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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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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聖院七王之戰_星期二冥王_(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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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9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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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198978
录入:狂奔
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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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简介:
「您的負債總額是三百六十三噸……黃金。」
收回下聖院,破解嗜睡症的亞瑟成為新一任的星期一大人,他原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沒想到視錢如命的星期二冥王竟開始向他催討前任星期一大人的帳單。
更糟的是,如果付不出錢,冥王將會從地球奪取等值的物品抵債:亞瑟家的房子被抵押、老爸工作即將不保、股市崩盤、全球經濟陷入危機……更糟的是,連與下聖院聯繫的緊急電話,都因付不出電話費而被切斷!
為了阻止貪得無厭的星期二冥王將地球資源搾乾,亞瑟重返聖院。這次,他被送到了充滿虛空的「無涯之界」;而對手是工於心計,擅長算計的星期二冥王——亞瑟即將面對一場鬥智不鬥力的艱辛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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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序幕
在礦坑的最深處,表面佈滿尖銳金屬釘的血紅色火車,正從噴氣孔噴出一股狂暴的蒸氣,憤怒地衝向天際。蒸氣帶著滾滾的黑色煙霧如波浪般往上洶湧——那是來自深遠的煤礦中的煤霧,含有虛空的致命微粒。
過去一萬年來,礦坑被挖得愈來愈深,深至聖院的基礎。星期二冥王的礦工們,四處在虛空內尋找可開採的礦源,但某日他們在同一處地方找到太多的礦源,萬一挖過頭,會穿透那無窮盡的深處進入虛空,而虛空將摧毀一切;所幸深洞被及時堵住,這個特別的礦井便被關閉了。
礦工不時會受到逆靈的攻擊,這種奇怪的生物也是虛空創造出來的,逆靈有各種不同的類型面貌:有時是一大群低等生物;有時只有一隻,但卻是超可怕的怪物,能造成巨大的浩劫,直到被打敗為止。失敗的逆靈會回到虛空或逃進第二世界。
即便有這些危險,礦坑仍然挖得愈來愈深,礦井和隧道四處延伸,愈來愈寬。火車是最近才出現的,大約是在聖院三百多年之後才有的,火車從礦坑駛往無涯之界只需要四天。無涯之界一無所有,因為連年不斷的挖掘,幾乎吞噬了星期二冥王在聖院統治的這個疆域。
聖院公民不太搭乘火車,多數都用走的,沿著鐵軌旁邊的維修馬路走至少需要四個月。
火車是專為星期二冥王和他幾位愛將而設,火車頭和車廂外部,都有像刺刀般尖銳的釘子,以預防有人偷搭便車,同時車掌也有權使用蒸氣槍對付任何無權卻想偷搭車的人。就算聖院的居民是長生不老不死之身,也不願意冒著可能被熱蒸氣槍射到的風險,因為一旦被射傷,需要很久才能復原,而且復原期間還得忍受強烈的痛苦。
用飛的比搭火車快,但是星期二冥王從不使用翅膀,也禁止其它人使用翅膀。因為在礦坑內飛行會引起虛空的注意,有時也會引來飛翔的逆靈的攻擊。一旦翅膀的拍打造成虛空內出現暴風雨,就連星期二冥王也無法制止。
火車逐漸靠近月台準備停車,響亮地鳴了七次笛聲。上層月台專供星期二冥王使用,是模仿第二世界中某個宏偉的車站造型而建——原本是座美麗的建築,有著圆拱頂,以雪白的石頭構建而成。但火車吐出的煤霧和星期二冥王的鎔爐,加上鑄造廠排出的煙塵,將雪白的石頭燻染成漆黑一片;從虛空傳來的污染又吞噬了牆面和拱門,石頭被侵蝕出空洞,像蟲蛀過木船似的,如今整個車站只有上層月台還完好,因為星期二冥王用他鑰匙的力量持續修補。
星期二冥王握有王國的第二把鑰匙,他應該在一萬年前就交付給合法的繼承人,而不應該把鑰匙繼續留在身邊,這是對造物主遺留的聖囑的公然挑釁。聖院與第二世界都是由造物主創造出的。
星期二冥王很少想到聖囑。它已經被撕成七塊碎片,碎片各自埋藏在無邊無際的時空中。他也負責埋藏其中一塊碎片——聖囑的第二段,他相當確信沒有人能夠找到它。
但如今,他聽說聖囑的第一塊碎片逃了出來,還找到合法的繼承人,更令他無法置信的是:那位繼承人竟然打敗了星期一大人,取回合法的權力。
那表示星期二冥王就是下一個目標。他這時正走下火車,戴著金屬護腕手套的手上握著一封打開的信,臉上滿是怒容。將這封討厭的信帶到無涯之界給他的信使,還在車站這邊等待著他的回覆。
星期二冥王一讀再讀信上的內容。那位繼承人是個男孩,名叫亞瑟。潘賀里光,一個來自第二世界某個星球的男孩——這倒有挺有趣的。那個世界被稱為地球,星期二冥王有許多藝術品和創造品都是模仿那個世界的作品。人類,他們這般稱呼自己,造物主於十億年前,在聖院內及聖院外灑下無數的種子,而他們是其中最有才能的成品,也是唯一抵抗造物主的創意而自行演化的生物。
冥王臉上再次顯出怒意,用力捏握手上的信紙,他最討厭被別人提醒說他只會模仿。的確,只要好好瞧上一眼任何東西的原形,他就能從虛空中做出一模一樣的仿製品,但他不時也會興味盎然的組合既有的東西——雖然他無法完全創造出全新的生物。
「冥王大人。」
兩位個子挺高的信使對他行禮致敬。信使也是聖院的居民,但和無涯之界內的居民完全不同,他們比星期二冥王來自虛空的那些沾滿煤灰的部下好得多,僕人們大概只到信使的肩膀高而已;此時僕役們正忙著從火車上卸下一個個裝滿虛空的青銅大桶,那些都是從地底礦坑挖掘出來的,虛空的大桶能讓青銅、鋼及銀等的原料,透過星期二冥王的工廠及鑄造廠煉製成精美的成品。有時星期二冥王會運用他的魔法,將他從虛空製成的精美物品,轉售給其它聖院內的人。
冥王的僕役通常穿著充滿補丁的襤褸長袍、駝背、腳步沉緩,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但信使可就完全不同,身穿閃亮的黑色雙排把長禮服、雪白的襯衫、隱隱發亮的紅色絲質背心,及比絲背心更閃亮的紅色領帶,高傲地站立著;頭上戴著柔滑充滿光澤的高帽,映照出月台上煤氣燈散發出的黯淡光暈,更突顯出此地的晦暗。
星期二冥王輕蔑地哼了一聲,他很高興地發現這兩位信使仍然比他矮上一截,雖然他們至少已經有七呎高。不像他那些肥胖矮小的僕役,星期二冥王長得瘦瘦高高的,一副能輕鬆跑上一天或遊過大河的模樣。他鄙視花俏繁緻的衣物,寧願穿著皮褲和無袖的皮護甲,展現出他強壯有力的臂肌,他戴著一副柔韌的銀合金手套,上面有著黃金編織的紋飾。無論工作或休息,星期二冥王永遠戴著手套。
「我看過信了。」星期二冥王不悅地說:「誰統治下聖院,或任何其它地方都與我無關。無涯之界是我的屬地,現在將永遠維持下去。」
「聖囑——」
「我會看管好我保管的這片,一定會比懶散的星期一做得更好。」星期二冥王打斷信使:「聖囑暫贏一局這件事並不值得懼怕。」
「寫這封信的人並不這麼認為。」
「是嗎?」星期二冥王蹙額,再次露出不悅的神情,他原本應是眉毛的位置現在只剩下傷疤,因為蹙額幾乎擠到鼻子上方。「那你希望我做些什麼?」
「我們知道某個方法,能讓您攻擊下聖院和這個……亞瑟?潘賀里光……只要利用協議的一個漏洞。」
「我們的協議?」星期二冥王咆嘯:「我相信你應該不至於提供一些會讓星期三——甚至星期五——讓他們侵入我轄區的建議吧?」
「不,不是的,只是讓您能利用那個漏洞。協議禁止託管人彼此干涉對方的行為及財產,可是一旦您獲得合法授權能統管下聖院及第一把聖鑰的話呢?那裡便成為您的轄區及財產,而不是其它人的。」
星期二冥王很清楚信使說的計畫,如果他有辦法證明這個亞瑟欠他某些東西,那他就能拿第一把聖鑰當作抵償口叩。但這個方法有個小問題,星期二冥王告訴信使——他無法證明亞瑟欠他任何東西。
「前任星期一大人跟您借了一堆金屬門衛,不是嗎?」信使回答。
「沒錯,還有其它很多東西,一些精美複製品和原型。」星期二冥王回答。他邊說,臉又再度因為憤怒而扭曲:「他還沒付錢,既沒付給我聖院的錢幣,也沒派遣公民為我的礦坑工作!」
「您知道的,在尚未付清款項之前,那您就有權取得任何東西來抵償欠款。一旦您要向前任星期一大人取得抵押品,翌日法庭就會裁定統治權及鑰匙都應該交付給您,然後——」
信使的解釋對星期二冥王來說已經夠清楚的了。如果他在亞瑟接管之前要求星期一大人付款,那麼亞瑟就必須同時繼承星期一大人的負債。
「但我並沒有要求抵押?」星期二冥王指出:「那法庭就無法誠實地……」
較高的那位信使露出微笑,從背心內拉出一卷長長的羊皮紙捲。紙捲被拉出的同時也隨之變大,最後信使將紙捲展開,竟然跟一張小地毯一般大。紙上浮現閃著光芒的金色文字,底部蓋有大大圆型的章,印章是彩虹般繽紛的色彩,每幾秒就會轉換顏色。
「值得慶幸的是,在星期一被除位之前,法庭召開了一次特別庭,在此我很高興的告訴您,星期二冥王,您已經贏得此案。您一定很高興知道,下聖院星期一大人的繼承人亦同時繼承了對您的欠款,因此您獲得特別授權,能前往第二世界去追回您的欠款。」
「他們會上訴的。」星期二咕噥說,但臉色和緩多了,他再次檢視著羊皮紙。
「他們有權可以上訴。」信使回答。他從銀色的箱子中取出方頭雪茄,夾在食指上點燃,飄出長長的藍色火燄。他深吸一口,吐出長長的銀色煙霧,飄在此地黑色醜陋的煙塵上方。  「當然,總事務長會提出的。她原是聖囑的第一部分,現在她自稱為普瑞默斯女爵。我們猜想亞瑟。潘賀里光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我不喜歡這些法律細節。」星期二冥王再次不滿地說。他戴著金屬護腕手套的手觸摸著下顎,似乎在自言自語般的說著:「在下聖院發生的事也可能發生在我自己及我的領域。
不過,我發現這封文件上只有三位翌日之王的封印……」
「等您也蓋上您的封印後,就有四個,這就算多數決,然後下聖院就是您的了。」
星期二冥王看了一眼較高的信使:「如果我能順利接管下聖院的話,我就自然而然能保有第一把聖鑰……我是說,得到我要的抵押品嗎?」
「当然!一切東西,以及您想從第二世界取得的所有東西。」
星期二冥王的臉上閃過一絲隱隱的笑容。他能繼承第一把聖鑰以及亞瑟擁有的一切事物。  「確定這樣不算干涉嗎?」他問道:「無論我在第二世界做出什麼事?」
「至少就目前我們……辦公室……所能想到的,您已經獲得授權能進入那個世界,也就是地球,並能採取一切行動取回您的抵押品。」信使說明:「不過最好能避免任何……怎麼說呢……太明目張膽或過於誇張的掠奪及毀滅,但我相信您不會因此被提出告訴的。」
星期二冥王低頭望著羊皮紙。顯然他躍躍欲試,他的雙眼閃爍著某種奇特的黃色光芒,仿彿反射著黃金般。最後他終於在文件上按下大拇指印。封印閃著刺目的黃光,第四個封印形成了,和其它三個彩虹封印一同叮噹作聲,四個彩虹封印一同射出波紋般的光芒環繞著文件。
兩位信使緩緩鼓掌,其它的僕人們都停止卸貨呆立著,直到被工頭暍斥後才恍然大悟般重新開始工作。星期二冥王將這封文件開始往他左手護套內塞。文件自動縮小,最後變成像一枚郵票一樣小,能被輕易地藏在手腕護套內。
「還有件事要提醒您。」第一位信使說。他突然看起來神采飛揚,不再像原來那般道貌岸然。
「一件小事。」第二位信使面帶微笑地說。他之前一直沒說話,因為沒想到他會開口,幾位僕人被嚇得跳了起來,不過他的聲音柔和又平穩:「我們相信您的礦工現在挖掘的礦井能進入虛空?」
「沒錯。」冥王厲聲說:「但虛空不能進入我的礦坑或無涯之界!我不能為代表聖院的其它部分說話,但此地的虛空完全在我們掌控之中,我對虛空的瞭解無人能及。」
兩位信使很快地互看一眼。一種微妙隱約的鄙視目光,因為太快,又被閃亮禮帽的陰影遮住,因此星期二冥王並未察覺。
「大人,您對付虛空的超強本領眾所周知。」第一位信使說:「我們只是不希望剛才封印的內容,被洩露給虛空。」
「還有一件小事。」第二位信使說,他拿出一小塊方型的布。乾淨潔白,但只要用放大鏡細看,就能發現上面寫著幾行文字,隱隱的銀色微小字體,大約只有一個線頭般大。
「能分解,但不能摧毀。」星期二冥王說,臉上充滿疑惑神情:「这要幹嘛?」
「我們一時興起提供給您的。」
「一時興起。一個實驗。一個預防——」
「夠了!這塊布到底是什麼?」
「一個袋子。」第一位信使說:「應該說曾經是。原來在一件襯衫上。」
「從一件制服上扯下來的,從一件學校制服——」
「哼!謎語和廢話!」星期二冥王大喊,他一把抓住這塊布,塞進右手護套內。「我會照你們說的做!別再廢話了,帶著你們無聊的鬧劇回去你們所屬的地方吧!」
兩位信使微微彎身行禮,一起向後轉,在前方的星期二冥王的僕役們,紛紛讓開好讓他倆走過,信使往車站後方的一排電梯門走去。照慣例,電梯由工頭看管著,他們是星期二冥王最可信的部屬,厚重的皮製黑大衣外,穿戴著晦暗的青銅護胸甲,頭上戴著大大的鋼盔,鋼盔的陰影遮住他們的臉,並配戴蒸氣槍和寬刀彎刀,能讓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懼怕不已。
但當信使經過時,就連工頭都往兩邊讓開,並彎身行禮。
星期二冥王看著兩位信使進入電梯。門關上發出鏗鏘聲,然後光束射向天際,從月台的黑色煙塵和蛀蝕的屋頂空隙間清晰可見,最後消失在約半哩遠的無涯之界的天花板。
「我們要再次出發嗎?大人。」一位矮小寬肩留著長鬚,穿著皮圍裙的公民問,他比其它人還要乾淨整潔。他握著一本皮面的大筆記本,手抓羽毛筆等待著,另一位蹲伏的僕役手中高舉著打開的墨水瓶。兩人長得一模一樣:扁平的臉,歪斷的鼻樑,深陷的雙眼,眼珠一藍一綠。還有另外五位長得一模一樣的僕役公民,但現在只有三位在車站。
這群人被稱為星期二冥王的怪誕部隊。星期二冥王旗下最高職級的部屬共有七位——冥王將他原來的黎明、正午及黃昏融合後,重製成七位部屬。
「我要回去工作。」星期二冥王說:「有太多虛空從西南十三丘陵不斷滲漏進來,只有我能控制它,但有人得去替我執行這件事,去告訴亞瑟.潘賀里光,要他放棄他的統治權和第一把鑰匙。你不行,一號小顏,你得跟在我身邊,二號小譚還在下面。那就是你了,三號提瑟亞。」
那位捧著墨水瓶的僕人點點頭。
「帶著四號馬瑟亞,你們兩個應該就夠了,就用我們上一次到那個世界時用過的那個經濟大蕭條的方法,一九二九年那個。除非緊急情況,否則別打電話給我,不然我會從你們的薪水裏扫,發電報,那比較便宜。」
三號提瑟亞再次點頭。
「如果你發現有機會能擴充我的收藏的話——」星期二冥王緩緩露出微笑補充:「就拿下來。」
「那塊碎布,我是說,那個口袋呢?」一號小顏說:「我們要照信使說的做嗎?那是高層一種臭名遠播的魔法。」
星期二冥王戴著護套的手指發出喀喀的關節聲,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我會照做的。那沒什麼大不了。只是一種召喚術喚出空食人或是噬靈。」
「但法律跟傳統都禁止這種行為。」一號小顏提醒。
「哼!」星期二冥王不悅地說:「又不是我訂的,而且我用不著遵守那些過時的法律。別再浪費時間討論這些小事了。開車!」
最後兩個字迴盪在車站,工頭們立即遵命,用彎刀的寬面擊打著僕役們,要那些正卸下最後一桶來自虛空的貨物的僕役們加快動作。其它僕役攀上尖銳的火車頭,切斷水管,大約有二十個骯髒且長相畸形的僕役公民忙著推手推車,將一堆堆的煤袋運上火車的給煤車。
星期二冥王走回前面的車廂,一號小顏跟在他身後,三號提瑟亞往另一頭車站的大門走去。這個寬廣的大門不但能通往鑄造廠,以及無涯之界的一切地方,對於那些知道口令的人來說,經由這個大門即可在很短的時間內到達聖院的前門,再從前門便可進入第二世界……
亞瑟所在的世界。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持續大響的老式電話發出刺耳鈴聲,而且愈來愈大聲,亞瑟連忙衝回房間。但無論多大聲,其他家人都完全聽不見,這並沒讓他覺得好過些。他不敢相信聖囑竟然馬上就打電話給他。從他打敗星期一大人,成為下聖院的統治者,擁有第一把聖鑰的權力,然後他很快地將一切都授權給聖囑,這一切不過是八小時前發生的事。繼位的聖囑承諾會做一位稱職的總幹事,且保證會讓亞瑟過上五、六年的平靜生活,而不是幾小時。
不過十五分鐘前亞瑟才放出午夜清道夫,這是治療嗜睡症的解方,否則將有成千上萬的人因而死亡。他拯救了世界。難道這樣的功勞還不能讓他好好睡個覺嗎?
顯然不行。亞瑟狂怒地衝進房間,抓起聖囑給他的紅色鞋盒,打開盒蓋,裡面有一具有分離式話筒的古老電話。顯然無法與任何地方連線,但亞瑟知道那並不重要。他一把抓起電話,拿下話筒,聆聽著。
「亞瑟?」
他馬上認出這沙啞低沉的聲音,這是聖囑還是青蛙時的聲音,即使聖囑已經轉化成一位女士!或者應該說轉化成一個看起來像女士的生物後,聲音依然沒變。
「是的——當然是亞瑟。妳要幹什麼?」
「我恐怕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從你離開後這六個月——」
「六個月!」亞瑟感到困惑又生氣。「我回來還不到一天!現在才剛過星期二午夜。」
「聖院的時間才是真正的時間,其他地方的時間都只能當做參考。」聖囑大聲說,她的聲音既響亮又清楚,好像她人就站在這個房內似的。「就像我說的,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在其他翌日之王的協助下,星期二冥王找到協議中禁止託管人互相干涉的漏洞,他聲稱因為在過去千百年來,他提供了無數商品給星期一大人,現在要收回貨款,因此他主張擁有下聖院管理權及第一把聖鑰的權利。」
「什麼?」亞瑟問:「什麼商品?」
「喔,金屬門衛、電梯零件、茶壺、印刷模等等的。」聖囑回答。「一般說來通常不會要求馬上付款,而是會等到下一個千禧年來臨時再重新設定,距離現在大約還有三百年。但星期二冥王有權提早要求付款,因為星期一永遠買多還少。」
「那為什麼不付呢?」亞瑟問。「我的意思是,用……用你們平常使用的錢幣。那他就不能索取任何東西了。」
「通常可用聖院的錢幣來付款,有七種貨幣,每一種有七種面額。例如下聖院的貨幣是金圓盾,三百六十銀便士,聖院問進行相互交易的硬幣是——」
「我不需要知道硬幣的種類!」亞瑟打斷她:「為什麼不用這些金圓盾或其他的錢幣付給星期二冥王?」
「我們沒有錢。」聖囑回答。「錢所剩不多。帳戶一片混亂,顯然星期一大人從不簽署任何發票給那些為下聖院服務的供應商。所以他從來沒付過錢。」
亞瑟閉著眼好一會兒。他不敢置信竟然在跟聖院——宇宙的中心、一切生物依賴而繼續存在的地方,在討論帳戶問題。
「我任命妳當我的總幹事。」亞瑟說:「妳自行處理。我只想好好過妳曾保證不會受到打擾的日子。在接下來的六年內!」
「我正在處理。」聖囑暴躁不耐地回答。「我已經提出上訴、申請貸款,及進行其他一切動作。但是對於星期二的主張,我只能盡量拖延,因為我們在法庭上贏的機率微乎其微,所以我打這通電話警告你,星期二冥王已經獲得許可,能向您個人以及您的家人、甚至您整個國家、或許您整個世界,要求清償貨款的負債。」
「什麼!」亞瑟不敢相信,那些人為什麼不放過他。
「雖然目前對於誰有權主張聖鑰及管理權仍然眾說紛紜,但負債的總額很明確。加上七百二十二年的複利後,總數並不大,大約是十三億金圓盾,如果以純金的重量來比擬,或者以盎斯來計算,相當於八十一萬兩千五百英鎊,或大約兩萬九千的夸特(25分硬币),大约是三百六十三噸——」
「大約是多少鎊?」亞瑟無力地問。將近四百噸的黃金耶!
「以您那邊的幣值來看?我不知道。但星期二冥王不會接受第二世界的貨幣。他只接受黃金,或是一些精美的藝術品,好讓他能複製並銷售給聖院的其他人。您有這樣的藝術品嗎?」
「我當然沒有!」亞瑟大喊。他之前已經覺得好多了,也相信自己的氣喘應該不會再發作。但他現在再度慼受到那熟悉的緊繃厭鉤住了他的呼吸,雖然只有一邊的肺會這樣。
冷靜,他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冷靜。
「那我能做些什麼?」他問,盡量讓自己的問話平穩緩慢,不要太大聲。「有沒有方法能制止星期二冥王?」
「只有一個方法……」聖囑若有所思地說:「但你必須回到聖院來。一旦你來到這裡,你接著必須——」
一個響亮的嗶聲切斷聖囑說的話,一個新的聲音伴隨著破裂的唧唧聲說話了。
「這是接線生。請投下兩塊六才能繼續您的談話。」
亞瑟聽到聖囑的回答,但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無力。
「我沒有兩元!掛在我的帳上。」
「妳的信用額度已經遭到翌日法庭撤銷。請投下兩個金圓盾和六個克朗(英國幣值相當於25便士)。十……九……八……七……六……」
「亞瑟!」聖囑喊著,聲音聽起來好遙遠。「到聖院來!」
「二……一……本次通話結束。感謝您。」
亞瑟仍握著話筒,但只剩一片沉寂,連背景的嗡嗡聲都不見了,他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空氣掙扎著從肺部進出,或者應該說,掙扎著要進入右邊的肺。他覺得左肺還好。這挺奇怪的,因為左肺在他上次跟星期一大戰時被聖院的聖鑰刺穿過,當時害他差點死亡。
三百六十三噸黃金。
亞瑟躺在床上想著。星期二冥王會怎麼對付他,要他付錢?再派出廢魂人來嗎?還是會派虛空創造出來的其他生物?如果他這樣做,那它們會帶來新的病症嗎?
已經累翻了的亞瑟,根本想不出答案,只有一堆問題在腦中翻騰不已。
我得起來做點什麼,亞瑟心想。我應該看看下聖院的完整地圖集,或是寫下一些行動計畫。已經是星期二了,不能再浪費時間。星期二冥王只能在我這個世界的星期二行動,所以他也不會浪費時間……我不能浪費一丁點時間……浪費任何……
亞瑟突然驚醒。太陽穿過窗戶照射進來,一開始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或自己身在何方,然後睡意漸退,他整個人清醒過來,這時已是早上十點鐘。
星期二早晨。
亞瑟跳下床。經過火災和嗜睡症的一天後,今天學校放假不用上課。但他並不擔心這點,他擔心的是星期二冥王趁他睡著的這段時間,不知道已做出多少事了。他得搞清楚才行。
他走下樓梯,發現其他人不是出去了就是還在睡。錄音室隱約傳來音樂聲,這表示他的養父鮑伯敞開了門在彈奏。亞瑟看了一下冰箱上的螢幕,發現他的母親還在醫院的實驗室,他的哥哥艾瑞克則是在後院練習籃球,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沒有他姐姐邁克莉的留言,他猜她可能還在睡覺。
亞瑟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還在報導嗜睡症的「奇蹟」:夜之間,病毒的基因結構就產生變化,昏迷的病人再度甦醒,沒有發生原本預估的致死情況。學校的火災也已撲滅。那一陣超級大火燒光了整間圖書館,所有藏書付之一炬——就連書架的金屬層板都毀了——但建築物本身卻絲毫未損,然後火就憑空熄滅了。亞瑟心想,應該就在他進入聖院的時候吧——
城市內仍進行隔離,但如果有「迫切的工作需要,無法被延誤時」,城市內的人在白天仍能自由移動。警方設置了檢查哨,聯邦生物控制局會在檢查哨檢测經過的人。亞瑟仍能聽見隔離直昇機繞著城市的防疫線上空,盤旋飛行時發出的隱隱哒哒聲。
並沒有其他新的新聞,至少亞瑟並沒有發現任何他覺得與星期二有關的事件。他關上電視到外面看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街上只有一個人,他在馬路對面,將一個「已售出」的標誌插在那棟房屋的前院。
亞瑟心想,一個城市經過生物危害的緊急事件後,這樣的情況的確有點詭異。
亞瑟再看一眼。那是一輛昂貴乾淨的新車,是房地產代理商常開的車子。有兩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拿著普通的「已售出」標誌。當亞瑟看向他們時,他的眼睛流出眼淚,因而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他揉了揉眼睛好再看一次,兩個男人變得更矮更胖了些,也更畸型。事實上,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駝背,兩人的手臂都長到膝蓋。
亞瑟瞪著他們看。這兩個男人看來有些髒,他專心凝視著,才發現原來是他們褪色的西裝布料造成的幻覺。他們穿著有大大袖口的老式外套、奇怪的褲子、木屐和皮圍裙。
亞瑟湧起一陣寒意,全身不禁顫抖著。那不是房地產經紀人,應該說根本不是人類。他們是聖院的公民,要不然就是虛空創造的某種生物。
星期二冥王的代理人。
不管發生什麼事,應該已經開始了。
亞瑟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上樓,還沒到人已氣喘吁吁,再次感到氣喘的緊繃。但他沒有停下來,他從房裡一把抓起聖院地圖全集,再往上走到屋頂上的露台。
那兩個……不管他們是什麼……已經將「已售出」的標誌插入院內,從車上拿出另一個標誌鎚插在「已售出」的標誌旁邊。亞瑟不確定上面寫些什麼,直到那兩人大步走開後,亞瑟只花了一秒鐘,就看懂了新標誌上一呎高的黑體字。
即將拆除。茂林購物中心即將在此開幕。
一個購物中心!橫跨這條街!
