视网钻了个空子,可以说是顺水推舟地促成了同盟的建立。而如今在拥有各个战线指挥权的人当中,能够用来对抗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的明显不足。
鉴于这样的形势,丰臣秀吉遂主张亲自上阵与两位英雄进行面对面的决斗。半兵卫却力图改变他的主意,提出由自己潜入双方阵营而实行能让同盟瓦解的措施。
可就在他们为此事协商的当头,令人意想不到的报告竟接踵而来。
“——海上出现的军船似乎是长曾我部军!”
“——除了实施炮击的军船以外,还有一批敌人从其它方位不断登陆,但他们举的不是长曾我部的军旗,里面还混有奥州伊达军的人!”
“可恶……原来是这样啊。连我都被摆了一道!”半兵卫一拳敲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喝道,“这已经不是两国同盟,而是四国同盟了!由武田和上杉打头阵,伊达军和长曾我部军搞了个声东击西!”
半兵卫没能提前预见这种情况而自责不已,声音里却多少包含了一些惊愕的成分。因为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已然吸引了丰臣全军所有的注意力,谁能料到奥州军会在这时直接对大阪城实施突然袭击呢?尽管半兵卫自己也很想称赞一句干的漂亮,但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信玄和谦信的作用竟是让自己成了伊达及长曾我部的诱饵。
从日本东北端附近的奥州直接输送士兵过来打仗,这种做法本身也已经超越了大胆的范畴,完全就是鲁莽行为。士兵的退路在哪里?如何提供战线的补给?稍微动下脑子都知道这明显是弊大于利。伊达军采用这么鲁莽以致根本不能称作巧计的计策、进而出现在大阪城,半兵卫委实想不到这上面去。
然而现实超乎了他的想象,伊达政宗与元亲还真的共同率领军队逼到了丰臣军脚下。
毫无疑问,竹中半兵卫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并没有建立什么同盟,而他们与奥州军及长曾我部军之间也不存在任何密约。再说了,以自负闻名的信玄和谦信,怎么会为了伊达而甘愿沦为诱饵?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事实就是,信玄和谦信的确在同一时间对丰臣的领地展开了攻击。但那只是纯粹的巧合。
一切都基于伊达的军师、“龙的右眼”片仓小十郎在日本地图撒谎那个绘制的壮大蓝图。其实在此之前,片仓小十郎就利用传闻的效力,将己方欲借助长曾我部的力量对大阪城实施正面攻击的鲁莽计划故意泄露给了武田和上杉。他的想法是,聪明如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理应不会不知道伊达和长曾我部此番做法有多愚蠢,成功率又有多低。但聪明如二人也深知,这次的突然袭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势必都会让丰臣本国陷入混乱之中。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倘若东边再发生点什么的话,任凭秀吉或半兵卫执行出多么正确的指挥,也是没办法做到从本国派兵的。
就像半兵卫一贯对武田和上杉倍加防范那样,对这两大国家来说丰臣也是个潜在的敌国。在这群群雄并立的战乱之世中,坚守着本国领土并逐渐发展壮大的双杰,怎可能放过这如同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
假如半兵卫了解了此番奇袭剧的真实情形,并得知幕后策划者是片仓小十郎,同样身为军师的他,一定会对这位“龙的右眼”燃起嫉妒、愤怒和警觉之情,同时也忍不住心生赞叹吧?要知道,就连强大至此的半兵卫都没能看穿这所有的事实啊。
“你冷静点,半兵卫。”
看着半兵卫自责的样子,丰臣秀吉不禁开口了。不愧是拥有霸王之名的男人,在遭受了海上的炮击之后又相继接到一连串不利的战报,但他仍未表露出一丁点慌乱的神色。
秀吉还是如往常那般毫无表情,语气听起来却反而显得颇为轻松。
“发自海上并伴随着声东击西的进攻——这计策还真符合那奥州小毛孩喜好酷炫的风格。不过酷炫归酷炫,却不一定有效。”秀吉解释道,“正因为并不包含实力,所以他们才对准我们的弱点进行攻击。在真正的实力较量面前,这种小把戏根本就毫无意义。”
“……是吗。说得也是啊,秀吉。”
怎么看都像是在安慰的话语,却让半兵卫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冷静下来再想想,奥州军这次突然袭击终究还是鲁莽之举。只要在应付时不出岔子,自己这边就不可能失败。
半兵卫立刻让士兵们把大阪附近的地图拿过来,并对目前的状况作出报告。
“……奥州与长曾我部的混合大军从西南方向登录,正朝着大阪城进攻么。”
半兵卫盯着地图,脑海里浮现出奥州与长曾我部的混合大军向此地前进中的情景。已然恢复冷静的他,很快就看出了这支混合大军的弱点所在。
“敌人毕竟是拼凑在一起的军队,但他们基于统一的思想展开行动,也是因为担任指挥的是有着自己一套优良作风的总帅吧。”
“奥州那个小毛孩么。”
“虽说只是一条小龙,但龙终归是龙。”半兵卫在面具下幽幽地微笑着,继而抬起头来,“不过,那样的话我们只需击溃这名总帅就行了。”
秀吉对半兵卫的话表示赞同:“这么说,这支拼凑在一起的军队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
“嗯。四国的士兵们迅速逃回海上,来自奥州的客人们则只能悲惨地死在路边上。虽然伊达家有个片仓军,但再怎么说军师也无法取代君主。”
听完半兵卫的话,秀吉用力点了一下头,而后倏地站起身来。
“等等,秀吉。”见秀吉立刻就要率兵出阵,半兵卫连忙加以制止,“抱歉,独眼龙那边请交给我去处理。”
“什么?”
“总帅不应贸然离开营部采取行动,您就驻守在这里好吗?万一……当然我没那个打算……即便我攻打敌人主力时失败了,只要这里还没陷落,很快就会有援军赶过来。这样一来,无论哪条道都注定将是伊达军落败。而且……”

“而且?”
“虽说都怪本人疏忽大意,但政宗君让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我一定要亲自向他道谢才是。”
“……也好。”秀吉额首应允,随即又坐了下去,“半兵卫,你就尽情发挥自己的财智和勇猛吧。”
“谢谢,您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明君。”半兵卫笑着说,“那我就去让政宗君领教一下丰臣士兵的强大之处了,哟啊知道他们可都是我们二人栽培起来的本国最强士兵。早就听说政宗君对进军世界怀有一种强烈的向往,或许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场很好的预先演习呢。”
放出这番豪言壮语的半兵卫,脸上已然回归了往常的冷峻。

2
就在竹中半兵卫决定即将往前线出发的时候,远离大阪的东边,在武田军同丰臣军交战的最前线,忽然响起一声足以燃尽敌我双方的热血呐喊。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主公主公主公主公!!!”
翻飞这着手中的长枪激起鲜血四溅,在火红如焰的战场张纵横奔跑而来的乃真田幸村。幸村单枪匹马冲进丰臣军中间,抢从右向左划过,霎那间,无论兵将皆一个接一个地化作了他的枪下冤魂。
和伊达政宗分开后,幸村有担任了一段时间的上田城护卫。但眼下正值同丰臣军挑起争夺天下的决战,于是幸村的主人武田信玄将他召进了主力军队。面对这场阔别多时的君臣并肩作战,真田幸村心中理所当然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幸村!要把打倒的敌人想成是自己的恩师!”
另一边,响应着幸村的呐喊而发出这一吼声的是一名冲在武田军最强烈、浑身有着如山一般压迫感的武将。那单手轻松掌控巨大战斧用以指挥的身姿,毫无疑问正是统率武田全军的武田信玄。只见他将巨大战斧在空中一挥,数十名丰臣杂兵的首级瞬时飞扬于天。
“噢噢噢噢!这才是甲斐之虎!主公大人才是最·强的!”
尽管自己的表现已经犹如鬼神一般,但面对武田信玄力挽狂澜的凶暴阵势,幸村仍不由得感叹出声。怎料武田信玄未因这声赞叹喜形于色,反而对幸村大加申斥。
“傻瓜幸村!有工夫称赞我,为何不去激发出自己的斗魂!”
“是!非常抱歉!我幸村……这就为您燃烧起来,主公大人!”
“再热烈一些,幸村!”
“是!主公大人!”
“再热烈点!”
“主公大人!”
“再热烈点!!”
“主公大人啊~!”
“再多点!!!”
“我的主公大人!!!”
“想象一下释放灵魂的感觉!”
“天!霸!绝枪!主公大人!!!”
“很好,就要这种斗志,幸村!但是,也别忘了杀人时的痛苦!!”
真田幸村和武田信玄在这次的战场上决非并肩而战。幸村通常是深入敌阵,信玄则一边奋战于最前方,一边还要顾及对全军的指挥。在他们两人之间,往往充斥着数千名之多的士兵。
但即便如此,这两个汉字却仿佛毫不在意彼此相隔的距离,在各自的战场挥刃厮杀的同时,仍不时地与对方互换着发自灵魂的呼声。或者更进一步,作为他们的来说,就算两人分别位居虾夷和琉球,也一定能听到彼此的呼喊。
他们呼喊的热烈程度,足以让旁观者产生上面那种感知。
这呼喊对为敌的丰臣士兵来说理所当然无异于死神的呼声。不管怎样,每当“再热烈点!”“幸村!”的喊声响起,如山高的尸体便会同时在战场上的两个地方堆积而起。这样的势头,怎能不让人心生恐惧。
终于,两人的呼喊逐渐瓦解了敌兵的斗志。放眼望去,四处都是一脸恐慌试图逃走的丰臣士兵……
将丰臣军成功逼退之后,幸村一边准备着下一步进军一边与主人攀谈。
“……主公大人,这会儿大阪城内也已经开始了吧?”
“哦?……是啊幸村,我记得那独眼龙跟你还曾经交过手。”
“是的,幸村和那位政宗阁下约定过,要择日再战。”
“那你就放心吧,幸村。独眼龙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
“……是。”
“不过幸村,我们的战斗目前还没有结束。那件事先放在一边,你现在要做的只有全身心投入作战,打败丰臣夺取胜利!”
“是!这还用说,幸村当然明白!”
看着幸村点头接令的样子,信玄的思绪不禁飘到了大阪城那场可能已开打的战斗中。他和幸村不一样,并非那种只凭一腔热血做事的人。所以对于政宗与秀吉的一战,他已经有了确切的考虑。那就是,不管最后的胜者是谁,此人都会在不久成为自己夺取天下的障碍。
以信玄的眼光来看,虽说伊达军此次搞了个漂亮的突然袭击,但他们的巨大劣势仍是不容置疑的。不过,他们竟然能将自己——号称甲斐之虎的武田信玄和军神上杉谦信用作声东击西的道具,并极其大胆地率领全军攻入敌国领土,那么两军的胜败情况最终究竟如何,或许还是一个未知数。
武田信玄当然也注意到了某个问题,即伊达军正是为了利用他和上杉才把突然袭击的情报泄露出去的。既然这样,自己不妨顺着伊达的策略往下走,正好也恩那个为自军谋得更为广大的领土,何乐而不为?从这一点来看,武田信玄也无疑是个很难对付的老江湖。

