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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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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鎌池和馬]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6[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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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7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27 19:17 编辑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6
  ——————————————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譯者:Seeker
  圖源:音無
  掃圖: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上里翔流銷聲匿跡後過了三天。
  上条轉而面對下一場戰鬥,然而在前方等待著他的,卻是以身穿泳裝的食蜂操祈和御坂美琴為首,全是千金小姐的常盤台中學……?
  季節是冬季,儘管是十二月──學園都市的氣溫卻超過攝氏五十度。
  原因不明的大熱浪,讓學園都市的各種設施停擺,就在這時,「無法預測的威脅」到來。
  元素。
  在炎熱地獄裡徘徊的異形怪物。
  即使擁有唯一能夠對抗他們的「右手」,來到激戰地點的上条依舊寡不敵眾。
  當他窮途末路時,出現在眼前的,是穿戴著異形機械「反魔法式驅動鎧甲」的那名少女……?



  作者簡介
  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
  曾於第9屆電撃電玩小説大賞第三次考核中,作品吸引了編輯注意,而後於2004年4月以本作品出道。
  之後仍繼續撰寫本書續作當中。


  畫師簡介
  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廣島縣尾道市人。
  現於關東某處過著半閉關狀態的生活,同時繪製插畫度日。
  擔任輕小說插畫作品另有《特甲少女》等。










  CONTENTS
  序章 始於泳裝的學校守城
  第一章 炎熱之下的安全確保
  第二章 千金同行的據點攻略
  第三章 化敵為友的協力要求
  第四章 告知破滅的急轉直下
  終章 超越災厄的模範解答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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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27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始於泳裝的學校守城 Melt_the_Asphalt.


  十二月七日。
  學園都市第七學區。
  可是,大樓牆上的數位溫度計停在攝氏五十五度。它如今已經失去功用,現在的溫度不知道比上頭顯示的還要高多少。
  這陣大熱浪,讓人宛如關在充滿餘熱的石窯裡。
  在這場連柏油路面都可能滲出黑色液體的凶猛炎熱地獄之中,上条當麻等人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室外。
  「呼……哈~」
  喘著大氣擦著額前汗水的上条等人,並未穿著學校制服。這麼做的乖寶寶早在第一天結束前就中暑倒下了。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全都各自換上泳裝,試著盡可能散熱。
  眾多住商混合建築並立,他們則待在其中一棟建築的屋頂上。
  沒人想悠哉地在地面移動。
  因為接觸地面的人就會死。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耶……該死。」
  背上有種沉重的觸感。
  五十公斤重。這個重量相當於揹著一個女孩子的枷鎖,其實是大型藥妝店裡剩下的礦泉水。儘管看得見的商品架早已全滅,但放在後面辦公室的開飲機用儲水桶還剩下好幾個。
  如果只考慮一人份,或許會覺得這個量綽綽有餘。
  然而,就連整體浴室的浴缸也能裝個兩百公斤。考慮到要供他們的避難場所——整間學校使用,這點水量就完全不夠。但儘管只是杯水車薪,卻也不能放棄努力。
  遙遠的下方,因為日光直射而像石窯般烤得正熱的道路,能看見風力發電柱上的風扇散發火花。路面上有多處裂痕,消防栓也已毀壞,卻沒有半點水要冒出來的跡象。行道樹也全部因為寒冬以外的理由變為褐色。
  總而言之就是熱。這點毀了一切。
  管你燒汽油還是燒氫氣,電瓶掛了車就是沒辦法用。新款式自行車巔峰單車也以下省略。清掃機器人之類的無人裝置同樣派不上用場。
  旁邊,黑色長髮露出額頭(而且是巨乳)的同班同學吹寄制理,也一樣擦著汗。她是循規蹈矩的模範生,但似乎贏不了北風與太陽的第二回合。此刻她身穿著自備的黑色比基尼,還佩戴著毛線圍巾與手套。
  這種不協調的裝扮當然也有理由。
  因為在上条他們男生集團抱著沉重的水時,空出手來的女生必須負責建立路線。
  「總之到隔壁棟為止靠四腳梯。接下來是大馬路,所以非用『渡索』不可。」
  「又來啦,很可怕耶。」
  「四腳梯好歹也是能用來突破埃佛勒斯峰冰隙的傳統橫渡法喔。」
  雖說這幾棟住商混合建築比較矮,但還是有四五層樓高。
  也就是說,他們要在這裡鋪上折疊式四腳梯,踩著它從一棟建築的屋頂移動到另外一棟的屋頂上。而且還是在「揹著五十公斤重的水」這種不穩狀態下。
  吹寄等人戴著手套和圍巾的理由也在於此。攝氏五十五度以上,連搞笑藝人的熱水浴節目也不過五十度,會吸熱的金屬零件就更嚴重了。由於不能長時間空手碰觸,所以就需要像拿湯鍋那樣的手套,至於圍巾則是為了將折疊梯扛在肩上搬運。她們腳下大多是有繫帶的涼鞋。雖然穿運動鞋或靴子比較方便行動,但天氣實在太熱。如果穿著通風不佳的鞋子,可想而知會積上滿滿的汗,很快就會因為足癬而癢個不停。
  老實說,用折疊梯橫渡峽谷這種事,不管做幾次都無法習慣。
  「要走嘍。一個一個來,小心一點。」
  「……可惡,要是有更堅固的橋就好了。」
  「如果都選安全的路線,說不定會碰到別人埋伏搶你揹的水耶?」
  穿著游泳短褲的上条,恨恨地看向化為凶器的太陽。
  只不過三天,世界就變了個樣。實在太過不自然的大熱浪襲擊學園都市,輕而易舉地癱瘓電力與自來水。原先由學力與收入區分的價值標準也因此崩潰,別的東西取而代之。
  換言之就是水和蔭涼地區。
  它們甚至像鈔票和金塊一樣,會引發人們爭奪。
  「雖然電器和網路都因為高溫而掛掉,所以不曉得其他學校的狀況,不過我們光是沒被曬乾,應該就算得上相當幸運了。」
  「實際上,妳覺得會有學校乾到連一滴水都沒有嗎?」
  「我可不願意想像。那就從我開始吧。」
  橫渡峽谷時,通常會由輕裝者先走,負責確保「另一邊」的安全。以目前的狀況來說,就是不用揹水的女生集團。
  折疊梯連通了兩棟大樓的屋頂。距離不到五公尺,但這就和普通的過橋和走鋼索一樣,失去平衡會危及性命。因此吹寄自然只能趴下去,用雙手雙腳扣緊梯子一點一點地前進。
  ……儘管這是個極度正經且攸關生死的場面,不知為何吹寄卻翹起了包在黑色比基尼裡頭的柔軟臀部。而且這股熱浪讓她的大腿內側流了許多汗,讓畫面顯得非常多汁。
  旁邊同樣揹著開飲機儲水桶的藍髮耳環,一臉嚴肅地說道:
  「抱歉,阿上。現在我穿著泳裝,所以可能沒辦法掩飾過去。」
  「咳咳!忍住啊男生!她們多半不會了解這種痛苦!」
  兩人不禁將目光從眼前的誘惑上移開,於是自然地看向隔了老遠的炎熱地面。
  只見到在高溫炙烤下顯得有些融化的柏油,以及看似海市蜃樓的景色扭曲。
  「……是不是又增加了?」
  「誰知道?我連去數的力氣都沒啦。」
  不耐煩地回應後,上条看見順利橫渡峽谷的吹寄向他們招手。確認另一邊安全後,其他女生也先後用梯子移動。
  「雖然因為沒辦法正常用電,所以只能用火。」
  「嗯。」
  「不過在這種狀況下,真希望別失火。一旦失火就沒辦法滅嘍。」
  「以前似乎會灑沙子之類的東西。」
  實際上,在這座炎熱城市裡有許多處冒出黑煙。究竟是做飯的炊煙、求救的狼煙,還是通知大家社群毀滅的黑煙,根本無法確認。
  上条腦中浮現常盤台中學某位千金小姐的臉。
  她待在這種地獄裡沒問題嗎?雖然她是學園都市排行第三的超能力者(等級5),但說到力氣、水、耐力又另當別論了。
  (……能夠去擔心別人,代表我還是個人類吧。)
  上条無奈地搖搖頭,把焦點放回眼前的現實。
  現在差不多有一學年共三位數的人出動找水,以路線來說則是分成小隊行動。在這裡的人數頂多只有一個班級,但一個一個地用折疊梯橫越峽谷還是會堵上相當久。
  上条和藍髮耳環一同朝平行放置的梯子趴下去,手腳並用地挑戰難關。金屬的溫度高得幾乎讓人灼傷。身旁的壞朋友這麼說道:
  「好啦,和往常一樣。就算摔下去也不要怨恨對方喔。」
  「嗯。」
  老實說,考慮到發出聲音的不可靠折疊梯和背上那桶水的重量,此刻上条的精神狀態實在沒好到能讓人開玩笑,但是短短幾天之內的經驗已經讓他充分明白,正經八百地保持沉默反而會被壓力輕易打垮。
  從四樓到五樓。
  底下是死亡柏油路。摔下去若非當場死亡,就得面臨更為漫長的痛苦。
  (……沒事,沒事。這是爬埃佛勒斯峰也會用的方法。登山客的行李不也有五十公斤嗎?所以不會有事的……)
  嘰……嘎……金屬擠壓聲不安定地接連響起。每前進一步,都像在剪斷限時炸彈的彩色電線一樣。
  額前的汗水很煩。炙烤手掌的熱度也很礙事。
  明明連浪費一滴水都嫌可惜,手指與腳趾之間卻濕成一片,感覺隨時都會滑動。
  汗水流入眼中。
  景色就像碰上淚水般變得模糊。話雖如此,但是處於這種不穩定狀態,也不能用手背擦汗。只能在腦中一片空白的情況下,純靠手指的感覺爬過這段五公尺地獄。
  「……条……上条!已經沒事了!你已經過來了!」
  聽到吹寄在耳邊這麼喊,上条將肺裡感覺有點過度換氣的氧氣全部吐出來。他也不管屋頂上烤肉般的高熱,就這樣翻身躺著,用全身去體會大地的安定感。
  「呼……呼…………!」
  「看來這回我們又一次勉強活下來了。雖然這就像在玩俄羅斯輪盤一樣。」
  藍髮耳環也坐倒在地,擦起額頭上的汗水。
  在等待後續眾人通過的期間,上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身穿黑色比基尼的吹寄搭話。
  「接下來是『渡索』對吧。」
  「嗯。老實說走固定路線讓人擔心埋伏,但是靠折疊梯頂多只能過五公尺。需要通過大馬路時,無論如何都得靠『渡索』。」
  在這種酷暑環境,電子機械根本派不上用場。
  吹寄就像在電車裡看報紙一般,將用上各色馬克筆畫出許多線的防災地圖折起來研究。那些無視道路流向在大樓之間穿梭的線條,全都是「渡索」。
  「我好像在女忍者漫畫之類的東西上看過,說這樣會因為張力還是什麼其他問題而沒辦法過橋耶。」
  「我記得全世界最危險的通學路線,好像要用一根鋼索持續往下滑個一兩公里喔。和那個比起來簡單多了。」
  確認全員都通過之後,包含吹寄在內的女生集團動手回收折疊梯。上条等男生也重新站起身,再度和水的重量搏鬥。
  從樓頂向遠處望去,可以在熟悉的街景上看見幾處奇怪的裝置。
  某種連通建築與建築的東西。
  有些從屋頂通到屋頂,有的從中間樓層的窗戶通往窗戶,還有一些則是連到逃生梯中間的平台上。
  這些全都是「渡索」,換句話說就是纜繩式的溜滑梯。先把各種不同粗細的纜繩從建築拉到另一棟建築,然後將車庫裡用來掛大型工具的S型金屬掛鉤稍微折彎,並裝上溜冰鞋或直排輪那類小輪子做成「滑輪」,最後將「滑輪」掛上鋼索沿著它直線滑下去。話雖如此,但基本上這些東西都是純手製,沒有任何安全標準,無法保證生命安全。
  只不過,比起挑戰不穩定的折疊梯或賭博般的撐竿跳,還是這樣來得讓人安心……這就跟以前怎麼調查河豚的安全部位一樣。在明白公式之前要經歷多少失敗,他們實在不願意去想像。
  屋頂上另外還堆有磚塊和混凝土塊,但這些應該不是用來製作「渡索」的材料。
  這棟建築雖然在不同的高度、樓層各有數根朝外延伸的纜繩,但通往上条他們學校那條看起來相當破舊。首先它用的不是金屬,只是將合成纖維繩綁好後拿手動絞盤還什麼的強行撐起而已。而且「渡索」是張利用高低差的單程車票,沒有準備回程。可以過去但回不來,要回來只能尋找另外一條路。
  「喂喂喂喂……」
  「大概是用瓦斯彈發射器將繩子先射出去吧。沒有弄出來回的兩股,會不會是途中就放棄了呢?」
  說穿了「渡索」是種會隨需求而自行增加的東西。雖然不曉得是哪所學校的學生弄的,可是會在途中放棄,該不會是製作這東西的人發生什麼意外吧?
  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一直磨蹭下去。
  不能繞路繞太遠。希望能快點回到學校確保安全。這恐怕不是上条個人的想法,而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雖然危險卻不能不行動。
  這次和折疊梯不一樣,不需要一個一個通過。
  首先,上条將以車庫裡用來掛大型工具的S型金屬掛鉤與直排輪鞋輪子等物品組合而成的手製「滑輪」掛到頭頂的繩子上,然後用雙手抓住它的兩端。接著就只要抓緊往下滑。儘管這個高度讓人有點退縮,但最可怕的還是在途中停住,所以他在出發時先使勁助跑。
  而在上条通過之前,後續的吹寄則用手臂鉤住梯子,靈巧地掛好「滑輪」向下滑。
  固定路線的踏腳處雖然堅固,遭遇埋伏的可能性卻也比較高。一開始就讓複數的人通過比較安全。
  照理說是這樣。
  然而,「渡索」突然開始晃動。而且是朝正下方。
  「哇!」
  「阿上!」
  支撐「渡索」的合成纖維繩斷了。
  是因為承受不住高溫曝曬?還是因為滑輪依舊會造成摩擦熱?
  無法挽救。承受所有體重的S字「滑輪」根本毫無作用,上条的身體順著斷裂的纜繩墜落,撞到同樣待在「渡索」上的吹寄。他做好手掌受傷的覺悟,一手重新抓住纜繩,用另一隻手握住即將被甩下去的黑色比基尼少女。
  與其說是垂直墜落,不如說像個巨大的單擺。
  不過這麼做奏效了,產生的水平向量讓兩人得以避免當場摔死。上条與吹寄雙雙跌向熾熱的大地。
  「嗚嗚!」
  沒摔到路面上而是掉向乾枯的花壇,這點應該也幫上了忙。也因此他們得以躲過讓柏油刮掉血肉的命運。
  將吹寄抱在懷裡的上条,拍拍少女的臉。
  「喂,妳沒事吧,吹寄!我們還活著!」
  「啊……啊……?」
  或許光是「墜落」帶來的精神衝擊就讓她腦袋一片空白了吧,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吹寄在上条懷裡呻吟。
  但現在不是因為保住性命而安心的時候。
  這裡是地面。
  一個掉下來就會死的地方。
  屋頂上的藍髮耳環,將雙手當成擴音器般抵在嘴邊大叫。

  「快逃啊,阿上!元素來了!」

  這時,有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上条。
  他回頭一看,發現對方近在兩公尺內。
  高達三公尺,以水晶體構成的半透明異形怪物。形似巨大螳螂的「那個東西」,正高高舉起前腳的大鐮刀。
  直到逼近的前一刻為止,絕對看不到。
  而且元素除了肉體構造是半透明之外,往往會模仿那些有擬態行為的動植物。
  此時出現的是一階,蘭花螳螂。

  「嗚!吹寄————————!」
  倉促之間,上条用力推開懷中的少女。
  就在上条自己也因為反作用力而往另一個方向倒時,恐怖的一擊揮下。方才少年少女還在那邊發愣的花壇被毫不留情地一刀兩斷,半透明的大鐮深深刺進底座的水泥裡。
  光芒。
  在那透明胸部的正中央,隱約浮現狀似紅色魂魄的物體。
  (是火的元素,雖然標準卻很糟糕!)
  緊接而來的另一把大鐮刀帶有色彩。
  熔爐般的橘色光輝。
  鐮刀上纏繞著凶惡的火焰,揮動時伴隨著火吞噬氧氣的低沉聲響。黏稠的重油狀火焰匯聚成半圓形朝外噴出。
  少年的右手。
  如果沒有幻想殺手,勢必逃不過化為焦炭的命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條件反射般伸出去的右手,將整道長達二十公尺的噴射火焰粉碎打消。即使如此,掃過臉頰的餘波仍舊讓他心驚膽戰。
  差一點就沒命了。
  不,應該說差一點就被帶有明確意志的物體給殺掉了。
  緊接著——
  「阿上!」
  正上方傳來藍髮耳環的大喊。不,不止喊聲。隨著「咚!砰!」的沉重聲響,從屋頂上飛來的磚塊和混凝土塊正中蘭花螳螂型元素。
  「『電梯』在西邊一百公尺處的牆上!我們幫忙爭取時間,你快點帶著吹寄上來!」
  上条回過頭去,確實有根繩子沿著建築的牆垂下,而且底端就像絞刑那樣有個環。只要把腳踩進環裡再用手抓住繩子,等屋頂待機組將抓滿了沙的鐵桶推下來,就能靠滑輪的原理一直線攀上屋頂。
  元素能爬樓梯,但似乎無法有效利用梯子和繩索。同樣地,它們雖然能破壞門窗,卻不具備足以開鎖轉門把的智慧。
  換句話說,只要逃往高處或是躲在防爆門後頭,某種程度上就能撐過去。
  (……可是!)
  上条再度回頭。
  毫無防備坐倒在地的黑比基尼吹寄,人在三公尺高蘭花螳螂的另一邊。「與元素身處同一個空間」這種貼近死亡的感覺,讓她完全愣在原地。自己能越過蘭花螳螂和她會合,逃到更遠的電梯所在處嗎?
  背後挨一刀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倒楣的人是同班同學就糟透了。
  「藍髮!就這樣繼續丟磚塊!」
  「喂喂喂!不要想和元素正面衝突啦,阿上!幹掉多少都沒完沒了啊,該死!」
  上条也沒考慮過什麼全滅或掃蕩。
  這隻擁有火核心的蘭花螳螂元素。
  只要解決牠,就能安全地和吹寄朝電梯移動,不會失去任何人。而且幻想殺手對元素的火焰適用,這點已經證實過了。
  實際上,只要能用右手摸到,就連元素本體也是一擊搞定。
  只不過對方的動作太過致命,如果正面一對一,一不小心就可能慘遭大卸八塊。
  在這之前,他們為了幫助掉下去的學生,曾經數次靠著「用投石爭取時間讓上条貼近」這種方法收拾掉小型元素。
  如果是三公尺高的一階……倒還勉強可以。
  「嗚咕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了不讓恐懼將雙腳釘在地面,上条就像鍊球選手解放腦中限制器那樣大吼,同時衝向半透明的蘭花螳螂。多難看都沒關係,照理說只要用手掌碰到本體的任何地方,元素就會像電池耗盡那樣停下動作。
  然而……
  這時蘭花螳螂的表面,有如蜃景般搖晃。
  不,不對。景色搖晃代表融入背景的元素有所動作。只發生在原本就半透明還擅長擬態的它們重疊時。
  搖晃的原因,並非那隻帶有明確攻擊意志的蘭花螳螂。
  而是在牠前方。
  還有另外一隻……!
  「上……上条,慢著……!」
  坐倒在灼熱柏油路面上的吹寄,睜大眼睛慌張地喊道。
  但已經太遲了。
  瞄準蘭花螳螂衝過來的上条當麻,也沒辦法立刻轉換方向。
  接著。
  二階。這隻有蘭花螳螂兩倍高,規模達六公尺的元素,形狀神似具備菱形甲殼與巨鉗的強壯菱蟹。
  牠並未吝惜使用自己最大的武器。

  與其說是利刃,不如說更像一記重拳。
  巨大蟹鉗的尖端,用力撞進上条當麻的肚子正中央。

  無力抵抗。
  「噗嗚!」
  吐出的與其說是呼吸,不如說是血塊。
  感覺液體湧至咽喉的上条,以他前撲時的兩倍速度飛往正後方。他根本無法感受到墜落與撞擊。別說手腳,就連眼球也在痙攣;身在何處、哪邊是上哪邊是下,全都掌握不住。背後濕透究竟是因為劇烈撞擊導致儲水桶破裂,還是單純因為自己流了太多血呢?
  之後他只剩下片段的印象。
  血的氣息與味道淹沒意識,吹寄制理的慘叫,屋頂上丟下來的大量小型閃光彈與煙幕,有人不斷拍打自己的臉頰並呼喊自己的名字,身體被人拖著走的觸感,滑輪電梯帶來的懸浮感。
  「上条,醒醒啊,上条!」
  有人將自己帶往某個屋頂。
  看來呼喊自己名字的人似乎是吹寄制理。明白這一點之後,身體不住痙攣的上条微微一笑。
  啊,太好了。
  剛才的慘叫,並不是因為她慘遭元素毒手。
  只要知道這點就已經算得上僥倖了。
  「等等,你為什麼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啊?這樣根本沒解決問題啊!事情還沒有結束!不要鬆懈啊,上条!絕對不行!」
  和「聲音逐漸遠去」有些不同。
  儘管聲音咚咚地敲打著鼓膜,內容卻完全進不了腦袋,這樣解釋比較貼切。大概就像和同學交談時,話語消失在班上吵鬧聲中那樣吧。
  想到這裡,上条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原來是這樣啊——他想到一種可能。

  這應該跟現實的時間軸不一樣吧?
  現在這個應該說是走馬燈,或者說躺在病床上拚命反芻最近的記憶……?




  行間 一


  這一天從早晨起就糟糕透頂。

  濱面仕上這陣子總是一大早就出門。這麼做是為了慢跑,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這倒也不是為了什麼「盡可能恢復自己被菸酒弄得殘破不堪的身體」這種值得嘉許的心態。更不是因為穿著粉紅色運動夾克的女友——瀧壺理后以平板語氣說「總覺得濱面好像有小腹了耶」的關係。
  金盆洗手不當武裝無能力集團Skill Out是很好,但他完全沒想過空出來的時間要做些什麼也是事實。這種行為或許比較接近填補自己內心的空白也說不定。說穿了,從一般人的角度看來,應該會說「如果真的徹底洗心革面就先去上學」——這點濱面也明白。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雙腳的肌肉和耐力……似乎還跟得上。
  在二十三個學區之中,面積最大的就是第七學區。如果按照自己的步調,他能在不休息的情況下繞著學區邊界跑完一圈。
  ……照理說做得到才對。
  「該死……怎麼會這麼熱……?」
  跑起來之後,他連五百公尺都撐不過。停下不穩的腳步後,腦袋一陣暈眩。也不知道是中暑還是睡眠不足,因為他是在半夜聽到附近傳來奇怪的巨響後清醒。然而,當他靠向附近建築的牆壁上時,卻像碰到烤過的平底鍋一樣,有股既像熱又像痛的灼熱感來襲。於是他連忙挪開身體。
  濱面看向手機,上頭的顯示依舊異常,毫無反應。
  出門時應該還不到上午七點才對。而且現在是十二月初,照理說,現在應該是個嘴巴吐氣成白霧,路邊花壇生霜柱也不足為奇的季節,卻看不見半點這樣的影子。不,熱到這種程度,就算是沖繩的紅樹林也鐵定會枯成褐色。
  「早啊,濱面小弟。」
  「早。」
  濱面向最近常在早晨例行公事中碰到的大叔打招呼。對方出門本來是要遛狗,但看來還是敵不過這種高溫。狗待在公車站的長椅上,柏油路可能已經燙得既不能坐也不能趴了。
  「這天氣到底怎麼回事啊。濱面小弟,你知道原因嗎?哎呀,最近的孩子不是會用網路查嗎?」
  「這樣啊。」
  只要有網路就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做得到,這樣反而只會被「配合公開日調整情報釋放的那一方」玩弄在手掌心上……儘管他不由得這麼想,但在這種時候說這些也沒用。
  「我什麼也不知道啊。反倒是報紙之類的地方沒寫什麼消息嗎?」
  「哈哈。覺得上了年紀就會把報紙從頭細讀到尾,是年輕人的偏見喔。」
  你剛才不也講了幾乎完全一樣的事嗎——這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話雖如此,不過照這樣看來,今天還是別散步比較好呢。」
  「是啊。」
  「這孩子明明是條狗卻很胖,雖然都要怪我餵他吃太多好料。要把牠抱回去可是很辛苦的喲,但也不能讓牠在這種柏油路上走,該怎麼辦才好哩?」
  「用地下道怎麼樣?」
  「地下道?」
  對於大叔的疑問,濱面用拇指比了一下附近的往下階梯。
  「地鐵站和百貨公司相連,能走到相當遠的地方喔。不過想要抵達目標出口,必須像穿越自己決定路線的迷宮一樣地走就是了。」
  「嘿,這樣啊。」
  坐在公車站長椅上轉過頭去的大叔,視線釘在某處。他瞪著某一點,整個人愣住不動。
  「?」
  正當濱面也在意地回過頭時。
  只見西裝筆挺的上班族彷彿逆流一般從向下的階梯湧出來。照理說還沒到上班上學的尖峰時段,人數卻相當多。
  (成為大人之後就要在那裡面擠嗎……)
  濱面此時還這麼想。
  三秒後,他的認知產生巨大轉變。
  契機是手帕。或許是因為酷暑吧,很多上班族拿著手帕。有些按著臉,有些按著手背。
  起先濱面以為他們是在擦汗。
  然而,從布底下滲出來的紅色究竟是……?
  「呀啊!哇……哇!」
  「嘎嗚嘎嗚!沙沙沙!」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實際上當然不會這麼叫。但是混雜在一起的叫聲太多,讓濱面聽起來就像這樣。
  「糟糕啦,濱面小弟。」
  當他注意到時,長椅上的大叔已經站起身。懷裡還抱著先前一直說很重很重的胖狗。
  「是……是過路砍人魔還是什麼嗎?最近很亂耶。」
  最近是多久以前啊?大叔說出感覺已經用了五十年左右的台詞。
  而他的猜測錯了。
  濱面的耳朵……不,他的腦袋,慢慢開始解讀怒吼與尖叫的內容,將那些東西化為人類能理解的話語。
  「啊!怎麼……哇!蟲……?」
  「嘎啊啊!不要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所以沒注意到這些,真的是音量的問題嗎?會不會也跟濱面的腦袋拒絕理解有關呢?
  「怎麼會……那個……好大的……蟲!」
  「往這邊……沙沙!來了,它追過來了!」
  就像這樣,讓人不禁想懷疑的話語滿天飛舞。
  可是,既然已經聽進耳裡,也只能承認了。

  「怪……怪物!可惡,快逃,大家快逃!會被幹掉啊!」

  轟!沿著階梯從地下道衝上來的人群,分成左右兩團。不,他們是被彈開。某種接近透明的巨大隱形質量硬是擠進裡頭。緊接著部分景色有如海市蜃樓般晃動。沒錯,形似巨大螳螂的物體,就像從整個空間中突然浮出一般露臉。
  全長三公尺,材質則是某種像水晶那樣半透明的物體。
  牠轉動倒三角形的頭部,昆蟲特有那種無法解讀情緒的眼睛,聚焦於一處。
  換句話說,就是看向稍遠處的濱面那裡。
  「怎……怎麼回事,那是什麼啊!」
  濱面不由得想要後退,背部卻撞上某種東西。
  那邊還有另一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出聲並全力撲向地面,風的呼嘯隨即竄過。他慢了一步才注意到,風聲乃是那把比日本刀還巨大的鐮刀揮動所致,嚇得他連睪丸都縮成一團。糟糕,這比碰上什麼鱷魚還是熊的更糟糕——他腦中那些無法判斷是對是錯的自然知識先後閃過。現在沒空理會和火烤平底鍋差不多的柏油路有多燙。他為了盡可能拉開距離而持續滾動。
  就在這時。
  「濱……濱面小弟!」
  大叔聽起來很沒用的聲音響起。還躺在地上的濱面暗叫不妙,朝大叔的方向看去,發現有股猛烈的力量拖著那位大叔……不是神祕的水晶螳螂,而是那條胖狗拖著主人往別處跑。
  「……那個大叔,應該還能再活一百年吧。」
  口中如此嘀咕的濱面也急忙起身。
  「糟糕!」
  他全力逃開現場,不顧一切地要和水晶螳螂與上班族洪水拉開距離。
  「啊,該死!」
  後方傳來奇怪的嘎恰嘎恰聲。
  他沒空回頭。
  「為!什!麼!總是要瞄準我來啊——!」
 楼主| 发表于 2018-3-27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27 19:12 编辑

  第一章 炎熱之下的安全確保 Water_Hunt.


  1

  「噗呼……嘎嗚啊……!」
  這種感覺與其說是躺在床上,倒不如說更像是從裝了水的浴缸底部伸出雙手掙扎。周圍的人言與雜音,就像隔了層厚重的水一般,化為難以理解的聲響。
  就在上条當麻的視野一片花時,周圍的嘈雜人聲做出宣告。
  「有反應,但是很弱!再電擊一次!」
  「不是說真的吧?因為高溫而膨脹的汽車電瓶剛好還能用也就罷了,這樣下去阿上的身體說不定會爆炸……」
  「如果放著不管一樣會死!讓開!」
  啪咚————!隨著驚人的衝擊,穿著游泳短褲的上条整個人向上挺起。一股灼熱感以心臟為中心朝身體各個角落奔竄。簡直就像堵在喉嚨深處的棉花被拿掉一樣。刺蝟頭總算脫離幻覺裡的浴缸,靠自身意志讓肺部吸飽氧氣。
  「咳咳……啊嗚……?怎麼……回事?這裡是……保健室嗎……?」
  他轉動還昏昏沉沉的腦袋打量周圍,隨即看見穿著黑色比基尼的吹寄、穿著游泳短褲的藍髮耳環等人。至於最令人害怕的,則是眼眶含淚的吹寄雙手握著大號鱷魚夾。夾子以電線連接的東西,則是狀似發黑哈密瓜的膨脹汽車電瓶。

  「開……開玩笑的吧,我可不是對環境友善的油電混合動力車耶……」
  「你以為!人家到底!有多擔心你啊!你這個贏了就跑的混蛋!」
  「呀——!我知道妳很感動但是要抱的話麻煩先放開兩隻手上的夾子——!」
  差一點再度前往西方極樂世界的上条,總算逃過成為烤肉的命運。
  總而言之,勉強活下來了。上条和吹寄都平安無事。
  這麼一來,令人在意的剩下最初目標。
  「……水怎麼樣了?」
  叩叩叩——就在這時,有人輕敲保健室的門。
  門稍微開啟,驚嚇兔與眼鏡男探出頭來。上条等人由於某件事失去了校舍而向他校商借教室,這兩人則是該校學生會的成員。或許是受不了這種炎熱氣候吧,面對這項危機,嬌小的驚嚇兔穿著帶有滾邊的粉紅色連身泳衣,眼鏡男則不知為何很來勁地穿著三角泳褲。
  兩人抱著幾個五百毫升的寶特瓶。
  「水……水已經分給每個人了。這裡是各位的份。」
  「你是最大的功臣,所以量比別人稍微多一點,要保密喔。」
  上条吐了口氣,以緩慢的動作下床。
  纏著繃帶的下腹部一陣痛楚,讓他皺起眉頭。藍髮耳環見狀連忙出聲。
  「喂……喂,阿上……」
  「沒事啦,怎麼能只有我一直躺在這種豪華的地方嘛。中暑的人全都躺在悶熱的體育館吧?一個人待在這裡會對不起他們。」
  月詠小萌與黃泉川愛穗等教師之所以沒有一個人在場,也是因為這樣。她們也想阻止學生的危險舉動,但是忙著照顧大批病患,恐怕連在校舍內用心巡邏的時間都沒有吧。畢竟如果不這麼做,體育館組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上条重新望向周圍。
  屋內之所以顯得陰暗,不只是因為天花板的LED燈沒通電,更是因為所有對外的窗戶全都以臨時弄出來的障礙物堵住。儘管只是將桌椅堆在一起,如果那些元素大舉入侵究竟能支撐多久還是個問題,但總比什麼也不做來得好。
  上条向學生會成員拿了一個沒標籤的寶特瓶,詢問:
  「一天需要喝幾公升的水啊?」
  「如果運動飲料的廣告不是胡說八道,似乎差不多二~三公升。」
  回答的眼鏡男也只能苦笑。
  還穿著泳褲的上条搖搖頭,離開房間來到走廊。
  除了所有窗戶都已堵住之外,走廊還有多處遭到障礙物分隔。同一所學校的少年少女倚著牆壁,各自設法撐過這段炎熱的時間。整體看上去沒什麼活力,簡直就像野戰醫院。
  不過,障礙物並未將窗戶徹底封死。
  上頭的多處空隙就像城堡的槍眼一樣,能透過這些地方窺探外面景色。
  從面向中庭的走廊,可以看見一棟混凝土建築。
  原本在冬季應該完全沒機會受到矚目的東西。
  「……如果那座泳池的水能喝,應該會好上不少吧。」
  「雖然都是些已經染成綠色的水了。」
  看不見水面。
  不是沒有水,而是大家為了盡可能減少蒸發,在水池上頭鋪了一張大席子。席子原本放在體育館——就是那種在畢業典禮等需要擺放大量椅子的場合,會鋪著防止傷到地板的厚重席子。
  「化學社的同學帶領大家試過許多方法,包括煮沸、裝有小石子與沙子的過濾裝置,甚至是用上氯化物的化學消毒,但還是無法降低食物中毒的風險,因為最近抗藥性細菌也增加了。這都是大家濫用除菌噴霧造成的不良影響。」
  話雖如此,但只要別拿來喝……好比說清洗身體、衣物,清潔廁所等用途,這些水倒是已經綽綽有餘。儘管處境艱難,但「只」需要把力氣花在飲用水的上条等人,或許已經算是相當幸運也說不定。
  (……御坂她們真的沒事嗎?手機沒得用之後完全無法聯絡耶。)
  上条忍不住開始思考起這種事。這已經不是說什麼「掉到地上的東西不能吃」這種話的等級了。在這種狀況下,千金小姐的耐性應該會比庶民更加脆弱。
  原因不明的大熱浪,以及地面上到處都是的元素。
  在十二月的學園都市裡,將常識過於乾脆地摧毀的事物。
  穿著粉紅色花邊泳衣的驚嚇兔,忸忸怩怩地對上条說道:
  「那……那個,未繪她們似乎要商量接下來的事,如果已經能夠活動的話,希望你可以來學生會辦公室一趟。」
  「……我知道了。」
  雖然上条並非「學校的代表」,但從眼鏡男和秋川未繪的角度來看,由於先前發生的那些事,上条確實是最容易商量的對象(雖然這就表示,和木原唯一替換過的驚嚇兔「本人」和上条應該幾乎等於初次見面)……但反過來說,也代表話題敏感到這種程度。
  身穿黑色比基尼的吹寄從保健室走出來。
  「我也一起去。放這傢伙一個人還是太危險了,讓人看不下去。」
  「但我沒虛弱到需要人家扶耶……」
  話雖如此,但似乎沒時間為這種事情爭論。
  這多半是女生頭髮或汗水的氣味吧。手才搭到吹寄肩上,就有一股撲鼻而來的甜香,讓上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且比基尼少女緊緊貼著他。儘管不想在超過攝氏五十五度的世界裡沒意義地提高體溫,但這點他實在無能為力。還有如果穿幫,就算大病初癒多半還是會面臨毫不留情的鐵拳制裁。因此少年拚了命地忍耐。
  ……順帶一提,在選擇範圍頗大的女生之間,流傳著許多根據薄弱的「假說」。有人認為泳衣布料面積大能夠避免受傷與防止紫外線;有人認為剛好相反,面積大會讓可能弄破的地方增加,就像絲襪抽絲那樣,一個小小的破口很快就會讓整件泳衣裂到沒辦法穿;有人認為像防曬衣那樣布料面積過大會導致中暑。至於吹寄基於什麼理由選擇比基尼,上条實在看不出來。
  另一方面,還有許多神經質的視線,從沉悶陰暗的走廊各個地方刺來——有這種感覺的人應該不止上条一個。正確說來,這些人與其說是在看上条和吹寄,倒不如說焦點都聚集在寶特瓶裡面的水。
  只要回想一下大前提就好。
  上条等人本來只是暫時借用這間學校,對於原本就在這裡的學生而言,他們等於是一筆額外開銷。
  上条在黑色比基尼攙扶下進入學生會辦公室,隨即看見形式上是幫忙驚嚇兔,實質上似乎掌管了整個學生會運作(而且好像完全沒有這種自覺)的時下中學女生——秋川未繪。她也穿著標準款式的學校泳衣。
  她依序看向出席的眼鏡男、驚嚇兔、上条,最後是(對秋川來說算是新面孔的)吹寄。眼鏡男揮揮手示意「沒問題」之後,秋川未繪點點頭。
  沒錯,只有這些人。
  想來吹寄並不知道,這裡少了一個人。

  上里翔流。
  某位失去右手的少年,已經不在這裡。

  「……」
  足以融化柏油路的大熱浪,加上神祕的元素出現,這無疑是一場能推翻常識的大恐慌。手機和網路都不能用,也無法正常聯絡。上里可能同樣在混亂中四處奔走,然後投靠了其他的學校、避難所也說不定。
  可是。
  如果不是這樣。
  (……這也是你幹的好事嗎?)
  毫無根據。
  但那名少年處於最可能破壞「聖域」的立場,也是事實。
  光是臆測,或許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需要先克服眼前的難關。
  而這麼做的門檻,負責傾聽、整理避難所各種事務與問題的時下中學生——秋川未繪,似乎最清楚。
  召集值得信賴的成員後,她開門見山地這麼說道:
  「水不夠。」
  「什麼!妳以為我們冒了多大的危險啊……!我們手邊已經沒有急難時用的煙幕彈和閃光彈了耶!」
  「吹寄。」
  同班同學當場發飆,讓她攙扶的上条輕聲呼喚。
  「……這是我的失誤。不是她的錯。」
  「嗚。」
  學生會為了守護避難所這個小世界的秩序,必須處理各式各樣的文書工作。然而,這裡就產生了某種落差。
  避難所裡有兩所學校(考慮到這裡原本是六年一貫,嚴格說來算是三所學校)的學生,一邊負責守衛校舍,另一邊則負責外出確保水資源。會這樣的理由很單純。在大熱浪的第一天,就已經決定如此。
  ……如果後到的上条等人只是一樣領取物資,可能會導致不公平感蔓延。為了避免爆發讓避難所一分為二的衝突,上条等人必須展現自己的價值。
  他們只能率先前往危險的「外面」取得貴重的水,成為對於整個避難所來說,不可或缺的齒輪。
  然而,吹寄看著學生會成員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感。
  「……我們可是為了爭取『平等』而以身犯險。如果你們誤以為自己高人一等,覺得說什麼別人都會聽,那叫做本末倒置。我們已經誠實地報告了。如果有心,我們也可以現場就把找到的水喝光,宣稱只弄到一點點喔。」
  「這是當然。」
  秋川也立刻表示同意。關於這部分她似乎沒打算表示異議。
  但是除此之外——
  「然而,如果狀況繼續惡化下去,也有讓大家產生這種錯誤認知的風險……我原先以為光是『取得水』就已經能帶來足夠的效果,但似乎是想得太天真了。要打破這種氣氛,需要更大的衝擊。我是這個意思。」
  「……」
  「沒關係。吹寄,妳姑且聽聽看嘛。」
  在上条的推波助瀾下,吹寄儘管嘟起嘴表示不滿,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受傷最重的刺蝟頭,相當於怒氣的主鑰匙。如果他指責學生會,周圍的人應該會跟著響應;既然他說沒關係,其他人也就沒理由採取行動。
  秋川低下頭說聲「對不起」之後,將一張很大的紙攤在桌上。
  看起來是這間六年一貫制學校的平面圖。
  「這是?」
  「先不管學園都市整體要怎麼解決問題,現在我們能做的應該只有『等待』。老實說,我們無法採取行動,而且無論如何都需要水。不是不曉得能撐幾天的應急用量,如果能一口氣弄來多到足以讓大家洗澡的水……呃,上条同學,你們應該就能成為這所學校的英雄。」
  時下中學生的食指,輕輕敲向平面圖的一角。
  這個在校舍之外的四邊形區域是——
  「……泳池啊。」
  「由於是十二月的室外游泳池,所以它成了一個有大量苔蘚、蟲屍,加上抗藥性細菌的賭博場所。但如果這裡的水變得能喝,情況應該會有很大的轉變。」
  「但眼鏡男不是說過嗎?雖然試了很多方法,但總是拿抗藥性細菌無可奈何,直接喝下去有食物中毒的危險等等。」
  「這個嘛,因為……大家都只是外行人嘛。」
  秋川倒是沒當一回事。
  可能她的興趣是改裝,或說是個東西該丟時就會乾脆丟掉的人。
  緊接著她攤開眾人所在的第七學區全圖。
  「第七學區的水道局在學區南部,離這所學校也很近。雖然停電讓它失去用處,但如果運氣夠好,或許能找到專業的淨水設備。特別是能吃掉雜菌的有機微生物槽培養基……換句話說呢,只要能取得特殊的泥巴,管他抗藥性細菌還什麼的應該都能清得一乾二淨才對。」
  上条和吹寄不由得面面相覷。
  大概是電子產品都因為高溫而掛掉沒辦法用吧,秋川用拇指比向一堆看似從圖書室搬來而且夾著大量便箋的厚重書本,同時說道:
  「我已經和學生會的各位徹底調查過一遍了。當然在發給大家之前,會先以試管和顯微鏡做測試,但應該不會有錯。只要讓微生物吃掉抗藥性細菌,再加上氯消毒、煮沸、過濾三階段,應該可以讓整座泳池的水都變得能喝才對。」
  「只要泥巴?真的只要拿泥巴回來就好?」
  「對。當然,要讓淨水微生物清完整座五十公尺泳池,所需的量想必相當多,但應該用和之前『獵水』一樣的作法就行了。」
  只不過。
  秋川未繪提出警告。
  「……當然,如果沒有人去『外面』就不可能做到。而這除了解決眼前的水問題之外,同時也是用來將你們學校塑造成英雄的驚喜事件。在達成目標前,我方無法提供任何協助。如果這樣能接受的話。」
  吹寄連一秒都沒等。
  她依然攙扶著肚子上差點開洞的刺蝟頭,開口說道:
  「讓我們商量一下。」
  「當然。」
  吹寄拖著一頭霧水的上条暫時離開學生會辦公室。
  黑髮高額頭背靠著門防止裡面的人出來,同時盤起手臂這麼問:
  「……有沒有可能是找個方便的藉口,讓我們去送死減少人口?」
  「她沒那麼精明啦。或許會閃過這種念頭,但她應該不忍心下這種判斷才對。」
  「抱歉,我和那邊的學生會可沒那麼親近!」
  「沒關係。」
  上条攤開雙手,將手掌朝向吹寄。
  「……吹寄。下次『獵水』,妳就辭退吧。畢竟這本來就不是強制,而是自薦。只要不舉手就好。」
  「上条……?」
  「我去。現在只能順勢而為。照這樣下去,一旦避難所搞分裂,被趕出去的會是我們。一來他們是六年一貫,所以人數將近我們的兩倍,二來無論是學業成績還是能力開發我們都贏不了。一旦真的起衝突,吊車尾軍團三兩下就會被轟出去。即使忍氣吞聲,最多也只是互扯後腿兩敗俱傷。絕對不可能漂亮地贏過對方。」
  「你忘記自己心臟已經停過一次了嗎!不管怎麼做,要辭退也一定是你先!」
  或許吧。
  但上条搖搖頭。
  「……我和大家不一樣,不是只有學校的問題。茵蒂克絲、歐提努斯,還有三花貓。總之宿舍那些食客的開銷,也是讓大家幫我負擔。從願意接受的那一刻起,他們對我就只有恩情了。」
  「……」
  「所以不能逃避。這相當於私人理由,是我自願扛下來的,所以吹寄妳不需要在意。」
  「啊——!真是的!」
  黑色比基尼同學抓抓頭,大叫一聲。
  接著她盛大地嘆口氣,沒禮貌地指著上条的鼻尖。
  「知道啦,這次我也奉陪!畢竟若能一口氣解決水的問題和學校之間的問題當然求之不得,這也是事實。不過,這個提案對我們實在太過有利,反而會讓人感到懷疑,這點也是真的啦!」
  自己有位好同伴。
  上条老實地這麼想。
  所以他抓住那根手指,和自己倚靠的同班同學握手。
  吹寄嘟起嘴離開門板後,驚嚇兔探出頭來。
  「那麼,覺……覺得怎麼樣呢?」
  「我們接受提議。不過既然是驚喜,也就代表得在私底下運作才行吧?為了不讓你們學校的人知道,我們得悄悄進行作戰會議,要套好招隱瞞情報,同時推動這一切,需要花點時間。」
  吹寄以比和上条說話時更為低沉的聲音打岔。儘管口氣聽起來不像剛剛那樣帶刺,但她大概還是無法抹去那股不信任感吧。
  「除此之外,還需要架設前往水道局的路線。畢竟我們可不是悠哉地在地面上散步。」
  「……無法說明『勝算』的事,沒人願意幫忙對吧。我們希望能弄清楚她剛剛說的那種什麼微生物。說穿了這等於是在一個用性命付款的購物節目上當主持人,所以我們希望能在有限時間內記住要推銷商品的相關內容。」
  接著吹寄豎起食指。
  「半天。準備時間至少也要有這麼長才行。這樣沒問題吧?畢竟我們至少已經賭上性命確保了今天需要的水。」
  「嗯……嗯。」
  驚嚇兔縮起肩膀,像是把頭收進殼裡的烏龜一樣連連點頭。
  「當然,當然。請好好準備……我們就算想要到『外面』也出不去。無論你們發生什麼事,我們都無法伸出援手,沒辦法前去幫忙。一旦這麼做,你們的英雄神話就斷了。所以,『在那之前』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說。不管什麼忙,我們都一定幫。」
  「……」
  吹寄似乎反而有點吃驚。
  想要到「外面」也出不去。
  一旦伸出援手,就會確定學校之間的上下關係,帶來決定性的壓力。
  她先前或許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也說不定。
  上条輕輕嘆口氣,然後將手放在驚嚇兔的頭上。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可能太放肆,卻還是有話想說。
  「沒問題的。不用擔心,靠這次行動結束一切吧。只要泳池的水變得能喝,我們就可以撐下去。之後那些肖像畫上的偉人就會拿出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畢竟他們呃……是什麼來著?畢竟是領高薪的統括理事會嘛。」
  「好……好……」
  驚嚇兔連連點頭,即使上条和吹寄走出學生會辦公室,她依舊跟著送到走廊上。
  直到走下樓梯看不見少女的身影後,吹寄才疲憊地垮下肩膀。
  「……我是不是說得太難聽啦?搞不好嚇壞她了。」
  「這句話如果對當事人講就完美嘍。」
  說得也對——黑髮高額頭同班同學輕聲嘀咕。
  「上条,我會在地圖上規劃好前往水道局的路線。為了以防萬一,應該會需要好幾種版本。你去調查淨水微生物的資料……募集參加者時,與其一點一點地釋放資訊,不如一口氣全丟出來比較好。如果一次接受到大量情報,應該就沒空仔細調查才對。」
  「大家要共患難耶,我可不喜歡那種像在騙人的做法。」
  「『在用性命付款的購物節目上當主持人』是你自己說的吧。跟『只在到節目結束為止的三十分鐘內接受電話訂購』這類的廣告文句差不多啦。得讓大家多少有些心急才行。」
  要從水道局的淨化槽收集大量泥巴,不能光靠個人的匹夫之勇。無論如何都需要安排某種程度的人力。
  而且上条的心臟才剛停過一次。如果時間拖得太久,讓大家有機會討論,恐懼感或許會逐漸逼近。
  「……這麼一來就會結束。不,會由我們劃下句點。所以無論什麼手段都得用。」
  「是啊。」
  上条點點頭,大步向前走去,離開吹寄身旁。
  「半天之後,也就是換日後吧?看樣子會在半夜裡上演一場熱帶夜戰爭呢。」
  「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或許是小睡一下盡可能恢復體力喔。」
  「在那之前,讓我先把心裡掛念的事擺平……我想專心面對最後的戰爭。」