亞瑟看著那兩個房地產經紀人,同時將地圖集放在膝上。他一邊瞪著他們,一邊將手放在地圖集上,想將書打開。他以前需要有鑰匙才打得開,但聖囑向他保證,有些頁面不需要鑰匙也看得到。
那些人是誰?他們是星期二冥王的僕役嗎?星期二冥王在聖院內負責看管那些地方?雖然亞瑟很想專心在那兩個房地產經紀人身上,但他腦海中湧起千百個問題。
他覺得書本在他的手底下顫抖著,然後突然打開,亞瑟幾乎被張開的推力推到後方。雖然他已做好心理準備等書打開,但這樣的方式每次都會嚇到他。這一次書一打開就變成三倍大。
一如亞瑟預期,打開的那一頁先是一片空白,接著出現一些小黑點,然後變成筆畫。一隻看不見的手快速地畫出那兩個經紀人的肖象,但畫中人穿的不是那種幻覺似的黑色大衣。
亞瑟揉揉眼睛,看見地圖集顯示的插圖中,這兩人穿著從頸子到腳踝的長長皮圍裙,同時都帶了大大的鐵鎚,臉上留著兩撇山羊鬍。
插圖畫好後,這支無形的筆又開始寫字。像之前一樣,一開始是一些奇怪的字母和語言,等到亞瑟專心凝視後,很快就轉變成老式文體的英文。
在聖囑被撕成碎片後,星期二冥王馬上就開始對聖院的無涯之界進行嚴置的破壞。無涯之界正是他被授命的疆域。在那名為大洞窟的寬广處,有一座深泉。將正常和受到控制的虛空泡泡帶到表面來。冥王運用這些雅緻的虚窒泉源做為原物料給少數工匠,製造出無數物品或製成鑄棋。那些物品通常是模仿造物主創造出的藝術品,或是第二世界一些高級藝術品的複製品。但冥王要得愈來愈多。如比才能出售給其他翌日之王甚至是聖院的公民。
因為虚空湧出到地表的泉水數量有限,因此冥王決定開垦礦坑来開採泉水的源頤。第一道礦坑有許多隧道,穿過無涯之界各處深深地挖掘開鑿,自比無涯之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像個恐怖的膿瘡,威脅到聖院的基礎。
為了找到人能為他無限擴張的礦坑工作,星期二冥王將其他聖院的公民從各自的領地带走,做為他出售商品的抵押。這些公民有點像奴隸,受到契約束縛,必須永遠為他幹活。一點逃脱的希望都沒有。
隨著工人愈來愈多。星期二冥王需要更多部屬為他管理這些奴隸。於是他違反聖院的所有法律,並還用虚空的龐大泉源,將他的黎明、正午及黄昏結合在一起,然後置新做出七名屬下。依序分别是一號小颜、二號小譚、三號提瑟亞、四號馬瑟亞、五號皮特斯、六號瑟瑟亞、七號亞澤。
這七個属下統稱為冥王的怪誕部隊(怪人)。七個人各有不同的醜陋特色,這是因為星期二冥王只會模仿造物主的偉大傑作做出拙劣的複製品。
圖中這雨位是怪誕部隊的三號提瑟亞及四號馬瑟亞。三號提瑟亞善於阿諛達迎,能說出甜言蜜語。但他的行為卻與說話内容相反,既惡毒又懷有恨意。四號馬瑟亞沉默又殘忍,只有在傷害他人時才會開口說話,以折磨他人為樂。
和其他的怪誕部隊一樣。三號和四號都擁有比一般公民更強的力量,但仍比不上正常的黎明、正午及黄昏。要小心他們的呼吸吐氣和拇指噴出的毒液。
儘管他們可怕及拙劣的外型顯示出星期二冥王的糟糕手藝。但怪誕部隊對冥王的盲目忠誠及爱戴。就像狗對主人的忠心,即便這位主人無比残忍。他們的心就像充滿了仇恨、恐懼及迷戀的混合感情。
亞瑟看著街上這兩個隸屬怪誕部隊的醜怪人。他們將「即將拆除」的標誌鎚入土中,並拿出另一個「已售出」標誌。亞瑟皺眉瞪著他倆,全身緊張,肌肉緊繃。
他們怎能那麼快就買到房子?他們早就計畫好建一座購物中心了嗎?還是他們想嚇唬我?
兩位冥王的僕人走到亞瑟家前院。亞瑟看著他們用鐵鎚鎚下那個「已售出」標誌。他不敢相信他們正在做的事,但他想不出任何能阻止他們的方法。有一度,他想朝他們的頭丟些東西,但他自己立刻否絕了這個主意。怪誕部隊是聖院的超級公民,應該不是亞瑟隨便丟些東西就傷害得了的。
但他一定得做些什麼!
亞瑟閤上地圖集,很快地將它藏在他的背包裡,然後快速下樓。
絕不能讓他們拆除他的家蓋成購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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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當亞瑟跑下樓時,他聽見錄音室的音樂聲停了下來,然後聽見前門砰一聲打開來。鮑伯一定也看見那兩個怪誕部隊的怪人了。亞瑟想要大聲喊出來警告他的父親,但因為沒有足夠的空氣,所以只能發出一些氣喘似的低語。
「不,爸!不能出去!」
亞瑟跳下最後五階樓梯,差一點跌倒。待重新恢復平衡,他就急忙衝過客廳,衝出敞開的門,剛好看到他父親大步走過前院草坪,朝那兩個怪人走去。亞瑟從沒看過他這麼憤怒。
「你們在幹什麼?」鮑伯大喊。
「爸!快回來!」亞瑟大叫,但是他的父親沒聽見,或許是太生氣了所以沒聽見。
三號提瑟亞和四號馬瑟亞轉身面對鮑伯。他們的嘴張得大大的,大得不像是要說話。
「哈——」怪人吐著氣,兩張張開的嘴噴出帶著灰色煙霧的濃密蒸氣,形成厚重的雲霧,完全籠罩住鮑伯。幾秒後,雲霧散開變得清朗,亞瑟的父親仍舊站在原地,但已經停止大喊。他搔搔頭然後轉身,面帶好奇地走過亞瑟身邊,眼神變得呆滯無神。
「你們對他做了什麼?」亞瑟大喊。他真希望自己還持有第一把聖鑰,那是一把劍的模樣,就能當成武器來用,這樣他一定會立刻刺傷這些怪人,不管會有什麼後果。但是他沒有,心底的小心警戒讓他站在離前門不遠處,以防吸到他倆吐出的煙霧。
三號和四號對他微微點頭行禮,頭傾斜不到一吋。
「您好,亞瑟,星期一大人,下聖院主人。」三號提瑟亞說。他的聲音竟是令人驚訝地悅耳優美。「你不用擔心你父親。那只是灰色微風,一種遺忘的煙霧,很快就會過去。我們不常使用黑色微風,死亡的煙霧……除非我們必須。」
「除非我們必須。」四號馬瑟亞輕柔地複述一次。
兩人邊說邊露出微笑,但亞瑟聽得出其中的威脅意味。
「回去聖院。」他說,試著讓聲音盡量聽起來有威嚴。這對他而言挺困難的,因為他無法順暢地呼吸,因此最後幾個字幾乎是低語。「原法禁止你們來到這個世界。回去!」
第一把聖鑰的某些力量殘存在他的聲音中。兩個怪人後退一步,平靜的表情變得咆哮,好像想和亞瑟說出的話抗爭。
「回去!」亞瑟再說一次,舉起手。
怪人再撤退一步,然後重新振作又停住。顯然亞瑟的聲音聽起來不具權威,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逼迫他們離開,因為他並沒有解決掉他們。兩人變出髒一污的白手帕,擦去前額的汗水。
「我們只聽從星期二冥王。」三號說:「只有冥王。他將我們送來此地,要求拿回他該有的東西。但我們不會為難你,亞瑟。只要你簽署這張紙,我們就離開。」
「一簽字我們就走。」四號用嘶啞的聲音覆誦著。
三號將手伸進外套口袋內,拿出一張長長薄薄,閃著微光的白色信封,從空中向亞瑟飄遊過來,好像被一位隱形的僕人帶過來似的。亞瑟小心接下。同時,四號拿出一支羽毛筆和一瓶墨水,然後兩個怪人同時向前跨出一步。
亞瑟向後退,握著信封。
「我要先讀一下。」
兩位怪人再向前一步。
「你不用麻煩。」三號說:「內容很直接也很清楚。只是一份簡單的契約,出讓下聖院及第一把聖鑰。一旦你簽字了,星期二冥王就不會對你的家人追討負債。你就能住在這裡,在這個第二世界裡,像以前一樣快樂生活著。」
「像以前一樣的快樂。」四號附和著,帶著不自然的微笑。
「我還是需要讀一下。」亞瑟說。雖然怪人愈走愈近,但他仍然堅持立場。他們的笑聲很奇特,尖銳又帶著些金屬聲,像清新的雨灑落在炎熱的柏油路面上,不怎麼令人愉快。
「最好快簽了吧!」三號說,他的聲音突然充滿威脅性,雖然臉上還是充滿笑容。
「簽吧!」四號嘶嘶地說。
「不!」亞瑟大喊。他用右手推開三號,那隻手前不久才握過第一把聖鑰。當他的手掌碰觸到怪人的胸口時,立刻劃出電子藍光。三號往後跌,抓住四號以維持平衡。兩位怪人搖搖晃晃地像要摔下去似的,但馬上就站穩了身子,並試著維持尊嚴的姿勢。三號從圍裙口袋內拿出一個正在鳴聲報時的蛋形大手錶,打開錶面檢查鐘面的時間。
「你這些財產及身分維持不了多久的,我們會在正午執行完全接收任務。」三號狂喊著。
「但我們不會停止我們的準備工作,拖延不會讓你占優勢的!」
兩人同時上車,砰地關上車門開走,但車子並沒有響起引擎聲。亞瑟看著車子在街上跑了約二十碼,接著突然出現一道折射的分光效果,像夏日陣雨後出現的短暫彩虹,然後便消失了。
亞瑟低頭望著發光的白色信封。雖然看起來很乾淨,但摸起來卻有種隱隱的黏腻感。他怎能就這樣簽字放棄第一把聖鑰及下聖院的管理權?他們可是一番艱辛之後才贏得的。但他不能讓他的家人遭受……
他的家人。亞瑟趕忙往回跑,想知道鮑伯的情況。三號沒有理由說謊,但怪人的吐氣看起來像是帶有強烈的劇毒。
鮑伯已經回到錄音室,亞瑟聽見他在跟某人談話,這是好現象。隔音門略微敞開,因此亞瑟探進頭,鮑伯坐在其中一架鋼琴上,一手握著電話,另一隻手焦慮不安地在鋼琴上彈著單音。他看起來還好,但是當亞瑟仔細聆聽時,他很快便發現,雖然灰色微風的效果已經消逝,但就像怪人所威脅的,他們的「準備」工作仍持續著。
「怎麼可能在二十年後樂團突然積欠唱片公司一千兩百萬?」鮑伯問著電話另一頭的人。
「他們根本就是在搶劫。我們售出了將近三千萬張唱片,看在老天的份上,這不可能——」
亞瑟退出錄音室。還有一個半小時,怪人才會完全接收——不管這意味什麼。但他們剛發動的攻擊對家人來說已是很糟糕的消息了。他們會沒有地方住,靠救濟品維生……
他一定要阻止他們。如果他有時間好好想想……
更多時間好好想想。
亞瑟想,這就是答案。他只要回到聖院,就能有更多時間。就算他在聖院花上一整個星期,但回到他的世界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可以詢問聖囑和正午(現在應該是黃昏了)的意見,看看該怎麼做。還有蘇西……
此時邁克莉正走下樓梯,因此打斷他的思緒。她拿著一封印出來的電子郵件,因為睡眠不足,臭著臉皺著眉。
「有問題嗎?」亞瑟猶豫地問。
「他們取消我的課。」邁克莉的聲音充滿困惑。「我剛收到一封郵件,整個系都被撤了,為了償還大學負債,我們的大樓被賣出去了!一封郵件!我本來以為是惡作劇,但我打電話給教授和行政,他們都說這是真的,他們之後會寫信給我!爸!」
她跑進錄音室。亞瑟看著手上的信封,猶豫了一會,然後沿著接縫撕開。裡面沒有信紙——文字是寫在信封內。亞瑟打開來很快地看了一下,流利的工筆字是用一種醜陋可怕的綠墨水寫的。
正如他半預期的,這是一份單方合約,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跟聖院其他的文件差不多,冗長地寫了一大篇,大意是:他,亞瑟,願意放棄並交出第一把聖鑰與下聖院管理權給星期二冥王,做為償還前任星期一大人積欠冥王之債款抵押,積欠商口叩詳列於附件A。合約內完全沒有提到這樣就會放過亞瑟的家人或之類的文字。
他並沒有看到附件A。但當亞瑟讀完信封內的文字後,突然一陣閃光,然後出現新的一頁。標題是附件A,詳列出前任星期一大人或他的部屬向冥王購買而未付款的一切商品內容,包含:
9籮(計算單位,等於江打或144個)標準款金屬門衛,共1,296名
1打定製的金屬哨兵,部分款項已付,尚欠1|8。利息未結清
6大籮(12籮)茶壺,每件容量:1|4夸脱,共10,368個
2大份二級優質鋼筆頭,共497,664個
6籮電梯門把,共864個
2大籮銅製電梯扶手桿,共3,456個
1羅比(相當於十萬)電梯推進器,密封式安全瓶,共100,000个
129哩全國電話連接線
1座星期一大人的雕像,材質:銅鍍金,高級精製品
77座星期一大人的雕像,材質:普通銅製
10公擔(一公擔等於一百磅,總重一千)魚型飾品,青銅防火材質,半仿真可活動
一長打(13座)傘架,石製大雷龍腳造型
這張清單長得不得了,每當亞瑟讀完一頁,就馬上出現新的一頁。最後他不想看了,將信封折好,放在牛仔褲後面的口袋。
讀完這封信並沒有改變任何事,只是讓他不願簽字的決心更為強烈。他一定要趕快回到聖院。
他想起紅鞋盒內的電話,他應該快點回去。很可能聖囑正到處搜刮可能的金錢,以便再次打電話給他,所以他最好趕快回到房間。
亞瑟這次用走的上樓,他可不想讓氣喘再度發作——因為如果他一直跑,他可能早就發作了——他已經開始出現喘氣聲,無法安靜呼吸。
紅鞋盒仍在原地,但當亞瑟打開蓋子時,盒內卻空無一物。電話不見了,鞋盒內只有一張很小很小的厚紙片。亞瑟揀起紙片,一碰到它,上頭就出現文字,和地圖集一樣,是一隻無形的手寫出來的。
本電話已停用。要置新連線,請洽上聖院23489-8729-13783。
「該怎麼做呢?」亞瑟自問。他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接著文字消失了。亞瑟將紙片丟回鞋盒內,再次走下樓。
他邊往下走,腦海中湧出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足以涵蓋其他所有的問題。
該怎麼做呢?
我要怎樣才能進入聖院?它已經不存在我的世界了。
亞瑟呻吟著拉扯著頭髮,邁克莉剛好衝上樓。
「你認為你也遇到問題了嗎?」她走過亞瑟身邊時頓了頓,並且開口問。「爸好像又要巡迴演出了,我得開始找工作,你只需要好好念書。」
她很快走上樓,亞瑟根本沒機會回答她。
「是喔,我只需要擔心這個!」亞瑟在她身後大喊。他慢慢走下樓,努力地想著。聖院之前曾清楚顯現過,佔據了幾個城市內的街區。但當亞瑟打敗前任星期一大人回來後,發現它已經消失了。有沒有可能聖院和那兩個怪人一起出現了?
只有一個方法能確認。亞瑟很快地確認一下是否有人在看——特別是那兩個怪人——然後走到後院,牽出他的腳踏車。
如果他不會被隔離檢查哨耽擱的話,只需要十分鐘,就能騎到上次聖院出現的地方。如果聖院真的重新出現,他就能試著從星期一大人的專用通道或前門進去,如果他找得到的話。
但如果聖院不在了,他就得想想其他的方法。每多耽誤一分鐘,就讓那些怪人有機會對他的家人或是鄰居,做出更多可怕的事情,或是其他……
亞瑟用力地踩踏,騎得飛快,踏板猛烈擺動,直到他的氣喘警告他得慢下來。
在他身後,他家前院「已售出」的標誌顫抖了一下,標誌往下插得更深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聖院並沒有出現。至少,並沒有出現在亞瑟的世界裡。沒有看到之前那棟混合各式建築風格的寬廣大樓,只有擁有草坪跟車庫的普通郊區房舍。
亞瑟騎著腳踏車在附近的街區巡查,希望能找出一些聖院仍然存在的線索。只要能找到任何一棟奇怪的建築,或是聖院外白色大理石圍牆之類的,他應該就能找到方法進去。但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聖院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
他覺得這樣到處騎來騎去,尋找著根本不存在的東西,真是件奇怪的舉動。而街道上空無一人,更讓他感覺怪異。雖然城市內的隔離已經鬆散了些,多數人還是寧願待在家中,關上門窗。只有一輛車從他身邊經過,而且還是輛救護車。亞瑟轉開頭,希望不是他前次逃離的那輛救護車。慼謝老天,那輛救護車既沒減速也沒停下來。
當他逛完最後一區,他覺得有點驚恐。時間飛逝,已經是十一點十五分了。他只剩下四十五分鐘。一定要找到聖院,但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幾個被苔蘚覆蓋的庭園,讓他想起未必之梯。奇異的階梯能通往聖院及第二世界的所有地方。但未必之梯充滿危險,也可能會停在他根本不想去的地方。除非萬不得已,不然他不想使用未必之梯。但就算這樣,沒有聖鑰在手,他可能也無法進入未必之梯吧!
一定有其他方法的。如果他能跟蹤怪人到他們的總部,也許能找到進入聖院的入口——
他從眼角餘光瞄到有東西在移動。亞瑟轉過頭,立刻警覺起來。他不太喜歡那種移動的感覺,讓他頸子及耳後都湧起一股微微像電流般刺痛的感覺。
那個東西又動了一下——飛快移動到一座房子花園的對面。從信箱移動到樹梢,從樹梢又移動到車道上的車子。
亞瑟一腳站在地面,一腳還踩著踏板,做好隨時能騎走的準備,然後小心巡視著。一開始什麼都沒有。除了遠方直昇機盤旋在城市上空發出的嗡嗡聲之外,四周一片寂靜。
然後又動了一下,這一次亞瑟看到那個東西從車子後方移動到消防水柱。一個和兔子差不多大小和形狀的東西,但是是淡透明的粉紅色,隨著移動,顏色不斷改變並出現波紋。
亞瑟跳下腳踏車,讓腳踏車橫躺在地面上,拿出地圖集,做好心理準備,等著地圖集打開。他不怎麼喜歡這東西的模樣,他覺得應該是某種逆靈。而且那東西似乎很害羞,一直藏來躲去。
亞瑟只看到消防水柱後頭露出一隻爪子,接著笨拙的爪子緩緩溶化變形。先是爪子、大螯,最後變成一隻發展不全的手。他緊緊握著地圖集的綠色封皮,滿腦子想著。
藏在消防水柱後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地圖集突然打開。雖然他已經做好心理建設,卻還是嚇得後退一步,差點跌在腳踏車上。
這一次,這隻隱形的手寫得飛快,而且全是英文。墨水濺溢在頁面上。
盪遊鞭吸靈!快跑!
亞瑟抬起頭張望著。盪遊鞭吸靈正朝他跳過來,已經不是剛才那小小無害的模樣,而是變成一個八呎高,薄得像紙般的人形。手臂尾端不是人類的手掌形狀,而是像章魚觸腳般的觸鬚,朝亞瑟揮舞著。雖然它離亞瑟還有十五呎遠,但它揮舞時揚起的空氣揮撲在亞瑟的臉上。
沒有時間扶起腳踏車了。亞瑟轉身往前跑,想要躲開它的觸腳,手上仍拿著打開的地圖集。他一跑,地圖集便自動關起來,並縮回原來的大小,但他沒時間把地圖集放回口袋內。
他一秒都不能停,因為那觸腳已經快碰到他了。可能會螫到他,或使他全身無力,或纏住他,誰知道那東西會幹出什麼好事來——
懷著這些念頭,亞瑟跑到街道盡頭。他猶豫了一下,不確定該往那邊跑,但地圖集朝他的右邊歪了一下,他馬上順著這個暗示往右跑。下一個轉角,地圖集指引他轉彎。一分鐘後,地圖集又指示他往一條小巷跑——地圖集指示的速度很快,快得亞瑟覺得自己根本跟不上。不論他的肺在聖院發生過什麼事,都已經修補好了,但他並未痊癒。他沉重地喘著氣,先是右邊的肺很緊繃,之後左邊也開始出現緊迫慼。他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這麼遠,他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當亞瑟跑過小巷後,略微減速,並回頭看。沒看見盪遊鞭吸靈。他放慢速度,然後停下來,氣喘吁吁,呼吸沉重。他四處張望,覺得自己應該往家的方向跑,但氣喘的痛苦讓他失去方向感。他不太確定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也想不出任何的權宜之計或避難所。
他的眼角瞄到轉角有東西在跳動。轉身一看,盪遊鞭吸靈又出現了,又變成小小的流線形狀,躲來躲去的。大約離他還有三十碼遠,精力充沛,快速地潛行往前,所以有時看不見。
亞瑟不太確定這東西是不是逆靈,可能是別的東西,某種星期二冥王製造出來的東西,被那兩個怪人帶到這個世界來對付他的。他得知道更多才行,但他不敢停下來打開地圖集,因為那東西還追著他。他得找個地方躲起來,像一問房子——
他才剛轉移視線,盪遊鞭吸靈就從一堆石材後頭跳躍到一個還沒完成的小徑。其中一隻觸腳比其他的都長,在亞瑟準備轉身跑開時,撫過亞瑟的手邊。那觸腳跟鞋帶差不多薄,因此亞瑟幾乎感覺不到它的接觸,但他低頭卻看見血從傷口汩汩流出。一道像抓傷的小傷口,卻源源不斷地湧出鮮血。
亞瑟這時正跑過一個修剪得十分漂亮的房舍的草坪,卻聽見有人從隔鄰的房子叫住他。
「亞瑟!」
他記得這聲音。是葉子在叫他,上次他氣喘發作時,葉子救過他一命,她的弟弟和家人之前都受到嗜睡症的影響。當他利用未必之梯旅行時,曾經遇過她一次。不過亞瑟並不知道她家在哪裡,但她現在就站在隔壁的門廊,驚訝地瞪著他。也可能是瞪著盪遊鞭吸靈——
「小心!」她大喊著。
亞瑟改變方向,小心避開盪遊鞭吸靈觸腳的攻擊。他跳過一堵矮磚牆,踩過葉子家她父母引以為傲的得獎花園,跳上她家的前階,穿過大門。葉子跟在他身後將大門用力甩上。一秒鐘後,他聽到某種像雨落在屋頂般的聲音——是幾百隻觸腳撞擊門板的聲音。
「你的手在流血!」葉子邊將大門門栓關上邊大喊著。「我有OK繃!——」
「沒時間!」亞瑟喘著氣說。小小的傷口不斷流出血,但流速慢多了。
亞瑟打開地圖集,不理會那突然的膨脹。他用低喘的聲音說:「必須……知道如何……反擊……」
門外的咚咚聲再次響起。葉子嚇得連連驚喘並往後跳,因為好幾隻觸腳從門底的縫隙透進來。葉子拿起雨傘戳著,但觸腳纏住雨傘,將雨傘弄斷,愈來愈多的觸腳從門底透進來。
然後觸腳前前後後地鋸著。
「它會把門鋸開的!」葉子尖喊著。她將一個沉重的陶土花盆推過去擋住門。花盆內濺出的泥土潑到盪遊鞭吸靈的觸腳,觸腳的攻勢停頓了一秒鐘,然後再次鋸著門。門雖是鋼骨,卻被觸腳輕易鋸開。
亞瑟專心看著地圖集想著。
盪遊鞭吸靈的弱點是什麼?如何才能打敗它?
頁面上出現點點墨水,文字出現得很快,而且是以最平常的英文體顯示,寫作風格和之前也大不相同。
盪遊鞭吸靈是逆靈中最令人感到不快的生物。是從最窄的裂縫及裂痕内產生的,因此本質上很矮小。基本上,當它在第二世界吸收到當地居民的血或膿水後會變得更大,外型輪廓也會更為清晰。盪遊鞭吸靈在早期階段可能有不同的形狀,但最後會變成擁有強壯觸腳的大個子。觸腳看來瘦弱,卻有著尖銳的牙齒。這些觸腳能割砍受害者,受害者最後會陷入昏迷。盪遊鞭吸靈就能舐食受害者流出的血——
「亞瑟!門——」
「我要如何才能打倒盪遊鞭吸靈?」亞瑟狂怒地問。
銀是盪遊鞭吸靈的罩門,還有釘銬钯锇铱和鉑這些化學元素也是,盪遊鞭吸靈碰到銀後——「銀,你有沒有銀質的東西?」亞瑟喘著氣問,將地圖集關上。
葉子這時已經抓住他的手臂,拖著他穿過房間進入廚房。她甩上廚房門,拖動冰箱試著擋住門。亞瑟將地圖集塞進口袋,幫忙抓住冰箱一角拖離牆邊,此時客廳裡可怕的聲音突然靜止了。
「它們進來了!」
冰箱剛被安置好,觸腳已經鎚打著輕薄的廚房門,甚至穿透冰箱的鋼鐵骨架。
「銀!銀能殺死它!」亞瑟重複說著。他打開離他最近的一個抽屜,但只看到筷子和木製的器皿。「銀叉子也可以!」
「我們沒有金屬的東西!」葉子哭喊著。
「我父母不用金屬餐具吃東西!」
幾隻觸腳穿透冰箱門,落在地板上。接著更多的觸腳湧出,抓住整台冰箱翻了過來,冰箱底部的金屬底架在地磚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珠寶!」亞瑟邊喊邊四處張望,想找出任何可能的銀製品。「妳一定有銀製的耳環!」
「沒有。」葉子邊說邊狂亂地搖著頭。她的耳環跟著搖晃,一點金屬的材質都沒有,是陶土與木製的。
另一陣尖銳聲警告亞瑟,下一秒,就看見冰箱被舉得高高地朝他丟了過來。他剛好在冰箱落下前跳開,跟著葉子衝到廚房對面另一扇門。
亞瑟關上廚房後門,但這扇門沒有鎖,從重量看來,應該也無法抵擋觸腳的攻擊。
「快來!」葉子尖叫。她跑下一段樓梯,往後門跑去,亞瑟緊跟在後。「我想起來了……我們有一些銀的東西!」
後門通往車庫,但裡面並沒有車,反而有很多植物,部分空間被當成儲藏室,一些盆栽及袋子旁有許多堆疊的箱子,箱子外頭貼有標示內容及日期的標籤。
「幫忙找一個標有獎章或是滑雪用品的箱子!」葉子很快地說,推著亞瑟向前。她轉過身,從一個懸掛的花盆內拿出一把鑰匙鎖上門。她剛鎖好,就已經有幾隻觸腳穿過門,鞭打過她的手臂。觸腳咬得很深,使得葉子搖搖晃晃地往後退,因為震驚說不出話來。她手上拿的托盤植物因此掉落,重重地摔在沙袋上。
亞瑟朝她走近一步,但她揮著手阻止他,用手壓著傷口,想阻止血流出來。
「銀獎章。」她喊著。「在箱子裡面。爸贏了很多……就是,得到第二……跳台滑雪銀牌。在他遇到媽變成新嬉皮之前。快點!」
亞瑟瞄了門一眼,門被觸腳輕易地砍開了,像之前砍破前門一樣。他只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要找出獎章,說不定只有幾秒鐘。
他很快地查看箱子,巡視著箱外日期和內容的標籤。十年前的幼年玩具、芒果姑媽的畫作、報稅記錄、跳——
某個東西在他身後碎裂開來,他聽見葉子尖聲喘氣。
亞瑟抓起那個標有跳雪的箱子,另外三箱摔到他腳上。他顧不得疼痛,撕破箱子,一堆天鵝絨的小盒子落下,亞瑟抓起其中一個,很快地打開,抓出裡面的獎章,放在腳尖朝觸腳飛踢過去,穿過門。
飛揚的金屬啪地一聲打中那個瘦弱的怪物,它那時正低下頭準備穿過門。盪遊鞭吸靈退後一步,茫然困惑,雖然那獎章正中它的胸口,但看起來毫髮未傷。
「金的!」葉子大喊。
亞瑟已經彎下身揀起另一個盒子。這一次他打開來,很快地將裡面的獎章流利地丟出去。銀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盪遊鞭吸靈正朝他們走來。這塊金屬打中怪物,發出咚的一聲,但沒有落下來,反而像平底鍋內的煎蛋般,牢牢卡在怪物身上,發出嘶嘶聲。
盪遊鞭吸靈發出痛苦的哀號聲,整個身子折疊起來,一秒過後就縮成兔子大小,但不像兔子,而是一團粉紅色的肉團,銀獎章仍卡在上面,並繼續發出嘶嘶聲。亞瑟和葉子望著肉團發出黑色煙霧——煙霧糾纏在一起,既沒有揚起也沒有消散。接著盪遊鞭吸靈就不見了,銀獎章咚地掉在地板上。
「妳的手臂怎麼樣了?」在獎章還沒掉下來之前,亞瑟就焦慮地問。他能看見血從葉子的指縫間流下來。她整個人很蒼白。
「还好。廚房內有急救箱,就在水槽下面。把急救箱跟電話拿過來給我。那是什麼鬼東西?」
「一種盪遊鞭吸靈。」亞瑟一邊跑去找東西,一邊轉過頭大聲回答。找到急救箱和電話後,他跑回葉子身邊,很擔心葉子可能已經死在地板上。奇怪的是,他自己手上的傷口已經癒合,雖然之前血源源不斷洶湧流了好幾分鐘,但他現在幾乎看不見血痕。但當亞瑟衝過殘破的門往葉子走去時,他馬上忘記自己傷口的事。
葉子閉著眼,當亞瑟蹲在她身旁時,她又睜開眼。
「一個盪遊鞭吸靈?那是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亞瑟說。他打開急救箱,清潔傷口並取出OK繃,突然很高興他去年修過急救課,知道該怎麼做。「繼續壓著傷口直到我弄好……好……放。」
他很快地用OK繃將葉子的傷口貼好,那是一道挺深的傷口,從手肘直畫到手腕,流了很多血,但不像他擔心的,並沒有傷到動脈。葉子應該沒事的,但她還是需要救護車和專業的醫療救助。
他拿起電話撥打119,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葉子一把搶走電話,她很快地和接線生說話,當亞瑟試著搶回電話時,她對他猛搖頭。
「你不能打。」她掛上電話對亞瑟說:「我會編個故事。你要去……」
她閉上眼睛,她的嘴唇及前額因為專心皺了起來。「去河邊的老葉慈造紙廠。進到那下面之後就能進入聖院。」
葉子好像正專心回憶著某些事。
「什麼?」亞瑟問。雖然地圖集引導他找到葉子這裡,但——「怎麼會……怎樣能——」
「那個有翅膀的女孩,昨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葉子緩緩說著。亞瑟壓抑住震驚,趕忙從其中一個跌落的盒子內拉出一件外套,蓋在葉子身上,邊聽她說:「在一片漆黑中,她好像坐在我旁邊,她說要告訴我一些話,要我告訴你。有很多話,但當她準備說更多時你就叫醒了我。」
「葉慈造紙廠?」亞瑟問。「要進到那下面去?」
「沒錯。」葉子確認,她的眼睛又閉上了。「那不是我作的第一個預言真實的夢。我的大祖母是女巫,記得嗎?」
亞瑟看著手錶,十一點三十二分,他只剩不到半小時的時間,造紙廠不到一哩遠。他不確定他的腳踏車在哪裡。他可能無法在怪人規定的時間內進到聖院,解除怪人的全部計畫。
「我沒法及時趕到那邊的。」亞瑟對自己說。
「騎艾德的腳踏車。」葉子低聲說,指著三輛堅固的綠色登山腳踏車中一輛紅黑色自行車。「他還在醫院,幾天內還不會回來。」
亞瑟站起身來,但有點猶豫。他覺得他應該等醫務人員來了再走。
「快走。」葉子說,她虛弱地拍拍前額。「他們幾分鐘內就會趕到。我知道。」
亞瑟又猶豫了一下,直到他聽見警笛微弱的聲響從遠方傳來,然後愈來愈大聲。
葉子笑了。「不是第六感啦!我的聽力很強。」
「謝了。」亞瑟說。他跑過去,要將腳踏車推出車庫大門,自動門開啟的時間耽擱了好一會,直到他將門推開,才成功將車推出去。
「嗨,亞瑟!」當他騎上腳踏車時,葉子叫住他。她的聲音很虛弱,比低喘好不了多少。
「答應我,你之後要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會的。」亞瑟應聲。只要我有機會。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亞瑟猛烈踩著踏板,因為他的呼吸恢復順暢,所以能毫不費力地順利前進,然後踏板踏得更急了。他不是很確定他的呼吸是否真的恢復,因為肺部仍留有熟悉的緊迫感,似乎沒有空氣進到他的肺內。但每當他戚覺胸口堵塞住和緊迫時,一會之後就會突破,變成正常的呼吸。他的肺,特別是右邊,像是用魔鬼粘做的,抵抗他的努力,不肯擴張,然後又突然鬆開。
他努力騎著車,並試著不要老去看手錶上的時間。隨著時間往十二點逼進,他似乎可以看見那閃光的面孔。當他到達老葉慈造紙廠邊用鍊子鍊鎖住的高籬笆時,已經是十一點五十分了。他只剩十分鐘,他不知道要如何穿過籬笆,更別提要進到造紙廠下面了——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籬笆沒有洞,門用鍊條上鎖關了起來,因此亞瑟並沒有浪費時間查看。他讓艾德的腳踏車倚著籬笆,整個人站在坐墊上,再站到一根籬柱上探頭看著。儘管籬笆上滿是生鏽尖刺的金屬網,他還是想辦法盪進去了。落地後,他檢查襯衫口袋,確定沒被撕破,地圖集仍在裡面。他之前遺失過一次,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
「底下……底下。」亞瑟自言自語。他跑過滿是水泥裂縫的停車場,往巨大的磚牆建築物走去,共有六根巨大的煙囪。葉慈造紙廠至少已經停工十年以上,沒有生產任何紙張了,整座廠房預定改建,但從未真正開始動工。可能也是一座購物中心,亞瑟乖戾地想著。
應該會有地下儲藏室或什麼的,但他找得到嗎?