另一方面,在从武田军逼退丰臣军的战场偏北之地,也有一支既非伊达亦非武田的军队挑起了与丰臣军的战斗。身穿以白色为基调的兵服,肩扛大大写着“昆”字军旗的他们,很明显就是“军神”上杉谦信的军队。
“谦信大人!这么说那个情报是伊达军故意泄露出来的?”
一个年轻女子的惊呼声自上杉军阵中传出。声音来自谦信麾下的忍者春日,就是之前同武田的忍者猿飞佐助一起在奥州查探伊达军动向的那名女子。
生死都脱离不了黑暗的她会发出如此惊呼,只因她刚刚得知自己一直坚信会对主人有所帮助的情报,其实是他国为制定策略而耍的诈。原本是想为主人出力,结果却做了有利于敌国的帮凶,这个事实令她深受打击。
这时,只见一只纤细柔美的手抚上了春日的脸颊。
“不要让美丽的脸因悲伤而变得暗淡,我的剑。”
真是足以掳获听者之心的醉人声线。而这手和声音的主人便是被诸国称之为昆沙门天化身的上杉谦信。
“可、可是谦信大人,我——”
上杉谦信凝视着春日的双眼,仿佛一尊艺术品般纤细而冰冷的高贵脸庞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我是在得知了一切的情况下才出兵的。与丰臣的一战,很适合用来增强我的实力。”
“……谦信大人……”
“还有,我们决不能落在甲斐之虎的后面。”
“……啊,谦信大人,为何您是那么强大,那么温柔,而且又那么美呢……啊啊,您的光辉又要让我眩晕了……”
……谦信与春日的这出对话正发生于交战当中。只见两人的周围构筑起了一个别样的温馨世界,而这个世界的外侧……不用说,早已被血和喧嚣所支配。
“我是无敌的!”
上杉方的一名武将大叫着向丰臣军展开突击,他的名字叫做直江兼续。
“即便是谦信大人,也是在战场上立了功才成为军神的!我是无敌的!怎么能输给你们这些家伙!无敌无敌!无敌!!!!”
直江兼续一边怒吼一边只身骑马冲到丰臣军当中,目睹此景,两旁的士兵遂立马一拥而上……
“哇!!!我明明是无敌的!别干掉了!!!!”
留下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他的身影便忽地消失了。
“……完、完全不美型!那样做怎么可能保护谦信大人!”
面对直江兼续的失态,从花痴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春日忍不住笑声嘀咕道。毕竟,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别样的世界。
“特来拜访贵为军神的上杉谦信阁下!请同在下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吧!”一名发现了谦信的丰臣武将在自报姓名之后向后者提出交手。
见状,春日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谦信前面,嘴里说着“这里就由我来——”,自告奋勇地要去做敌将的对手。但谦信微笑着制止了她,继而转过身来,如滑行一般地向敌将步步走近。
“我要上咯,军神——”
敌将呢喃着将手里的刀举过头顶以示进攻开始。谁知下一秒钟,没有一丁点儿动作,便见他带着一副惊愕的表情当场栽倒了地上。
丰臣方的士兵顿时发出一声惊叫:“——太、太快了!根本看不到剑!”
“那下一个就由我来,宇喜多——”
目睹同僚败北,于是另外一名武将走上前再次挑战谦信。可惜的是,这次他连名字都还没报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没有人发现谦信是几时从腰间拔出剑的。展示出此等神速拔刀术的他并没因此而露出自豪的表情,而是重新转过去面对春日。他美丽的脸上挂着微笑,犹如在舞台上作出邀请般对春日优雅地伸出右手。
“那我们走吧,美丽的剑。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力量。”
春日将双手捂在脸上,陶醉的惊叹脱口而出:
“……啊啊……谦信大人……您太棒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还有一个国家在接到上杉及武田出兵的报告后,也擅自对丰臣军采取了行动,而这跟片仓小十郎描绘的蓝图完全无关。
“——这风,这味道……正是交战的好时机!”
三河的大名德川家康坐在难以想象是为人类的巨人肩上叫喊着。而载着他的巨人,正是那位“战国最强”——本多忠胜。
“哈哈哈!时代在向我发出召唤了!”
在脑海里想象着处于优势的自军攻打丰臣军的情景,德川家康忍不住快活地大笑起来。
家康跟信玄及谦信不同,事前他并不知道伊达军的大阪城袭击计划。但对他来说,仅凭甲斐和越后同时出兵这一事实,自己出兵的时机已然成熟了。
比起大阪,三河离甲斐和越后两国要进得多,尤其甲斐还是三河的邻国。所以他们一旦出兵,三河周边的丰臣守备环境势必陷入混乱。
就像当初趁武田信玄讨伐信长的机会在背后使招那样,德川家康一直在寻找向天下进军的机会。而眼下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嗯?怎么了,那些人是谁?”
坐在忠胜肩上的家康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一路上德川军的行军作战都颇为顺利,但现在,突然有五个丰臣军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每一个都手持长枪立于大地之上。
“一!”“二!”“三!”“四!”“五!”
“战国最强部队!五本枪!”
赤、青、黄、绿、黑。这几个铠甲分别染成五色的男人用高亢的嗓音报上自家姓名后,紧接着便好似心有灵犀般地做出一系列的联合动作,继而风风火火地向德川军攻击过来。
“一要战术!”“二要联合!”
“还有!”“三四!”
“五本枪!”
“……啊,这几个家伙看起来很厉害嘛。”
虽然名字有点搞笑,但这自称为五本枪的五人组似乎个个都是相当强的高手。他们飞身冲入在之前的战斗中一直显露优势的德川军,不一会儿就荡平了那一带的包围。受五本枪勇猛果断的气势所影响,原本早已面露败军之色的丰臣阵营也重新恢复了活力,转而开始实施反击。
五本枪那实在过于出色的连贯性动作和强大的爆发力让家康看的目瞪口呆,好在他的脑子还足够清醒,当即从忠胜肩上跳下来叫道:
“这样下去就糟了!忠胜,攻击形态!快去阻止他们!”
“……………………!”
接到家康命令的瞬间,覆盖忠胜全身的盔甲背面略微开启,魔法般地从中生出了两架大炮。忠胜将大炮扛在双肩上,一边发射着炮弹一边无言地向五本枪猛冲上去。
是、是忠胜!本多忠胜出动了!”
“看来是打不下去了!快逃命吧!”
一度在五本枪的活跃下得以士气高涨的丰臣军,却因忠胜的出现而再度陷入恐慌。只见忠胜扛着大炮不断地左右扫射,吓得众丰臣士兵节节败退,仓皇而逃。
不过,自称五本枪的五人组看来并非泛泛之辈,丰臣军中目前只剩他们还留在原地。五人对飞来的炮弹毫不畏惧,显然要直面迎击本多忠胜。
“上啊,用必杀!”
身披五色盔甲的五个男人汇合着声音高喊:
“一本!”“二本!”“三本!”“四本!”“五本!”
“五本枪!”
五人联合,发出宛如流星的连续技招式。
“不、不许输!忠胜!”
“…………………………!!!”
这出连续攻击瞬间让在一旁观战的家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过本多忠胜到底是本多忠胜,听到家康的喊叫,他立马操起手里那好似凿岩机的巨枪在半空使劲划过……
“战国最强”的一击非同小可,只是用力一挥便将五本枪的全部成员往各个方向弹飞了。
“干得好!忠胜!”
目睹此光景,家康高兴得握拳向天发出一声欢呼。但很快,他脸上就换上了一副讶异的表情。
“……真、真的很强哎,他们……”
“……还、还早着呢……”“我还能行……”
“……我们是……”“……无、无敌的……”
“……五本枪!”
字啊承受了“战国最强”本多忠胜的一记猛击之后,毫不夸张地说,身体被打得七零八落也绝对不奇怪。但见吃了一击、身披五色铠甲的五个男人竟又摇晃着站了起来,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东倒西歪地向同一地点集合。
好不容易汇合在一起的五本枪排列成一个圆圈,同时嘴里还轻声念着什么。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家康渐渐忘记对忠胜发号施令,只是呆呆地看着五本枪再次走向忠胜,用用样的动作将手里的枪对准了他。
“看招!”五人齐声大吼。
家康惊得险些昏倒过去。不晓得五本枪到底在变什么戏法,不知不觉间,他们脚下又出现了一架隐隐看上去和忠胜肩上的物体酷似=让人顿觉惶恐不安的大炮。
“——战国最强跑!”
“糟、糟糕!完蛋了完蛋了,忠胜!防御形态!”
“…………………………!!!”
霎那间,只听得五本枪的齐声吼叫与家康的大喊声同时响起。伴随着一道闪光,五本枪脚下的大炮猛地喷吐出巨大的火龙,迅速将忠胜的身体吞噬了……
“忠胜,忠胜,忠胜,忠胜,忠胜!!!!”
望着眼前向四周扩散的袅袅白烟,家康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带着哭腔连连呼唤这位战国最强武人的名字,绝望的情绪在内心蔓延。是啊,就算是本多忠胜,在受到足以毁灭一艘军舰的炮击后,会有谁觉得他还能安然无恙?
然而……
等到遍布这附近的白烟终于散尽,出现在那其中的身影,分明是依然健在的本多忠胜!
“忠胜!”
“…………………………!!!”
家康泪流满面地发出一声欢呼。
可他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呢?不知何时,忠胜双肩上的大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装备在他两肩上刻有葵花纹章的大盾。看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家康的命令总算是成功地传达给了他。
“怎、怎么可能……”
哪知下一秒钟——
只听“轰”的一声,五本枪脚下骤然发生了大爆炸!不用问,爆炸的正是五本枪的“战国最强炮”。恐怕是刚才那一击过于凶猛的炮击,让大炮本身也蒙受了巨大的损伤。
“死、死之前,好像吃辣的东西啊……”
不知是其中的谁留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家康直觉说话的人就是“黄色”那位——紧接着,五本枪的身影便就此消失在了爆炸中。
“真是可怕的敌人,忠胜。”家康试去额头上的汗珠,对着忠胜笑道,“……不过,‘战国最强部队’和‘战国最强炮’都被你打败了,这下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战国最强’了,忠胜!”
“………………………………!!!”
听完家康的话,忠胜用沉默给出了他自己的回答。

3
从根本上说,兵法最大的奥义就是以绝对的多数来压制小数——这是竹中半兵卫的理解。比对手掌握更强更多的士兵,只有这样才能提高胜算。就像当初织田信长在桶狭间之战中的表现——或是如今伊达政宗想干的那样——以少数压制多数的巧计确实华丽非常,并让人们的心为之叹服。但它会令人叹服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其胜算之低,有如在对结局下一场赌注。
立于众人之上者,管理众士兵者,是不应该贸然下这种赌注的。至少竹中半兵卫这样认为,而秀吉应该也会赞同。半兵卫和秀吉想要的并非胜利只是昙花一现的军队,他们追求的是能够百战百胜的长胜队伍。
半兵卫无疑是个擅长权谋术数之人,经常会将其运用到战斗当中。但他所运用的策略里,有很多都是为了制造出自军在数量上占据优势的情况。比如在本能寺利用明智光秀时就是如此。
擅于权谋术数者往往醉心于操弄策略的快乐。正因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竹中半兵卫才努力不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快乐中,并随时谨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才用策略,从来不敢怠慢。
所以,为了迎击由西行军而来的奥州军,竹中半兵卫动员了目前能动员的所有兵力。正如一直以来辅助秀吉进军天下时所做的那样,他要以压倒性的力量将那任性的独眼龙一举击溃。
然而……
待到与飘扬着奥州军旗和长曾我部大旗的敌军相对峙的那一时刻,竹中半兵卫那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惊现出不安的神色。
疑似敌军总帅的男人,其右眼并没有绑着一根用来遮盖的眼带。不光是这样,他的左眼上也没有戴眼带。被称作独眼龙的伊达政宗不是失去了右眼吗?而为奥州军提供协助的长曾我部元亲则思左眼……可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正眯着完好无缺的双眼,用他那如刀刃一般的锐利目光死死盯视着自己。
“唷,这是第二次和你见面了呢。不过,看到那幅有点可怕的面具倒还是第一次。”
“你是……片仓君?”
“嗯,前一阵蒙你照顾了,竹中半兵卫。”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政宗君在哪里?”
半兵卫抑制着心中的不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不那么慌乱。
“不准你那么亲昵地叫政宗大人的名字!”
片仓小十郎的眼神中瞬间增添了一丝凌厉。但那的确只是一瞬间,很快,他眼中的光线便缓和了下来。
“还不明白吗?你的对手,有我就足够了。”
“…………怎么会!”
半兵卫惊叫出声,远眺了一眼己方行军而来的方向。他这才发现那一带根本什么都没有,但现在注意到这一点,已经晚了。
“这也是……声东击西!?”
半兵卫抬眼望去,片仓小十郎脸上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似是快要笑出声来。

“——Here we go!大家都跟上来啊!”
“我们会拼命跟上去的,笔头!”
“Ha!斗志不错嘛!”
竹中半兵卫想找的伊达政宗,此刻正驾驭着从奥州带来的爱马,向着东边于荒野中飞驰。
跟在他后面的奥州士兵仅有数十骑,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即将杀入敌阵的紧张、以及得以同敬爱的主君一起行动的兴奋之情。
政宗对士兵们的回应报以欣慰的微笑,视线落在从更后方勉强追上他们的一队人马身上。
“鬼先生,你那边怎么样?不要被我们甩掉了哦!”
“别看不起大海的男人,龙兄!”
回答政宗的是追逐在伊达家士兵后面的长曾我部元亲。相较于早已习惯了日常骑马的奥州人,他确实有点不会操控缰绳。但即便如此,元亲还是满面笑容对政宗答道:
“我们生活在于怒涛中摇曳的甲板上!不管是野马还是别的什么,和暴风雨之夜的船相比能算上个屁啊!我说的对不对,弟兄们!?”
“当、当然了,大哥!”
元亲身后跟着一队比他更不会操控缰绳的士兵,不同说,他们就是元亲麾下的长曾我部军。
和跟在政宗身后的奥州军同样,这边人马也不足百骑,个个都带着殊死搏斗的神情在元亲和奥州军后面紧追不舍。
“很好!”
一边顺着身后一边快马加鞭的政宗,对元亲和其部下的回答显然十分满意。
这支由伊达政宗和长曾我部元亲率领、连别动队都称不上的小规模部队所前进的方向自然就是大阪城。他们(提议者则是政宗)早已决定好,要用凭战术常识无法想象的方法攻下丰臣军的大本营。
也就是说,他们用主力部队来作了这次的诱饵。
将兵力分割若干部分,利用其中最庞大的部队来作为诱饵——对这种战术的使用迄今为止并不算少。但像政宗现在这样,由总帅率领着占全体兵力数十分之一的部队去敌军营部实行突然袭击,就确实没有出现过了。而真敢这么干的,从很大程度上说也和自由那种对自己就的勇气怀着信心以及拥有大无畏精神的人——也就是政宗。
粗略一看,如果想保证总帅的安全,把更多的兵力分给这支别动队无疑要明智得多。但那这次的作战不同,分配给别动队的人数必须降到最低限度。将几乎所有的丰臣军诱出大阪城是作战的第一阶段,为此,无论如何都需要让丰臣秀吉和竹中半兵卫知道,奥州全军正由西南进军而来。
攻打丰臣军的士兵已经分成了几部分,而政宗就在分出去的部队中,这两方面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察觉到的。万一暴露了的话,丰臣肯定会在大阪城留下大多数兵力,甚至首先就以全军来对付别动队也说不定。
当然,分到被动队里的人数可谓少得可怜。
由政宗提议的正常作战,提出与之同行的便是长曾我部元亲及他的同伴们。诚然,这位比任何人都像海盗的长曾我部总帅,是不愿把最劲爆的战斗机会送给别人独享的。此外,片仓小十郎也极力推崇长曾我部同行。他认为元亲原本就是人数较少的战斗上有着丰富经验,像这次的潜入作战,有他的话势必能助政宗一臂之力。从本意上说小十郎应该是很想自己与政宗同行的,但他身负代替政宗指挥主力部队的职责,因此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是,胆敢拖我后腿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哦!要知道我想取那猴山大奖的首级想得都快发疯了!”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霸占大阪城的所有金块吗!”
现在,政宗和元亲即将潜入的就是号称日本最大势力的男人所拥有的根据地了。但是,陆与海,这两个生化在不同世界的豪爽男人脸上却丝毫不见紧张和恐惧的表情,一路笑骂着驱马向东疾驰中……