  2

  「啊,是當麻!」
  興奮大喊的茵蒂克絲,同樣以白色連身裙款式泳衣裹住嬌小的身軀。或許是因為她姑且還保有身為修女的堅持,頭巾依舊保持原樣。
  說雖如此,但如果不這麼做,她恐怕也會倒下。畢竟上条目前所在處並非悶熱的室內,而是直接承受陽光照耀的校舍屋頂。
  「話說你為什麼肚子上纏著繃帶?又受傷了嗎?」
  「和平常一樣,別在意。」
  能用雙腳站立並自由行動已經很好了。在超過攝氏五十五度的地獄之中,光是這樣已經足以讓人體會到所謂的「才能」。
  「……用不著在這種地方作業吧。」
  陽光直射是上条等人的天敵,但它同時也是某種護身符。
  雖然實際與元素正面衝突就等於完蛋,不過牠們也有喜歡躲在陰涼處的傾向。所以就比例上來說,太陽底下可以當成「相對安全的地方」。
  「說是這麼說,但有其他空出來的地方嗎?」
  體育館是讓中暑倒下者休息的緊急診所。校舍裡的教室不是堆了生活物資,就是擠滿原本在學校裡的學生,無法確保夠大的作業空間。
  可能是灼熱的混凝土地板對肌膚來說太燙了吧,茵蒂克絲坐在體操墊上,周圍則散落著各種木工工具。除了她以外,另外還有幾個小團體正與三夾板和鐵管搏鬥。
  儘管看起來就像「大霸星祭」或「一端覽祭」的準備期,不過他們其實是在製作保護大家免受元素危害的障礙物,以及在建築之間穿梭的「渡索」等等。鋼索式滑輪用的材料再細也有小指粗,但如果是拿鋼絲編成組紐或說特大號錢包防盜繩那樣的東西,似乎勉強還能靠手工製作。一旦大小不一而產生「結」,就會落得在兩棟建築之間緊急剎車的下場,所以需要多加注意。
  順帶一提,三花貓仰天躺在體操墊上。牠的身體不知為何看起來真的很長。至於老是被家貓盯上的巴掌大「魔神」歐提努斯,則將手帕折起來放在三花貓的額頭上。
  「……該死的貓畜生。你以為利用自己可愛的外表癱在那邊給人看,周圍的人就會放縱你嗎?話說回來這傢伙現在和平常精力過剩的恐怖模樣不同,無法判斷行動模式,反倒讓人覺得麻煩。」
  她雖然嘴上不斷抱怨,卻還是持續照料著那隻貓。
  上条則有些感慨。
  「為什麼妳換成比基尼看起來反而正常啊,歐提努斯。」
  「因為你是用區區人類的指標在評估神。」
  不過那囂張的態度似乎沒有改變。總而言之,曉得她在這場大熱浪中還是一如往常,就讓人安心了。
  「話說茵蒂克絲妳在做什麼啊?那和其他的障礙物不一樣對吧。」
  「嗯,我在做人家拜託的東西喔!」
  張開雙腳坐在地上的茵蒂克絲不知為何挺起了胸膛。
  看見汗珠沿著頸部滑入泳衣,讓上条產生些許想懺悔的心情。
  完全沒注意到的茵蒂克絲繼續這麼說道:
  「嘿嘿~這是祕密武器!因為是祕密所以之後才會曉得!」
  「是這樣嗎?」
  「這麼一來當麻你們的戰鬥就會輕鬆得多。」
  茵蒂克絲搏鬥的對象,是由複數金屬管和合成纖維布料連在一起的……什麼啊?既不是降落傘也不是帳篷,而是個讓人實在看不出來用法的東西。
  這時,有個新的人影插了進來。
  這人正是穿著黑色比基尼的吹寄,她裸露在外的肌膚泛出些許誘人光澤,想必是擦了防曬乳液吧。
  「嗯?結果你跑來這裡啊?」
  「吹寄妳才是,妳剛剛不是還在跟地圖對瞪嗎?」
  「我來張羅需要的東西。」
  吹寄只回答這樣。
  然後她低下頭看著在體操墊上擺弄著祕密武器的茵蒂克絲並說道:
  「這孩子一開始什麼也不懂,可是記性非常好耶。只要教一次就能全部記住,或者該說感覺不需要特別關照。她在這邊的工作上幫了大忙。」
  畢竟有完全記憶能力嘛,上条心想。
  她用的不是電動工具,而是存在已久的扳手、螺絲起子等等,或許也起了正面作用。
  「我做好祕密武器嘍!」
  「很好很好,了不起了不起。」
  銀髮修女讓人摸頭稱讚。
  這麼說來,那並不是茵蒂克絲的主意,而是吹寄實際畫圖計算出來的東西嘍?
  或許是,但或許也不需要在意什麼邏輯。
  感覺只要看見茵蒂克絲得意的表情,這麼做就有意義了。至少應該比持續承受「在艱困環境下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當個負擔」的沉重壓力要好得多。
  無論是誰,都會希望自己能派上用場。
  希望有個容身之處。
  「……」
  來歷不明的大熱浪,加上在地面徘徊的神祕存在——元素。
  上条重新思考。雖然沒有根本的解決辦法,雖然只能就地守城,卻還是非得守住「這裡」不可。為了達到目的,在同一所學校避難的人,不該在這時候爭什麼高低。為了團結,必須先克服「水」這個最大的難關。
  (……這樣就能結束。)
  看著意外投緣的茵蒂克絲與吹寄愉快地談笑,上条靜靜地下定決心。
  (不必考慮「有沒有容身之處」這種問題,也不必有「或許會被丟下」這種擔憂。只是理所當然地產生接受大家的「餘地」。為此無論如何都要前往水道局,把有淨水微生物的泥巴弄到手才行。這麼一來,整座泳池的水就是我們的。)
  「當麻,怎麼啦?」
  「沒事。」
  上条搖搖頭,刻意地笑笑。
  「什麼也沒有。」
  到「外面」很可怕。用那些連是誰做都不曉得的手製「渡索」,根本不知何時會摔下去;自己也沒力氣去和巨大半透明又喜歡擬態的什麼元素正面衝突。不過,雖然可怕,卻也因此而非得面對它不可。要一點一滴地改善這個糟糕透頂的狀況,避免在抵達最後那一瞬間之前就力竭倒下。
  和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交談後,還是老樣子被黑色比基尼吹寄懷疑那是腹語術,儘管如此,上条依然久違地覺得能夠從胃部的沉重壓力中解放。
  非得保護不可的對象,沒有成為重擔。
  看見這一幕,給了他強大的力量。
  上条與似乎還要忙的茵蒂克絲等人暫別,轉向屋內。
  門附近,泳裝模樣沒人想看的藍髮耳環望著遠方。
  「……果然還是會覺得非保護她們不可,對吧。」
  「是啊。」
  「哎呀,畢竟我們是會為了泳裝女生,不惜和世界幹架的年紀嘛。」
  「原本以為能多少有點共鳴的我真是大錯特錯。」


  3

  上条詢問身旁的同班同學。
  「我說藍髮啊。」
  「怎樣?」
  時間是傍晚,地點不在以障礙物封鎖門窗的幽暗校舍裡頭,而是後門的教職員停車場附近。中學部和高中部共用的垃圾場就在不遠處,而前幾天變成問題源頭的焚化爐,還是維持它那被劈開的樣子。
  儘管有身軀半透明又喜歡擬態的元素這個威脅,他們依舊不顧危險來到戶外,理由十分單純。
  「你覺得最棒的享受是什麼?」
  「就是在這種熱死人的太陽底下,悠哉地吃著戰利品泡麵。嘿,在攝氏五十五度的地獄裡特地把有限的水煮沸做菜,我們是不是非常文明呀?根本是知識階級嘛。」
  說穿了就是在弄吃的。照理說學校有用瓦斯燈的化學教室、備有瓦斯爐的家政教室等好幾間能用火的特別教室。除此之外,照理說學生餐廳的櫃臺後方,應該也有大型的營業用廚房才對。
  然而,這些都不能用。在抽風機不會動,窗戶與門又用障礙物堵住的情況下生火,會面臨某個無法避免的問題。
  換句話說就是一氧化碳中毒。
  「光是和元素戰鬥沒辦法活下去,是吧。每個人都想盡辦法要保住性命。」
  上条盛大地「唉」了一聲。
  「……該死,居然因為一袋五包的特價品感受到生存的喜悅。別說蔬菜,就連一顆蛋都沒有加耶。我這個人還真是小家子氣啊!」
  「有食慾就很好啦。如果沒胃口,不用多久就要去體育館嘍,我說真的。」
  原本最適合做飯的地點,應該是雖在室外卻因為夠高而不易遭到元素攻擊的屋頂,或是逃生梯的平台等處,但空間終究有限。大部分學生都是以雙筒望遠鏡從走廊的窗戶確認有無元素,找到機會後就到危險的外面,跟時間奮戰地烹調食材填飽肚子。當然,一旦有危險徵兆就只能拋下一切逃回校舍。
  現在除了上条他們之外,其他地方也能看見穿著泳裝的男女分成好幾個班做飯。幸好,元素不知道是沒有食慾,還是味覺、嗅覺與人類相去甚遠,不會因為這些氣味聚集過來。
  上条他們用藍髮搜刮來的折疊把手露營鍋和露營燈煮開水,其他人則各自下了點工夫。有人拿混凝土塊和磚塊堆成ㄈ字當現成的灶,再丟進大量用過的免洗筷;有人把卡式爐的瓦斯罐裝上在工藝教室加工過的金屬器具,弄出噴槍那樣的火焰加熱鍋底。
  上条拿叉子戳著露營鍋,同時向鄰近的面熟男學生攀談。
  「你在幹什麼啊,眼鏡男?看衛星電視還是怎樣?」
  「真的假的!是深夜動畫設施復活的徵兆嗎!是的話,我一定能在這種世紀末般的環境活下去!」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個向來在一旁支援驚嚇兔的學生會男性成員,面有難色地將倒過來的雨傘對準太陽的方向。順帶一提,傘的內側貼著鋁箔。感覺就像拋物面天線一樣。
  「沒有啦,天氣很熱不是嗎?所以我想聚集太陽光弄個太陽能炊具。」
  「喔?」
  「嘖,繭居生活之路果然很遙遠……不過嘛,這主意不錯。學生會的知識分子腦袋想的果然不一樣。搞不好還有機會拿來發電呢。嗚喔喔如果把視聽教室的器材修好至少就能播光碟啦!」
  「在那種混亂裡,你到底帶了多少行李逃出來啊,藍髮?你是那種面對決定世界霸王的格鬥大賽還特地戴著重物參加的人啊?」
  說穿了,由於多數電子儀器都被高溫弄掛,所以單純得到電力也無法改善狀況。水質姑且不論,要驅動鍋爐就得將貴重的水轉為水蒸汽……即使明白這點,電力對於上条等人來說依舊是文明的象徵。沒有什麼比電力重回手裡更能激勵人心了。
  然而,穿著(沒有任何人想看的)三角泳褲的眼鏡男聳聳肩。
  「唉,如果能那麼簡單搞定就好嘍。如你們所見,實際上沒什麼成果。根據計算,照理說應該能順利讓光線聚焦才對……」
  「這就是趕工手製的極限嗎……」
  「話說那個掛在雨傘把手上的鍋子,裡面裝什麼啊?」
  「咖哩調理包啊。因為這樣比從頭開始弄盤炒青菜簡單,而且就算拿桶子裝髒水加熱也能好好享用。」
  「可惡,我也幫忙!所以咖哩順利弄好的話給我一點。我們把露營鍋裡的這玩意兒弄成咖哩拉麵!」
  「哈哈,這不怎麼划算,所以就免了。」
  「不過煮咖哩啊,你選了個會讓人想另外喝水的東西呢。」
  「因為到中辣為止我都能不喝水解決。」
  「咦,眼鏡男你愛吃辣?」
  「不,單純是吃東西時想專心品嚐食物的味道而已。如果是湯或燉菜倒沒關係,喝水、喝茶會沖淡口中的味道,或者說味道會混在一起,總之我不喜歡這樣。也可以說飲料純粹當飲料喝就好。」
  上条和藍髮耳環把能不能分到咖哩的事丟到一邊,跟著東調一點西調一點地擺弄著太陽能炊具試作一號機。雖然還是沒有成果,但動動手能讓人從沉重壓力中解放出來也是事實。
  「我說眼鏡男啊,煮咖哩沒問題,可是飯要怎麼辦?洗米啦,煮飯啦,不是都要用掉很多水嗎?」
  「嗯,所以我考慮用麵包沾著吃。」
  「原來如此,歐風咖哩啊。」
  「不要一臉得意地會錯意啊,藍髮耳環,歐風咖哩也是配白飯啦。」
  他們一邊隨口閒扯一邊動手弄,但還是沒有改善的跡象。也不知道是傘骨的角度不對,還是整體的布料面積不夠大。看樣子得從這些地方開始研究。
  「明明失敗了,你看起來卻很開心耶,眼鏡男。」
  「能自己找到要做的事很幸運呀。雖然這或許就像在打掃房間時發現漫畫而開始看了起來也說不定。」
  「這我知道,可是咖哩怎麼辦?」
  「……方便的話,能不能借一下你們的露營用具?」
  「咖哩拉麵喔?」
  成交。
  眼鏡得到溫熱的咖哩,上条他們則得到新配菜,問題圓滿解決。
  「糟糕,切塊的紅蘿蔔和馬鈴薯讓人好感動。哈!我居然因為討厭蔬菜榜前三名的常客紅蘿蔔而感動!喂,阿上,嗜肉如命的高中男生本來是這種健康取向的生物嗎?」
  「炒飯和奶油燉菜都少不了紅蘿蔔吧!真要說起來上条先生可是重視營養均衡的現代人,喜歡豆腐與海帶根……話說回來,我們怎麼好像愈來愈擅長這種事啦。」
  「擅長什麼?」
  「該說是交涉呢,還是討價還價呢?這該叫意志堅強還是厚臉皮啊?」
  「不過生存能力最強的人,還是沒準備道具和食材卻有得吃的阿上你。」
  「唔……」
  「哎呀,最近似乎從小學就會開始教什麼經濟和股市交易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大家各自享用晚餐。
  上条和藍髮耳環將隨便用卡式爐與單人露營鍋煮的麵,拌進少量分到的速食咖哩,然後拿叉子分著吃。剩下的湯則讓給廚具擁有者藍髮耳環。總之這是種有牌營養師看到會慘叫的景象。
  和兩人分開後,上条回到用障礙物封鎖的校舍。
  雖然已經到黃昏時分,但是包含上条在內,沒有人懷著「氣溫會隨著時間降低」這種天真的期待。反正即使太陽下山,也不過是就這樣轉為地獄般的熱帶夜而已。而在炎熱地獄之中,名為「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它就像受熱延展的塑膠那樣,一點一滴地煎熬人們的神經。攝氏五十五度的大熱浪搞掛大量機械,導致很難找到會動的手錶,或許也是讓時間感出問題的原因之一。大家會有意無意地看著有手動機械錶這種老氣物品的校長與教務主任,也是因為如此。
  (……如果能借到那支手錶,搞不好能做出日晷之類的東西呢。)
  不過自己還算是運氣好的那一邊,上条心想。
  至少已經看見終點。明白當前的目標。
  水道局。淨水微生物。
  光是這樣就算得上意義重大。如果要他用陷入無限迴圈般的感覺,持續忍受這種沒有終點的酷暑,想必精神馬上就會舉白旗。
  就在上条這麼想的時候。
  突然有人喊住他。
  「喲。」
  「?」
  那是個靠牆壁癱坐在陰暗走廊上的男生,所以上条完全沒注意到。而且對方是個陌生人。
  這傢伙將好幾個寶特瓶擺在地上。典型的五百毫升。想必這些東西原本應該在便利商店玻璃門的另一邊,裡面還裝滿冰涼的碳酸飲料吧。
  然而現在已經看不到寶特瓶原來的樣子。
  瓶上標籤都已撕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拿去挖沙坑,裡面只裝滿乾燥的沙子。
  「……要不要淨水器啊?只要有一瓶這玩意兒,不管怎麼樣的泥水都能迅速變得乾淨而且能喝。現在只賣一瓶寶特瓶份量的水就好。聽好,一瓶。只要花一瓶水,就能得到無限的水,很便宜對吧……」
  上条沒理會他。這種東西就跟「教你三十分鐘就能賺一億圓的投資法」之類的可疑廣告一樣。如果真的有這種技巧,根本不需要特地傳授別人,自己活用就好。他們能賺錢大多是出於其他理由。
  這種類型的詐欺很多。
  在外面的操場上,很多透明塑膠布就像曬棉被一樣,任憑熱風吹拂。如果沒記錯,那玩意兒的宣傳內容好像是說什麼「鋪在土上就能聚集從土壤裡蒸發的水分,並以水珠的形式收集起來」吧。明明操場已經乾燥到處處裂開,根本無藥可救了。雖然已經不曉得歸誰所有,但應該有人拿寶特瓶交換而上當流淚。
  (希望御坂她別上當就好……)
  就在上条這麼想時。
  兩三名少年走下樓梯。
  雖然體格和上条差不多……但是學校應該不一樣吧。男生的泳褲看起來都很像藍色系的海灘褲,但款式有微妙的差異。
  他們笑著談天。
  「然後啊,因為那傢伙拿著三瓶水,我才聽他說話,結果你們猜他拜託我什麼?泳褲,這條海灘褲喔。他求我賣給他耶!」
  「哇,搞什麼鬼?為什麼會要男人的泳褲啊,而且還是二手的!」
  「……你還真在意細節呢。如果是女生的泳衣你就會買嗎?」
  「才不是!」
  「講真的,會不會是想假裝成我們學校的學生啊?因為『那間學校』好像很慘嘛。」
  少年們竊笑著和上条擦身而過。其中一人還刻意用肩膀撞上条。
  「……唉……」
  當現在是世紀末啊。
  何況充其量只是「試用期」。那些人以為這場騷動會持續十年還是百年啊?如果因為現在的異常狀況而囂張,秩序一恢復馬上就會慘遭圍毆,他們難道不曉得嗎?
  (……要怎麼撐到晚上啊。光是待在這種有如被人關進掃除用具櫃裡燜燒一般的沉重氣氛裡,就會讓人覺得腦袋快出問題,我也學茵蒂克絲去找找有什麼能「幫忙」的吧……)
  之所以環境幾乎糟糕透頂,卻還是沒有暴力行為傳出,想必也和這點有關吧。如果不動手做點有生產性的事,心靈會撐不住。參加「獵水」這種危險行動的成員,是否真的全都單純因為效率與合理性,其實也很難說。
  他想到剛才眼鏡男愉快地擺弄難以判斷派不派得上用場的太陽能炊具。
  (這麼一來,就是驚嚇兔待的學生會,或者是……)
  就在上条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校內晃蕩時。
  他在某間用障礙物堵住窗戶的空教室,看見一個慢條斯理的身影。
  那是……
  「雲川學姊?」
  她是上条學校的學姊,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會去上課的自由人。黑髮及肩的她,以髮箍固定往上梳的瀏海,是個無論何時都不會忘記展現無畏笑容的成熟系女生(?)。由於無法想像她的生活方式,因此對於高中男生上条來說,比這位學姊更年長的大學女生、女教師等等,相當於異世界的居民。
  喔——這位胸部很大的學姊也注意到了上条,並且轉頭看過來。
  只不過——

  不知為何,她身上只有一件工作用圍裙。

  「………………………………………………………………………………………………………………………………………………………………………………………………………………………………………………………………………………………………………嗯?嗯嗯嗯————?」
  瞬間,上条不知該作何反應。
  自己終於也中暑,所以產生奇妙的幻覺了嗎?他腦裡甚至閃過這種可能性。
  「喂喂喂怎麼啦,看你瞪大了眼睛。不穿制服的我有那麼稀奇嗎?」
  「糟糕,幻覺對我說話了。不對這不是幻覺!就算是這樣,在學校裡全裸只穿一件圍裙在別的方面來說依然很糟糕啊!」
  「啊?怎麼啦?憋太久了嗎?唉,雖然在這種狀況下也難免就是了。」
  傻眼嘆氣的雲川芹亞微微側過身子。
  這下子上条總算搞清楚怎麼回事。
  她和吹寄等人一樣穿著泳衣,只是在外繫上圍裙。雖然從正面看起來根本就是裸體。
  而不管是穿泳衣還是穿圍裙,雲川手裡的東西都顯得很奇特。
  那是個用來將燈油從塑膠桶中取出的手動幫浦。記得那是發明家的創意商品,開發它起初不是為了取燈油,而是拿來更換醬油的容器才對……上条腦袋裡盡是這些無所謂的雜學。記憶的存取似乎出了點問題。或許還是有些輕微中暑——上条暗自提防。
  「這個?」
  「嗯。學姊在做什麼啊?」
  雲川輕揮手動幫浦,領著上条走進空教室。等到上条疑惑地反手關上門,雲川便以幫浦指向空教室的角落,這麼說道:
  「你覺得這是什麼?」
  「呃,暖爐……?」
  「很接近但不是。」
  仿裸圍裙裝扮或說泳衣圍裙裝扮的雲川嘴角一揚。
  「這是熱水暖房設備。將煮沸的開水以管線輸送到各教室,利用它的熱度替空氣加溫。」
  「熱水……」
  上条隨口跟著複誦,接著——
  「啊!」
  「明白了嗎?換句話說這裡面是熱水。雖然現在停電所以沒用,但可以將內容物看成一般的水就是了。」
  方形器材頂部的蓋子已經卸下。雲川將手動幫浦插進去壓幾下之後,的確從裡頭吸出透明液體。容量兩公升的寶特瓶轉眼間就快裝滿了。
  「好……好厲害……如果有這麼多……!」
  「不,實際上能不能喝還很難說。暖房用水代表一裝進去就會放上一兩個月,雖然蒸發的份可能會補充,但那終究不是全部替換,只是一點一點補足欠缺的部分而已……換言之,雜菌方面的問題我無法給予任何保證。倒不如說,這些水沒有問題才奇怪。」
  雲川輕笑著說道:
  「可是,不能喝的水也有它的用途。上条少年,你們班的頑固妹妹或許沒考慮到,要人賣命除了師出有名之外,準備簡單易懂的獎賞也很重要。如果知道在出擊前能夠盡情淋浴,志願參加的人應該也會增多就是了。特別是女孩子。」
  「能……能準備那麼多嗎……?」
  面對半信半疑,或者說已經開始有心理準備會失敗的上条,雲川隨手抓起一個放在地上的兩公升寶特瓶。五百毫升的四倍,是現在能換到高級薄荷乳液或遮陽帳篷的貴重品。
  她毫不在意地將水淋在頭上。
  就像棒球或足球的優勝紀念一樣,動作光明正大。
  嘩啦拉的聲音響起,透明液體流過誘人學姊的髮絲、臉頰、圍裙和泳衣,從她的大腿滑向腳尖。
  雲川像剛洗好澡的大狗那樣甩著頭,開口說道:
  「嗯,就這樣嘍。找到水並且實際取出來的我,應該有得到『獎賞』的權利吧?」
  「學……學姊……」
  上条嚥下口水,見證一場究極的浪費。
  不——
  「透光了,討……討厭啦,學姊好色……!」
  「嗯?」
  雲川一臉納悶地低頭看向胸口。
  確實,工作用圍裙吸水後變得透光,底下的色彩隨之浮現,可是……
  「呃,底下是學校的泳衣耶。」
  「我知道!雖然知道,但這種獎勵感是怎麼回事?居然和平常看泳裝的感覺不一樣……!先……先等一下,學姊,我必須分析自己的慾望並將它正確地引導出來才行!」
  刺蝟頭求道者上条當麻以匹敵職業棋士的集中力踏入化境,就這樣陷進彷彿能看見宇宙盡頭的深沉冥想。至於站在他正面的雲川芹亞,則是無奈地望向遠方。
  她似乎有些在意流進泳衣裡的水,將手指伸向泳衣的臀部一帶並說道:
  「……嗯~男孩子的生態還有很多謎團耶。」
  「學姊妳這樣也很色!為什麼要隨手把陷進去的部分拉平啊!」
  「怎樣啦,你這人看什麼都覺得色嗎?」
  「原來如此,問題不在於眼前的現象或行為,而是學姊本身就很色——也能建立這樣的假設啊!」
  上条以彷彿會發出奇怪效果音的誇張動作瞪大眼睛。
  這下子連雲川也不由得把手動幫浦高高舉起。


  4

  深夜,凌晨兩點。
  即使太陽下山,地獄的大熱浪依舊沒有要平息的感覺。
  只讓人覺得凶猛的熱帶夜一視同仁地用熱氣填滿空間。
  上条等「獵水」成員,聚集在數棟校舍裡最接近外圍柵欄的中學部屋頂。
  約有小指粗的金屬纜繩朝欄杆外延伸,越過圍欄斜向連接鄰近的住商混合屋樓頂。這就是將車庫裡用來掛大型工具的S型金屬掛鉤稍微折彎,連接溜冰鞋或直排輪那種小型輪子後弄成「滑輪」掛上纜繩,一口氣滑到對岸的「渡索」。順帶一提,回程則是從住商混合屋樓頂連往較低的中學部校舍窗戶。
  他們從這裡出動,前往「外面」。
  一旦掉到地上,不是當場死亡就是被折磨至死。話雖如此,從高處移動卻也很難稱得上「安全」。
  上条、吹寄、藍髮耳環。其他還有穿泳裝戴手套、圍巾的班上男女同學,其中僅混了一個不同學校,甚至還只是中學生的女孩子。
  秋川未繪。
  她同樣一身泳裝,但沒有穿戴用來碰觸滾燙金屬的手套與圍巾,就某方面來說算是卸下裝備的無防備狀態。秋川就這樣對上条等人深深一鞠躬。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包在我們身上。確保飲水對我們來說也是當務之急。」
  上条等人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縱身跳向漆黑的夜空。
  首先要用伸向屋外的「渡索」滑到鄰近建築的屋頂。然後轉往連到其他建築中間樓層,牆外逃生梯的別條「渡索」。
  照明是靠球棒前端纏繃帶再灑上消毒用酒精的原始火把。在無數元素聚集的地方主動發出光亮雖然很可怕,而且在拿火把的同時拉「滑輪」有可能燒到手;話雖如此,如果在一片漆黑的高處摸索前進而摔下去,那可就完蛋了。
  失去電力導致LED照明死亡的城市,暗得可怕。
  這片宛如遭到濃墨淹沒的漆黑裡,能在遙遠的彼方看見與上条等人同樣的晃動光源。
  拿著火把的上条抵達逃生梯平台後,總算有餘力注意周圍的狀況。
  「……那是什麼啊,其他學校的人嗎?」
  瞬間,他腦中閃過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記得她應該也在第七學區才對。
  但吹寄用懷疑的口氣回答:
  「難講。從距離來看,它比較接近噴射火焰而不是火把,加上高度也很可疑。那個大概是從地面噴出來的火焰。」
  換言之就是「火」的元素。
  雖然沒有詳細調查過那些傢伙的生態(?),但牠們喜歡擬態。換句話說,平常不會有顯眼的動靜。會像那樣噴火,或許是因為處於戰鬥狀態。
  和什麼戰鬥?
  是元素之間的互相殘殺,還是與人類交戰?
  「現在不是去確認的時候喔。」
  「可是——」
  「說不定也有會用那種手法騙出我們人類的元素。既然會擬態,想來也就表示牠們擁有足以利用我們認知的智力。」
  「……就像用光吸引獵物的深海鮟鱇那樣嗎?」
  「大熱浪剛發生時的混亂也就罷了,現在已經過了七十二小時。到這個時候還跟元素正面衝突反而顯得太沒有學習能力,你不覺得這樣很怪嗎?」
  聽她這麼一說,確實很奇妙。
  儘管這是標準答案,然而是不是該說,在這種異常環境裡得出標準答案反而很奇怪?
  真要說起來,元素會躲在陰暗涼快的地方。
  換句話說,牠們基本上是夜行性。假如不是像上条他們一樣有明確目的,或是危機迫在眉睫的話,人類會特地於「夜晚」出現在「地面」十分異常。既然就算沒有太陽直射,熱氣也不會散去,特地在這種時段活動應該沒什麼好處才對。
  畢竟和數天前不同,沒辦法以最短路線在地面上前進、會合。由於必須在一片黑暗之中尋找沒有規律的「渡索」移動,所以和目標的距離往往難以縮短,最糟糕的情況下,甚至可能根本沒有能前往另一邊的「渡索」。
  「話說吹寄,折疊梯怎麼啦?就是橫越峽谷用的那個。」
  「不需要。這是別的東西喔。」
  吹寄肩上扛著某樣很長的物體。這東西的金屬部分並未裸露在外,而是裹在合成纖維布裡頭。
  (……咦,那是茵蒂克絲白天搏鬥的……?)
  「馬上就知道啦。」
  「?」
  順帶一提,一臉訝異的上条背著之前弄到的開飲機備用儲水桶。大小足以讓他抱滿懷。現在雖然很輕,但裝滿泥巴後應該會帶來地獄般的重壓吧。
  爬完貼著牆的逃生梯後,他們從高度兩倍以上的屋頂往別處移動,又渡過了幾棟建築。
  儘管平常完全不會去水道局,所以上条無法想像距離,但是根據決定路線的吹寄所言,似乎沒有那麼遠。
  「直線距離大約五百公尺左右喔。」
  「直線是吧。」
  「渡索」是大家各自架設,沒有整體的計畫。頂多就是自然形成「不要擅自撤掉已經架好的『渡索』」這種默契。最糟的情況下,甚至得繞路繞半天,像漩渦一樣轉著圈接近。
  在移動的同時,上条就像這樣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他太天真了。
  「……喂。」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
  藍髮耳環連碰觸金屬欄杆都做不到,只以沙啞的聲音開口:
  「還講什麼直線距離,根本沒有通往水道局的『渡索』嘛!」
  和他說的一樣。
  即使揮動在球棒前端纏繃帶淋酒精做成的臨時火把,就算用塑膠傘內側貼上鋁箔弄出的臨時反光板讓火把光像聚光燈一樣集中,也看不見任何像渡索的纜繩。
  追根究柢,水道局其實只是用柵欄圍起來的低矮混凝土建築,再加上一個大概是將淨化槽縱向疊起形成的方形高樓而已。根據他們在屋頂上所見,沒有任何「渡索」連到水道局。不是單講上条等人所在的這棟建築,而是東南西北都找不到接點。
  直線距離超過五十公尺。
  纜繩式溜滑梯要是高低差過大,會導致速度太快。
  換句話說,如果「高度」不能配合就無法平安橫渡,但現在這點無關緊要。
  「喂喂喂,我們別說要架設『渡索』了,就連能橫渡十分之一距離——五公尺遠的折疊梯都沒帶吧。在這種情況下根本談不上什麼挑戰,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嘛!」
  「倒也不盡然喔。」
  在地獄般的熱帶夜中,吹寄放下扛著的東西。是取代平常那把梯子的東西,茵蒂克絲也有幫忙製作的祕密武器。
  那應該是由複數金屬管與合成纖維布料組成的道具,形狀既不像降落傘也不像帳棚。
  吹寄轉動金屬管的關節處將布料攤開,再以手指固定住幾個扣環,便讓它的輪廓變得有如一如寬度達兩公尺的鰩魚。
  上条總算聯想到某種什麼東西。他輕聲咕噥:
  「滑翔翼……」
  的確,如果從高處滑翔,有沒有「渡索」就不重要了。
  「可是妳是認真的嗎?那玩意兒應該沒有這麼小才對。我記得,讓一個人浮起來需要將機翼張得非常大吧?」
  「所以我說了吧,倒也不盡然。」
  大概是早就料到吧,吹寄不當一回事地說。
  她用手背擦擦額前的汗並解釋。
  「確實,在一般環境下想獲得足夠升力需要相當大的翼面。不過現在這種熱帶夜,光是氣溫就達到攝氏五十五度。柏油路面儲存的熱就更誇張了……所以呢,暖空氣就會不斷往上升喔。說『街上有和緩的上升氣流』會不會比較好懂?」
  「啊。」
  「我們只要借用原本就有的力量即可。這樣就可以縮成能夠折疊攜帶的尺寸啦。」
  不能只覺得那場大熱浪惹人厭。
  就連最大的障礙,也要轉換為前進的力量。
  和無視地形飛上天的具體手段相比,這種想法本身更像是某種突破點。它就像困在洞窟裡的人走遍洞內各處,最後終於找到的出口光亮。
  吹寄也嘆了口氣。
  「因為實在無法準備所有人的份,所以它基本上是雙載,兩人共乘。如果有餘數的話很抱歉,只能請那人在這裡把風。所以說,雖然我不怎麼願意,但是要出發嘍上条!」
  「咦,等……哇!」
  當其他女生還在攤開類似的滑翔翼時,穿著泳裝的吹寄就像要示範一樣,抓起平行的金屬桿往前跑。人在旁邊被迫奉陪的上条無法抵抗。總之他將球棒纏繃帶弄成的火把扔一邊,然後握住金屬桿跟著跑以避免被拖著走,然而兩人已經逼近屋頂的邊緣——金屬欄杆處。
  在到達之前,身體就已浮起。
  鞋底微微掠過欄杆表面。一股宛如坐上雲霄飛車的未知懸浮感,讓他腦袋一片空白。
  「……飛起來了,真的飛起來了!」
  「因為已經捕捉到風,或說上升氣流了嘛,如果計算沒錯,可以半永久地飛行喔。」
  如果是這樣還真厲害。
  原先受制於地形與元素的行動範圍大為擴張。不,說不定還能逃出學園都市。
  上条想到這裡,突然有個疑問。
  「……奇怪?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特地用普通的『渡索』啊?直接從學校屋頂起飛不就好了嗎?」
  這和單純由上往下的滑翔不同,連高度也會攀升,可以說自由自在……照理說是這樣。
  一旁的黑比基尼吹寄滿頭大汗,但是不曉得為什麼,流汗的原因看起來不只是熱。應該說,吹寄明顯別開目光不去看少年的臉。
  接著她超小聲地招認。
  「(……隨時都有上升氣流,也就表示雖然能往上卻沒有往下的方法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要晃啦上条!會失去平衡!」
  「可是……這……可是!說穿了不就等於身上綁個巨大氣球讓風隨便吹著跑嗎!又不是萊特兄弟之前那些發明家,不要特地拖著別人來趟百分之百會墜落的遊覽飛行啦——!」
  「我怎麼可能……沒想到這點!」
  鏗!後方響起金屬聲。
  吹寄用腳跟踢飛了某樣東西——當上条意會到這點時,後頭已經響起有如捲線器快速迴轉的聲音。
  他往下一看,隨即見到有根小指粗的金屬纜繩落向地面。上頭還掛著類似起重機前端那樣的J字型金屬鉤。
  鉤子撞上柏油路,刮過地面,不斷在黑暗中迸發橘色火花。
  接著,突然一陣衝擊。某股力量停下了滑翔翼的動作。
  「咕啊!」
  「不要放手,上条!只是剎車順利鉤住了而已!」
  說穿了就是用鉤子去鉤住地面上的止衝擋或欄杆,強行固定位置。如果以剛才的氣球比喻來說,大概相當於用線綁在樹枝上吧。
  「等一下……這與其說是滑翔翼,不如說是把人綁在巨大風箏上面嘛!這已經不是什麼時代劇或大河劇的內容,根本是搞笑短劇的情節吧!」
  「如果活著回去就申請世界紀錄吧。反過來說,要是摔下去就笑不出來了。」
  換句話說,能一直飛卻也一直落不了地的滑翔翼,極限就在這裡。一旦滑翔翼的高度超過纜繩上限,就無法使用剎車。只能一邊擔心必定到來的死亡墜落,一邊奉陪會不停上升的滑翔翼。
  「可是,要怎麼從這裡下去……?」
  現在的狀況只是「不會繼續上升」,當不成降落手段。
  就在上条思考該怎麼辦時,吹寄已經用手指彈開金屬桿上的扣環。關節部分再度變得可以活動。
  換言之,機翼可以收起來。
  一旦面積縮小,當然,照理說什麼浮力升力也會跟著減少。
  這和飛機或直升機的穩定下降差異很大。一旦開始下墜就不會停止,比較接近和緩的失速或迫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分心的話會頭下腳上的摔下去啦!」
  「所以說妳也體諒一下『恐懼』這種心理啊!喔喔喔喔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
  滑翔翼並未漂亮地著陸。
  他們以近乎倒向側面的姿勢勉強維持平衡,讓腳踩在水道局那棟低矮建築的屋頂上。由於軌道就像是以鉤子為中心劃出一小段圓弧,因此速度無法完全抵銷。如果摔倒應該會滾過大半個屋頂吧。兩人在慣性擺布下,猛然撞上多半是職員在用的曬衣架,這才總算停住。
  上条也不管石頭地板已經吸收了很多熱,當場趴倒在地。
  不是背部著地,所以用來裝泥巴的容器應該平安無事。
  「……最近我有種人命價值暴跌的感覺。」
  「總比沒命來得好吧。」
  說著,吹寄用手指從黑色比基尼的雙峰之間抽出百圓打火機。應該是從教職員辦公室借來的吧。然後她彎起食指往泳衣下半部的臀線處伸進去,從那裡鉤出一條手帕大小的破布。
  「我……我說妳啊……」
  「不得已呀,泳衣沒口袋嘛。」
  本人或許想盡可能保持冷靜,但臉終究還是紅了。
  比基尼少女就地蹲下,忍羞用帶來的火種點起光亮,將它當成信號。
  成功案例出現,應該也替大家打了氣吧。
  狀似鰩魚的滑翔翼接連從對面建築飛出。
  吹寄抓起他們剛剛撞翻的曬衣架丟向上条並說道:
  「以防萬一。如果有人沒鉤中地上的固定物體,就看你要用戳的撈的還是怎樣,幫他們鉤住屋頂的突起物!」
  「開玩笑的吧……要是被那麼重的鉤子砸到頭就慘了耶!」
  「太早丟纜繩摔到地面上更危險。」
  沒經過演練的危險要求接二連三,讓上条始終提心吊膽,幸好沒有同學面臨死亡旅程。儘管有人在屋頂上摔倒,也有些用來裝泥巴的儲水桶爛掉、破掉,但總之所有人都抵達水道局了。
  「……至少回去時還得再來一次是吧。而且還要揹著一桶淨水微生物的泥巴,這樣平衡也會變差耶。」
  「糟糕,這下子只能抱著『管它吊橋效應還是什麼都好,旁邊的泳裝女生會不會覺得小鹿亂撞啊~』的夢想麻醉心靈啦。」
  心靈太過堅強的某人開始針對「近年的女生與萌要素有所疏離」高談闊論,所以上条反射性地毆打藍髮耳環的頭讓他閉嘴。
  水道局屋頂的門雖然是金屬材質又上了鎖,但這種程度只要人手足夠就能擺平。包含上条在內的五六個男生同時出腳一踹,那道門隨即扭曲變形,金屬門鎖跟著彈飛。
  門內一片黑暗。而且裡面的空氣讓人感覺有股涼意。
  或許是暴露在攝氏五十五度的世界導致感官出了問題。或許溫度計上依舊超過四十度,一樣比洗澡水還熱。
  然而,上条的身體一陣顫抖。
  就像從未享受過的奢侈突然到來,讓人哀嘆為何不讓自己事先準備一樣。
  「……這是怎樣,到底怎麼回事啊?」
  「先不管能不能喝,這裡或許還有水留著。會不會是汽化熱讓附近的溫度下降?」
  他們再次拿急救繃帶沾酒精,將曬衣竿弄成火把替代品。雖然可能事先已經分配好該由誰帶什麼東西,但什麼東西都從泳衣裡掏出來的女生們,還是令上条不知該如何面對。
  一舉起臨時火把在水道局中移動,就發現走廊地板有片不自然的水漬。
  「啊,灑水器扣環上的低熔點零件被高溫弄掛了。真浪費……」
  由於在建築之間來回的關係,大家很快就想到去調查各個屋頂的水塔。雖然就像眼前所見,一旦灑水器故障而啟動便會空空如也,仍因為這是「總比整棟建築燒掉來得好」的設備,打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省水。
  儘管奢侈的代價令上条一陣暈眩,他依舊開口說道:
  「與其沒得順路偷吃而哀怨,不如還是先把焦點放在淨水微生物上吧。要是連那邊的水槽也沒水導致泥巴乾掉凝固就沒轍嘍。」
  水道局是由一棟低矮建築與一棟高樓構成。想來淨水微生物應該是在將多層結構縱向疊起的淨水大樓那邊。上条等人沿著聯絡通道朝目標前進。
  他們愈接近淨水大樓,周圍的溫度就愈低。
  瞬間,上条腦中閃過東西全砸爛在地上的畫面。
  然而並未如此。
  「喔喔……」
  藍髮耳環不由得驚嘆出聲。
  沒有分隔樓層內部的牆。只有一個用上整層樓的方形大洞。深度達五公尺以上,邊長則約有四十公尺。儘管它就像一個抽掉水的泳池,但底部還留有幾處水窪。
  而某些地方之所以還有水,則是因為底部並非平整的混凝土。
  有一層褐色的泥巴。
  如果秋川未繪和他們蒐集得來的資料沒錯,那就是淨水微生物的培養基。
  「得救了……什麼嘛,真的有耶!只要從那些濕的地方挖泥巴帶回去,整座泳池的水就全都是我們的對吧!或許真的有救了耶!」
  四處調查之後,他們發現方形洞穴的牆面有道金屬製的梯子,想來是維修檢查用的吧。一摸之下,梯子冷到會讓人覺得痛。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冰涼的玻璃杯與碳酸飲料。
  接下來是男生的工作。
  有開飲機儲水桶,有寶特瓶,有裝燈油用的塑膠桶,總之他們將各種空容器綁在身上,爬下梯子。底部乍看之下是乾的,腳底板卻會逐漸下沉。換言之這些泥巴還「活著」。上条等人欣喜若狂,捧起泥巴倒入容器裡。
  「哈哈。」
  裝得愈多,回程的梯子就愈難爬。
  上条甚至忘了這個大前提,回過神時已經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喉嚨極為乾渴,連流一滴汗都覺得可惜,他卻將這些全都拋到腦後,眼角甚至浮現淚水。來到這裡就沒問題了。他們已經賭贏了。少年全身籠罩在這種強烈的安心感之中。即使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到海外旅行,還在賭場接受VIP規格的接待,也無法像他這樣興奮。自己賭上性命,買回了大批同伴的命。能不顧後果贏得這種豪賭的,只有上条他們這些庶民。同學裡甚至有人雙腿一軟,側躺在泥巴上。也有人忘了自己揹著裝滿泥巴的容器,就這樣仰天躺著笑個不停。大概冰涼的泥巴讓人覺得很舒服吧。
  「得救了……」
  上条揹起變得十分沉重的儲水桶,硬是克制住停不下來的大笑衝動,輕聲咕噥。
  背上的東西比水還重。
  比一個女孩子更重。
  然而他一點也不痛苦。因為自己揹的是「救贖」。
  「這樣就能解決問題,能夠保住『容身之處』!接下來總算要谷底反彈啦!我們已經切換軌道啦!」
  上条拖著滿是泥濘的身體,用變得滑溜的手抓住梯子,咬緊牙關一階一階往上爬。每往上一步,喜悅都會隨之膨脹到幾乎要撐破胸口。感覺就像抓住了垂進地獄的蜘蛛絲。踩完最後一階,順利爬到上層地板後,他甚至覺得還不太夠。
  穿著黑比基尼的吹寄蹲下身子,靠近側躺在地的上条這麼說道:
  「辛苦了,上条。看樣子是不是找根繩子還什麼的,由我們這邊把容器拉上來比較好?就像拔河那樣。」
  「別開玩笑了……妳這樣就像裝一台直通埃佛勒斯峰頂端的電梯一樣。試過就知道啦,拜託別搶走別人的生存樂趣。」
  一臉蠢笑的上条,平常或許會顯得很噁心。
  然而吹寄也瞇起眼睛回以笑容。
  後面的藍髮耳環與班上男生接二連三地爬梯子上來,所有人都滿身泥濘。儘管大家都弄得一身髒,卻個個都露出發自心底的笑容。那是克服了難關的表情
  「回去吧……全部都會恢復原狀,沒有例外。」
  「一想到又要和那種熱帶夜搏鬥就覺得煩。在身體習慣之前趕快出去可能比較好。」
  上条等人如此討論後,魚貫走向聯絡通道。
  用不著留在水道局了,之後的難關大概就剩那個滑翔翼吧。儘管揹著沉重的泥巴能否維持平衡還是個未知數,但是通過這一關後,就只剩下沿著「纜繩」回學校而已。
  照理說是這樣。
  然而或許是這股心曠神怡的疲倦與成就感,讓他們忘了這種事。