氣喘吁吁的亞瑟跑過他看見的第一道門,一樣被鍊條鎖住。他踢一下,但木頭很堅固,於是他沿著牆跑到第二道門,看來似乎剛被打開過。鍊條很鬆散,亞瑟用力推開,縫隙剛好夠他擠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期望在裡面看到什麼,但怎麼也想不到裡面是一個好大好大的開放空間。
所有的舊機器和一些看來像是之前內牆倒塌後留下的殘骸垃圾,都被推到旁邊,留下中央跟足球場一般大的空間。陽光從馬口鐵屋頂的破洞及煙囪的通風井中流洩進屋內。
在這片清楚開放的空間內,有一個奇怪的機器。亞瑟馬上認出這是來自聖院的設備,而不是以前造紙廠的機器。大小跟一輛公車差不多,看起來像是某種蒸氣引擎與機械蜘蛛的混合體,中央的球型圆汽缸內伸出八隻約四十呎長的關節手臂,是某種鍋爐,尾端有細瘦的煙囪。
那些關節手臂是用紅色的金屬製成,沒有陽光照射時,看來陰暗沉悶,鍋爐則是深黑色,因此會吸收光線,不會反光。
在那個機械蜘蛛旁邊還有幾個巨大的黑色金屬瓶,每一個都比亞瑟還要高大,直徑約有三或四呎。
亞瑟躡手躡腳地走到一堆殘骸後偷窺,什麼也沒看到。所以他偷偷走到下一堆,再走到下一堆。當他來到機器邊時,他很驚訝看見機器旁有一張很普通的辦公桌。桌上有著巨大的電腦螢幕,下面有台電腦主機,但是電線捲繞在水泥地板上,並沒看見插頭。他能看見螢幕上的內容,有一些圖案和幾排數字。
亞瑟剛想再躡手躡腳前進一些,好看個清楚時,怪人正好從鍋爐的另一端走過來,亞瑟不太確定是不是他之前見過的那兩人其中一位,但無論這人是誰,都已經脫下那身現代服飾,皮圍裙上到處都是燒焦痕跡,前面口袋插了一堆工具。
亞瑟低下身子,躲在一堆倒塌的磚塊後不敢亂動。怪人哼唱著歌,邊從地板上揀起一個巨大的長柄火鉗,往黑色瓶子走去。
「二倍、三倍、四倍泡泡,股市馬上就有麻煩囉……」
怪人咕噥著,用火鉗巡完所有的瓶子,拿起最大的一個,緩緩拖到鍋爐邊。怪人將瓶子暫時放在地上,然後打開一個位於煙囪下方的小艙口,再從圍裙內拿出手套,牢固的防護帽及被煙燻得髒髒的護目鏡。穿戴好後,再次拿起火鉗,用火鉗調整黑瓶子的高低,讓瓶子的頸口靠近打開的鍋爐口。
然後怪人開口說話。亞瑟雖然聽不懂怪人說的那三個字,但卻讓他整個人從腳底到全身打起寒顫。這句像口令似的話語,讓瓶口的厚重封蠟裂開,瓶內的東西流進鍋爐內了。
瓶內裝的是虛空。亞瑟看見一股陰暗油膩的東西飄浮出來,又像液體又像煙霧。多數都流進鍋爐,但有少數像藤蔓般的東西漏溢出來,飄向怪人後方,怪人立刻向後閃。怪人放下火鉗,抽出一把華麗光彩的水晶刀,發出電火花。
逃出來的虛空像漩渦般旋轉,變成一個具體的形狀。一開始像是某種動物,像老虎之類的,有爪子、厲牙,然後變成人形,但擁有觸腳而不是手掌。
一個盪遊鞭吸靈!
怪人收起他的水晶刀,輕鬆地將戴在中指的許多個戒指拔了一個下來。此時盪遊鞭吸靈的形狀已經愈來愈具體,它撲向前,怪人彈出一個指環,打中盪遊鞭吸靈的臉,亞瑟馬上聽見嘶嘶聲。一會兒,盪遊鞭吸靈就消失了,只剩環掉落在地板上,發出銀的叮噹聲響。
怪人笑了,彎身將指環揀起來。亞瑟利用這個機會溜到下一堆殘骸處,但怪人馬上轉身,手上再次拿著水晶刀,亞瑟立刻退縮,但怪人並沒有衝過來攻擊他,相反地,卻笑了,在機器旁手舞足蹈。
「下聖院的主人來觀賞我奇特的設備嗎?我想你希望我展示一下吧?讓您先看看十二點會發生的事情如何?」
怪人大步走到機器旁,按下一個很大的青銅色按鈕。鍋爐大聲嚷叫著,隨著齒輪轉動愈叫愈大聲,煙囪突然噴出煙霧。奇怪的是,煙是灰色的,又緩又濃,坑坑疤疤的有許多小斑點。隨著煙霧升起,鍋爐變得更大聲,蜘蛛機器的手臂揚向空中,開始來回抽動。
亞瑟發狂地四處張望。不管這台機器要做什麼,一定是件很糟糕的事。他得找出其他方法進入聖院。
「油價升高百分之十五!」怪人大喊著,又說出另一個讓亞瑟全身顫抖不已的字。像是在回應怪人的呼喊,蜘蛛手臂先停了一下,然後又開始規律地舞動,像某種催眠模式。隨著舞動,手臂尾端火花四濺,在亞瑟眼前留下殘光。明亮的火光殘影顯示某種模糊的數學公式和符號,但亞瑟無法辨認。
電腦螢幕上的圖表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旋轉的「新聞特報」標題。一會兒,螢幕上出現電視新聞播報員的臉孔,「油價突升」的字幕出現,跑個不停,因為機器太吵,機械手臂又嗡嗡作響,亞瑟聽不見播報員的聲音,但他猜得出來她在說什麼。
怪人奇異的機器將油價設定高出了百分之十五。
「你父親擁有那些股票?」怪人嘲弄地說著,他從圍裙口袋內拿出一疊紙查看。「喔——我知道了。音樂超極星公司,下滑百分之五十。」
再一次,怪人發出奇怪的口令,讓亞瑟全身湧起疼痛,蜘蛛手臂因為新的口令暫停了一下,然後再次開始不同的律動,火花在空中顯示著不同的公式。
亞瑟猛搖頭,試著釐清思緒,要釐清被明亮的火花和口令弄昏的思緒。這一搖,讓他看到某樣東西。一扇小小的艙門,在其中一個巨大的造紙廠煙囪下方,金屬檢測艙門半開半掩著。
那煙囪通往比地面更低的下層,應該就是下去的地方了。
他跑向那扇門,怪人喊叫的回音響徹屋內,甚至比引擎聲還大。
「北方水產養殖場公司,下滑百分之二十五。」
亞瑟已經跑到檢測門,他剛推開門,引擎的聲音突然消失。他往後一瞥,看見怪人獰笑地瞪著他。
「儘管去吧,下聖院的主人。機器只是因為缺乏燃料停下來,我很快就會加滿的。」
亞瑟顫抖著,低下身子,爬向艙門。他剛爬進去,聽見怪人在他身後大喊著另一個字的口令,讓亞瑟的牙齒及骨頭都痛楚不已。他身後的艙門突然猛地關上,切斷一切光源。
在門被關起來的前一瞬間,亞瑟看見直徑至少三十呎的煙囪內,有一個老舊的階梯盤旋往下。在一片黑暗中,亞瑟小心地不要投注全身重量,直到他確定腳下踏上堅固的樓梯,一步步摸索著往下走。這不是他第一次希望仍持有第.一把聖鑰,不只是因為聖鑰能發出光芒讓他看見,還有其他許多原因。
最後他終於到達地区,有水流動著,大約淹到他的腳踝,河流一定很近,他可能在比河流還低的地方,亞瑟心神不寧地想著,突然想到河流對他的思路沒有幫助,更別提這裡又是一片黑暗。
但一定有地方可以出去,一定有路可以通往聖院的,不是嗎?亞瑟開始覺得自己被誘騙進入陷阱了。可能這根本就只是個煙囪。他被耍了嗎?也許怪人故意弄很多水進來。水開始升高了嗎?
亞瑟沿著牆邊,用手腳感覺著好往前走。他再度感到疼痛,冰冷的水對他的呼吸沒有幫助,右邊的肺又開始出現緊迫感,左肺為了彌補反而加倍呼吸換氣。
他的手摸到牆面某個突出的東西,一個圓圓的,像蘋果般大小的東西,平滑又柔軟,是木製的而不是磚。
一個門把。
亞瑟略感安慰地嘆口氣,轉開門把。
門向內推開,亞瑟踉艙入內,被門檻絆倒。他一路往下跌,整個胃像翻了個觔斗似的。
筆直往下落。
就像上一次他進入聖院一樣,亞瑟緩緩墜落,像一個塑膠袋被夏日微風吹起般,在黑暗中往下飄落。
但這一次他沒有發光的鑰匙讓他看清四周,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在聖院的哪裡。他可能會一直這樣往下掉,掉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亞瑟咬緊牙,試著想些正面的事。他握過第一把聖鑰,他是下聖院的主人,就算他將權力授權給總幹事,他的手仍然殘留一些聖鑰留下來的魔力。
一定還有些殘留的力量。
亞瑟伸出右手,想像手中握著聖鑰,一把發光的鑰匙。
「帶我到前門!」他大喊,話語模糊微弱,並沒有在這奇怪的地方引起回音,也沒有引發任何共鳴。
一開始什麼都沒發生,然後亞瑟看到他的指關節發出微弱的光芒,但因為四周實在太暗了,因此作用不大,不過這道光芒讓他安心多了。他試著專心想著,希望光芒能更強烈,同時,邊控制著他的呼吸,他重複剛才的指令。
「帶我到前門。帶我到前門……」
當他揮舞右手時,聽見腕關節喀擦一聲,被某個看不見的力量拉著走。他發現他落下的方向改變了,從原本的筆直降落變成淺淺的俯衝。
「帶我到前門。帶我到前門。帶我到……」
遠遠的,亞瑟看見星火般微弱的光芒,因為太遠,像一團光。但亞瑟很確定他的方向正往那邊去,接著光芒愈來愈大,最後看見一個散發光芒的巨大長方形。
那是聖院的前門。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光芒愈來愈閃亮,而且看起來真的像聖院的前門,這讓亞瑟安心多了。不過這一次他接近前門的速度相當緩慢,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準備迎接可能掉落地面的驚嚇——可能會落到止門山丘的草地上,或是下聖院的中庭。
他心想,等他到達那邊之後,要進入星期一大人的晨曦之屋就容易多了。亞瑟心想,那裡現在是不是應該改名叫「亞瑟的晨曦之屋」,或「聖囑的晨曦之屋」,或是其他完全不同的名字。接下來,他就能找到聖囑和蘇西,他們就能一起對抗星期二冥王和他的爪牙了。
亞瑟邊想邊緩緩往前門飄盪,但出乎意料,他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往前推。他完全沒料到後方會有這樣的重力,使他整個人頭上腳下地翻滾著,一頭往前栽向光亮的長方型。
接著亞瑟立刻覺得全身被翻轉過來,整個人被旋轉扭曲痛得他半死。然後他的腳撞到某一邊被彈了起來,撞到手和膝蓋,撞擊震動的痛苦讓他知道,他並不是降落在柔軟的草地上。那裡一片黑暗,連中庭遠遠的天花板該有的亮光都沒有,更別說電梯光束了。更糟的是,到處都是煙霧——厚重油膩的煙霧,讓亞瑟的肺立刻緊縮。
在他還沒感到或開始咳嗽之前,某個人抓住他的肩頭,將他拉起來,亞瑟嚥下咳嗽,本能地開始尖叫,但因為某種液體堵住他的嘴,讓他叫不出來。他開始窒息哽咽,以為自己在水面下,某人用力拍打他的背,然後他發現無論那是什麼液體,並不是水,也沒有流進他的喉嚨或鼻子內,一會兒就沒事了,再次呼吸到清新的空氣,他猜想剛剛應該是穿過了一陣液態的防護膜。
無論他在哪裡,一切看起來都相當髒,周圍也沒有色彩,他好像是將鼻子壓在一片髒玻璃窗往外看似的,所有顏色都混在一起,變得模糊髒污。
「放輕鬆,瞇著眼看。」抓住他肩膀的人告訴他——平靜深沉的男聲,有點熟悉,亞瑟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那是前門的中尉守門員。
亞瑟努力瞇著眼,並試著放鬆。當他瞇起眼後,顏色變得很清楚,髒污也變得乾淨些,至少他能往前看清楚了,雖然還是相當髒污模糊。
「我們是在某種多彩玻璃球內嗎?」過了一會兒亞瑟問,他們的確是在某種球狀體內,球體閃著亮光,光芒不斷旋轉,分解成多種不同的顏色。
「我們在前門的暫時泡泡內。」中尉守門員解釋。他放開亞瑟,站在他前面向他行禮。前一次,他穿的制服是藍色外套金色肩章。「前門的泡泡對凡人的心智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現在我們要稍微休息一下,然後你必須穿過無涯之界離開——」
「無涯之界?」亞瑟警覺地大喊。「但我要到下聖院的中庭呀!」
「前門對聖院許多地方開放,但你從第二世界進入的這道門,只通往無涯之界及星期二冥王的火車站。」
「我不能去那邊!」
「你必須去那邊。」中尉守門員說:「你本來已經到那邊了,是我把你拉回來的,但我不能讓你留在門內太久。你要去你該去的地方,這是前門的法律。」
「但……」亞瑟努力思考著。「好,如果我一定要去無涯之界,你能幫我帶口信給下聖院、的聖囑和蘇西嗎?」
「那一部分的聖囑現在自稱為普瑞默斯女爵。」中尉守門員說:「我很抱歉我無法將非官方訊息傳遞給她或其他人。我只能為你守住訊息,但無法傳給其他人,除非他們要求我這樣做。」
他解開外套制服的部分鈕釦,伸進去拿出一只手錶。他打開錶蓋,嚴肅地研究著刻度,手錶演奏出動人的旋律。
「兩分鐘,然後我就必須送你回無涯之界了。」
「你可以給我一些偽裝的東西嗎?」亞瑟絕望地問。中尉守門員之前曾經給他一套襯衫和帽子,讓他在下聖院看起來和其他人相似,亞瑟在星期二冥王的領域內更需要偽裝。
「這我能做到。我正希望你問呢!」
中尉守門員將手伸進球面閃亮的防護膜壁面。當他收回手,手上握著曬衣繩的尾端。他將曬衣繩捲進來,衣架掉了下來,不同的衣服掉在亞瑟膝上,包括一個看起來像睡衣,已經褪了色的上衣和褲子,一件奇怪的連帽斗篷,泥漿般的顏色,質慼十分粗糙,和一件滿是補盯的皮圍裙。
「將這些套在你的衣服外面。」
中尉守門員指示:「你需要保暖。可以先將斗篷捲起來。」
亞瑟穿上像睡衣的上衣和長褲,然後繫上圍裙。這件圍裙很重,根據指示,他將斗篷捲起來,很厚也很難壓扁,亞瑟辨認不出是什麼布料。
「穩定的泥漿。」當亞瑟低頭望著捲起來的斗篷時,中尉守門員回答他的疑問。那件衣服大概有他人四分之一那麼大團。「便宜又能提供足夠的保護,阻擋虛空在礦坑的雨。雨會不定時地持續下一陣子。」
「虛空的雨?」亞瑟問。他不太喜歡中尉守門員提到礦坑這件事。他記得地圖集說礦坑是聖院基礎的一個巨大膿瘡。
「這個礦坑非常非常大,雲層到某種程度會低下來,因此常常下雨。」中尉守門員一邊將手從防護膜壁面收回來,手上出現一對用稻草填充的木製木屐。
「因為將瀰漫在礦坑的虛空一污染物集中後,再帶回去礦坑之下的虛空。因此稱為雨。」
「但這個礦坑到底在哪裡?」亞瑟問。他之前從地圖集知道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礦井,對聖院很危險。
「不幸的是,你很快就會親眼見到。我怕你會待不住。一旦進入,你要盡快逃離。現在,穿上木屐,留著你的襪子,這樣比較不引人注意。」
亞瑟脫下他那雙舒適、有足弓支撐功能,電腦設計的運動鞋,換上稻草木屐,很鬆散,
也很不舒服。當他站起來後,他得提起腳跟才能走路。
「我穿這個根本無法走路。」亞瑟抗議說。
「所有契約公民都穿這個。」中尉守門員說:「你不能穿你的鞋子,否則會暴露行蹤。現在聽著,這個煙霧含有細小的虛空微粒,會使公民疲憊不堪,對凡人更是致死的毒霧。你那一隻手最常握過第一把聖鑰?」
「右手。」亞瑟說。
「那麼當你吸氣時,你必須用右手的兩隻手指壓住鼻孔,用你的拇指壓住你的嘴,並念誦這段口令:第一把聖鑰,請賜我恩惠,讓我吸入的空氣變得純淨與安全,讓我遠離傷害和危險。」
「什麼?」
中尉守門員重新複述一次,並補充說:「當你暴露在煙霧下時,你可能需要不斷重複這段口令。聖鑰殘存的力量也能幫助你,讓你肉體受到的影響降到最低。不要在無涯之界逗留太久,特別是礦坑。」
「只要我有辦法,我不會待久的。」亞瑟低語。「我猜我還是可以利用未必之梯吧,如果我需要的話。」
中尉守門員搖搖頭。
「你是說我不能用?」亞瑟問。他知道未必之梯有風險,但至少是個選擇。像降落傘或防火逃生梯一樣,是逃離災難的微弱希望。
中尉守門員說:「沒有鑰匙或是熟手的指引,你永遠到不了你想去的地方。」
「好極了。」亞瑟陰鬱地說。他小心用手指壓住鼻孔,用拇指壓住嘴巴,相當勉強才能說完那段口令。在他念的時候,他感到鼻孔和喉嚨傳來一陣震動的刺痛,才一說完,就打了一個好大的噴嚏,讓他整個人晃動不已。
「好極了!」中尉守門員說,很快地瞄了一眼手錶。「現在我們必須送你回到你的目的地。亞瑟?潘賀里光,我已經竭盡所能,也做得比我應該做的更多。要勇敢並進行適當的冒險,你會戰勝一切的。」
「但什麼……請告訴隨便什麼人我去——」
亞瑟還沒說完,中尉守門員便行個禮,腳踝向後轉,大力推了亞瑟一把。亞瑟的手臂像要翻觔斗似的伸得筆直,穿過奇怪的液體防護膜,再一次往下掉,他的手和膝摔在冰冷的石頭地板上。他的木屐掉落,嘩啦啦落在遠方,連帽斗篷落在臉上。
當亞瑟在和連帽斗篷掙扎時,一個明亮的光芒掃向他。亞瑟抬起頭遮著眼,看到上方有個矮胖的人形提著一盞提燈。因為燈光被煙霧遮掩著糢糊不清,一開始亞瑟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長著豬頭的人,接著他才發現是那人戴著安全帽造成的影像。那個人也穿著長長的皮外套,外面罩著青銅色馬甲,寬大的彎刀插在皮帶內。比較奇怪的是,他背後背著某種小型的蒸氣引擎,因此脖子後方都是蒸氣嘖出的煙霧,有些蒸氣也從手肘後方溢出。
這個小小的引擎不可能是造成此地厚重煙霧,讓他完全看不清的主因。此地的濃煙有點像霧,相當厚重,使得亞瑟只能看到模糊的光線內偶爾有些朦朧的形狀在濃霧中移動。濃霧使得周圍的噪音變得隱隱約約,聽不太清楚,亞瑟只能聽見遠方的吼聲,好像有很多人,但是他看不見;還有某種金屬的重擊噪音,聽起來像是機器設備裝置。
「另一個脫隊的在這裡!」一位提燈人對著煙霧中看不見的同伴大喊著。他像是沒有牙齒或是舌頭有問題似的,說出來的話並不清楚,但也可能是因為他戴著像豬頭的安全帽造成的。
「上去!」那個在蒸氣瀰漫的煙霧中的身影下令。「你現在是冥王的僕人,必須加入隊伍,接受所有工頭檢閱。」
「我嗎?」亞瑟邊問邊緩緩站起身來,他那顫抖的聲音部分是真的害怕,部分是裝出來的。「我撞到頭了……你是工頭?」
工頭咒罵著某種亞瑟聽不懂的語言。聖鑰能讓他會說所有聖院內的語言,但沒了鑰匙,他殘留的力量只能聽懂聖院公民說的共通語言,無法瞭解每個領域內的方言。
「更多毀損商品!」工頭繼續喊著。「這些翌日之王總想嚐試。跟我來!遵守命令,否則就讓你蒸發掉!」
像是要展示他的警告似的,工頭拿出一支管徑超大的火槍(燧石槍)——那種海盜和電影中攔路強盜常用的那種——但這支火槍連接著他背後那台小型蒸氣機的水喉管。工頭將鎖壓下,一股火花噴霧衝向空中,汽笛聲響起,一股蒸氣衝向亞瑟身旁,他嚇得往旁邊跳開,令工頭樂極了。
「哈!你以前沒看過嗎?好好表現,這樣你這身瘦骨頭還有保命的機會。」
當工頭推著他往煙霧內走去時,亞瑟再次驚跳起來。在那一瞬間,他匆匆回頭看了一眼,試著找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希望之後能有機會逃走。那邊有扇門,又高又壯觀,至少有三十呎高,但看起來應該不是前門。這扇門是用木頭刻成的,上面有幾幅圖案,一幅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可能是冥王——在鐵工場製造產口叩的場景,另一幅則是冥王接受幾百名身穿圍裙的門徒崇拜的畫面。不過那些場景都是固定的,並沒有移動,上頭沾染了許多礦坑的塵垢,酸也在表面造成許多腐蝕的凹洞。不像前門具有那種持續旋轉,色彩絢爛的多種影像。所以應該不是前門,亞瑟雖然知道這有一扇門,但在這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扇門的用途。
他想這門一定有其他的秘密用途。
想從這兒逃出去應該不太容易。
工頭又推了亞瑟一把,強推著他往右邊,朝一列行進中,面容悲傷的公民隊伍後頭走去,這列隊伍的前頭被滾滾的煙霧遮蔽住了。當亞瑟往隊伍的方向走去時,隊伍暫停下來,原來是簡單的午餐送來了。煙霧內出現短暫的光芒,剛好讓亞瑟有機會看一下他所在的地方:離他大約十五碼遠處有個長長的桃花木書桌,隊伍內的公民依序前往領取皮圍裙和斗篷,但這些衣物比亞瑟身上穿的更髒更舊。
「過去排隊拿你的東西。」工頭最後推著亞瑟說。隊伍中完全沒有人理會亞瑟的加入,那些公民都垂頭喪氣,萎靡不振地拖著腳走。
亞瑟差點大喊出他有自己的東西,但他只是緊閉著嘴。工頭絕不會想要被公然奚落當成是笨蛋的。也有可能他還要再領一些其他和皮圍裙及斗篷類似的東西。
當工頭往回走,消失在濃密的煙霧後,亞瑟猶豫地拍拍前面那個公民的肩膀。那是個女人,混穿著某種奇怪的十九世紀衣服,亞瑟之前在下聖院看過類似的穿著風格,她一身破爛的長衣服,看起來像是混合了一打的領巾,圍在她的手臂和身上的古怪風格。
亞瑟拍著她的肩頭,但沒有引起他預期的反應。她在他的碰觸下更加退縮身子,雖然沒有彎下膝蓋,但一下子矮了六吋。她驚恐地轉過身,顯然比亞瑟更害怕。
「對不起,大人。」她低聲說,緊張地擠壓著手指。「不管發生什麼事,真的都不是我的錯。」
「呃,抱歉。」亞瑟說:「我想妳誤會了。我不是工頭或什麼的。我……呃……跟妳是一樣的。」
「一個契約工?你?」她驚訝地低聲問。「怎麼可能?」
她用手壓著她的頭,做了個致敬的姿勢,女人比亞瑟拍她之前更矮了。
「喔,那不是我。」亞瑟猶豫地回答,近乎亂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但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撞到頭,所以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現在在哪裡?」
「無涯之界。」公民低聲回答。她還是摸著頭,看起來一臉困惑。「你的契約應該也是簽給冥王的。你現在是契約工了。」
「噓噓噓!」下一個公民警告似的噓著他們倆。「小聲一點。上一次說話的人和他旁邊的下一個人都已經被蒸發掉了,我可不想被蒸發掉。」
「妳是從哪來的?」亞瑟低聲問他前面這個女人。
「上聖院。我是第三級首都裝飾員。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被送到這裡來,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你也是吹笛手的孩童之一嗎?還是只是不自然地矮小?這種情形在這裡很常見。我不認為這應該發生在我身上——」
「安靜!」遠方的兩個公民低喊。「工頭!」
工頭突然從煙霧中出現。他停下來看著這排隊伍的公民,用他厚重起繭的手拍打著他的蒸氣槍。亞瑟看見整排隊伍的人臉上都露出恐懼,所有的公民都弓起身子,前進的速度變慢了,卻又試著努力不要讓工頭發現移動速度減緩。
工頭看了幾秒鐘後,又消失在煙霧中。隨著愈來愈接近前頭,亞瑟現在已能瞄見另外等著領工服的兩三列隊伍,他想,可能還有更多隊伍。
工頭離開後並沒有人說話,隊伍蹣跚地逐步往前,亞瑟不再拍那個女人的肩頭了,因為她似乎害怕且縮得更嚴重,她也沒回頭看。
當亞瑟走到排頭,桌子後方那位公民正準備將一堆衣服交給亞瑟時,卻停了下來。他很矮,個頭像個甘藍菜,突然的停頓害他差點絆倒。為了保持平衡,他丟下衣服抓住桌子,差點害他桌上的名牌翻倒。名牌上用褪色的金箔寫著「補給員」。
「你已經有了!」補給員驚訝地說。
「有什麼?」亞瑟問。裝笨是最好的防禦之道。
「你的圍裙,皮製,一件;斗篷,防雨,穩定的泥漿製連帽,一件;還有,木屐,木製,一雙。」那個公民說:「那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亞瑟說:「讓我直接進去?」
亞瑟小心檢視著,但他不知道要「進」去哪裡,因為他無法認出剛才在他前面的人。換上圍裙和斗篷後,他們沿著桌子左邊前進,然後馬上消失在厚重的煙霧內。亞瑟也不知道那些圍裙及斗篷是打哪出來的,那位補給員似乎就從堅固的桃花木桌上突然變出來交給隊伍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這樣可不可以。」補給員喃喃自語地說。
「你可以問。」亞瑟後面還有一堆人等著呢!