“……那我们开始吧,竹中半兵卫?这场战斗将决定我们当中谁才适合成为天下人的军师。”
“没问题,片仓君。如果说独眼龙已经去会秀吉了,那我就首先在这里把你和你的军队解决掉吧。然后,独眼龙也将由我来捉拿。”
“哈,你办得到吗?我家大将骑马可是奥州第一快的。等你回到大阪城的时候,政宗大人老早就取得秀吉的首级了。”
“……即便我救援迟了,秀吉也不可能落败的。”
“这可很难说,我家的龙可是有鬼同行的啊。区区一只猴子哪能敌得过两头魔鬼?况且还有我在,你能不能赶回去大阪城去救援还是个问题呢。”
奥州与长曾我部的联军将对战丰臣军。而统率两军主力的两位代理将领在进行了如上的对话之后,双方终于开始了正面交锋。
竹中半兵卫和片仓小十郎作为战术家的潜在力量,恐怕应是处于对等的水平。他们同为足智多谋之人,为了辅助主人夺取天下而使用权术。在剑术上,两人都算得上是一骑当千的强者,并不仅仅是出谋划策,亦能够凭一己之力出色地打开战局。
他们不是只拥有潜力,无数次的战场体验都让他们积累了大量经验。竹中半兵卫并不局限于为秀吉夺取中央霸权出力,而小十郎侍奉的伊达政宗虽说支配地域和秀吉比起来小了太多,但他在那里经历过的残酷战斗也绝不亚于任何一位大名。
若要论这二人的差异,应该就在于统率士兵的数量度了吧。秀吉为了进军天下,使得竹中半兵卫麾下的军队一贯都以按统一思想行动为优先。相比之下,小十郎率领的军队本身就是代表着陆、海两大帮派的混合体,先不论这群野蛮汉子各自的战斗力如何,单是作为一支军队来讲,在很多地方他们都相形见拙。
“……我不会再这种地方话太多时间的。——你右边的守备太薄弱了!第二、第三部队前进!一口气击溃那里!”
“右翼后退!但要缓慢整齐地移动。中央向右方展开!借这个机会将丰臣的家伙引到阵地中间来!”
不过比起双方军队的熟练度,这场战斗的走势更多是取决于两大军师的优劣。而这正是双方军队的指挥权托付者在精神上的较量。
很明显,在答应由政宗单独潜入大阪城时,小十郎并没想到出来迎击的丰臣军中会不见总帅秀吉的身影。他们当初的计划是小十郎把秀吉也引到这个地方,而政宗则趁机机会攻陷大阪城。得知失去回归之地的丰臣军军心大乱,这时再由小十郎率军将他们一举歼灭。这是政宗提出的作战方案,小十郎也同意这么实行。
但就算秀吉没有出现在最前线,担任指挥的小十郎心中也并无焦虑。因为从前来出击的丰臣大军的气势来看,大阪城正处于守备薄弱的状态是千真万确的。
秀吉不在前线,并没为计划的实施造成任何障碍。不仅如此,倘若政宗能在大阪城就取得秀吉的首级,别说这一战的胜利,将这块大地上的丰臣军全数消灭也没有问题。
……不过说心里话,政宗带着那么少的兵力去挑战秀吉,小十郎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这种不安,他也基于自己对正哦在那个的信赖将其平息下去了。政宗是升入苍穹的龙,这样的话,他应该是不会再那里葬送生命的。正如竹中半兵卫回答自己的话一样,他也相信自己的主人政宗一定会取得胜利。
而竹中半兵卫这边情况就有些不同了。正因为得知了大阪城的实情,又不了解政宗那支别动队的实际情形,所以半兵卫求胜心切,热烈盼望着能尽快返回城中。此外,他还有着连主人秀吉也不知晓的有关身体方面的隐情。
“……哼……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啊,片仓君。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我还真想把你引荐给秀吉呢,但这已经不可能了……立刻准备!机关部队,向前冲啊!”
在半兵卫的号令下,丰产阵营迅速从中间分为两半。接着,若干巨大物体自后方出现,朝着最前线搬运而来。那些物体很像经常能在佛堂见到的仁王像,甚至几乎就是仁王像本身。但和一般在佛堂供奉的仁王像不同的是,这些物体脚下都装有车轮,可利用它们来实现移动。
“仁王菩萨上前线啦!这样一来就多了百人之力!”丰臣军士兵中间响起一阵欢呼声。
这正是丰臣秀吉军队的强大力量之一,名称可唤作“仁王车”。正名其名,这架兵器模仿了仁王像的姿态,基于内部机关设置,其双臂可对准敌人射出炮弹,并搭载了发射火焰等机能。不仅如此,在通过毛利从扎比教团处获得的南蛮一流机关技术的支持下,这架兵器已经启动便会自动歼灭敌兵,威力惊人。而采用仁王像的身姿,一方面可以为看到兵器的士兵鼓舞士气,另一方面也可其嗲一下其打击敌兵的效果。
其实在此之前,“仁王车”就已经充分发挥出了自己的价值。它本来就拥有能匹敌数十名士兵的战斗能力,过去当敌兵看到它,总会大声叫喊着“仁王菩萨动起来了!?这是诅咒!”,继而恐慌地四散逃离。因此这一效果的体现比纯粹的战斗力发挥更加不计其数。当然了,制造一架这样的兵器所需的费用是巨大的,但对丰臣军来说,能看到充分的对比效果就是好事。
……然而这次的战况实在有些奇怪。不同于以往和丰臣军对峙的敌军,这支奥州与长曾我部的联军并未见丝毫混乱。不仅如此,担任指挥的片场小十郎脸上此刻也浮现着隐隐的笑,对旁边的那人说到:
“半兵卫,你着急着想取胜吧?可惜我们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来自大海的客人们,差不多该到你们出场了,准备得如何啊?”
“哈哈,交给我们吧,龙的右眼阁下。我们将代替不在此处的大哥展示长曾我部的高度技术力。弟兄们,上啊!”
男人一声号令,这次则轮到联军一分为二。看着从其军中深处前进而来的那一团,竹中半兵卫的声音不禁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敌人也有仁王车?”
映入他眼帘的是与出现在在丰臣军前线的仁王车有着相同姿态的机关兵器,而且其总数还远远超过了丰臣军。
这正是长曾我部元亲历经多年潜心研究开发的秘密兵器的本尊,小十郎在长曾我部的军船船舱内看到其第一眼时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元亲毫不吝惜地使用了从宗教本部强夺的金币和财宝,才制造出了大量的这种机关兵器。
下令仁王车部队出击的男人,紧接着喊出了下一声口号:
“告诉你们!长曾我部的技术日本第一!我们的机关兵器是以扎比教团的技术为基础制造出来的!!”
与此同时,长曾我部阵营的仁王像群向丰臣阵营的仁王像群展开了袭击。
双方的仁王像互为碰撞,犹如金刚大力士一般向对方挥舞着强有力的拳头,用火焰燃烧着彼此的身体,长曾我部方的仁王车因具有数量上的优势,逐渐将丰臣方的仁王车向后步步逼退。
令人意想不到的进展,让丰臣方的士兵们开始军心大乱,而各个部队的首领则为了安抚动摇的军心拼命奔走着。
“不要惊慌!丰臣士兵不要惊慌!我要只要在最后获胜就可以了!”
“见识到我们杰作的可怕之处了吧!就算获胜那也是大赤字,可别小看它们哦!”
另一边,奥州与长曾我部的联军、特别是长曾我部的士兵们中间欢呼声四起。
“……怎么会这样……这样下去的话,秀吉……”
“好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招,竹中半兵卫?”
两军的阵营中,双方的指挥官面对面地站着,嘴里都在念念有词。而他们吐出的话语,恰好反映出了各自精神状态的差异。
竹中半兵卫巴不得尽快取得这次战斗的胜利,因为就算他能在这儿将奥州与长曾我部的联军全灭,万一留在大阪城的秀吉已经……他的梦想也就此破灭了。
另一方面,片仓小十郎其实一开始并没奢望能在战斗中获胜,因为他的作用终归是政宗他们放出的诱饵,而他最操心的是如何将自军的消耗减到最少,并尽量延长作战时间。
结果显而易见,两军在指挥上最终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作法,丰臣军是一味的攻击,而联军则更倾向于防御。这场战斗中的攻守双方,后者压倒性占据了有利地位。急于求胜的丰臣军拙劣的攻势愈加明显,牺牲者也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而且,单纯从作为诱饵拖延时间的角度来考虑,若遇到一个平庸的将领,多半就会采取防御到底的措施。然而小十郎没有这样做。假如联军像乌龟一样只知坚守而不自发行动,竹中半兵卫一定会很快断了歼灭联军的念头,开始寻求机会撤退吧。不管怎么说,他急于获胜的最大原因就在于想尽快回去为秀吉提供援助。
将半兵卫的心思摸得门儿清的小十郎自然不会让对方如愿以偿。见丰臣军稍微表现出撤退的样子,他便立刻让自军转为反击状态。即便丰臣军没有想要撤退的意思,只要他们露出一丁点破绽,小十郎都会咬着不放给予积极进攻。就这样,尽管并没有紧追不舍,但那小十郎硬是没给对方制造一点点机会。
这场战斗充分体现出了小十郎敏锐纯熟的智慧技巧。面对丰臣军这样的强劲对手,而且由自己来指挥这样的大军作战,片仓小十郎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体验。能在与强敌的较量中充分发挥出自己的财智,对兵法家而言是不外乎无上的喜悦。而组成联军的对象是长曾我部军,也帮助小十郎寻找到一个好的方向。
“可不能落在陆地那帮家伙的后面啊,弟兄们!那样会被大哥耻笑的!”
“哟嗬!”
“被海盗们抢先了的话败坏笔头名声的!大家齐心协力点儿啊!”
“咿呀~嗬!”
伊达和长曾我部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抢着立功,而且,他们在这个地方毕竟还是同伴——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的呼吸竟开始渐渐达成一致。对小十郎来说,这群大海的饿男人也都是些他早己见惯的豪爽汉子,于是,正如他是伊达家的家臣一样,长曾我部的士兵们也随之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丰臣军的强大毋庸置疑,但在仁王车部队的活跃、竹中半兵卫的失策、小十郎的出色指挥等要素影响下,从整个战况来看,双方实际上已然达致势均力敌的局面。但这正是小十郎所希望的。
而另一边,焦急正让半兵卫的精彩表现伴随着时间也一起夺走。
明明身处在战场上统率全军的主场,但此刻,充斥他内心的却全是秀吉的安危,更多的他都已经无暇顾及。
终于——半兵卫作出了一个身为全军指挥官绝不应有的决定。

在战斗最紧张的时刻,竹中半兵卫把低于自己一级的高级将领从前线传唤回来,决定将全军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他。
“这、这怎么行,半兵卫大人!在下怎可担当如此大任……”
“不要紧的。片仓君的目的顶多就是拖延时间,只要我们这边不轻举妄动,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我……现在必须去救助秀吉,已经没时间了!”
竹中半兵卫带着半强迫性地把兵权转交给那名武将后,便单枪匹马地脱离了战场,朝着大阪城的方向匆匆赶去。
“……好奇怪,丰臣军的行动忽然变迟钝了?”
——半兵卫一离开战场,小十郎立刻就觉察到了异样的地方。即便存在着失策及攻势拙劣的问题,但凭他竹中半兵卫作为一名优秀兵法家的身份,也肯定不至于使出兵变得那么拘泥于战况,进而演变成一味的防守。从丰臣军现在的状况来看,他的智慧也应该是引导己方越早稳操胜卷越好。
难道是什么陷阱吗?霎那间,小十郎脑海里冒出了这个疑问。
“……要不干脆试一下?”
小十郎这下可以确信了。面对联合军一角展露出的破绽,如果是竹中半兵卫,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攻击的机会。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起来半兵卫似乎正处于无法对丰臣军行使指挥的状态……就因为这样,他们的行动才会一下子转变如此之大。
“——左翼、右翼同时前进!中央后退!把敌人拖到包围网当中来!!”
一改之前的慎重态度,小十郎忽然开始采取积极的指挥方式,似是哟啊将丰臣军一举歼灭。既没有半兵卫也没有秀吉的丰臣军,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惧怕的地方。
小十郎此番方针的转变显然正合奥州军和长曾我部军的意……不,是让他们愈加狂热。尽管联军的士兵们都是为了各自的主人才听从小十郎的命令居于守势,但原本就是一群好斗男的他们,比起畏首畏尾的防守,天性还是更倾向于血气方刚的进攻。眼看联军一转为攻势便立即气势大增,很快丰臣军就开始陷入被四处围剿的地步——
“看来我这边要比想象中收拾得更容易,政宗大人,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凝视着乘胜追击的己方军队,小十郎在心中喃喃低语。

竹中半兵卫心里其实明白,在这场战斗中的指挥,很有可能使自己成为一名“名垂青史”的愚将。
在战场上放弃兵权这种置士兵于不顾的举动,除了称之为愚行外实在无其它叫法可言,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再加上敌将片仓小十郎是个不可轻视的战术家,甚至可以说,自己的这一行为恐怕会导致丰臣军的数万士兵尸横遍野。倘若因秀吉一人之故失去了所有的士兵,他作为一名军师的却是有失资格,再无颜面去面对秀吉——这些他都知道。
即便如此,竹中半兵卫还是义无反顾地抛下一切,马不停蹄地向大阪城疾驰而去。
对他来说,秀吉就是一切。假如他不能保护秀吉的性命,就算获取胜利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秀吉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没有结束。
原本半兵卫他们一开始只有四个人。秀吉和半兵卫,还有另外两人……换作秀吉,即使失去了一切,他也一定能全力以赴重振旗鼓吧,即使那时他的身边已不见自己的身影……
怀着自责和较之更甚的焦急心情,半兵卫拼命驱马在道路上奔驰着……
“——啊!?”
半兵卫骑的马忽然之间失去了重心,卧倒的同时将他的身体抛向天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使他只能在空中勉强重整了一下姿势后便迅速着地。
半兵卫立即扭过头去看自己的马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的景象不由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直陪伴他驰骋无数沙场的马已经一命呜呼,一把太刀——或者只能用超刀来形容的大刀从马的臀部刺入,穿透了其躯体。
“……抱歉,不这样做的话是无法让你的脚步停下来的。既然无法说请你原谅……那就只能让你死了。”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半兵卫听的,而是给他骑的那匹马。
半兵卫抬起视线,看到一个男人骑着马从后方缓缓前来。那男人行至气绝的马眼前对着其尸首双手合十,继而微微闭上了双眼。
“我终于……追上你了,半兵卫。”
久违的声音,久违的面孔。
“……前田……庆次!”