  元素喜歡陰暗涼快的地方。
  所以在大熱浪中鮮少追擊人類,避難處也很難見到。

  曬衣竿前端的火焰晃動了。
  不,搖晃的是火光後面的景色。
  「糟糕,是元……!」
  在上条大喊之前。
  走在最前方的刺蝟頭五公尺內。一道巨大的威容浮出,堵在聯絡通道上。
  擁有八隻腳和許多眼睛的異形昆蟲。這隻嘴巴喀嘰作響的玩意兒,大概也是在模仿擅長擬態的東亞夜蛛吧。
  二階,規模六公尺的怪物。
  隱約能看見牠的中心浮著狀似黃色魂魄的東西。
  (……黃色?不是常見的「火」,而是稀有的「風」核心!)
  緊接著。
  元素射出的東西,並非神祕的毒液或絲線。
  與暴風相比,更像是衝擊之壁。
  雙手拿著代替火把的曬衣竿大概也造成了不良影響。倉促之下,他並未使用右手,而以帶有火焰的竿子前端戳向怪物眼睛,但只是杯水車薪。
  軌道微微偏移。
  包含上条在內,將近十名少年少女遭暴風颳起。一旦雙腳離地,之後的發展就快了。上条等人被扔了出去,撞碎聯絡通道的玻璃飛到外頭。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
  高度頂多兩層樓左右。
  背後是裝滿泥巴的軟容器,這點大概也幫上了忙。
  隨著容器破裂聲響起,原本應有的衝擊得以緩和,然而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儲水桶破裂,令上条眼前一黑。
  東亞夜蛛依然待在聯絡走道上。
  如果沒有幻想殺手就無法解決元素。如果其他帶著可用泥巴的同學被一網打盡,學校的泳池就得繼續擺在那邊。這麼一來,避難的人們要不是脫水,就是對危險的水下手導致食物中毒而衰弱。這種未來非避免不可。
  上条緩緩從滑溜的泥巴裡起身,接著抓住靠酒精之力持續點亮火光的曬衣竿。
  就像丟標槍一樣,將它扔向玻璃碎裂的聯絡通道。
  這一丟無法造成實際傷害。
  但能讓東亞夜蛛的注意力轉往攻擊者上条這邊。
  上条無視牠的反應大喊:
  「你們先走!無論如何,如果不把泥巴帶回去就脫離不了困境!」
  「阿上!」
  聽到上面的回喊後,得知藍髮耳環平安無事的上条鬆了口氣。
  緊接著六公尺高的蜘蛛跳向地面。
  「————?」
  他連滾帶爬,把自己弄得滿身泥巴,好不容易才拉開距離。這和什麼爪啦牙啦的無關,怪物單靠重量就讓柏油路面產生數道很粗的裂痕。
  「……咕……嗚……」
  另一方面,同樣落在地面的黑色比基尼吹寄發出呻吟。
  背上沒有泥巴容器,或許導致她遭受較為嚴重的衝擊。
  「該怎麼辦,上条。我們要……?」
  上条白天才因為與挺身面對元素而遭到偷襲。如果情況許可,他希望能避免一對一的正面衝突,希望能隨便應付一下就逃向高處。
  「剛才的無限滑翔翼妳還帶著吧。隨便往哪棟建築的屋頂移動都行,總之飛上天……」
  上条扶著還未從衝擊中恢復而渾身無力的吹寄背部,才剛說到這裡時。
  出現另一道在地面步行的影子。
  有八隻觸手和巨大頭部的章魚。既然喜歡擬態,那麼牠應該是普通章魚吧。在那顆圓形大頭中心發出亮光的則是藍色魂魄。
  全長十二公尺,換言之是三階。
  頭部比聯絡通道還高。
  (是「水」的……)
  上条連思考到最後的時間都沒有。

  轟————嘎————!
  宛如雷射光的超高壓水柱,毫不留情地一擊劈開上方的聯絡通道。

  由上而下,縱向的一刀。
  原本那麼堅固的鋼筋混凝土聯絡通道,變得像沒蓋好的溜滑梯一樣傾斜崩塌。
  裡頭並未混入人肉。
  幸好藍髮耳環等人似乎已躲進低矮建築,勉強逃過一劫。
  然而有那種怪物監視的情況下,逃往天空等於自殺。借用大熱浪上升氣流的滑翔翼,雖然能一直飛下去卻無法加快速度。在朝其他建築屋頂悠哉移動的期間,根本不曉得會有多少人被擊落。
  重複一次。
  不能在這裡全滅。如果泳池的水用不了,學校裡的人全都得面臨脫水的命運,何況上条根本不願意看到同學犧牲。
  (嗚……)
  趁著元素對於巨響有所反應而露出破綻,上条將右拳打在近在咫尺的東亞夜蛛——帶有黃色光芒的「風」元素上頭。東亞夜蛛中心的光亮消失,就像全身關節散掉的積木機器人般停下動作並灑落一地。
  明明對方不可能聽懂人話,上条依舊大喊。
  「看這裡,怪物!有辦法殺掉你的只有我!」
  「慢著,上条你……!」
  上条並未等待吹寄的反應。
  他朝別的方向跑去。途中還往已經不會動彈的東亞夜蛛殘骸的頭部踢了一腳。也不曉得元素之間是否有同伴意識,或者「褻瀆屍體、殘骸」之類的概念。
  然而普通章魚——「水」的元素,動作顯然有所改變。
  牠瞄準逃竄的刺蝟頭背影,完全不管其他人,開始揮舞著複數觸手追逐獵物。
  正常奔跑甩不掉敵人。
  而且對方擅長的攻擊——
  「————?」
  「轟————嘎————!」地又是一發。
  有如雷射的超高壓水柱,襲擊夜晚的城市。上条連舉起右手的時間都沒有,往前一撲趴到地上,勉強躲過。
  他回頭一看,卻發現情況有異。
  普通章魚背後,從照理說吹寄等人還留著的那一帶,逐漸遭到某種狀似巨大白色棉花糖的東西吞噬。
  (那是……?)
  答案緊接著到來。
  失去推力的水流落向路面。
  本身就只是水。
  從上条等人的角度看來,甚至能說是恩惠的象徵。
  然而一接觸到有如石窯般吸收龐大熱量的柏油路面,就產生了劇烈的變化。液體的性質瞬間改變,化為白色蒸汽瀰漫現場。
  「哇!咳咳!」
  體感溫度頓時改變。
  在三溫暖等地方,會對滾燙的石頭潑水以調整人體所感覺到的溫度。儘管實際上的氣溫並未改變,但是氣體與液體的差異,會讓皮膚感受到的熱度與消耗比例產生變化。
  如果元素就這樣將水到處亂灑,不用多久就會力盡倒下。
  普通章魚的強大之處不只是防空砲火。
  水蒸汽擴散導致體力消耗,再加上視野不清,這種情況下碰上牠高威力、高速度的一擊就完蛋了。
  (首先要……)
  「颼」的一聲。
  普通章魚的巨軀突破牠自己打造的水蒸汽障壁,近在咫尺。
  比鋼骨還粗的觸手伸向少年,要將他扭得粉身碎骨。
  「嗚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身體被纏住高舉的瞬間,上条近乎反射性地用右手揍向半透明觸手。
  無論如何,幻想殺手應該能阻止元素的動作才對。
  然而,立刻有一根觸手脫落。
  不,牠是為了防止力量傳播而主動切掉……?
  (糟……)
  儘管只是殘骸,在身體被纏住的狀態下依舊無法採取行動。
  內有藍色魂魄的普通章魚,就在非常靠近卻摸不到的距離瞄準少年。
  超高壓水柱毫不留情地發射。
  (……到此為止了嗎?)
  地面上捲入水蒸汽的吹寄等人,還有逃離聯絡通道的藍髮耳環,他們沒事吧?他們能將含有淨水微生物的泥巴帶回去,確保泳池的水嗎?學校的大家,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
  沒有任何確定的情報。
  就在他咬牙切齒時。

  砰磅砰磅砰磅————!
  從上方轟下來的大量光彈,輕易貫穿三階的普通章魚。

  上条無法理解發生何事。簡直就像誤差僅數十公分的精密轟炸。普通章魚的巨軀如玻璃藝品般粉碎,捆住上条身體的觸手也跟著斷裂。摔在滾燙柏油路面上的少年無力起身,只是仰躺著望向夜空。
  水蒸汽簾幕開出一個洞,讓人能看見月亮。
  一道神祕的身影劃過上空,彷彿要劈開閃耀的天體。
  (那是什麼……?)
  一直線。
  不斷順著攻擊路線描摹的轟炸如雨落下。有形如金屬砲彈的物體,有看似雷射的光束。目標應該都是地面上的元素吧。儘管爆炸那麼顯眼,周圍建築卻沒有倒塌的樣子。
  在大熱浪的影響之下,以警衛裝備為中心的各種電子化次世代兵器,應該絕大多數都已癱瘓才對。
  然而最讓上条驚訝的不在這裡。
  他望著第一波攻擊就咬破多數獵物喉管,悠然於夜空中翻轉的兵器。
  (……既不是戰鬥機也不是攻擊直升機。那個輪廓是……人類?)
  沒錯。
  儘管手腳都有裝甲,背後更伸出無數砲管,整體來說最接近的形象卻是人類外型加上各種零件。那也不是人型巨大兵器。月光照出的線條,怎麼看都像是嬌豔的少女曲線。
  那是個一頭褐色短髮的少女。
  穿著某學校競賽泳衣的少女。
  不僅瀏海,連全身各部位武裝都散發藍白火光的少女。
  上条這才想起一件事。
  來到水道局之前,他曾目睹遠處冒出看似「火」的元素噴射火焰的光亮。特地挑這種時間在地上以火力和元素大軍正面對決,未免太過奇怪,所以或許是元素像深海鮟鱇那樣用火光吸引人類——他們如此提防,但真相出乎意料。
  真的有。
  那種正面驅逐元素,試圖取回周遭一帶安全的能力者。

  「……御坂……美琴……?」

  學園都市第三名。
  別名「超電磁砲」,毋庸置疑的王牌。
  然而,有些不一樣。
  除了那身多半是因應大熱浪的競賽泳衣之外,更以裝甲包覆手足,背後伸出無數大砲,散發電漿般藍白光芒擺脫重力的少女。看見在月光下現身的她,刺進腦中的形象與其說是救世主……

  想到這裡時,上条的頭晃了一下。
  看起來就像中毒一樣,但並非如此。是更加單純的危機。
  (糟……糕……水蒸汽讓頭……)
  中暑。
  脫水症狀。
  一有所自覺,痛楚就從上条腦中猛烈地朝外膨脹。刺蝟頭少年無力抵抗,視野逐漸陷入黑暗。
  在最後的一瞬間,一個朦朧的畫面支配了上条當麻的意識。
  月光照耀下的少女。
  屠殺元素的破格戰力。
  但她給人的印象卻是——

  (……簡直就像……長了翅膀的……惡魔一樣啊……)

  然後,意識斷絕。
  就像按下電視的電源按鈕一樣。




  行間 二


  「喵~喵~」
  日照強烈的第十三學區,響起這樣的小女孩聲音。
  「好~熱~喔……」
  芙蕾梅亞•塞維倫,是有一頭波浪捲金色長髮與藍色眼睛的女孩。
  這學區的特徵,就是有許多小學。接近攝氏六十度的猛烈熱浪與神祕的存在「元素」。在兩者夾擊之下,第十三學區看似會首先毀滅,實則不然。穿著學校泳衣的芙蕾梅亞身上也沒有半點傷,只是將更衣時能拿來遮掩的大號浴巾泡進裝鹽水的桶子裡後,啪噠啪噠地搧著,想利用汽化熱讓周圍涼快一點。
  她轉向身旁的同班同學。
  「喵。杏美,說起來這樣真的會變涼快嗎?」
  「應……應該會呀。因為是教科書上寫的嘛。」
  綁兩條辮子的眼鏡女孩似乎很害羞,將浴巾當成斗篷把自己穿泳衣的身體全部包起來,同時這麼回答。儘管她的臉很紅,但這想來不是大熱浪害的。從皮膚與頭髮看來,似乎也沒有營養方面的問題。
  她們能活下來的理由主要有二。
  第一,問題發生沒多久,許多小學的師生就已迅速前往第十三學區的地標「博覽百科」避難。這個整合了動物園、水族館、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運動場、室內游泳池……及許多學術設施的地方,不僅占地廣大又是堅固的高層建築,更有大量儲備物資。尤其是水族館與室內泳池格外重要。有這兩項設施,使得大家不會輕易脫水。
  而第二點,則是有懷抱危機意識的人,在事情發生後沒多久立刻採取具體行動。當然,伴隨著足以在這趟危險路程中護衛大量人員的戰力。
  聊著「獅子明明是百獸之王卻會因為太熱中暑,牠們不是從非洲來的嗎?」而且只穿一條海灘褲的男生們從通道經過,讓害羞的杏美更用力地以浴巾將自己穿泳衣的身軀裹好。就在此時。
  「喵!」
  將濕浴巾當斗蓬披著的芙蕾梅亞望向窗外,注意到某件事。她跑下靜止的電扶梯,奔向出入口。
  這裡並未堆起障礙物之類的東西。
  開啟強化玻璃門入內的人,是她的朋友。
  「外面怎麼樣?沒事吧?」
  「嗯,沒問題。」
  開口回答的,是一名個子比芙蕾梅亞稍微高一點的女孩。不過從大人的角度來說,大概只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別吧。這位白色長髮的少女雖然穿著人家塞給她的泳衣,看上去卻沒有流多少汗。
  芙蘿蘭•克洛伊杜尼。
  根據學園都市的機密文件記載,她是有不死之身的少女。因此,不管是接近攝氏六十度的大熱浪還是猖狂的元素,對她而言都無所謂。單純以戰力來看自然不在話下,(雖然要對芙蕾梅亞她們保密)但是「要當多少次誘餌都沒問題」才是她最為強大之處。如果要將元素引離「博覽百科」,從周遭空無一人的小學與學生宿舍蒐集物資,沒有比她更可靠的人選。
  芙蘿蘭用手拍掉白色泳衣上的髒汙。
  每拍一下,都會有看似玻璃碎片的東西從那嬌小身軀的各個地方灑落。
  不用說,那是「某種東西」的碎片。
  「巡邏時解決了三隻。耶。」
  「喵。真好~我也想出去。」
  「芙蕾梅亞要用功念書才行。」
  「喵!說起來,妳明明也不能不念書呀!」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踩著靜止的電扶梯往上走。一隻圓滾滾的白雞正巧跑過通道。後面害羞的杏美則為了捉住這隻到處亂跑的雞焦頭爛額。最後雞跟在芙蘿蘭‧克洛伊杜尼的赤腳旁邊。這隻雞似乎本來就是她的旅伴(?)。
  少女以冰冷的目光瞄了白鳥一眼,同時開口說道。
  「這麼說來,我途中有看到獨角仙。白色的很大一隻。」
  「喵!牠也到外面去啦?說起來大家都太奸詐了!」
  「我解決了三隻,不過那傢伙是六隻。還有,牠好像在痛打蘭花螳螂或蟻蛛的時候,還嘀咕著什麼『真會找麻煩』。」
  「?」
 楼主| 发表于 2018-3-27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27 19:13 编辑

  第二章 千金同行的據點攻略 Tower_of_the_Crystal.


  1

  腦袋在搖晃。
  穿著游泳短褲的上条當麻,基於個人意願之外的理由躺在某處,但感覺不像是擔架。
  「唔……」
  他甩甩昏沉的頭。
  包含胸部、腹部在內的各個部位,都有股灼熱感。然而那既不是大熱浪的空氣,也不是像石窯一樣吸收了諸多熱能的柏油路或混凝土。經驗告訴他,這種濕滑又揮之不去的感覺是液體。在攝氏五十五度的地獄裡,光是用寶特瓶裝水放著,都會成為比洗澡水還高十度以上的熱水。
  想到這裡,意識的焦點迅速回歸現實。
  水?用上貴重的水?而且不是倒入口中,而是灑在身體上?
  「嗚……嗚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他驚慌失措,想把這些水甩掉,但是身體無法自由活動。
  知覺終於追上的世界,似乎是某處的屋頂,周圍依舊是深夜的黑暗。
  而且上条仰天躺著,坐在鄰近處的常盤台中學千金——御坂美琴則打量著上条的臉色。
  身穿競賽泳衣的她,一邊將兩公升寶特瓶的水倒在上条身上一邊說道:
  「哎……哎呀,不要亂動啦。話說回來,你們在那裡幹什麼啊?身上到處都是泥巴耶。」
  「御……御坂……咦,可是,那個,水……?」
  「嗯?」
  她可愛地歪頭。
  少女背後。
  具備鋼翼的惡魔般輪廓,就在那裡。看似戰車砲的東西,看似格林機槍的東西,看似雷射砲的東西,看似火焰噴射器的東西,看似鑿岩用鑽頭的東西……總而言之,看起來就像各式各樣想得到的兵器都插在傘架上一樣。美琴雖然應該是為了對抗酷暑而穿上泳衣,但就連那隻握住寶特瓶的手,也有裝甲從指尖覆蓋至手肘。纏著柔軟上臂與大腿的纜線,大概是控制用的吧。
  上条已經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那……那是,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
  「啊,我還沒讓你看過這個版本嗎?」
  就在她隨口回答之後。
  在深夜的黑暗裡,有光點閃爍。和路燈或手電筒不太一樣。大概就跟煙火類似,是那種用火烤金屬薄膜產生的藍色光芒。看見這一幕的美琴將寶特瓶放到旁邊,以帶著裝甲的手撥起汗濕的瀏海。
  「哎呀呀,稍微等一下喔。」
  她才剛說完。

  轟————!
  構成翅膀的羽毛之一——也就是戰車砲,發出可怕的爆炸聲。

  太過強烈的衝擊,讓勉力起身到一半的上条,又一次摔倒在屋頂上。
  劃出橘色軌跡的砲彈,就像棒球的長傳那般先高高射出,在夜空中描繪一道弧線,然後落向漆黑建築群的空隙。
  閃光,以及慢了一步的巨響。
  這種宛如落雷的現象,想來意味著命中與爆炸。
  內部應該是裝填火藥的照明彈,這次亮起綠色光芒。
  「命中確認,擊破完畢。」
  美琴確認光點的顏色後,以比哼歌還輕快的口氣說道。
  「抱歉嘍。雖然基本上沒有強制性,但在有人請求支援的時候,我還是希望能盡量幫忙打倒元素。儘管我也很想知道初春、佐天等人是否平安無事,但終究沒那麼容易找到她們。所以基於『保護認識的人』這個理由,我正盡可能地將這一帶的元素徹底排除。呃,怪了,我剛剛講到哪裡?」
  「……」
  上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儘管還不曉得御坂美琴穿戴在身上的東西是什麼,但居然會相差到這種程度?學園都市僅有七人的超能力者,排名第三的超電磁砲。有她在居然會讓世界改變這麼多?
  自己和同學別說打倒元素,就連遭遇元素都會感到害怕,只能用架設好的纜繩在屋頂與屋頂之間不斷死亡滑行,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想問她的事有好多好多。
  上条運轉昏沉的腦袋,勉強驅策手腳撐起上半身,這麼詢問:
  「……其他……人呢?像是吹寄和藍髮耳環他們怎麼樣了……?」
  「我說啊,突然聽到陌生的名字而且還是暱稱,你覺得我能給你『喔,他們啊』這樣的回答嗎?那些人到底是誰啊?」
  「我的同班同學。我們在水道局用地上遭到元素襲擊……!」
  「嗯~」
  美琴就像在播放雜學猜謎節目的電視機前面一樣,悠哉地歪著頭。
  「光聽你這樣說,還是不太清楚耶。只不過,這一帶的元素已經全滅,應該沒什麼面臨生命危險的理由吧?一般來說,應該會回到自己的據點才是。」
  儘管裡面自然而然地混了些不得了的話,但她想必沒有說謊。
  回想一下當時的景象。一直線貫穿夜空的鋼翼惡魔,以及有如銅牆鐵壁般帶來絕望的元素在眼前化成蜂窩。
  如果是她就做得到。
  不是鹿死誰手未可知的一對一近身肉搏。而是單方面灑下無數砲彈,毫髮無傷贏得勝利的掃蕩戰。
  上条總算放下心來。
  吹寄與藍髮耳環帶著在水道局取得的淨水微生物泥巴,平安回到學校了。只要整座泳池的水都能當成飲用水,避難所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就會消失無蹤。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她們也不會牽扯進無意義的爭執,能夠堅守到問題解決。
  得救了。
  她們得救了。
  上条之所以待在這裡,他之所以被美琴帶來這裡,可以看成是同學們在那場混亂中留下上条離去。儘管如此,少年心中依舊沒湧出衝擊或憎恨之類的情緒。重要的是,情況正逐漸好轉。
  「啊,對了。得和他們聯絡才行……喂,御坂,這是哪裡的建築啊?妳知道我們學校在哪邊嗎?」
  「啊~你們學校?這個嘛,我途中有繞過去一下,但校舍不是已經塌了嗎?」
  上条的喉嚨瞬間一陣乾渴。
  彷彿有隻隱形的手抓住自己的心臟。
  在自己沉睡的期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元素大舉進攻嗎?留在校舍的大家沒事吧?種種念頭在他腦中打轉,不過——
  「障礙物也沒怎麼堆,停電就算了,連火光都看不見。你們真的守在那種地方?怎麼看都不覺得那裡有人耶。」
  「啊。」
  的確,上条都忘了這回事。
  由於「魔神」僧正把校舍毀了一半,所以上条他們學校的學生,全都去借用驚嚇兔那所學校的空教室。然而美琴不知道這點。兩人口中的「學校」分別指不同地方,少女完全誤會了。
  上条抓了抓頭。
  「總而言之,告訴我這裡是哪裡。我得回去通知他們自己沒事才行。」
  「很遺憾,做不到。」
  美琴乾脆地拒絕。
  「你的中暑症狀,比自己想的還要嚴重很多喔。順帶一提,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天曉得。早上四點左右嗎?」
  由於手機壞了,所以上条手邊沒有能確認時間的東西。之所以隨口這麼回答,則是因為出發前往水道局大約是在凌晨兩點左右。
  然而美琴搖搖頭。
  「已經過早上六點嘍。」
  「騙人的吧……我到底昏迷多久啊?」
  「那又不是你的錯。不過,你明白自己有多衰弱了吧?雖然我又讓你喝水又把濕毛巾放在你頭上,試了很多方法,但情況還是不太妙……這麼一來,儘管那邊是男賓止步,也只能把你帶去有專業設備的地方嘍。」
  「?」
  「換句話說,雖然我不曉得你原本躲在哪裡,但如果沒有能好好治療你的設備就否決。跟我來。要讓人家知道自己沒事,也得先讓自己沒事吧?」
  「可是……!」
  上条不由得想探出身子,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讓他頭暈目眩。
  他往前倒下,美琴則以帶有裝甲的雙手抓住上条的肩膀撐住他。
  美琴在他耳邊這麼說道:
  「更何況,考慮到我們正在進行的計畫,跟我走或許對你的同伴也是好事。到頭來或許能幫上他們的忙喔。」
  什麼?
  她在說什麼?
  上条大吃一驚,但美琴並未多說。身穿競賽泳衣的少女,攙扶著上条打量周圍。
  「……差不多要日出啦,那就先回去吧。長談等你身體恢復再說。」
  「咦,等——哇!」
  上条當麻發出愚蠢的驚呼。
  繞到少年背後的美琴,雙手從他的腋下伸出,就像要架住他一樣。或者該說,就像雲霄飛車的安全桿一樣。
  緊接著。

  飛起來了。
  擁有鋼翼的惡魔,展現自己的本領。

  一瞬之間。
  僅僅一瞬間,上条的視野就切換成類似搜尋引擎地圖應用程式或街景服務的東西。
  粗略估計,離地面少說也有個一兩百公尺。
  將「透過金屬纜繩在住商混合屋樓頂之間往來」稱做「高處」會讓人覺得愚蠢的尺度。
  「感覺如何?」
  御坂美琴讓腰間帶有弧度的噴射器噴出藍白色火焰,同時這麼問道。
  因此,上条也維持著被她架住,雙腳在半空中晃著的姿勢坦率回答:
  「……打從剛才開始女孩子的氣味就一直很濃,還有後腦杓那股又軟又有彈性的觸感讓人很在意。原來如此,妳是穿泳衣對吧?」
  「————?」
  「不要晃啦御坂!還有妳如果放手我就要倒栽蔥摔下去啦——!」
  「不……不……不要把我講得像個穿著泳裝在街上亂晃的變態!你還不是輸給高溫了!」
  氣候還是一樣悶熱。從夜空俯瞰可見的街景也依舊黑暗。失去電力讓城市的機能停擺。另一方面,各地還是有些不安定的光源晃動。如果不是「火」的元素,代表那是人類點起的火光。
  還沒完蛋。
  而且,光點的數量意外地多。堆障礙物抵抗大熱浪與元素的不是只有上条等人——此刻他終於實際感受到這點。
  淚腺不由得瀕臨失守。
  就像在陌生街道迷路許久的孩子,終於找到母親一樣。
  各地多出藍色的光點。
  「堵住耳朵張開嘴巴。會有點吵喔。」
  美琴輕聲說完,操縱鋼翼的惡魔便改變軌道。
  惡魔沿著將藍色光點連接而成的鋸齒狀路線前進,讓背後的機械臂蠕動,朝地面砸下大量砲彈與光束。
  只要任何一發歪掉就可能引發大慘劇。
  但美琴絕對不會射偏。她精準地貫穿建築間隙,只消滅那些在地上大搖大擺的元素。
  出現藍色光點的場所,先後追加綠色光點。
  命中確認,擊破完畢。
  「搞定。」
  「那邊閃閃發光的是什麼?地面上有個像手電筒的光亮耶。」
  「那是螢光燈。可能是垃圾場?」
  「路燈……應該不是吧?不去看一下嗎?」
  「放心,只要不是會不穩定晃動的手持照明裝置,幾乎可以保證沒人……怪了,難道你沒發現?不過嘛,最近也有因為節約能源還什麼而換成LED的就是了。」
  「?」
  顯得若無其事的美琴,令上条一臉驚訝。
  腳下的光雖然也讓人在意,但有個更加根本的疑問。
  (這場大熱浪,不是造成手機之類的電子器材大量掛點嗎?御坂背上的那個,到底是怎麼動的啊?)
  因為她是優秀的發電能力者?
  上条認為應該沒有那麼單純。
  倒不如說——
  (……真要說起來,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啊……?)
  他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裡滿是疑問。
  只為了「將上条身上的泥巴洗掉」,就毫不吝惜地使用那麼多貴重的水,這點也和少年的常識大相徑庭。
  至於眼前的問題則是——
  「到頭來究竟要去哪裡啊?」
  「那還用說嗎,就是我們的基地呀。」
  從後抱住上条的美琴,將這樣的答案送進他耳裡。
  「常盤台中學。」


  2

  第七學區裡,有個擠了五所名門千金學校的特別區域。
  人稱「學舍之園」。
  常盤台中學……應該說這整片由五校共有的土地,就是她們堅守的城池。這裡禁止閒雜人等入內,所以外側圍有高牆。只要在出入口堆障礙物,再沿著固定間隔建造瞭望台,要塞化工程就宣告完畢。
  當然,監視人員由身為高等級能力者的眾千金小姐輪流擔任。
  一旦元素接近,她們就會迎擊。如果這樣還是不敵,想來就會呼叫在空中自由飛舞的鋼翼惡魔吧。
  美琴起降似乎不需要跑道,她在空中降低兩個推進器的輸出功率以減速後,就像直升機一樣直接降落在學校操場。
  ……實際上,上条曾(因為土御門元春的詭計)被丟進「學舍之園」,但常盤台中學則是貨真價實的初次造訪。與其說是校舍,不如說是白色宅邸;可能是外頭的「學舍之園」整個防禦工事化的關係,這裡的門窗都沒堵住。像這樣兩相比較,便凸顯出上条等人過的生活有多原始。
  而最令人驚訝的是——
  「……那是怎麼回事?」
  「?」
  腳剛踩到操場的地面,上条的身子就晃了一下。
  不只是因為中暑。
  操場的土壤乾燥裂開——但這種景象只持續到途中。因為有妝點校舍周邊步道的花壇。而且裡面隨風搖擺的並非乾枯雜草。
  上午六點已過。
  正是日出的時候。
  就在困惑的上条眼前,遠方射來的光亮開始照亮整片景色,替一片黑的夜晚加上色彩。白色宅邸、妝點步道的花壇也一樣。接受朝陽照耀的花壇,鑲有紅、黃、藍等各式各樣的色彩。
  「騙人的吧……沒枯?難道在這種大熱浪之中,妳們一直替花壇澆水?」
  不僅如此。
  在花壇隊列交錯之處,有一樣反射陽光後熠熠生輝的東西。
  從樸素噴水池垂直飛出的水柱。
  「居然……有這種事……」
  「有那麼不可思議嗎?既然有許多能力者,偵測地下水脈這點小事當然做得到吧?」
  「……」
  「我不知道你原先待的地方是什麼水準。」
  看見上条震驚得說不出話,美琴無奈地嘆口氣。
  「不過,水並不是『只』為了喝而存在。乍看之下或許會覺得奢侈,可是,精神衛生也得注重。長期來看這樣反而比較省,因為人類如果不做好壓力管理,就會讓欲求不斷簡化。換言之原先靠興趣和娛樂抒發的壓力,會改成以進食和睡眠排解。你有沒有暴飲暴食的經驗?如果讓『為了活下去而喝水』和『為了逃避壓力而灌水』兩者混淆,可就完蛋嘍。」
  這不正是上条棲身那所學校的寫照嗎?
  比任何人都渴望水,並且努力節約用水……實際上,滿腦子只有水。根本沒有考慮其他事的餘地。
  那樣是作繭自縛嗎?
  是不是反而加快了水的消耗速度,引發大家的焦慮,萌生對立的可能性?
  上条不由得這麼咕噥。
  「……真是吃力不討好啊。」
  「看樣子你們那裡情況真的很糟。等你身體狀況恢復後,告訴我詳情。如果不趕快過去幫忙,缺水、元素、內訌——根本不曉得會因為什麼理由開始瓦解。」
  不知是這裡也同樣輪班監視,或者單純千金小姐起得早。一看見降落在操場的兩人,女學生就從白色宅邸聚集過來。她們身上並非各自的私人衣物,而是和美琴同樣款式的競賽泳衣,想必是學校指定款吧。光是這樣,就看得出這裡與上条待的學校在「氣質」方面有所不同。
  這裡並非聚集了散兵游勇的避難所,還維持著統一的學校色彩。
  她們還有這麼做的餘地。
  聚集而來的泳衣少女,在對御坂美琴露出微笑的同時,也以感覺時間流動不太一樣的悠哉口吻攀談。
  「歡迎回來,御坂同學。」
  「妳應該累了吧?空中支援辛苦了。」
  「來,請把裝備交給我們。」
  說著,她們便將手伸向美琴四肢的裝甲與背後那一整面的兵器。可能是自己一個人不方便穿脫吧,穿著競賽泳衣的第三名任憑少女們擺布。
  她一臉尷尬地讓人卸除背上的裝甲,並且對上条說道。
  「這就像個新的社團活動。我請她們幫忙準備一個倉庫,將組裝好的機體寄放在那裡。如果只是整備,靠她們還勉強應付得了。」
  「……哇~到處都是穿泳裝的女生。壓力好大……」
  「聽人家說話啦笨蛋!在這種危急的狀況下,你還真是悠哉耶!」
  千金小姐的瀏海迸出藍白色火光,同時還帶有電車高壓電線斷掉般的凶惡霹啪聲。
  「話說回來……」
  其他人順著話題的矛頭看去,這才將注意力集中到上条那邊。
  有個異物混入了「男賓止步」的千金學校。
  「……這位男性,究竟是什麼人呀?」
  「男性?」
  「哎呀!仔細一看是名男性呢!」
  「這就是期盼已久的……!」
  釀成一股不小的騷動。而且,裡面好像混了一個沒有自覺的隱性騷貨。
  「姊……姊姊?」
  這時,一名少女撥開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好奇而擠成一團的人群站出來。她將褐色長髮綁成雙馬尾,和大家一樣穿著競賽泳衣,大腿則綁著看似皮帶的物體。儘管少女滿身大汗,雙馬尾的髮尾又有兩三根飄起,但最值得注意的還是那對眼睛。她彷彿看見什麼難以置信的景象,眼睛睜得大大的。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麼會為為為什麼姊姊會和那種爛掉的類人猿待在一起這到底怎麼回事妳是去哪裡撿回來的這怎麼可以快把牠放回原來的地方!」
  「黑……黑子,妳先冷靜下來,這件事說來話長……」
  美琴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就在白井黑子背後。
  另外有一名少女自然地融入圈子,卻散發出獨特的存在感。她有一頭蜂蜜色長髮,加上不像是中學生的成熟曲線,以塑膠背帶將名牌包包斜揹在競賽泳衣上頭。這人是常盤台中學的超能力者,與王牌御坂美琴成對的女王。
  食蜂操祈。
  她戴著白色長手套的手裡,把玩著某種細長物體。
  電視機遙控器。
  用來對個人能力「心理掌握」進行自我管理的「記號」。
  她以帶有溫和笑意的眼神,說出無聲的話語。
  遙控器抵著哇哇大鬧的白井黑子後腦杓。意思是如果不趕快平息下來,就要用「這個」解決問題。
  「……」
  美琴不由得縮了一下,緊接著白井黑子背後的食蜂朝黑子耳邊吹氣似的這麼呢喃。
  「(……只要將那位成為大家話題力焦點的男性交給我,心愛的姊姊可以隨妳高興喔。這筆交易應該對兩邊來說都不壞吧?)」
  「呼……呼喔喔喔喔喔喔喔!能……能夠讓姊姊遠離類人猿還有同族,讓她屬於我的難得機會————!」
  「妳到底對熱昏腦袋的學妹講了什麼啊食蜂————————!話說回來,等等,太近了……哇~好多汗!」
  由於腰部承受了挾帶謎一般轉體三圈半的猛烈衝撞,使得御坂美琴和白井黑子兩人一路滾出人群。千金學校這種創新過頭的交流方式讓上条當場傻眼,但他很快又一陣頭暈目眩。
  儘管經過美琴一番照料,但身體狀況要說萬全還很難。
  一旦少了美琴攙扶,他大概連長時間支撐自己體重都做不到吧。
  然而,就在上条即將倒下時,另一名少女悄悄地靠過來。
  一頭蜂蜜金長髮還揹著名牌包包的競賽泳衣少女。
  「嘿嘿。抓~到你嘍☆」
  「……?」
  這人是誰啊?上条皺起眉頭。
  似乎很熟悉,又好像完全不認識。是因為中暑讓腦袋無法正常運轉?還是單純因為她和美琴同樣穿競賽泳衣,所以顯得似曾相識?儘管不曉得腦中線路是怎麼接的,不過少女近在眼前的笑容,讓上条這麼認為——
  像小孩子一樣的純真笑容。
  令人感到懷念。

  「啊,反正你應該不記得,所以不需要在意。」
  金髮少女收起看似不經意流露的笑容,這麼說道。
  「可是啊,看臉色就能大致明白。儘管有很多事想問,不過就等你身體力恢復再說嘍。呵呵,讓成長後的大姊姊帶你去保健室。」
  少女拉起上条的手臂放到自己肩上。秀髮散發一陣甜香,滾燙肌膚的熱度傳來。然而,沒有時間讓人小鹿亂撞。因為上条差點把攙扶自己的金髮少女壓垮。
  看樣子她似乎沒什麼力氣。
  「哎呀!」
  「女王。」
  一旁有個像跟班的……怎麼回事?有個留著豪爽長捲髮的少女想幫忙,食蜂卻用空出來的手制止對方。
  「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可是——」
  「拜託……讓我來好嗎?」
  口氣雖然平靜,卻不可思議地有股力量。
  長捲髮少女並未堅持,轉為帶開聚集在周邊的千金小姐。
  「我知道這是在耍任性,不過,如果不讓人看看我跟當時的不同,會影響我的自尊力。」
  「?」
  上条雖然感到納悶,卻無暇出聲詢問。
  聽似大車輪輾過小石頭的「嘎啦嘎啦嘎啦」聲響起。一看之下,他便發現有人拉著與千金小姐不相稱的木製台車。
  上条正打算讓路給對方過,卻在此時心臟一緊。
  和既存動植物類似的構造。
  質感有如半透明玻璃的物體。

  換言之就是元素。
  少女們就像在資源回收一樣,俐落地搬運那可說是天敵的存在。

  那應該是一階,全長約三公尺。但由於已遭擊破,所以沒有胸部正中央那團像人類魂魄的核心,更以關節為單位拆得七零八落。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牠已經無法動彈。
  在台車前後推拉的千金小姐,笑著以毫無緊張感的語調向金髮少女搭話。
  「這些該怎麼處理才好呢?」
  「嗯~和平常一樣送去體育館。唉,我也知道御坂同學的維修廠(機庫)優先,可是差不多也該把臨時力弄出來的實驗室換成像樣點的嘍。」
  「……話又說回來,那一位……難……難道就是傳說中叫做男性的生物……?」
  「這個可不會送去實驗室喔☆」
  對於千金小姐來說,闖進校內的男生似乎比神祕的元素更讓她們在意。換句話說,後者的優先順序僅此而已。對她們而言,元素並非絕對的敵人,不過是讓她們打倒後進行分析的對象罷了。
  (……這就是「能力」。)
  上条重新思索起來。
  (光是將高階能力湊到某種程度,就會讓世界看起來相差這麼多……?)
  視野倏地搖晃。
  明明身在清晨的操場,光線卻像快熄滅的螢光燈一般不自然地閃爍。
  糟糕,他心想。
  某種東西,消失了。支柱,沒了。就這樣,掉下去了。
  就在崩潰的前一刻。
  「不需要在意。」
  儘管自己什麼也沒說,卻有人輕輕送上一句話。
  那個費盡千辛萬苦撐住上条的神祕金髮少女。
  「的確,做事講求天分。然而,『沒有天分』當不成不能挑戰的理由。這點你自己很清楚吧?」
  「……?」
  上条再度思索。
  這個女孩子到底是誰?無論怎麼想,都不覺得彼此之間親近到能讓她把自己看得這麼透徹,可是……
  「如果你有挑戰的意願,不管幾次,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奉陪。」
  她有些寂寞地嘆口氣。
  然後,貼著上条的金髮少女,帶著開朗的笑容這麼說道。
  「反正你不可能記得。即使如此,這也當不成不能挑戰的理由喔☆」