「問?」補給員嘶聲說,他緊張地環顧四周。「在這裡絕對不能問問題。只會遭來麻煩。」
「嗯,你何不假裝沒看見我,讓我過去?」
「下一個。」補給員說,伸長脖子看著下一位。亞瑟猶豫了一會,不確定應不應該走開。
補給員假裝抓抓鼻子,用手搗著嘴,低聲對亞瑟說:「走左邊,下樓。」
亞瑟繞到桌子左邊,差點跌下樓,因為他沒看見那邊已是樓梯。樓梯破破爛爛的,滿是油煙煤灰,油膩腻的非常危險。亞瑟一邊小心地往下走,腦中一邊努力思索著,想找出方法逃離這邊,但一點主意都沒有。他能想到的只有中尉守門員告訴他的:進行適當的冒險。
但那種冒險才算適當?
當他走到樓梯底部時還想個不停,這裡和上面看起來一模一樣,一片黑暗充滿煙霧,幸好十或十五碼遠處漫射出的光線,讓他能看見周圍的模樣。亞瑟環顧著,他的木屐踩在石頭地板上發出碰撞聲。他不時揮舞手臂,想撥開面前厚重,聞起來又思心的煙霧。幸運的是,中尉守門員教他的口令真的有效,雖然他覺得用手指捏住鼻子挺蠢的,但這讓他安心多了。
光線來自一張巨大的桃花木桌左右兩邊的兩盞燈。這張桌子很空,上面也有一個用金箔寫著「補給員」的名牌。但在這張桌子後面的職員比上頭那位更加矮胖。他的高度大概只到亞瑟的腰部,在桌子後面叫人幾乎看不見。
當亞瑟停在他面前時,他拿出一盞滿是塵垢油煙的燈,燈柄顯然經過大幅度的修補,遞過桌面交給亞瑟,這人的手指看起來像是浸在木頭內。
「暴風照明燈,自動加油式,一個。」
「你是說,風暴照明燈。」亞瑟說。
「依照我的本子上寫的,是暴風照明燈。」職員說:「動作快,加入你的隊伍。順著我身後的鐵路走就行了。除非你聽見哨音,如果是那樣,就要先離開鐵路一下。」
「這個風暴——抱歉,暴風——燈破了。」亞瑟指出。
「全都是破的。」職員嘆口氣,指著他身後一整排燈,全都一模一樣。「是照原型做的。我想我們的大王,也就是主人,有別的事要忙,沒空修補它。別抱怨了。我抱怨過一次,你看看我的下場。」
亞瑟茫然地瞪著那名職員。
「我變小了,不是嗎?在我笨得抱怨這些破燈之前,我本來是第四級製作員,還有一呎高,但至少我沒被送下礦坑。現在你快走吧,免得替我帶來更多麻煩。」
「你的名字是?」亞瑟問。這職員可能是位有用的聯絡對象,至少他提到冥王和礦坑。
「名字——補給員12502。現在,趁工頭出現前快離開吧!繞過桌子順著鐵路走。」
亞瑟轉身,將他的風暴照明燈舉得高高的,但就在他快要走近濃密的煙霧內時,那名補給員突然咳了一下,亞瑟轉過身。
「馬蒂阿斯。這是我的名字。」職員低聲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似乎有某種力量迫使我想要告訴你。祝你在礦坑一切順利。你會需要好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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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桌子後方就是鐵路軌道,大約有十碼遠,但是因為太暗所以看不見。直到亞瑟被第一段鐵路絆倒才發現。他用燈小心審視著,鐵路是用某種看起來像青銅的晦暗金屬製成的,相當寬大,至少有八呎寬,他想應該比地球的鐵路寬得多。鐵軌鋪在石頭枕木上,而不是一般的木頭或水泥。枕木下面的碎石,是一種奇怪的材質,帶有木材碎片的形狀和顏色,但是又重又硬——可能是某種輕石材吧!
亞瑟記得,這些碎石有個專有名詞叫道渣。鮑伯九十四歲的叔叔傑瑞特——也就是亞瑟的大叔公,當年好像就在某個鐵路公司上班。他的大姪兒和姪女知道所有的專有名詞,包含各式軌道及車廂種類,他聆聽的時候甚至將所有蒸氣擎的不同樣式都做了記錄。
但大叔公傑瑞特現在不在這兒,無法告訴亞瑟關於這條特別鐵路的資料。亞瑟不知道這條鐵路通往何處。軌道往左右兩邊延伸,但兩邊都消失在濃密的煙霧中,為了要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亞瑟跨越軌道,選擇往右邊走。由於四周都是濃密的煙霧,能見度極低,加上他對這裡一點都不瞭解,因此他亦步亦趨小心走著,生怕會再有突然的樓梯或陷落。
亞瑟蹲伏著走,將燈舉高。他發現石頭地面突然間消失了,好像被一把巨刀突然裁斷似的。漩渦的煙霧沿著斷崖邊打轉飄浮著,不知道有多深。他也看不到另一端。
他認為自己找到礦坑邊緣了。他緩緩地後退,直到轉回鐵道的另一邊才感到安全。
現在他知道礦坑的邊緣在哪兒了。亞瑟知道另一條鐵路斜傾向另一邊,那也許應該是他該去的方向。但是一旦他沿著鐵路走,他就會更加深入,和那些契約工一樣,深陷星期二冥王的恐怖地域。但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沿著鐵路走,他可能會被蒸發……跟其他公民不同,一旦被蒸發,他必死無疑,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
我遇上麻煩了。
他一想到自己被困在聖院內最不愉快的地域,整個人就消沉極了。除了手上這盞微弱的燈光,沒有聖鑰就等於沒有武器,也沒有魔法能幫助自己,他將永遠逃不出去:無法與他的朋友溝通,沒有人知道亞瑟在這邊,除了中尉守門員——但除非有人問他,不然他不會告訴別人。
他想要拯救家人免於遭受財務傷害的衝動舉措,只是讓自己陷入更嚴重的困境。
亞瑟坐在鐵道上,用手撐著頭,試著壓下沮喪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好蠢,徹底被打敗了,他找不出逃離的方法。他沒辦法在礦坑活下來的。
他坐著前前後後搖晃著,不知怎的,這種搖晃的律動能讓他覺得好過些,奸像這種律動能幫他平靜下來,想出方法。當他搖晃時,他感到胸口一陣輕微的疼痛,不是那種肺部不舒服的緊繃痛楚,而是有東西從他的口袋內擠壓到胸口。
地圖集。
突然間他又燃起希望。他拿出這本綠色封皮的小本子放在膝頭,雙手放在封面上,努力想著問題。
我要如何才能從礦坑逃出去?
地圖集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砰的打開,也沒有像之前一樣發出閃光,只是膨脹成口袋大小的兩倍,而且沒有全部打開,僅是微微閉閤著,所以亞瑟得仔細盯著看。顯然地圖集也不喜歡礦坑的空氣。
墨水帶出一個又一個的字母,這次這隻隱形手寫得飛快,像第一次亞瑟使用地圖集一樣。一開始出現的不是英文,也不是他認識的任何語文,然後當他凝視時,又變成他認得出來的文字。
離開星期二冥王的恐怖礦坑的方法很多。官方的方式,需申請適當的通行證和許可證。包含:
沿着維修道路走。
成為星期二冥王的火車乘客。
以及成為冥玉的信差。因為身分的提升,能獲得一輛可校正方向的獨輪車。
非官方的方式通常較危險。也容易弄巧成拙。包含:
用飛的,但具有風險,特別是對礦坑亦有危險。
以及透過逆靈的雙手或是虚空的熔岩噴發,來毀滅礦坑。
「不。」亞瑟說:「我是說我現在能離開礦坑的方法?」
沒有回答。地圖集的頁面動也不動,不再出現任何墨水或文字。
亞瑟緩緩閤上地圖集放回口袋。他之前認為地圖集應該能告訴他某種逃出去的方法,像是秘密通道之類的,幫助他回到他的世界,但此時此刻並沒有顯示任何類似的訊息,可能真的沒辦法幫助他逃出去。
我是不是該去見工頭,然後求見星期二冥王,亞瑟沮喪地想著。然後在那張愚蠢的紙上簽字,交出第一把聖鑰和下聖院……
「抱歉,我想你應該走在我前頭。」一個禮貌的聲音穿透煙霧對他說。亞瑟張望著,看到之前排在他後面的公民。
「看來在這邊似乎要排著隊伍前進。對了,我叫雅弗。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是亞瑟。」亞瑟回答。他向雅弗伸出手,雅弗剛觸到亞瑟的手還來不及整個握住,亞瑟的手掌就噴出一道藍色火花,鞭抽過雅弗的手腕。這個公民鬆開手,痛苦地喊叫著,將手指放進口中吸吮著。
「你不是契約工!」他喊著。
亞瑟擔心這個公民的叫喊會招來隱身在附近煙霧中的工頭,雅弗可能會得到獎勵甚至被釋放等等,所以他不能讓這個機會……
「別擔心!」當亞瑟蹲下身,從軌道上揀起一塊奇怪的石頭碎片時,雅弗很快地補了句。
「我不是個愛打小報告、八卦、亂說話、多嘴的人、洩密者、密探,或更確切地說,一個大嘴巴。無論你是誰,我絕不會說出任何一個字、一個詞、一段句、一句話——」
「你最好說到做到。」亞瑟警告他。他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嚴厲,但還是鬆了口氣扔下碎石塊。「我來這兒……是出使秘密任務,要幫助契約工的。」
雅弗看來也鬆了一口氣。他向亞瑟彎身,模仿著脫帽行禮的樣子,因為他並沒有戴帽子,皮圍裙下穿著的又是破爛的天鵝絨長褲,因此讓他的儀態看來有點怪異。他的白襯衫已
經變得黯黃,袖口是用繩子而不是扣子束起來。像其他公民一樣,他也長得挺帥的,但臉部看來像是被壓扁似的,身體也是,好像也被壓得變矮變寬了,像一個用完美的泥模做出的不完美的泥塑模特兒。
「如果能幫上您的忙,那將是我的榮幸。」他說:「也就是說幫助、支持、援助、慫恿、加強或助您一臂之力。」
「謝謝。」亞瑟說:「嗯,你一直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您是說我不斷的,甚至是慣性地使用多個字彙嗎?」
「是的。」
「只有在我緊張的時候。」雅弗回答。「我是……我以前是第二階微百科全書索引編撰員。這是職業傷害,有時這樣的冗長、喋喋不休、囉囉嗦嗦、長篇大論也會引發危險或威脅……我向你保證,我會試著克制。我們是否應該移到別處,免得被別人發現?」
「我想是的。」亞瑟猶豫了一會兒後同意地說。他需要更多時間好好想想,他們不能待在這裡,不管這是哪裡。
「您先請。」雅弗說,他再次彎身,揮舞著那頂想像的高帽向亞瑟行禮。
「不,你先。」亞瑟回答,也略略彎身致意。他不想讓這個公民走在離他身後太近的地方,特別是這滿地都是道渣碎石的鐵軌,雖然他聽起來很誠懇,但亞瑟不想冒任何被打到頭昏過去,被抬去見工頭的風險。
雅弗傾斜著頭,大步走向鐵道,他的木屐在石頭枕木上踩出響亮的回音。亞瑟跟著他,努力想著,不時被自己的木屐絆倒。想找出方法送一個口信到下聖院,但所有他能想到的點子都有許多缺點。當他想起星期一大人的正午能從聖院和第二世界憑空召喚出一具電話出來時,他著實興奮了一下,但就算亞瑟也做得到,下聖院的電話服務不是被切斷就是需要預付錢,而他身上根本沒錢。
也許我能弄到一些錢,亞瑟心想,然後我就可以打電話給聖囑或蘇西,或是星期一大人的正午……
「你們在礦坑用的錢幣是哪一種?」亞瑟問,他們此時仍往軌道下方走,但沒有遇見其他人,也沒發生任何事。
「我相信無涯之界原本使用的是相當精美的貴金屬——純金幣(幣值單位:n),足兩的銀幣(幣值單位:r)和藍綠色的銅幣(幣值單位:b)。」雅弗回答。「但是星期二冥王將所有的硬幣收集走了,供他自己收藏,所以其他人都只能用紙板記錄分類帳。像我們契約工就是。」
他掏出用繩子圍掛在他脖子上的一塊長方型紙卡。
「我能看一下嗎?」亞瑟問。
「我本人不能拿下來、除下或更換。」雅弗說:「但你可以瞧一眼、審驗,研究,或者更確切地說,看看。」
那張紙卡看起來像張標籤,用綠色的墨水乾淨記錄著,共有兩欄,一欄的標題是收入,另一行的標題是欠款,收入欄只有一行寫著OnOrOb(零金零銀零銅元),欠款欄寫著4n6r18b(四金六銀十八銅元)。當亞瑟凝神細看時,欠款欄突然被擦掉,新的數字出現:4n7rlb(四金七銀一銅元)。
「你知道為什麼沒有人能賺到足夠的錢贖回契約離開此地嗎?因為我們要到達礦坑的最底端,他們才會付錢給我們。但是就算這樣,我們的可用金額也永遠不夠,因為連我們呼吸這邊的髒空氣都要收錢。最誇張的是連我們這一身破舊的設備都要收錢。」
「所以這邊沒有錢。我是說在所有礦坑中都沒有硬幣或紙鈔?」
「根據我被告知、被知會、被提示的資訊應該是沒有。」雅弗說。他再度沿著鐵道邊走。
「我們是否應該有些進展、往前走、行進、前進?」
亞瑟點點頭。雅弗好像愈來愈緊張了,這緊張像是會傳染似的,讓亞瑟也急忙跟在他後面走著。兩人的木屐踩踏得愈來愈快,好像快跑起來了。
就在他們匆匆忙忙趕著走的時候,一百碼外的軌道上,一個工頭突然從煙霧中隱隱出現,他沿著鐵道巡視,蒸氣槍呈準備狀態,當他看到這兩人,口中咕咕噥噥的,揮手要他倆過去,緊接著他也走過來,顯然他要調查這兩個新人為何延誤。
亞瑟面前的煙霧突然散開,變得清晰些。他看到幾群公民沿著軌道前進,但沒有工頭:附近還有另一群公民,被一個工頭看管著。這個工頭的頭盔面罩往上推開,正用布和一個打開的錫罐內的白膏狀物體打磨著牙齒。他比他監看的公民還矮一個頭,但身材寬廣多了,他的臉也是一副被壓扁的模樣,下巴露出兩顆突出的牙齒,像小小的獠牙。
「原來你在這裡呀。」亞瑟身後的工頭喊著。「兩個懶人。」
工頭將他的牙齒摩擦最後一下後,將錫罐放在圍裙下,發出溫和的一聲嘆息,放下頭盔面罩,噹的一聲,他整個人立刻改變。他弓起背往前,咆哮並比畫著蒸氣槍,背後的蒸氣引擎嗚嗚叫,噴出刺耳的喀喀聲。泵筒一抽一吸,噴出濃密的黑色煙霧,蒸氣從他的手肘兩邊溢出。
「快一點!」他大喊。「跟上隊伍!」
亞瑟和雅弗跑向那一群公民,試著插進隊伍,搞得隊伍大亂。因為沒有人想要靠近工頭,所以排在前面的人為了躲避工頭就往後頭跑,重新排到隊伍最後面,這一陣大亂大概花了一分鐘,直到工頭咒罵著,向空中噴出蒸氣才停止。
「停下來!」他大喊。「你,站到那邊!你,站這邊!很好,現在排成一列。」
當所有人排好隊後,工頭走到亞瑟和雅弗旁邊吼問著:「你們兩個為什麼遲到?」
「我摔到頭了。」亞瑟說。這似乎是個萬無一失的藉口。「我們現在在哪?」
「你在星期二冥王大人的礦坑鐵路維修公路!」工頭大喊。「算你幸運!」
「為什麼?」雅弗。「怎麼說?由於什麼——」
「閉嘴!只有我才能問問題!」
雅弗閉上嘴。工頭咆哮著,然後重說一次,「我才能問問題!我第一個問題是……」
他並沒把話說完,因為他正忙著從皮外套的內袋拿出一堆髒污的紙。拿出來之後,又忙著打開它,等到終於把紙展開後,舉高到面罩前好看個清楚。
但他最後說出的第一個問題,卻出乎亞瑟意料。
「你倆都被烙印了嗎?」工頭問。
亞瑟學著其他人點點頭,但垂下頭想隱藏臉上懼意。
「有誰是快速的治癒者嗎?」工頭問,顯然在閱讀紙上的資料。
所有人都搖頭,工頭巡視著大家,再次看著文件。
「嗯,很好,那讓我看看你們的腳底。」工頭下令。
我們的靈魂?亞瑟驚訝地想著,要怎麼檢查我們的靈魂?
當所有人都脫下右腳的木屐,並脫下襪子單腳跳時,亞瑟更驚訝了。所有人都將右腳舉起朝向工頭。
「過來,不要浪費為冥王服務的時間。」工頭大吼。「不要跳,你這大白痴!躺下,腳底朝外。」
亞瑟大為困惑,但學著其他人,全體都坐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等他脫下右腳的木屐。
他偷偷看著雅弗赤裸的腳底,想知道工頭要檢查什麼。
烙印在右腳底!從腳後跟到腳底有一排閃著綠光烙印的字:星期二冥王契約工。
亞瑟愣了一會,然後假裝他的木屐卡住了,邊努力想著該怎麼辦。這位工頭握著蒸氣槍,遠處另一個工頭也沿著鐵路走來,月台上還有更多工頭。
「我就知道!」工頭大喊著。「这有一個!」
亞瑟低下頭瑟縮著,那恐怖的一秒鐘,他以為工頭說的是他,然後他看到那個矮工頭指著另一列隊伍盡頭的一個公民。
「確定被快速治療過。」工頭宣佈。「你何時被烙印的?」
「昨天,當我到達這邊的時候。」那個公民沮喪地回答。「但我不是一直都能好得那麼快的,大人。有時要好幾天。」
「幾天!烙印至少可維持一年。我應該馬上將烙印夾在你的耳朵或鼻子上。出列。」
「喔,大人,請動手,我正希望是另一種烙印呢!」
「我們才不關心你想要什麼呢!」工頭大吼。他仔細地在外套口袋翻找,最後終於拿出一張閃亮的金屬碟片,直徑大約幾吋。「你想要夾在那裡?」
「喔,鼻子。」公民咕噥說著。工頭將那片碟片對著公民的耳朵,接著突然閃過一陣光芒,伴隨著嘶嘶聲,碟片就掛在公民的耳垂上,像一個過大的耳環。
「我說我的——」
公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工頭猛力一拳打倒在地上。
倒地的公民躺著,顯然掙扎著要閉上嘴。工頭又嘆了口氣,摩擦著他的指關節。
「很好,現在還有誰被快速治癒了?」
亞瑟認為被快速治癒是個不錯的藉口,於是舉起手,工頭笨拙地往他的隊伍這頭移動。
「喔,在這一頭啊!你確定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嗎?把腳底給我看看。」
亞瑟躺下來,脫下木屐和襪子,露出腳底板。工頭彎身細看,發出喀吱喀吱的聲音,前門牙發出咕噥聲和口哨聲。
「完全消失了!嗯,很好,起來,我要給你一個鼻環。」
「太好了,我正想讓鼻子上有個大圆環。」亞瑟邊站起來邊說。直覺告訴他,不要直接提起耳朵。「嗯……或者……掛在我的嘴上。」
「留著你的嘴巴吧!」工頭咆哮著。他拿出碟片,看到亞瑟退縮的舉動不禁大笑,然後他握著碟片對準亞瑟的耳朵。
亞瑟慼到一陣刺痛從右耳傳來,伸入他的腦中,再傳到眼睛,強烈的痛苦讓他蹣跚後退,幸好他抓住雅弗,才沒有摔倒。
「又慢又敏感!」工頭大吼。「自己站好!」
「他是吹笛人的孩子之一。」雅弗回嘴。「他們不一樣。他們曾經是人類。」
「這裡沒有例外!」工頭大喊,對著雅弗用力揮出一拳。但奇怪的是,雅弗並沒有移動,那一拳揮空,好像工頭故意閃開他似的。
儘管亞瑟滿腦子都是眼窩傳來的陣陣強烈刺痛,他還是忍不住狐疑為什麼工頭說話要這麼大聲。工頭和公民間似乎只有兩種溝通模式:大聲和更大聲。
「不准再有人回嘴,不然我就把你們通通蒸發!」工頭大吼著,繼續翻看文件。
「嗯,很好!你們現在被命名為205117部隊。記住這個編號!部隊編號20——」
他再次看著文件。
「部隊編號2051117。你站右邊,你是一號,你是二號,你是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
「他數得不錯,不是嗎?」雅弗低聲說,他仍然扶著亞瑟。因為疼痛很快就消退了,因此亞瑟努力讓自己站好,此時工頭剛好數到他說:「你是13號。」
這個號碼讓工頭停了一下,搔著頭,再次看著文件,但無論他怎麼找都找不到。
「不可能有13號呀。」陣長長的沉默後,他自言自語著。「隊應該只有十二個人。」
「也許他們將吹笛人的孩子列入例外。」雅弗邊說,邊伸出手扶住搖晃著的亞瑟。「像是額外津貼、贈品或免費!」
「閉嘴!」工頭大吼。「你,13號!你是吹笛人的孩子嗎?」
「是!是的。」亞瑟結結巴巴地回答。
「你不是信差嗎?來到這裡的吹笛人的孩子都是信差。」
「不。」亞瑟回答。「我不是信差。」
「那就算是例外吧!」工頭滿意地說,因為解開了迷惑,額頭也舒展開來,他再次看著文件,緩緩閱讀下一段指示,因為不認識某些字或是含糊不清的字跡,讓他不時出現困惑的停顿。
「部隊整隊完成。從現在起你們要一路走到礦坑最底部!上路後,一號將被賜予一根時間蠟燭。你們要在時間蠟燭燒盡前到達第一車站。一旦遲到,所有人都會遭到逮捕並且要接受處罰。到達第一車站後,會拿到另一根時間蠟燭,在蠟燭燃盡前繼續走到第二車站。這個系統會持續到你們到達終點車站為止。到時你們在礦坑底將重新編隊,進行在礦坑的工作。讚美星期二冥王。」
然後,工頭將文件折起放回口袋內,接著翻遍所有口袋,最後終於找出一根高大的白色蠟燭,燭身上繞著十二圈約手指寬的紅色環狀飾帶。當一號公民一接過來,蠟燭馬上燃燒起來。火舌閃竄著,所有的公民都瞠目結舌地看著,臉上充滿震驚、恐怖和厭惡。
亞瑟也瞪著蠟燭,那道光芒提醒他,他真的即將進入一個不知道會有多恐怖的礦坑了。
「齊步走!」工頭大吼。
當一號踏步出去時,工頭舉起他的頭盔,低聲說話,亞瑟過了好一會才知道,他說的話和補給員一樣,就是「祝好運!」
亞瑟很驚訝這個工頭竟然會祝他好運,也更擔心自己很可能真的需要。在經過工頭旁邊時,他差點忍不住想開口對工頭說話,但工頭已經放下面罩,而下一群公民也已經出現在煙霧中了。
亞瑟所屬的這一隊開始沿著鐵道往前走,一號走得很快,亞瑟猶豫了一會,但就像之前一樣,他並沒有其他選擇。鐵路的另一邊是礦坑的斷崖邊緣,因此他無法回頭。
他只能跟著這群人,走進煙霧瀰漫的黑暗中。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一號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他們馬不停蹄地連續走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休息,亞瑟很難跟上,有時得用跑的才追得上隊伍的進度。當礦坑的牆面在他的左邊升起,維修公路變得愈來愈窄,與鐵路也愈來愈貼近後,亞瑟才對礦坑究竟多大有了概念。鐵路和旁邊的公路顯然是沿著礦坑開鑿而出,礦坑邊緣像巨大的螺旋梯,從上盤旋到礦底。在一片煙霧中雖然無法看清,但根據那柔和的弧線角度看來,亞瑟認為礦坑的直徑至少超過一哩。
亞瑟不知道礦坑有多深。問雅弗,他也不知道。雅弗問他前面的十一號,但那個公民只是猛搖頭,並沒有說話。其他公民也都沒說話,只是垂著頭,盯著前一位的木屐或腳後跟,跟著一號往前走。偶爾,其中一位會焦慮地抬起眼張望,試著看時間蠟燭的紅色飾帶還剩下多少。
他們不斷走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看見任何有趣的東西,偶爾會有一堆破爛的火車殘骸堆在路邊。冥王的列車似乎遭受許多不同的損害,像是破爛的輪軸、斷裂的連接桿、腐蝕的活塞、輪子的碎片等等。亞瑟猜想,那些損傷可能是受到礦坑底部虛空影響而造成的。
他很希望有機會看看這幾種不同的殘骸,但隊伍第一次停下來,是因為六號被自己的木屐絆倒,撞到五號,五號又撞到四號。一等三位公民都站起來穿奸木屐,隊伍又開始往前走了。
一個小時之後,亞瑟謹慎地踢落木屐,想趁機休息,但除了雅弗沒人注意到,隊伍也沒停下來,因此亞瑟和雅弗得跑步才趕得上。
這用盡亞瑟殘存的力氣,他知道自己在聖院不需要水和食物,但他還是覺得肌餓、口渴和絕望。他試著驅逐絕望的念頭,告訴自己非試不可。但這正是問題。他不能只是試,他已經筋疲力竭,他愈來愈虛弱,但隊伍仍持續往前走。
他試著打敗那些充滿失敗的想法,穿過煙霧後,他覺得好些了。他甚至跑到隊伍前方查看時間蠟燭的長度,不理會一號怒目注視他脫隊的舉動。但這種好過些的感覺只持續不到幾分鐘,亞瑟很快又回到他落後的位置。因為這個舉動,打斷了亞瑟的念頭,他分心想著,蠟燭的十二條環帶此時已經燒完二節,用他的手錶對照來看——雖然他的手錶是往後走,但用來參考時間還是可以的——他們已經走了六個小時,所以蠟燭剩下的十條環帶代表還要再走三十個小時。
此時煙霧已經變淡,但四周更加黑暗。唯一的光源只有部隊手上的風暴照明燈和蠟燭。更糟的是,他們隨著下斜的道路走進的更深處,充滿潮濕垂懸的烏雲,雲層雖然比煙霧更清朗,卻更冰冷也更濕黏。
還要走三十個小時。我做不到的.但我必須……我必須……
亞瑟太累了,完全想不出任何方法逃離目前的困境,但一想到還要再走三十個小時,就讓他快瘋了。他舉目四望,想找出任何一絲可能的機會。
他心想,也許我可以先藏起來,再找機會溜走。但可能會遇上埋伏的工頭,撕去他的衣服,拆穿他的偽裝。只是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見任何工頭::可能會有電話亭和沒被冥王注意到的一些銅板,這樣我就能打電話給聖囑,獲救出去::
木屐掉落的聲音打斷亞瑟的白日夢,他知道自己跌倒了,原本該走在他前面的雅弗,現在在他旁邊,撐著他的手肘,扶著他走。
他的木屐掉了,他要彎身揀起來,動作很慢,他覺得自己好像還在作夢。
「我睡了——多久了?」亞瑟低語。一切都和之前一樣。隊伍的其他公民消失在他身前的那團雲霧中,只能看到微弱的人影,提著忽隱忽現的燈。右邊是鐵道及另一堆破車輪殘骸和一些碎片。
「我不知道。」雅弗說:「你真是太勇敢了,竟能邊走邊睡。我都懷疑自己能不能連睡好幾週呢!」
「我只是沒力氣了。」亞瑟低聲說:「我不是公民。」
「不是公民?」雅弗說:「但就算是吹笛人的孩子,也都已經變成公民了呀……」
「我也不是吹笛人的孩子。我原本是在聖院……」
「但你擁有力量——我們握手時我感覺得出來。你說你有任務——」
亞瑟搖著頭想讓自己醒過來,他累到無法張嘴,連話都說不清楚。他掌摑著自己的臉,感到點點火花從掌心散發出來,這讓他稍稍清醒了些。