“PHANTOM DIVE!”
“这下可发丰收了!”
同一时刻,龙与鬼已经成功侵入了大阪城内部。这两头怪物互相背抵着背,一边尽情挥砍着成群的敌兵,一边朝大阪城上方快速进逼。虽说主力部队已被引诱出去导致警备人员缺乏,但城内看起来也足足部署了一百人以上。
不过政宗和元亲能够只需要对付这些人手,还对亏了同他们一起采取行动的别动队士兵们。他们如今也正身处大阪城内不同于政宗二人的地方,为拦住蜂拥上前的城兵奋力拼搏着。
“您快冲到前面去,笔头!”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大哥快去取秀吉的人头!!”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政宗和元亲终于明白,部下们从一开始就是带着这一觉悟跟随自己同行的。两人自然想去制止他们,但看着弟兄们坚毅不已的表情,也只好作罢了。
不能辜负士兵们以死效力的一片忠心——不,不只是他们,还有此时正在另一个战场和丰臣主力军队拼命搏杀的众多士兵,为了回报他们,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政宗和元亲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Hey!你解决多少了,西海之鬼?”
“刚刚是五十三——现在五十五了,你呢?”
“Ha!五十二——五十五!跟你打平了。要不这样如何?谁在到达上面之前杀的人更多,谁就去取秀吉的首级!”
“那可就有趣了!不过这样行吗?我的武器可是好大的哦!”
“没问题,我的武器数量比较多。”
龙与鬼彼此轻快地交谈着,杀掉的丰臣士兵渐渐融汇成了一片血泪之湖。仿佛长年共同生活的同伴一般守护着彼此,龙与鬼切实地向着天守阁一步一步逼近了。

4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竹中半兵卫像目睹来自过去的亡灵一样盯着前田庆次的脸,但他立刻又使劲摇着头改口道:“算了,这点也已经无所谓了。把你的马给我,庆次军。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现在没功夫跟你耗费时间。”
半兵卫从腰间拔出剑——那把能伸缩自如的关节剑,面具下透出幽幽的微笑,朝庆次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半兵卫。”
庆次深深叹了口气,脸上一副悲哀的神色,握紧了手中那满是血迹的超刀。
“我就是为了阻止你和秀吉才来到这里的。”
庆次当然不是偶然经过这里。直到先前,他都还在半兵卫自行放弃了的战场上,身处于半兵卫敌对一方的阵营中奋勇杀敌。
“……本来还想把秀吉那家伙直接揍一顿,让他觉悟的。”
他没与大阪城潜入组同行是因为他和政宗及小十郎一样,大家偶有着处于秀吉可能会率领主力军对出击的考虑。当得知总指挥官并非秀吉而是半兵卫时,庆次虽难掩心中失望,却仍然没有放弃作战。参加这场战斗,前田庆次不是为了私怨,而是想阻止丰臣秀吉这个男人的野心。
觉察到丰臣军在交战中途产生变化的不仅仅是小十郎,庆次也不例外。部队,庆次觉察到竹中半兵卫不在甚至比龙的右眼·片仓小十郎还要早,并不是他作为兵法家及战术家的才智苏醒了,只是因为,他比参与交战双方的任何一名兵将都要了解竹中半兵卫。
所以,在得知半兵卫脱离的事实以及他的目的地之后,庆次立即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隶属联军方的庆次为了追赶半兵卫,需要穿越混战、在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他骑在马背上挥舞手中的大刀,那有如暴风一般的气势,管他是丰臣的兵或将都被悉数放倒。字啊庆次已形成人马一体的马术面前,无论是士兵的身体还是飞来的弓箭都构不成障碍。而当面对好几名士兵时,马儿在庆次的操控下一跃而起,转瞬间,只见马蹄从众士兵的头顶掠过。就这样,庆次和他的座骑以迅猛之势穿越了战场,终于得以追上先行离开的竹中半兵卫……
“……你要组织秀吉?”
听了庆次的话以后,半兵卫面具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抽搐。
“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吗?”
“不可能忘记的吧!宁宁她……宁宁她是我的初恋啊!”

庆次摇着头大喊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名女子的笑脸。有她笑脸作伴的那些日子,是庆次的人生中最光辉的一页。……只是,那段流金般的岁月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庆次的表情里写满了愤怒,他那好似要喷火的双眼死死盯着半兵卫:“不过半兵卫,我要组织你们并不只是这个原因。你和秀吉的确是错了,连我也总算明白了。而这种错误必须要由某个人来纠正才行……”
“活在过去的亡灵还想来否定我和秀吉么……?”
说出这话的同时,半兵卫将手中的剑刺了出去。但庆次只是向后轻轻跳了一下便躲过了他的攻击。
“秀吉一心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所担忧,无论什么人,都不能否定他的志向!”
“你们为了创造强国,就以为不管付出多大牺牲、不管使出何种手段都无所谓吗!”
面对半兵卫那犹如暴风雨般从四面八方不断袭来的剑,庆次一边勉强地躲避一边朝他大声呼喊。
“你想说这是罪过吗,前田庆次!”半兵卫并未停下手中的攻势,他迎着庆次的声音回应道。“你应该知道秀吉在惧怕什么!在长年的战乱下日渐荒芜、受尽魔王肆意蹂躏的当今日本,不知何时侵略者就会自大海对面出现!在这种情况下,想保护自己逃离其魔掌是根本不可能的。南蛮的机关技术有多高,想必你也见识过了吧!?这个国家再不尽快脱胎换骨强大起来,就来不及了!我们可没有功夫去顾及什么手段!”
“就是你们这种为了变强而不折手段的傲慢作法,害死了宁宁!——而你理应是能够阻止秀吉的!”
“那只是秀吉想克服自己内心软弱的结果罢了。”半兵卫的语气里有种不容反驳的执着,“弱者不可能建立强国。为了这个国家,秀吉把自己杀死了、我并没有办法去阻止他。而你——明明自称是秀吉的好友,怎么到现在还不能理解秀吉的志向?”
“——不是这样的!”
庆次用力挥舞着手中的超刀,猛地弹开了半兵卫伸向自己的剑尖。那气势似是将要变为反击的一方,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静静说道:
“凭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建立什么强国的。”
“……你说什么?”
一瞬间,半兵卫被惊得目瞪口呆。但这惊愕很快就被一声哄笑所取代,进而转化为强烈的愤怒。
“居然说打倒了织田信长、将一半天下都已囊入怀中的秀吉和我建立不了强国?”
“秀吉根本没有克服自己的软弱,他只是放弃了去面对而已,他自己的软弱都归咎于别人——也就是宁宁。”
面对半兵卫的愤怒,庆次毫不畏惧地作出了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们创建的军队确实正规且管理统一,为了达到目的,那些士兵或许就算死也在所不惜。”
“没错,那就是我们致力于建立的军事国家。大家都深知自己的立场,自觉服从上级的命令,绝对不会流露出个人感情。用来达成某个目的,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士兵了。对立于众人之上者来说的确是理想的军队。”
“……那样还能称之为人吗?”庆次颤抖着声音质问道,“秀吉不折手段只求强大建立起来的国家,是看不到笑脸的!”
“笑脸?你说笑脸?——这可真是……太逗了!”
尽管正身处激烈的战斗中,半兵卫仍不禁自觉好笑地拍了一下大腿,不过面具下的脸上并没浮现出丝毫笑容。
“……这么多年来,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是不知道的。选择逃避现实,在京都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也的确像你的作风。不好意思庆次君,身为丧家犬的你没资格对建国之事指手画脚,我们国家不需要那种东西。”
半兵卫嘲讽的话语并没让庆次产生动摇,他不慌不忙地给予了反击。
“为何你就不明白你们已经输掉了呢?”
“……什么?”
“武田和上杉的行动为何像是同伊达和长曾我部合作,你看不出来吗,半兵卫?”
一时之间,半兵卫哑口无言,于是庆次继续说道:
“人类这种生物,在感到幸福的时候是会自然露出笑脸的。不能作为一个人发出由衷的笑容,这样郁闷的国家我看不会有人想成为其中一员吧?秀吉的天下,并不是大家所期望的天下!“……幼稚的理想论就不要再宣扬了!”半兵卫一边不停使出无数的攻击一边大声怒吼,“靠亲民来治理国家?等到世界列国都侵略过来时,你就没时间去谈论什么笑不笑脸的了。而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统一整个日本!”
“半兵卫,生活在奥州的士兵们可是个个都喜笑颜开的。”庆次幽幽地说道,“……很长一段时间我想都不明白,你和秀吉是不是真的错了?还是说仅仅因为我不懂现实?……我本来应该早点阻止你们的,却没有做到。——半兵卫,你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从现实中逃离出去了而已。”
“……”
“可是,在遇到伊达政宗、见到那群奥州的士兵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半兵卫还有秀吉,你们说的话全都是诡辩!那种将牺牲强加于他人的国家,不会有任何人向往,它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不舍弃作为一名人类的心,才能够建立起强大的国家。”
“一派胡言……”半兵卫将手中的剑像鞭子似的使劲一晃,“奥州的独眼龙只不过是一时得势,他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吗?——不,在那之前我们都没有输掉,只要秀吉还在,我们就……就……”
“……半兵卫?”
异常的事态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地发生了。像是要否定庆次所言而举起剑的竹中半兵卫,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右膝跪着地。而此时,庆次的超刀还尚未对他发起任何进攻。
不安和困惑在庆次的脑海里盘旋着。半兵卫是故意露出破绽想引诱自己上钩吗?还是……但没等他从迷惑中做出判断,只见单膝下跪着的半兵卫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口中溢出鲜红的液体,漱漱地滴落到地面上。
“……你的身体……?”
“跟你……没关系。”
半兵卫用左手拭去嘴角的血,支撑着重新站了起来。
在这场交战当中一直不解的疑问,现在庆次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竹中半兵卫是一位受所有人公认的天才军师,这个事实凭他辅佐秀吉离夺取天下只差一步之遥的功绩就足以证明。可尽管如此,这次交战中的半兵卫在片仓小十郎面前却一直处于明显的劣势。诚然片仓小十郎也是一名优秀的军师,但就算把这一点考虑进去,半兵卫在这场交战中的表现也实在有失精彩。
他的异常并不只是体现在这次的交战中。擅自行动计谋暗杀政宗和甲斐的真田幸村一事就是个典型,最近的半兵卫做什么事情都有些过于性急,至少对他很了解的庆次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而那股性急里,包含着的是某种焦虑。
不仅仅是对秀吉人身安全的担忧,还有对自己身体状况的焦虑。
半兵卫脚下那片2血迹说明他的病绝对不轻,而如果那时休养一阵就能好转的病,想必他也不会硬撑到前线指挥打仗了吧。
基于这种情况而产生的焦虑,无疑夺走了半兵卫应有的聪明才智。
“总之你快老老实实把那匹马交出来,前田庆次!”
“——住手,半兵卫!”
庆次的制止是徒劳的,半兵卫不顾刚刚吐过血的身体,再次握剑向他袭击过来。
半兵卫的剑不断使出变幻莫测令人窒息的连续攻击,但很明显,他的动作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敏捷了。一击一击都沦为了大挥大抡,连速度都比不上刚才的自己。不知不觉之间,锋芒正在半兵卫的动作中渐渐消失。
“够了!住手吧,半兵卫!你已经赢不了我了!”
“你这种人没有阻止我、阻止我们实现梦想的权利!滚回过去吧,前田庆次——”
也许是有人对半兵卫的执念给予了应援的结果,他那已然失去夺目光彩的动作,霎时间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
半兵卫趁前田庆次劝自己投降的当头攻其不备,使出了这次防战始末最完美的一击。
“——啊!?”
霎那间,只听庆次口中发出一声悲鸣……