  3

  不小心睡著了。
  「……………………………………………………………………………………………………………………………………………………………………………………………………………………………………………………………………………………………………………………………………」
  瀰漫著消毒水味的保健室裡,從床上坐起身的上条當麻就這麼僵在原地。
  即使用雙手遮臉也推翻不了事實。
  太陽早已高高升起。差不多中午了吧。
  得快點告訴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自己還活著,還有藍髮耳環和吹寄制理的安危,有沒有把淨水微生物泥巴帶回去解決飲用水問題等等,很多事非得確認不可。可是身體非常倦怠。雖說空調畢竟還是沒復活,這間保健室也悶熱得讓人難受,卻有個惡魔道具埋伏在此。
  「可……可惡……居然讓區區水枕徹底奪走上条先生的靈魂。自己真是小家子氣,讓我覺得有點想死!可是這樣犯規吧該死的啊——————————!」
  順帶一提裡面並非單純的水,似乎還仰仗了某種化學藥品的力量。即使不用冰箱,枕頭依舊持續散發冰鎮飲料那種程度的涼意,還有種類似薄荷的氣味。
  坐在一旁圓凳上的蜂蜜色秀髮少女,翹著她修長的雙腿,將裝有同樣液體的撈金魚塑膠袋按在上条額前輕輕地笑。
  「人心這種東西,設計得難以抵抗原始慾望,所以沒什麼好丟臉的。應該說,你之前似乎相當疲倦呢。」
  「屈服啦!我屈服於自己的慾望啦!嗚哇——!」
  上条有種遭到玷汙的感覺,可是自己雖然睡了這麼久,卻不會慌張地想彌補,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根據美琴所言,水道局附近的元素暫時算是全滅,如果不在那裡待太久,應該不用擔心藍髮耳環和吹寄制理他們出事。只要他們將淨水微生物泥巴帶回去,就能解決飲水問題,兩校同學之間惡化的關係也能修復。
  儘管尚未確定同伴安危讓他懸著一顆心,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有了「乾脆盡可能多蒐集一些情報帶回去」的念頭。
  「……我有些事想問。」
  「雖然不知道究竟能記住多少這點讓人很害怕,但以我的角度而言,則會告訴你儘管問。不過嘛,也希望你之後拿一樣的問題去問御坂同學『補洞』就是了。」
  「?」
  「不懂也無妨。總之我只是告訴你,要多找幾個消息來源。這樣才能獲得有正確力的情報對吧?」
  「嗯,考慮很周詳呢。最近的中學生都這麼冷靜嗎?呃,該說妳和御坂的差異很大嗎?感覺就像個大姊姊一樣。」
  「噗。」
  這時,也不曉得是什麼觸動了心弦,表現成熟的少女突然笑出聲來。
  「噗哈……嗚呼呼哈哈哈哈哈~!沒錯沒錯沒錯,你這樣就對了。我和那個時候不一樣,不會再讓你說什麼『這種平凡的胸部沒資格提供大姊姊支援』之類的話!」
  「?」
  (……到……到底是哪個混蛋這麼挑食啊,居然敢毫不客氣地對這麼受上天眷顧的女孩子大聲說『平凡』。總之這種傢伙該下地獄!)
  儘管上条沒辦法理解對方到底在說什麼,目光卻還是自然而然地順勢看向金髮少女的豐胸。
  另一方面,也不知道是在意酷暑,還是清楚掌握住上条的目光,身穿競賽泳衣的少女將原先抵著別人額頭的水袋,塞進泳衣的胸口。
  看見上条當場愣住的模樣,她就像要逗弄對方似的改變笑容的性質,將雙手往上伸並挺起胸部,讓那對很有份量的山峰更加高聳。
  「大的容易悶出汗呢。男生是不是不懂這種煩惱呀?」
  「話……話說回來啊!」
  「啊……啊!今天總算報了當初被瞧不起的仇……!真是幸福的復仇啊。」
  她拚命控制忍不住要揚起的嘴角,同時上半身不規則地顫抖。
  「呼。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永遠這樣下去,不過終究是沒辦法呢。」
  「……妳知道御坂的『那個』是什麼嗎?」
  上条的學校和常盤台中學雖然在許多方面有落差,但最大的差異還是在「那個」上頭。美琴操縱的神祕飛行機械。感覺光是有那個東西存在,就足以讓這裡的千金小姐從「元素帶來的死亡恐懼」中得到解放,能夠把注意力放在熱浪上。
  「天曉得,我可不知道喔。」
  然而,對於理應是生存關鍵的「那個」,金髮少女卻乾脆地這麼表示。
  不知道。
  「雖然大熱浪和元素是突如其來,但御坂同學的那個一樣來得莫名其妙。我原本還想,向來當獨行俠的她怎麼會突然申請新社團,原來是利用分配到的空間埋首於擺弄機器……」
  「先等一下。」
  上条忍不住打斷。
  「……不是因為元素出現,她才不得已組裝那個對抗嗎?」
  如果是這樣,御坂美琴在原本和平的世界建構那種戰力,究竟想做什麼?
  在到處都是喪屍的城鎮裡,如果有手槍的飆車族挺身而出,想來會讓人覺得很可靠吧。然而疑問必然會產生。那把手槍是哪來的?保有手槍的理由又是什麼?
  泳衣少女自雄偉的雙峰之間重新掏出水袋,改為挾在腋下並說道。
  「所~以~啊~我就說我不知道了吧?不過嘛,我不認為御坂同學會和元素聯手演戲,何況現在又是必須用盡一切手段的局面,所以就睜隻眼閉隻眼嘍。」
  金髮少女用空出來的手將電視遙控器當成接力棒把玩,同時傻眼地說下去。
  「如果我的『心理掌握』能支配那些元素就簡單了,不過看來還是靠十足野蠻力的物理攻擊比較適合呢。也因此我變成負責後方支援,或者說被迫當上監視委員長,避免以學校為單位的小型組織出問題啦。反正我也不想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去外面亂跑,所以倒也無妨。」
  「似乎只要有人請求支援,御坂就會出手轟炸耶。她到底能應付多大的範圍啊?」
  「這我也不清楚。總而言之,感覺大概是『學舍之園』所在的第七學區南部一帶吧。不過御坂同學也需要進食和睡眠,到頭來終究脫不了義工的範圍。畢竟她沒辦法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地消滅元素。」
  目前,同樣位於第七學區南部的上条他們學校,始終處在元素的威脅之下。然而,就連有如地獄一般的這幾天,也都還在別人的庇護範圍內。如果美琴並未斷斷續續地削減元素數量,或許怪物洪流會淹沒整座校舍。儘管這種可能性光是想像就讓人毛骨悚然,上条卻從這裡聯想到另一件事。
  「……這麼說來,妳們有回收打倒的元素對吧?那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啊?」
  「該說是『解剖』,還是『分解』呢……」
  泳衣少女神色自若卻語出驚人。
  「主要目的像是藉由了解對方的身體構造調查弱點,或者從感覺器官的有無找出牠們的溝通方法。好比說,調查喉嚨找出發聲的音域之後,說不定能放出類似的音波讓牠們混亂,大概就像這樣。」
  「……」
  層次不同。
  並非從屋頂丟磚塊,趁對方遭受驚嚇時靠著有幻想殺手的右手賭命衝鋒……這種程度的水準。這裡——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還保有身為人類的理性。
  「不過從還在收集屍體這點可以明白,這條路研究頂多只能算走到一半。要調查生態,果然還是需要活生生的樣本。不過,我們畢竟想不到有什麼能安全關住那些元素的牢籠。」
  金髮少女將冰涼的水袋放上大腿,然後滑向膝窩。
  「如果御坂同學不要閉著眼睛全部擊破,而會像賞鳥那樣從遠方仔~細觀察就好。從她的角度來看,即使不明白詳細的生態,也能將元素一個不留地收拾掉,所以不奉陪這種麻煩的情報共享。」
  「……真是不簡單呢。」
  「會嗎?」
  金髮少女的口氣似乎不是謙虛,而是實話實說。
  「……就我的角度看來,即使竭盡有限的資材與人才精打細算依舊會讓情況逐漸惡化,卻還是沒放棄希望頑抗至今的你們,才真的不簡單。因為,我們是『做得到』才去『做』。若問失去一切從零開始還爬不爬得上來,這可就非~常難說嘍。」
  「沒那麼了不起啦。」
  上条也老實地回答。
  因為,在大熱浪與元素挾擊下持續消耗的上条等人,幾乎已經一隻腳踏上盜賊路。為了取得水,為了取得淨水微生物,他們已經多次沒徵得許可就摸進建築;更何況,如果在這種時候遇到他校學生又該怎麼辦?靠交涉和平解決?還是留住自己那一份把剩下的讓出去?……哪有可能。在那麼緊繃的狀況下,上条想必會握起拳頭。這麼一來就真的會跨過最後那條線。
  儘管如此,金髮少女依舊輕笑著這麼說道。
  「……然而就算是這樣,你依舊沒跨過最後那條線。不是嗎?」
  「……」
  「呵呵,所以才說你們很堅強。你們並不是笨到沒想過這種事,假設的情境要多少你們都舉得出來。可是,你們沒有做。無論自己的處境多麼艱困,在現實中依舊堅守底線。即使會對自己不利,也會將這些不利吞下去。這一點值得尊敬,毋庸置疑。畢竟『只是』因為做得到才去做的我們,沒辦法保證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原本以為自己不如對方。覺得自己太原始、不像人類,甚至可恥。
  然而,上条是不是可以這麼想呢?
  和大家一起竭盡全力活下去的這幾天,其實也能引以為傲。
  「當然可以。因為光是『活著』,就已經難能可貴了。」
  金髮少女盯著他的臉這麼說道。
  唯有這句話,語氣堅定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成功活到今天的你們,努力應該得到回報喔。放心,之後就交給大姊姊們☆這場騷動再過幾天就能收拾。」
  「收……?」
  上条一臉呆滯,只是重複對方說的話。
  數秒過後,他抓住金髮少女的雙肩。
  「哇!」
  「妳說收拾,意思是這個讓人束手無策的問題,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嗎!」
  「太太太太太近了太近了!可……可是感覺不壞……話又說回來不能把自己看得這麼廉價食蜂操祈,不要因為情況理想就欣然接受,妳要努力表現得冷靜一點啦!」
  「!」
  上条被推回床上。
  在圓凳上重新坐好的金髮少女清清喉嚨,紅著臉這麼說下去:
  「是……是不是有點興奮過度啦?嚴格說來,現在我們面臨兩個問題。大熱浪和元素。」
  「啊,嗯……」
  「老實說,大熱浪雖然很難對付,但是元素就另當別論。或許不用多久,就能將牠們徹底消滅。不是零星削減數量,而是真的滅絕牠們——是這個意思喲?」


  4

  到上条能自己站穩走路為止,應該用掉不少水才對——在布滿障礙物的陰暗校舍內,價值匹敵純金的水。
  「……呼。」
  看見上条在保健室裡喘口氣的樣子,競賽泳衣金髮少女傻眼地嘆息。
  「你這個人真的需要人家盯著耶。那明明是給病人的水,病人自己卻不喝,一有機會就想把水藏起來。」
  「沒……沒有啦,那個……有很多原因。」
  只是躺在床上的自己,可以痛快地喝人家搬來的水嗎?他不禁有這種感覺。儘管上条的學校那邊,應該已經開始用淨水微生物把泳池水變成飲水,但具體來說究竟要等多久才會變乾淨、是否真能證明推論等等,未知的部分還很多。即使曉得現在必須盡量讓自己恢復,看見寶特瓶裡的水,依舊讓他忍不住想留下來、存起來,拿去和大家分享。
  「……真的是值得尊敬呢。」
  「?」
  少女微微瞇眼,輕聲嘀咕。上条始終弄不清楚她話中真正的含意。
  無論如何,既然身體已經能動,就不方便一直占用保健室的床。畢竟雖然沒有上条他們學校那麼嚴重,但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還是有可能突然中暑或受傷。
  「如果想多了解有關討伐元素的事,可以去問問御坂同學。不過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樣就是了。」
  「問御坂?」
  「如你所見,『外勤』完全是她的管轄範圍。因為這樣,我的領袖力被搶走不少喔。」
  金髮少女揮揮手。
  「更何況,如果霸占太久,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謠言。為這種事動用能力未免太愚蠢,你就適度地替大家排解一下壓力吧……『適度』喔。」
  不知為何她特別強調。
  上条告別金髮少女後離開保健室,來到走廊。御坂美琴到底在哪裡呢?他試著向附近穿著泳衣的千金小姐攀談,對方隨即小聲地慘叫並走開;話雖如此,環顧周圍卻能看見有人躲在柱子後面偷瞄。這到底是歡迎還是排斥,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沒頭沒腦地到處亂轉後,他終於抵達一個看起來很像目的地的設施。
  白色宅邸外頭的另一棟建築。
  應該是社團大樓……或類似的地方吧?
  相較於整體氣氛一致的西洋建築,這座顯得像機場倉庫,充滿現代設計感的方形建築,占據了用地一角。面積約有四間普通教室那麼大。
  那個不知道是誰而且想不起長相的少女,似乎說過「已經申請成立社團」之類的事。
  一份文件能讓人在校內準備這麼大的地方,果然貴族學校就是與眾不同。
  在彷彿將整面牆滑開的業務用巨大出入口旁,有一道讓人進出的小門。上条姑且先敲了敲門,然後才一探究竟。
  無數大大小小的兵器,占滿了這個寬敞空間的地板。
  戰車砲、雷射砲、火焰噴射器、格林機槍、對特殊鋼用大型鍊鋸、反戰壕用鑽頭、空對空飛彈櫃、精密導引航空炸彈、重金屬分解式電漿砲、電磁波燒夷兵器、超高頻音響砲、電熱熔刀,以及要塞攻略用大口徑電磁砲……
  上条不是次世代兵器愛好者。說穿了,他只看到狀似鋼鐵外殼和內臟組合而成的物體,並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之所以能一一列舉,則是因為地板上就像調查犯罪現場一樣擺著塑膠名牌。
  「咦?你已經可以活動了嗎?」
  「御坂。」
  競賽泳衣少女佇立在兵器山的中心。
  「妳果然穿泳衣啊。」
  「囉……囉唆!又又又又不是只有我!」
  滿臉通紅的她拿著工具,和裝在背後那個要連結各式武器又要直接與嬌軀相接的基幹零件搏鬥著。
  為什麼自己只對御坂的泳衣這麼在意呢?上条感到納悶。
  或許是因為重裝備與泳衣之間的防禦力落差太大。不過嘛,當然在這種大熱浪裡,全身裹著厚重裝甲必然會熱昏頭,所以這也算是種適者生存的結果。
  「……話又說回來,那是什麼啊?」
  「A.A.A.。由來我也不曉得,但你之前應該見過一次才對。這是我自己試著調整過的改良版。說是這麼說,不過我實在不覺得能夠連『內部』也重現。黑盒子也是仿製的。」
  「?」
  之前?上条皺起眉頭。
  相對地,少女則追加了一個名字。
  「木原唯一。」
  「……」
  他總算想起來是怎麼回事。在大熱浪與元素徹底覆蓋學園都市之前,上条曾經與叫這個名字的科學家一戰。不,當時是慘敗,應該說多虧了神祕的一擊插手,他才勉強活下來。
  當時出手的人,是御坂美琴?
  而且是借用「這種東西」的力量……?
  「我似乎聽到什麼『把元素趕出學園都市』之類的,妳知道詳情嗎?」
  「喔,『水晶之塔』的事吧。」
  「嗯?」
  「就和你看到的一樣,我能在空中自由飛行到處觀察,所以對於『外面』的狀況比其他人更了解。」
  御坂美琴邊擦拭額前的汗邊說道。
  「然後呢,雖然街上到處都是元素,不過你覺得牠們是從哪裡來,怎麼來的?」
  「誰知道啊。真要說起來,我就連那是生物還是機械都搞不清楚。」
  「嗯,一般來說都是這樣吧。順帶一提,那玩意兒似乎不是機械,比較像生物。」
  「生物……?那牠們會在土裡或水裡產卵嗎?」
  上条曾見過元素從地鐵階梯與道路下方的下水道冒出來,一想到這裡就讓他毛骨悚然。難道說神祕的巨大蟲卵在這座城市的地下堆積如山?
  然而,美琴搖搖頭。
  「不是不是。牠們啊,是從另一邊過來的喔。」
  即使聽他這麼說,上条依舊無法理解。
  因為美琴的食指指向正上方。然後她這麼說道:
  「這可不是開玩笑。我在夜間警戒飛行途中,看見橘色的光之雨。牠們是悄悄像流星一樣從空中掉下來的喔。」
  「……真的假的啊。」
  「千真萬確。至於是從外太空飛來,還是在地球出生後上太空再掉回來,這部分我就不曉得了。」
  事情變得非常誇張。
  之前上条等人一直是堵住校舍門窗來防禦,更為了與在地表徘徊的元素保持距離,盡可能沿著屋頂移動。然而,這麼做的安全性不過是在紙上畫大餅。因為機率儘管如落雷或隕石直擊一樣低,但無論是待在屋頂或是障礙物後方,元素突然掉到頭上的可能性也不是零。「只」進行平面性的防禦毫無意義。
  假如美琴那身超高火力的防空迎擊系統能產生監視效果,或許又另當別論。
  美琴本人也傻眼地嘆口氣。
  「所以呢,如果像雨滴一樣無止盡地掉下來,要全滅牠們或許就像在作白日夢,但其實還是有一個似乎能奏效的應對方法。」
  「那是?」
  「元素要從宇宙掉下來,其實沒那麼簡單。一旦進入大氣層的角度有少許偏移,就會彈到外頭或燃燒殆盡;真要說起來,如果地表沒有引導系統,要在這麼廣闊的地球上持續瞄準東京西部的學園都市也相當困難。」
  「先等一下。這也就是說……」
  「對。某種用來引導宇宙中那些元素的東西,建在這座學園都市的正中央——就是斷斷續續朝天空發送光訊號的『水晶之塔』。」


  5

  時間大約介於午後到黃昏之間。
  御坂美琴和食蜂操祈都待在餐廳。
  實際上,坐在圓桌對面的那個刺蝟頭少年——上条當麻顯得十分尷尬。
  「……真要說起來啊。」
  雖然相鄰而坐,卻感覺與身旁那人關係不太融洽的競賽泳衣金髮少女開口。她拄著臉,不高興地表示:
  「明明給妳那麼多時間,居然還~沒解釋清楚?御坂同學,原來妳那麼不會說話呀?」
  「囉……囉唆。只是講解前提多花了點時間而已啦。」
  「要是由我來說明他會忘記,所以拜託妳振作一點。」
  她們待在這裡的原因很單純。首先,在維修廠講解時,上条的肚子叫了。御坂美琴拉著他到餐廳要找東西給他吃,碰上優雅地享受冰紅茶的金髮少女。大致上是這種感覺。
  「……就連水都是高級品了,在這裡居然還能泡茶啊……?」
  「一半是安全措施留下的影響嘍。即使明白沒有煮沸的必要,還是下意識地把它弄成茶的形式了。」
  這樣合不合理實在很難判斷。
  「我不確定學園都市裡究竟有幾座『水晶之塔』。可是,體積那麼巨大卻無法輕易發現,代表數量應該不多,了不起就是能用手數完的程度。甚至可能只有那一座。」
  說著,美琴拿開金髮少女的杯墊,將地圖攤在桌上。圖上是第七學區的詳細地形,還以彩色的油性筆畫了個很大的叉,以及數個指向它的箭頭。
  另一方面,金髮少女則連人帶椅順著挪開的杯墊移動。乍看之下她相當乖巧,然而三人面前是一張圓桌。只要沿著圓周移動,就會抵達刺蝟頭笨蛋所在之處。
  「……食蜂,我正在談非~常正經的話題耶……?」
  「妳還真是任性呢,我可是被趕走才不得已~把地方讓出來喔?抱歉,上条同學。雖然桌子有點窄,不過麻煩你忍耐一下嘍?」
  「我覺得再怎麼說都沒必要把椅子靠近到整個人貼上來的程度啊!還有……」
  「還有?」
  「上条同學?我之前提過自己的名字嗎?」
  金髮少女先是吃驚地將雙眼瞪大,接著又微微瞇起。
  「……你這個人啊,真的總會用簡單一句話撩撥人家的心弦呢。這一點和當時一模一樣。」
  「?」
  上条一臉納悶,不過美琴在這時候打岔。
  「停————!回歸正題——!」
  「是是是。」
  回應的人並非上条而是金髮少女。她往旁邊挪一些,讓貼在一起的肩膀稍微分開。
  美琴清清喉嚨。
  「複習。我們講到哪裡了?」
  「呃,啊,這個嘛……」
  「該死的煩惱化身,你覺得大而無當的兩團脂肪比迫在眉睫的危機還重要嗎——!好啦快想起來,認真一點!」
  「啊,嗯!水晶之塔,是嗎?」
  這就對了——美琴哼了一聲。
  「沒人知道這東西到底什麼時候蓋的,我們甚至說它是『長出來的』。不過,如果對這東西下手,狀況就會大為改變。」
  「嗯……如果這東西類似管制引導用的天線,只要把它毀了元素就不會來,是吧?」
  從宇宙瞄準某座城市丟一顆石頭,要讓它順利落在目標地點究竟有多難,老實說上条無法想像。至少,看起來不是人家一句「那你試試看」之後直接動手就能辦到的難度。
  金髮少女笑道:
  「需要具體的算式嗎?」
  「囉唆,妳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下把那種東西塞過來看看,腦袋馬上就會燒掉。」
  雖然不知道「上頭」有多少元素待命,但如果能將降落的成功率減少到千分、萬分之一,確實情況就會有很大的差異。
  「……掉到和學園都市完全無關的地方可能會造成損害,這讓人有點害怕就是了。」
  「具體的算式……」
  「拜託講結論就好!」
  「大氣層的力量很偉大喔。」
  美琴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在地面沒有任何管制引導的情況下進來,不是被大氣層彈開就是途中燃燒殆盡。每天都有數量非常誇張的異物掉向地球,好比說石頭啦,太空垃圾之類的,只是人們不曉得罷了。」
  換言之,只要把那個叫「水晶之塔」的玩意兒折斷,就能度過眼前的危機。
  雖說不曉得總共有多少,但放著眼前那一座不管大概也沒什麼好處。
  「地點在第七學區接近中央的位置,大約從這裡往北五公里。不曉得『長出來』的地點是座巨蛋球場要算幸運還是不幸,感覺就像從下面鑽出來的一樣。」
  「嗚噁。」
  確實,這樣的話說「蓋出來」不如說「長出來」比較容易想像。如果是人手所建,實在想不出弄成這樣的理由。
  「概算結果,全長兩百公尺,基部直徑三十公尺,你就把它的樣子想成愈往上會愈細。材質不明,不過就我從遠處觀察的結果,感覺和元素很像。或許能當成耐久度的基準。」
  「……開玩笑的吧。」
  上条等人也曾用些比較笨拙的方式和元素搏命。
  像是從屋頂丟磚塊,或是讓整捆鋼骨掉下去。如果換成一般汽車,就算整台爛掉或引發大爆炸都不足為奇。即使如此,卻連一階——規模最小的三公尺高元素都沒停下動作。如果沒有幻想殺手這張王牌,照理說根本沒辦法處理。
  這樣的東西長達兩百公尺?而且直徑有三十公尺?
  大得太誇張了。儘管「摧毀」和「折斷」不一樣,而且有可能愈高愈容易做到。可是舉例來說,如果將普通學生帶到知名鐵塔前,對他說「來,用什麼手段都行,試著折斷它」,這個學生又能做什麼?就連想像鐵塔倒下的樣子都很難。
  沒錯。
  只有上条當麻的右手例外。
  「……或許是運氣來了。」
  御坂美琴也這麼說道。
  「即使有我的A.A.A.,要徹底破壞質量那麼龐大的物體,可能還是很困難。所以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在觀察它有沒有弱點,或是重量集中的地方。不過,你在水道局時曾經用那種雖然我還是不太清楚,但是和我不一樣的方法一擊解決元素對吧?如果有那招,或許能跳過步驟。我們只要考慮怎麼把你帶到『水晶之塔』的根部就好。」
  「啊……是啊……」
  「……」
  這對上条來說也是求之不得。
  雖然並未解決大熱浪的問題,但是既然全滅元素的機會到來,沒理由不把握。上条之所以依舊答得有些猶豫,則是因為坐在美琴旁邊,自己正面的那名金髮少女。
  她無言地瞇起眼睛。
  表情彷彿手裡的紅茶整個變成中藥味一樣。
  「儘管這邊的學校也不能說遊刃有餘,不過只要沒有元素在,封閉感或許會大為降低。光是能自由在地面上行走尋找飲水和糧食,應該就會有很大的差別。不,根本沒必要留在學校。沒有元素的話,或許,呃,可以把根據地換到地下街之類曬不到陽光的陰涼處。」
  上条以為這是整個學園都市的共同認知。
  然而,泳裝美琴卻傻眼地這麼回應。
  「怪了,你沒注意到?」
  「?」
  「我是說,只要打倒元素,大熱浪或許也會有辦法解決。倒不如說,你該不會以為那單純只是氣候異常吧?」
  ……這下子又讓人搞不清楚了。
  上条等人和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之間,到底有多大的文明差距?
  「應該說,炎熱的理由不是太陽光喔。」
  美琴這麼表示。
  她彈響手指,讓微小電弧在手指間流竄。

  「是微波。學園都市承受了來自外太空的強大電磁波,所以變得像微波爐一樣。」

  聽起來就像鬼扯。
  「之所以入夜後氣溫也完全沒有下降,不是單純因為熱帶夜喔。反過來說就是……」
  不過,只穿著一條泳褲的上条,隨即渾身一陣顫抖。攝氏五十五度。有如待在蒸籠裡一般的地獄酷暑遠離,原先一直遺忘的十二月寒意,毫不留情地襲擊上条的肌膚。
  「哇……啊……哈啾!」
  「所以啦,就是這種感覺。只要用我的能力讓電磁波偏移,酷暑立刻就會消退。雖然還有柏油路等東西吸收的熱,所以不是什麼地方都能比照辦理。」
  美琴這麼說完,上条碰到的異常現象(不,那樣才叫「正常」?)隨即消退,於是他再度回到炎熱之中。
  「但如果持續將能力用在防熱膜上,沒多久我就會精疲力盡。所以我不得不忍耐高溫,專心運用A.A.A.——大概是這種感覺。」
  「真的假的……」
  即使親身體會異變,上条依舊有些難以接受。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還有許多地方能看出端倪。
  好比說……
  「沒弄成功的太陽能炊具……」
  「?」
  「還有垃圾場的螢光燈……」
  「對。螢光燈不管是新品還是已經破損都一樣,暴露在強烈電磁波之下就會發光。也有把它放進微波爐的實驗對吧。輸出功率可是足以讓整個學園都市昇到將近攝氏六十度喔?發生這種事也不足為奇。不過嘛,最近LED化的比例愈來愈高,所以沒引起什麼騷動。」
  「真是的,LED也會發出大量傷眼的藍光耶,我實在不怎麼想看到這些東西淹沒教育現場就是了。」
  在這之前,大熱浪一直是磨耗人類性命、壽命的惡魔。
  然而,電磁波、微波這幾個詞,卻讓上条基於不同的原因發抖。儘管他沒有罹患電磁波恐懼症,但自己體內的水分隨時受到外界影響振動,感覺實在不怎麼舒服。
  「有完善防備的醫院和研究機關那類場所,說不定反而沒什麼異常狀況呢。不過元素似乎會優先找上那種陰涼的地方,所以算是各有利弊。」
  「……話說回來,又是外太空啊。」
  「嗯。『對方』為了什麼目的灑下微波,這點實在看不出來。我們也曾經以為那是元素的動力來源,但根據回收『屍骸』解剖的結果,牠們似乎沒有那種接收器官。」
  「這麼說來,純粹是為了折磨我們嗎?」
  「或許吧。室外有大熱浪,室內的陰涼處則有元素。這麼一想,感覺兩者正好各自擔任不同的威脅。」
  ……可是,真要說起來,為什麼元素要平均地襲擊學園都市呢?
  找不到根本的理由。
  「無論如何,找到一線曙光是事實。光是有沒有你在,前往『水晶之塔』的路途就會有很大的差異。如果你願意幫忙就再好不過。」
  「我知道了。一來我們學校差不多已經到極限;二來大家都很辛苦,我也不能一個人吃閒飯。如果大熱浪和元素的源頭一樣,打倒那個叫『水晶之塔』的東西,或許會讓事態瞬間有所轉變。那樣的話,我就該和妳們一起去。」
  「很好!那我們馬上……」
  就在美琴用拳頭輕輕打在自己的手掌上時。
  現象發生了。
  「討厭啦,御坂同學,妳好像流鼻血嘍。」
  「咦……啊?」
  「在男性面前興奮是沒關係,但這樣實在不怎麼雅觀吧?」
  「才……才不是!只是熱昏頭而已!溫度比洗澡水還要高出大約二十度,所以沒辦法嘛。嗚嗚~面紙面紙……」
  「唉,拿去吧御坂,用這個。」
  美琴慌慌張張地揮舞著手,抓起上条遞過來的餐巾紙後,不知為何別過頭去。她似乎不喜歡讓人看見鼻子用東西塞住的模樣。
  (……脫水和中暑我是看過,原來也會流鼻血啊。)
  上条不可思議地感到佩服。
  說不定剛剛的表演——讓微波偏移——也造成了一些負擔。儘管這種事和上条這個無能力者(等級0)無緣,不過她大概是因為逞強導致氣血上湧吧。
  上条繞到桌子另一頭照料美琴,這時旁邊傳來一句輕聲細語。
  來自穿著競賽泳衣的金髮少女。
  「(……雖然事情似乎進展得很順利,不過我勸你還是注意一點。)」
  「?」
  看見上条一臉納悶,帶著蜂蜜般甜香的少女這麼補充。
  從口吻聽起來,她說不定比少年自己還要了解少年。

  「(因為啊,你有不幸體質,對不對?什麼也沒做就有好事從天上掉下來,還是提防一下比較好吧。)」


  6

  炎熱地獄還是老樣子。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上条已經從那股折磨神經的沉重壓力下解放。
  根據美琴所言,方針已定但準備還需要些時間。那個叫做A.A.A.的詭異機械集合體——這麼想應該比較好——還有鼻血,都讓人有些掛心。雖然也可能是因為大熱浪導致火氣大,所以不需要特別在意。
  (……嗯~在之前那所學校時是怎樣啊?畢竟躺在體育館的人都是交給老師照顧。)
  庭園的花壇裡,開了許多薔薇﹑百合等等似乎很難種的花,中央還有個小噴泉。那些大量循環的水,說不定比上条等人竭盡所能搜刮來的救命飲用水還要乾淨。
  感覺只要雙手一捧就能喝的水。
  毫不吝惜地使用它的環境。
  能這麼做的餘地。
  即使處於新世界(笑)的規則之下,該說常盤台終究還是常盤台嗎,她們似乎依舊保有上流階級的地位。如果這是個由水決定一切的世界,這裡就等於保有油田規模的財富。
  原來的學校怎樣了呢?
  如果茵蒂克絲與吹寄她們也得到了淨水微生物泥巴,成功將泳池裡的水飲用水化,擺脫與死神為伍的沉重壓力就好……
  就在上条望著窗外庭園這麼思索時。
  「……靜~悄悄,靜~悄悄。」
  正後方響起少女的聲音。
  應該說,是她自己說出口。
  「?」
  上条十分狐疑,不由得轉過頭去,隨即發現有個陌生的競賽泳衣少女近在眼前。兩人四目相交,對方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少女的臉愈來愈紅,嘴巴開開闔闔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然後就這樣一百八十度轉身。
  「人……人……人家果然還是辦不到~!」
  神祕的泳裝少女飛也似的衝過走廊,身影彎過轉角後消失於階梯的方向。品行端正的千金小姐似乎不曉得「走廊上請勿奔跑」這條基本規矩。
  「搞什麼……」
  說到一半的話停住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接近的,又有一個人從正後方冒出來,還用她柔軟的指腹戳了上条背部一下。
  「我戳,我戳。」
  上条連回頭都來不及。
  腳步聲同樣高速遠去。當他慢了一步才確認背後時,正好看見有個馬尾女孩(一樣穿著競賽泳衣)和遠處的兩三個女生會合。
  「我……我……我做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成功摸到男性——!」
  「沒……沒想到七海同學居然會先登上大人的階梯……!」
  「果……果然我們也該鼓起勇氣嗎(偷瞄)。可……可是好恐怖!這種壓力簡直就像面對獅子一樣——!」
  她們到底是在害怕自己,還是在玩弄自己啊?
  上条相當納悶。
  「……千金小姐真難懂。」
  上条傻眼地丟下這句話,決定先離開現場。
  ……話雖如此。
  「輕聲細語(……那就是傳說中叫做『男性』的生物嗎?)」
  「竊竊私語(……據說,通過男性試煉的勇敢女子,就會得到建立派閥的資格。)」
  「悄聲開口(……所……所以御坂小姐和食蜂小姐才會有那麼大的進步?不……不能再磨蹭下去了。我可是繼承了將來要撐起七萬員工的會長嫡系血脈,願榮耀歸於安堂冷凍食品集團的未來——!)」
  上条的背部竄過一股惡寒。
  他連忙四處張望,周圍卻只看到面帶微笑的競賽泳衣千金小姐。可是一旦分心,手指就會再度像盯上獵物的肉食猛獸一樣刺來。
  (……呃,情況好像很糟耶。)
  大阪的某座電波塔有個造型奇特的福神像,人們將它視為開運象徵,不過因為觀光客都會去摸它的腳底,導致這座金屬像逐年磨損——這種沒用的小知識閃過腦海。
  換句話說——
  (要是血肉之軀被這樣對待,沒多久全身的皮膚和肌肉就會磨光吧?)
  「那邊的男士,站住!」
  宛如在極近處炸開一般的尖銳呼喚,嚇得上条跳了起來。他以雙手擺出奇怪的姿勢保護身體,並且拚命地試著訴諸理性說服對方。
  「先……先等一下!要摩擦的話至少挑臉頰!既然都已經這樣了,我就以誇張過頭的少女漫畫那種倒三角形尖下巴男生為目標————!」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從那徹底傻眼的口氣聽來,對方似乎並非那種興奮過度的千金學校野獸(?)。透過複雜交叉的雙臂望過去,能看見一名以常盤台競賽泳衣包住發育不良身軀的嬌小女孩。這個中學女生將褐色頭髮弄成雙馬尾,大腿所綁的皮帶上插有許多飛鏢及單手弩用金屬箭矢。
  上条緩緩張開雙臂,以很慢很慢的動作確保視野。
  「是……是白井同學嗎?就……就是常待在御坂同協身邊那位傳說中的特蘇……」
  「為什麼你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啊?不但用詞詭異,連語調都不對勁。不好意思,總而言之,能不能麻煩你別在校內惹些不必要的麻煩呀!我好歹也是風紀委員……啊,真是的,穿泳裝會露肩沒辦法別臂章,真是討厭!總而言之,就維護治安的立場來說,你這種麻煩產生裝置到處亂晃會讓我們很頭痛!」
  說著,白井黑子抓住上条的手臂,三兩下就將他拖出肉食系(?)的包圍圈。完全無視於「不愧是御坂小姐的心腹,有一套……!」、「下一代的王牌果然還是她嗎?」、「記得白井同學她家與超商、進口超市領域的白泉控股有關對吧?該確認一下股價——!」之類的竊竊私語。
  「……我剛剛是不是聽見中學生講『股價』?」
  「隨她們去說。跟我走就對了。」
  白井頭也不回地走,將上条拖進一個奇妙的房間。這裡比特殊教室還要大,卻像高級巧克力的盒子一樣隔出許多小空間。裝潢比網咖來得講究,但是氣氛很接近。
  白井黑子訝異地問:
  「你連自習室都沒見過嗎?」
  「什……!難……難道說,這世界上真的有人會自習……?」
  「一……一聽就曉得你這人的水準。」
  雙馬尾泳衣少女將上条扔進只擺了一對桌椅就很擠的小房間,隨即反手關上門。
  聽到門上鎖的聲音,讓上条皺起眉頭。
  「那個,白井同學?」
  「怎樣?這裡做過隔音處理,要說多少話都隨你高興喔。」
  「妳剛剛是不是鎖門啦?妳想在千金學校的上鎖隔音密室做什麼!好……好下流……!」
  「水準————!你不管看到什麼都只會往桃色的方向聯想嗎!」
  說歸說,但他終究是被迫待在「無論靠牆站還是如何都得和泳裝少女保持在一公尺內」的環境。還有,大熱浪讓人感到十分難受,但他漸漸無法分辨這到底是因為房間很熱,還是因為女孩子散發的體溫導致。
  「糟糕,我有點頭昏眼花……」
  「水。」
  對方隨手遞出寶特瓶,但上条並未接過。在意識恢復之前,常盤台的人應該已經無償提供他很多水了。
  白井也不強迫,將懸空的瓶裝水放到書桌上。
  「話先說在前面,我也不想和類人猿貼在一起。只是照那樣下去可能會發生類似跨年特賣那種感覺的暴動,所以採取預防措施而已。」
  「……這點倒是感激不盡。該怎麼講,來到這裡之後就一直被牽著走。對妳們來說男人有那麼稀奇嗎……?」
  「唉,看樣子你似乎吃了不少苦頭。別因為現在的立場而得意忘形就好。」
  雙馬尾少女舉起雙手揮了揮,隨口這麼說道。
  就某方面來說,也是因為總算碰到能正常對話的人。
  所以上条沒有多想就順口問道:
  「話說回來啊。」
  「嗯?」
  「我之前聽說,這裡還對元素……解剖?分解?總之就是有在做那一類的事。」
  白井隨口「嗯」了一聲,嘆口氣盤起手臂。
  上条稍微探出身子。
  「說實話,妳們對牠們的事到底了解多少啦?如……如果找到什麼弱點或要害的話!呃,像是怕特定氣體或怕酸之類的啦,還有主要感覺器官果然也是視覺嗎?如果知道這些,外出時的危險性會有很大的差異……!」
  「太近了太近了!小心我踢飛你喔!」
  「抱……抱歉!」
  「呼~呼~真是的,男人這種生物一逮到機會就這樣。然後呢,呃?嗯,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呢。元素。記得也有些人從姊姊收拾掉的元素之中,挑出比較小的個體用台車運回來就是了。」
  最小的。
  這麼說來就是一階,三公尺高的嗎?話雖如此,但就算是最小的,應該也重到沒辦法扛著走才對。畢竟牠們遠比重型機車還大,這也是理所當然。
  「說是這麼說,但明白的事並不多。看樣子不是用機械零件,雖然效率不佳卻還是要模仿生物結構,還有基底不是金屬或矽而是碳,大概就這樣吧?」
  「碳……?」
  上条一臉訝異。
  「那麼,那些半透明的傢伙還是該當成生物嗎?」
  「這點也很難說呢。你看到用碳纖維材質的人偶會說它是生物嗎?」
  「這……」
  「追根究柢!之所以會學人家做什麼解剖,只是那些不想讓姊姊獨占焦點的小家子氣派閥想弄出點成果罷了。她們只是要營造出『有新發現』的事實,然後想辦法讓報紙或網路新聞刊載。想必對她們來說,光是元素的齒縫裡卡了顆玉米就能拿來重大發表吧。誇張至極而無法信賴,所以不要太期待比較好。」
  「……這樣啊。」
  居然在這種又是大熱浪又是元素肆虐的狀況下……儘管會讓人有這種念頭,但就某方面來說也能算是理性的產物。像上条他們學校根本就已經進入世紀末模式,回到原來世界反而會困擾的人也為數不少。
  「還有——」
  白井黑子豎起食指。
  「在『外面』隨心所欲是一回事,但這裡是常盤台中學,必須遵守規則。沒錯,沒錯,我會嚴格要求!而且,看樣子我得從『隨隨便便就和姊姊坐在同一桌』到底有多失禮開始教育才行呢!人家為了維持治安努力在校內巡邏,弄得自己睡眠不足,拜託你不要從旁把這一切全部毀掉!」
  「嗯?」
  「啊,真是的!這種自然產生的疑問最讓人不爽!聽好,今天就由我這個『開路者』白井黑子好好教導你有關姊姊這位人類至寶的噓……」
  她的語調變得有些奇怪。
  正當上条覺得雙馬尾的頭似乎晃了一下時,少女裹著泳衣的背部已經撞上牆壁。她就這樣向下滑落,直到嬌小的屁股坐到地板上。
  就連這種時候都要動作雅觀。
  上条當麻先是皺起眉頭,接著察覺是怎麼回事。
  「糟糕,是中暑!」
  氣溫原本就已高得可怕,兩人又窩在上鎖的密室裡,體溫讓室溫進一步上昇。從白井的言行又能明白她睡眠不足,最後的關鍵大概就是她不該自己興奮過頭吧。
  上条抓起書桌上的瓶裝水。理論上淋在手肘、膝窩、腋下等較粗血管通過的地方就好……不過這瓶水比洗澡水還熱,應該沒什麼效果吧。上条轉開瓶蓋,用另一隻手撐住少女的後腦杓,接著讓她張開嘴嘗試將水倒進去,卻感覺不出她有將水喝下肚的樣子。水只是就這樣從嘴角流過下顎,弄濕身上的泳衣。
  儘管原因很蠢,但讓人笑不出來。
  看樣子還是該將她帶到保健室,讓老師或保健委員看一下比較好。
  這麼一來——
  「……揹過去?」
  模擬開始。
  無論怎麼做胸部都會抵在背上。要是穿幫會被宰掉。
  「……扛過去?」
  將泳裝女孩的屁股像火箭筒一樣舉在臉旁邊移動能看嗎?
  上条思索一會兒後,得出一個答案。
  「……公主抱?」


  於是。
  啪沙啪沙啪沙啪沙!御坂美琴腳邊響起鳥類拍翅膀般的聲音。
  那是從她手裡滑落的整疊A.A.A.維修報告。
  學園都市排名第三的超能力者看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她嚇了一跳的上条,懷裡有樣東西。
  應該說有個人。
  不知怎地,白井黑子被他抱在懷裡。

  「為為為為為為為為什麼那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她中暑啦。」
  「換句話說你打算趁著學妹無法動彈意識不清時用喜歡的方式把她帶去哪裡啊!討……討厭,怎麼會因為這種事產生莫名其妙的挫敗感啊振作一點啊我——!」
  上条「嗯~」地長考後表示。
  「不過是學妹的公主抱被搶走而已,別慌成那樣啦。話說之前和另一個空間移動能力者有關的事件時,是不是也發生過一次啊?女校果然很危險呢……」
  瀏海比打噴嚏還要像是反射動作地散發藍白火花。
  而且立刻化為長槍的形狀。
  「不是那一邊的挫敗感啦————!」


  7

  「去吧~」
  「漂亮的發球喔,婚后同學。」
  操場傳來一陣女性的歡呼聲。上条從走廊的窗戶望去,隨即看見穿著競賽泳衣的女生在網球場上追著球跑。看樣子是二對二,正在進行雙打。
  (……真是驚人的景象呢。)
  之所會這樣說,是因為用障礙物把校舍門窗全堵住,滿身大汗窩在陰暗的室內,才是上条等人的常識。不過,到底哪一邊才算是健康又正確?確實,用適度運動維持內心平靜,或許反而能抑制身心磨耗的速度。
  話雖如此。
  擦著額前汗水的她們,不需要擔心飲用水的供應問題,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吧。
  事情在黃昏時有了進展。
  千金學校裡獨一無二的少年上条,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暴露在這種不曉得是感興趣還是畏懼的目光下,畢竟還是讓人不太舒服,所以他待在冷清的走廊角落打發時間,此時穿著競賽泳衣的美琴叫住他。
  「喂,抱人魔。」
  「雖然完全被當成新世代罪犯看待,但我好歹也吃了五發『雷擊之槍』耶!我不曉得妳為什麼生氣,但差不多也該扯平了吧!」
  儘管上条都快哭出來了,但美琴毫不在意。
  「『討論』結束了。『學舍之園』周邊的元素姑且也算是清掉了。雖然沒怎麼休息,不過等到A.A.A.的維修和檢查完畢後,我們馬上出動。直線前往『水晶之塔』。」
  「換句話說。」
  「快的話今晚就會結束。之後有聖誕老人和白色聖誕節的學園都市十二月要回來啦。」
  好消息。
  儘管一直期望這天到來,但進展實在太快,反而讓人有點害怕。
  「你也準備一下。這次作戰的關鍵多半會是我和你。」
  「了解。」
  離開前,上条對著美琴的背影這麼說道:
  「話說回來,我倒想問妳沒問題嗎?」
  「我……我才不會在意什麼公主抱!完全沒放在心上!」
  「嗯?妳在說什麼啊,我講剛才的鼻血啦。」
  「唔。」
  明明只是隨口一問,美琴的肩膀卻抖了一下。
  雖然上条不怎麼介意,但是對千金小姐而言,可能是種不願回想的醜態吧?
  「沒問題。而且感覺也沒有中暑或脫水那麼嚴重。」
  「這樣啊。」
  (……咦?那麼,原因是什麼啊?)
  對話到此為止。上条與美琴暫時分別。
  雖說出擊前要做準備,但上条這邊倒也沒什麼特別需要做的事。畢竟這次和水道局那時不同,不需要回收什麼東西。
  一走到操場,隨即看見穿戴著那批亂七八糟器材的美琴,正讓背後的兩具推進器稍微噴出藍白色閃光。
  而且不止她一個。大約有五六十位穿著同款競賽泳衣的千金小姐聚集在那裡。
  「走,朝『水晶之塔』邁進吧。」
  「畢竟是決戰嘛,要振作一點喔。」
  「話說回來,要和男性同行對吧?太陽就要下山了耶,真令人期待。」
  上条隨手接過她們遞來的瓶裝水,同時看向美琴。
  美琴也是一副有些困擾的表情。
  「雖然也是可以讓我抓著你直線朝『水晶之塔』飛過去……不過,要是讓元素發現我們的意圖,不曉得抵抗會多激烈。保險起見,還是帶著高火力的能力者們同行比較確實。」
  基本上元素只會在地上徘徊,不擅長應付高處。然而這也只是「基本上」。上条也在水道局見過會將超高壓水刀像雷射那樣噴出來的元素。
  扣掉這批志願軍,還有一個集團形成另一座山。
  中心是金髮少女。
  「一旦包含御坂同學在內的高火力組前往『水晶之塔』,這裡的防禦自然會變得薄弱。妳可別忘記這件事喔?所以不要在路上閒晃,盡可能早點回來。這是基本原則喔。」
  「我知道啦。」
  這時,金髮少女從後方將雙手搭到另一個女孩肩上。
  將褐色頭髮綁成雙馬尾的少女。
  「咕嘰嘰嘰嘰嘰嘰!為……為什麼非得讓那隻類人猿和姊姊待在一起不可啊現在不正是我這個『開路者』挺身而出的場面嗎啊聽說他居然還當著姊姊面前把動彈不得的我公主抱怎麼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
  「這也和戰力分配有關喔。如果連妳都出動,這裡就真的要毫無防備了。好啦,如果腦袋不想被人動手腳的話就跟我過來☆」
  在一切都染成橘色的情況下,眾人開始朝「水晶之塔」進軍。
  最先發動攻勢的,是倚仗藍白推進器之力飛舞於空的御坂美琴。她在學園都市正上方直線前進,地上則順勢綻放出數朵爆炎之花。這些痕跡,全都是因為她精確地將半透明又擅長擬態的元素轟得粉身碎骨所致。
  一般來說,一次探索就前進五公里,簡直就是自殺。
  然而這次不一樣。上条等人根本沒爬上屋頂。由上条領頭的千金小姐集團,戰戰兢兢地踩著滾燙的柏油路向前進。走在數天前每個人都還理所當然通行的人工道路上。
  「好厲害……」
  上条仰望在空中迴轉後輕輕揮舞戰車砲的美琴,同時輕聲咕噥。
  層次不同。之前他們建立的常識和前提,在這群千金小姐面前根本不管用——從路邊冒煙的半透明元素殘骸旁通過的上条這麼想。那好歹也是二階,六公尺級。上条等人如果不抱著有一半機率兩敗俱傷的覺悟,面對牠根本毫無希望。
  五公里。這個距離彷彿變得不一樣了。
  那種在旅途中險象環生,彷彿時間無限拉長一般的感覺,這次體會不到。而且,明明是走在號稱「一跌下去就等於人生結束」的地面上。
  身穿競賽泳衣的少女們,悠閒地向上空揮手歡呼。
  「御坂同學~巷子裡有漏掉的喲~」
  「這種小事不需要麻煩她。我們自己收拾掉吧?」
  「去吧~」
  悠哉的喊聲一出,驚人的「砰磅砰磅砰磅!」巨響接連迸發。千金小姐舉起手,爆炸火焰與冰凍長槍隨即淹沒了巷子出入口。
  煙塵的另一邊情況如何,根本不需要特地確認。
  獵人與獵物反過來了。
  她們能自己解決水和糧食的問題真是太好了——上条甚至開始有這種念頭。
  因為,要和她們爭奪未免太過不智。
  如果在超市或藥房爆發衝突,落得那種下場的就是上条或藍髮耳環……他反過來佩服起學園都市,居然有辦法管理好擁有特殊能力的孩子。
  「這附近也讓人很懷念呢。」
  褐色波浪捲的千金小姐這麼說道。
  「?因為平常都在這附近買東西吃嗎?」
  「哇!呃……那個,不是這樣應該說我住在學校那邊的宿舍沒什麼機會離開『學舍之園』或者該說呃那個……泡浮同學~!」
  上条原本只是隨口應一句,不知為何女生卻滿臉通紅地逃開。明明是能發揮那種強大火力的千金小姐,相較之下還真是不協調。
  穿戴著飛行裝置A.A.A.的美琴,藉著減弱噴出的藍白色電漿緩緩降下,在近處懸停後傻眼地開口。
  「……為什麼你會變成眼前最大的威脅啊?」
  「我也想知道。我只不過是聽她們說很懷念這裡,所以隨口問一下而已。」
  「啊……」
  美琴罕見地露出疲憊神情,嘆了口氣。
  「差不多在大熱浪和元素出現的第一天,我們就已經建立起現在的防禦體制,水和糧食也相當充裕。所以,我們打算和其他學校分享。尤其是那些應該很難自行建立基礎的小學等等。」
  「這樣啊,那不是很好嗎?所以說,妳講的小學就在這附近?」
  「……這和整體士氣有關,所以我沒告訴她們。」
  美琴單手扶著額頭,說出原因。
  「演變成水和糧食的爭奪戰了。」
  「……」
  「沒有武器或能力可用的好幾間學校搶成一團。所幸發現得早,我趕緊掉頭從空中開火威嚇數次,趕走像喪屍大軍一樣聚集而來的幼稚傢伙。我想小學生們應該沒事……不過嚇壞他們了。到頭來,沒人去拿補給物資,大家都逃跑了。」
  的確,這不是什麼有趣的話題。
  「……我說啊。妳覺得到底有多少學校陷入『孤立』?」
  「不知道。防災和保全方面是小學做得比較確實,如果有注意到地下的儲藏庫,將水和食物分給大家,應該還能撐幾天。」
  瀕臨極限的並非只有上条他們學校。
  就這個角度來看,同樣有必要盡早破壞「水晶之塔」。只要沒有數不清的元素,人們即使在大熱浪中也能自由外出。一旦分散成點與點的「孤立」狀態解除,大家就能攜手合作。
  (……而且,還好之前都沒注意到小學的儲備資源。)
  上条並未掩飾自己這種念頭。
  雖然此刻他已經能正常判斷,但持續窩在那種周圍都是障礙物又看不見未來的黑暗中,還能下一樣的結論嗎?即使上条自己做得到好了,其他人情緒沸騰的情況下,他攔得住嗎?老實說,他實在沒有把握。
  「獵水」。當初大家應該是用「借水」這個詞才對。不過事到如今,如果要問誰還記得那個詞,應該找不到吧。
  上条嚥下口水,重新體會到自己原先的處境有多麼危險。可是,正因為如此,他才能自然而然地這麼說:
  「必須在這裡做個了斷。」
  「嗯,讓這種情況結束吧。」
  美琴再度讓推進器噴發,向上爬升。
  之後基本上就是重複同樣的事。在化為戰場的城市裡,美琴以A.A.A.在上空盤旋,靠著空中轟炸處理掉領頭的元素。剩下漏掉的,則由千金小姐以本身的高火力解決。不需要特地接近凶暴的元素。從安全距離進行單方面的殲滅戰,不讓對手反擊。
  我方沒有任何能稱之為傷口的傷口。
  就連狀似碎玻璃的元素破遍也傷不到少女們嬌嫩的肌膚。
  「看見嘍。」
  黑髮的千金小姐這麼說道。
  由於一回答對方大概又要紅著臉逃開,於是上条無言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從黃昏步入夜晚的泛紫天空之下。
  僅剩的些許陽光照耀,使得房屋與房屋之間有棟巨大建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確實是「水晶之塔」。看上去就像把一根很粗的冰錐倒過來放。
  儘管它實在大得誇張,以致於讓人幾乎將比例忘掉,不過似乎粗達三十公尺,高達兩百公尺,相當於一座電波塔的龐然大物,從內部貫穿巨蛋球場。上条站到鄰近的天橋上稍微爭取一點「高度」後……的確,能看見有個物體狀似扁掉的安全氣囊,而且正在蠕動。
  不。
  不對。
  「……那是什麼?」
  一股沉悶的震動,慢了一拍後傳遍整個地面,讓金屬焊接而成的天橋搖搖晃晃。
  來自那座「水晶之塔」的根部,宛如扁掉安全氣囊的巨蛋殘骸。
  不只是這樣。
  那裡有東西纏著「水晶之塔」的根部。絕對不會出現在哺乳類身上的縱長瞳孔,以及狀似爬蟲類的輪廓。四隻腳和比身體還長的尾巴。看見那玩意兒時,上条登時將現實感全拋到腦後。
  龍。
  儘管腦中閃過這個詞,但按照元素的規則不會是這種東西。想必牠是在模仿蜥蜴還是什麼吧。之所以讓上条不禁聯想到趴在地上的龍,則是因為牠的尺寸。
  這隻看起來像抱著「水晶之塔」的元素,已經大到相當於半座塔。而儘管遠眺會讓人忘記比例感,不過「水晶之塔」是一座足以匹敵電波塔的兩百公尺高巨大建築。
  它的一半,全長一百公尺。
  這和碰上鱷魚或熊完全不一樣。正常的危機信號消失無蹤也是理所當然。
  一階三公尺,二階六公尺,三階十二公尺,而在能想像的範圍裡頭,最大的四階也只有二十四公尺。
  那麼,那個是什麼?
  已經超過原本只存在於理論上的五階,相當於六階了吧?
  「戒備……小心,情況不妙。牠和之前的傢伙不一樣!」
  就在上条忍不住大喊時。
  會讓人誤以為是伏地巨龍的巨大元素,胸口中央同樣有個當成核心的魂魄狀搖曳光點。顏色是藍色。和水道局所見的普通章魚同色。由於實在太過巨大,所以在這個距離也清晰可見的顏色,象徵著——