「這有點難解釋。」他告訴雅弗。「星期二冥王是我的敵人,我也是真心想幫助這邊所有的人逃走。但我要先讓自己逃出去才行。」
「契約工是不可能從這邊逃走的。」雅弗陰鬱地說,指著他脖子上的繩環。「就算你能進入其他的聖院部分,但契約工最終都要回到無涯之界。沒有任何出路、逃命或是釋放的可能。我們會永遠待在這兒。永遠,加上法定的日子。」
「一定會有方法的。」亞瑟說。他覺得好些了,不知是因為掌摑自己,還是因為他剛才邊走邊睡了一覺。但也只是睡了一點。全身的骨頭和肌肉內深深的疲憊仍然鼓譟著,快要壓倒他了。「契約不能以任何方法中斷嗎?」
「安靜,回來隊伍!」一號命令。他似乎認為自己是負責人,因為他手握著蠟燭。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雅弗回嘴。「我們愛講多久就講多久。」
一號喃喃自語地回身,但沒有再多說什麼,只不過他加快了腳步,其他的公民緊跟著,快得讓亞瑟每二十步就得用跑的,而不是像之前每半小時才需要追趕。很快地,他又感到右肺出現緊繃厭,喉嚨有點酸痛,鼻子噴著氣。中尉守門員教他的口令一定是失效了。
「就算你能將契約標記切除下來,也沒有幫助。」雅弗說,他輕鬆地走在亞瑟旁邊。「星期二冥王是契約名冊的主人,管理所有公民的合約,列出我們的收入和欠款。就算毀壞或消滅契約標記,但很容易就能重製,唯一的方法是其中一位翌日之王買下我們的契約。但這永遠不會發生。因為原本就是我們的翌日之王把我們『交換』給冥王的,或者更精準地說,是把我們賣給、交易給,或以物易物給冥王。」
「一定會有方法的。」亞瑟低語,至少他不是契約工。但如果他一直往錯誤的方向前進,絕對沒有機會可以逃走。而且他已經完全筋疲力盡了,一邊的肺出現緊縮,另一邊的酸痛愈來愈嚴重,他的鼻子噴著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腳接一腳移動,緩緩地往前走。
「對了。」雅弗問,「你怎麼會有蒸氣鼻?那在中聖院應該值很多錢。」
「我跟你說過我是凡人。」亞瑟用鼻子吸氣。「我感冒了。」
「喔。」雅弗說:「感冒!你能轉換嗎?這對工頭來說是賄賂——」
亞瑟搖搖頭,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將他的感冒轉出去。可能能對雅弗打個噴嚏,他挺多做到這樣。他不瞭解為何公民這麼想要凡人的疾病。當然,這對他們來說也許只是一種裝飾品,因為他們永遠不會生病。
半小時過去後,雲霧的濕冷開始變成真正的細雨。隊伍暫停了一會兒,好穿上斗篷,雨很快就變成穩定的毛毛雨,但不時會落下一顆沉重刺痛的雨滴,一滴雨打在亞瑟的手上,滑下時發出嘶嘶的聲音,燃燒了他的肌膚。但就像盪遊鞭吸靈的砍傷,那道燒傷的傷口在幾分鐘後很快就自癒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虛空的雨,亞瑟呆滯地想著,正是我需要的。
那種刺痛的雨滴每幾分鐘就落下,多數都落在亞瑟的風帽或斗篷上,在斗篷穩定的泥漿料上燃出一個又一個的凹坑,亞瑟累到根本沒注意,靠著雅弗的攙扶,他勉強能跟上隊伍。
就算有雅弗的幫助,他們還是一再落後。一號手持的蠟燭燭火常常遠到看不見,十一號模糊的身影有時在雨中也只能模糊一瞥。
「我走不下去了。」亞瑟最後喘著氣說,當他們看不見十一號的身影時。「你走吧!我休息一下會想辦法趕上的。我會躲在這些舊垃圾旁好躲避工頭。」
雅弗讓亞瑟蹲靠在路邊一堆破舊的火車零件旁,亞瑟斜倚著一對大車輪,他的頭垂在膝蓋上,他用袖子抹了抹鼻子,再次想著中尉教他的口令,但他實在太累了……
一會兒後,他發現雅弗仍然站在他面前。
「走呀!」亞瑟虛弱地說:「我會想辦法追上的。你不能因為我被蒸發。」
「不過最可怕的並不是蒸發,而是不斷往礦坑底部走。」雅弗緩緩地說:「我能看見此地的公民充滿絕望和宿命。你不是契約工。你有一些潛藏的力量。我願意冒險和你一起。休息一下,我會監視四周的。看守、掩護、保護你、護衛、注意、監視、照料、守護、守衛、巡邏、巡視……」
雅弗不斷說著,但亞瑟覺得自己下墜得好深好遠,這人的聲音好像是從遠處傳來的,不到一秒鐘,亞瑟就睡著了。
一個特別的呼呼聲和鐵道嗡嗡聲讓他醒了過來,雅弗正搖著他的肩膀。
「亞瑟!醒醒!有東西過來了!」
亞瑟坐起身來,立刻開始咳嗽,咳嗽的痛楚深到他的胸腔,從喉嚨咳出來,一個又一個的咳嗽,好像他全身都著急渴望著想逃離這片毒煙。
邊咳,亞瑟邊用手指壓住鼻子,用拇指壓住嘴巴,在斷斷續續的咳嗽中念完中尉守門員教他的口令,但咳嗽還是持續著,還不斷流鼻水,亞瑟感到恐懼,口令失效了,他會被嗆死,死在這個恐怖的礦坑……
突然間他不再咳嗽,鼻水也不流了,他做了個深呼吸,盡情享受呼吸傳過肺部的感覺,雖然肺部還是緊張,但他覺得好些了,根據他往後走的手錶,他已經睡了三個小時了。
「我們要趕快躲起來!隱藏自己!找個遮蔽物!」雅弗警告。
亞瑟抬頭看著鐵軌,結果一個斗大的虛空雨滴打到他的胸口,差點濺進他的眼睛,他咒罵著擦掉,不理會疼痛的感覺,小心地用風帽遮著自己再看一次。
他看到兩股模糊不清的燈光從鐵道另一邊而來,燈光並不強烈,比他的風暴照明燈還微弱,大約有一呎遠,因為兩股光芒太接近,所以看起來並不明亮。他覺得不像火車燈,那呼呼聲太低沉了,鐵路也只輕微震動著嗡嗡聲,不像是整列火車載滿貨物開過來的樣子。
不過,亞瑟還是趕快躲在一堆金屬殘骸後方,雅弗也蹲了下來,躲在一個廢棄車廂長椅破損的椅墊後頭,長椅翻轉朝上,墊內的馬毛散溢,像株奇怪的盆栽。他們將照明燈藏在地上一個巨大的傳動輪的中央洞內,用鋼製的摩擦板擋住,完全隱身在黑暗中。
亞瑟憋住呼吸,恐懼地提防這向他倆而來的燈光和陰暗人影。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亞瑟從朝天長椅的空隙處偷看那輛逐漸靠近的車子,在雨幕和暈散的光芒中,很難辨認出那是什麼東西。但有一件事是很確定的——那並不是火車。亞瑟一開始看見的是大約六呎高二呎寬的獨輪車,在鐵道內軌跑。更精確地說,那東西有兩個輪子,一邊一個,但內輪並沒有轉動,燈光是從內輪兩邊固定住,照射出來,好像有人……或某種生物……坐在裡面。外輪繞著內輪旋轉著。
亞瑟看不見任何蒸氣引擎的信號,或任何能讓這輪子轉動的動能,可能只是簡單地順著鐵道往下跑,無法往上爬。對星期二冥王來說,看起來並不是種適當的運輸工具,很難想像一個比亞瑟還要高壯的人能坐在這輪子車內。
亞瑟心想,注意,星期二冥王可能完全不像車站大門的圖像……他可能是個又小又瘦的人……或根本不是人的形狀。
「那是什麼?」雅弗低聲問。
「我也不知道。」亞瑟低聲回答,看著那逐漸接近的車輪,是他的想像還是它真的減速了?
「它停下來了!停止行進了!遏止了!終止向前了!」
「噓!別慌。」亞瑟發出嘶聲警告著。他彎身揀起一塊被虛空腐蝕得坑坑疤疤的長銅管,可能是以前的蒸氣輸送管或火管。銅管又滑又濕,但手上握著重物的慼覺至少不錯。
「萬一坐在裡面的人有蒸氣槍怎麼辦?」雅弗問。
「噓。」亞瑟再次嘶聲警告。「它說不定一下子就走開了。」
但那車輪停在約十碼遠,鐵軌已經停止嗡嗡震動,因此亞瑟能聽得更清楚,那奇怪低沉的聲音是從輪子發出來的。亞瑟花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是鐘錶發條發出的滴答聲,這讓他立刻回想起前次在深煤地窖遇上時鐘怪物那場不愉快的回憶……
車輪內的人影伸出一隻腿,然後是另一隻,動作看起來很正常,不是時鐘怪物,但亞瑟反而將銅管握得更緊。失敗的念頭再次從心底升起,或許他應該自動走出去投降自首,要求這人帶他去見星期二冥王……
不,亞瑟和這念頭奮戰著。我不能放棄。我不能投降。我不能坐在這裡等著被蒸發或被砍成碎片。
車輪駕駛整個人滑出來後,站直身,站在左邊車燈的後面,燈光因為大雨而擴散且模糊不清,無法看出那人的大小,或是他/她在做些什麼。但亞瑟也沒看見蒸氣噴發或出鞘彎刀的閃光。
這模糊的人影舉起一隻手,亞瑟有點緊張,接著一股明亮的燈光從車輪駕駛的食指尾端發射出來,亞瑟跳起來往前衝,將銅管揮舞得比頭還高。
「嗯哈!」他大叫,攻擊著。
「亞瑟!」那個聲音大叫。
亞瑟連忙停下他的攻擊,差點跌倒。他放下銅管,透過燈光瞇著眼看著,用左手背撥去臉上的雨。
「蘇西?」他問。
「當然是,白痴!不然你以為是誰?」
亞瑟笑著搖搖頭,看著蘇西?土克斯。布魯走到燈光前,她看起來和原來一模一樣,明亮的雙眼,還是衣衫不整的凌亂模樣。無涯之界人人都有的圍裙,簡單地套在她的多層襯衫外,深紫紅色背心的一角露在圍裙外,她原本那頂磨損陳舊的高帽不見了,戴著一頂奇怪的紅色平頂女帽,閃亮的黑色帽帶繫在下巴下,皮帶插著好大一根裂著口的木棒,一張羊皮紙塞在裡面。
亞瑟再次搖搖頭,但笑容更大了,蘇西不只是他的好朋友和好盟友,她總有辦法在亞瑟需要幫助時出現。就他所知,她從未灰心喪志過。就算在這邊,在星期二冥王的礦坑內,也一定不會。
「我沒想到會看到朋友。」亞瑟說:「但我真的很高興見到妳。」
「當然。」蘇西說:「要不然我幹嘛下來這個鬼地方。你這朋友是誰?」
亞瑟轉過頭,看見雅弗帶著猶豫站在朝天的長椅後頭。
「雅弗。沒關係的,雅弗,她是我的朋友。」亞瑟說著。「出來吧!」
他轉過身對著蘇西繼續說,「雅弗是我工作隊伍的夥伴。他幫助我……活下來,我想。但妳在這裡幹嘛?」
「當然是找你。」蘇西說:「嗚呼!」
一顆含有虛空污染物的斗大雨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做個鬼臉將雨滴抹去,不理會留下來的紅色傷痕,不像亞瑟和雅弗,她並沒有穿泥漿做的斗篷。
「得把雨傘拿出來。」她喃喃說著,跑進車輪內。再出來時,打開一把小小的彩色紙傘,有點像雞尾酒杯上的裝飾傘。剛開始看起來很荒謬,但接著傘自行膨脹成正常大小,像地圖集一樣。
地圖集!
亞瑟突然感到恐慌,邊在斗篷和圍裙下的襯衫口袋亂翻亂找,他以為自己把地圖集掉在鐵路上了,一會兒後,他的手握住地圖集粗糙的封皮,才鬆了一口氣。
「心臟病?」蘇西好奇地問。「你還年輕,不太可能吧!」
「不,只是看看地圖集還在不在。」亞瑟說。他又看了蘇西一眼,想給她一個擁抱,看到她讓他安心多了。但這激動的情緒一閃而過,最後他只是伸出手,蘇西隨後握住。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蘇西官樣地說:「你看,我也學了一些禮儀。」
在他們握手時,她食指的指甲突然閃出一道非常明亮的光芒,亞瑟差點眼盲,蘇西立刻鬆開手,用力拉著手指,直到光芒和霹啪聲都消逝為止。
「照理說我一旦找到你就該停止的。」她喃喃說著。「愚蠢的普瑞默斯女爵……和當初身為聖囑第一部分時一樣笨……她設定好接近你時就會變得更明亮。」
「妳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邊?」亞瑟問。
「被告知的。」蘇西說,將食指舉得跟鼻子一樣高。她再舉一次,然後退縮了一下一。「愚蠢的手指指令!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只能說聖囑做青蛙真的做太久了。」
「但妳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亞瑟再問一次。
「嗯,當電話被切斷後,我想偷溜到你的世界,但普瑞默斯女爵不讓我去,說什麼是根據原法的規定。我說,『那是個白痴的法規,因為妳什麼都不能做,但別人什麼都能做』。然后普瑞默斯女爵說,『年輕小姐,不管妳小不小心、有沒有惹上麻煩,接下來的十年妳都得給我待在房內。』於是我說,『亞瑟是大人,他任命我為星期一的第三課,妳只是總事務長。』然後她就把我送回房間。但我從煙囪爬了出來,史尼惹讓我用七鐘面去查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看到怪誕部隊進到你的世界,又看到盪遊鞭吸靈,我想要警告你,但你的腦太厚,要不然就是被什麼擋住,接收不到白日夢,所以史尼惹幫助我詢問地圖集,它指引你到那個我們在未必之梯時遇到的女孩,葉子,我將夢送給她,要她告訴你,怪人打開他那邊通往你世界的門了,然後我……我在哪?」
她深吸口氣,繼續說著。
「喔……我們發現葉子應該能告訴你,然後你就能利用那扇門回到聖院。但接著我想,也許我最好過來,幫助你逃出去,所以我去見了中尉守門員,問他我能不能過來,但是他不肯,所以我只好溜回利用晨曦之屋,再看一次七鐘面,結果看見你已經穿過門,所以我下去中庭要跟你會合。但後來你就消失了沒再出現,於是我敲門和中尉守門員談話。」
「我對他說,『亞瑟有穿過門嗎?』他說,『有。』然後我等了一會兒,他沒再說別的,所以我再問他,『他去哪了?』他說,『無涯之界。』我問,『多久以前?』他說,『聖院時間兩小時。』我再說,『请讓我也進去。』他說,『不』然後我問,『為什麼?』他說,『就算我能允許,妳也只能用第二世界的門,妳必須穿過聖院。』」
「所以我回去找普瑞默斯女爵,大吼大哭一陣後,她說,『星期二冥王應該會把妳留在他的門階上。』然後她給了我這一身衣物裝飾,好幫助你逃出去,像這個戒指之類的。」
「原來是這樣。」亞瑟虛弱地說,經過一天幾乎都沒說話後,聽到蘇西這一長串對他來說真夠多的,她也真能聊。「所以妳是怎麼到無涯之界和弄到這個……輪子和所有東西的?」
「冥王用吹笛手的孩童當信差。」蘇西邊說邊揮舞著裝有羊皮紙的木棍。「星期一的正午,也就是以前的黃昏,將我轉到中聖院,他在那邊的一個朋友將我賣給星期二冥王,所以我就加入他的信差隊。然後我和奈德交換,下來這邊,因為當我靠近鐵路時,發現我的指環會發光。」
亞瑟搖著頭,他的新耳環叮叮噹噹發出噪音打到他的脖子。他還是又累又痛,不太能接受這一切。然而他突然發現蘇西剛說的內容特點。
「妳也是契約工!」他喊著。「這表示妳也會被困在這兒!」「只是暫時啦。」蘇西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回答。「一旦你找到聖囑的第二部分,打敗星期二冥王,你就可以解除我的契約了。」
「還有我。」雅弗說:「長官、閣下、大人、殿下、陛下。不管你是誰。」
「他是星期一大人。」蘇西說:「下聖院的主人。」
雅弗被他原本要說的話嗆住了,立刻深深地彎腰行禮,他的頭低得都快碰到亞瑟的腳了。
「我不是星期一大人!」亞瑟說。臉上充滿苦惱,他不是星期一大人,他不是任何一位翌日之王,他只是一個男孩,碰巧遇上這件事,他很快就能回到正常平靜的生活。「我是亞瑟?潘賀里光。我已經將下聖院的管理主人之權交給那個……那個普瑞默斯女爵,不管她現在叫什麼名字。拜託起來吧!」
雅弗略略抬起身,但還是弓著身。他退後幾步,被一個鐵路碎片絆倒,跌躺在地上,亞瑟連忙趕過去扶他起來,讓這個公民更加慌亂。
當雅弗直起身,亞瑟轉向蘇西。
「那我到底要怎樣才能找到聖囑的第二部分,打敗星期二冥王?我甚至無法讓我自己從礦坑裡獲得自由。噢唷!噢唷!」
一滴虛空污染的雨滴落在他的唇上。亞瑟發狂地擦拭,整張臉皺著直到痛苦消退。他不知道是中尉守門員的口令或是第一把聖鑰殘存的力量,虛空的創傷幾分鐘內很快就癒合了。
但他還是覺得疼痛……
「那正是我來這裡的原因。」蘇西說:「來幫你。你可能可以用這個方法——有點討厭。」
「什麼方法?」亞瑟問,看著蘇西將兩根手指伸進嘴裡。
「這個!」她從口內扯下一顆牙齒,一個帶血的齒根。
當蘇西將血吐在鐵道上時,亞瑟做了個鬼臉向後退。
「我是偷偷將這顆額外的智齒藏在這後面私運下來的。」她解釋著,邊將那根牙齒放在地上,小心地用雨傘遮著。「這裡面有我們需要的一切。」
亞瑟看著地上的牙齒。
這顆可怕的臼齒怎麼可能會有一切?他想著,但他聰明地想起,這可能是某種聖院的模式,所以他只是不發一語。
正當亞瑟看著,齒根的血色突然緩緩往上擴散,將牙齒的顏色從白變成深紅。然後牙齒開始微微發光,開始轉變,外形輪廓變得模模糊糊,不太清楚,一會兒後,亞瑟發現它變成一個小小的肥木偶,大約有一吋高二吋寬,帶著一張笑臉,紅色的臉頰、明亮的紅漆外套、沿著腹部有黑色線條,好像可以打開。看起來很像一種俄羅斯娃娃,那種裡面藏有另一個的玩偶,是最小的尺寸。
「喔,妳確定這是對的嗎?」亞瑟問。
「打開它。」蘇西輕蔑地說:「自己看。」
亞瑟彎下身旋開木偶,他用拇指和食指粗魯地打開上蓋,差點弄傷自己,然後一個更大的木偶彈了出來。
「快點。」蘇西說:「裡面有很多木偶,一個接一個。你的頭不要靠太近,小心。」
「我來吧,大人。」雅弗提議。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亞瑟說:「還有,別叫我大人!」
「好的,尊敬的閣下。」
「也別這樣叫。」亞瑟邊說邊小心謹慎地打開第二個木偶的上半蓋,略向後傾,好讓大木偶跳出來,免得讓自己受到傷害。
幾秒鐘後,一個接一個的木偶跳了出來,亞瑟這時已經轉到第五個了,也是最後一個,這一個幾乎和他一樣高,但有三倍寬,然後,沒有別的東西再彈出來了。
亞瑟小心看著打開的木偶內部,準備萬一有任何延遲反應或可怕東西藏在裡面,就隨時向後跳,但那個木偶內空無一物,只在底部有個帆布背包,大概跟亞瑟的學校書包一樣大。
「必須將這些木偶藏起來,這樣冥王的爪牙才不會發現。」蘇西解釋著。她將傘插在前導輪的煞車洞上,將那個大木偶推到傘下,然後彎身拿起帆布包。
她彎在木偶內說話,聲音隔著木偶聽不太清楚。「你這一路來可能沒碰到它們。這些嗅採靈真是恐怖的東西。什麼動物都不像,就像個狗鼻子。一個鼻子加上長滿硬毛的腿緩緩爬行,我一開始還以為冥王拿出來的是蟋蟀呢!看得我想吐。」
「我到的時候,有一個爬向我。」雅弗顫抖地說:「一個脫離肉體的鼻子,還有兩個小眼睛和皺縮的小嘴巴,對著我的皮膚用力嗅聞著……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它為什麼要這樣做。」
「它們會吸走魔力或禁止的力量。」蘇西說:「讓你無法像以前一樣。」
她將帆布包拿出來,放在雨傘下打開,展開後的帆布包像個野餐組:兩片美麗的脆片:一大疊白紙:一根有著深紅色封蠟的棍子;四顆用麻繩纏繞的小小繩球;一盒火柴(上面有個人抽菸斗的圖案以及一些文字:危險火柴——五倍火光,極易引燃);兩個玻璃罐,裝滿毛料織成的綠色青蛙指頭布偶。
「兩組升天翅膀和兩組黏固手指。」蘇西說:「翅膀能讓我們飛離礦坑,一路到無涯之界最頂端。用黏固手指,我們就能爬過冥王寶塔的螺旋天花板。我們降落在螺旋天花板後,舉起天花板上的公雞風向儀,然後盡快爬進去,找到聖囑的第二部分,將這個地方的權利重新設定……至少,這是普瑞默斯女爵說的,所以一定會發生些可怕的問題。」
「什麼是升天翅膀?」亞瑟問。「我們為什麼要爬過天花板?什麼是寶——」
「那是什麼聲音?」雅弗問。「抱歉打斷您。」
亞瑟也聽見了,他望著一片黑暗,將風帽抬高一些好遮住眼睛,聽見愈來愈大的嘶嘶聲,好像是來自上方,他只花了一秒鐘就認出那聲音有點像點燃煙火引信的聲音,但比那大聲好幾千倍,聽來應該是在很遠的地方。
「喔喔。」蘇西說。她將塞在木棍裂口的紙一把扯出來,交給亞瑟。「都在上面,我應該要警告你的,所有的部隊,包含從上行車站和沿路的第一車站、第二車站……」
亞瑟打開紙很快地讀著:
危險。所有的工頤、所有的隊伍、所有的沿路車站、所有的工人和所有的員工。破雲豔陽暴將於今日聖院時間的正午時分出現。將影響上行車站及沿路車站的第一及第二站。所有的工人在聽見三十秒的紅色閃光信號後,要立刻停止工作且禁止移動。紅色信號可被清楚聽見。所有的工人必須遮住眼睛,不能抬頭看,直到聽見清楚的哨音為止。萬一破雲豔陽暴引來逆靈,根據作戰命令第二十七絛第四款。會響起警報聲。每間隔九秒會有三秒尖銳的大叫聲。此令。星期二冥王一號小颜。
什麼是三十秒的紅色閃光信號呀?亞瑟心想。應該是點燃引信……三十秒——
「低頭!」亞瑟抓住他的同伴,將他們的頭壓向下方冰冷潮濕的石塊,大喊著。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亞瑟也差點撞到地上,蘇西和雅弗在他兩邊,突然一道強烈的光芒射來,讓他們睜不開眼睛,雖然他們已經看向地面,又用風帽遮住眼了。
奇怪的是,沒有熱氣也沒有衝擊的搖晃,但亞瑟還是一如預料地瑟縮著身子。這道光芒似乎只有一開始很閃亮,然後刺眼的閃光慢慢減緩,不過還是很明亮。
幾秒鐘後,微弱但尖銳的口哨聲響起,響徹整個礦坑,像遠遠的鳥鳴聲,是一種清亮的哨音,亞瑟心想應該就是這個了。閉起左眼,亞瑟冒著風險將右眼偷偷睜開偷看。
看到的景象嚇壞他了,一顆巨大的光球,大小像一百個熱氣球那麼大,吊在約一哩的上空,約有八或九哩那麼寬遠,像一個舒服明亮的小太陽,驅逐了所有的雲霧和大雨,不刺眼的陽光照亮無邊無際的礦坑上半部,這個洞真的好大,遠遠髒污的邊緣大概有二十哩遠,很深,就連在這樣的光芒下也看不到底。
「所以這就是破雲豔陽暴呀!」蘇西嗤之以鼻地說:「我還以為是某種更好的東西呢!像是一場煙火大會,你知道的,砰砰的爆炸聲響得能把你耳朵內的塵垢都震出來。」
「這比我想像中還大……」亞瑟低聲說。他去過大峽谷,他想過礦坑可能像那一般大,但其實大多了,也深多了。「我是說礦坑。」
「這不過是個地上的大爛坑。」蘇西說:「我們最好趁有光芒的時候,快點把翅膀裝起來,要不然可能得等上幾個月。」
「這個破雲豔陽暴是幹什麼的?」亞瑟問,指著那大大的光球,現在已經不那麼亮了,礦坑的陰影也緩緩往上升,微弱的小雨又開始從高處落下。「要幹嘛?」
「我也不太清楚。」蘇西回答。「奈德告訴我那是某種清理虛空的方式,不時會讓雨停一陣子,星期二冥王每隔幾個月就用它照射礦坑的不同地區,用來曬乾礦坑硫酸的液體,我想。但剛好讓我們利用。最好趁有光線的時候飛,因為我們需要到處飛來飛去。」
「呃,我聽見一位工頭說過另一段相似的話,『需要破雲豔陽暴快點來,好檢查軌道。』」
雅弗猶豫地說:「這表示軌道在破雲豔陽暴的間隔或期間進行檢查,當破雲豔陽暴的光芒減弱或太陽下山時,我們就可以呃,檢查……」
亞瑟回頭望著鐵道,他已經沿著維修公路,也就是沿著礦坑螺旋的邊緣緩緩繞著往下走了至少三十哩路,上行車站大約是往回走約三分之一的地方——大約十哩遠——也就是大約半哩的高度上方。他瞇著眼往破雲豔陽暴的方向偷看,現在它的亮度變得和高速公路的路燈差不多亮。顯然它的作用已經快完成了,因此開始逐漸變暗,雲層也慢慢出現遮蔽,但空氣仍然很清新。
雅弗和蘇西也凝視著,第一次大家都沒看見任何東西,然後大家同時開口。
「煙——」
「火車——」
「冥王的火車!」
他們同時看見信號顯示火車到來,雖然還很遠,看不見火車本身。破雲豔陽暴的光線照在火車的金屬體上閃著光芒,如浪花噴濺的高聳火星和黑色的煙柱,高高地往上衝,沿著鐵路開過來的一定是冥王的火車。
一還要好幾個小時才會到這邊。」亞瑟相當懷疑地說:「至少要一個小時吧,對嗎?」
「對,我們最好穿上升天翅膀。」蘇西說。她又補充說,「它有這樣的名字是因為只能往上飛。你要利用身體的傾斜來掌控方向,但還是只能往上。是一種低等的魔法,比正常的翅膀還要差。很容易就能走私進來。」
「那雅弗怎麼辦?」亞瑟問。
「抱歉。」蘇西聳聳肩。「我也沒辦法。」
「或許我能搭您的獨輪車,蘇西小姐,然後趕上我的隊伍。」雅弗建議。「然後,等你們打敗星期二冥王大人後,你們若不嫌麻煩,請花些時間解救我們這些契約工?可能為前任編撰員找些適合的工作?」
「當然願意,只是不知要等到何時。」亞瑟低聲說:「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飛走。你剛才也沒丟下我。」
「我確定你不會棄我於不顧的。」雅弗說,再次彎身致敬。「只是暫時的耽擱、延誤、延期、休息。我深信你一定會成功,而且會成功完成對我的赦免、解救、釋放、贖回、拯救我們的契——」
「你自己說的。」蘇西說:「很高興認識你,雅弗。別擔心,亞瑟比外表看起來聰明多了。我知道他很快就會來看你。星期二比星期一更容易擊敗。」
「真的嗎?」雅弗問。
「唉呀,不要掉以輕心。」蘇西說:「我這樣說只是想讓你振作些罷了。別再問了。現在,亞特,我們要裝上翅膀和黏固手指,我會在你的外套和襯衫上割些洞出來。」
「不要叫我亞特!還有,為什麼要弄破我的衣服?」
「因為翅膀要用封蠟黏在你的肩膀上。」蘇西解釋說,指著紅色的蠟棒。「用蠟把繩子包住,這樣當你想要讓翅膀掉落時,只要拉一下繩子,破壞封蠟就行了。方便得很。快來但亞瑟還是有點猶豫,他覺得他正被迫做一件他無法控制的事。但還有其他選擇嗎?