5
那个男人仿佛是在等候元亲一行的到来,如仁王一般在天守阁内站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一个以出奇庞大的身躯着称的男人。过去元亲同扎比教教祖对决的时候,还以为如教祖那般的庞大躯体只有南蛮人才会拥有。但现在于天守阁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身躯竟然比扎比教教祖还要高大。他抱着胳膊,身体纹丝不动盯视着这边的样子,几乎跟仁王一模一样。
“唷,你就是丰臣秀吉吧?”
与元亲一起杀到这里来的伊达政宗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男人仍然抱着胳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地答道:
“非要问才知道吗?”
丰臣秀吉既没有表现出特别摄人的态度,语气里也没有丝毫狂暴的感觉。然而当他发出声音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的确发生了微小的振动。那份威迫感,难道就是所谓的王者风范?倘若世上存在着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丰臣秀吉就确实拥有这种东西。
如果保持沉默,自己很快便会被对方的气势压倒。立刻意识到这一点的饿元亲于是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对秀吉提出一个疑问。
“唷,为什么你不从这儿逃走?”
城内的喧嚣和士兵们的悲鸣理应传到了天守阁,这个男人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居城中发生的异变。但他仍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元亲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乃霸王,为同一该国之王。”丰臣秀吉说道,“身为王者,岂能让他人望见仓皇背影?”
“原来如此,你很有气魄嘛。”说这话的人是政宗,“是想为霸王的气魄而牺牲么?与其让敌人瞧见自己逃走的背影,不如像个霸王一样死去……我倒挺欣赏这种精神的。”
“牺牲?你说牺牲?”
丰臣秀吉那如仁王一般的面容上第一次出来的波动,他像在听什么有趣的故事似的抖着肩笑道:
“别开玩笑了,谁能奈我何?”
“……嘿,你听见了吗,独眼龙?虽然我们两个都仅有一只眼睛,但那看来这位霸王对目前的状况还没我们清楚呢。”
“……嗯嗯,你说的没错,西海之鬼。我们两个一路攻打到这里来,已经有充分的胜算了。”
“你们这些小鬼不管上来多少人,都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丰臣秀吉浑身一副傲然的姿态。但紧接着,他的表情便稍稍为之一变,进而继续说道:
“不过,你们抢在我朋友之前到达此处亦是事实。赞美的我就不说了,只想问一句,你们为何前来找我?“
“虽然想说是要夺天下……不过,这场仗可不是我挑起来的。”政宗抢先回答了秀吉的问题,“是你们自己挑起来的吧?我根本没想得到什么。”
“是什么?”
“……!想装糊涂是吧?不是你的军师袭击了我和真田幸村,结果害小十郎受伤的吗!”
但有点奇怪,丰臣秀吉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在装傻的样子。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种琐碎的小事,我早就忘了。”
“你、你说什么?……小十郎受伤是……琐碎的小事?”
“……个人的复仇……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混、混蛋!”
颇感无趣的丰臣秀吉这次把目光转向了元亲。
“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儿?”
“为了我的大海。”元亲毫不犹豫地回答,“丰臣秀吉,都是因为你这大个儿的缘故,濑户内海现在变得特别窄小了。我们要想恢复海上的自由,有你在此可是个麻烦。”
“私怨加自由……?反正就是一个奥州乡下人,一个海盗对吧?”丰臣秀吉似乎挺失望,仍旧抱着胳膊对两人说道,“能乘机抢在半兵卫前面到达这里,我还是有点期待来着应是持有与之相应信念的人……渺小,太渺小了。就凭你们,根本没有与我对峙的资格!”
说道这儿,秀吉第一次放下了胳膊:“来得好,渺小的人们。花时间在你们身上对我来说实在是浪费,就给你们一个痛快吧。”
“……Ha!你还真能说啊。对部下闯出的祸一点儿都不觉得抱歉,还敢嘲笑别人渺小?”
“没有理由被一名猴山大将看不起……那就来比试一下吧,丰臣秀吉。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伊达政宗亮出了六把刀,长曾我部元亲则手持酷似锚的大长枪——在抵达这个地方之前,各自已然吸收过百名以上丰臣兵鲜血的武器对准了丰臣秀吉。
然而秀吉在看到他们的架势之后,并不打算去拿什么武器。他朝向天空伸出自己庞大的拳头,继而缓缓说道:
“我有一副拳,这副拳连天都抓得住。……你们的小命,还不轻而易举就被我掌握其中?”
伊达政宗和长曾我部元亲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脸上发现一丝细微的困惑之色。
“……你的意思是要徒手跟我们打斗?”
“……既然被轻视到这个地步,索性就爽快地打一场吧。……不过秀吉,待会儿就算你抱歉我也不管了噢!”
政宗和元亲在愤怒中超越了困惑,举起手中的刀枪向这个被称作霸王的男人挥去……

长曾我部元亲是濑户内海远近闻名的刚勇之人。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凭一己之力打拼到现在,纯粹的肉搏战可是从未品尝过落败滋味。部下们尊称他为“大哥”无疑源于他是一名优秀的领导者,对海上男儿而言,优秀的领导者几乎等同于最强者,仰慕元亲的人里面不少都相信他就是这块土地上最强的人。而元亲为了保护他疼爱的部下们,对自己能够变成最强的人实际上也怀有强烈的愿望。在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人当中,拥有与自己同等力量的估计也就是这位在大阪城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伊达政宗了。而现在两人联手,让长曾我部元亲有自信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事情远远没有元亲想象得那么简单。
这也并不是一场一对一的战斗。他同与自己身手不相上下的伊达政宗协作,对手却仅仅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元亲大长枪的一击,原本蕴涵着有如栖息在濑户内海汇总的巨大食人鱼般的夺命破坏力。但这一击对霸王秀吉使出以后,却轻易就被秀吉的强大腕力所抵挡,自己反倒让他捉住,继而在空中甩动起来。
伊达政宗一心想救元亲脱离困境,于是紧紧握住手中的六把刀,仿佛身处龙爪一般向前挥去。但见丰臣秀吉将飞舞在半空的元亲身体朝他一掷,结果两人一块狠狠地撞到了柱子上。
忍受着全身似是碎裂开来的痛苦冲击,元亲和政宗摇晃着站起来,兵分两路向秀吉同时发起进攻。就算其中一方的攻击被抵挡住了,剩下的一方也能及时给予秀吉一击。没有任何言语,两人就这样默契地作出了战斗的决定。
不过秀吉没那么愚蠢。他瞬间就看穿了元亲和政宗想要两面夹击的意图,庞大的身躯忽然展示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跳跃能力。下一秒钟,他已经朝政宗的头顶上方跃去。
“该死……!”
“好慢啊,吓得腿都动不了吗!?”
秀吉突然移动至终总的头顶正上方,看准他一时之间无法应对,以悬浮在半空中的姿态猛然抓住了他的头部。丰臣秀吉常被敌对者蔑称为猴子,但此刻的他即便是猴子,也是一只打猴子。
就算元亲在数秒之前被抓住的那样,这次换作政宗沦为了秀吉的凶器。而政宗自然是奋力挣扎着想从秀吉强大的腕力中逃脱,但在秀吉早已超越常规的腕力面前,他这点儿劲可谓是完全无力。秀吉就这么好像抡起铁棍一样把政宗的身体一举过顶,然后对准元亲的方向用力砸下去。
地面被震碎了,碎片毫不留情地扎进了政宗的体内。但这次元亲反应够快,趁着秀吉攻击政宗的间隙,只听他大喊一声“躲开!”,便从纵、横方向迅速对秀吉使出二段攻击。
“——唔!”
吃了元亲的第一击,秀吉脸上顿时呈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并向后退了两步之多。
见自己的努力有了确实的效果,元亲用尽浑身力气使出了第二击。然而秀吉虽面容痛苦,动作却仍比元亲的第二击快了一步。
“愚蠢!”
秀吉使出高速高段三连踢,令元亲用尽浑身力气的一击在其第一踢时就被轻易反弹回来。第二踢由下往上狠狠踢中了元亲的下颚,不到呢个他反应过来,秀吉魔鬼般的第三踢又给他停留在半空的侧头部一个痛击。剧烈的疼痛让元亲敢到头部几乎快要爆炸,自己的身体仿佛已失去了体重,如羽毛般轻轻地飘浮在空中。
毫无疑问,元亲和政宗在成为率军将领前都是一骑当千的强者。不管对手的力量有多强大,只要还有意识,他们都会全力投入战斗,决不放弃对决的机会。即便身体受到近乎四分五裂的重创,两人仍无数次重新站立起来,再无数次向丰臣秀吉实施新的攻击。
而且,不管是多么厉害的强者,如果一直同时以元亲和政宗为对手,想粉碎他们所有的动机也是很难的。这不,时而见元亲的大长枪直接刺向秀吉的侧腹部,时而又见政宗的六连击准确地朝秀吉的要害袭去。尽管秀吉的全身包裹着与其仁王般体格相称的钢铁盔甲,但即便如此,在如雨点般不断落下的猛烈攻击中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然而……
“没有信念的人啊,你们是无法打倒我的!”
这家伙是个真真正正的怪物。
元亲趴在地上,一边靠几乎使不出任何力气的手臂支撑着痉挛的身体站起来,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
无论给予多少迅猛的攻击,丰臣秀吉都始终屹立不倒,简直就像是一种不灭的存在。元亲的视线前方是脖子被抓住的政宗,秀吉的右手死死卡着他的咽部,而他的脸色也在狠辣的指力下逐渐由紫转黑。见状元亲赶忙想上前救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听使唤了。因为就在数秒之前,他才刚刚被丰臣秀吉那宛如鬼神的拳头一顿暴击。
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秀吉对着眼前快要窒息过去的政宗说道:
“小子,你刚才说是为了给家臣报仇才来找我的。为了家臣么……看来你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不过……情义这种东西对立于众人之上者是无用的。”
秀吉这么说着,卡住政宗脖子的右手开始施加更大的力量。而政宗就像狗爬式游泳似的脚下一阵乱蹬,才好不容易抱住了那点微薄的意识。但到了这种地步,即便是他也已经提不起力气去回应。
“情义会让人变得软弱,软弱的人是不可能建立一个强国的。无法克服软弱的人,也不可能打倒我。”
“……少……瞧……不……起……”
悬吊在半空的政宗用嘶哑的声线呢喃着什么,遗憾的是他的喉咙被秀吉老虎钳一般的腕力使劲卡着,因此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至少,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副光景的元亲就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元亲是不能理解,但在极近距离听到这几个字的秀吉则似乎挺明白了。他卡着政宗的手自然未见半点松懈,脸上更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没错,我是没什么情义。以前或许曾经有过,但也早咋决定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之时就舍弃了。”
政宗仍用力蹬着脚。像是在对他作出回答,秀吉又说道:
“奥州的独眼龙,你了解真正的爱吗?有直视过自己展现爱时真正的样子吗?”
秀吉突然问出这种话,政宗当然没有答复他。而元亲也在拼命想让四肢使出劲来,根本没功夫去应他。但秀吉毫不在意两人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所谓真爱就是滋生软弱的东西,去想有一天可能会失去所爱之人,将给这个人带来恐惧。一旦爱成为枷锁,就会失去冷静的头脑,等于迷失了自己,不明白该干什么。那样也就不会去考虑整体的利益,只知道追求一己私利。”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元亲依然尚未恢复体力,却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犯嘀咕。
但紧接着,秀吉又重新回到了之前傲慢的表情。
“不过,开创霸业的人是不容许心存软弱的。所以我,亲手杀死了心爱的女人……然后亲手埋葬了她。在我也变得软弱,和她一起毁灭之前。”
“——!”
瞬间,元亲忘了自己原本是想要站起来反击的,不禁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死命抵抗着的政宗也顿时停止了动作。秀吉的话如同一个炸雷,在两人心中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秀吉还在继续说着,不变的还是那张傲慢的面孔,但表情里却隐隐飘忽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慨。
“你们对部下的情义或许也是一种爱——那就看着吧,你们为了给部下报仇而对完全赢不了的我挑起了一场鲁莽之战。情义让你们丧失了正确的判断,于是导致了国家的灭亡。——毫无疑问,我却不一样。”
怀着坚定的信念和自信,丰臣秀吉静静宣布:
“这就是身为霸王的我与你们的差别。”这声音的确充满了当为帝王之人才拥有的风范,“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为了不让它被大海对面那些食肉鱼所吞食,我奉献了自己的一切。软弱而渺小的人啊,连一点私人情义都无法舍弃就冲到我面前来,真是狂妄得可笑。愚蠢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在这里交出你们的性命吧。”
……如果这个男人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凭自己是肯定解决不了他的了——元亲的脑海里飞速闪现出这个念头,与此同时,他那一直想拼命站起来的身体也一下子失去了动力和元气。
为了克服自己的软弱而亲手杀死心爱的人。这种事情,元亲是绝对办不到的。没错,元亲正是为了部下们——这种感情也应该算是一种爱吧——才赌上自己的性命战斗至今。当所有部下都从他身边被夺走时,元亲便再也没有信心能找到自己握枪的理由了。这一刻,元亲所在的世界恐怕将变得灰暗而毫无私彩可言吧。
但这个角丰臣秀吉的男人却自愿置身于那样的世界,而且在这般的绝望中,他仍未停止向天空顶点迈进的步伐。
这个男人舍弃一切情感、只为理想而活的精神,对元亲来说已经不能视其为人类了。不单单是身体力量的强大,就连其精神层面都在表明:丰臣秀吉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怪物。被这种可谓是帝王之威的气节所震撼,元亲失掉了与丰臣对峙的魄力——
“……啊哈……哈……哈……”
这时,元亲听到一个分不清是说话还是呻吟的声音。他抬起头一看,声音的主人是伊达政宗。政宗还是被丰臣秀吉悬吊在半空,双腿使劲乱蹬着。但当他再仔细看时,发现政宗表情里并不只是苦闷之色。元亲顿时明白了,伊达政宗不是在抵抗秀吉,他是在如今即将窒息的情况下还敢于放声大笑。
“……小子,有什么好笑的?”
“……根……本……不……算……!”
政宗立即回答了秀吉的提问,吐字还是那么含混不清。但他仍努力张开嘴,颤抖着身体发出好不连贯的笑声。
“……好吧,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个够吧。”
秀吉好像终于让他那老虎钳般的手松了点儿劲,政宗脚下虽仍处于悬浮状态,但他发黑的脸色已渐渐恢复了红润。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政宗不顾尚显紊乱的呼吸,带着笑容对秀吉说道:
“Ha!我说,你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霸王!”
“……什么?”
“什么叫克服软弱?什么叫为自己的理想而活?你说的那些,不过是发牢骚罢了!”
政宗的话没有让秀吉傲慢的表情产生一丝变化,但政宗对此并不介意。
“不要为私怨而行动?要舍弃情义?不用跟我讲什么私怨、情义,我是为了自己而战,为了自己而撼动这个国家。”
“……没意思。必须对你这种任性的小毛孩俯首称臣,真是奥州士兵们的不幸。不过放心吧小子,你死了以后,我会把奥州那个地方治理得很好的。”
“Ha!ha!所以说叫你别做梦了,居然说我的部下们不幸?快别说傻话了,不幸的是你所建立国家的子民!”
政宗的脸因痛苦而有些扭曲,却全然不见动摇的神色。
“我是在给予了小十郎和其他家臣足够的关怀之后,才想要建立起国家、向天下进军的——但这呢做不是为了小十郎和其他家臣。能看到仰慕我的那帮家伙的笑脸,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快乐。所以,我不是为了哪个人,为了脑子里的什么远大理想,我是为了我自己。当一个人不是为他人而是为自己行动时,他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也不顾正处于已被完全剥夺自由的姿态,政宗并未受秀吉丝毫威慑,依然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秀吉。
“为了国家,为了理想,所以才扼杀了爱?不对吧,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说明你不过是缺乏去面对真爱的勇气。本来你必须带着它前行,结果只是自行放弃了而已。你别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跨越软弱,真正强大的人会怀揣一切继续前行。所以你根本就不强,只是个弱者!”
第一次——丰臣秀吉傲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大的波动。那张阴沉可怕的脸上向政宗投来一道目光,凶恶程度足以将心脏承受力较弱的人杀死。
“住口!”秀吉叫道。
但政宗没有停下来:“你不过是用为了理想做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软弱而已。对爱之类的东西我不了解,但这一点我还是懂的。你不是为了理想扼杀了爱,只是因为扼杀了爱,才需要有个理想来支撑自己。”
“我叫你住口!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因为自己失去了爱,所以不得不把它强加于民众身上。这整个日本,不就是用来抚慰你的玩具吗?”
“乳臭未干的小子,闭上你的嘴!不许你这么嘲笑我!”
带着愤怒……不,是憎恶的神色,秀吉再次抓着政宗的脖子用力提起来。而且这回不单是右手,还双手齐用并使上了全力。政宗曾一度回归红润的脸色,眼看着又开始逐渐发黑。但即便如此,他的表情里仍未消失笑意。
“……你……不是什么……霸王……只是……一个……可怜虫……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服输的……”尽管呼吸困难,但政宗的态度依然是那么坚决。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听不懂我在叫你闭嘴吗!”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粟的咆哮自秀吉口中发出。
如果他就这么用能捏碎岩石的腕力死死卡着政宗的脖子不放,想必过不了多久政宗就会窒息,或者因颈骨碎裂而死吧。
但秀吉没有这么做,愤怒促使他做出的是另外一个动作。化作暴烈鬼神的秀吉抓住政宗的脖子根,用尽全力将他的身体向地面摔去。
不过这时,在场的另一个人也同时发出了咆哮。
“——说得好!!独眼龙!!!!”
老实说,刚才那阵子长曾我部元亲对胜利的希望已然放弃了一半。在丰臣秀吉如怪物一般的压倒性力量面前,他实在难以找到制胜的机会。这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则是元亲被秀吉极端的自负中流露出的霸王之威所震撼,从而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为了国家而舍弃了自己的一切,对这样的男人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屈服?假设自己能打败他,这个结果便会是为了国家——不,是元亲为了自己想到保护的海盗们着想吗?还是……一度在心里滋生出的疑问,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元亲的意志。
然而,伊达政宗竟一笑了之地称这种霸王之威实为虚饰,丰臣秀吉高谈的理想,也被他评价为不过是逃避现实的产物。于是那一瞬间,将元亲的身体束缚住的所谓霸王风范骤然消失了。不能把部下们的未来托福给这样的男人!回归神智的元亲脑海里,这时响起了一片他理应不可能听到的声音。
这是衷心期望他夺得胜利的部下们,那首他早已耳熟能详的大合唱。
就算是幻听,这声音也让元亲的四肢立即恢复了力量。元亲用尽存的一点力气站起来,像捕杀海上的大家伙一样将他惯用的长枪奋力向秀吉掷去。
“——唔!?”
元亲掷出的长枪竟穿过了钢铁盔甲,并顺畅地刺中了秀吉的右肩。
元亲的目的原本是想刺穿秀吉的胸口,谁料这位顿时便悟出危机所在的霸王一个扭身,成功避开了致命的一击。但那刚好是秀吉用右肩把政宗往死里砸向地面的紧要关头,他的身体正处于精神膨胀的状态。
拜其肩部被刺所赐,政宗总算在空中脱离了秀吉右手的控制。他刚以膝部着地,便立即拾起一把自己掉在脚下的刀,以十分流畅的动作直接对准秀吉使出突击必杀。说是迟那时快,但见秀吉忍者痛楚,不顾右肩还刺着元亲的枪便急忙对政宗施以怒涛般的一击,席卷着风压的重拳朝政宗的身体就势落下。
“MAGNUM!”
“呼噢噢噢!”
丰臣秀吉挥出的巨大拳头掠过了政宗的脸颊,将他的头盔击飞。而政宗亦向前刺出的刀,不偏不倚扎穿了丰臣秀吉的喉咙。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喉与肩,身上两个地方均穿插着刀枪的秀吉发出一声震天叫喊,依旧高傲地挺起胸膛,姿态俨然仁王伫立。他努力张开嘴似乎想说出什么,却来不及发出声音,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
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这已经是致命伤。刀自喉部穿透至脊髓,不会还有生还的可能,即便是强大至此的丰臣秀吉也不列外。
浑身已然被鲜血染红的秀吉,双眼却全然没有注释着伊达政宗和长曾我部元亲。他猛然抬起肩部被枪刺穿的右臂,高高举向天空。
“……又是……无法……触及的梦……”
嘴里还在溢出汩汩鲜血,他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
“……但是个……不错的……梦……”
说完这句话,秀吉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但身为霸王的他是不允许自己在敌人面前倒下的,只见他讲力气注往四肢,避免身体躺卧到地上,一毫不稳健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着,然后——
“啊!”
当政宗和元亲惊叫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丰臣秀吉的身体从天守阁的窗口坠了下去。
坠地身亡。这便是一心渴望抓住天空的霸王最后的下场。