  水。
  緊接著,有如巨龍一擊的超高壓噴射水柱朝空中解放,直接命中御坂美琴。


  8

  「啊。」
  上条腦中一片空白。
  上空情況不明。因為衝突地點爆出大量蒸汽,看不清楚裡面如何。御坂美琴怎麼樣了?她仍然留在空中嗎?還是已經摔落地面?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寒,讓他整個人的胃都提了起來。
  沒錯,少年想起一件事。這裡可是公認一跌下來就必死無疑的地方——由元素們所支配的「地面」。
  軍神的庇佑已然消失。直覺這麼告訴他。
  而貼住「水晶之塔」側面那隻實在太過巨大的蜥蜴,瞳孔正毫無生氣地蠢動,盯著毫無防備走在地上的生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空在意離地多高了。
  他才剛抓住熾熱的扶手翻身跳下天橋,第二發隨即撕裂學園都市。金屬天橋慘遭超高壓水刀劈開、轟飛。
  好不容易才著地,卻因為止不住跌勢而在熾熱車道上滾了好幾圈的上条,朝著千金小姐全力大喊:
  「躲進建築裡!不要待在看得見的位置!會被單方面屠殺!」
  但是周圍的反應很遲鈍。
  她們的時間流動遲緩,甚至搞不清楚狀況。
  「咦?可是——」
  「御坂小姐會把元素……」
  「她說我們不用擔心。」
  先前的勢如破竹帶來反效果。她們並未理解「敗給元素意味著什麼」。這幾天她們都被保護得好好的,什麼也沒學到。
  而對方不會等待。
  依然貼著「水晶之塔」的超巨大蜥蜴,再度張開嘴巴。
  「唔…………!」
  他還以為上提的胃會就這樣整個外翻。
  但是少年站了起來,踏出一步。向前。站到被這個扭曲現實完全甩到後頭的泳裝少女前方。
  上条的右手與震天巨響勉強重疊。
  儘管近似轟炸的水花四處飛散,卻沒人失去手腳,也沒有人喪命。但是不能掉以輕心。在普通章魚那時他就已嚐到苦頭。水的攻擊並非只有直接的破壞力,四散後會與充分吸熱的混凝土及柏油起反應,產生大量蒸汽,像濃霧那樣遮蔽視野,並且有如三溫暖一樣奪走人類的體力。
  近處的巨響與震動,似乎總算讓人回到「現實」。
  懈怠的氣氛一掃而空,鮮明的恐懼感隨之擴散。在形成混亂與恐慌之前,上条再度下達指示。
  「快點進去!不要待在牠看得見的位置!」
  千金小姐們慌慌張張地採取行動。
  上条也用手背擦去下巴的汗水,硬拉著一旁跌坐在地哭了起來的女孩,衝進不遠處的住商混合建築。
  室內也是處處可見元素。
  一階,規模三公尺的蜘蛛與章魚,正為了尋找陰涼處而互相推擠。
  「動手!」
  上条一喊之下,被他拉進來的哭泣少女近乎反射性地舉起手。「砰磅砰磅砰磅!」的巨響接連不斷,小型元素先後撞上後頭的牆壁。競賽泳衣似乎受到少女自己的能力波及,軀幹部分產生多處抽絲般的細微裂痕。
  ……隆!一股低沉的震動自屋外傳來,搖晃整棟建築。
  不用從窗戶往外看也知道。「那傢伙」離開了「水晶之塔」。為什麼?為了獵殺不知好歹的殺人凶手,為了接近到能夠目視的位置。
  「……」
  被拉進來的泳衣少女,就像忘記組好骨架的人偶一樣,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上条則一邊用空出來的手擦汗一邊思考。
  千金小姐的火力強得超乎常理。一階大小的元素,只要一個口令就能瞬殺。然而一旦要對付長達一百公尺的大蜥蜴時,光是削掉表面就得花上許多時間。在這段期間究竟會噴出多少超高壓水刀,會增加多少犧牲者,上条實在不願意去想。倒不如說,對方光是接近一撞就能讓房屋倒塌,根本無法避免我方人員犧牲。
  動手就要一擊必殺。
  既然現在美琴失聯,能辦到的人就只剩下一個。
  「我說啊。」
  上条將雙手放到像小孩子般坐著啜泣的少女肩上,然後蹲下。他硬是讓雙方視線等高,然後開口說道:
  「……麻煩妳告訴大家,絕對不要到室外。我會把『那傢伙』引開。讓『那傢伙』只看得見一個獵物會比較簡單。明白嗎?」
  「可……可是……嗚……那個,這麼一來……你會……」
  上条並未回答。
  他就這樣輕按少女纖細的雙肩,靠著反作用力順勢鬆手。
  少年再度起身,抓起一捆塑膠繩朝通往逃生梯的門移動。
  (沒有支援。只靠我一個人,就連面對在地上徘徊的小型元素都千辛萬苦。這麼一來,又得回到之前的屋頂移動了嗎?)
  他打開門。
  就這樣來到外面,沿著緊貼外牆的金屬階梯往上爬。上条隨手扯出一段塑膠繩。原本利用連結建築的金屬纜繩滑行,需要拿車庫裡用來掛大型工具的S型金屬掛鉤和溜冰鞋的輪子組成「滑輪」,但現在不能要求太多。如果將塑膠繩弄成倒U字形掛到纜繩上,至少不會掉下去。
  爬到屋頂上後,他發現地面某處煙塵四起。
  巨大蜥蜴的頭從中探出,一下撞斷行道樹,一下踩爛廢棄車輛的殘骸。「那傢伙」橫衝直撞地弄垮多處牆壁,朝少年所在處猛然逼近。
  距離大約在三百公尺到五百公尺之間。
  屋頂的上条與扭曲的半透明地龍,視線明確對上。
  (……糟糕!)
  上条以近乎撲上去的動作,將弄成倒U字形的塑膠繩掛在連結建築的金屬纜繩上,全力探出身子。焚燒石化產品般的難聞氣味讓上条皺眉——摩擦熱使得塑膠表面開始融化。然而「渡索」一旦啟動,就無法中斷。
  這時。
  「轟磅————!」的巨響從後削過。還是那招超高壓水柱攻擊。上条勉強避開第一發,第二發則削過他背後的樓房屋頂。金屬扶手飛上半空中,支撐水塔的鋼骨遭到挖穿,負擔上条體重的金屬纜繩則讓人不舒服地晃了起來。
  斷裂邊緣。
  上条在千鈞一髮之際放開塑膠繩。
  當他倒在隔壁棟的屋頂上時,第三發從正中央轟穿金屬纜繩。如蛇般蠕動的纜繩打中上条背部,讓他又在滾燙的屋頂翻了兩三圈。
  「嘎啊啊啊啊啊!」
  劇痛讓少年忍不住慘叫。
  然而這麼一來,就曉得「那傢伙」明顯在瞄準這裡。與無人兵器不同,能夠感受到緊迫盯人的殺意。看樣子牠應該不會固執於建築本身而把裡面的千金小姐翻出來。上条搖搖晃晃地起身,朝下一條纜繩移動。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只會遭到狙擊。
  距離大蜥蜴還有約三百公尺,距離「水晶之塔」不到一公里。
  上条腦中浮現大致的位置關係,然後主動對散發死亡氣息的「地面」支配者大喊。
  「來啊,怪物!我要讓你知道這個城市是誰的東西!」
  對方不可能聽得懂人話。
  即使如此,怪物依舊不耐煩地擺頭,然後張開大嘴。
  在多次差點被轟出去的情況下,上条依舊靠著金屬纜繩在建築之間穿梭。由於途中已經有數道纜繩與逃生梯遭到切斷,因此無法回頭。說穿了,利用高低差的「渡索」向來是單行道。一旦落點沒有纜繩或是死路,那就到此為止。少年就在看不見前方的迷宮裡持續地全力加速。
  (初速那麼快,距離長短不會影響迴避難度。趕快接近牠,縮短到能用右手碰觸的距離比較實際。拉遠也只會單方面挨打!)
  元素似乎沒打算預判路線。如果事先猜到移動方向,應該會把周圍建築全部破壞,然後悠哉地瞄準束手無策愣在屋頂上的上条。
  彼此的距離大約一百五十公尺。
  相隔大約四五棟建築。
  (做得到。金屬纜繩的路線有連起來!還來得及在路口解決牠!)
  上条這麼認為。
  然而,他忘了一個基本原則。光是在平面堆路障物、逃往有高低差的屋頂,還不足以應付元素。儘管機率和落雷或隕石掉下來差不多,但有時也可能發生這種悲劇。
  也就是說。

  元素順應「水晶之塔」的要求從天而降。
  找到勝算的上条,頭上有個巨大的影子猛然降下。

  「什——」
  少年不禁抬頭看去,就連要把塑膠繩掛到金屬纜繩上都忘了。眼前物體太過巨大,足以和方才的大蜥蜴匹敵。
  六階,規模一百公尺。
  往左右張開的大嘴,加上成排的無數利牙。
  看見眼前別說是屋頂,甚至可能將整棟房屋都咬碎的存在,總算,好不容易,上条才想起襲擊自己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死亡的真面目,也未免太過巨大……
  (……鱷……魚……?)
  緊接著。
  恐怖的巨震,撼動了整個學園都市第七學區。


  9

  束手無策。
  早在攻擊命中之前,被恐懼逮住的心臟可能就已經停了好幾秒鐘。
  然而,上条並未喪命。
  那麼巨響與震動的真面目又是什麼呢?
  答案就在眼前。

  砰砰砰喀喀喀————!
  無數光芒與砲彈從地面解放,毫不留情地扔進巨大鱷魚口中。

  如果一百公尺規模的龐然大物呈自由落體掉下來,搞不好光是這樣就能把學園都市弄出一個隕石坑。但實際上並未如此。從地面轟往巨大鱷魚身上的無數防空砲火,反過來將牠推回去,讓他就像在空無一物的地方彈跳。鱷魚似乎沒能成功翻身,仰天倒在街上。
  能做到那種事的人只有一個。
  上条抓住不知道吸了多少熱的金屬扶手,不假思索地探出身子望向地面。眼前窩在機械裡頭抖動的是——
  「御坂!妳還活著嗎!」
  「你才是!保護她們是讓人很感激沒錯,但你實在太亂來了!」
  兩人無法交談到最後。
  上条在屋頂上臥倒。水系大蜥蜴依然健在。隨著「轟————!」一聲巨響,超高壓水刀劃過屋頂,貫穿學園都市的暮色。
  上条重新抓好塑膠繩,爬起來大喊:
  「那隻鱷魚是『黃色』核心!應該是『風』,小心點!」
  「……開玩笑的吧,都把上顎轟掉了還能動啊!」
  若是一般鱷魚大概連腦袋都沒了,但元素只是模仿生態而已。感覺上,只要中央的核心還亮著,牠們就能繼續活動。
  低沉的震動再度傳來。
  方向與水系大蜥蜴和風系鱷魚不同。利用金屬纜繩朝其他房屋移動的上条,在空中往來時看見了目標。
  從房屋群探出頭切斷周圍纜線的同級威容,還有兩隻。
  帶有紅色「火」核心的帝王蠍,以及有綠色「土」核心的枯葉螳螂。這下子總共四隻,湊齊了已知的所有核心。
  (……這就證明「水晶之塔」對牠們來說很重要吧!)
  或許觸發的關鍵,就是對元素具有強大破壞力的美琴,有效支配圈接近到「水晶之塔」一定距離之內。如果平常就有那種巨軀在街上自由往來,上条他們學校應該會毫無抵抗地被踩爛才對。
  要做的事不變。上条優先瞄準最容易接近的「水」系大蜥蜴。用右手摸「那傢伙」讓牠四分五裂之後,再去找其他元素就好。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大喊出聲,將弄成倒U字形的塑膠繩掛上隨時會斷裂的纜繩,前往最後一棟樓。正好大蜥蜴撞上這棟房屋的牆壁,暫時停下動作。儘管很危險,但是趁這時候跳下去,就能騎到「那傢伙」的背上!
  將臉從房屋裡拔出來的龍,將頭往上一甩。
  對著上条張開大嘴。
  「!」
  少年喉嚨乾渴得發不出聲音,但緊接著有了別的動靜。
  隨著巨響接連傳出,規模相當的鱷魚慘遭轟飛,狠狠壓在大蜥蜴背上。不用說,將持續冒出黑煙的鱷魚扔往這裡的人,想必就是常盤台中學的王牌。
  瞄準偏移,超高水壓的一擊撕裂毫無關係的暮色。
  機會不會再有第二、第三次。上条翻過金屬扶手,就這樣一口氣往下跳。他也沒空管什麼「一拳揮下」這種帥氣動作,說「為了避免身體滑落而下意識地用手去撐」比較接近。
  即使如此,效果依舊極大。
  裂開的聲音響起。大蜥蜴的關節先後脫臼。巨軀就像忘了組合的人偶一樣,散落在大馬路上。就連胸口中央的巨大藍色魂魄,也宛如熄滅的蠟燭般乾脆地消失。
  這時,地上傳來美琴的聲音。
  「趴下!」
  數道雷射光燒穿空氣,命中上頭的鱷魚,就連要塞攻略用的大口徑電磁砲也發出怒吼。這已經不是什麼爆炸,砲擊貫穿鱷魚胸口中央的黃色魂魄所在處,讓它消失無蹤。
  上条滑下半透明的殘骸,踩在滾燙的地面上。
  御坂美琴就在眼前。鑽頭與音響砲等數種武裝之所以扭曲變形,大概是因為她倉促間拿來當成阻擋水刀的盾。即使如此,她依舊保住了性命。
  「這麼一來就解決兩隻,剩下的也是兩隻呢。」
  「御坂,妳還能做到什麼程度?能飛嗎?」
  「多虧你讓水的防空砲火安靜。走嘍!」
  推進器噴火,御坂美琴再度垂直爬升。
  在速度方面,上条無論如何都敵不過美琴。先走一步的美琴從空中灑下大量砲彈與機槍彈,上条則在柏油路上追趕。
  「火」系帝王蠍,以及「土」系枯葉螳螂。
  雖然看起來與「水」系大蜥蜴不同,沒有直接攻擊上空的能力,但美琴依舊無法安心。蠍子如果讓地面化為火海,就能讓帶有高熱的上升氣流撲向少女,如果氣流中還夾帶大量尖銳小石子,就會形成撕裂肌膚的暴雨。她之所以用沿路畫出各種大小不一的8字形,應該就是為了不讓對方瞄準吧。
  然後,在巨大元素將注意力放在空中時,上条則是靜悄悄地在地面移動,逼近牠們腳邊。
  如果美琴是直接以火力和牠們交流,上条就有如毒針。
  儘管被發現就可能慘遭踩扁,但只要成功接近就能一發了結。
  帝王蠍停下動作。
  為了避免遭到巨軀四分五裂後的殘骸牽連,上条必須拚命逃跑。
  枯葉螳螂似乎終於注意到在地上爬的毒蟲,卻沒能揮下大鐮刀。剩下一隻。御坂美琴將準心集中,密度前所未見的強大火力降臨學園都市。半透明輪廓毫無招架之力地倒下,胸口的魂魄消失無蹤。
  四隻全滅。
  但是還不能放心。
  全副武裝的御坂美琴仰望天空,然後大聲喊道。
  「又來了!同樣規模的有六隻!這樣下去會有無限增援從外太空送來!」
  「那要怎麼辦啊!」
  對於上条的疑問,競賽泳衣少女以右手比出槍的手勢,朝某個方向指去——也就是那座「水晶之塔」。
  「只要在掉下來之前解決塔台,降落就會失敗。一切都要和時間賽跑!」
  「該死!」
  上条暗罵一聲,朝特大號地標奔去。
  儘管美琴的速度勝過上条,她卻以更高處,以正上方為目標,讓推進器噴射。大概是想在掉下來,在對方拿出真本領之前,盡可能把來犯的敵人轟掉吧。但如果不能像鱷魚時那樣「空中彈跳」,落地砸出隕石坑的危險性並不是零,機率甚至高到一開始那隻大蜥蜴能用腳著地簡直不可思議。
  雖說掉下來,但畢竟是大氣層以外的事,到肉眼可見也需要不少時間。距離「水晶之塔」還有大約七百多公尺。即使全力狂奔也不曉得能否趕上。儘管心臟揪緊得就像頭上的天花板快掉下來一樣,上条依舊驅策雙腳奔跑,連雙手和上半身也跟著猛晃。
  他幾乎是以前撲姿勢衝進巨蛋球場內。從外面看也能發現閘門已被撞開。這型巨蛋似乎沒有柱子而是靠氣壓支撐,大概「水晶之塔」鑽出來時讓內壓失控了吧。
  上条踩過玻璃和金屬都已扭曲的閘門,朝更深處前進。
  理所當然出現在觀眾席的往下階梯與投手丘的寬度,都讓人覺得煩躁。天花板儘管扭曲變形,依舊保有隧道水準的高度。總而言之,跑、跑、跑、跑,奔向詭異的「水晶之塔」根部。
  握緊右拳。
  天空被遮住,因此看不見時限。
  還有四公尺,三公尺,兩公尺,一公尺……
  就在這時。
  旁邊突然有隻模仿天牛外型的元素,瞄準上条的側腹出手。
  半透明加上偽裝。
  人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威脅。一階,三公尺。比起和美琴聯手打倒的一百公尺級有天壤之別,即使如此,挨上一發就能讓人喪命這點依舊不變。
  上条咬緊牙關。
  瞪著逼近的大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將恐懼全拋諸腦後。
  他就這麼扭身向前,狠狠揍向「水晶之塔」。
  死亡大顎朝脆弱的軀體挾來。
  就在慘劇即將發生時,龐然大物出現裂痕。足以從內鑽破巨蛋球場的威容,輕而易舉地崩塌。其中一塊比觀光巴士還大的碎片,突破布質天蓋,砸在天牛頭上。上条連再度揮舞右手都不需要。主子的背叛行為,不斷落在慘叫的元素上面。
  「嗚……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
  上条也無法置身事外。
  起先他臥倒在人工草皮上,但接連灑落的岩石般碎片,讓人完全無法安心。不僅如此,整座「水晶之塔」更明顯地開始搖晃,而且朝他的方向倒下。
  光是趴著不行。留在這裡會死。
  不止心臟,所有內臟都因為死亡的恐懼而慌亂。上条連忙起身,全力奔跑。衝向出口。衝向巨蛋球場的出口。
  途中雖然數度目擊小型元素,但他沒空理會。
  如暴雨般灑下的半透明殘骸,就這樣先後壓扁沒有迴避或防禦的元素。
  就在上条死命狂奔,好不容易逃出被砸爛的巨蛋時,「水晶之塔」正好倒下。
  那傢伙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是人類之敵。
  好死不死,巨人之劍偏偏劈往應該已經轉換過方向的上条。
  「開什麼玩笑啊,該死!我要不幸到什麼程度啊!」
  他把面子、裡子、羞恥心、聲譽全部扔到一邊。連滾帶爬,無論如何都要往側面拉開距離。持續逃竄。
  少年躲開了直擊。
  但在高塔倒下的瞬間,粉塵隨之飛舞,散落的混凝土與柏油碎片,以砂暴般的密度灑向四面八方。儘管連忙臥倒,上条遭受重擊的身軀依舊在地面滾了好幾圈。
  近在咫尺處,刺有一根從混凝土中飛出來的鋼筋。
  它插在離上条腦袋僅僅數公分的柏油路上,毫不留情。
  「呼……呼……………!」
  他嚇得半死。
  嚇得忘記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也弄不懂為什麼會導致這種結果。
  之所以能重新連結在一起,要等到聽見頭上接連傳來的巨響。
  在橘色天空中來回飛舞的美琴注意到他,於是減弱噴射器的藍白閃光,以懸空狀態緩緩降低高度。
  「我在空中擊破三隻,剩下的則落向別處。那個角度鐵定是太平洋。從『屍骸』看來,牠們的比重相當大,掉進水裡之後應該不會上浮吧。」
  「沒……沒問題嗎?應該不會幾個月後像怪獸電影那樣來個登陸東京吧?」
  「這倒是不曉得,但我想大人的腦袋至少該知道用衛星調查或派出偵搜艇。」
  無論如何,待在學園都市「裡面」的上条等人,沒有什麼能立即做到的事。
  不先收拾「裡面」的混亂,就無法應付「外面」的問題。
  「……總而言之,算是解決了吧?」
  「似乎是。」
  「雖然完全沒有實感。」
  「不過,在那之後確實沒有追加的元素。明明剛才還拿出珍藏的一百公尺級款待,卻突然停止了。」
  「……」
  上条不由得仰望天空,但人眼看不到外太空。如果早知道世界要變成這樣,他或許就會弄一架天體望遠鏡了。
  穿著競賽泳衣的美琴以護手擦擦額前汗水,笑著這麼說道:
  「雖然接下來得暫時加強監視上空,但看樣子『水晶之塔』或許真的只有這一座。這樣的話,幾乎可以當成不會追加增援。只要把留在地面的元素掃蕩乾淨,人潮就會恢復。」
  對於上条的腦袋來說,聽完這句話到明白其中的「含意」,需要些時間。
  認知一點一滴地追趕,過了一會兒,它總算跟上。
  如果不注意,淚腺會忍不住潰堤。
  趕上了。這個城市,各地孤立成「點」的人們,趕上了。上条的學校也好,連能否自己建立生活基礎都令人懷疑的小學也好,大家都得救了。當然接下來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沒人統計過大大小小的元素總共有多少,以為掃蕩乾淨卻遭到偷襲的風險自然還是在。儘管如此,和周邊都遭到支配相比依舊好上太多。這就跟過不了冬天的赤背寡婦蛛躲在港口的自動販賣機底下苟延殘喘一樣。不能再讓牠們為所欲為,這次換成人類這邊見一隻打一隻。
  上条當麻任由腦中爆炸性擴散的情報浪潮擺布,然後,他只說了一句話。
  「……太好了。」
  「嗯,真的。太好了。」
  御坂美琴輕輕將帶有裝甲的手放到少年肩上。
  「先和我們學校的學生會合,回常盤台吧。事情告一段落後,我就送你回你原先的避難地點。只要曉得元素的威脅消失,不管哪間學校,內部壓力都必定會減輕。這麼一來,大家應該就能恢復原來的人性。」
  「嗯……嗯。說得對,就是這樣……」
  問題反倒在於能不能讓大家相信這種事——他腦中浮現這種微不足道的煩惱。會考慮這種多餘的問題,也就證明已經擺脫深刻的死亡恐懼了吧。
  上条沿著原路往回走,同時這麼說道:
  「話又說回來,大熱浪還是維持原樣啊?如果這也都是『水晶之塔』下令,事情就簡單多了。」
  「……即使沒有那麼順利也無妨,今後人潮會活化,大家能夠同心協力克服難關。既然大熱浪的真面目是大規模微波,反過來說做好屏蔽溫度就不會上昇。可以請化學科和物理科的老師幫忙,到量販店和五金行之類的地方蒐集材料,將整座避難所弄成遮蔽區域,讓生活圈一點一點地拓展。如果能讓醫務室隔熱,倒下的人們應該也能早點恢復。」
  「聽起來就像騙人的呢。」
  「你我做到的事就是這麼不得了喔。」
  裹在機械裡頭的美琴,笑著在一旁悠哉地懸浮移動。
  「等到有餘力之後,就換我們放眼外太空了。追根究柢,上頭到底出了什麼事?產生元素和微波的又是什麼……不知道第二十三學區的裝備與設備是否平安無事。如果專精宇宙開發相關的那裡復甦,搞不好能逮到罪魁禍首就是了。」
  「……這麼說來,在對付僧正時,我們也用過質量加速器對吧?」
  儘管腦中完全無法浮現畫面,但就算衛星軌道上有巨大UFO那樣的母艦或太空站,或許還是可以拿質量加速器發射大量炸藥擊墜它。但這也是「接下來」的事。和達八成人口的孩子各自執著求生的「到目前為止」不一樣。宇宙相關的部分,會配合剩下那兩成大人的意思運作。上条等人說不定會和他們產生摩擦,甚至爆發衝突。
  想到這裡,上条笑了。
  接下來。有餘力考慮二十四小時之後的事,讓他不由得露出笑容。
  時代改變了。
  「回去吧。」
  「是啊……」
  他們輕易和留在周邊住商混合屋的千金小姐會合。儘管衝擊波震碎的玻璃劃破了某些人泳衣的胸口、腹部,也有人手指受傷,但主要的損傷也就這點程度。沒人遭到超高壓水刀命中或被房屋殘骸壓扁,真的是太好了——上条心中只有這個念頭。
  「嗚~御坂小姐……」
  「啊~不哭不哭。『水晶之塔』解決了,已經沒事嘍。趕快回去沖個澡吧?如果電力也能快點恢復,不需要再靠空氣幫浦就好了。」
  看著安撫哭泣少女的美琴,就讓人覺得她果然是個可靠的精神支柱,確實有好好當大家的姊姊。
  就在上条這麼想的時候,另外有幾個女孩子畏畏縮縮地向他搭話。儘管還是老樣子給人戰戰兢兢的感覺,不過——
  「那……那個……」
  「?」
  「呃……謝……謝謝你保護我們,還有,呃,保護御坂小姐!」
  聽到人家當面這麼說,讓他一時想不到該如何回答。
  實際上自己受到的幫助比較多。上条所做的,就只有在最後的最後用右手摸一下而已,其他的路都是靠千金小姐鋪成。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即使能找到「水晶之塔」,想來也會在無法出手的情況下喪命吧。
  所以他只是這麼回答。
  「彼此彼此。」
  區區一句話,明明應該不至於造成刺激,她們卻尖叫著跑回原先的女生軍團裡。還是老樣子,讓人難以判斷距離究竟是縮短還是拉長。
  總而言之,先回常盤台中學。
  俗話說在回到家之前都算是遠足,不過還好,途中沒遇到什麼元素的「殘黨」。
  然而隨著「學舍之園」——原來的基地愈來愈近,大家的話也愈來愈少。
  不對勁。有些事不太對勁。
  愈是靠近,某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氛就愈濃厚。「水晶之塔」已經倒塌,照理說元素的威脅應該消失了,死亡的感覺卻漸漸提昇濃度,纏住上条與美琴等人全身。
  「那是……什麼……?」
  某人輕聲嘀咕。
  眼前所見,有如一道爬上傍晚天空的汙穢。那是一縷黑煙。而且來自上条等人正要回去的「學舍之園」……不,常盤台中學的方向。
  「那是什麼!」
  接著混了明確的慘叫。
  「學舍之園」。內部容納了數所千金學校的特別區域。因此,那裡本該有厚重的牆壁,只要堵住出入口的門,就能建立起防禦工事才對。
  然而,這道防禦工事,就像被砂石車撞進去一樣,毀得亂七八糟。照理說門內有頗高的瞭望台,即使元素接近也能讓高火力的能力者單方面發動攻擊才對。那些瞭望台也沒了。眾人吃驚地鑽過大洞後,立刻發現各個瞭望台都已倒塌。
  上条等人看見有個腳被鋼骨壓住的少女,連忙跑過去。
  「……沒刺進去,只是壓著。有沒有把鋼骨抬起來的方法?」
  「用我的A.A.A.試試看。拉出空隙後你就把她拖出來!」
  美琴把已經彎成ㄑ字而無法使用的鑽頭插進地面與鋼骨之間,強行確保空間。上条則將手從少女的腋下伸過去,拉她出來。
  「咕嗚嗚……!」
  腿的角度很奇怪,顏色也變成紫色,整個腫起來。看樣子大概骨折了。
  「只靠樹枝和塑膠繩也能做夾板,不過內出血就沒轍了。該怎麼辦才好?」
  「從我們的人裡募集吧,能力者不是只會破壞……話說回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競賽泳衣少女慌慌張張地採取行動。鎮痛、止血、消毒、去除瘀血,還有固定骨頭。轉眼間就已有所進展。
  老實說,如果換成上条的學校,能不能做到這種程度還真不曉得。除了臨時弄張床讓人躺著之外,他實在想不到能做什麼。
  「元……元素……」
  在接受急救的期間,負責監視的少女盡力保住自己隨時會斷絕的意識,以沙啞的聲音擠出話語。
  元素。
  「學舍之園」果然是遭到那些傢伙襲擊嗎?即使建立起這樣的防禦態勢也一樣?上条無法想像。這個嘛,在一百公尺規模的大蜥蜴面前,當然是無能為力。但如果是普通尺寸的元素零星來襲,這些高火力的千金小姐應該能反過來修理牠們才對……
  他原本這麼想。
  可是對方還沒說完。
  「『那個傢伙』把元素帶過來……」
  「那個傢伙……?」
  他忍不住回問。
  「什麼意思?那個傢伙是指誰啊?」
  然而就到此為止。少女的肩膀大大地抖了一下。或許是報告完所以鬆了口氣吧,她突然失去意識。
  「沒事,沒事!心跳很穩定。讓她就這樣睡吧。」
  聽到一旁別的千金小姐這麼表示,上条也不能多說什麼。雖說具有一定程度鎮痛效果的能力已經施展在她身上,但硬是把一名腿骨折的少女挖起來未免太狠。
  「話又說回來,『那個傢伙』是指誰啊……帶著元素……?」
  直到不久前,他都還以為司令塔就是「水晶之塔」,命令系統的頂點並非生物。然而,這麼一來就無法解釋剛剛的對話。對於機械和無機物不會稱呼「那個傢伙」。
  話雖如此,但上条自己也會這樣稱呼強敵。說不定,她們碰上了元素中的特殊個體。
  希望是這樣。
  如果不是,他的想像力實在追趕不上。
  ……如果,「那個傢伙」和上条等人一樣是人類呢?而且,那個某人似乎有率領、支配大批元素的力量。這麼一來,光是破壞「水晶之塔」算得上克服元素危機嗎?正如人類陷入絕境時會團結,「那個傢伙」是不是也集結殘存勢力,走出了起死回生的一步呢?
  他實在不願去想。
  不希望事情朝那個方向演變。
  因此,上条不再聯想下去。他阻斷腦的運作,然後慢吞吞地看向御坂美琴。
  身穿競賽泳衣的最強戰力,平靜地下了這樣的判斷。
  「……總之回去吧。必須確認我們不在時究竟出了什麼事。」
  「嗯,是啊。」
  他們將眾多千金小姐留在這裡。前方不知道還有什麼危險,傷者的人數也不明。與其大家一起前進,不如建立一個急救用的據點、門戶,比較能讓人安心。
  上条與美琴兩人前進。
  模仿歐洲街景的「學舍之園」內部道路變得一團亂。有些地方玻璃破裂,有些地方牆壁倒塌,有些地方則是路面的石版翻起來。不過就另一方面而言,卻也有些不可思議之處。雖說有零星的損害,卻沒有地毯轟炸那種程度的徹底破壞。不僅如此,甚至像是有人握住猛獸的韁繩,在進軍時保持一定程度的秩序。
  各個地方都能感覺到害怕的目光。
  上条一看過去,半毀建築的窗戶就拉上窗簾。我受夠了,不想繼續扯上關係了——就是這樣的拒絕信號。他們破壞了「水晶之塔」,理應已經將城市從元素手中解放。「那種氣氛」卻再度試著蔓延。
  「到底發生什麼事……?」
  由於沒人願意回答,疑問只能暫且保留。
  美琴也是,明明只要飛上天看一下就能立刻明白,卻沒這麼做。不,她並未試圖提升高度,而在占用大部分路寬的情況下貼地前進。就跟剛被「水」的大蜥蜴攻擊過後一樣。她顯然在提防偷襲。少女感受得到,有讓她不得不放棄先前那股勝利情緒的「某種存在」。
  此時正值黃昏轉為夜晚。
  在黑暗包圍周遭的時候,兩人回到了絕望的學校。
  學園都市的名門,常盤台中學。
  破壞密度與先前的街景不同,根本不能相提並論。讓人連踏進一步都會猶豫。彷彿有種近似無形壓力的東西,阻擋他們前進。
  於是上条他們看見了。
  下定決心踏出一步後,在正門的背面,有一名少女倚著半毀的牆壁。
  金色長髮加競賽泳衣,以塑膠背帶斜揹名牌包包,帶有蜂蜜般甜香的千金小姐。
  「哈……哈哈,被擺了一道呢。」
  「食蜂!」
  慌張出聲的人,是知道她名字的美琴。
  然而不知為什麼,無力起身的金髮少女,以有如傾斜人偶的姿勢抬頭看向上条。
  額前滲出的血流進眼睛裡,讓那隻眼睛連睜都睜不開。不知是不是遭到利爪襲擊,競賽泳衣有多處明顯的裂開。
  「唉,把王子殿下交給御坂同學時,也就等於把『奇蹟』的庫存交給她了。所以,這是我的選擇,你不需要覺得心痛……」
  「妳……」
  「傻瓜。這種時候不必勉強自己回想也無妨。你什麼都不記得,也記不住。現在甚至可以把這點當成優勢呢。」
  「發生什麼事?到底怎麼了!」
  悽慘得就連抓住她的肩膀搖晃都讓人猶豫。
  在同一塊土地上的白色宅邸當然不可能沒事。網球場與社團大樓都慘不忍睹。而最為淒慘的則是御坂美琴的維修廠。那裡似乎遭到敵人集中火力破壞。
  「換句話說,『水晶之塔』是誘餌……」
  金髮少女輕聲……不,她是竭盡全力,以喉頭帶著鮮血般的聲音這麼告訴兩人。
  「那是為了找出發現者,然後反過來殲滅對方。來自宇宙的元素,突出而刻意引人注目的『水晶之塔』,都是用來讓更多人能輕易目擊的裝飾……『那個傢伙』在笑。笑著命令元素破壞一切。零星的『個體』與指揮下的『總體』,即使數量一樣,也會給人截然不同的印象呢。擔任主力的高火力人員大半外出也幫了忙,即使有白井同學、婚后同學……我們依舊束手無策……」
  怎麼回事?是誰幹的?
  就連金髮少女也提到「那個傢伙」。
  「小心。之所以沒找上本人而襲擊基地,是為了切斷補給線。『那個傢伙』還沒離開,目標應該是你們。」
  「到底是誰……?」
  一切應該都已經結束才對。
  但是前提已經遭到推翻。「水晶之塔」是誘餌,同時也是觸發器。正因為上条等人到達,「那個傢伙」才會注意到常盤台中學的強大戰力,於是率領大量元素出擊。這麼一來,真正的關係圖在哪裡?「那個傢伙」是誰?是基於什麼想法行動?
  「『那個傢伙』到底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金髮少女的眼睛不自然地睜開。
  就連原先因為血流進去而無法睜開的那隻眼睛,也強行張開。
  「啊……啊……」
  她下垂的右手不住痙攣。想必是要提起手臂卻無法隨心所欲吧。
  然而,上条卻明白金髮少女想說什麼。
  不,他看見了答案。
  在少女睜得大大的眼睛裡。

  「————————?」

  上条當麻和御坂美琴同時回頭。
  但是來不及。
  無聲逼近的真正威脅,要吞噬這世界上的一切……



  行間 三


  學園都市危機防災守則第一一〇九號
  虛擬瓦解檔案名「斷電行動」

  不用說,人口達到一定數量以上的大都市,會有高度依賴電力的傾向。好比說設有五十萬台以上監視攝影機的紐約和倫敦,一旦完全失去電力,恐怕轉眼間就會演變成暴動。
  這種暴動的發生條件,會依地區層級的社會性、個別經濟狀況,以及保有武器強度等,分為數個階段。
  在經濟狀況相對優越,而且不允許攜帶手槍的一般東京都內,即使真的斷電也不至於發展成暴動——有這樣的「安全神話」存在,但這不過是根據上述理論算出的預期結果罷了。
  同時,屬於東京一部分卻具備特殊環境的學園都市,碰上斷電則會顯得非常脆弱。
  首先,學園都市的居民八成是學生,心智與地區層級的社會性都還在成長中,換句話說就是有尚未成熟的一面。
  此外,由於尚未成年,因此幾乎沒有自力賺取的收入。即使靠父母提供的生活費、學校提供的獎學金等來源而顯得富裕,卻會下意識地抱有「自己靠某人的錢過活」這種沉重的自卑感。從最底端的Skill Out到最頂端的千金小姐,幾乎所有學生都或多或少有這種期望獨立的心態。
  再來是武器。不用說,學園都市的孩子全都是無能力到超能力這個範圍內的能力者,可以說從一開始就處於擁有殺傷性武器(或能夠如此詐稱)的狀態也不為過。就如優秀的科學技術讓人能用3D印表機自製手槍一樣,氾濫的科技若沒有大人管理,就得面對各種遭到惡用的可能性。
  基於以上三點,學園都市儘管位於東京都內,卻有極高可能因斷電而引發大規模暴動,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
  目前,以統括理事會為中心的學園都市體制方,雖然藉由無數的風力發電柱極力將發電裝置分散化,試圖盡可能排除失去電力、斷電的危險性,此處卻有個盲點。
  因為,是否會大規模停電並非只看發電裝置的有無。
  好比說,在大氣層附近引爆核武,讓大量電磁脈衝落到地表,破壞城市裡的電子儀器。
  即使在地底深處準備了堅固的預備發電機,一旦運用電力的器材全數遭到破壞,和斷電依舊沒兩樣。
  進一步來說,如果大多數能力者參與暴動,在斷電狀況下要解決問題必然極為困難。以警衛為中心的大人方,戰力是次世代兵器……也就是從一挺步槍到無人戰車、戰鬥機,全都是高科技裝備,說穿了現有兵器能夠確保幾成可用,都還是個未知數。
  (另一份資料為與學園都市第三名——超電磁砲的虛擬戰鬥數據。可供作為內含電子儀器之次世代兵器其脆弱性的參考資料。)
  此外,在完全斷電的狀況下,各研究機關所保管的細菌、藥品類,也會出現管理方面的問題。一旦不受控制地外洩,甚至連擔心暴動的機會都沒有,學園都市恐怕在半天以內就會化為死城。
  斷電特別容易影響到低溫管理的危險物品。這些地方全部都應該一併設置不依賴電力的化學冷媒系統冷卻裝置。此外更強烈建議,提供給警衛的次世代兵器,除了高科技瞄準裝置以外,也應附上從一百年前使用至今的機械式瞄準具。
  還有,冷凍睡眠裝置等,應當全數保冷瓶化並封入液態氮、液態氦等化學冷媒為佳。不過,這些物質如果在密閉容器內接觸常溫,會因為汽化時的體積膨脹而引發大爆炸,請嚴加注意。除了保冷瓶化之外,汽化的冷媒也需要宣洩出口。
  重要的是,在緊急時刻能否維持「大人的力量」。
  為此,除了最尖端科技之外,新舊結合或許也能帶來益處。

  學園都市虛擬瓦解計畫演算負責人 木原唯一

  (以下為手寫文字)

  欸嘿。我有好好遵守截稿期限,請誇獎我。
  評完分就去吃飯吧,老師。
 楼主| 发表于 2018-3-27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27 19:14 编辑

  第三章 化敵為友的協力要求 Double_Enemy.