「火車愈來愈明顯了,快速又輕盈。」雅弗邊說邊望著從冥王火車頭噴出的雲煙。「如果我能利用妳的輪車,或許我可以讓我自己立刻前進、出發、離開、消失。」
「你是對的。」亞瑟說。他做了個深呼吸,讓空氣進入他疲憊的肺部,站直身子,他欠雅弗——及蘇西和所有人一個人情,他一定要竭盡所能做到最好。放棄不是選擇。「我一定會打敗星期二冥王。我會解救你和所有的契約工。無論是在這裡或其他地方,不會有人變成奴隸的。」
「这才像我認識的亞瑟。」蘇西說:「老實說,我本來以為礦坑會吸走你的勇氣呢!」
「多謝啦!」亞瑟低聲說。他向雅弗伸出手。「祝你好運。我會盡一切努力來幫助你。」
這一次,當雅弗握搖著亞瑟的手時,同樣有一些火花射出,但亞瑟覺得一股強大的能量從他的掌心穿透手臂,雅弗好像也接收到相同的力量,手臂也跟著顫抖。然後亞瑟注意到雅弗長高了幾吋,身上原本的破爛襯衫被縫補得好看了些,連他袖口的繩子都變成貝母珍珠的袖鏈釦了。
「我會永遠侍奉您的,亞瑟,當我可以的時候。」雅弗說完放開手。「現在,再見了,大人。蘇西小姐,我能麻煩您解釋、說明、闡述一下獨輪車的使用方式嗎?」
他急匆匆地走到輪邊爬上車內,蘇西告訴他如何利用控制桿來控制速度及傳動箱。傳動箱被鎖住了,只有星期二冥王或他的怪誕部隊才能打開,裡面鎖住的是像鐘錶內部的發條裝置,也是這輛車的動力來源,能讓獨輪車沿著鐵道往上走而不是往下。
雅弗輕輕地推動控制桿往前,車輪便移動了,這個公民經過亞瑟身邊時,向他揮著手,然後再次將控制桿盡可能推到底,車子加速駛離,很快就消失在視線外,看不見了。
雨又開始下了,斗大的雨點滴落,都還沒染上虛空的污染源,雲霧從礦坑的邊緣擴散飄浮,逐漸遮蔽住變弱的破雲豔陽暴。
亞瑟站著不敢動,好讓蘇西用一把短小精銳的小刀在他的斗篷和襯衫上作業著——刀是她從星期一大人的接待大廳拿的。站著不動讓蘇西在他身後割著洞,讓他想到之前在醫院手臂被打針的不愉快回憶。
弄好洞後,蘇西拿起一張紙,很快地對折,撕成兩片翅膀的形狀。她一邊弄,紙就逐漸變得蓬鬆蓬鬆,毛茸茸的。
「躺下。」她對亞瑟指示,他躺下但扭著頭,想看看她到底是怎麼弄的。
蘇西將翅膀放在地上,用碎石壓著。她解開兩股麻繩,裝在翅膀兩邊,然後拿出蠟棒及火柴。
「會有一點點刺痛。」她邊說邊在地上點燃火柴,很快地閃出很大的嗚碰聲,衝起三呎高的火舌。
「躺下。」蘇西說。火燄消失。「再躺低點。就是這樣。」
亞瑟看不見她接下來的動作,但他慼覺得出來,一團熱封蠟黏在他的肩胛骨,然後他感覺到紙翅膀黏在他的背上,線懸在他的脖子旁,蘇西用拇指將蠟壓緊。
「不要亂動!」她警告。「我們要很快做另一邊,否則翅膀會大得不平衡。」
當蘇西把蠟滴在另一邊的肩胛骨時,亞瑟緊抿著唇不敢叫出聲來,這比他想像的還糟,幸好疼痛很快就過去了。
「好啦!」蘇西滿意地宣佈。「只花了十分鐘,我現在要弄我自己的了,然後你可以幫我黏。」
「我不知道該怎麼弄!」亞瑟抗議說。
「很簡單。」蘇西邊回答邊很快地將紙對折,撕出兩片紙翅膀。「先將蠟弄熱,弄一些在我的肩膀上,用蠟包住繩子,接著滴上更多蠟,然後用你的拇指壓緊,我的衣服上已經有平常翅膀穿透的洞了。」
「好。」亞瑟狐疑地回答。他拿著翅膀,用同樣那塊碎石壓住,裝上繩子,然後拿出火柴,除了盒子上的圖案之外,看起來和地球上的火柴幾乎一樣。
「快一點。」蘇西說,她躺在地上,轉過身讓背朝上,透過衣上的破洞搔著背。「這石板好冷。」
亞瑟將火柴放在地上,點燃,火燄立刻向上衝,火舌比蘇西剛點的更長,雖然沒有風,火燄仍然猛烈舞動著,看起來甚至像一張露齒而笑的小小笑臉。
「躺下。」亞瑟說:「再躺低些。」
火舌緩緩消退,笑臉失去微笑,變得憂傷。當火舌只剩一吋高時,亞瑟拿起封蠟棒,很快地將之溶化,滴在蘇西的背上。因為緊張,他沒對準,所以有些蠟滴在她的外套上,流到皮膚上,亞瑟只好滴更多。
「怎麼這麼慢?」蘇西喊著。「這又不是什麼複雜的口令。」
亞瑟皺著眉,滴出更多蠟,然後小心將翅膀和繩子壓上去,溶化更多蠟在上面,用拇指壓緊,他以為會在蠟上留下拇指印,但是並沒有。相反地,蠟閃耀著彩虹般的炫麗色彩,接著出現完美的圓形密封圖案,是他自己戴著月桂冠的的頭型圖案,一行字繞著那個圖案,一開始是奇怪的文字,他讀著:統管所有的亞瑟大王。然後變成正常的字母:下聖院亞瑟大王。
「你在等什麼?」蘇西用惱火的口吻問。「你在等星期二冥王來這邊邀你喝茶嗎?」
「對不起。」亞瑟說。他剛被自己在封蠟上的肖像迷住了。在地上的第二片翅膀已經逐漸變大,更像翅膀而不像紙了,所以他趕快將翅膀黏上蘇西的肩頭。散發純白光芒的潔淨羽毛,和沾染了煤灰的石頭及周圍的黑暗成為強烈的對比。
亞瑟發覺自己的翅膀也拍打起來,沿著他的腳踝掀起氣流,但強度不夠大,還無法讓他飛離地面。
蘇西將一個裝有綠青蛙指頭布偶的玻璃罐交給亞瑟,另一個塞在她的圍裙口袋內,然後她忙碌地將所有東西放回帆布包,將書包掛在頸子前,才不會擋到翅膀。
「瓶內有六個黏固手指。給拇指和另外兩根手指戴上。」她指示著,旋開她的瓶子。「除非你說出口令,否則將黏不上,口令是:日也黏夜也黏、分分秒秒左右都黏。但你一次只能黏一隻手,這樣你的手才能動。但要記得哪一手插過哪一手沒插過。要脫掉時,我會再告訴你解除的口令。」
亞瑟腦海中默念一次口令,確定無誤後,就將六個黏固手指陸續套在他的拇指和另外兩根手指上,真的很像小小的指頭布偶,但因為它們像活生生的老鼠,會蠕動和吱吱叫,因此在他將它們戴上指頭時,這件工作變得更難進行。
他專心在這件艱難的任務上,所以當蘇西突然拿起他之前用來當武器的銅管揮舞時,他整個人被嚇到,蘇西用銅管揮打著某個像棒球的東西。那東西和普通的棒球差不多大小,但黑黑毛毛的,彷彿一團柏油。
蘇西擊中那個東西,銅管的尾端因為撞擊而揚起金屬粉塵,但無論它是什麼,都因為蘇西的一擊撞到礦坑邊,然後筆直下墜。
「虛空的團塊。」蘇西皺著眉說:「試著找到另一個團塊來結合,然後就會變成逆靈。」
她抬眼看著破雲豔陽暴,現在已經變得非常微弱。厚重的雲層幾乎快要將它完全包圍,她和亞瑟就好像身處即將轉暗的黃昏光芒中。「我以為破雲豔陽暴會讓那些東西待在下面久一點。你最好拿些東西當棍棒。銅管比鋼更好,雖然這兩種對抗這種未成型的虛空團塊都沒啥用。最好是用銀或一些特殊材質,像這邊用的彎刀刀片,就是用冰凍月光或燃燒的建築之火製成的,像正午的劍就是。你的翅膀如何?你摸得到繩子嗎?先別拉喔!」
亞瑟扭著脖子看,他的翅膀現在已經膨脹得很大,從肩胛骨長到後膝蓋處,像有魔法似的,毛茸茸又閃閃發亮。一開始拍動得很緩慢,好像在暖身,翅膀振動起的氣流繞著他,帶著微微橘香,十分清新。他也摸得到繩子,從他頸子兩邊垂掛在胸口。
「我摸得到。」他確認。他四處搜尋著,看到另一根銅管,這一根比蘇西選中的更厚也更長。他剛想握住那根銅管,便發現自己的腳微微離地,往上升高了好幾碼。
「預備。」蘇西警告。二分鐘之內就會正確地拍打起飛。」
亞瑟彎下身半蹲著,半傾著身要拉那根銅管。他的手才剛碰到它,翅膀就猛烈拍打著,讓他直飛到鐵路上空十呎遠。
蘇西還站在地上,她的翅膀還在暖身。
「你要傾斜身體來控制方向!」她喊著。「往礦坑的中心點飛。不要跟著鐵路或火車走。
如果你比我先到天花板,你要翻個觔斗以免撞到。那會讓翅膀困惑一下,速度會變慢。用你的黏固手指讓自己黏在天花板上。很簡單的。」
亞瑟的翅膀拍打得更猛烈,加速往上升。他往下望,看見一個巨大微弱的人形,背上有著像蜻蜓般的長翅膀,正當亞瑟望著它的時候,它爬過礦坑的洞口邊緣,偷偷往蘇西的方向飛去。
蘇西正望著亞瑟,顯然沒聽到也沒看到這個逆靈。
「蘇西!」亞瑟尖叫著。「小心!一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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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逆靈衝向蘇西背後時,破雲豔陽暴突然整個消失,使礦坑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亞瑟搖晃的手上拿著的風暴照明燈微弱的光暈。
蘇西沒有燈——她唯一的獨輪車也給了雅弗。亞瑟睜大雙眼,絕望地想在黑暗中看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沒有用,除了他拍動翅膀的聲音及引發的氣流振動之外,什麼也聽不見。
「蘇西!」
沒人回答。亞瑟的翅膀拍得更兇,讓他飛得愈來愈高,愈來愈遠。
「蘇西!」他再次大聲叫喊著。
唯一的反應來自上方,那是突然下起的一陣區域大雨。但亞瑟快速振動的翅膀驅逐或吹散了雨滴,因此籠罩他的仍是溫暖乾燥的空氣。
「蘇西!」
她一定逃得掉。
亞瑟試著回想在破雲豔陽暴消失前的最後一秒,他所看見的影像。
蘇西的翅膀已經完全張開,已經在拍動了,是嗎?她應該會在逆靈攻擊她之前立刻起飛的。
是嗎?
亞瑟記得蘇西告訴過他關於逆靈的一些事,那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他還清楚記得她所說的內容。
「被逆靈咬到或抓到的傷口潰爛後,會將你分解成虛空。這就是大家都害怕的原因。」
那完全是昨天的事,亞瑟知道。他們兩人在星期一那天都活下來了,但星期二這天更糟,根本還沒開始,但現在——
某個東西撞到亞瑟的燈,他本能地用銅管擊打對方。那東西在陰雨的黑暗中攻擊他,這時他才發現,那是虛空的飛翔團塊。
一個團塊,尋找另一個團塊結合後會變成逆靈……
亞瑟緊張地四處張望,盡可能伸長頸子,好能看見所有地方。
萬一这逼個虛空的團塊從後方打中我的頭該怎麼辦?萬一打到我的翅膀呢?
另一個團塊猛衝,擦過亞瑟的腳邊。他用腳踢它,木屐前端像被切紙機裁斷似的不見,他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他差點以為他的腳趾頭被切斷了,直到他又感到趾頭的蠕動才放下心來。
亞瑟第一次嚐試改變方向。根據蘇西的指示,翅膀只會往上飛,但他發現他能輕易改變他上升的角度。為了避免的團塊攻擊——它們可能會,但他不確定——亞瑟傾身向右,然後向左,又向後向前,結果整個人變得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他只好試著不動,伸直身體等待旋轉停止。
不管他怎麼做,身邊總有許多團塊飛來飛去,但沒有團塊會從後面攻擊,因為就算有,也都被他的翅膀振起的風吹走。亞瑟每隔幾秒就用他逐漸變短的銅管將團塊們打得老遠,每一次他打到團塊,銅管就短幾吋,所以他要小心在銅管用完之前打完這些逆靈。
接著一個團塊打中亞瑟的燈,燒穿一個洞,玻璃燈罩內的火舌整個熄滅。亞瑟呻吟著,但黑暗只持續了幾秒鐘,突然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芒緩緩亮起,圍繞著他,虛空的團塊一靠近,就被光暈燒散了。
光芒原來是來自亞瑟的翅膀,這讓他安心了幾秒鐘,隨後他發現自己有點像礦坑內高掛在聖誕樹上的天使,邀請著逆靈、工頭和其他人來接近他。
可是他現在什麼都不能做,也沒時間多想,因為愈來愈多的團塊繞著他飛,大多是從礦坑底部升起來,所以他屈起膝蓋,將腳舉高,傾身向前,這真的很難,每一次他傾身向前的角度太過,或者他的膝蓋一腳放得比另一腳低時,他就會失去平衡,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擊走至少一打或更多的虛空團塊後,亞瑟注意到它們的數量愈來愈少,但攻擊愈來愈強烈,它們結合了……變成逆靈。
這讓他更擔心,特別是當不再有團塊在黑暗中衝來衝去後,這表示他升高到它們觸不到的高度了嗎?還是它們變成其他的東西?離他很近,飛在他的上面?
有東西觸到他的腳,亞瑟瑟縮身子大喊著,才發現是那盞黯然的風暴燈拂過他的膝蓋。他鬆開手讓燈掉下去,玻璃亮出最後一次反光,然後消失在黑暗中。
一秒鐘後,他聽見破碎的玻璃聲和憤怒的大喊,就算在雨中和亞瑟的翅膀拍動聲中仍可清楚聽見。
「噢唷!」
「蘇西!」亞瑟再次大叫,在他叫出來並覺得安心的同時,突然一個齷齪的念頭興起,這會不會是另一種逆靈,假裝成人類?會不會是它們將人分解或吃掉後假裝成那個人的形狀?他依稀記得有人說過,還是他在地圖集上讀過……
「蘇西?」他再次喊著,邊往下看。「是妳嗎?」
「當然是我!」對方回嘴說。亞瑟仍然看不見她,但她的聲音離他很近。「你這白痴,差點打到我的眼睛!這個洞內的垃圾已經夠多了,你不應該再往下丟。」
這聽起來有點像蘇西的口氣,亞瑟心想。但萬一逆靈吸收了她的心和記憶呢?包括她會用的所有字彙和一切?
他真希望他能看見她,但同時又擔心他會看見一個殘毀的人形,猛裂地拍打著昆蟲般的翅膀,試著趕上他。
「發生什麼事了?」亞瑟問。他往下一瞥,但還是什麼都看不見。「逆靈——」
「沒打到我。」蘇西大喊。「真險,就差那麼一點。它咬掉我的右腳木屐。我踢中它的牙齒,我想應該算是扯平了。」
亞瑟鬆了一口氣,果真是蘇西。真是死裡逃生。
但如果是蘇西,她的翅膀應該會像我的一樣發光啊?
「最好把你翅膀的光弄暗些!」蘇西大喊,好像馬上就知道亞瑟心裡在想什麼。「光會讓虛空產生更多團塊。一旦它們的數量大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逆靈。」
「我怎麼知道妳是不是真的蘇西?」亞瑟也大喊回去,聲音中透著微微的痛楚。
「你在說什麼鬼話?」那被激怒的聲音說:「不然我會是誰?把光弄暗!」
「別聽她的!」另一個聲音喊著,聽起來也像蘇西,但更嘶啞。「讓光亮著,那是唯一能保護你不受逆靈攻擊的方法。」
「該死!」第一個蘇西說:「這東西抓住我的木屐假扮成我。可能是在木屐上找到我的腳趾甲或皮膚。」
「別聽她的!亞瑟。」第二個蘇西說:「我才是真的蘇西。亮著光,我會趕上你的。」
亞瑟往下望,但只看到一片黑暗,如果他能看到說話的人,他就能確定,就能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蘇西,但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亞瑟,叫你把那白痴翅膀的光弄暗,要小心!逆靈會飛到你的上方,然後俯衝下來攻擊你的臉。它們看不見,但聞得到光的力量。」
亞瑟瞇著眼看,那聲音來自左邊,伴隨著微弱的火花,像有雲的晚上遠遠的星光。
「一派謊言!光芒能保護你!」第二個蘇西大吼,聲音來自他的右邊,也近得多。
「翅膀,請將光芒變弱。」亞瑟輕柔地說,邊舉起殘存的銅管,握在手上像劍一樣橫在面前。
他才剛把姿勢擺好,這個可怕的東西就朝他面前的銅管衝過來,撞得亞瑟向後翻了個觔斗,他的翅膀猛烈拍打著企圖歸位。亞瑟原本緊握住的銅管,像魚叉一樣刺穿逆靈的胸口,那怪物擦過他身邊,尖叫著往礦坑的深淵墜落。
雖然半翻著觔斗,亞瑟還是瞄見那個可怕的東西,大約和蘇西一樣大小的身影,但全身滿是像鱷魚一樣的鱗片。十五呎長,像蜻蜓一樣的翅膀,其中一片拍打得飛快,因此看不清楚,另一片翅膀因為被亞瑟的銅管穿透胸口,因而失去動力,軟綿綿地垮下來了。
「你是怎麼認出……」
亞瑟心想,這微弱的火花光芒應該是蘇西的手指甲變的。
亞瑟的翅膀拍打著,讓他不再翻觔斗回復正位。當他重新穩定自己後,又恢復成原來的速度,並沒有變得更亮。光芒的亮度一直維持著像同時點燃幾支生日蛋糕的蠟燭一樣,因此亞瑟幾乎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真是好險!」蘇西說。
「真是。」亞瑟說:「我知道那不是妳,蘇西,但妳不能讓妳的翅膀亮一點,好讓我更確定嗎?我可不想因為失誤,用我的力量錯將妳燒成煤屑。」
他把第二句說得更大聲,以防萬一那是另一個逆靈,可以嚇唬它。
「喔,好吧!」蘇西說,然後她用比較大的聲音說,「逆靈走避否則焚屍。」
從亞瑟腳下約二十呎處爆出一陣閃光,接著他就看到蘇西正抬頭看著他。她眨著眼,手高舉過頭,將手掌心合在一起,讓自己變成像箭一樣的形狀。她的翅膀對應她的姿勢,也拍得更快了。她將身體傾向左側,很快地飛得比亞瑟更高,飛到他上面幾呎處。
「焚屍是什麼?」亞瑟問。
「不知。」蘇西聳聳肩說:「聽起來像是很可怕的字眼,是不是?在下聖院的後院有一個叫廢棄園的地方,他們會將無用失效的紙張公文拿到那邊進行焚化。但這嚇不到我的,就算在這邊也是。你的焚化爐在哪呢?」
「真希望我現在在家。」亞瑟說。
「我也是。」蘇西簡單回答。「真希望我有一個,不管在哪裡。小心逆靈。下面太多團塊了。它們好像被翅膀吸引似的。我好奇為什麼沒有人在這邊使用?」
「什麼?」亞瑟問。「妳知道這邊沒有人使用翅膀?」
「當然。」蘇西說:「我只是認為他們都是一群笨蛋。你聽,火車來了!」
她手指著,亞瑟瞇眼望進黑暗內,起初他以為自己看見的微弱光芒是火花,但他旋即飛進厚重的雲層內,雖然翅膀持續拍動,但整個人還是變得很潮濕。
「雲只會維持一小時,然後就會變成煙霧。」蘇西高興地說:「比普瑞默斯女爵的雪茄還濃。這老傢伙連一口都不讓我吸,一點也不肯。」
「抽煙會害死妳,會傷害妳的喉嚨或肺部,還可能讓妳得到口腔癌或心臟病。」亞瑟以身為氣喘患者及醫生小孩的專業口吻說:「更別提多年後,會有壞口氣、黃牙齒、黃手指,肺都是痰,妳咳嗽時會有一團團像毛團的東西,就是濃痰,比毛團更糟。」
「嗯,你說的那些黃牙齒、黃手指可能是對的,但在聖院抽菸不會害你死的。」蘇西說:
「除非你弄壞普瑞默斯女爵的雪茄。」
「嗯,在我的世界抽菸可是會害死人。」亞瑟說:「我很想立刻回家。我應該是在……如果沒有這些翌日之王和聖囑這些事的話,我現在應該在家的。」
「可能會更糟。」蘇西說。
「為什么?」
「聖囑可能會卡在你的體內。它以前在我的喉嚨內跳動時,讓我覺得我好像半路卡住一個布丁,真可怕。」
「我們要找出另外幾片,如果我們找得到。」
「也許過程會比之前好一些。會更好的。我們一定找得到。一定會在星期二冥王的寶塔內,不是嗎?」
「為什麼?」亞瑟陰鬱地說。
「很明顯呀,不是嗎?大家都知道,星期二冥王將所有他能從第二世界取得的最好最有價值的東西都藏在他的寶塔內,所以聖囑的碎片可能也在那邊。」
「不可能這麼簡單。」亞瑟說。
「嗯,我們必須先進到裡面。」蘇西說:「穿過風向計等等。雖然有黏固手指,可能多少還是會有些麻煩。然後我們就能打敗敵人完成一切吧,我想。」
「對。」亞瑟沉重地說。
「還會有陷阱。」
「很好。」
「另一個可能是,星期二冥王可能早就在那邊等著我們,雖然他的火車一路往礦坑底走,但他可能根本不在車上。」
「很好。」
「可能。也許只有他的怪誕部隊在火車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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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某個東西重重地從上空墜下,亞瑟拼命往右傾,那東西擦過他身邊。再一次,他根本來不及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只知道它有尖銳的牙齒、爪子和猛烈拍動想往上飛,卻徒勞無功的小翅膀。
「那是什麼?」
「不知道。」蘇西說:「誰知道那些團塊結合在一起時會變成什麼?下面有壞消息。」
「什麼?」
「剛掉下去的逆靈可能活下來了。應該很靠近。小心!」
亞瑟腿往前踢,整個人向後倒,頭上腳下地翻個觔斗,一個像是大蟒蛇又像黃鼠狼般的東西嘶嘶叫著擦過他,它的嘴差點咬中亞瑟的手。
它跌下去時也和蘇西錯身而過,但蘇西揮舞手上的銅管猛擊著,亞瑟驚訝地聽見金屬敲擊金屬所發出的清脆叮噹聲,一截銅管就不見了。
「唉唷!」蘇西大喊。「震到我的手了!」
「那是……逆靈嗎?」亞瑟邊讓自己的飛翔恢復平衡,邊瞇著眼四望,準備傾身或翻滾或做動作,來避開萬一再度出現的那些上下飛來飛去的東西。
「誰知道?」蘇西說:「不管是不是金屬變的,許多成型的逆靈都有形體。它弄彎了我的管子。」
「我們還要飛多久才會到天頂?」亞瑟問。
蘇西皺皺眉。
「很難說。我們甚至還沒到煙霧的上層天空呢!可能還要一或二個小時。」蘇西話還沒說完,他們兩人就衝破雲層,進入了煙霧層。之前亞瑟呼吸的都是清新的空氣,現在聞到的卻是恶心的臭味,混合了某種辛辣酸臭的窒息煙霧,就像電子產品燃燒的臭味。
幸運的是,中尉守門員教他的口令還有效。蘇西已經在聖院待得夠久,幾乎跟公民一樣,所以不受影響,但她還是皺起鼻子。
下一個小時過得很慢,四周都有團塊飛來飛去,其中一度有個逆靈落下時又跟亞瑟擦身而過,朦朧的一瞥讓亞瑟又想起之前齜牙咧嘴長滿鱗片的逆靈。
亞瑟的翅膀持續穩定拍打著,緩緩爬升穿越濃密嗆鼻的黑暗煙霧,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礦坑的邊緣或無涯之界天頂的哪裡。
一會兒後,蘇西從她的圍裙口袋內拿出一個有錶鍊的掛錶,打開錶蓋看著。
「我想我們應該快接近了。」她邊說邊練習用一手關上錶蓋。「試著讓背部仰躺下來,就可以減緩翅膀的速度,我們也就不會直接衝向天頂了。一旦我們撞到天頂,馬上念誦口令,喚醒黏固手指將自己黏在天頂上,接著拉動繩子,鬆開翅膀,我們就能一手接著一手爬,進到星期二冥王的寶塔了。」
「要往哪一個方向?」亞瑟邊問邊往後踢,好讓自己的背部仰躺下來。不幸的是,這讓他又翻了個觔斗,使他失去方向,完全無法減緩翅膀的速度。
「嗯嗯!」蘇西無法專心回應,因為她也正試著讓背仰躺。她曲起腳往上,用腳貼著臉,動作像個體操選手,亞瑟依樣學著,但根本比不上她。他只能勉強將膝蓋往上提,抵住胸口,這樣較不費力,然後往後倒著。
這麼做之後,亞瑟的翅膀開始變慢,好像想要找出最佳的上升方法。
「我們要怎樣才能爬過天頂?」亞瑟再問。「我是說,任何一個方向都有幾哩遠不是嗎?沒有翅膀的亮光後,在黑暗和煙霧中根本找不到任何路標。」
「我們會找出方法的。」蘇西說。
「而且我們就靠三個小手指布偶黏著懸掛在天頂……萬一掉下去,底下可能有一千哩或更深耶?」
「別擔心,亞瑟。」蘇西說:「黏固手指不會掉落的,除非你下令。」
亞瑟湧起一股怒氣想回嘴,但還沒開口,就突然看到天頂了。他吞口氣,發瘋似地高舉著手腳,做好撞上去的準備。
他本來預期會撞到某種穩固的石頭,但結果撞到的是厚厚的煤灰層。他整個人撞鑽進去後至少有一呎深,四周都是崩落的煤灰,連翅膀的振動都來不及掃落。為了維持繼續上升,翅膀拍動得更猛烈了。
亞瑟在天頂上胡亂抓來找去,最後終於在厚重的煤灰層下找到堅硬的石頭。他的手腳抓住穩固的石頭,翅膀還是繼續激烈拍打著,努力讓他突破障礙更往上鑽。
蘇西在他附近不遠處,崩潰的煤灰像瀑布般落在她的身上,因為她和亞瑟的衝擊力道,幾百甚至幾千年累積的煤灰都鬆開了。煤灰像雪崩似的崩塌下來,亞瑟看到煤灰像雨一樣不斷落下,還能聽見遠處的崩坍聲,那聲音就像從置冰盒內將冰塊倒出來一樣。
「噢!」蘇西大喊著,她差點從天頂滑墜下來。還好她的翅膀推了她一把,害她的臉撞上天頂。她的膝蓋和手肘重重地撞到天頂的石塊,翅膀在身後猛烈振動著。
「黏固手指口令!」蘇西大喊。「在你解開翅膀前,確定你的手指完全黏在天頂上了。還要記住,你的黏固手指每分鐘都在改變。」
亞瑟吐出一口他剛剛不小心吃進的煤灰,用肩膀擦著嘴,要在滿是煤灰的地方念出口令真的很難,結果有更多的煤灰落到他的臉上。到處都是,巨浪似的煤灰黏得亞瑟全身都是,只有翅膀因為振動沒沾染到。
「這樣是行不通的!」亞瑟大喊著。他原本願意嚐試任何一切方法,只要能逃離礦坑,但是像這樣只有一隻手的三根手指黏著天頂,整個人懸在半空中,努力搖盪另一隻手,要想法子也黏上天頂,他是沒辦法維持多久的,要不就是對不準,要不就是過不久筋疲力盡後,會連手都舉不起來,更糟的是……
「我們的手會從手指布偶內鬆脫的!」他大喊。
「不,不會的。」蘇西嘲弄地說,但接著又皺著眉說,「事實上,你可能會,普瑞默斯女爵沒想到這點。」
亞瑟呻吟著,他用盡所有殘存的力氣阻止翅膀像撲火的飛蛾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往天頂深處繼續推撞。翅膀的每一次拍打,就讓他更深鑽入天頂,撞塌更多煤灰。他的膝蓋和手腳不斷撞擊著天頂,運氣差一點時,連臉和胸口都會撞到。
從煤灰中滑落下去……
「翅膀這樣猛拍,壓著我們不斷撞擊天頂,我們不如試試在屋……天頂上爬爬看?」亞瑟喊叫著。「煤灰弄得到處黏滑滑的,我們就能手腳並用地爬。」
他首先示範。他算好時間,當翅膀一揚起,準備推擠他時,就鬆開手腳往下滑,當翅膀拍動時,就抓住天頂的石板。他試著這樣爬了大約四呎,蘇西則乾脆一路滑著,不像他會不時依翅膀的拍動停頓。亞瑟原本僅是沾染了一些黑煤灰,但這樣爬的結果是讓身上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煤灰。現在只有他的牙齒、眼白和他的翅膀不是黑色的。
「這樣有用!」他高興地說。
「太慢了。」蘇西懷疑地說:「我想我要把翅膀解開,用手一步步爬算了。」
「不會的!」亞瑟說。他擔心蘇西沒辦法很快地順利換手,萬一一個不專心,懸在空中的她可能會就此尖叫著跌進無底深淵……
「不。」亞瑟再次說:「試著用翅膀移動,像我這樣做。」
蘇西咕噥著,但還是利用翅膀拍動時滑過天頂,剛好在翅膀下一次拍動前抓住石頭穩住自己。
「我想應該可行。」她說:「但等我們到了以後,我們的手肘和膝蓋都會因為碰撞滿是烏青。」
「我想那很快就能治好了。」亞瑟說,隨即想到盪遊鞭吸靈在他的世界時對他造成的傷口。一絲恐懼從心底升起,他害怕他會被轉化成公民。然後一個翅膀的拍打,讓他整個鼻子栽進天頂的煤灰層,這讓他重新專心回到現在的任務上。「你的瘀青不會維持太久吧,是嗎?」
「不會,但還是會痛。」蘇西說:「讓我們趕快做完該做的事吧!」
「但要往哪個方向?」亞瑟問。「寶塔在哪邊?」
「在無涯之界的西北角。」蘇西說:「那……喔!該死的翅膀……我只知道這點。」
「哪邊才是北——唉唷,這真的很痛——西北邊?」亞瑟問。在一片黑暗中,到處都是煙霧和陷落的煤灰,完全看不見任何地標。
「相反——噢——南——噢嗚——東。」
亞瑟一開始沒有回應,等著翅膀下一次拍打好固定自己。
「妳完全不知道,是嗎?」
「我有一點——」
不管蘇西本來想說什麼都來不及,她拍動的翅膀害她的臉撞上滿是煤灰的天頂。她立刻往後推,吐了一口煤灰,咒罵著,等待翅膀的下一次拍打,然後把話說完。「有個主意,問問地圖集吧!