——一番死斗的疲劳和目睹秀吉壮烈之死的冲击,让长曾我部元亲愕然地呆立在了天守阁。半响过后,回过神来的他走向和先前的自己一样跌坐在地的伊达政宗,对他伸出一只手。
“……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嗯,确实如此。”
政宗还在定睛凝视着秀吉陨落的方向,意识到元亲的手,便也伸出自己的手回握住。被元亲一把拉起来的政宗扭了扭脖子,接着喃喃地说道:
“要不是我们有两个人,这回就死定了。丰臣秀吉……的确不枉他自称为霸王。”这么说着,政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莫不是我那番话说错了,也许他真的为了理想成功克服了自己的软弱呢。”
“你怎么了,独眼龙?那番话不是说得很好吗?”
“……我不知道。只是,看到他死时的样子……”
长曾我部元亲当然不明白,政宗过去也曾和秀吉一样,杀死了自己至爱的人,而他下手的还是一心尊敬、为自己指引着道路的亲生父亲。政宗说秀吉不过是失去了爱才需要一个理想,但这句话同样也适合用于他自己。
政宗无法舍弃对父亲的爱。就算是亲手杀死了父亲……不,正因为是自己亲自下的手,对父亲的爱才至今仍存留在他心中。政宗甚至没想过要舍弃和跨越这份感情,恐怕他也办不到吧。政宗进军天下的理由之一,无疑就是出于对亡父的思念。
正因为有着相似的体验,所以政宗才能够那么明确地否定秀吉的话。起码对政宗来收,秀吉所称的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
——但现在,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却在政宗的内心悄悄滋长。
至少,迎来死亡那一瞬间的秀吉并没流露出不敢正视自己软弱的姿态。即使要死,也拒绝在对手面前倒下,已然是一副超越了人类的伟岸身影。
“……算了,只是……”政宗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秀吉消失的天空,“人的一生是由自己一手创造的,秀吉。假如你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软弱、痛楚和苦闷,在那个世界也要征服所有人啊。而这边的天下……将有我来获得。”
这既是政宗呈给秀吉的悼词,也是在表明自己将继续作为一个人达到夺取天下之目的的决心。
像是要把心中翻腾不已的复杂情绪赶走,政宗甩了一下头之后再面对元亲,脸上已回到了往常那个不羁的伊达政宗式表情。
“那我们走吧,西海之鬼,得赶快让小十郎他们得知这个胜利的喜讯。——只要鸣炮就可以了吧,我们可以用这座城的炮台哦。”
伊达政宗笑着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长曾我部元亲则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留意到元亲并没有动身,政宗奇怪地转过身来看着他。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对一眼疑惑的政宗应了一声,元亲也走了过去。
其实元亲刚才称赞了不起的并不是丰臣秀吉。也许秀吉的确算得上是真正的霸王,但让他做出如此评价的却是与秀吉当面对峙没有丝毫胆怯,而且在最后让秀吉都招架不住的伊达政宗。
但元亲没有对此评作解释,只是静静地跟在了政宗的身后。这个时候,他心中已经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6
就在丰臣秀吉到达冥府的几乎同一时刻——
另一个代表丰臣军的人,死亡之门也在他面前打开了。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前田庆次忍着剧痛,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下。躺在那里的面具男——丰臣军的军师竹中半兵卫,胸口上受了严重的刀伤。他仰面倒在地上,身体尚在不住地上下颤抖,从胸口流出的血量之大,足以证明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给予竹中半兵卫致命伤的不是别人,正是前田庆次。
那一瞬间,面对半兵卫利落快速的一击,所幸庆次及时作出了反应。这还多亏了以前作为武者长年在前天家受叔父夫妇训练的经历,才使他逃过了一劫。
结果,当庆次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超刀已经刺穿了半兵卫的胸口。
带着一副愈加苍白的脸色,半兵卫喃喃地说道:
“我……讨厌你……前田庆次……”
庆次没有给予任何回应。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对一个将死之人的话作出何种答复。
不过,或许半兵卫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什么回答,充斥在他空洞眼神里的只是彷徨。
“……秀吉他……一直对你……可是……陪同他走到现在的人……是我……”
半兵卫仍旧躺在地上,每说出几个字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口中涌出的血,已经让人分不清是疾病所致还是庆次给他的重创造成的了。
“……秀吉……抱歉……”
竹中半兵卫喘着粗气,双眼的焦点正急速消失中。
“……请原谅我……在这种时候……死去……”
仿佛丰臣秀吉就在眼前一般,半兵卫向前伸出右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而他……当然还有庆次也不可能知道,在某种意义上,这一幕与秀吉临死前的行动是多么相似。
“……不过……如果是你……对……没错……我们……四个人……”
半兵卫的声音忽然在这里止住了,紧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停留在空中的右手,也随之无力地垂落下来。
庆次在这副不再动弹的身体、曾经的朋友眼前弯下腰,眼中满是悲愤。
“……不知好歹的……混蛋……我也讨厌你,半兵卫……”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庆次忍不住问自己。到某个阶段为止,他们几个人都的确一直走着相同的道路。可是为什么,如今却得到一个这样的结局……?
……远远传来的鸣炮声让庆次抬起了头。毫无疑问,那声音正是半兵卫欲前往之地——大阪城的方向响起的。而它意味着什么,庆次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是么……已经逝去了么……连你也……”
一边呢喃着,庆次一边将视线再次回到半兵卫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庆次觉得这样对他而言也许反倒是一种幸福。在没有得知自己敬爱之人死讯的情况下踏上黄泉路,半兵卫可以不用去感受此刻游荡在庆次心间的空虚感。
“……结果,你们连离开人世的时候,也将我排除在外了么……?”
很自然地,庆次口中突然蹦出了这一句。
“吱吱吱!”
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声音的主人当然不是竹中半兵卫,而是他的朋友——小猴子梦吉。
“……我没事,梦吉。”庆次安慰它,“我从来没后悔遇到他们,过去,未来,人的感情——对我来说全都是宝贵的东西。一旦舍弃了它们,我就变得跟秀吉和半兵卫一样了。只是……”
庆次抬起视线朝大阪城所在的方位望去,他一边抚摸着有点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梦吉,一边呢喃着说道,“我好想……再见过去的你一面,秀吉……”