  1

  這次真的,真的真的……要死了——他原本這麼以為。
  或者該說,他連一條能活下去的路都找不到。
  儘管如此。

  「嘎呼……啊…………!」
  穿著游泳短褲的上条,彷彿鼓膜被自己咳嗽的音量重擊般醒來。視野和意識都很模糊,連自己到底躺在哪裡都不曉得。儘管拚命地環顧周圍試圖蒐集視覺情報,卻反而連眼前的成像都無法聚焦。猛烈的光線亂舞,甚至讓他有種3D暈的噁心感。不過,這種痛苦反而說明自己還活著。
  「怎……嗚噁……怎麼……咕哇!」
  他在痛苦翻滾時失去平衡。
  原先躺著的上条摔到某處。大概是從及腰的高度跌到冰冷的地板上吧。接著腦中閃過疑問。這裡的地板相當冰冷。並沒有被攝氏五十五度的熾熱大氣……不,如果美琴沒說錯,應該說並沒有被宇宙照射的微波烤熱嗎……?
  (和平常不一樣……)
  眼睛總算能夠聚焦。
  強烈意識到心臟還在狂跳的上条,嚥下口水。
  (這次真的只差一步。要是出什麼差錯,那就一去不回了。現在也一樣,我的心臟真的還在跳動嗎……?)
  地板是冰冷的磁磚。而上条先前所躺的地方,似乎是個銀色的不鏽鋼平台。房間整體看來像是營業用廚房,但沒有瓦斯爐,相對地牆邊則擺了數個大型冰箱。除此之外,還有股不知是血還是油脂的氣味。總而言之,生肉的腥臭味瀰漫整個房間。
  上条瞬間聯想到恐怖片裡的悽慘處刑室,不過答案並非如此。
  是那些電影拿「這種地方」當藍本建構場景,厚重的刀刃也好,大型冰箱也罷,一開始就出自「這種地方」。
  (肉品……加工廠……?)
  地板上有幾個塑膠袋,表面全都有同樣的標誌。
  上頭畫著「白泉購物中心」。
  由於特賣折扣實在不夠划算,所以上条並未受到關照,但它在學園都市相當有名。這是一間有如百貨公司和超市平面合體的大型購物中心,從食物到結婚戒指等都買得到。
  當然,上条當麻不可能一個人來到這種地方。
  「在那之後」發生某些事,某人將他搬到購物中心後方肉品加工廠的調理台上。不過那人是誰?說穿了,上条根本沒有自己跑來這裡的記憶。進入常盤台中學為止他還記得。她們怎麼樣了?御坂美琴和另一個人……?照理說應該還有個人,卻怎麼也想不起那人的長相和名字。與其說是打不開抽屜,感覺更像是手伸不進櫃子和牆壁之間的縫隙……
  上条倒地、翻滾、呻吟,拚命地試圖讓腦袋運作。
  然而答案主動從彼方到來。

  「嗨,上条當麻。看來你還是老樣子過著受右手眷顧的坎坷人生,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還記得上方傳來的少年聲音。
  擁有另一隻右手——理想送別的少年。
  不,那隻右手遭人砍下搶走,照理說已經被剝奪「資格」的少年。
  上里翔流。
  「……你為什麼……?」
  在無力起身的狀態下,上条拖著身子試圖與近得讓人意外的聲音主人拉開距離。
  相對地,上里翔流雖然穿著可能是從這家店弄來的泳褲,卻沒流一滴汗地這麼回答。
  「沒什麼為什麼,只是因為你差點被『那個傢伙』幹掉,我才不得已伸出援手喔?不過嘛,實際出手的是去鳴和府蘭,所以我也沒打算要你感謝我就是了。」
  「……」
  上里也說了同一個詞。
  「那個傢伙」。
  沒錯,率領大批元素,獻祭「水晶之塔」找出敵人,並襲擊常盤台中學的「那個傢伙」不是上里翔流。
  上条當麻沉默不語,以目睹某種噁心物體的眼神看著上里的右手。
  他的右手照理說已經被砍斷,那裡卻有隻手掌若無其事地存在。
  只不過那隻手沒有「理想送別」。不僅如此,它甚至不是少年的手掌。怎麼看都像女性的纖細五指,上頭還殘留著半剝落的指甲油……
  「啊,這個?」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若無其事地將右手舉到面前握緊又張開。很顯然地,這證明他的意志能傳達到指尖。相對地,手腕附近則像縫補布娃娃一般用粗線隨便縫合。
  「因為在把那該死的玩具拿回來以前,傷口需要有個『蓋子』嘛。只是帶著回敬的意味撿來用罷了。」
  「……」
  上条自認是個能接受移植內臟的人。如果這樣能使得難治之症痊癒,讓人可以自由地在太陽下散步,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然而,將「搶來」的器官就這樣接上去則另當別論。他已經親眼見識過這種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景象。
  某個少年,以及某個女性。
  彼此交換右手,宛如眺望旗幟般相對的兩個狂人。
  換言之,能夠殲滅眾多「魔神」的理想送別,目前屬於那個女人。
  上里有某根筋不對勁。
  是因為擺脫了他一直嫌惡的理想送別嗎?
  如果擺脫之後變成「這樣」,對於這人來說,「普通」與「平凡」的定義又是什麼?
  「木原唯一。」
  擁有女子右手的男人,撂下這個詞。
  「不必拿回理想送別。砍下來後用槌子砸爛也無妨。可是,我不想看到『那玩意兒』變成那個女人的東西。」
  「木原……」
  上条複誦似的跟著咕噥。
  儘管有種腦袋被陌生手掌擺弄的噁心感——
  「木原唯一,沒錯,就是她,『那個傢伙』……!」
  儘管只是片段,記憶依舊連起來了。
  某人給出提示後,自己和御坂美琴一起回頭。眼前是率領無數元素的惡魔。和上里一樣將右手換掉的女子。
  背部竄過一股寒意。
  記憶缺漏的部分帶來沉重壓力。
  「在那之後發生什麼事?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跟我在一起的那些女生怎樣了……!」
  「不要一次問那麼多,照順序來吧。還有你能自己站起來嗎?因為這裡是最容易屏蔽的地點,所以姑且讓你睡在這裡,不過我倒覺得這樣容易感冒。換個地方沒問題吧?」
  「……」
  上条的動作緩慢笨拙,但沒有借用任何人的力量,純靠自己勉強起身。
  他充滿戒心地跟在上里後面,穿過一道門之後便是巨大的生鮮食品賣場。儘管氣溫急遽上昇,但這裡似乎還有電,牆邊的生鮮蔬菜陳列架吹出冷冽的氣流。追根究柢,這種大型店舖基本上沒有窗戶,要是停電,無論白天晚上都會變得一片黑暗。剛才的肉品加工廠也一樣,照理說在視野得以確保時,就已經證明有電,但上条的腦袋當時連這點也想不到。
  架上除了生鮮蔬菜以外,還有肉、魚,以及盒裝的現成菜餚,沒有什麼看似遭到掠奪而空出來的地方,顯得很乾淨,不過走在前面的上里頭也不回地這麼說道。
  「購物中心在喪屍片之類的作品中是常客,但實際上沒那麼好。雖然有大量食物,卻吃不完那麼多,生鮮食品類差不多也該開始腐壞了。一旦它們成為病原菌的溫床,事情可就麻煩了。」
  和窩在暗處的上条他們學校、靠智慧與技術創造生活物資的常盤台又是不同的意見。以上里的情況來說,則是物資過多,吃不完只能放著腐壞。煩惱的類型完全不同。
  「不過倉庫的大批礦泉水,似乎只要不開瓶就能在常溫下保存一年以上;如果靠罐頭、調理包、冷凍食品之類的東西應該能持續堅守下去,不過愈是遠離新鮮的東西,就愈會讓人感到枯竭對吧。」
  一些擺放蔬菜的空隙中,插著板塊巧克力與糖果盒。想來是為了避免在高溫環境融化而採取的措施吧。
  「熱相關的安全裝置則是意外地有些麻煩。因為這種高溫,所以明明沒有問題卻會判斷出現異常而關閉瓦斯,導致做菜時經常弄得半生不熟。果然光靠計算還是不行。如果不好好實地學習,可能想打出起死回生的一招卻反過來咬到自己的手。」
  「你說什麼?」
  「哈哈!抱歉,右手是和那個女人借來的。」
  「不對,打出一招又咬到自己的手?這話是什麼意思?」
  元凶應該是「那個傢伙」——木原唯一才對。
  用大熱浪將人們逼入絕境,將元素派到陰暗涼爽的地方,不留空隙地持續折磨學園都市的大家。更利用「水晶之塔」引出能夠抵抗、反擊的人物與勢力,投入大批戰力殲滅對方。
  難道不是這樣嗎?
  為什麼會在這時冒出「咬到自己的手」這種話?
  既然如此。
  「啊,你或許會有些誤解,這部分我原本打算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就是了。」
  相對地,上里翔流則是答得十分悠哉。
  給了個糟糕透頂的回答。
  「說穿了,大熱浪和元素的起因根本不一樣。木原唯一只是散布大量元素而已,和微波無關。當環境的溫度超過攝氏四十二度以後,元素的活動力會開始減退。這點已經由負責鑑識的繪戀調查過,不會有錯。」
  「啊?」
  上条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就連阻止對方說下去都忘了。

  「實際上是我們為了阻止元素行動,才對城市照射大量微波,藉此壓制牠們喔。」


  2

  「喔,老大。那個小鬼總算醒啦?」
  這個口氣粗魯的少女聲音,來自屋內的美食街。可麗餅、茶泡飯、拉麵、炒麵、章魚燒、蓋飯、漢堡等垃圾食物店家沿著牆的兩邊排列,不過似乎已經沒什麼分隔了。頭髮隨便剪得像狐耳的少女,擅自跑進廚房烤起磅蛋糕。順帶一提她穿著白色比基尼。儘管隔著櫃臺看不見全身,但她腰間似乎圍著一條紅色的沙灘巾。瓦斯爐能用,也就表示這一帶並非使用市內瓦斯管線,而是用桶裝丙烷……如果能順利集中從天而降的微波,或許能像太陽能炊具那樣不靠火種點火。
  不,說不定他們就是這樣取得電力。比方說在屋頂上弄出一整片拋物線花園等等。
  「話說回來,想辦法處理一下暮亞啦。她和這場大熱浪嚴重不合,好像很多地方變成褐色嘍。那樣是枯了嗎?暖化果然很可怕耶~」
  朝她調轉鍋鏟所指的方向看去,能看見一名拖著寬鬆白袍的嬌小少女拿著玩具澆花器,白袍底下是兩件式的花邊泳衣。地板上則是穿著樹葉泳衣的眼鏡少女,奄奄一息地讓別人用水淋在頭上。
  「嗚……嗚咕……還要,人家還要……」
  「其他人都去家庭菜園區搜刮了,妳就再忍一下吧。記得曾經在電視上看過,有種能在旅行時自動替觀葉植物澆水,看起來很像點滴的創意商品,不過具體的名字想不起來……」
  除了她們之外,另外還有團東西看起來就像被漁夫網中的巨大水母——那是半透明的雨衣。趴在美食街桌上的人影,慢條斯理地撐起身子。那是個將銀色長髮在頭部兩側盤得像菊石一樣的少女。
  滅絕犯,去鳴。
  上里翔流的義妹。
  她一副被吵起來的模樣,用倦怠的聲音向上条打招呼。
  「……嗨。」
  「看這個樣子,妳順利地重做了一具身體是吧……」
  滅絕犯那身堪稱註冊商標的雨衣前襟敞開。
  而且不知為什麼底下穿著白色學校泳衣。
  「我說妳啊~都穿泳裝了還包那麼多層是怎樣。」
  「囉唆,我也有我的理由嘛。」
  「反正是什麼戰鬥用的簡化軀體所以沒特別做出『隱藏地帶』,為什麼還要……」
  「……………………………………………………………………………………………………………………………………………………………………………………………………………………………………………………………………………………………………………………………………」
  「喂,滅絕犯,為什麼要意味深長地沉默這麼久?咦?啊,難道說那是認真模式的等身大軀體嗎?也就是說,上面……有?討……討厭啦!去鳴小姐,那個,我對女生的泳衣不太清楚……不過胸口應該不會有兩個附鈕釦的內袋吧?這麼一來到底是什麼東西從裡面……」
  「你真的很囉唆喔!話說回來為什麼明明是學校泳衣,還會像這樣讓什麼凹凸浮出來啊!人家本來很相信學園都市的科技耶!」
  小麥色少女連忙趴回桌上,主要是將自己單薄的胸部一帶壓在桌面上試圖防禦。
  順帶一提,雖然答案想必是夢想與浪漫的產物,不過這部分還是保持沉默好了。讓滅絕犯生氣不會有任何好處。
  或許是因為兩人自然而然地產生一段高密度對話吧,上条也坐到同一張桌子旁。上里雖然瞄了稍遠處的座位一眼,但還是認命地跟著坐下。
  然後哥哥對妹妹說道:
  「不是內裡的問題。說穿了是因為泳衣尺寸太小吧?都要撐破嘍。」
  「哪……哪有,人家穿得下啊!沒有逞強啊?你……你是說我的腰部一帶有重大危機嗎白痴臭哥哥!」
  「說實在的,去鳴妳是自製改造人,哪來什麼胖瘦的概念嘛。看妳一下子拉拉肩帶弄得啪啪響,一下子又是把手指伸到屁股後面,不就是因為泳衣卡進縫裡嗎?」
  「這種細心算哪門子平凡啊!為什麼你這傢伙都觀察些不該觀察的地方啊——!」
  滿臉通紅的滅絕犯氣急敗壞地大叫,沒有特徵的少年則是揮揮手,一副嫌煩的樣子應付她。
  這情景雖然隨處可見,可是少年的右手被砍斷後接上另一個女人的右手,而且在同一桌的人還是滅絕犯。鬱悶力量已經超越莎士比亞踏入杜斯妥也夫斯基的領域。讓人忍不住想質疑起「什麼叫做隨處可見的高中生?」這個最根本的問題。
  「那就告訴我最重要的事。常盤台中學那些女生怎樣了?她們沒事吧?」
  「看到你順利走在後宮之路上真是令人欣慰。不過這部分麻煩問當事人。實際出動的人是去鳴。」
  「啊?」
  因為炎熱而有些恍神的褐色少女,搖搖她小巧的頭說道:
  「如果是問在那裡的觀眾,那麼我全都搞定嘍。可是啊,嚴格說來應該講『沒逮到木原唯一』才對。如果你們傻傻地去破壞『水晶之塔』,那個女的就會趁機出手,這點顯而易見。只要她專注在常盤台上頭,要從旁咬住她就輕而易舉……我們原本是這麼認為,不過現實沒那麼簡單。」
  「先等一下……」
  上条嚥下口水,用難以置信的眼神來回打量這對兄妹。
  「你們一開始就知道?你們明知道這樣下去,御坂她們會被木原唯一襲擊,卻坐視不管?開什麼玩笑!」
  這樣不叫「出手相救」。
  將運鈔車的GPS信號傳給強盜集團,再將駕駛從冒煙車輛的駕駛座拖出來,這樣算不上「出手相救」。
  上条想起腿被瞭望台鋼骨壓住的少女。她的腿確實骨折了。儘管如此,她依舊忍著痛楚想告訴上条等人真相。為了不讓更多人犧牲,少女將希望託付在上条與美琴等人身上,然後才失去意識。她的努力、盡心、認真,彷彿全都被否定了。
  相對地,上里顯得無動於衷。
  滅絕犯則像個遭到父母責備的不良少女般嘟起嘴,微微別開目光。
  「……對不起啦。」
  「原不原諒接下來才要決定。所以呢?這場鬧劇是怎樣?該不會要等到出人命吧!」
  「放……放心啦!我可是滅絕犯,對於人的死亡比你這種正常人更在乎喔。哼哼,殺人時要認真才算得上一流的享受,哪能用會把野山藥拔斷的粗魯方式採收啊。」
  「去鳴————!」
  「對不起人家不開玩笑了!」
  她嚇得都要跳起來了。
  「可……可是可是真的沒事啦。雖然木原唯一逃走,但是陪在她身邊的元素都消耗掉了。她也是有夠蠢,居然踩進自己設的陷阱。一來當成目標的維修廠似乎已經毀了,二來木原唯一特別執著的A.A.A.也沒了,她應該不會再接近常盤台吧……我……我說啊,哥哥你也講幾句話嘛今天這人有點可怕耶!」
  褐色肌膚的滅絕犯慌亂地揮舞著雙手,然後不知為何開始拉扯起上里的手臂。相對地,穿著泳褲的上里,則是無奈地把(女人的)手放到頭髮上。
  「……為什麼你比我還像這孩子的哥哥啊,連我都沒辦法讓去鳴這麼聽話耶。趁現在搞不好能讓她克服沒轍的青椒喔?」
  「夢話之後再說。去鳴,妳應該知道御坂美琴的長相和名字才對。她怎麼樣了?不准說不知道。」
  「……倒不如說是她咬著我不放,讓木原唯一逃走,大概有一半要算在她頭上。既然還有力氣亂開砲,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去鳴?」
  「知道了啦!我不會再說那些千金小姐壞話!大家都平安無事!你這人真的一扯上其他女孩子就變得很凶耶,你是我哥哥嗎!」
  當場舉雙手投降的褐色少女,眼角甚至隱約浮現淚水。
  聽到這裡,上条肚子裡積蓄的力道總算稍微舒緩了點。
  她們還活著。
  不是從屍橫遍野的瓦礫中拖出上条,再把他帶到這裡。光是知道這一點就意義重大。
  (……可是上里他們沒把我留在常盤台。美琴的A.A.A.明明能飛上天,卻沒有追趕抱著我逃跑的上里他們。)
  損害情況不明。常盤台的設備、設施,或許已經被破壞到能保住性命就該偷笑的程度。
  除了上条自己的學校外,現在常盤台也令人在意。儘管沒有因果關係,但這麼一來上条簡直就像死神或衰神。他所停留的地方先後瓦解。
  (不,不對……是我只看到這些地方,其實很多地方都已到了極限。或許此刻就有某間學校或避難所正在瓦解當中也說不定。)
  去鳴一臉尷尬地別開目光,將拇指伸進白色學校泳衣的肩帶底下,弄出啪嘰啪嘰的聲音轉移注意力,像個一再對父母道歉卻得不到原諒而鬧彆扭的小孩……上条雖然沒有自覺,但他也開始在想——自己的臉真的有那麼凶嗎?
  他深吸一口氣、吐出,然後重啟話題。
  「……在那之後過了多久?老實說,我們原本以為搞定『水晶之塔』就結束了。如果大熱浪繼續下去,各個孤立的學校可能會崩潰。」
  「這裡沒有窗戶可能難以判斷,不過現在是凌晨三點。撿到你時應該不到傍晚六點吧。換句話說過了九個小時。你沒有一睡好幾天,放心。」
  「都說這麼清楚了還不懂嗎,白痴?我說馬上把你們搞出來的大熱浪——那個叫什麼微波的東西搞定啦……」
  現場的氣氛有所轉變。
  對於上条低沉話音有所反應的並非上里本人,反而是周圍的少女們。數道有如利刃的視線射來,但上条也沒有移開目光,只是盯著中心人物上里翔流。
  上里自己說的。
  木原唯一放出來的只有元素,大熱浪是他們做的。
  這種玩笑不能開。如果是在那個堆滿障礙物的陰暗校舍裡,就算當場來個公開處刑都不足為奇。
  「所以我就講了會解釋一切,麻煩不要自顧自地下結論,把憤怒的矛頭指過來……」
  「你會給個聽完之後就能讓人接受的解釋吧?」
  「當然。」
  上里聳聳肩。
  「首先是大前提,這場大熱浪——灑在整座學園都市上頭的微波,是我們家府蘭做的。她自稱UFO少女,又是脖子上插著端子,又是搭著巨大氣球在空中飛,又是蒐集全世界的無限電波,總而言之活動範圍很廣。你把這個現象想成是她的絕技——完全手製太空站引起的就好。」
  「……」
  上条不由得看向癱在桌上的褐色少女。又一個。記得她也是和學園都市無關,完全靠自學將自己身體更換為人工物體的手製改造人。
  「怎……怎樣啦,就像拍打我也不會掉什麼東西喔……我一點也不好吃啊!」
  看見滅絕犯不知為何像隻被逼入絕境的小動物一樣把雙手放在頭上不停顫抖,上条嘆口氣將目光轉回上里那邊。
  「所以呢?換句話說只要那個叫府蘭的切掉開關就行了吧。為什麼做不到?你想說你不曉得學園都市裡發生什麼事嗎!」
  「……剛剛說過繪戀找到能有效應付元素的對策吧?我反過來問你,你覺得把微波關掉會發生什麼事?」
  「問我會有什麼事……」
  上条反而疑惑起來。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啊?只要讓你們擅自弄出來的大熱浪平息,受苦的兩百三十萬人就能解脫。水和糧食的爭奪戰也會消失。更不會因為中暑和脫水導致生命危險。
  世界上並非每個人都像上条他們這樣積極行動。不是每個人都能確保水和糧食。比方說那些無力的小學現在怎麼樣了?雖然聽說他們的儲備物資比中學、高中來得多,但如果已經被逼得連這種事都沒注意到呢?
  可是主謀這麼表示。
  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

  「木原唯一的元素,會淹沒整個學園都市喔。你真的以為光靠簡陋的防禦工事就能擋住牠們嗎,白痴。」

  …………………………………………………………………………………………………………………………………………………………………………………………………………………………………………………………………………………………………………………………………………
  思緒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對,沒錯。確實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有計畫建構防禦體制的常盤台中學姑且不論,上条他們學校只是挪動現場的桌椅,把看得見的門窗全部堵住而已。如果元素真的找上門,大概就算是最弱小的一階——三公尺左右的元素也能輕易突破。更別說如果讓六階的一百公尺級肆虐,街道根本連影子都不會剩下。
  不過實際上並未如此。
  不知為何上条等人還活著。
  接著他想到,元素喜歡躲在陰暗涼爽的地方。他原本以為是幕後黑手用大熱浪奪走生活圈,再放出元素襲擊避難所彌補不足之處。可是,如果大熱浪和元素出自不同人手中呢?這麼一來就失去了「計畫性」。元素也有可能真的只是為了避暑,才會窩在陰暗涼爽的地方。
  換句話說,大熱浪雖然沒有造成致命傷,但依舊妨礙了元素的行動。
  像死神一樣的大熱浪,其實是在保護大家……?
  上条不由得搖頭。他甚至覺得,彷彿腦中閃過這種可能性都是種冒犯行為。
  難以置信的心情與不願相信的思緒彼此抗衡。
  「如果沒有大熱浪,讓木原唯一放出的元素正常發揮功能,牠們的勢力應該會膨脹到五六十倍。學園都市大概撐不到半天就會遭到壓制吧。」
  所以,繼續對答案的人是上里。
  面對始終停留在同一個地方的上条,領先一二十步的少年殘酷地繼續說下去,將上条等人的努力改寫成鬧劇。
  「要是變成那樣,木原唯一不會手下留情。這場鬼抓人……不,應該說捉迷藏吧。目標當然是我,但是如果找不到,她就會想辦法讓我變得好找。好比說,如果目標躲在人群中,那麼不惜除掉所有人也要達到目的。街上發生了什麼事?小孩、老人、孕婦、病人怎麼辦?我們當然也很在意。儘管在意卻別無選擇,所以只好這麼做。畢竟要是我們袖手旁觀,顯然所有人都會成為元素大軍的飼料。」
  「……」
  上条沒看上里,而是轉向去鳴。
  從裸身穿雨衣改為白色學校泳衣套雨衣(雖然實在疊太多層讓人莫名其妙)的滅絕犯,聳聳肩表示:
  「哥哥說的那些不是在嚇唬你,雖然聽起來很欠揍。可是上条,你那隻右手儘管碰上元素堪稱無敵,卻不適合對付團體。如果二十三個學區全都同時冒出大量元素……好啦,你覺得你能救到幾個人?」
  「木原唯一……應該也是學園都市的人才對。」
  聲音顫抖……不,顯得有些呼吸困難的上条,勉強擠出這句話。
  「如果她是因為『大人』的理由而採取行動,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她能這樣做嗎?如果一切順利,學園都市應該會變成血海與廢墟吧!」
  「我哪知道。」
  上条冷冷地說道。
  「說穿了,她可是把我的右手砍下來接到自己身上的瘋子。她會為了那個可恨的理想送別做到這種程度喔。我不曉得學園都市的體制有多穩定……但是控制得了那種怪物嗎?說不定你們那邊的高層,現在也因為把她放出籠子而大為頭痛。」
  到這種地步了嗎?
  狀況已經失控到這種程度了嗎?
  一開始,上条他們以為只要忍耐下去就好。只要確保短期內需要的飲用水,避免棲身於同一個避難所的人起爭執,之後「大人」就會解決問題,可以把棒子交出去。
  然而,如果上里說的沒錯,事情就截然不同。
  「大人」什麼也做不到。如果發生問題時上里等人沒有設法反制,學園都市就會化為血海與廢墟。而且即使就這樣等待下去,也不會有人伸出救援之手。沒什麼人上人,「大人」也一樣乾渴,一樣害怕。
  只能自己來。
  否則事情不會結束。
  所以上里才做出冷酷的決斷。就連原本想勸諫上里的去鳴,同樣選擇容忍犧牲而要用最短最快的途徑收拾掉木原唯一。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沒人出手了結,這個地獄就會永遠持續下去。大熱浪——龐大的微波一旦關閉,元素將大舉湧出;即使不關,學園都市裡的人依舊會因為高溫倒下。要在這兩個倒數計時結束前,替地獄劃下休止符。
  上条讓疲憊的身軀往後靠,望向天花板。
  腦袋裡一團亂。這幾天建立起來的常識與前提接連遭到顛覆,一再更改,感覺就像有人在自己腦中亂攪一通。
  即使如此,他依舊擠出這句話。
  「……抱歉。」
  「我又不是要你賠罪。」
  上里乾脆地這麼回答。
  「幸好繪戀發現的條件是『元素害怕高溫』。如果牠們怕的是強酸或光化學煙霧這類東西,就連我們也有危險。」
  說著,上里將幾張照片扔到桌上。看起來不是以專用網片印出數位影像,大概是沒用上什麼複雜電子零件的即可拍吧。
  地點……應該是某個地下區域。周圍只見粗大的柱子與混凝土牆,似乎是隧道。底下有鐵軌,說不定與地鐵有關。
  主要攝影對象是一階——三公尺長的元素。狀似擬態成樹枝的竹節蟲。
  照片有好幾張。
  同樣出現在裡面(不時還對著鏡頭做出V字手勢等動作)的人,主要是拖著寬鬆白袍與黑色長髮的繪戀。
  從遠處以造型近似金屬製大型水槍的手製火焰噴射器讓元素烈火焚身;稍微降低火力丟出汽油彈;再降低一點潑出整鍋滾水;或用複數煤油爐圍住元素等照片。
  沒有盡快擊破最先碰到的那一隻,而是留牠一條命下來嘗試各種方法,降低規模,看起來就像在冷靜地分析做到哪種程度會讓牠停止動作,以及這麼做的最低消耗。
  冷靜,但是恐怖。
  這和發瘋似地狂毆元素又不一樣。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同樣會用台車將元素殘骸運回去,但也有所不同。這麼做就像讓蟲子活著,卻將牠的腳和翅膀依序拔掉一樣詭異。
  「……順便問一下,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的?」
  「至少比你早。」
  老實說,上条直到現在還是難以接受。這場大熱浪,這場讓人們受苦的災難,居然一直在保護學園都市眾人的性命。然而現在沒空拘泥於成見,剩下的時間太少。原先根本沒人想過「水晶之塔」之後還有難關。所以,已經無暇討論是否難以接受了。如果不追求效率,盡可能快點解決問題,「兩百三十萬人全滅」這個最糟糕的倒數計時就會走到盡頭。
  所以他吞下去。
  即使突兀感強烈得像在吞混凝土塊一樣,仍舊硬吞。
  沒空吐出來,更別說吐出來等於浪費時間。
  上条將目光從天花板拉回正面,重新對最強最惡的兄妹開口。
  「……為了幫助大家,我該怎麼做?」


  3

  「不用說,問題的核心是木原唯一。可是如果知道這傢伙躲在哪裡,就不用費那麼多力氣了。」
  聽到問題的上里這麼回答。
  「所以我們看上那個像在炫耀的『水晶之塔』。那是反制用的擬餌。它不是用超音波或電磁波,而是炫耀似地特別用可見光信號閃爍,咬餌的人就會反過來被木原唯一盯上。儘管等了數天,但力量足以發動攻勢而且不懷疑那可能是陷阱的,實際上只有常盤台中學,也就是之前你所待的那所名校。」
  「……」
  「別瞪我啦。實際上,她們做得很好。如果常盤台沒採取行動,我們就逮不到木原唯一的尾巴,這點也是事實。」
  然後,上里翔流進一步深入分析。
  「木原唯一逃走了。可是她只要露臉,就會成為重要的線索。前來的方位、出現地點、失去蹤影所需時間、逃走方向、該方向上的重要設施……只要沿著這些去找,自然能鎖定幾個對象。最重要的是,對木原唯一來說元素等於棋子。為了不讓身為國王的自己被拿下,勢必會在周圍安排許多棋子。就算對手是狂人也不需要放棄思考。這種時候,老實地選擇最合理的路就好。這條路上待起來最舒適的地方,就是木原唯一的藏身處。」
  「那是哪裡?我們已經沒時間了。」
  「最堅強、最牢固、最確實、最安全的地方。」
  上里唱歌似的說道。
  然後講出結論。

  「學園都市第七學區,通稱『沒有窗戶的大樓』。那裡的正下方最可疑。」

  「沒有窗戶的大樓」。
  它的正下方,也就是地下空間。
  ……一個上条無法想像的世界。那棟據說連核武都能承受的「沒有窗戶的大樓」,上条在解救不死身少女芙蘿蘭•克洛伊杜尼時曾在牆上開了個洞,但那充其量只是地上部分的表層外牆,沒有影響到地下。更何況,他也不認為同一招能用上兩三次。
  「……如果是真的,要怎麼進去?搞不好連接近都辦不到喔。」
  「就是因為煩惱這點,我們才會像這樣原地踏步,不過木原唯一都帶著那麼巨大的元素進出了,這麼一來必然有某種方法。除非是要依賴空間移動系能力者的完全密閉空間。」
  「那在找出答案之前都得待機?時間站在那個女人那邊,如果要比耐性,我們只會等到渴死!」
  「這點我當然明白。木原唯一本人想必也很清楚自己的優勢。」
  上里嘆口氣,繼續說道:
  「……還好,她的內心還沒發展到完全唯我獨尊的程度。換句話說,她某種程度上還是會注意周圍的狀況。畢竟如果不是這樣,她根本不會設下『水晶之塔』這種陷阱等別人出來嘛。即使占據這麼大的優勢,她依舊忘不了敗北的可能性……不,恐懼。她不會掉以輕心。她是那種即使某天突然得到一百億圓也會像往常一樣吃生蛋拌飯的人。某方面來說很可怕,但就是這點有機可乘。」
  「換句話說?」
  「既然我們不知道開門的方法,那麼讓她開就好。死亡的恐懼、敗北的可能性——只要有『某種東西』能引發這種感覺,她就無法留在原地……畢竟要逃跑就得從內側開門對吧?離出發剩不到一小時。如果不想把收尾讓給別人,你就要做好覺悟。」


  4

  預定上午四點出發。
  儘管元素喜歡暗處,天亮前是牠們活動頻繁的時間帶,不過一來盡快解決比較好,二來上条等人的目標並非元素而是木原唯一。儘管她是否過著白天清醒晚上就寢的規律生活令人懷疑,但襲擊挑在深夜清晨似乎是基本原則(?)。
  這麼一來,就多出了點時間。上条不太確定是該盡可能小睡一下,還是趁現在做些柔軟操讓身體放鬆。
  話又說回來——
  「……這麼一看,還真是多耶。」
  穿著海灘褲的上条,忍不住在寬闊的商場裡嘀咕。
  此時,四處都聽得到女孩子的嬌聲。
  「咦~琉華她剛剛是不是去倒垃圾啦?」
  「所以說!那不是垃圾,過期雜誌是貴重的資源……!」
  「話說冥亞妳都死掉變幽靈了還堅持什麼啊?單回完結漫畫?」
  「把那些自稱時尚領袖自信滿滿宣傳錯誤減肥方法的黑歷史拿來嘲笑是人生樂趣!網路文章一下就會消失,紙本媒體是珍貴資料。所以說琉華!我的寶物在哪裡!不要奪走別人『哼哼哼妳再怎麼假裝博學我一樣很清楚』的優越感~!」
  明明沒有像樣的客人也沒有像樣的員工,卻完全不會顯得冷清。明明是深夜,卻沒有夜闌人靜感。簡直就像校外教學的晚上,即使到了熄燈時間,興奮之情依舊沒有冷卻。上里勢力,總數一百人左右。考慮到先前所待的常盤台中學大約兩百人,相當於半個學校的人追隨一名少年。這和社群網站留言欄旁邊的數字不一樣。光是一個地方真的聚集這麼多人,就能產生相當龐大的「壓力」。
  上里翔流的世界。
  他所看見的繽紛色彩。
  食品賣場、服飾店、唱片行……總之商場內各個地方都成了小孩子的遊樂場。有些女孩坐進搬貨用的手推車;有些女孩將靜止的電扶梯當成溜滑梯;還有人把兒童用的充氣泳池擺到通道上。會讓人以為自己迷失在美國等地的喜劇片世界裡。
  站在走廊正中央的上条,突然注意到什麼似的抬頭望向天花板。
  「喔,定點空調。」
  看似大型通風管的管路拉出一條分支,開口對著這邊。這器材不是用來冷卻整個空間,只讓冷風吹向特定區域。除了礦山、工廠之外,最近還能在拉麵店的廚房等處看見。
  據說大熱浪的真面目是微波,那麼應該只要搞定一些條件就能使用機器吧。畢竟他之前都是在將近攝氏六十度的炎熱地獄中漫步。一旦沐浴在人工冷風之下,自然會停住不動。
  這時——
  「嗯!」
  旁邊傳來抗議的聲音。
  仔細一看,有個屁股坐在兒童用充氣泳池裡,將裸露手足伸到池外的嬌小妹妹頭少女。粉紅色的毛料外套前襟大開,底下則穿著比基尼。從左胸的兔子圖案沒有扭曲可知,那裡平得讓人感到悲哀。池外有個處處伸出神祕天線而且塞得很滿的灰色背包,大概是私人物品。
  看樣子是兜帽上有兔子狀天線的她先到一步。
  上条連忙讓開並道歉。
  「抱歉抱歉。」
  「……知道就好。」
  儘管看上去相當柔軟的臉頰還是鼓著,但兔子天線少女挪動了屁股的位置,有如放下椅背似的將頭往水中倒去。她吐氣讓水面冒泡的畫面,看上去就像小孩子對插著吸管的汽水惡作劇。
  上条嘆口氣準備離去……不過他注意到一件事。
  兒童用充氣泳池旁,為了不要弄濕而放在那裡的鼓起背包。
  背包側面有個小小的名牌。
  那究竟是姓還是名,上条猜不出來。因為,上頭只寫了圓滾滾的兩個字。
  上頭的字唸起來是這樣的。
  FURAN。
  「……FURAN?」
  「嗯?」
  「妳就是上里口中的『府蘭』嗎?那個用微波產生大熱浪的太空站擁有者……?」
  穿著粉紅色毛料外套配比基尼的少女沒回答是或否。
  應該說,她以手指把玩外套的紅蘿蔔型繩尾扣,光滑的臉頰微微泛紅,視線望向他處,注意力完全放在別的地方。
  「討……討厭啦,上里說的嗎?他果然很注意我呢,呵呵。」
  「不是那個啦,你們那種像蛞蝓一樣的互舔根本不重要!怎麼,該不會妳就是像這樣受到上里那傢伙拜託之後才紅著臉引發這麼大的騷動吧!」
  依然沒有回應。
  少女只是像用吸管玩汽水般在水面吹出泡泡。
  總覺得這種人要是能給出個明確的答案反而顯得很恐怖。

  那個混蛋搞不好真的能毀滅世界,而且只需要一句「這是我畢生心願」之類的台詞。
  另一方面,只沉到嘴巴的嬌小兔子天線少女,再度挪動屁股位置讓嘴唇離開水面。赤腳的她晃著伸出池外的雙腿問道:
  「什麼事?」
  「呃,沒有啦……」
  這麼說來,把她找出來又要做什麼啊?上条自問。不管怎麼說,這讓他有種遇到名人的感覺,所以才會想都沒想就出聲確認。
  讓茵蒂克絲和吹寄吃盡苦頭的大熱浪,毫無疑問是這個兔子天線混蛋做的好事。然而根據上里表示,若不是府蘭的廣範圍微波攻擊壓制,現在學園都市恐怕到處都是元素。
  上条自己就數次慘遭元素痛毆。
  而且他也明白,之所以贏不了元素,不是因為準備不足。即使沒有大熱浪而能以萬全狀態挑戰,也無法保證必勝。更別說如果城市各個角落同時爆發慘劇,單靠上条一個人根本無能為力。不管再怎麼掙扎,他的身體終究只有一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少女是救命恩人……他這麼認為。
  話雖如此,卻還是無法老實地表達謝意。
  心情複雜。感覺就像撞見販賣器官的業者一樣。確實有人因此得救,但站遠一點眺望全景時,惡的部分卻比較顯眼……
  「哼。」
  也不知府蘭是不爽上条的態度還是單純厭倦等待,她再度挪動小巧的屁股把頭倒回充氣水池裡,然後吐出許多氣泡。
  一臉不開心的兔子天線少女說道:
  「……沒關係。只要上里能了解我就好。」
  這句話也是上里翔流所處世界的象徵嗎?
  即使聚集了上百人,人際關係依舊很單純。少女們的關係並非像蛛網般處處相連,全都是直線。儘管會連結到上里這個中心,橫向聯繫卻十分淡薄。說穿了或許比較接近「有共通朋友的陌生人集會」。
  「不過從妳特別說出口這點看來……」
  「唔。」
  「果然還是個會在意周圍眼光的膽小……好冰!不要用腳踢水!話說回來是一直待在定點空調底下才會讓水這麼冰對吧,可惡的上流階級!」
  「嗯……嗯!」
  少年切身體會到,在這種狀況下冷水雖然是至寶,但突然潑在已經習慣炎熱的身體上依舊是種傷害。而儘管是都市傳說等級的未確認情報,但他曾聽說過,遮住眼睛再把霜淇淋戳到赤裸的胸膛上,能夠讓人驚嚇致死。從體會到的詭異胸悸看來,傳說大概沒講錯吧,上条心想。
  刺蝟頭正想逃離現場,腳下卻在此時一滑。
  當然上条並未習得劍道那種滑步。
  他是踩到府蘭灑在地上的水。
  視野天旋地轉。
  當他覺得不妙時,已經太遲了。

  噗通!上条當麻一頭栽進兒童用的充氣泳池正中央。
  或者也能說,撞向幾乎躺成大字形的嬌小兔子天線少女正中央。


  5

  防鏽噴劑。小鋼珠組合與襪子。閃光警示燈。拔釘器。美工刀。瞬間膠與塑膠墊。化學纖維繩與罐頭……
  「又塞一堆東西進去啊。」
  聽到上条當麻這麼說,正把架上物資一樣樣放進大號托特包的上里訝異地看向他。
  「我才想問你,你打算手無寸鐵地面對敵人啊?」
  「我怕拿些奇怪的武器可能會傷到自己嘛。」
  「……是這樣嗎?算了,考慮到你那種不明確劃分敵我界線,甚至會將敵對者也納入考量範圍的心態,高殺傷力說不定反而礙事。」
  上里說得輕描淡寫的同時,用一隻手提起托特包。即使只是旁觀,也能看得出那個袋子相當沉重。
  「那樣沒問題吧?」
  「嗯,雖然縫得草率,不過動手的畢竟是暮亞。連得相當緊喔。」
  上里輕輕扭動自己提著袋子的手。
  「更何況,就算這隻手掉下來,它也不是我的。既然木原唯一搶走我的『理想送別』亂來,那麼我也該收點租金。」
  那隻右手,看上去就像小孩硬是把肚子破掉的布娃娃縫起來一樣。
  明顯看得出肌膚質感不同,輪廓較為纖細,指甲上還留著鮮豔指甲油的女性手掌。
  「……我碰到一隻會說話的狗。」
  「?」
  突然冒出這句話,讓上条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上里似乎也沒有特別要對方理解。大概是覺得主動說出這件事就有它的意義在吧。
  「不久前的事,就在和你對決之後。A.A.A.……是叫Anti Art Attachment嗎?那隻奇怪的狗帶著那批非常誇張的兵器。當然我狠狠地修理了牠一頓,畢竟那時不出手就會被幹掉。想來那就是『開端』。價值觀因人而異,會基於什麼理由將世界放上天秤也隨之不同。可是,我沒道理奉陪。既然對方擅自將世界擺上去,那我也會用同樣的邏輯回敬。」
  「我問你。」
  上条忍不住發問。
  「你和木原唯一了斷之後要怎麼辦?呃……像是右手的事。」
  上里原本應該相當排斥「理想送別」才對。假如成功阻止這東西被木原唯一惡用,那麼之後呢?要接回右手,重新和這股強大的力量作伴嗎?還是打算就這樣帶著木原唯一的右手活下去呢?
  「我倒是想問你。你和特殊右手作伴的時間應該比我更長才對……那麼,你知道這隻右手從哪裡來,之後又會去哪裡嗎?」
  「……去哪裡?」
  「老實說吧,我對『理想送別』已經沒興趣了。即使它在木原唯一死的時候跟著消失,我也覺得沒差。」
  聳動的話語從平凡高中生口中吐出。
  也可能青春期少年總是隨口說什麼死啊殺的,會將這些話當一回事的上条才奇怪。
  「然而,那東西好像是會從人轉移到人,或是從物轉移到物吧?如果是這樣,單純消滅木原唯一不代表事情結束。就如你所知,『理想送別』的力量強大到可以稱為邪惡。不能讓那種東西下落不明。一來要是落到比木原唯一更瘋狂的人手裡,不會有什麼好事;二來如果讓一個不長腦袋的笨蛋得到,光是拿來隨手亂揮就會造成相當大的損害。」
  沒錯——他輕聲咕噥。
  「……就像我一樣。」
  「……」
  上条一時無言以對。
  自己的下一個。死後的事……老實說,在這之前他完全沒想過。畢竟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會這樣或許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這問題的確不能忽視。上条的「幻想殺手」雖然沒有上里的「理想送別」那種直接破壞力,但隨著使用方式不同,也可能對科學方與魔法方兩邊都造成很大的影響,好比說「弄壞了某處的祕密封印」之類的。身為日本的高中生,在順水推舟之下或許終究只會做到「這種程度」。不過,如果下一個擁有者是個有惡魔般頭腦的邪惡人物呢?事情會變得如何,又會產生什麼樣的責任……他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嗎?
  「我想消滅那種力量。」
  上里明確地這麼表示。
  「我原本還在想,搞不好你心裡已經有底,不過看你的反應似乎並非如此。這麼一來,大概得暫且帶著那隻右手漫遊世界吧。」
  「你……」
  「當然,前提是從一心復仇變得有所動搖的我,即使摸到那隻右手也沒有被抹消……徹底否定得自『魔神』的力量才算是成就復仇——說實話,如果能將意念專一化成這樣就好,但我畢竟看不見自己的內心嘛。」
  這就難說了,上条心想。
  上里翔流缺乏感情起伏……或者該說他不是那種語氣激動的人,所以有些地方讓人難以了解。可是,現在的上里真的只是對「魔神」恨意的集合體嗎?如果讓他看見變成十五公分的歐提努斯,他還會想毀了對方嗎?上条沒有自信,答不出是或否。
  上里似乎也沒要求別人給他個明確的答覆。
  「時間到了。差不多該開始嘍。」
  「啊,嗯。」
  上里單手提著沉重的托特包,上条則站到他身旁,一同走在商場的通道上。
  「……我原先一直認為,會有這麼多人聚集在自己身邊,都是那隻右手的錯。」
  「……」
  「不過並非如此。失去之後我才明白,你說的理論,她們用行動證明了。即使沒有什麼特別的右手,我的世界也不會崩毀。」
  「上里?」
  「謝謝你。雖然很難判斷這到底是太早還是太晚。」
  行動在破曉時開始。
  首先是購物中心正上方當成立體停車場使用那塊空間的屋頂,在應該也能當成睡衣的粉紅色毛料外套底下穿著白色比基尼的嬌小少女,抓著看似UFO的巨大氣球。少女擺動著兜帽上狀似兔耳的天線,讓帶著球型艙的屁股浮起,腳尖就這樣輕飄飄離地。
  即使在這麼強大的微波之中,上里似乎還是聽得到來自天空的聲音。
  「照預定計畫。」
  「嗯,照預定計畫。」
  上条目送著穿外套配比基尼的兔子天線妹妹頭少女揹著裝滿天線的背包乘風遠去,這才將視線移回地表。此處是購物中心外,以上里為中心的數十……不,上百名少女聚集在此。
  上里這麼開口:
  「『觀測』由上方的府蘭負責。我們必須盡可能地讓木原唯一動搖,讓她覺得不能只是照計畫安全地躲在避難所裡。所以要盡量搞得盛大一點。」
  「如果真的讓她逃了就沒用嘍。」
  「這我也知道。不能再讓她繼續利用『時間』這項武器。」
  在燃燒般的朝陽中,他們開始進軍。
  「沒有窗戶的大樓」,位於上条學校與宿舍所在的第七學區南部。沿路景色相當熟悉。上里勢力這上百人把車道和人行道都擠得水泄不通,看起來實在很像另一個世界,這種風景和人物之間的不協調感讓上条有些頭昏。
  就目前所見,沒看到什麼元素大搖大擺地在路上晃。
  彷彿「水晶之塔」那件事真的結束了一切似的,連最小的三公尺級都看不到。
  聽到沙沙聲後轉頭看去,隨即發現看似中學生的男女,正畏畏縮縮地從巷子裡打量著一行人。這裡是元素一出現就會成為即死圈的地面,想必是因為沒見到那些傢伙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才跑來看怎麼回事吧。
  乍看之下似乎已經恢復平穩,但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結束。
  木原唯一可以差遣無數次元素大軍。只要一被她盯上,不管是學校還是避難所,都會慘遭蹂躪。即使是聚集諸多高階能力者的名門常盤台與「學舍之園」,同樣束手無策。
  不能讓她再次做出那種事。
  為此,要阻止她保持「平常心」。要奪走「那個」木原唯一的餘力和樂趣,令她慌張地自掘墳墓。儘管一直讓她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上条無法想像該怎麼做,但此刻他們已經能碰到這片領域。
  因為上里翔流雖然失去理想送別,依舊保有上百張王牌。
  「……就先從這裡開始下手吧。」
  「?」
  就在上条因為上里輕聲說出的這句話皺眉時。
  上里的手突然有所動作。
  那隻強行將木原唯一手掌縫上去的右手,迅速地水平甩出。在食指與中指之間,挾著某種比米粒還小的發光物體。
  「該說是設想周到,還是既單純又卑鄙呢?」
  「那是什麼……?」
  上条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不是因為他不曉得那是什麼。正因為知道,才會有這種疑問。
  沒錯,挾在上里,或者說唯一指間的是——
  「……關在陰暗地底的木原唯一,到底怎麼獲得外界情報?至少也要觀察『水晶之塔』的狀況,知道抵達那裡的人是誰。這裡有個疑問。府蘭灑下的高功率微波能輕易破壞一般的電子儀器,對於無線電也有強大的干擾效果。待在有屏蔽的密室姑且不論,要和外面溝通就不適合了。」
  「咦……?」
  「順帶一提,『木原唯一本人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不成立。她是西洋棋的國王,不管這麼做有多方便,她都不會孤身出現在敵營,否則會不曉得為什麼要確保安全的地下空間;最重要的是,她一個人的眼睛和耳朵無法顧及整個學園都市。」
  「照你這麼說,這就是替代用的眼睛和耳朵……?」
  上条嚥下口水,重新打量上里抓到的東西。
  這個米粒大小的物體上,長有小小的翅膀和六隻腳。
  「最小的元素。如果用你們的計算方式,應該叫零階吧。」
  「她把這種東西放到街上……?」
  「說不定你們以為安全的桌椅屏障內側也有。」
  「……」
  「然而真不可思議。就算這種米粒的五感能蒐集情報好了,但牠要怎麼傳到木原唯一那裡呢?照理說無線電受到府蘭的微波影響,應該已經變得無法解讀才對。」
  看上去有種愉悅感,或者說像在折磨那東西的上里這麼說道。
  「再不然就是單純地存到一定量的資料後回巢?還是說像螞蟻和蜜蜂那樣,會和其他個體碰觸角或共舞,像接力賽或傳話遊戲那樣將情報沿路送回去呢?」
  輕輕的「嘰」一聲響起。
  上里一鬆開手指,米粒的屁股就冒出細而銳利的針。但上里並未在意。他就像彈額頭那樣彈飛空中的米粒,然後隨手捏住另一隻個體。
  這次他特別改抓背部的翅膀,就算屁股伸出針也不會有事。
  「還是說……不,翅膀本身就等於蟬那樣的發聲器官嗎?如果是這樣,那麼傳播媒介就是超音波……雖然在微波中能夠正常行進,相對地傳播距離卻不遠。」
  上里盯著手指捏著的米粒,環顧四周。
  他的視線固定在比地面稍高一點的地方。不遠處的三葉片風力發電機。在柱子頂端,同樣有不仔細看就會漏掉的「某種東西」。看上去就像半透明的冰錐,長度約兩枝原子筆。它外觀類似「水晶之塔」的迷你模型,也很像各地常見的行動電話中繼天線。
  「沒有錯。」
  對於上条的聯想,上里簡單地回答。
  「應該是由散布各地的米粒蒐集周圍情報,發出人聽不到的超音波,等到負責該區域的基地台接收後,再一併傳到大魔王那裡吧。這麼一來,那個天線的根部也很可疑。既然又要避免微波干擾,又不是超音波……嗯,可能是有線裝置吧。利用元素的神經網路在地下散布有線情報網,就能鋪設大魔王專用的高速線路。如果是這樣,只要沿著線路走,就能帶我們到唯一的祕密基地。不,說不定因為開洞或神經網侵蝕而變脆弱的部分,也維持原樣……」
  他的話沒能說到最後。