「喔,嗯,是喔,說得……嗯……簡單,我需要兩隻手才能打開——」
亞瑟膝頭一滑,整個人猛地扭歪了,差點呼吸不過來。
「應該不用打開!」蘇西大喊。「只要把一隻手放在上面,然後問——」
亞瑟小心地點頭,嘴巴內嗆到太多煤灰說不出話來。他很確定中尉守門員教他的口令是唯一能讓他不會被嗆死的方法。
緩緩地,他將手肘栘向胸口,這樣他才能同時抓住天頂,又能跟隨翅膀的振動節奏爬走,這樣他的食指就能碰到地圖集。因為食指沒戴黏固手指。
「地圖——」亞瑟張開口說話,但他又滑了一下,手肘往外一鬆,右邊臉頰撞上天頂。他邊掙扎著讓自己穩下來,邊想著,這會兒眼睛一定撞出瘀青了。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在嗆到煤灰的情況下說話的。再一次他小心等到翅膀往下拍,讓手肘穩穩靠著天頂時才說話。
「地圖集!別打開!指示我西北方。」
亞瑟感到地圖集在他手下顫抖了一下,他一分神,臉龐再次撞進煤灰天頂。這一次,當他在翅膀的拍動律動問進行鬆開和抓緊的動作時,他知道自己的鼻子應該是撞斷了,汨汨流著血,雙眼之間感到一陣疼痛。
「有用嗎?」蘇西大聲問。
亞瑟沒有回答。他用前額抵著,好讓自己能維持在天頂的平衡,繃緊全身的肌肉,要準備翅膀下一波的拍動,但整個人仍能感到鼻樑斷裂的痛苦。但也可能只是挫傷,因為抽動開始消退,下一秒鐘,血流就停止了——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太多煤灰塞住了,所以血流不出來。
「有用嗎?」蘇西再次大聲問。
亞瑟穩住自己,然後望著他的口袋。
「沒用。」他說。
然後,過了一會兒,「喔,有用,我想有效了!」
他的口袋內出現一個小小的指南針,攀在他的襯衫上,有四個金色箭頭顯示四個方位,指針緩緩旋轉著,亞瑟往下瞪著它看還一邊咕噥著,然後趁著翅膀拍打的節奏,往指針的方向滑動。
「西北在那邊!快點!」
蘇西跟著他,兩人順著翅膀拍動的節奏律動。當翅膀揚起就鬆手,翅膀一拍就抓穩。這樣雖然他一次只能滑行四到五呎,但能成功讓他們在天頂移動,亞瑟覺得簡單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終於更樂觀了。他可能一直被擠壓得撞上無涯之界的天頂,但至少他成功移動了。
接著他應該就能逃出礦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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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他們在天頂爬了好幾個小時,突然間,亞瑟就滑出煙霧層了。一陣強風襲來,吹亂翅膀的羽毛,也打亂他原本的滑行節奏。
當然,這陣強風也吹走了鬆散煤灰層撒落在亞瑟身上的煤灰。雖然仍有許多煤灰沾染在他的皮膚和衣服上,但他突然覺得整個人變得輕盈又乾淨。
不過最讓亞瑟慼到驚訝的,並不是突然消失的煙層及清涼的微風,而是他看到面前的天頂竟然像足球場一樣大,而這還只是天頂的一小部分。同時天頂內部好像裝設了隱藏式的燈光,散發出一道金色光芒,像傍晚的黃昏日光,讓他看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嚇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那道光以九十度的角度射向星期二冥王的寶塔。那是一個簡潔的圓形石塔,沒有窗戶,大約有五十層樓高,直徑可能有兩干呎。傾斜的屋頂,坡度極為險峻,在屋頂上方,立著蘇西說過的公雞造型風向計。
但蘇西沒提到的是,這座寶塔和周圍的綠色草坪,完全被一個閃閃發光的玻璃金字塔包圍著。金字塔的尖頂就在公雞風向計上方,和發光的天頂距離約五十呎。
「這是新的。」蘇西說:「我猜冥王這老傢伙不喜歡他的寶塔和無涯之界其他地方一樣,也被煤灰弄髒。普瑞默斯女爵絕對不知道這個。」
「說不定她知道的更多。」亞瑟疲憊地說。一路在天頂滑行,不斷被翅膀甩拍的力道撞到天頂,弄得滿身烏青,現在的他實在不希望再遇上任何挫敗。他現在只想解開翅膀,像正常人一樣好好站著,站在地面上。當然更希望能好好洗把臉,把手腳弄乾淨。雖然他知道,想泡個熱水澡或淋浴,在這兒是不可能的。
「那道光束照射的區域,看起來不像會發出任何熱氣。」他又說:「所以我想我們應該能再靠近些。但還有好長一段路,還有,我們要怎麼穿透玻璃?」
蘇西望著寶塔和金字塔。她在天頂滑行的成果比亞瑟好,她利用翅膀的拍打在天頂前進,讓衝擊力減小,而不是試著不要撞擊到天頂。
「我猜,我們要盡可能靠近些……反正這些翅膀很快就會變回紙片……我們解開翅膀,跳上金字塔表面,用黏固手指黏住,然後一步步往下爬,找其他入口進去。」
「但就算很靠近,金字塔離天頂還是有四十或五十呎的距離呀!」
「我們能做到的。你之前在中庭也做過一次大跳躍,還記得嗎?」
「我那時有……呃……鑰匙在身上呀!」
蘇西想了一下,皺起額頭,煤灰被擠落後浮現白色的皺紋。
「那如果你只解開一邊的翅膀,然後往下跳呢?」她建議。「你會像螺旋般旋轉,但單片翅膀還是能讓你往上,所以應該不會太糟。」
亞瑟望著天頂下面的金字塔。
跳下六十呎,像螺旋般旋轉,可能會重重地撞上金字塔,然後再用黏固手指一步步往下爬?還是不用黏固手指,用雙手往下爬?
「我真不該進行跨國界之旅的。」他喃喃低語。
「什麼?」
「沒事。」亞瑟說。他想不出其他的方法,在天頂上這樣邊飛邊滑也讓他筋疲力竭,特別是他又無法好好控制翅膀。如果此刻他在聖院,他就能做許多事。但在這邊,一切都是那麼不可能又如此危險。希望這一跳就能解決一切。
「我們先盡量靠近一點。」他跟蘇西說:「然後……然後,我們應該就可以跳。」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天頂的煤灰層,因此要在天頂上滑走變得更加困難,亞瑟身上也撞出更多的瘀青。在跨越光束時他顯得有點猶豫,但並沒有發生任何問題。光芒相當柔和,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熱氣。他讓眼睛半閉著,好遮掩光芒的亮度,同時,光芒也讓天頂上的煤灰變得更少了。
他們現在已經從圓型天頂又滑走到離金字塔頂不到二十呎的地方,從這邊的天頂垂直到下方的金字塔頂差不多是五十呎。因為他們在天頂滑走時,被翅膀推擠著面朝天頂,因此亞瑟只能偷偷利用機會往下瞄。看來已經夠近了。當只剩一邊翅膀可以撐著他像螺旋一樣往上飛時,一定要靠得很近才能跳。
「準備好了嗎?」蘇西問。「還記得黏固手指的口令嗎?」
「呀,我記得。」亞瑟說:「再給我一秒鐘。」
往下跳的距離真是好長一大段,要是在他的世界,他這樣跳下去必死無疑。萬一玻璃破了怎麼辦?
「萬一玻璃破了怎麼辦?」
「玻璃不會破的。」那不是蘇西的聲音。當亞瑟猛地轉頭要看看到底是誰在說話時,差點扭傷脖子。而這一轉動害得他像之前一樣,再度被翅膀的推力弄得滿臉煤灰。
蘇西大聲喊叫著,但亞瑟沒聽見。他還被剛剛的聲音震撼著,因此忙著爬過去,好看看是誰在說話。
他終於看到了,那是一顆沾滿煤灰的黑色毛球,大概像他的頭一般大,匍匐在閃亮的天頂上。因為風太強,看起來就像一大團煤灰聚在一起。但是這團東西卻有兩個深陷的銀色雙眼,眼睛的大小就像蛋糕上用來裝飾的小銀球。當亞瑟迎上它的注視時,它的兩個眼睛溜來轉去的。
那團東西也有嘴巴,就在銀色的雙眼下方,也同樣閃著銀色,可能是牙齒或它的喉嚨。
「一個逆靈!」蘇西大喊。她試著從她的皮帶內抽出銅管,但又要維持翅膀的平衡,結果撞上天頂,弄得一身灰,最後只好放棄。
「我不是逆靈!」那團東西抗議說:「我可以幫助你們!」
「我也會幫助你。」蘇西喃喃說。她用手肘撐著自己,掙扎著要從圍裙下拿出什麼東西似的,可能是她的刀子。
亞瑟不知道蘇西準備做什麼,但他對這個煤灰毛團挺好奇的。「蘇西,等等!」
亞瑟等著翅膀的拍打節奏,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如果你不是逆靈,那你是什麼?」
那團煤灰球急匆匆地說,好像急著要亞瑟相信它的故事。它邊說,邊緩緩地張開身子,它不再是球狀,而是一個外形像蛞蝓的鼻涕蟲。一隻很大的鼻涕蟲。
「大約九千年前,我是星期二冥王的眉毛,但因為一場虛空的爆炸傷到他的前額,我就掉落到黑暗的礦坑深淵下。我迷失了好幾百年,緊臨著虛空生活。緩緩地,虛空的放射物轉化了我,我變成一個會思考,有生命的生物。但既不是造物主創造的公民,也不是虛空內產生的逆靈。真正的逆靈鄙視我,公民遠離我。兩者都無時無刻試圖消滅我。」
蘇西和亞瑟望著彼此,然後看回那團東西,它真的變大了,變成一條眉毛,一個長長多毛的弦月形,但沾滿了煤灰。亞瑟和蘇西的凝視使得它向後退了退,它以波浪的方式蠕動著後退,發出微微的波波聲。
「我還是能理解冥王。」那東西說:「我能知道他的想法和秘密。」
「这看起來真像一條巨大的眉毛。」蘇西猶豫地說著。「而且虛空也真的會變出一些奇怪的東西。」
「你在這上面幹嘛?」亞瑟問。他希望他能詢問一下地圖集,關於這……眉毛……的事,但以他現在的位置實在很難做到。
「我想進到寶塔內。」那東西說:「我需要靠近寶物。我想要厭覺黃金的重量,反映在名畫的光芒中,擁抱雕像。一旦我進去,我就永遠不會離開。我只要這樣就好——进去塔内。」
「如果連你自己都進不去,你要如何幫助我們?」亞瑟問。
「我自己不能進去。」眉毛蟲說:「但我能幫助你,然後你能幫助我。例如,我有塊鑽石能切割玻璃。」
「那,給我們看看。」蘇西說。
眉毛蟲以波浪狀前後蠕動著,發出討厭的波波聲,然後將亞瑟認為是嘴巴的那個部分咧得大大的。亞瑟看見一片黑色黏濕的舌頭緩緩伸出,舌頭尾端上盤繞著一塊像亞瑟拇指甲般大小的鑽石,在天頂燈光的照射下反映著光芒。
「你從哪弄來的?」蘇西問。
「我做的。」眉毛蟲說,然後將舌頭伸回去,繼續說:「我用虛空做的。我告訴妳,我知道的知識幾乎等於冥王所知道的。我也有一些他的天賦。但我的舌頭不夠強壯,沒辦法握住鑽石切割玻璃。我需要手。」
「你的大名是?」亞瑟問。但他發現眉毛蟲並沒有回答,於是他補了句,「你怎麼稱呼你自己?」
「我想你應該可以叫我……速特」那東西說:「嗯……速特。我呼吸煤灰、住在煤灰內、靠煤灰維生,所以應該是個適合的名字。」
「吃?」蘇西問。「你幹嘛吃煤灰?」
「無聊。」速特說:「工頭一發現我太靠近,就會對我發射蒸氣槍。逆靈也會吃我。我又不能進入寶塔內。除了靠在天頂沉思冥想和吃煤灰之外,我還能幹嘛?」
「如果我們幫你進去寶塔內。」亞瑟說,「你能發誓你一定會幫助我們對抗冥王嗎?」
「是的!」速特大喊,還特別興奮地在天頂上跳來跳去。亞瑟真希望沒看見它的腹部,因為它的腹部有許多可怕的線條,排列著像章魚觸腳般的吸盤,這正是它移動時發出波波聲的原因。
「這故事可能是真的,但我想它可能已經變成逆靈了。」蘇西邊靠近亞瑟邊低聲說:「一個聰明又危險的東西,但我們需要鑽石。」
「我實在不想繼續倒掛在這愚蠢的天頂,不斷被推擠進煤灰層弄得一身髒。」亞瑟也低聲說:「我們就先接受它的幫助吧!」
蘇西不情願地點點頭。
「我們接受你的提議。」亞瑟對速特說。
「好!好!」速特嘟嘟囔囔地叨唸著。「很高興能和你們合作。無論你是誰。」
「我是亞瑟。」亞瑟很快地說,免得蘇西又介紹他是星期一大人或下聖院主人之類的。「這是蘇西。」
「你們是想從寶塔偷走一些東西嗎?」速特問。它的聲音顯出過份興奮的焦躁,他顯然認為亞瑟和蘇西是小偷。
「我們是來拿回被偷走的東西!」蘇西忿忿不平地說:「應該要在一萬年前就還給合法繼承人的東西——」
「蘇西!」亞瑟打斷她,他不想讓速特知道太多,萬一這東西和冥王真有某種奇怪的聯結,冥王也可能會連結它。
「回收。」蘇西低聲說:「亞瑟只是希望贏回原本屬於他的——」
「蘇西,妳準備好進行黏固手指的口令了嗎?」
「喔,黏固手指嗎?」速特問,用它銀色的眼睛瞄著亞瑟的手。「很好的工具。不是星期二冥王做的,但卻是他最好的工具之一。」
「日也黏夜也黏、分分秒秒左右都黏。」蘇西用她的手肘和前額撐著,對著她的手吟誦著。當她念出這段口令後,手指上的小小布偶立刻扭動起來吱吱叫著,發出一道模糊的綠色光芒。
蘇西等待著翅膀的拍動時機,然後兩隻手啪的一聲,往天頂擊打再拉回來,這樣一隻手的拇指和另外兩根指頭就順利地黏在天頂上。然後她用另一隻手抓住懸在頸子兩邊的繩子,一拉動,翅膀的封蠟就裂開,兩片翅膀立刻變成碎紙片,被風吹走了。
蘇西懸在天頂,轉向亞瑟,雖然兩眼黑青,下巴也都是瘀傷,卻還是給亞瑟一個微笑。那些瘀傷都是不斷撞擊天頂造成的。
「真是鬆了一口氣!我會在四十秒內往下跳,所以你現在先跳吧,速特先生。請確定你能掌握與金字塔間的距離。」
蘇西從皮帶內抽出銅管,好強化她剛剛那番話對速特的影響。
速特並不需要鼓勵,它收縮身體,發出一連串微小波波聲,像許多小水泡破掉似的噪音,然後筆直往下落。趁著一股微風,它就成功掉到金字塔東面上,大約是金字塔尖端往下約三十呎處。
「祝好運,亞瑟。」蘇西說。她很快地將銅管插回皮帶內,讓她的手空出來。「我想你應該——」
她右手的黏固手指突然吱吱叫,黏性也消失了。
亞瑟看著蘇西往下跌落,他幾乎不敢看她撞到金字塔的畫面,但蘇西巧妙地用雙腳落地,接著彈了起來,翻滾好幾秒之後,她成功地將左手的黏固手指黏在金字塔玻璃上,遏止了下滑的趨勢。
她躺著不動,一會兒後,轉個身,向亞瑟揮揮手,大喊著,但距離太遠,話聲被風吹走了,又有翅膀的拍動聲,因此亞瑟根本聽不見。
亞瑟回頭往上看,停下原本在天頂的滑動節奏,雖然還是不斷被翅膀推向天頂。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撐住自己,好讓他的手不會碰到天頂,接著對雙手念出黏固手指的口令。一念完,他就感到手指尾端發出震動,然後左手的黏固手指布偶也開始吱吱叫。
亞瑟用右手扯動右邊的繩子,聽見封蠟裂開的聲音,接著翅膀變成碎紙片,被風吹撫過耳旁,一秒鐘後,他也開始往下墜落,但另一邊的翅膀繼續拍動得更用力,試著維持單邊的上升推力。
亞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自己會像陀螺般盤旋,但並沒有發生。相反的,那單片翅膀將他整個人頭上腳下地像翻觔斗似的翻了過來。
瞇著一隻眼,亞瑟撞到金字塔的玻璃表面。
非常、非常痛。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撞上金字塔的疼痛使亞瑟尖聲號叫著,他的左腿傳來令人無法忍受的劇痛,接著他就從金字塔的玻璃表面滑了下來,而且愈滑愈快,但他的單片翅膀繞著他的頭拍打著,所以他什麼都看不到。
他不斷嚐試用一手拍打玻璃,想讓黏固手指黏在玻璃上,突然間他成功了,止住了下滑。接著他拉扯繩子,翅膀變成碎片繞著他紛飛,害他吃進好大一口,差點嗆到。
當他的黏固手指黏性消失時,亞瑟再次往下滑。他用另一隻手拍打玻璃,成功地黏住後止住下滑。他聽見蘇西和速特都在大喊,但他沒空注意。他只想知道他的腿怎麼了。他體內的劇痛傳遍全身,然後傳到他的腿。他幾乎沒勇氣去看。
但他還是看了,他的牛仔褲和中尉守門員給他的睡衣長褲都被劃破了,正如他害怕的,血不斷流下來——有個東西突了出來,一定是骨頭。
他可能摔斷小腿的腔骨或腓骨。最糟的情況可能是兩種都斷了,那將是更複雜的骨折。
亞瑟感覺糟透了,突然間他全身發冷,開始發抖。他試著壓抑顫抖,邊將傷腿拖近些好細看。看到小腿腫起一大塊的樣子,讓他覺得更恶心,那塊斷骨已經從皮膚下刺穿出來。
亞瑟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他能慼到他的肺因為疼痛又出現緊繃慼了。
我不會氣喘的,他告訴自己。我不會的,因為我在聖院內。事情在這邊會變得不一樣。
每件事都會很快被治好,就算是骨折也會被治好的……但我沒有時間了……無法忍受這種疼痛太久……我要做些什麼……
猶豫中,他將手輕輕放在陘骨上,雖然只是輕觸斷骨腫脹的部分,劇痛卻立刻從腿傳到他的腦中,他痛得幾乎要昏過去。
「藉由第一隻聖鑰……的力量……殘留在我手上的力量。」亞瑟低語著。「治癒我。治好斷——骨折。」他的手停止顫抖了,但身體還在抽搐,接著他覺得渾身發熱。亞瑟再次看向骨折處,發現斷骨已經縮回皮膚下,被重新被接回去了。
痛苦又持續了好幾分鐘,然後才停止。此時亞瑟的右手又失去黏性,於是他再次用左手拍打玻璃黏住自己。
他覺得那條受傷的斷腿被醫好後變得怪怪的,但至少他現在能四處張望,重新搞清楚周遭發生的事了。一會兒之後,蘇西滑下來,用她的黏固手指遏止下滑趨勢,停在他旁邊。速特遠遠看著他們,一團黑色中只看見它銀色的眼睛閃爍著。
「怎麼了?」蘇西問。「你傷得很重嗎?」
亞瑟搖搖頭,雖然他已經不那麼震驚,但還是費了一番努力才說得出話。
「我……我跌斷腿了。但我想我治好了……」
蘇西揚起眉毛,但這個動作讓她瘀傷的眼睛感到疼痛而做了個鬼臉。
「不錯嘛!那你想你能治好我的瘀傷嗎?」
「呃,我不太知道我是怎麼治好的。」亞瑟說。他舉起腳彎曲幾次,感覺腿部又僵硬又笨拙,亞瑟再度感到恐懼。沒錯,骨頭是被治好了,但他的腿現在變得像廢腿。
他心想,我的腿並沒有完全治好,我會變成跛腳的瘸子,再也不能跑,不能打棒球,也不能踢足球。
「喔喔。」蘇西喊著,打斷亞瑟的沉思。「工頭。」
亞瑟往下望,接著再次往下滑。他敏捷地交換兩手的黏固手指,暫時忘記斷腿的事,透過下方的雲霧可以清楚看見蘇西指的那群工頭,正朝金字塔底部跑來。
「他們的蒸氣槍無法射到我們。」蘇西說,「但他們可能有其他武器。我們最好快開始,用黏固手指是快不起來的。」
「是的!是的!」速特也喊著。它開始波浪起伏地爬到金字塔頂。「我們必須進去,然後一起……看寶藏。」
亞瑟點點頭,利用一手的黏固手指鬆黏之間,盡量讓自己往上爬遠點,然後交換另一手的黏固手指黏住,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這樣滑了十分鐘後,他們離塔頂仍有一段距離,往下還有好幾千呎,往東也還有好幾百呎。在金字塔底部,一堆工頭忙著架設某些看起來像武器的東西。他們從煙霧中推出有輪子的蒸氣引擎,忙著添加柴火,有些工頭架奸三角架,上面放置長長的青銅砲筒,用銀色金屬網做成的水喉連接到引擎上。
「蒸氣砲。」速特說,它棲息在金字塔頂往下看。「動作快點!不然他們等一下就會向我們發射了!」
「我們已經盡量快了!」亞瑟邊說邊檢查手是否還有黏性。他不斷往下看,但不是看工頭,而是看他的腿。他不知道腿好了沒,但看得出來從膝蓋到小腿的樣子並不筆直又短了幾吋,而且感覺很奇怪。
蘇西在亞瑟之前先爬到塔頂,速特立刻伸出舌頭上的鑽石。
「等一下。」蘇西說:「我要先仔細測定我黏固手指的時間。」
她拿出口袋內的掛錶,打開錶蓋,褂在圍裙前,測量著交換另一手黏固手指的時間。然後她從衣袖內拿出一條原來應該是白色的手帕,利用這條手帕拿出速特舌頭上的鑽石,並好好擦拭一番。
「看著我的手錶。」她對剛爬到塔頂的亞瑟說:「我會利用交換兩手黏固手指的間隔時間切割金字塔的玻璃。當秒針走到二時通知我一聲。」
亞瑟緊盯著用銀色鍍金的錶鍊懸掛的手錶,但錶不斷晃動旋轉,所以很難看到錶面。秒針穩穩滴答走著,但走到十二時,亞瑟忙著交換自己的黏固手指而分神了。
「小心!」當他用另一手拍打在玻璃上,成功止住滑動後,他匆匆對著蘇西大喊。
蘇西匆匆將鑽石含在口中,另一隻手剛好及時拍打在玻璃上黏住自己。然後她吐出鑽石再次切割,鑽石並不能真的切破玻璃,但若能割出夠深的刻痕,應該可以透過重力的撞擊,擊斷金字塔的塔尖,讓他們能從塔頂的風向計爬進塔內。
「他們要發射蒸氣砲了。」速特焦慮地說:「快點!快點!」
亞瑟往下望,青銅砲筒已經瞄準金字塔頂,工頭發狂似的轉動著輪子和各種設備,砲筒尾端飄散出濃濃的蒸氣,蒸氣引擎鳴叫著,噴出穩定的蒸氣和濃厚的黑煙。
「只要再切一下就好。」蘇西對亞瑟說:「最好是你撞而不是我,因為可能需要用到第一把聖鑰的力量。利用我皮帶內的銅管來撞。」
亞瑟靠近她,握住銅管。蘇西已經在金字塔右邊,塔頂下方約四呎處,割出深深的刻痕。
「撞!」
亞瑟握著銅管用力甩盪著,銅管被玻璃彈回來,回彈的力道震得他的手都麻了。但他確定有聽到玻璃破裂的聲音,他的雙手灼熱,他再次甩盪,這一次破裂聲更大了,他確定金字塔尖頂已經裂出一道菱型的裂痕。
蘇西和亞瑟一起推動金字塔尖頂的裂痕,一開始沒有動靜,接著突然間,金字塔頂約四呎的尖端就斷了,破掉的尖端從另一面墜落,塔頂出現一個完美的正方形破洞,就在風向計上方。
亞瑟的黏固手指又失去黏性,他往下滑了好幾呎,才用另一隻手止住自己。蘇西很快地測試那約一吋厚的玻璃邊緣。
「並不尖銳。」蘇西說,然後往上爬進金字塔內。她的腳輕輕踩在風向計上東西向的橫桿上,以確定那東西能承受她的重量。
此時蘇西的身體已經貼進破洞,但右手還黏在玻璃上,於是她挺起身子,然後很快地念誦,「感謝你,黏固手指,你的使命已經完成,等待下次召喚吧!」
「這是口令,亞瑟。」她補了句,聲音並不清楚,因為她現在連頭都在洞內了,她透過玻璃向亞瑟揮手,模糊問只聽見她說:「來吧!」
他還沒動作,速特已經遊走過他身邊,跳進洞內,順著風向計從另一面滑下去了。蘇西人在風向計的另一面,速特一路下滑到寶塔塔頂,然後就消失在亞瑟的視線內。
一秒鐘後,第一聲猛烈的長射程蒸氣聲在金字塔上方響起,玻璃因此鋪滿霧氣。
亞瑟甩盪自己的腿伸進洞內,蘇西幫忙將他的腳放在公雞風向計的橫桿上,他盡可能低下身子,這樣他才能整個人躲進金字塔內——但他的右手還是黏在外面的玻璃上,黏固手指的黏性還沒消失。
亞瑟張開嘴念著解除口令,但才念出第一個字,又聽見蒸氣響聲,強烈的蒸氣在他頭頂飛馳,有些蒸氣飄進塔內,滾燙的蒸氣圍繞著他的雙耳和頸後,他瑟縮得更厲害了。照理說被蒸氣燙到應該很痛,但慼覺卻像被一陣冷風吹過。
照理說他黏在外面的右手應該會被灼熱的蒸氣噴到,但同樣沒慼覺到痛楚。亞瑟沒花時間查看,他料想著,他之所以沒感覺到疼痛,可能是因為太痛了,劇烈的疼痛還隱藏在骨頭內還沒散開來。接著他才發現,他的右手緊握在胸前,他的左手黏在風向計上,黏固手指一定是在蒸氣噴射之前就失去黏性,亞瑟剛好來得及把手藏進來。
安心的亞瑟嘆了一口長氣,然後重新解除口令,他左手的黏固手指立刻安靜地落下,不再扭動。
「这有鍊子。」蘇西說,她往下爬到寶塔屋頂,檢查著風向計的基座。風向計大約有六呎高,是鐵鑄成的,因此非常沉重。亞瑟輕輕拍打著公雞風向計那冰冷的鐵喙,邊想著就算有鍊子,他要如何才能像普瑞默斯女爵建議的,抬起這沉重的東西,進到寶塔內。
「一定有個卡榫或暗釦之類的。」蘇西說:「鎖或控制桿……啊——」
她壓到一個隱藏的按鈕,發出響亮的金屬尖嘯聲,咻的一聲,亞瑟感到自己陷入一股猛烈的氣流中,他被氣流啪地一聲甩到寶塔屋頂,順著傾斜的屋瓦往下滾到屋簷的排雨溝,他的腳翻了過去,他死命想抓住屋簷,因為他的黏固手指已經解除,沒有黏性了。
他總算及時抓住屋簷的排雨溝,雙腳懸在寶塔的屋頂邊,這讓他暫時安心下來。他寬慰地想要嘆口氣,卻發現自己無法呼吸。
然後屋瓦再次發出喀喀聲,接著出現的是蘇西焦慮的臉,從上面往下盯著他和地面,屋頂離地面少說也有好幾百呎。
「對不起!」她說:「那是彈簧式的……」
「幫我起來!」亞瑟低聲說。他的呼吸又回來了,他再次慼謝聖院,如果他在家被這種狂風吹到,他的氣喘絕對會發作。
「把你的腳往後盪,我是說往你身後。」蘇西說:「金字塔牆只有幾呎厚。用力推,我會拉你起來。」
花了好幾分鐘才讓亞瑟到達寶塔屋頂,氣喘吁吁的他躺了好幾分鐘,才虛弱地坐起身來。
蘇西透過風向計底部的天窗往下看,風向計現在垂在寶塔右邊,亞瑟緩緩爬上去待在她旁邊,幸好屋頂的天窗不怎麼陡峭。
「裡面看起來比從外面看感覺大多了。」蘇西喃喃地說,眼睛還是望著內部。「那個速特已經溜走了。」
亞瑟從天窗往內看,雖然已經聽到蘇西的評論,他還是期望能看見一個圓型的房間。
但寶塔的內部和它的造型根本無關,完全不是圓形,而是長方形的,而且很大,這讓亞瑟想到十九世紀的監獄,他在校外教學時看過。又大又陰暗,中央是個開闊的天井,四邊的每一層樓都佈滿磚牆建造的小隔問,隔間前是長長的鐵鑄走廊。
亞瑟之前參觀過的那棟監獄有六層樓高,每層樓每邊約有一百問監房,冥王的寶塔至少有十五層樓,中央的主天井約有一哩長,可能更長,因為唯一的光線來自閃爍搖曳的某種油燈,因此很難確定。每隔四間房,就有一盞人造的仿製油燈,用撐架立在隔間牆柱上。每層至少有一千間牢房,亞瑟算了算,這表示寶塔內有一千五百間房!