7
按照出征前商量好的计划,伊达政宗使用设置在大阪城的炮台完成了鸣炮,继而带着满足的神情在旁边弯下身。
“……这样鸣炮,小十郎他们应该能听到了吧,接下来只需要等他们赶来这里来就好了。——秀吉那家伙还真是乱来,老实说,刚才站着的时候就觉得越来越疼了,会不会颈骨都断了啊……?”
政宗坐在地上,用手摸了摸差点被秀吉捏碎的脖子。这时,站在一旁的长曾我部元亲静静地开口了。
“喂,独眼龙。”
“……Un?”
“你还记得报酬的事吗?”
听到元亲的话,独眼龙不由苦笑了一下。
“怎么,海盗对金钱还真是如此执着啊?……别着急呀,我会遵守承诺的,大阪城的宝藏不会少了你的份。”
“不,我不是说那个。”元亲摇了摇头,“好像还有另一项报酬吧?”
霎那间,独眼龙整个人愣住了,表情看上去和他这个别名很不相称。但他很快就想到元亲指的是什么,于是拍腿笑道:
“干嘛呀你,真有那么急吗?是说日本的所有海域对吧?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啊,至少也要等我夺取天下以后再说吧?”
“丰臣秀吉都死了,不就等于天下已经是你的了吗?”
“啊哈哈哈,别说傻话了。甲斐的武田,越后的上杉,九州的岛凖……必须打倒的家伙还多得要命呢。总之你先耐心等一阵吧。”
“……如果我说‘不等了’呢?”
“……An?”
“假如我告诉你不只是海域,连陆地我也开始想要了,你会怎么样,独眼龙?”
“这Joke一点都不好笑,长曾我部元亲。”
“没跟你开玩笑。”
元亲的话让伊达政宗的左眼倏地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谓海盗,干的就是掠夺之类的工作。”元亲说道,“独眼龙,你讨伐了距离天下最近的男人——丰臣秀吉。所以现在,距离天下最近的人便是你伊达政宗了吧?只要打败你,不光是海域,也许整个日本的陆地我也能囊入怀中了。明明只要把手再往前伸一点就可以获得一切,却只满足于得到一半的份。修养如此良好的海盗,你觉得会有吗?”
政宗再次浮现出笑容,但这个笑不再如之前对元亲时那般亲切。带着一脸的笑意,政宗开口了:
“Ok,That’s right!你说的的确没错,我要是你的话,大概也会这么做。”盘腿而坐的政宗使出浑身的弹力,极有气势地站起身来。
“这很有趣嘛——被称作鬼的人果然可怕呀。”政宗脸上仍然挂着无畏的笑容,“不过呢,我也不会任由鬼吞噬自己的。——怎么样?要立刻在这儿干一场吗?”
元亲睁开眼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继而也露出笑容。
“……你果然是个有趣的男人,正好适合来拼个你死我活。”

终章 龙与鬼

眼力不错嘛……上啊!来取我的性命吧!——伊达政宗
好好活下去,通往那个世界的旅途还很长呢。——长曾我部元亲

——大阪城殊死决斗的两周之后。
龙与鬼。
两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播磨滩海上一个不知名的无人岛上,周围的人除了他们之外只有片仓小十郎。
小十郎是作为见证人而到场的,两人的决斗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并没通知双方阵营的其他人。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出现任何阻扰,从而能够让两人安心地进行较量。将决斗之日定在大阪城之战的两周后,是由于经过与丰臣秀吉的一战,双方都已经负伤和疲惫导致体力到达了极限。而在此期间,元亲和政宗也并没有闲暇来努力休息调整。最初的三天里,先是慰劳奥州士兵及海盗们的辛苦而大办庆功宴,然后还要确认人员伤亡情况及重新整编军队。元亲、政宗以及小十郎,各自都在为需要处理的事务而整日忙活着。
但即便如此,元亲和政宗也完全没有动摇要跟对方决一死战的觉悟。
“Rule为All or nothing,这样没问题吧?”
与伊达政宗相对峙的长曾我部元亲听闻此言,不禁笑道:
“用日语说,独眼龙。南蛮语什么的我哪听得懂。”
“意思就是对败者可以任意处置。”
“……那当然,我没意见。”
对独眼龙政宗的话作出答复之后,元亲将视线向与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片仓小十郎。
“老师说我有些意外呢,龙的右眼。没想到是你来见证我跟龙兄的这场决斗。”
“连与丰臣之战都敢这么硬来的政宗大人,是不会听从劝阻的。”
“那你就这么有着他了?”
“嗯。你和政宗大人的决斗,身为见证人的我并没有插嘴的余地。”
“要是我赢了,你会愿意来当我的家臣吗?”
“先赢了再说吧。……虽然我认为这不太可能。”小十郎面带微笑。
“你就那么坚信独眼龙会获胜?”元亲问道。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担当见证人了。而且……我是『龙的右眼』。”小十郎仍面露笑容地直视着元亲,“无论你是多么希望,我也不会允许自己成为『鬼的左眼』。”
“……这样啊。”元亲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有击溃丰臣主力军队的本事,你大可以不做什么龙的右眼或鬼的左眼,而是自己成为龙或鬼啊。”
“劝诱之后是煽风点火么?但那很抱歉,西海之鬼,我的作用只是为政宗大人 他欠缺的一部分而已,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那场战役要不是有政宗大人作后盾,底下那群人也不会乖乖听从我的命令。”
“被小十郎拒绝了么。真是遗憾啊,西海之鬼。”
面对政宗的打趣,元亲点了点头,内心却全无失望之意。不对,倒不如说小十郎的回答正如元亲所期待的那样。
元亲收回视线面向政宗:“对你我也有话要问,独眼龙。为什么你会接受我的挑战?”
听罢,政宗无比惊讶地睁大了他的单眼:“喂喂,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个干吗?”
“嗯,倒也是。”元亲苦笑了一下。
这场决斗,元亲是觉得自己失败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胜利的。不过他一旦获胜了,虽说率领着一支庞大船队却只能算是四国和濑户内海之主的自己,就会一夜之间登上陆地霸者的地位。以秀吉的领土大阪为中心,中国地区,还有近几、尾张也许便会全部一次性搞定了。这样的诱惑,可以说的确有赌上性命为之一搏的价值。——而他渴望进行这场决斗,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最大的原因。
可在伊达政宗政宗这边看来,就算胜利,能得到的东西也不是太多。
不用说,长曾我部士兵是一群优秀的作战。要是能把它们也揽为部下,就等于获得了在海上的移动手段,撼动丰臣军的各种机关兵器也会成为伊达政宗的所有物。不过也仅此而已。至少,对一个已举足登上进军天下之阶梯的人来说,在担保自己能活下来之前,这一切都不用急于到手。
但政宗还是想都没想便回答了他:“很简单,想看看我跟你到底谁更强。”
“就为了这个,把近在咫尺的天下放在一边也没关系吗?”
“如果我真是那个夺取天下的人,定然不会再此时命丧黄泉。要是在这里被你打败了,不管做什么,最后的天下都不会是我的。”
“是想试一下运气么。——不错,你果然完全符合我的期待,独眼龙。”
元亲满意地点着头,这正是他渴望与伊达政宗决战的原因,但他想试验的并非自己的天命如何。
“好了……”元亲将扛在背上的长枪握于手中说道,“说一堆废话也没什么用,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伊达政宗也拔出了插在腰鞘的六把日本刀:“很好,像这样面对面,你的可怕之处次啊能更加直观地体现出来,西海之鬼。我现在心情好激动……你也是吧?”
“当然。这场决斗,一招定胜负也未免太可惜了。”
他们曾是并肩作战超过生死线的同伴,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能力,也明白彼此的能力不相上下。当力量相等的人互相对峙的时候,出现的事态只可能有两种。
是在相同的时光里永远较量下去?还是转瞬之间便得出胜负?
元亲很清楚,这个叫伊达政宗的男人和自己有着极其相似的思考方式。他凝视着政宗,从对方脸上读取到和自己同样的意向,不禁露出了微笑。
担当见证人的片仓小十郎深吸一口气,继而以一声大喊宣布决斗开始。
这一霎那,鬼和龙同时从大地一跃而起。如暴风般疾驰在地面上的两头怪物,身体在空中互为交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果然名不虚传啊……”
一边嘀咕着一边以膝盖着地的是元亲。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元亲很快就知道了。两人鼓起浑身力量向对方使出的一击,其结果是元亲的长枪擦过了政宗的腹部,而政宗的三爪流则撕裂了元亲的侧腹部。
元亲伸手捂住咧开一个大口子的伤,脸上浮现出微笑。
“不是的……”伊达政宗摇着头把六把刀收回腰间,转过头看着元亲,“胜负只在一纸之隔。你那一击要再稍微快一点点,我的身体就该被拦腰劈开了。——看来这次我是难得碰上了好运气。”
“……没错,是运气好。”
但无论怎么用力捂,不断流出的血也还是没有要止住的迹象。元亲双膝跪在地上,向着天空仰起头来。
“可是……正因为如此……不管再来多少次。获胜的都会是你吧,独眼龙。渴望升上天空的龙与栖居在地底的鬼……从一开始这场决斗就不成立……”
比起痛楚更觉得心情舒畅的元亲缓缓横卧到大地上,内心并没有丝毫的悔恨。
“……唷……按照约定,我的人……就交给你了……任意使用吧……但作为交换……你一定……要带着他们……一起攻打天下……”
将脸颊紧紧贴在地面上,元亲以嘶哑的声音说出了这番话。
是的,变成这样也是元亲的愿望之一。他在大阪城对政宗说的那些也不是谎话,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伊达政宗是否值得自己托付部下的人物。
对仰慕自己的部下们给予关怀,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是元亲的愿望。迄今为止,元亲都在对部下们恰如其分地实现这一点,但他也深知,自己终归是只属于大海的男人。他从来都觉得这样没关系,因为他想保护和引导的人们也希望在海上找到生存之地。海上男儿也只能作为海上男儿生存下去,他本来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是——
在遇到奥州的伊达政宗后,元亲的这种想法轰然倒塌了。
伊达政宗这个人和长曾我部元亲一样都注重精神世界的,他收归了奥州的一群粗野汉子,还很快就紧紧抓住了元亲部下们的心。尽管如此,这位独眼龙却并不是海盗或山贼,而是向天下进军的群雄之一。
如果伊达政宗真是足以掌握天下的人物……
把部下们托付给他,也好。
比起由始自终都是海盗的自己,他应该能带领弟兄们攀越到更高的地方吧……
当然,元亲这么想也不是自暴自弃。正如政宗本人所说,如果他在这里就败给了自己,独眼龙并不值得自己把部下们托付于他。到了那时,元亲会毫不犹豫地斩杀政宗,然后他再作为统领濑户内海的海盗王,重新回到以往的生活中,仅此而已。
元亲是想通过这场战斗,来估摸这叫伊达政宗的男人的命运。而上天选择的,事实证明果然就是他……
站在被打倒的元亲身旁,政宗低头微笑着俯视他的脸庞。
“……你很高兴嘛,西海之鬼。”
“……嗯……是很高兴啊……独眼龙……”元亲也以笑脸回应。
不知在自己死后,得知这一消息的弟兄们会出现怎样的表情。而这个讨伐了自己的人,又将如何升向天空的高处。元亲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
数月后——
“……哎呀呀,小十郎一直那么烦,真无趣啊……就没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奥州米泽城内,伊达政宗正独自一人不满地发着牢骚。
和政宗自己预见的一样,丰臣秀吉的死并没立刻使天下成为伊达政宗所。不仅如此,就连秀吉统治的中央领土伊达家也没能获得。要说起来,奥州同大阪周边地区之间的距离果然是个大问题。政宗在大阪难以密切留心奥州的情况。在奥州又无法统治旧·丰臣的领土。
更大的问题是,这两个地域之间还存在着武田、上杉、德川及北条,要将士兵和物资在两地来回运送,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想在如此广阔的范围内配置兵力,奥州军根本不具备那么多人马。
结果,以政宗为笔头的伊达家在大阪城之战后,立刻放弃将这块土地归属伊达统辖,返回了奥州。
不过这也是预先意料的情况。政宗为讨伐丰臣秀吉出兵,始终是因自己“被挑衅”而导致的结果。他的目的是将丰臣秀吉从陆地上抹去,而不是为了领土扩张。
而且,要说政宗讨伐了丰臣秀吉却什么都没得到,其实不然。
原本作为“独眼龙”就广为人知的伊达政宗,其名声在讨伐丰臣秀吉孩子后变得更加高涨。战国之世,名声可谓最强有力的武器。在奥州,想当上政宗的仕宦而前来投奔的流浪武士络绎不绝,奥州的士兵们对主君的崇拜和拥戴之情也比过去更为牢固。一直对政宗要获得天下的言论持半信半疑态度的部分家臣,如今也疯狂地信服不已。
但话虽如此,政宗进军天下的道路仍然是那么遥远而凶险。
利用奥州与丰臣的一站——无疑这是小十郎的计谋所致——各自的领土都有所扩充的武田、上杉两军目前还仍然健在,此外还有个终于开始脚踏实地地向夺天下迈出第一步的德川。最重要的,政宗与宿敌真田幸村的决斗也还尚未见分晓。
作为政宗来收,好不容易通过与丰臣一站提高了名声,他是很想立即以天下为目标,跟信玄以及谦信这样的大人物一争霸业。或者说,他更迫不及待地想与真田幸村赶快了解那场三番五次都被迫打断的决斗。
但这些都是身为家臣的片仓小十郎所不容许的。
『——听我说好吗,政宗大人?与丰臣秀吉交战,我可是在明知不合适的情况下协助你的。所以从现在开始的一段时间内,你应该控制战斗而专心于内政。我想你是不愿看到国家灭亡的吧?』
这就是片仓小十郎的辩解,这番话也是完全正确的,而且自己也不想再被关进房间软禁起来。因此,伊达政宗开始老老实实为增强国力处理政务,但喜好乱来的本性让他对这种生活倍感无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无法抑制栖息在自己体内那份龙的狂放之气,正想着还是溜出城去找真田幸村算了,这时——
“不好了!政宗大人!”
脸色大变的片仓小十郎突然冲进了他的房间。
怎么了,小十郎?我、我可没想做什么亏心事哦。“
“……?政宗大人,你在慌张什么?”
看着小十郎惊讶的样子,政宗涨红了脸。虽说是龙的右眼,小十郎也不可能连政宗独自在房间里想的事都能一眼看穿。
小十郎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道:
“……莫非你又想从这儿溜出去?”
“What?”政宗耸了耸肩,眼神一跳地吹起来口哨,“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哎。你这可是赤裸裸的诽谤。”
“……你这个人啊……”小十郎撑着额头叹气。
政宗也苦笑了一下:“所以就停止毫无根据的猜测吧……话说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
小十郎甩了甩头,似是想把烦恼从头脑中赶走。想唠叨看来也只能等下次的机会了,于是他一改表情说道:
“说了你可别被吓倒,政宗大人。”
“Un?别卖关子了,快说!”
“是魔王。”
瞬间,政宗没明白小十郎指的是什么。
小十郎点点头,把话重复了一遍:“魔王信长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
织田信长。拥有第六天魔王、征天魔王的别名,如暴风一般将并立的群雄一扫而光,发动了夺取天下之战的男人。尽管如此,却在临近和丰臣秀吉决战之前,于本能寺遭遇明智光秀谋反,结果消失在了火焰中的男人。就是他——信长又卷土重来了。
据说织田信长随身负重伤,但行而被妻子浓姬和心腹森兰丸所救。为了一边观察天下的形势,一边争取时间用来疗伤,这位魔王至今都一直隐居着。
奇迹般得以生还的信长是在曾粉碎他梦想的本能寺附近出现的。复苏的他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将因失去领主秀吉和政宗放弃统治而陷入混乱的中央大陆收归自己的统治之下。
和过去不变的压倒性才能,较过去有增无减的不详气息,在这两种可怕能量的包围下,魔王织田信长以席卷之势迅速向武田领地出动了军队。
“……Ha!这不是很有趣吗?”
不是逞强,对魔王复活的报告,政宗的确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第六天魔王信长是个天生的侵略者。即便如今正处于他打通甲斐入口的当头,不久之后,奥州也势必难逃与他席卷的骚乱扯上关系。短暂的和平被打破了,一想到这里,政宗就不免流露出兴奋之情。
“小十郎!密切留意魔王的动向,或者我们这边对甲斐之虎出兵增援去查探一下也行。不能再让这个一直都自由自在的家伙为所欲为了!”
“是!”
小十郎低头接下政宗的命令,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是一副苦笑的神色。
“……政宗大人你也真是的,越是大敌当前,光芒就越增强分。”
政宗笑了笑,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北方。不经意间,他想起了那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精神构造的人。
“……这边终于要开始发生好玩的事了。”政宗轻声嘀咕道,“你怎么样?正充分领略着大海的有趣、奇异和自由么?”
但政宗像这样怀旧般地遥望着远方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他很快便收起表情走了出去。