  轟隆————!
  極為巨大的元素探出頭來,攔阻他們前進。

  六階,全長一百公尺左右。
  一個形似蛇頸龍的輪廓,在眾人面前展現牠半透明高牆般的巨軀。以上条的知識,實在是跟不上眼前的狀況。
  「什麼嘛,連恐龍都有?」
  「哪可能啊。是史塔莫法格馬波尺蛾,夏威夷群島的毛蟲,也就是蛾類的幼蟲。本來長度不到五公分,只不過,伸長你口中的『頸部』捕捉空中獵物,大概只需要零點一秒左右吧。要是受到巨軀誤導,頭可能會被殺人怪手帶走喔。」
  「……開玩笑的吧,我雖然有去過夏威夷,可是……該死,我頂多只記得那個膽大包天的鬍子總統長什麼樣子啊!」
  除了縱向伸展的「長頸」之外,留在地面的身軀正中央還能看見魂魄搖晃。紅色,換句話說應該是火的元素吧。
  既然身軀如此龐大,只要在上空一邊瞪著眾人一邊噴灑火焰,應該就能讓地面上演慘劇才是。如果想成消防隊雲梯車不噴水而噴灑大量汽油,或許會比較好懂。
  然而上里翔流不為所動。
  這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甚至嘆了口氣。
  「不管規模多大都一樣,拿用過的招出來是瞧不起人吧?」
  僅此而已。
  他連彈個手指都沒有。
  上条周圍彷彿空氣爆開一般,傳出數聲巨響。當他注意到那是周圍少女腳蹬炎熱大地的聲音時,單方面的猛攻已經開始。
  如果御坂美琴是利用高度和距離單方面出手,像轟炸機或空中砲艇那樣從安全的高度轟炸,那麼上里勢力的少女則是完全相反。
  如果要比喻,大概就像和敵機在空中近距離纏鬥。不,說是脫離戰鬥機主翼撕裂空氣的飛彈或許比較接近。眼前只見壓倒性的速度與機動性。有戴著海盜帽的比基尼少女,有插著許多劍槍斧的全身甲少女,有白色學校泳衣加雨衣的滅絕犯;有的蹬地,有的跳上導軌,連風力發電柱與房屋牆面都成了立足點。她們以宛如銳角變化球般的動作先後撲向狀似蛇頸龍的怪物。
  當然,對方也會反擊。
  利爪與大嘴咆哮,噴灑重油火災般的黏性火焰。
  但沒有命中。少女既沒有拉開距離也沒有爭取高度。她們主動貼近巨大怪物,反而對怪物的行動造成阻礙,肉食毛蟲的巨軀更遮住牠自己的視野形成死角。少女在怪物咬住地板的各個腳之間穿梭,繞到牠後方,甚至將元素本身當成踏腳處往上衝,接連揮下利刃。
  對於全長一百公尺的巨軀而言,人類揮舞的刀刃恐怕連牙籤都算不上吧。
  但確實造成了裂痕。然後擴散流竄。
  也不知是何種力學的作用。少女不靠劇毒,不靠電流,不靠吸血,純粹藉由粉碎巨軀擊破對方。靠力量打倒體格差距超過五十倍的龐然大物。一個完全無視自然界法則的結果。
  發出嘎啦嘎啦聲崩塌的半透明殘骸,以及整片餘燼造成的海市蜃樓,成了數名少女挺立於大地之上的背景。
  有人伸指調整陷進臀縫的泳衣;有人閒著沒事將拇指伸進肩帶底下弄得啪啪響。這種充滿人味的舉止和眼前的悽慘結果落差過大,讓上条一陣暈眩。
  「她們每一個人都擁有自己的世界。木原唯一,不管妳有多少祕密武器,只要妳不打出包括妳自己在內的所有牌,她們就不會輸。」
  太過於壓倒性的戰力。
  一切都顯得無懈可擊。
  緊接著。

  啵!
  數十隻規模相當的元素,就像要包圍去鳴等人似的從風景中浮現。

  半透明材質,加上擅長擬態。
  一百公尺規模,能讓頭部從大樓與大樓間突出的威容。
  牠們到底是怎麼在學園都市各個角落活動的?進一步來說,木原唯一有辦法率領這種龐然大物發動誰也看不見的「奇襲」嗎?儘管這讓人感到疑惑,不過答案十分單純。
  這些酷似蛇頸龍的肉食毛蟲,打從一開始就待在那裡。
  只不過在唯一下令前,一直安靜地融入風景之中。
  上条等人早在大熱浪與元素剛出現不久,就判斷地面很危險。所以他們以金屬纜繩在屋頂與屋頂之間移動,以有限路徑探索學園都市的各個角落。
  或許。
  說不定。
  當自己站在屋頂上眺望學園都市景色時,那些傢伙可能就站在旁邊。可能就在隨時能伸出爪牙的位置盯著自己;悠哉地以為用纜繩移動可以確保安全,卻是從怪物胯下鑽過的可能性也不是零。上条等人為了創造「道路」拓展行動範圍,只要有餘力就會將金屬纜繩從一棟房屋拋向另一棟房屋。如果纜繩前端的重物,在那時不自然地彈開呢……?那畫面光是想像就讓人恐懼得背脊發寒。
  總而言之,這些怪物從風景中浮現,圍住前方的去鳴等人。
  故意誘敵深入,斷絕退路與補給線讓敵人孤立,然後一舉圍殺。
  有股能讓人感受到「統率者」意志的邪惡。
  「去鳴……!」
  上条倉促間大喊出聲。
  但已經結束了。

  「所以說,妳以為這點程度就能攔住我們?」

  上里翔流說了一句話。
  然後不知怎麼回事,沒有特殊右手的力量,照理說只要挨上一擊就會完蛋的國王,居然主動往前進。他彷彿要突破元素的包圍網,從全長一百公尺的怪獸手中救出那些陷入困境的女孩。
  「白……白痴臭哥哥……!」
  身陷包圍的去鳴大叫,甚至忘了擔心自己的性命。
  但上里毫不在意,只是輕描淡寫地這麼表示。
  「小心別被拖下水。」
  「?」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既不會超能力也不會魔法。
  他採取的行動很單純——將手伸進沉重的托特包裡,拿出大號金屬罐,用下勾投法扔到熾熱的柏油路面上。
  沒錯,丟到足以匹敵高樓大廈的巨軀腳邊。
  就在金屬罐即將像在地面爬行的螞蟻那樣被踩扁前,上条看見罐上的標籤。
  (防鏽噴劑?)
  結果隨即出現。

  哐啷————!

  原先看似不動如山的元素,就像在冰上滑倒一般誇張地翻滾。酷似蛇頸龍的特殊身軀讓重心偏高,大概也起了火上加油的效果。
  狂風大作,元素隨之倒下,還順勢掃倒了幾座建築。
  「哇啊啊啊啊啊!」
  驚人的煙塵和比巴士還巨大的混凝土塊如雨灑下,上条連忙遠離現場。
  「不管身體多巨大,都不可能完全排除物理法則的影響。不,愈大就愈容易受到自身重量擺布,這是元素的宿命。」
  上里的身體連扭一下都沒有。
  他這麼說道。
  「簡單來說,『踩到香蕉皮』這種程度的影響,就能讓牠們變成廢物。實際上,美國那邊似乎有開發特殊的膠質榴彈,說是射到獵物腳邊讓地面變滑,藉此完全癱瘓步兵和戰車。據說它比閃光彈更便宜,而且能在不傷害人質感官的情況下安全壓制敵人。」
  嘰嘰嘰嘰嘰——倒地的巨軀試圖起身。
  但上里沒給機會。
  他接著從托特包中拿出一捆看似化學纖維繩的東西。繩索前端綁著罐頭,似乎是擔任重物的角色。少年隨便抓個長度,像擲流星錘那樣甩動繩索,然後扔向倒地元素的頭。
  再將另一端扔往別隻站立元素的腳。
  繩索捆上去了,但是一百公尺長的肉食毛蟲並未在意些微抵抗,高高舉起那隻腳。

  啪嘰————!
  一陣刺耳的聲音想起,倒地的怪獸尺寸元素慘遭斷頭。

  「我們做不到的事,借用元素自己的力量就有可能完成。」
  上里輕描淡寫地說道。
  「而且牠們很大,全長超過我們的五十倍。在我們眼裡比拇指還粗的繩索,對牠們來說應該比鋼琴線更細更堅固。只要注意一下施力的方式,就像眼前所見——可以砍倒元素。」
  各式各樣的異形怪物,總算將目光轉向別處。
  從包圍中的眾多少女,轉向一名更危險的少年。
  數具長達一百公尺的巨軀,震撼著大地朝他奔來。
  一群有三公尺長,顯得相當扁平的一階蟲,從牠們腳下湧來。大小兼具的波狀攻擊。
  「樹皮螳螂是吧?」
  然而,上里翔流依舊不為所動。
  他從托特包中拿出幾張塑膠墊,在表面塗上滿滿的瞬間膠,然後往正上方扔去。因為旋轉而像飛盤一樣賺到飛行距離與高度的墊子,飛向上空振翅的透翅蛾……實在太過巨大的蛾型元素那對巨大翅膀。
  蝶與蛾的翅膀會產生渦旋狀的獨特氣流,將牠們的尺寸考慮進去後,振翅帶來的升力遠比一般的飛機和直升機龐大。
  然而,這全是因為那對翅膀在自然淘汰下精益求精,產生不容些許誤差的最佳形狀。
  一旦貼上多張墊子,讓翅膀出現多處突起,令翅膀表面的氣流產生紊亂……不,將這些氣流「剝離」,便無法維持奇蹟般的升力。
  牠會失速,劃出螺旋軌跡,最後墜落。
  掉在有如朝糖果聚集般撲向上里翔流的大量樹皮螳螂頭上。
  咚砰——————!
  水晶碎裂的尖銳聲此起彼落,釀成有如巨大吊燈砸下一般的巨響漩渦。
  「每個人都會去想。」
  上里翔流面不改色地說道。
  他踩上墜落地面後粉身碎骨的透明殘骸山丘。
  主動步向長達一百公尺的元素。
  「如果武裝恐怖分子闖進學校怎麼辦?如果抱著撲滿的小孩哭著拜託自己替爸爸洗刷冤屈怎麼辦?如果要和下次電子投票沒拿到第一就得退出團體的偶像共同面對最後的社群網路戰爭怎麼辦?想這樣,想那樣,如果是我就會這樣,如果是我就會往那邊走……思考這種事並不稀奇。每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多少都會想過這種事。」
  他一隻手伸進托特包。
  拿出新武器。
  「只不過,我偶然擁有『掌握夢想的力量』。」
  蛇頸龍元素在頭上咆哮。
  元素的胸口有紅光。牠揚起半透明的頭。火系核心。一旦吐出火焰,在場所有人都可能像棉絮一樣飛出去,不折不扣的絕境。
  「所以我才害怕。不是怕右手的力量,而是害怕她們的笑容。害怕這個不管我說什麼都會點頭的集團。我擔心會不會將來有一天,自己不管做什麼都無法阻止她們,卻必須扛起這份責任。」
  但上里不為所動。
  他跨越殘骸山丘,主動走向強敵。
  「可是,我不會再逃避。」
  不是躲在女孩子背後。
  而要成為守護她們的盾牌。

  「覺悟吧,只會一招半式的垃圾。我就讓妳見識一下什麼叫平凡高中生的自由度。」

  勢不可當。
  上条連助陣都忘了。
  就在肉食毛蟲元素將全身力量灌注在那張蛇頸龍捕食口上頭的前一秒,上里將手裡的透明玻璃瓶扔出去。瓶子砸在一百公尺巨軀中最接近地面的腳上。
  液體一從中流出,就迸出白色的化學煙霧,以及近似用平底鍋煎培根的聲響。
  「不管多麼奇形怪狀,依舊和我們一樣是碳基的有機體。換句話說鹽酸和硫酸會正常的造成腐蝕。商場裡,工業用清潔劑要多少有多少,我只要把它們熬煮濃縮就好。」
  從整體面積來看,這點損害應該不到百分之一……不,連兩百分之一都不到吧。可是反過來說,怪物之前一直只靠這麼點大的腳支撐匹敵高樓大廈的巨軀。說起來就像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折斷一樣。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破壞。
  光是這樣,就讓那怪獸般的巨軀自然而然地失去平衡,拖著鄰近建築一同倒塌。
  「去鳴、琉華。解決牠。」
  「知……知道啦!白痴臭哥哥!」
  「糟糕糟糕,如果不振作一點會看呆啊!」
  滅絕犯與海盜少女等人,就像回過神似的撲向六階元素。
  一旁看到傻眼的人,也包括上条在內。
  第一次碰面時,上里有這麼行嗎?之前上里夜襲學生宿舍時,自己應該還和他扭打過,當時他在幹架方面明明還是個菜鳥。相對地,六階則是就算常盤台那群千金小姐聯手也會慘敗的強度。而上里居然這麼簡單就……
  「如果『只是』想,誰都可以。」
  上里從托特包中拿出彎成L字的拔釘器。
  「之後則看能不能訴諸行動。而我有這個機會。」
  「……這叫做……」
  上条嚥下口水,輕聲嘀咕: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相對地。
  將拔釘器放到肩上的上里,轉過頭若無其事地這麼回答:
  「有什麼意見嗎?」


  6

  在那之後,上里翔流與周圍的少女還是一樣,一邊前進一邊痛宰元素。
  有幽靈少女,有扮裝少女,有長號少女。
  她們的戰法,與走在前頭的肉搏組海盜少女、甲冑少女等人截然不同。
  以壓倒性的彈幕從遠方磨死特大元素。
  ……少年以視覺接收產生的結果,但他的思考拒絕跟上。原因在於——這種事,不是連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都做不到嗎?用暴力擊潰「水」的大蜥蜴之前,不知道超高壓水刀會造成多大的犧牲,所以上条才主動擔任誘餌,不是嗎?
  他嚥下口水。
  眼前的景象,或者說目前圍在上条身邊的少女。
  她們……勝過常盤台中學的精銳高火力組「全員」?
  「元素的外殼,是一種叫還原生命的東西。『打開』幾個調查一後,就能大致明白。」
  上里語氣平淡,卻也因此有種輕視對方的感覺。
  「各種動植物的屍體經過長時間後會化成石油,那麼,能不能反過來將石油化成各式各樣的動植物呢?這和萬能細胞剛好相反,或許該說是種異端的學問吧。不過,無論揮灑龐大動能的身軀有多麼巨大,成品終究只是套用既存動植物罷了。關節能夠活動的方向、肌肉伸展的長度都有一定的規則。只要知道特徵,要找出活動範圍和安全地帶並不難。」
  「……」
  「之後就是火水風土核心。在最後的最後還是依靠魔法要素,也就看得出還原生命大概只能創造外殼,無法抵達魂魄、生命之類的領域。不過這也只是組合問題,至少該做到能夠把『光的顏色』擬態。現在這樣,就等於毫無意義地連續發表全壘打預告。揮大棒、好懂,而且容易用變化球解決。」
  魔法與科學的混血。
  常盤台中學雖然回收元素的殘骸,卻沒有深入了解到這種程度;完全記住十萬三千冊魔道書的茵蒂克絲,也沒談到元素的核心。
  上里翔流站在哪個位置?
  在背後推動無數少女的「普通感性」,此刻正在看哪裡?
  上里說過,如果只是想,誰都可以。
  「掌握夢想的力量」……得到具體的技術與根據支持後,「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居然能變得這麼強大?
  能照自己的意願運用自己的身體。
  聽起來或許理所當然,然而問起在性命攸關的場合這麼做究竟有多難,上条自己也親身體驗過多次,所以非常清楚。上里在這種場面沒有什麼衰減率,水準一致,能夠以最大範圍從做得到的事裡頭自由選擇,並且採取行動。
  或者。
  比起隨侍身邊那上百名五彩繽紛的少女,他要來得更為異常。
  「……老實說,我原本很怕『這個景象』。」
  當事人看著眼前接連綻放的閃光,輕聲說道。
  「這些走在平凡道路上的平凡女生之所以會脫軌,決定性關鍵會不會就是我?由我這種毫無特徵的人帶領她們實在不對勁,這一切會不會全都只是因為右手成了王冠?如果右手被搶走,『這個景象』會不會就像抽鬼牌的牌張一樣,輕易地換到別人手中?我一直一直在害怕這種事。」
  「你……」
  「不過,實際失去後就明白了。」
  上里並未停下。
  他靠著自己的腳一步步前進,走在少女開闢的道路上。
  「我明白,即使失去特殊的右手,世界這東西出乎意料地還是照樣轉動。明白她們並不是因為右手而跟隨我。明白她們確實有自己的意志。僅此而已。」
  對於木原唯一來說相當於祕密武器的超規格元素,接連遭到擊破。
  上条等人已經來到「沒有窗戶的大樓」附近。
  可是,這一次抵達不代表結束。必須讓木原唯一焦躁,進而自己從內側打開不知道在哪裡的祕密出入口才行。換句話說,如果什麼事也沒發生就抵達,反而等於失敗。畢竟也不能一直繞著大樓轉圈。
  「……你覺得木原唯一真的會這麼衝動嗎?」
  「會。」
  回答沒有絲毫遲疑。
  「糊弄的基礎並非大量數據,反而在於欠缺。人類是種會用腦袋彌補不足之處的生物,就像分成許多格的膠片連續呈現在眼前時,會讓人以為靜止的畫面動起來一樣。換句話說,這齣舞台劇不需要從頭演到尾。只要蒐集好每一個點所需的要素,之後對方就會擅自連線,進行最糟糕的想像。」
  「?」
  「第一。」
  上里豎起借來的女子手指。
  「我們插手了常盤台中學那件事,看見木原唯一將破壞重點放在什麼地方,放在什麼東西上面。從旁觀者的角度,或許會以為那是暴虐的象徵,但她的固執源自恐懼。只要直接利用這一點就好。」
  常盤台中學負責在元素戰方面支援擊墜王的東西。
  御坂美琴的維修廠。
  裡面是在準備什麼呢?
  「第二。我們雖然沒逮住木原唯一,卻在常盤台中學撿到別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你,上条當麻……實際上你到底吸收多少知識都無妨。只要能讓她認為我們接下了常盤台中學的棒子就行。」
  關於這點,說起來就類似技術人員亡命國外。
  這和技術人員的實際本領無關。光是有「待過祕密研究所的某人到了他國」這個事實,就等於多出一張外交用的牌——我們能製造新兵器。即使「被奪走的一方」也覺得非常非常可疑,要證明那純粹只是嚇唬人卻極為困難。
  「然後是第三點。儘管我不太想這麼說,但我們上里勢力等於異端分子的集合。府蘭那座能對整個學園都市灑下強大微波的發電站,加上能獨力完成改造人手術的去鳴。這也算是黑盒子的一種。該不會,難不成——只要能產生這種微小的疑心就好。」
  換言之。

  「A.A.A.。一旦惡魔出現在破曉的天空裡,就算是木原唯一大概也無法保持平靜吧。」

  轟!
  某樣東西越過上条等人的頭頂。
  覆蓋手腳的特殊裝甲,以及背部無數大大小小的砲管。看見那具備鋼翼的輪廓藉著腰間兩管推進器之力劈開天空,上条不由得輕聲咕噥——這或許也和他抱著「沒事就好」的念頭有關。
  「那是什麼?御坂嗎?」
  但他認錯人了。
  那是……那名少女是……!
  「暮亞……那個植物少女?」
  「她全身的細胞幾乎都變得接近植物,而且可以靠著接合作用吸收包含金屬在內的任何東西,不管是植物性鍊鋸還是追蹤飛彈都能隨意量產。」
  「難道說……?」
  吸收金屬。
  而且剛才上里不是提到常盤台中學的維修廠嗎?
  在上条失去意識這段期間,發生了某些事。
  該不會,難不成……
  他們讓暮亞吃下從瓦礫中挖出的「某樣東西」……!
  「……所以說,只要讓她這麼認為就好。不,或許是和那隻會說話的狗有關,所以木原唯一對於A.A.A.有某種執著——知道這點後,我就拜託暮亞弄得容易造成誤解。」
  「啊。」
  「實際上,就算是暮亞也無法一朝一夕就做得那麼完美。從被毀的維修廠中找出備用零件殘骸,將它們放在地上推敲出大概的完整預想圖和外型,已經是極限了。之所以能在空中飛,只是靠著讓植物性酒精揮發爆炸而已;背上那些砲管根本是竹子跟蘆葦的同伴,完全不會動。現在處於破曉時分的微暗狀態,所以勉強能演這齣皮影戲,一旦換成大白天,應該立刻就會察覺不對勁吧……而且說實在話,『那個』的本質也不是科學兵器,似乎是某種東西的觸媒。」
  可是。
  儘管如此。
  「木原唯一不知道這點。」
  「……」
  「不,她應該算得到,這東西十之八九只是紙老虎。即使算得到,卻無法讓自己百分之百接受。該不會,難不成。上里勢力從已毀的維修廠中蒐集備用零件殘骸,又帶走了解內情的人問出具體組裝方法。這場鬼抓人或捉迷藏裡,根本不必管常盤台中學,但是她特地繞過去一趟,不但沒成功收拾御坂美琴,插手的我們甚至不是學園都市——科學方的居民。如果我們就這樣藏匿蹤跡,將『成品』散播到外面的世界,就完全無法預估A.A.A.的劣質亞種會擴散到什麼地步……木原唯一不惜拋開原來的目的,也要追求A.A.A.的影子。這是擬餌釣法,不見得一定要用真貨。只要故意將引人誤解的仿製品丟到眼前晃來晃去,大魚一定會上鉤。」
  所以……
  所以……
  所以……

  「出來吧,木原唯一。我要為原本只能留或逃的妳,帶來完全出乎意料的第三個選項。這是妳的第一個機會,也是最後一個機會。不是計算什麼風險的時候了,如果不立刻迎戰,事情就無法挽回嘍。」

  「轟隆————!」的沉重金屬聲響遍學園都市。
  某種既像煙霧又像蒸汽的東西從地面冒出,而且不止一個點。以「沒有窗戶的大樓」為中心,東南西北各有一處,彼此間隔相等。通往大樓的道路下陷,露出邊長十公尺以上的正方形洞穴。
  「好啦,走吧。」
  舉例來說,所謂的轉帳詐騙會用上各式各樣的「藉口」。發生交通事故、讓陌生女性懷孕、盜用公款等等。這些話事後聽來,往往會覺得膚淺而且不太可能發生,但從詐騙那一方的角度來說,其實這麼做才對。
  他們演的戲不需要真實性。要是逼真度弄得不上不下,反倒會讓人冷靜地分析是否真的有可能發生。重點在於拋出一個碰上無法用日常經驗參考的狀況,讓對方因為失去判斷基準而腦袋一片空白。等到轉帳完畢後才覺得不對勁,犯人方也不會有任何困擾。
  上里翔流對木原唯一使用的計策,就是類似套路。
  給予陷入「是或否」這個死胡同的對手,一個全新的第三選擇。
  ……上条自己也用過許多次。
  只不過用法上有一百八十度的差異。上条是提供走投無路的魔法師、能力者一條生路,一條繞過障礙的路;上里則有所不同,他是用來阻斷退路,進一步壓迫對方,逼對方做出錯誤選擇。
  這傢伙實在是不一樣。
  將腦中所想的內容照搬到現實,不見得會帶來正向累積。不,從上里的角度來看或許有所累積,但是上条完全看不出來,連個影子都掌握不住。不過,這大概就是他雀屏中選的理由吧。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理應由於失去特殊右手而恢復自我的某人。
  思考到這裡,上条當麻突然想起一件事。沒錯,說到上里翔流的另一項特質……
  (以「魔神」為目標的……復仇者。)
  他緊張地嚥下唾液。就算眼前發生悲劇,也不是每個人都會發誓復仇。有人因為悲傷而自殘;有人拚命建立新生活試圖遺忘;有人失去幹勁什麼也不想做;有人為了不讓悲劇重演而邁向慈善之路。之後的發展千差萬別。
  換言之,上里翔流有類似適性的東西。
  雖然外表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卻能在眾多牌裡毫不猶豫地抽出那一張。
  而且,如果只是會「考慮復仇」,或許並不稀奇。
  在整個班級都牽扯進悲劇時,其中或許會有人下決心這麼做。
  然而,能夠維持到實行階段的人很少。或者準備不及,或者拋不下現在的生活,或者罪惡感復發,甚至是仇恨成了心靈支柱,如果順利讓它「結束」反而會讓人困擾。
  上里翔流就連第二道門檻也跨過去了。
  不是特殊的右手決定人選,而是人的所作所為決定人選——如果上条這種論點無誤,那麼上里翔流就是「自己選擇」要毫不猶豫地消滅眾多「魔神」。
  如果敵人強大無比,或許連產生罪惡感的機會都沒有。他可能必須拋開一切向前,帶著就某方面來說相當於「請對手陪練」的感覺,全力以赴挑戰「魔神」。
  可是,如果事前就知道能輕而易舉地搞定呢?如果只要輕輕一揮手,就能讓「魔神」消失得無影無蹤呢?這種力量,換成上条用得出來嗎?第一次或許會因為還搞不清楚狀況而不小心下手。但是到了第二次、第三次,還能將「魔神」逼入絕境並摧毀他們嗎?當天敵失去「絕對」的冠冕時,難道不會湧出強烈的罪惡感嗎?
  「你……」
  「嗯?」
  「……沒事吧?」
  這句話究竟在問什麼,連上条自己也不明白。
  上里翔流笑著回答。
  他的答覆,就像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如果能自己弄清楚,我就不用這麼辛苦啦。」




  行間 四


  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說我是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傢伙」。

  這倒也無妨。應該說,這搞不好是正確答案。因為問起有沒有什麼能改變歷史的獨創性想法值得說給別人聽,我完全沒有自信。
  上課時望著窗外想的那些事,沒什麼大不了。
  像是今天吃什麼啦,期中考快到了再不加緊念書可能不太妙啦,還有廚藝明明很爛卻不想聽到這種話的妹妹去鳴是不是想要新的食物調理機等等。
  將來的夢想?
  我可沒想到那裡去。與其去思考將來要往哪裡走,我更希望現在擁有的東西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魔神」毀了這點。
  因為他們只為了自己的目的,把奇怪的右手塞給平凡得無藥可救的我。
  ……實際上又是怎樣呢?我周圍之所以聚集許多人,或許不是「右手」的錯。某個少年如此宣稱,而她們則用具體的方法證明這件事——依舊跟著失去「右手」後這個丟臉的我。
  哈哈,我說不定動搖了呢。
  要是現在的我拿回「理想送別」,說不定會被自己的能力抹消。
  話雖如此,卻也不能放著那隻右手不管。
  我不想要那種東西,但我自認為比任何人都了解它的破壞力。而木原唯一用起來多半會比我還要乾脆。畢竟她是那種只為了對我復仇就把大量元素放進城市裡的瘋子。不是衝進敵陣肆虐,而是在自己昨天還歡笑度日的根據地這麼做,而且完全不顧多達兩百三十萬人的居民。純粹為了奪回平凡生活而與所有「魔神」為敵的我,實在無法理解這種想法。連在自己家都造成這麼大的傷害,到了別人的地盤又會做到什麼程度?腦中頂多浮現「如果恐怖分子闖進學校怎麼辦」、「如果巨大隕石摧毀文明怎麼辦」這種事的我,根本無法想像。
  木原唯一。
  推動她的「開端」……多半就是那隻會說話的狗吧。
  A.A.A.。如果唯一只是要找出我並且殺了我,根本不需要這種小道具,她卻對這東西表現得格外執著,不惜跳脫最短最佳的路線也要徹底破壞掉。而A.A.A.原本的擁有者,就是那隻奇妙又老成的黃金獵犬。
  對我來說,牠是要打倒的敵人之一。而且不是「魔神」,只是學園都市方擅自咬上來的「不必要障礙」。
  但在木原唯一眼中大概不同吧。那隻狗是她人生的一切,甚至足以讓她的世界沸騰。
  什麼東西重要,這點因人而異。
  我自己很清楚。
  所以,身為擅自奪走她寶貴事物的人,想必我有奉陪木原唯一復仇的義務。
  不過嘛,要做就要全力以赴。束手就擒違反我的作風。復仇這種事就當今法律來說也不合理。在我和唯一心中的,想必是近代法律成立前深植人心的報仇精神吧。
  古代的報仇有幾條規矩。第一,能夠證明其正當性的報仇,殺人不問罪。第二,如果不親手報仇,就無法挽回故人的名譽。還有第三,成為報仇對象的人,為了自保而反過來殺害對方時,同樣不問罪。
  也就是所謂的反殺。
  如果只追求因果報應、自作自受,照理說不需要這種機制。應該放著讓仇家被殺就好。儘管如此,這種相當於規避責任的機制卻廣為人們接受,我想這並不是因為定下規矩的特權階級想自保。
  而是因為不這麼做就無法炒熱氣氛。
  報仇和一般的死罪不同。是讓人全力以赴地戰鬥,得到明確的手感,藉此雪恨。說穿了就是讓魚死了再切片還是活著切片的差異。
  如果是這樣,我就不能不上這艘船。
  ……老實說,我的「理由」差不多快消失了。我原本要讓因我而扭曲的她們,回歸原先的學校風景。但如果「扭曲」的原因並非特殊的右手,說不定有沒有我這人根本完全無關。
  繪戀、暮亞、獲冴……許許多多的少女。受這麼多人愛慕讓我很開心,而且現在的我也能將這種話說出口了,可是,她們已經可以自己走下去。就連妹妹去鳴,也在遇見上条當麻後顯得圓滑不少。她或許差不多該從滅絕犯畢業了。
  我想與她們同在。
  我想一直和她們在一起。
  可是,如果我的存在束縛住她們,那麼就算要走別條路我也在所不辭。我的最優先並非自己的幸福。即使像個前往外太空途中分離的火箭燃料艙一般,只是從背後推動她們的存在,這樣也無妨。
  所以,做個了斷吧。
  我不會拖拖拉拉。我造成的仇恨,我會一個人吞下。解決掉那隻說話狗的人,只有我一個,沒有仰賴那些女孩。我會負起責任。所以不管事情演變得如何,我都要斬斷連向她們這些無辜者的惡緣。
  這是因果報應,也是自作自受。所以要奉陪妳的瘋狂,我不會有一絲猶豫,木原唯一。妳就盡量地把恨意砸在我身上吧。
  我或許會死在這裡。
  不過,就算為了演出最新鮮的報仇卻反過來讓妳喪命,到時候也別恨我。

  來,歌頌人生吧。
  復仇的刀刃磨完了嗎,同類。回敬的利刃已經在此等候。
 楼主| 发表于 2018-3-27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27 19:15 编辑

  第四章 告知破滅的急轉直下 Operation_Right_Hand.


  1

  在「沒有窗戶的大樓」東南西北的地面上,出現間隔相等的方形洞穴,上条與上里就從此處踏進地下。由特殊混凝土構成的洞穴內部,是個角度固定的向下斜坡。坡道裡沒有什麼光亮,只有顯示緊急出口方向的小燈以等間隔設置,充當最低限度的照明。
  或許是因為府蘭用來造成大熱浪的微波遭到屏蔽,穿著泳褲的上条打了個冷顫。在這片黑暗裡,久違的冬季寒意重現。
  起先,他以為這是能夠讓卡車往來的大型通道,用來搬運物資。
  可是並非如此。
  實際走下斜坡後,他就明白了。
  「……這是什麼?」
  眼前有一片無比廣大的空間。說起這類「會讓觀者興奮不已的地下設施」,比較廣為人知的大概像拍攝戰隊作品那些祕密基地時所取的景,若要舉例,還有豪雨時用來將大量雨水引至地下的巨大水池等等,然而眼前空間遠比那些設施更為寬敞,而且沒有任何看似柱子的東西支撐。這裡又不像巨蛋球場那樣能用空氣的壓力往外膨脹,現有的建築技術真能做得到嗎?這部分上条無法判斷。它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分散重量啊?
  而這個地下空間最為奇特之處,不在於平面的寬敞,反而是它的高度。
  說得更精確一點是天花板。
  上頭就像冰錐和鐘乳洞那樣,吊著許多根巨大的人造金屬管。一開始,即使看到有如喇叭口的外擴底部,上条依舊聯想不到那是什麼,頂多冒出「簡直就像一座金屬打造的詭異植物園」這種誤解。
  然而。
  回想一下自己剛剛走過的斜坡,再對照天花板上的異物,上条總算將焦點對齊。
  沒錯,他腦中浮現的是——
  「開玩笑的吧……天花板上吊著的那些東西,看起來就像一大堆火箭引擎耶……」
  「或許你沒弄錯。據說火箭引擎在發射時,為了不讓自己產生的高溫傷害零件,會噴出大量的水。我們剛剛走下來的斜坡,說不定是升空時用來將大量水汽排到外頭的通風口。」
  如果將各個部分拆開來看,或許會有這種幻想。
  可是,考慮到這裡的位置後,就會帶來讓人害怕的解答。
  「那麼,先等一下。換句話說……怎麼來著?這裡是『沒有窗戶的大樓』的正下方喔。這麼一來,不就等於那棟大樓是為了脫離地球而建造的嗎?」
  「聽說它的結構連核武直擊都能承受對吧?這表示它也能抵抗高溫和輻射。雖然不曉得裡面怎麼樣,但只要將循環環境調整好,應該就等於是個人造地球。要離開太陽系還是銀河系都是它的自由。雖然從還沒升空這點看來,那方面的準備可能還沒好就是了。」
  「……」
  真是個不得了的話題。
  學園都市……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打造的城市?事情已經嚴重到會讓人面臨這種根本性的疑問。
  相對地,或許是因為不屬於這座城市吧,上里反而顯得很輕鬆。
  「這不過是源自點與點的想像,而且現在沒空研究這個地下構造的由來。別迷失本質,上条當麻。我們的目的是擊破『那個傢伙』。你要消滅元素奪回和平的日子,我則要避免那隻討厭的右手遭到第三者濫用。」
  接上別人右手的少年,以朗誦般的口吻說著,並且緩緩走到上条身旁。
  周圍彷彿在呼應他的動作,產生變化。
  光芒。
  這個幾乎沒有光源的廣闊空間裡,亮起明確的燈火。看上去就像鬼屋裡那種簡單易懂的魂魄,規模卻比港口的燈塔還大。紅、藍、黃、綠。高到要讓人抬頭仰望的四種光源俯瞰底下的少年,同時用不祥的光亮照耀周圍一帶。
  元素,六階,一百公尺級。
  巨大鱷魚和巨大肉食毛蟲構成的集團。
  那個通風口邊長大約十公尺,如此龐大的巨軀無法通行。照這樣看來,難道牠們是像瓶中船那樣,將材料帶進這個空間裡組裝而成嗎?
  而能夠做到這件事的瘋狂科學家,就在空間中央的光亮底下等待。
  「……木原唯一。」
  「嗨嗨。」
  上条剛以沙啞的聲音低語,女子便笑著舉起一隻手。
  裝扮和上次見面不同。不知是連她也難以忍受高功率微波帶來的大熱浪,或者只是單純享受這種狀況。紅色比基尼上頭披著白袍。冬季的寒意明明已在這個屏蔽微波的區域重現,她的身軀卻顯得紅潤而健康。
  不。
  大概是因為讓她熱血沸騰的「理由」就在眼前吧。
  她隨性揮動的右手,能看見手腕處以縫補布偶般的粗魯方式縫合。指尖雖然纖細,質感卻明顯與女性的手有所不同,硬是要告訴別人她將搶來的手接到自己身上。
  上里翔流的右手。
  理想送別。
  「老實說啊,上条當麻同學,我對你沒什麼興趣。我找的是上里翔流。所以如果你現在就轉身離開,我可以當你沒出現過,願意接受我的提議嗎?」
  「開什麼玩笑。」
  「只要解除大熱浪,我的元素就會淹沒學園都市——你是在意這件事嗎?不過你完全沒搞清楚狀況。我的目的是上里翔流,元素不過是為此動用的棋子。剷除A.A.A.是繞路,但這邊我也沒打算一直放著。只要將上里勢力全部打倒,照射的微波自然會停止。換言之,這場戰鬥就是最後決戰。另一方面,只要上里翔流殺掉我,元素就會停止行動,大熱浪自然也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說穿了,不管哪邊勝出,都能解決這兩個問題。學園都市會自己恢復原狀,你不需要強出頭。」
  上条稍微思考了一下。
  的確,就現實的角度來說,上条不在問題中心。這段因緣屬於上里翔流和木原唯一,兩個交換右手的人。只要有不靠上条也能擊破巨大元素的上里勢力女孩在,無論是勝是敗,這場較量都會成立。即使上条拚命揮舞右手,多半也不會對結果造成重大影響。
  這些他全都明白。
  可是,上条再度說道:
  「開什麼玩笑。」
  「……哎呀。」
  「妳放出來的元素,差點在水道局害死藍髮耳環和吹寄;常盤台中學變得破破爛爛,御坂和千金小姐也受到很大的傷害。其他地方也只是我不曉得,想必還有很多悲劇。妳要擅自結束這一切?要我坐視不管?哪可能辦得到啊!妳已經證明自己做得到這些事。即使暫時切掉開關,妳依然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隨心所欲地製造同樣的問題!我至少也要毀掉這種可能性,木原唯一!」
  上条當麻不是只待在一個地方,而是輾轉在數個學校與避難所之間移動。
  儘管使用的設施與設備、看見的世界與問題、面臨的困擾,每個地方各自不同,不過大家都是打從心底盼望一件事。
  希望早點恢復原來的生活。
  希望能無憂無慮地安心生活。
  希望脫離生命受到威脅的日子。
  ……不能因為看得見的東西、摸得到的東西有所不同,就去嘲笑別人,好比說御坂美琴應該就不會去嘲笑藍髮耳環與吹寄制理賭上性命的努力;同樣地,上里也沒有看不起御坂的權利;更別說身為罪魁禍首的木原唯一,她根本沒有資格單方面地屏蔽、打斷學園都市眾人盡全力活下去的意志與聲音。
  只有在學園都市裡掙扎受苦過的人,才能扛起這個責任。
  上里翔流與隨侍周圍的女孩子具有特別的力量,腦袋又靈光,實際上他們或許最適合與木原唯一衝突。
  可是不夠。
  若要傳達大家的聲音,若要讓人理解這種壓力,從一開始就已知曉一切的上里等人受傷太淺且痛苦不足。他們只透過外觀與文件了解。這個城市的人遭受大熱浪折磨,被元素追著跑,在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狀況下,為了些許飲水和糧食拚命——上里他們不可能真的了解這些人的想法。隨便說出「我懂我懂,我懂你的心情」這種話,只會讓人火大。
  事前就已曉得有人計劃擊沉豪華遊輪而準備好救生衣與救生艇的人,哪可能明白實際落入冰冷海水中精疲力竭者的辛苦。一塊木板、一個空油桶的浮力有多麼讓人安心,要得到這些東西又得吃多少苦頭,他們哪可能體會。
  「重點不是效率。什麼合理性管它去死!我必須向大家報告。告訴他們問題已經解決,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如果不搬開學校的障礙物走到外面說出『回家吧』,就沒辦法讓這種『恐懼』結束!這和大熱浪是否真的平息,元素是否撤離屬於不同層面。我絕對不會讓這種惡夢延長下去。為此需要真相。這把最後的鑰匙,我絕對不會讓知情的你們獨占,不會容許你們將它扔進黑盒子裡放置————!」
  相對地。
  泳衣外披著白袍的木原唯一,則是輕輕地笑了。
  臉上還帶笑容的她,乾脆地說道:

  「那麼,你們就一起去死吧。我不像『老師』那麼在意善惡好惡。」

  「轟————!」的一聲,暴風大作。
  支配空間的四隻巨大元素同時行動,攪拌周遭一帶的空氣。
  相對地,上里翔流則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輕輕將有如死神鐮刀般扛在肩上的L字拔釘器拿開。
  眾人已在地面數度擊破六階元素。若是上里勢力的少女,要將這四隻個個擊破並非不可能,之後就看這個廣大而密閉的空間有何作用——對少年而言或許就只有這點程度。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超乎上条的預期。
  「什……?」
  一百公尺規模的元素並未襲擊上条與上里,也沒有從周圍的少女開始下手。
  倒不如說。
  剛好相反。
  牠們同時撲向一切的支配者木原唯一……!
  「捕食。」
  強烈的吞噬聲爆出。
  不知不覺間,元素之一已經消失。到底發生什麼事?上条的眼睛跟不上。
  只剩木原唯一左臂不斷響起黏稠的咀嚼聲。
  「捕食,啊哈,捕食捕食。」
  原本還以為,異質的是她搶來的「右手」。
  可是並非如此。
  發出怪聲且內側不斷蠕動的「左手」才叫詭異。那隻手的指尖,甚至竄出近似半透明刀刃的利爪。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啊哈哈!捕食,捕食,看啊捕食————————————————————————————————————————————————————————————————————————————————————————————————————————————————————!」
  每當手臂揮動,本應是她最大戰力的元素就隨之消失,以泳衣和白袍妝點的美麗曲線,則無視原本該有的肌肉與骨骼反覆蠕動與脈動。

  不,也許是上条等人觀察事情的角度不對。
  元素雖是木原唯一創造的玩具,卻不是為了直接發動攻擊。牠們的用途是……
  「我的飼料。」
  木原唯一用會讓人顫抖的聲音呢喃。
  白袍的背部爆開,產生數道狀似水晶的尖銳突起物,顯得有如巨大的翅膀。此外還冒出形似眼球或爪牙的突起。
  「我原本以為,將放牧的飼料餵給地下這幾隻會長得比較結實,不過都這種時候了,養殖也無妨。而御坂美琴雖然不識相,卻很適合當前哨戰的對手。畢竟我要對付的上里翔流,曾經擊破原版——老師的A.A.A.。如果那點程度的敵人都無法輕鬆解決,連談都不用談。」
  隨著尖銳的「啪嘰——!」聲響起,半透明裝甲逐漸遮住她的雙腿,化為看上去極為冰冷卻帶有生物特徵的流線型。或許是為了維持既有的特殊性質,木原唯一的左右手依然是空的,可是整體輪廓似曾相識。

  上条嚥下口水,開口說道:

  「這也是……A.A.A.……?」

  ……形狀詭異的研究人員冷笑。
  「我採用和老師不同的過程,沒找那個討厭的亞雷斯塔幫忙,全部獨力建構喔?」
  木原唯一用借來的右手比出槍的手勢,然後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宣言。
  背後兩管細長的推進器,隨時都能噴出猛烈的鮮紅色。
  「那我們就來享受一下你的第二幕吧,上里翔流!這次沒有理想送別,就算有我也不會動搖!在沒有犯規招的世界,面對與老師走上不同道路的A.A.A.,你究竟能夠掙扎到什麼程度?本來該由老師以A.A.A.進行的凌遲,就由我來好好享受一下吧!」


  2

  上里翔流。
  應該說,待在他兩旁的少女,有如砲彈般跳躍。
  白色泳衣搭雨衣的滅絕犯去鳴,以及戴著海盜帽穿比基尼的海盜少女。兩名同樣擔任近戰人員的怪物,主動逼近那隻六階元素展開攻擊。
  但木原唯一無動於衷。
  「嘻。」
  隨著一聲輕笑。
  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無數槍砲開火。
  少女將身子壓低到極限,有如衝向戰艦的反艦飛彈一般,正面朝唯一逼近。然而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命中。目的在壓低對手的身子,縮減其自由度,在單行道前方給予真正的痛擊。那些砲火不過是事前準備。
  「啊。」
  先出聲的是海盜少女。
  就在她面前,木原唯一高高舉起極為粗大的對特殊鋼鍊鋸。
  「……嘖!」
  旁邊穿著白色學校泳衣加雨衣的去鳴,往海盜少女肚子踹了一腳,讓軌道稍微偏移。
  緊接著比她們身高兩倍還要長的鍊鋸落下。
  將武器……應該說將雙臂交叉保護頭部的去鳴,與其說被砍中倒不如說更像是被槓鈴砸向地板。斷裂的褐色手臂飛了出去,從上条臉旁越過。
  少女隨著「喀哩喀哩!」的咀嚼硬物聲逐漸毀壞。照這樣下去,很快地連另一隻人造手臂也會完蛋,她的臉和身體大概也要縱向分成兩截。這麼一來,即使是自製改造人,照理說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上条倉促間大喊。
  「脂肪的代用品,上里!」
  「拿去。」
  少年從托特包中拿出兩個塑膠瓶,將其中一個拋向上条。
  通常會在百貨公司文具區看見的膠水。
  兩人同時從不同角度將它丟向木原唯一。
  說得更精確一點,是丟向鍊鋸的刀刃。
  膠水一碰上刀刃,隨即爆開。這種東西不可能攔得住高速迴轉的刀刃。
  然而異變產生。
  依舊交叉雙臂保護臉頰與身體的去鳴,沒讓刀刃繼續深入。高速迴轉仍在持續中,卻砍不進去。
  「古代處刑用的斧頭,似乎會因為人的血和脂肪變鈍!就算是削鐵如泥的日本刀,在混戰中也沒辦法乾淨俐落地劈開一二十個人,說是靠鋼鐵重量把人砸死才對!」
  木原唯一微微歪頭,讓利爪般的裝甲突起處發出聲響,然後咧嘴一笑。
  「原來如此。」
  「嘎啊!」
  她就這樣使勁將砍不斷東西的鍊鋸往下揮。棄砍改砸,把去鳴的身體搥向地板。
  就連將學園都市耍得團團轉的滅絕犯,也變成這副德行。
  就在唯一繼續將鍊鋸往下壓之前,上里方採取行動。幽靈少女和扮裝少女。她們以強大火力進行砲擊,將成面彈幕灑向唯一。
  「嘻。」
  還是那個笑聲。
  在笑容依舊的狀態下……木原唯一的身體,連同身上的A.A.A.一起消失無蹤。
  上条不由得瞪大眼睛。
  「半透明加擬態!居然把元素的性質照樣搬來用!」
  在大喊結束前,已經有了新動靜。
  鼻尖。
  藏起大量砲管與裝甲融入景色的木原唯一,已經衝到上里翔流面前,準備揮下那把對特殊鋼鍊鋸。
  這和砍不砍得斷無關。
  就連那個去鳴,也束手無策地慘遭壓垮。
  如果沒有那具自製改造人身體,她大概早就死了。
  就算失去原有的鋒利,依舊無法否認武器的重量與硬度。其他少女也不可能接住。失去特殊右手恢復成普通高中生的上里翔流更不用說。現在的他大概要擋要躲都辦不到吧。
  可是。
  如果,木原唯一的A.A.A.還帶有元素的基本性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發出怒吼。
  大吼著插進兩人之間。
  他用吼叫壓抑看見鍊鋸咆哮時產生的本能性恐懼,正面迎接,揮出右手。一接觸半透明刀刃,帶著高速迴轉刀刃的自行車鍊條狀物體當場破裂。凶器就像扭動的蛇一樣亂甩,差點砍掉上条的耳朵。
  「元素是用魔法要素支撐還原生命,身為模擬生命的牠們註定害怕這隻右手。」
  但他無暇摸自己的耳朵確認。
  上条與唯一已經在極近距離互瞪。
  「可是,你的右手也怕我的右手。不是嗎?」
  「……!」
  輕描淡寫。
  木原唯一舉起那隻強行接上的右手。說得更精確一點,是讓影子移動。
  如果幻想殺手與理想送別衝突,上条會輸。
  而且一旦失去右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究竟是會咬死木原唯一,還是反過來讓自己斃命,又或者是讓周圍無關的女孩子倒在血泊裡呢?他只知道,在這個無法預測的盒子裡沒有一丁點希望。
  在連時間感都曖昧不明的狀態下,木原唯一的右手緩慢而詭異地挪動。那隻手的影子,逐漸疊上拚命扭動想閃避的上条身體。
  鎖定完畢。
  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盼望新天地嗎?」

  時間恢復原狀。
  然而全身冷汗直冒的上条,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理由很單純。
  上里翔流從托特包中拿出自動折傘,拇指一壓將傘打開往前伸,藉此遮住上条的上半身。
  木原唯一右手的影子,從刺蝟頭的上半身轉移到折傘表面。
  沉重的聲音響起,化學纖維布料成了替死鬼。
  「『理想送別』只要條件齊全就能驅逐任何東西,但終究要依靠右手的影子。換言之,只要將影子移開,就能讓別的東西替代。」
  上里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輕聲說道:
  「你在戰鬥之前還是準備一下比較好。」
  「唔。」
  能夠消滅眾多「魔神」的強大右手,居然能用這麼簡單的方式應付。
  果然說起和理想送別的相處時間,沒人能贏過這個男的。
  上里扔掉破破爛爛的傘,簡短地呼喚。
  「冥亞、織雛。」
  一聽到聲音,待在兩旁的幽靈少女和扮裝少女同時行動。原先應該是擅長遠距離砲擊的兩人,難道打算零距離開火?就在木原唯一下意識地要退後時——

  「還有去鳴。」
  「!」

  從正後方。
  失去一臂的滅絕犯,就像要回敬剛才的鍊鋸般撲向木原唯一。而A.A.A.的背面是大批武器。這形似鋼翼惡魔的一切,對於去鳴來說全都是大餐。
  「我啊,同時也是將親手破壞的武器奉獻給神,藉此取得力量的魔法師!妳該不會忘記這件事了吧!啊,雖然吃不了成為『生命』的元素,不過只是『武裝』的A.A.A.又會怎麼樣呢!」
  只要搶走這股力量,木原唯一好不容易得來的祕密武器就會失去優勢。即使搶不走,單純拆掉兵器也能減少她的牌。
  木原唯一背後接連傳出「啪嘰叩嘰嘎嘰叩哩叩哩————!」的怪聲。
  「妳這傢伙……」
  就在唯一震驚地準備動用背後的大批武器時。
  砰。
  上里翔流的右手,輕描淡寫地從背後推了上条當麻一下。
  前進。
  了解他用意的上条,緊握右拳大吼出聲。
  「別想得逞!」
  「好啦,妳要怎麼辦?腹背受敵。無論哪一邊,都是很適合將元素材質A.A.A.消滅殆盡的對手喔?」
  木原唯一滿頭大汗,卻露出戰意濃厚的笑容。
  「哈哈,來得好!」
  她並未將火力集中在前後任一邊。
  形似眼球或利爪的突起物發出聲響,所有砲口同時咆哮。
  巨響與衝擊波淹沒整個密閉空間。不開玩笑,上条感受到悶痛的部位不是鼓膜,而是腹部正中央,正要衝向前去的腳步硬生生被釘在地上。這已經該稱為音壁……不,該稱為聲波武器了吧。木原唯一沒有瞄準,直接讓背後的砲同時開火。去鳴似乎也無法倖免於難。身穿白色泳衣和雨衣的少女,並未遭到砲彈或雷射命中,而是在衝擊波與輻射熱的重擊下浮空,整個人飛了出去。
  唯一背後的武器,到頭來只剩下一半左右。
  這些武裝發出聲響,精確地瞄準起半空中的去鳴。
  想來在少女落地之前,唯一那批有無數雷達與感應器輔助的防空砲火就會射擊。這麼一來去鳴將束手無策,可能會在永遠都無法落地的情況下,就這麼飛向天際。
  不知是否因為這樣。

  少年踏出步伐。
  照理說已經沒有任何力量的上里翔流,甩開一切衝向木原唯一。

  上条感到口乾舌燥。
  緊接著他的腹部受到沉重的衝擊。仔細一看,上里先前用來保命的大托特包就在那裡。上条甚至沒辦法立刻注意到東西扔過來。
  手無寸鐵。
  雖說是「滅絕犯」,但去鳴終究是妹妹。事關妹妹性命,上里翔流赤手空拳地站出來。
  「真的假的……喂……!」
  上条強行逼迫痙攣的喉嚨,擠出話語。
  當然,即使失去許多武裝,木原唯一仍舊是木原唯一,A.A.A.的破壞力非比尋常。何況上条之前曾和唯一交手過,她具備能讓體內血液起泡的特殊體術,更將聖日耳曼病毒與修格斯樣本弱化後加以操控,可用的招很多。即使是擁有幻想殺手的上条也完全不是對手。更別說上里已經失去力量,不太可能拿她有什麼辦法。
  實際上。
  一秒後就綻放出血之花。鮮血毫無疑問屬於上里翔流。唯一將砲口全部指向後方空中的去鳴,所以將手伸到背後拔下還貼在那裡的水晶狀殘骸——約有鉛筆兩倍長的銳利碎片,使勁往前丟。
  相對地,上里則將那隻沒有特殊力量的右手舉到正面。
  沒錯。
  強行用針線縫上去的——木原唯一的右手。
  「啊,什麼……!」
  「即使是姓『木原』的某人,也會覺得難受吧?」
  實際上,碎片漂亮地貫穿了手掌。纖細的女性手掌鮮血直流。
  「畢竟是親眼目睹自己的身體逐漸毀壞嘛。」
  「嗚。」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木原唯一臉頰上有小到難以發現的緊繃。她再度將手向後伸,拔起失去作用的武裝殘骸扔出去。一而再再而三。但碰不到「上里」。碎片只能在少年面前撕裂手掌,扭曲手指,只能毀壞那隻漂亮的手——他舉起的「唯一」。
  儘管實際流血並受到劇痛折磨的人應該是上里,汗流浹背又臉色蒼白的他依舊在笑。
  出手傷人的唯一,氣勢反而被壓過去。
  那個「木原」,居然敵不過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啪沙」的聲音傳來。
  那是去鳴落地的聲音。
  防空砲火失去機會。
  嘎沙嘎沙嘎沙沙!原先一直對準後方上空的砲,就此得到解放。它們重新像放大鏡聚焦太陽光那般集中瞄準,要消滅最大的障礙上里翔流。所有砲口指向渺小的少年。
  少年隨意揮舞著傷痕累累的右手,帶著笑容這麼宣告:
  「獲冴。」
  緊接著。
  某種巨大的東西,重重撞上由A.A.A.保護的木原唯一側腹。那是個人類,是一名少女。褐色長髮剪得參差不齊,弄得像狐耳一樣的少女。
  但是她的模樣不太對勁。
  那種撲法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四足動物。
  還有,木原唯一的A.A.A.是吞噬無數元素得來的最新兵器。直接破壞力不用多說,為了運用這些東西,勢必具備了各式各樣的附件,像是精確瞄準用、卸除衝擊用等等。換言之,如果不是去鳴那種滅絕犯,照理說不太可能做到突如其來的偷襲。
  如果能辦到,必定是比唯一更了解A.A.A.的人。
  她腦中閃過一個名字。
  一隻閃耀著金黃色光芒的大狗。
  鍾愛雪茄與浪漫,永遠不可侵犯的研究者。
  「獲冴是管理運用『近似』錢仙那類東西的魔法師。科學家大概不曉得吧,這東西用漢字寫出來是『狐』和『狗』和『狸』。」
  「………………………………………………………………………………………………………………………………………………………………………………………………………………………………………………………………………………………………………………………騙人。」
  「跟我說說那隻野狗的事吧。將來說不定能用她的十圓硬幣叫出來呢。」
  「騙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不由得「啊」了一聲。
  雖然不曉得木原唯一是靈魂的哪個地方被釣到,但她此刻的精神狀況並不正常。而知道「某件事」的上里,則是故意去挖那道傷疤。他自己不也說了嗎?獲冴能使喚「近似」錢仙的那類東西。換句話說,不是錢仙本身。即使用漢字寫出來有什麼狐什麼狗什麼狸,終究只是「近似的東西」。再怎麼樣都不可能指定某隻動物將牠叫出來。
  然而這都無關。
  上里說過,糊弄的基礎在於情報欠缺,也就是給出幾個點,讓對方聯想到最糟糕的那條線。
  陷阱完工。
  落入隱形牢籠的木原唯一,變得非常悽慘。
  上里只是呼喚名字,眾多少女就應聲殺到。擁有A.A.A.的木原唯一無力抵抗,連人帶武裝遭到壓制。她就像糖做的人偶一樣,身上的半透明零件先後遭到拔除,包括帶有眼珠與利爪意象的裝甲、各種砲,就連構成雙翼的粗大手臂也不例外。
  上里勢力的少女全都意志堅定地跟隨少年,所以不會產生「願望的重複」,唯一搶來的理想送別無法生效。
  各種武裝都遭到壓制、破壞、拆除。即使如此,被架住的木原唯一依然將脖子往前伸,一再作勢要咬上里翔流。
  相對地上里的反應很單純。
  他將接在自己手腕上那隻破破爛爛的女性手掌,握成鮮血淋漓的拳頭——

  「還妳。」

  沉重的「砰——!」一聲炸裂。
  反作用力似乎震碎了手裡的某根骨頭,但少年毫不在意。他使勁揮出的拳頭,重擊怪物的下巴發出巨響。
  「嘎啊……啊!」
  裝備已失,衝擊終於傳到木原唯一的肉體上。
  腦袋遭受震盪,就連身為研究人員的精神,身為文明人的精神,也變得一片模糊。
  瘋狂的研究人員不停喘氣,拚命要維持意識。上里則高高在上地看著她,甩甩借來的右手說道:
  「……木原唯一。妳有一個根本性的錯誤。」
  上里翔流低頭看著動彈不得的唯一,平靜地宣告。
  「我不但在運用這隻右手——理想送別上是妳的前輩……雖然我不曉得妳的經歷,但從復仇者的角度來看,我一樣是前輩。同類在想什麼,會怎麼做,對我來說顯而易見。」
  「呼……呼……!」
  「經驗不足就是妳的弱點。因為我說野狗壞話而氣急敗壞嗎?不過這是個錯誤。我反過來問妳,如果我流淚賠罪,妳就會息怒嗎?不可能對吧。如果是我,無論那些『魔神』求饒還是宣稱要洗心革面,我一樣會抹消他們。所謂的復仇呢,如果不這樣就無法成就。或許對方也會心痛,或許對方會說出什麼撫慰人心的話語——會這麼想的時候,妳的復仇就已經失敗了。」
  「……」
  「那麼,我要把右手拿回來嘍。這力量必須留在我手邊,用在賦予我這東西的『魔神』身上才有意義。不該讓身為第三者的妳拿去製造無謂的犧牲。」
  「喝……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喊叫。
  微小的「喀嘰」聲響起。
  發自木原唯一口中,臼齒附近。
  同時,某種低而沉重的震動搖撼上条等人。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選這個地方,前輩?還有,這就是我的復仇風格。」
  「————」
  上条不由得望向正上方。
  高高的天花板上頭。讓人聯想到大量冰錐與鐘乳洞的無屬金屬管。這些底部有如喇叭口般外擴的東西,記得是將「沒有窗戶的大樓」當成火箭發射上宇宙用的推進器……?
  「現在才逃已經來不及了。」
  木原唯一冷笑。
  她在失去武器的狀態下,掙扎到最後一刻。
  「而身為復仇者的我明白一件事。前輩,你動搖了對吧?如果真的『只』想復仇,頂多因為玩具被搶而憤怒,根本不會去考慮周圍的損害!你已經有了別的重心,不再只是復仇機器!你已經當不了『理想送別』的擁有者。畢竟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你可能一接觸右手就會讓自己消失!」
  這番話的音調起伏激烈,但在這時,木原唯一的口氣又變得極為平靜。
  「我和你不一樣,『只剩』復仇。」
  平靜隨即毀壞。
  化為破表的嘲笑。
  「所以我就算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這裡沒有緊急出口和避難所!復仇這種東西,如果只是要做到並不難——前提是不能像你那樣背負多餘的東西,對吧?」
  上里翔流面不改色。
  神情依舊的他,再次以「搶來的右拳」揍向唯一的下巴。響亮的聲音傳出,原本還在笑的瘋狂復仇者,有如切掉開關似地倒在地上。
  推進器隨時會點火。這麼一來,整個廣大空間都會變得比火葬場的爐子還熱。即使現在趕緊離開,時間也不夠。上条和上里走下來的漫長斜坡,是為了讓體積爆炸性增加的大量水汽外洩,換言之光是離開這個空間還不能安心。一百度的蒸汽,絕對會比眾人離開斜坡還要快,遍地煮人肉的地獄景象將就此完成。
  在這個周圍盡是清晰地鳴的地方,上里翔流平靜地不發一語。
  然後他開口說道:
  「……暮亞還裝著當誘餌用的空殼A.A.A.待在上面是吧。那麼誰都行,來個人幫我把這傢伙的右手砍下來,接回我的右手。」
  「可……可是哥哥!」
  剩下單臂的去鳴連忙插嘴。
  她是個不靠學園都市就自力將全身都換成人造物的奇人怪人。如果應用那種技術,只是區區接上手掌或許做得到,不過——
  「剛才木原唯一說過了吧!現在的哥哥,說不定光是碰到理想送別就會被送走!」
  「可是要處理上面的推進器,只能靠我的力量讓它消失。」
  「只是要破壞的話還有其他方法!」
  「單純破壞會引發大爆炸。不能『不讓它消失』。」
  「……咦?先等一下,這意思是……咦?」
  那個旁若無人的滅絕犯,表情就像在原以為絕對幸福的家中聽到雙親要離婚一樣。
  上里嘆口氣。
  「上条當麻,把我的托特包拿來。」
  「啊……啊啊?」
  上条不假思索地遞出去,隨即感到後悔。
  因為上里把手伸進去後,毫不猶豫地掏出一罐噴霧對著妹妹。
  罐子表面這麼寫著——二氧化碳冷卻噴霧。
  「白痴臭哥…………!」
  少女慌張地想制止,卻沒能把話說完。
  「咻咻!」聲持續的時間很短。
  「要用物理性衝擊讓妳昏迷相當困難,不過既然有腦,就需要維持氧氣與二氧化碳的循環。好啦,在高濃度的二氧化碳氣體中,妳能維持呼吸嗎?」
  「啊……嘎……」
  如果不是在密閉的水槽裡,想來沒辦法那麼簡單就讓氧氣濃度產生劇烈變化。然而不巧的是,小麥色的滅絕犯在泳衣之外還套著雨衣。遮住頭部的兜帽,形成出入口有限的半密閉空間。
  「氧氣濃度的劇烈變化,和掐住脖子又不一樣。如果只是要讓人失去意識,這麼做比較快。話雖如此,但如果沒有拿捏好,會讓腦部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不過十幾秒,滅絕犯的頭就已開始搖晃。揮灑驚人力量的少女,就這樣失去平衡,當場坐倒在地。
  「雖然我原本暗自發過誓,絕對不要用這種方法阻止妳。抱歉,我是個糟糕的哥哥。」
  「……不要,哥……」
  「我拒絕。」
  而上里的表情依舊。
  他環顧周圍,確認無人自告奮勇來幫忙後,自己抓住唯一的手臂。另外一隻手,則握住還刺在借來手掌上的水晶片狀刀刃。
  儘管鋒利程度讓人存疑,不過他應該是判斷這樣已經夠割斷縫合的線。
  「沒關係,我自己來。」
  沒人能阻止他。
  周圍有將近一百名少女。她們信賴上里,就算上里要她們去死也願意獻出性命。可是就算架住上里,也只會死於天花板的火箭推進器之下。換言之,攔他也好,不攔他也罷,無論如何上里翔流都要死在這裡。所以她們無法做出選擇,愣在原地。
  少女們無法動彈。去鳴在短時間內意識模糊。
  還能行動的人。
  待在現場的人。
  「……託……」
  去鳴依然坐倒在地,無法隨意擺動手腳。
  可是,她依舊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某處。
  她看的不是上里。
  而是另一名少年。
  「拜託……你。現在就揍那個大笨蛋一拳,把東西拿走。要不然那傢伙……我的哥哥,真的會……」
  少女的聲音泫然欲泣。
  像個被家人丟在陌生城鎮的小女孩一樣。
  「……」
  話題矛頭沒來由地轉到自己身上,上条這才有種「我為什麼待在這裡」的感覺。
  自己根本沒打算和上里翔流以及他周圍那些女孩子打好關係。要為了他們口中對魔神的「復仇」而把歐提努斯交出去,更是想都別想。
  可是,話雖如此。
  上条卻沒想到,會在最後的最後,會在這個時機,和上里的「動搖」扯上關係。這也就代表著,上条他們拋出的話語和溫柔,在上里心中一點一滴地累積下來,而且為木原唯一的復仇提供幫助。
  想說的話堆積如山。
  想告訴他,不要講得好像自己很了解一樣。想告訴他,根本不會有人想嚐到消滅帶來的痛苦。想告訴他,這些女孩子不是為了特殊右手才聚集於此,是為了上里本人才挺身而出,提供協助。想告訴他,你以為她們會盼望你消滅的世界嗎?
  可是,說不出口。
  絕對說不出口。
  因為,如果說出來,如果上条這些話打動上里,會讓裂痕進一步擴大。會讓上里心中的「動搖」愈來愈大,增加他遭到「理想送別」拒絕而消失的風險。
  想幫助他卻會殺了他。
  所以,只能吞下去。只能把已經到喉頭的許多話語全部壓下去,盡可能為赴死的上里多保留一丁點機會。
  「全部。」
  或許是自己想太多。
  可是,上条不由得想詛咒某種看不見的存在。
  「……全部都該怪我嗎?那些折磨你的東西,全部……」
  「哈哈,那可就錯了。」
  「噗唧」的聲音響起。
  那是利刃逐漸通過兩個手腕的聲音。
  上里翔流反覆著不管是誰看見都無法產生共鳴的行為,可是,臉頰被血濺濕的他,卻露出無比普通,無比坦蕩的笑容。
  「確實,你沒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雖然派上用場了,但說不定換成別的棋子還是會有這種發展。既然如此,代表你的責任不在『那裡』。想必,你是為了聽到這句話,才會撐到現在吧。」
  「這是什麼……」
  「事情很簡單。」
  說完。
  理應比誰都清楚那種破壞力的少年,毫不遲疑地抓起割斷的手掌。或許從這個時候起,「放逐」就已開始。然而,他就像是為了保險起見一樣,強行將切斷面壓在切斷面上。
  在帶來決定性破壞的前一刻,他留下這樣的詛咒。

  「她們就拜託你了。別擔心,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吧?」

  就這樣,最後的一擊揮出。
  眼前既不是超越火葬場的炎熱地獄,也不是半毀推進器大爆炸造成的悽慘景象。
  只有冰冷如寒冬的寂靜在等待。






  這個瞬間。
  一名少年,從世界上「消失」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3-27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27 19:15 编辑

  終章 超越災厄的模範解答 Nightmare_by_Lost_Boy.


  這個時候。
  粉紅色毛料外套睡衣底下穿著比基尼的UFO少女府蘭,單手抓著巨大氣球在「沒有窗戶的大樓」上空盤旋。她擺動兔耳狀天線,同時留心後腰的球型艙,背後的背包更不用說。由於妹妹頭少女的任務是觀測動搖的木原唯一在哪裡開啟祕密出入口,因此戰鬥開始後基本上一直在後方待機。
  驅使各種植物模仿A.A.A.外型負責嚇人任務,因此同樣待在後方的植物少女眼鏡妹——以酒精燃料推進器浮空的暮亞向她搭話。
  「真是的~上里同學什麼時候才要出來啊~」
  「不知道,問我也沒用。」
  「……還有啊,兩邊都已經在地下集結,外面的大熱浪不能關掉嗎?攝氏五十五度會乾枯耶!會渴死!妳是打算把我做成水果乾嗎!」
  「有意見就去和上里講。」
  反應冷淡的兔子天線少女府蘭,突然發現某樣東西。
  「沒有窗戶的大樓」周邊,有人從開在大樓東南西北的方形洞穴衝出來。
  「上里……不是耶,那是誰啊,叫什麼名字?」
  「上条當麻。」
  說完,搖晃著外套上紅蘿蔔繩尾扣的府蘭,稍微放掉一點氣球的氣。回想起重力的少女輕飄飄地降落在刺蝟頭眼前。
  「怎麼了?」
  「哇!哇啊————!」
  明明只是隨口一問,少年卻嚇了一大跳,接著就這麼往後跌,倒進早已乾枯的灌木叢。
  背包裡頭滿滿天線的府蘭,疑惑地歪頭。
  沒錯,他從出來時就顯得很奇怪。沒有因為打倒木原唯一而意氣風發,反倒有如拚命逃避什麼似的慌慌張張。而且不是在預料中的計畫性撤退。這是發展出乎意料,先前完全沒考慮過的不顧一切式逃跑,簡直就像親眼目睹亡靈還是怨靈一樣。
  「上里呢?其他人呢?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出來?」
  「妳……妳……」
  上条嚥下唾液。
  就連該離開灌木叢都忘記的他,戰戰兢兢地詢問。
  「……還『正常』嗎……?」
  「?」
  兔子天線少女將焦點放在詢問的意圖上。待在上里勢力中,偶爾會因為那種崇拜而聽到人家這麼問,但她認為這次的性質不同。
  就在這時。
  上条當麻的肩膀抖了一下。他顯然沒在看輕搖著屁股上球型艙的府蘭,而是其他東西。嬌小的少女回過頭,發現少年在看他飛奔而出的洞口。那裡傳來許多腳步聲。聲音和元素的不同。這麼一來,也不可能是單獨行動的木原唯一。代表上里勢力的大家果然都沒事。
  她原本這麼以為。
  然而下一秒,刺蝟頭便這麼提議。
  「既然還『正常』就聽我說,這樣下去不妙!總之現在快逃,和我一起躲起來!」
  「怎麼回事?」
  「陣營變了!上里勢力的女孩子全部都站到木原唯一那一邊了!」


  不久前。
  事情發生於「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那個廣大的地下空間。
  「……結束了嗎?」
  上条輕聲咕噥。
  沒錯,結束了。木原唯一安排的最後一道煙火——數量龐大的推進器並未點火。不僅如此,它們更全都遭到「理想送別」吞噬,飛去那個叫新天地的地方。所以,大家都活著。沒有任何人被比火葬場還凶惡的火焰燒死。
  上里翔流。
  一名少年消失無蹤。
  只剩那隻右手的手掌部分,靜靜地留在原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穿白泳衣加雨衣的少女,坐在地上發出嗚咽聲。
  上条再度這麼想。
  結束了。都結束了。這麼一來,再怎麼多管閒事都沒用了嗎?已經結束的事,難道連當事者都沒有插嘴的權利嗎?因為這實在太殘酷了。上里翔流「消失」,代表他不再是只知道復仇的人。他或許可以走向完全不同的發展,迎接更溫柔的生活,和仰慕他的朋友、熟人一同歡笑也說不定,然而正是這種耀眼的可能性掐住上里翔流的脖子,將他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放逐」……
  「哼……哼哼。」
  就在這種情況下。
  傳出一個不識相的「笑聲」。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木原唯一。
  被壓倒在地,祕密武器A.A.A.大半遭人拆除,模樣悽慘的白袍泳衣女子。女子手腕缺損處響起「咻!」的黏稠聲音。接著,裡頭竄出某種又像液體又像絲線的東西,連接上里翔流原已奪回卻再度無主的手掌,將它拉過去,並且瞬間縫合。
  活動著五根手指的唯一笑道:
  「啊,啊。剛剛那一幕相當有趣。以善惡來說是善,以好惡來說則是厭惡。好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組合!用上里翔流的力量消滅上里翔流。這個嘛,雖然流程多少有些改變,但既然結果一樣我就睜隻眼閉隻眼吧。我復仇成功啦!」
  「妳這傢伙……把哥哥的右手還來!」
  「哎喲,說這種話好嗎?」
  看見滅絕犯想都沒想就準備像野獸一樣撲過去,木原唯一邊起身邊舉起右手制止她。
  理想送別對上里勢力的少女沒用。
  然而唯一可不是要講這種事。
  「木原」的邪惡靈感,豈止這種程度。
  「妳該不會忘了吧?這隻右手送走了上里翔流。再也看不見,回不來,永遠的放逐。不過,關鍵確實在『這隻右手』上頭。」
  「啊。」
  「如果把我打成肉醬,這個關鍵或許會跟著消失,這樣也沒關係嗎~我是這個意思喔?基本上,回來的機會保證連萬分之一、億分之一都沒有,可是這個最後的關鍵說不定能夠推翻它……妳要是動手,就等於親手斬斷上里翔流最後的救生索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人的妹妹放聲大叫。
  儘管她吶喊、咆哮、痛哭,卻始終碰不了伸手就摸得到的宿敵。
  「其他人也看過來~如果不想放棄上里翔流,就不要違逆得到關鍵的我。雖然現在絕對辦不到,不過隨著技術進步,說不定哪一天可以把上里翔流帶回來。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要是讓『右手』腐爛可就束手無策嘍?」
  …………………………………………………………………………………………………………………………………………………………………………………………………………………………………………………………………………………………………………………………………………
  所謂「翻盤」,就是指這種事。
  這場無聊的演說,實際上恐怕連一分鐘都不到。然而光是這麼一點點情報,就等於拿著看不見的薔薇藤將少女的心臟綁得紮紮實實。
  一片絕望裡,只有站在中心的木原唯一冷笑。
  篡奪右手的人,成為統治少女的君王。
  上里翔流始終放在心中,好不容易才得以否定的悲慘惡夢,就此成真。
  這也算是一種復仇的延伸嗎?
  「好啦。」
  「!」
  一個人。
  孤獨。
  沒遭到現場氣氛吞噬的人,只有遠離上里勢力的刺蝟頭少年——上条當麻而已。
  「我已經給過機會,而你選擇不逃。既然如此,那麼接下來的殘忍結果,也麻煩你一個人承擔。」
  「該死……」
  「殺掉那個小鬼,母狗們。我要測試道具有多忠誠。」
  「該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後的事上条不願回想。
  那可以說是一場地獄的逃亡之旅。少女各自施展系統截然不同的特殊技術、魔法、能力,化為地獄大軍追逐悲哀的獵物,形成一場色彩繽紛的獵捕行動。能夠像這樣活著來到地面,有如奇蹟。
  當然,少女「目前」想必還在猶豫。這大概就是上条活下來的原因。
  然而,天秤終究會倒向一邊。不是倒向陌生的上条當麻,而是已經消失的上里翔流。就連看似比較不受影響的滅絕犯去鳴也一樣,她儘管咬著嘴唇,表情無奈,眼神動搖,依舊無法停止攻擊。
  無法責備她們。
  少女們做錯了,可是,上条無法責備走投無路的她們。因為上条自己也在現場。要是途中有些許差異,或許能保住上里也說不定。既然自己靠著他的犧牲才活下來,就該思考這份恩惠有何意義。
  故意也好,偶然也罷。
  畢竟,上条當麻說的話在上里翔流心中有所累積,在最後的最後危害上里,這是事實。
  要在認清這點的情況下,思考該做的事。
  上里翔流說過什麼?能為他做什麼?
  「……他拜託我。」
  「?」
  「上里翔流在最後笑著說,『她們就拜託你了』。我絕對不會置之不理!怎麼能讓上里勢力的人全都變成木原唯一的玩具!」
  右手的擁有者成為統治少女們的君王。
  不管木原唯一知不知情,上里翔流最害怕的惡夢終究成真了。
  這是最大的褻瀆。
  非得解放少女們不可。必須證明人心是靠更溫柔更堅強的東西聯繫在一起。始終為此煩惱的少年救了上条一命,上条有這個義務。
  就在這時。
  上頭傳來完全不同的說話聲。
  「……這樣啊,上里同學他……」
  「暮亞?」
  上条不由得抬起頭來。
  身為誘餌的她裹著A.A.A.以酒精推進器在上空待機,所以沒有到地下。這麼一來,代表她並未直接面對「那個衝擊」,沒有直接受到「那個詛咒」束縛,或許和揹著大背包的府蘭一樣可以溝通。
  「太好了,現在多一個人是一分力量。妳也一起來……!」
  「嗯,說得也對。如果是這樣,就得先思考能為上里同學做什麼。」
  「呃……?」
  「——」
  上条顯得困惑,但兔子天線府蘭先一步瞇起眼睛。
  緊接著。

  轟————!
  比落雷還要恐怖的爆炸性強光,像焊接那樣照向植物少女。

  極近距離的閃光,對上条的眼睛造成打擊。
  慘叫出聲的他差點倒地打滾,但是有隻小手拉住他。
  想必是府蘭的手吧,此刻上条就連近在身邊的少女都看不清。
  穿著外套睡衣和比基尼的少女悄聲說道:
  「……總而言之,跟我來。暮亞會無限再生,那種程度死不了。」
  「什麼……剛剛那是?」
  「就像太陽公公和放大鏡那樣。我將灑在城市裡的微波,瞬間集中加熱一點。之所以看起來像焊接不是因為微波,只是受熱部分像燈芯一樣發光而已。」
  真是不得了的威力。
  還是該稱讚強壯到就算拿出這種東西還是解決不了的植物少女呢?
  視覺遭到封鎖,反而不用去看逼近的絕望,甚至讓人感覺被拉著前進十分舒坦。上条再次認清,雖然上里勢力幾乎全都投入木原唯一麾下,但是這個戴著兔子天線的UFO少女沒事,願意和自己並肩作戰。
  「讓我確認幾件事。」
  「好!」
  「木原唯一怎麼樣了?元素還在嗎?」
  「木原唯一說那是她用來為自己組裝A.A.A.的飼料。雖然東西完成,不過最後還是被毀掉了!但我想她應該不會從頭做起,畢竟她已經得到許多比A.A.A.更有趣的玩具!」
  「既然如此,用來壓制元素的大熱浪也用不著了嗎……下一個問題,我的同伴有多少人跟著木原唯一?」
  「幾乎全部!像去鳴似乎還在猶豫,但稍微亮出上里生還的可能性之後,似乎就無力抵抗了。啊,一提起這件事又讓我覺得毛骨悚然。畢竟接下來我們得面對就算和整個常盤台中學交戰,大概也能正面壓過去的上里勢力全員啊!」
  「最後一個問題。具體來說,你打算怎麼讓事情收尾?」
  「說到『具體』可就難了。不過,終點只有一個。」
  「比方說?」
  「木原唯一之所以能夠逼上里勢力的成員就範,都是因為上里翔流被理想送別的力量扔到那個什麼新天地。雖然上里自己說,一旦使用之後,無論如何都無法重逢,但唯一故意秀了一下可能性。她說,一旦失去關鍵的右手就等於毫無生還希望,所以大家要為了這個可能性聽話。」
  他無視還在痛的眼球,硬是撐開眼皮。
  新世界。
  在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戰場中,他盯著僅存的命運共同體少女,頭上戴著兔子天線又輕輕搖晃屁股上球型艙的府蘭,開口說道:
  換句話說……
  換句話說……
  換句話說……

  「就由我們親手帶回上里翔流。」

  「……」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能夠讓她們脫離『束縛』的辦法!上里翔流最害怕的惡夢也結束不了!具體的方法管它去死,我會把世界上的一切全部蒐集過來,無論如何都要湊出答案!要是不這麼做,就沒辦法報答他那賭命守護身邊眾人的靈魂————!」
  就連最重要的前提都抵觸,絕對不可能達成的願望。
  但是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底。非得這樣不可。
  若問為什麼——
  「我當時袖手旁觀。」
  上条向最為愛慕那名消失少年的眾多少女之一。
  招認自己的罪。
  「對!我明白上里那傢伙十之八九會消滅,卻還是默默旁觀!我既沒有出聲攔阻,也沒有揍他一頓制止!如果不讓他這麼做,他最重要的女孩將會變成烤肉——一想到這裡,就讓我乖乖閉嘴,猶豫該不該伸手!我放棄思考,把一切交給他!那個混蛋即使看見這麼卑鄙的我,依舊沒有責備半句,只是扮演好自己決定的角色,保護大家,然後獨自消失!不可原諒。我不是說上里翔流。這麼難看的上条當麻怎麼能原諒啊!」
  或許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
  既沒有深思的時間,也沒有繞路的餘力。
  那時,如果上条倉促間揍上里一拳制止他,火箭推進器或許會當場燒死所有人。
  可是。
  儘管如此。
  不管怎麼樣。
  「我再也不會跟你客氣了……」
  少年洩憤似的喃喃自語,彷彿在自我傷害。
  旁觀。拋棄。見死不救。
  為了正視這條罪。他把在那時,那個瞬間,來不及、吞下去的話全部吐出來。
  「什麼叫為了那傢伙,什麼叫為了減輕風險而保持沉默,開什麼玩笑!現在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其實你根本不想消失吧!想和為了自己一路跟到這裡的同伴待在一起吧!你不想把她們交給任何人吧,想獨占她們吧!我們只是出生至今還不到二十年的死小鬼,不要讓人感受到那種好像已經活了一百年看透世界的生死觀,不要露出那種悟道的表情!看了就讓人不爽!不要講得一副了然於心的口氣,把性命和人生全部拋開露出滿足的表情!讓我看點丟臉的樣子啊混蛋!人類就是要這樣才剛好!要承認除了最佳解以外那些渾濁的感情!未來存在啊!抓住未來有什麼不對!就算哭喊著『我有使用那隻右手的素質和資格』、『我不想死』這些話求饒,一樣沒有人能責備你!可是,那種結局怎麼看都是個失敗吧!犧牲自己?你只是隨著木原唯一起舞正面撞進死路而已吧!所以我要毀掉這一切。不管你再怎麼耍帥要假裝這是最好的結局,我都要將它全部洗掉,把你從地獄深處拖回來!化不可能為可能,讓大家看見結局前方的東西!我要把一臉尷尬的你拖到那些女孩子面前,讓你丟臉地從頭來過!給我把脖子洗乾淨做好下跪的準備!」
  讓成群少女追著跑。
  站在中心的木原唯一,利用所有的心意。
  少女無法停止扭曲失控,原先支持她們的上里翔流消失無蹤。
  在這種絕望下。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就像要挑戰某種無形存在似的這麼大喊:

  「不要給我開玩笑!給我等著,上里。不像自己的我到此為止,我這就捲土重來!我就讓這個該死的世界見識一下上条當麻是什麼人!你這種不會讓任何人幸福的幻想,我會一點也不留地殺光————!」
 楼主| 发表于 2018-3-27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27 19:15 编辑

  後記


  一本一本購入的朋友好久不見。一次全部買下來的朋友,初次見面。
  我是鎌池和馬。
  新約也到第十六集了!在舊篇差不多是和後方之水衝突那裡吧。如果能帶來比那次更大的高潮就好,不知各位覺得這次的故事如何呢?
  禁書目錄系列的基本型態,是由魔法師和能力者以異物身分攻進學園都市,像這次的元素一樣用數量暴力壓制整個城市意外地罕見。
  關於元素的部分,我是採用半透明水晶搭配擬態生物這種在漫畫與動畫裡非常麻煩的「看不見」組合。不過試著查資料後,會發現「只是人眼看起來如此,實際的昆蟲狩獵時派不上用場」的案例,以及「只是人眼看不出來,在昆蟲之間則是某種信號」的案例,好像相當多對吧?感覺在查資料的過程中,見識到一個深奧的世界呢。
  而應對的方法也隨著章節不同,有沿著屋頂不斷逃竄,也有用重火力埋葬對方。同樣在學園都市,但隨著章節切換學校和避難所,階段性地提出問題、課題,不知道是否能讓各位看見城市的各種面貌……我是這樣想的,哪一章的學校、避難所最讓各位印象深刻呢?
  至於終盤的部分,則是讓上里登場後一直提到的「右手擁有者成為統治少女的君王」問題正式萌芽。
  上条對這個問題的解答當然也在。
  在新約第九集也曾談過類似的事,不過無視具體的實現可能,擁有能在這種場面斬釘截鐵做出這種結論的魄力,大概就是該讓上条當麻當主角的理由所在︱我是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執筆。讓這種該死的世界見識一下上条當麻是什麼人。我想,這種帥氣的台詞在第一集應該很難說出口,各位覺得如何呢?


  感謝負責插畫的はいむら老師以及責編三木先生、小野寺先生、阿南先生,以及延續前一集擔任A.A.A.設計的葛西心老師。總而言之就是元素!到處都是障礙物和纜繩的街景!再加上泳裝女孩和A.A.A.的變奏!這在插畫上是不是難關重重呢?這回各位也奉陪我的胡來,真的是非常感謝。
  此外也得感謝各位讀者。這次意象上是角色與情勢(其實不止場景)約略各半的故事,不知各位覺得如何?非常感謝您願意讀到這裡。

  那麼,這集就到此為止。
  希望各位下次還願意翻開書頁。
  這次請容我在這裡先行擱筆。

  ……嗯~果然動搖的復仇者註定要「消失」嗎?

  鎌池和馬







  所謂完美的造景,乃是為了徹底毀滅而存在。
  這世界有一道至上難題。來,挑戰拯救上里翔流吧。
发表于 2018-3-27 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喔喔喔!! 還有新約16!!
今天也錄入太多書了吧!! 感謝!!
不會是訂書到貨之類的?
发表于 2018-3-27 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大分享新的一本!!
請問15集的圖看不到
是否能在補上呢?
发表于 2018-3-27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嗯,不管看哪个版本的翻译,我都难以接受上里打怪的方式
发表于 2018-3-28 07:28 | 显示全部楼层
大爱食蜂,真想看看上条恢复记忆后跟食蜂的互动
发表于 2018-3-28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上蜂党,对于这个剧情真是越看越爱,越爱越伤。希望当妈能有记起食峰的一天。
发表于 2018-3-28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魔書又出了 人物眾多 老早忘了劇情到哪了 感謝大大收錄台版
发表于 2018-3-28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当初在贴吧看这卷的英译版的时候,还以为是同人。另一说,这卷就是常盤台的主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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