“我们走吧,小十郎。得赶快召开打退魔王的对策研究会议。”
“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生活的地方和应该做的事。相较于那位为了自己而死的人,如今和自己共同生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他们,在日本自己首先应该做的是什么,伊达政宗心里很清楚。

※※※※※※※※※※※※※※※※※※※※※※※※※※※

——汪洋大海,由几十艘船组成的船队身影出现于此。船队在秦阿房没有任何遮挡的自由之海上向北方突进,他站在其领头的船首,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
映照在他右眼中的,只有如今仍在不断起伏的蔚蓝色的大海。但他那只眼睛的里侧,分明注视着的是他们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和崭新的未来。
“船长,差不多应该能看到什么了吧?”
甲板上,一名船员向他打着招呼。
“别那么急。只要不慌张就总会到的,要相信大海专家。”
转过头来对船员给予回应的那张只有一只眼睛的脸——正是被伊达政宗打败,理应已在无人岛上死去的长曾我部元亲。

——这还得追溯到那座岛上一对一较量之后的第三天。
一心以为自己死定的元亲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了过来,不由大吃一惊。那里是一个街边诊所,位于距元亲同伊达政宗进行决斗的无人岛极近的边境地区,而他正躺在该诊所的床上。
看着一脸茫然的元亲,守在旁边等他醒来的人不禁露出了笑容。
“唷,我们又见面了,西海之鬼。从死亡地域重返人世,感觉如何?”
说话的正是理应夺走了元亲生命的独眼龙政宗。
实际上,元亲在失去意识之后,确认他还尚存一丝气息的政宗立刻和小十郎一起对他实行了止血等急救措施。不仅如此,政宗还将濒死的元亲送到了最近的一家边境地区诊所。
龙爪给元亲造成的伤很深,他的命最后能不能保住,在当时估计只有天知道。元亲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三天三夜——大概是拜他在惊涛骇浪中练就的强韧体魄所赐——三天后,他终于恢复了意识。
把原委解释完毕的政宗微笑着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也即是说,你还远远未被命运所抛弃。”
“……为什么要救我?”
“你从这里看看外面。”
政宗手指着的是诊所的窗户。听他这么说,于是元亲小心立起上半身,捂着还在疼痛的伤口朝外面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窗外——也就是诊所四周,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他的弟兄们,哥哥脸上都挂着苦闷的表情坐在地上,而在远处围观的当地人则面露不安的神色。将这一切囊括其中,使得周围的空气里飘忽着一种异样的氛围。
“……他们……”
“Sorry,四海之鬼。就当我们没有打那个赌吧。”政宗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唐突的话,“对不起,恕我不能带这群海盗一起去打天下。”
“……什么?”元亲的视线从窗外回到政宗脸上。
“他们那种鬼的凶相还是太吓人了,不行就是不行。”政宗笑道。
“……怎么了,独眼龙?你想说那帮家伙对你夺取天下起不了作用吗?”
“OK,你看,鬼先生。”
脸上仍带着微笑,政宗转身面朝窗户的方向,然后用窗外人足以听到的声音大喊:
“Good news!”
“喂,那不是龙阁下吗?”“真的哎!发生什么事了吗?”“混蛋,我怎么听的懂南蛮语!”
在场的小子们脸上顿时回归了神采。面对着他们,政宗继续宣布:
“你们老大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聚集在诊所周围的海盗们面面相觑,继而弹跳起身。他们互相牵着手,用噙在眼里的泪水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不只是谁率先高呼了一声“大哥!”,接着这呼声便化作起伏的波浪,将诊所周边整个包围了起来。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这下明白了吗?”政宗回过头来看着元亲,“我也有驾驭不了的野马,能够对付这帮家伙的只有你。……一想到他们,我就没办法取你这只鬼的首级了。”
元亲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
“他们也真是的……想成为夺天下之人的家臣,就应该誓死追随啊……”
但与此同时,元亲也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这样,元亲率领着部下们再次出海。他们的目标已经不再是日本的海域,而是世界之海。
当他把政宗军队众人送达奥州的时候,政宗那只单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辉。
“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统一这个国家的。然后总有一天,还要朝让秀吉那家伙畏惧不已的全世界出征!”
“这样啊。那我就在这之前把全世界的大海都给征服了吧!”
元亲笑着说玩这句话以后,鬼和龙握手言别。
在元亲心中,他也真切地预感到伊达政宗总有一天会统一日本。以日本为赌注的决斗,元亲已经输掉一次。但他不是那种能活在他人阴影下的性格,如果站在日本定顶点的人是伊达政宗,那他就只能向世界之海出征了。
当然这并不等于是把自己从日本排除出去,而是为了重新站在伊达政宗面前,他才作出了这个决定。
以从未见识过的世界强敌为目标,想全世界出航。元亲的额这一想法受到了部下们的热烈支持,比起别的事,他们最愿意做的就是和元亲待在一起,所有的人都和元亲一样,是热爱强敌、冒险以及财宝的海上男儿。正如他们过去见到被击溃的扎比教团时所获悉的,世界上还存在着众多日本人不知道的人。只要想到这一切正等待着自己,海上男儿们的胸中就激荡起一股热浪。
然后在某一天,赌上日本和全世界的大海,与独眼龙再来决一次胜负也不错。每当想象一下那时的情景,元亲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会心的笑容。不用说,到那时他一定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落败,因为他已经不想把自己弟兄们的未来托付给任何人了。
“世界啊世界,好期待能见识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呢。……呐,船长先生,你觉得这片海上会有不逊于京都美人的漂亮女孩吗?”
说这话的是一名青年,之前他曾询问过元亲“还没到达陆地吗”。
“我哪知道。”元亲皱着眉回答道,“我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坐上这艘船的啊?”
“好啦好啦。”头顶上一只小猴子的青年陪笑道。毫无疑问,这名青年就是船队中惟一不属于长曾我部海盗团成员的搭乘者——前田庆次。
庆次用极其轻快的口吻对元亲说道:
“听说世界很大,怎么能默不作声什么都不关心呢?会有怎么的美妙恋情在我和南蛮美人之间发生呢,我现在就真的好想知道啊。”
在与丰臣之战中结识的这名青年,得知元亲要赌上通往世界的征途便擅自坐上了元亲的船。这分明就是偷渡,而且他原本还打算到完全看不到日本为止都一直躲在船舱里。
站在元亲的立场,就算把庆次用席子卷起来从海上扔出去也没关系。但不管怎样,他也知道前田庆次的身手了得,想要制服这家伙,他还得做好不少船员受伤的心理准备。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随你的便吧。”元亲叹了一口气,同时不得不接受少了一份食物的事实。
实际上,前田庆次似乎很轻易便迷上了这次航海。他饶有兴趣地与终于回归纯粹海盗身份的元亲部下们用食物零钱打赌;在海上一看到海豚及没见过的鱼,便兴奋地哇哇大叫;每当海盗们为了驱散长时间航海造成的萎靡而进行『大哥』大合唱,他也会跑来加入其中。看来他是有那种天生就能很快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的才能。
而在元亲看来,前田庆次的存在也有一个很大的帮助,那就是庆次使超刀的本领足以和自己相匹敌。只要一天在海上,舞蹈龙枪的本领就必然会退化,用来切磋训练,前田庆次无疑是个绝佳的对手。
所以现在,长曾我部元亲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奇妙的豪爽男子。
看着满心欢喜地盯着船行进方向的庆次,元亲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想跟南蛮美人谈恋爱随便你,前田庆次。但作为交换,惟独财宝是绝对不允许你出手的,不然就扔你进海里喂鲨鱼。”
“哎呀我知道啦。”庆次一脸愉快地答道。元亲的额威胁想必是有效的,这不,庆次头上的小猴子梦吉正“吱吱”叫着,吓得身体瑟瑟发抖。

……当然,庆次并没把自己参加这趟旅行的真正原因告诉元亲。
丰臣秀吉为何那么执着于把日本变成强国?身为其过去友人的前田庆次是知道的。秀吉深知世界各国同日本在很多领域存在差异,并对此抱着恐惧。担心那些国家会侵略日本的他,所以才如此急于让日本变强,甚至舍弃了心爱的女人和自己作为一个人类的心。
将曾经的好友变成这样的世界,前田庆次无论如何也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也是他对已死去而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的秀吉、以及被自己亲手夺走生命的竹中半兵卫,用自己的方式所作的最后告别……

承载着长曾我部元亲和前田庆次的船队,由海上缓缓地向北前进着。
这时,从设在桅杆处的瞭望台上传来一名部下的喊声。
“陆地!能看到陆地了——!!”
听闻此言,元亲和庆次从船首探出身子,争相一睹自己的崭新舞台是什么样。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表情。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不知什么时候,船队各处开始响起了那首熟悉的大合唱——



[ 本帖最后由 kysolkong 于 2008-12-10 20:07 编辑 ]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11-24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8-11-24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是热血么?咱对那段历史不是很清楚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11-25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8-11-25 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KY开始录婆娑罗了啊,加油吧~
支持!
这游戏还不错~
很适合发泄~
发表于 2008-11-25 16:25 | 显示全部楼层
貌似这游戏要准备TV化,现在出的小说算是造势么
发表于 2008-11-25 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经典的游戏的小说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知道小说里能把磅礴的战斗场面表现出来吗
发表于 2008-11-25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玩过这个的游戏挺爽快的,capcom的不知道小说咋样呀
发表于 2008-11-25 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次聽說連這個都有出小說吶..貌似挺好看的
发表于 2008-11-25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乱!这个故事设定太恶了。明智是受挑拨,秀吉谋反信长。。。太邪恶的设定。
发表于 2008-11-25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游戏确实超赞的说  期待后面有能登配的阿市跟本多高达出场
发表于 2008-12-10 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呀~KZ子终于搞定了~
支持啊~
TV明年出啊~
等待啊!
发表于 2008-12-11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lin5743 于 2008-11-25 11:40 发表
怎么也没有把猴子和“霸王”这一称号放在一起!
  他那里有一点霸气啊!



我只知道他本性很好色,而且为了这点直接做了相当多的努力而且还成功XXOO了好多不喜欢他的女性,..........
发表于 2008-12-11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设定至少比战极姬要符合那么一点。但质上还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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