「這看起來像監獄!」亞瑟說:「我是說,這和以前我在家看過的監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大得多了。」
「這就是冥王會做的事。」蘇西說:「複製東西。我們最好開始尋找聖囑吧!」
「開始?」亞瑟大喊著,他望著下方離他最近,也就是寶塔最高層的鐵梯,及鐵梯左右兩旁無限延伸的一間問牢房——那些鐵牢房數量多得像是無窮無盡似的。「我們要如何開始?」
「要看你想找什麼。」速特說,它突然出現在寶塔最頂層的樓梯上,躲藏在陰影內。「我是不是聽見你們說……聖囑?」
「你知道聖囑在哪嗎?」亞瑟急切地問,但馬上就想起來,他原本不想讓速特知道這一部分。
速特往後站起,彎曲著身體,露出底部的吸盤,這讓它看起來更大,亞瑟嚇得往後退免得被打到。速特現在看起來至少大了一半。
「造物主的聖囑嗎?」速特問。「託管給冥王的那一個碎片?」
「是的。」亞瑟說。速特高亢的聲音變得低沉,聽起來更具威脅性,比之前更不討人喜歡。因為它已經進入寶塔內部,所以亞瑟和蘇西對它來說很可能已經沒有用處了。
「我不知道它究竟在哪裡。」速特回答。它銀色的眼睛打量著蘇西,因為她舉起銅管,所以它再次低下身體,躺回樓梯上。「但我知道一定會在那邊。跟我來。」
速特往前滑行,腹部的吸盤在最高樓層的走廊間發出波波的聲音,並沒有回頭看他倆是否跟上。
「它變大了。」蘇西低語。「像是逆靈吸入了其他生物的生命。」
亞瑟點點頭但咬著唇。
「我們要跟上它。」他微弱地說:「這裡面有太多小房間了,我們不可能一個一個找。冥王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在這裡了。」
「萬一它帶我們走往陷阱呢?」
「我還是認為我們要冒一點風險。」
「我想也是。」蘇西說:「但你最好順便找找有沒有造物主的劍或是閃光斧頭或其他之類的東西。萬一它變得愈來愈大,我們會需要比銅管更好的武器。」
亞瑟點點頭,順著天窗爬到頂樓的樓梯。他覺得自己那條受傷的腿還是怪怪的,當他在走廊上站直身子時,感覺更怪了。他走了幾步,停住,然後比較兩邊的膝蓋,他的前額皺了起來。
「怎麼了?」
「我的腿……之前斷掉的那隻。」亞瑟有點猶豫地說:「它變短了。比另一隻短了一吋。」
他彎下腰,再次感覺他的腿,他的木屐掉落在礦坑內,所以他現在只穿著襪子,因此他相當確定,雖然他用魔法治好了斷骨,但一定是做錯了,他的腿除了變瘸,也變短了。
「是短了些。」蘇西用會話般隨意的語氣說:「來吧,速特已經走到下一層樓了。」
「妳沒聽懂!」亞瑟喊著。「我的腿變短了耶!」
他邊說邊咳,他的呼吸又哽住了,他知道肺部又變緊,但不是氣喘,在聖院不會發生氣喘的,這是震驚或痛苦或其他原因造成的。他有氣喘已經夠糟了,不能再有別的問題了。現在他變成跛腳的瘸子,每件事都變得更糟了——
亞瑟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我不能再想這些了,我必須找到聖囑的第二部分,打敗星期二冥王,及時回到我的世界,拯救我的家和我們的錢,制止那些壞事發生,就算一隻腳變短又怎樣?總比整隻斷掉好多吧,不是嗎?
「來吧!」蘇西再次說。她先走,亞瑟跟著,因為一隻腳變短了,所以整個人蹣跚地往前走。
他們得用跑的才追得上速特,它以波浪般的蠕動方式走到下一層樓,走了幾百碼之後,繼續往下一層樓走。
雖然穿著襪子,亞瑟和蘇西踏在金屬走廊的腳步還是很大聲,回聲在空曠的空間迴響著。
「如果有警衛,他馬上就會知道我們的位置。」亞瑟焦慮地說。他的話聲在中央的天井迴響著,比他們的腳步聲還要響亮。
「這裡沒有警衛。」速特大聲說,它已經停在一道隔間門外,那扇門和其他房間並無不同。「除了他自己,星期二冥王不讓任何人進入塔內,就連怪誕部隊也不能進來。但現在我進來了——和這些可愛的寶藏在一起!」
亞瑟和蘇西做了個鬼臉,跟著停住,速特口中流出厚重半透明的銀色唾液,滴在鐵鑄的走廊上。
「聖囑在這間房內嗎?」亞瑟問。就算只有星期二冥王,沒有別人能進來——或是他的前任眉毛——才知道五千個房間內到底都放了些什麼,但像星期二冥王這樣的人,會直接把聖囑放在這樣的房內,還真是件挺奇怪的事。
「聖囑應該會在裡面。」速特說,邊說邊流著口水。「但從現在起我要離開你們了。另一個好消化的寶藏正等著我呢!」
它向後跳,越過樓梯欄杆,正好避開蘇西用銅管甩向它的攻擊。她和亞瑟衝往樓梯欄杆邊看著,但只看到速特降落在下面好幾層樓的走廊上,波浪狀地往前蠕動,發出吵雜的波波聲,在走廊上連走帶跑地滑行著,很快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擺脫它也好。」亞瑟說:「我想。」
「如果它帶我們來到正確的房間。」蘇西說。她仔細檢查那道門,試著推動約一吋厚的門栓,就算她用兩隻手加上腳全力推著,門緣還是絲毫未動。
「釘牢了,或是被魔法鎖住了。」她說:「連鎖孔都沒有,想偷看也沒辦法。」
亞瑟檢查門栓,看起來像是一體成型焊接在門上的,門栓和門環間有條厚厚的金屬繩串。他一碰到那繩串,手部突然慼到灼熱,薄薄的鐵鏽噴出火花,撒落在地板上,門栓發出打開的喀喀聲,亞瑟輕鬆地將門往內推開。
蘇西發出欽佩羨慕的低語。
「这招真不錯。真希望我也能對普瑞默斯女爵的餅乾櫃做出一樣的事。」
亞瑟推開門,大步踏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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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亞瑟走進去的這個房間,比外面看起來大很多。非但不是窄小的牢房,反而跟亞瑟家最大的房間一樣大——不過他的家很快就要被怪人奪走了。
除了大小相同之外,這個房間和亞瑟家沒有其他相似之處。第一眼會覺得這房間像是船艙而不是房間,四周不是那種監獄式的磚牆,而是木板,木板上塗抹著瀝青,滴得到處都是。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木板,當亞瑟踏在木板上往裡面走時,木板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屋內唯一的光源來自天花板用鍊條垂掛住的油燈,晃動的油燈使得他的影子也搖曳轉動著。
其中一個角落立著一張乾淨的帆布床,另一個角落有些大桶子和櫃子,但這問屋內的空間大多被長長的木桌子佔據了。木桌上有成干個不同的瓶子,都小心平放著,許多平放的瓶子都以木製或象牙製的底座穩穩支撐著。
所有瓶內都有一艘船,各式各樣不同款式的船,放在各種不同款式的瓶子裡。玻璃瓶身有各種顏色,各種厚薄,密封的方式也不同:軟木塞、蠟、鉛或金屬彈簧。船的樣式也各有不同:有單桅杆、雙桅或三桅,也有沒有桅杆而是需要很多隻槳來划動的船。大船內可能有幾千名船員水手,小船就只有一位船員。
亞瑟走近些看。油燈晃動著,他的影子也轉來轉去。亞瑟突然看見其中一張桌子尾端閃出一道紅光,隨後又消失。他發現那道光是從一個男人口中的菸斗發出來的,那個男人坐在桌尾,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老男人,一頭白髮白色的鬢角,看來像是好幾個星期沒刮過鬍子,但不夠濃密,不能算是鬍鬚。
他穿著沉重的藍色夾克,袖子上有四圈黑色的繩索,很可能原來是金色。腳上穿著的並不是無涯之界最常見的木屐,而是高到膝蓋的橡膠靴。
他的眼窩很深,明亮的藍色眼珠充滿洞察力。他迎上亞瑟的目光,小心地將還在冒煙的菸斗放回菸架上,然後放下手上的羽毛筆,鎖緊墨水蓋,閤上一本他原本在撰寫的巨大青銅書,將一張像某種古老電報的紙釘在一個金屬鐵釘上,那根鐵釘已經釘住千百張極為相似的紙了。
然後他站起身,來到燈光下。他大約有六呎高。
「他是吹笛手!」蘇西尖叫,然後她膝頭一軟,可能是要行禮致敬,也可能是因為虛弱,或某種假動作想讓這男人分心。亞瑟並不知道。但他暗自鬆了一口氣,因為這個男人並不像他原本預期的可能是星期二冥王。
但這放鬆只持續了一秒鐘,這男人走到陰影,拿出一支九呎高的魚叉,魚叉的利齒看來相當鋒利,整隻魚叉從最頂端的利齒到尾端的圓孔都閃閃發光,那圓洞一般是綁繩索用的。
「不,小女孩,我不是吹笛手。」男人咆哮著,他的聲音既低沉又響亮。「你們說的那個人是我弟弟。現在,在我做出星期二冥王命令我要做的事,並把你們打入地獄之前,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呃,請問地獄是聖院的一部分嗎?」亞瑟問。
男人輕聲笑了起來。
「應該說,地獄指的是『完全毀滅』。」他解釋。「但我是好人,而且對你們這些公民沒有怨恨。我這個朋友會依您想要的鋒利程度結束你的命運,然後一切都完結了。」
他邊說邊比畫著魚叉,魚叉變得更亮了。
「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有一大本冥王簽約工的登記簿,但我不喜歡在冰冷的石板上翻找屍體的名字,然後在名冊上畫上刪除線。快說!」
「在名冊上?」亞瑟問。「你是說契約工的記錄書嗎?」
「是的,我有這本書,而且我必須交還給冥王,所以好心點,快給我你的名字。還是你想試試被我這個老朋友的利齒刺穿的滋味?」
「可惜我不是契約工。」亞瑟說,當男人舉起他的魚叉發出閃光時,他有點畏縮。「我是下聖院的主人。我來這兒尋找聖囑的第二部分。」
男人瞇起眼,將魚叉放在旁邊,大步走向亞瑟。因為他比亞瑟還高,他抓住亞瑟的下巴,將他的頭往後仰,直到兩人的目光對上。在此同時,他還成功抵擋了蘇西試圖攻擊的銅管,揪住她的衣領,將她舉了起來,看都沒看一眼。
「下聖院的主人,是嗎?」
「是……是的,我是!」亞瑟結結巴巴地回答。蘇西的唇都快變成青紫色了,她翻著白眼。「放開我。」
他伸出手,想要拉蘇西下來,第一次他根本推不動男人的手臂,當亞瑟試第二次時,他的手湧起一股灼熱,突然一個踉艙,蘇西就掉下來了。
「很好,很好。」那男人說:「你真的是。」
他伸出手,亞瑟有點猶豫地握住,他精力充沛地搖著手。
「你可以稱呼我……嗯我看看……湯姆?斯伐維克船長。」男人說:「一個水手,暫時被星期二冥王,奴隸的主人囚禁在此。大人,這位年輕的女士是?」
「请叫我亞瑟。」亞瑟邊幫蘇西站起身來邊說。她給湯姆一個生氣的眼神,按摩著自己的喉嚨。「这是蘇西?土克斯?布魯。星期一的第三課。」
「很抱歉勒住妳的頸子。」湯姆說,也對蘇西伸出手。「雖然最正確的做法是,你們將會被我的好朋友刺穿。因為根據我和冥王的約定,他說,『任何契約工進入此門都必死無疑』。但如果其中一位翌日之王授令我不理會他的命令,那麼湯姆只能等待,仔細思考,然後可能什麼都不做。」
蘇西不情願地跟湯姆握手,然後往後退,退到他觸不到的距離。
「你是誰?」亞瑟問。「我是說,你是公民……還是某種……嗯……其他的東西……或是什麼人?」
「我是珍寶。」湯姆回答。「是冥王從一個叫地球的地方收集來的。你也許聽過?」
「是的。」亞瑟回答。「我就是從地球來的。我是說,我就住在地球。雖然我現在是下聖院的主人,但還沒……這故事說來話長……但你為什麼會是珍寶?」
「因為我既不是凡人,也不是公民,更不是逆靈。」湯姆說:「像我弟弟一樣,布魯小姐顯然曾見過他。簡單來說,我是造物主和老大人其中的一個兒子。老大人讓我們一二個娶了凡人女性,造物主將我們帶進聖院,也帶來一切改變。當他將我父親鍊住後,我們想溜回第二世界。我逃到地球,進行了幾次航海之旅,這裡那裡來來去去。當星期二冥王從我的甲板抓到我,將我囚禁在此地時,我才知道我的母親消失了。冥王是用第二支鑰匙的力量抓到我的,如果當時我的手上握有這魚叉朋友,他是絕對無法得逞的。或者老實說,如果我晚餐沒暍那麼多蘭姆酒的話,你知道,我平常不會那樣喝的,要不是我不小心殺了那隻該死的鳥……然後就是你現在看到的下場。我被聖鑰的力量禁錮在此,不能利用我的瓶子內那些小小世界進行冒險航行,還得擔任冥王的書記官,手指渲滿墨水,為冥王服務。」
「墨水指頭又沒有什麼不好。」蘇西低語。
「怎麼啦?」湯姆尖銳地問。
「你的『朋友』是用什麼材料做的?」蘇西很快地轉移話題問湯姆,亞瑟從沒聽過她用這麼尊敬的語氣說話。
「她是用生活在北極海北極光下的獨角鯨的閃光尾部製成的。」湯姆說:「是母親做給我的,當作我一百歲及立定以航海為職志的生日禮物。」
「很好。」蘇西說:「外頭有個逆靈應該好好會一會你這朋友。」
「一個逆靈?在塔內?」
「它原本是冥王的眉毛。」亞瑟解釋著。「它自己說的。」
湯姆再次笑了,發出深沉,轟隆隆的笑聲,然後摩擦著他的雙手。
「看來冥王的玻璃瓶即將有場大暴風。我想你們是來寶塔內尋找一些特定的東西,是嗎?亞瑟,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亞瑟才剛想到需要湯姆的幫忙,他就自己提議了。有幾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瓶子內那些『小小世界』是什麼?」他問。
「嗯,那些瓶子是我教星期二冥王做的。」湯姆說:「你知道的,如果你有藝術和工藝的天份又有能力,就能做出特別的瓶子,接著就能複製第二世界的一些東西,無論是地方或是時間,然後藏在瓶子內。那些東西就能永遠留在此地,安穩又緊密,除非有人拔開瓶塞。一旦你知道這個秘密,你就能拜訪藏放在瓶內的任何地方。」
「所以這些全是真實船隊的複製品?」亞瑟現在貼得近近的,查看著那些瓶子,他能看到船隻真的在瓶內航行,海面還有波浪,太陽——有時不只一個太陽——在空中閃耀。
「除了一個之外,全都是複製品。」湯姆回答。「有一個瓶內扣留的是真實的地方,而不是複製品。在那一瓶內,時間如常飛逝,不像其他的複製口叩,只是周而復始地重複時間的循環。」
「这是什麼意思?」亞瑟問。「是哪一個?」
湯姆笑了。「我很高興能刺激你問這個問題,因為我正想告訴你。這一個特別的瓶子內扣留了一個太陽和幾個世界,和一艘有史以來最好的船——太陽神號。她能航向太陽,航進太陽內部最熾熱的核心內!而且能讓全體船員都不會遭受陽光的熱氣燙傷。」
「那你為什麼不航向太陽的中心?」亞瑟問。
「唔,你想要航向太陽的中心,去看看冥王可能在一萬年前埋下了什麼是吧?」
「是聖囑嗎?」
湯姆笑著聳聳肩。
「你能告訴我們聖囑在哪嗎?」
「我能依照七位翌日之王任一位的命令,帶他們到任何他們想去的瓶子內,因為星期二冥王從來沒說過不行。」
「很好,我,亞瑟,下聖院的主人,命令你帶領我和蘇西航向太陽中心,那個冥王一萬年前所在的地方。」
「我很高興能與兩位一同航行。」湯姆回答。「我們需要一些冷光外套、星辰風帽和虛幻之靴。」
老水手走到角落大桶後方的櫃子前,將手伸進去,內部很深。他很快地變出幾件長外套,像珍珠般閃耀著繽紛炫麗的光彩。他將這些衣服丟向亞瑟,亞瑟差點被衣服的重量弄倒。那些衣服的重量就像幾百磅的羊毛,然後他又丟出幾雙靴子,和他腳下穿的靴子一模一樣,看起來就像普通的航海橡膠靴。最後他比著角落的桌子。
「我們需要我桌上午餐餐盤上的鹽罐。布魯小姐,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前一任星期二冥王應該留下了不少廢魂人。」
亞瑟將那堆外套分開,共有六件,有件看來像是他的尺寸,所以他很高興地脫下圍裙,試著穿上.雖然很重,但外套很合身,很冰涼,也很柔軟,亞瑟立刻愛上它。
「星辰風帽在衣領內。」湯姆邊說,自己也穿上冷光外套,從蘇西手上接過一個巨大的銀色鹽瓶,放進外套口袋內。然後他翻起衣領,解開,拉出風帽。亞瑟覺得風帽似乎是用某種星光材質,以鬆散的織法編織而成。光芒一閃一閃,但微弱的亮光很難看清,握在湯姆的手中幾乎看不見。
「要正確穿戴上,你們才不會受傷。」湯姆指示。他將風帽拉上完全遮住臉,將外套釦子從上到下全部扣上。釦子是按壓式的,只要用拇指壓就行,很快就扣好了。
「穿上虛幻之靴,這樣當我們航行在佈滿星星的路上,你們這身配備能讓你們遠離麻煩。」湯姆說:「但要記得,一旦感覺到有點熱時,就將手放在袖子裡面。你們不需要任何裝備就能登上我的太陽神號——我叫她『赫利奧斯』。但要有心理準備——靠港時可能會有些麻煩。」
「我們要停靠在哪一個港口?太陽的中心在哪裡?」亞瑟邊掙扎著穿上虛幻之靴邊問。他一穿進去,靴子便自動依著他的腳形,變得服貼無比,使他看起來像是位天生的跑者。蘇西的半筒靴子也變得閃亮無比。
「冥王製造的一個地方。」湯姆回答。「我只能說這麼多了。那邊的上岸處有點熱,航行的一路上也會愈來愈熱。妳準備好了嗎?」
「我準備好了。」蘇西說。
「我想看一下記錄書。」亞瑟說。他走過去看著那本青銅封面的大書。大概有兩呎厚,內頁的紙張像肌膚一樣薄透。目前翻開的那一頁印著標題和一行行的文字,每一行下以工整的印刷字體寫滿了許多段落,內容顯然是複製牆上用鐵釘刺穿的那些黃色表格內的資料。
那些段落分別是電話、職業、之前的名字、來處、罪行、罰責;標題和亞瑟之前在雅弗的契約卡上看過的一樣,寫著收入和欠款。
在亞瑟凝視的同時,收入和欠款的數字不斷改變,清楚的數字字體,和湯姆的印刷字體不一樣。
「這是冥王諸多奇想製品的其中之一。」湯姆陰鬱地說:「記錄書能自己記錄一切資料,但冥王卻要我登錄新的抵達者,他覺得這樣很有趣。這本書記錄了近兩千名契約工。他們全都被送下礦坑了。」
「我一定要毀了它。」亞瑟說:「這樣所有的契約工才能得到自由,獲得釋放。」
「我試過很多次,想把內容撕下來,或從桌上扯下來,但都沒能成功。」湯姆說。他正朝某一個閃著黃色光芒的瓶子彎身,小心翼翼地拿著。「但那是星期二冥王用強力的東西做出來,特別是其中還混合了奴隸們的真心。」
亞瑟試著將打開的那一頁撕下來,但完全撕不動。他的手指滑了下來,然後他試著將書拿起來,但一樣無法移動。慼覺就像被水泥黏住的穩固金屬。
「我答應過雅弗,我會讓他和其他契約工自由的。」亞瑟說。他用雙手握著打開的那一頁記錄,做了次深呼吸,讓自己能把話好好說完。
「我,亞瑟,下聖院的主人,藉由第一把聖鑰的力量摧毀這記錄本!將一切頁面化為塵,並且……將整本書化為碎片!」
亞瑟的手變得滾燙,掌心下湧起巨浪似的煙霧。但書既沒有變成塵,也沒有變成碎片。
當亞瑟向後退時,書看來跟之前一模一樣。
「是用第二把聖鑰的力量鎖住的。」蘇西說:「我想你也需要用第二把聖鑰才能摧毀它。」
亞瑟沒有回答,他低頭看著記錄書,看到某位可憐的公民名字底下,那些欠款的數字不斷增加。那個公民之前的名字是薩格羅,但現在他的名字被一個十三碼的數字取代了,他之前的職業是第五級鑽孔員。
正當亞瑟入神地看著記錄書時,一張黃色表單從空中出現,落在記錄書旁。亞瑟揀起來,以為會看到新的契約工名字。
但這是電報,只有五行字,都是大寫,顯然是用一種老式的打字機打的,上頭寫著:
船長  塔內有竊賊
殺死所有入侵者
沒有任何例外
立刻報告所有事件
星期二冥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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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亞瑟瞄了湯姆一眼,老水手仍在慎重地重新安排瓶子,專心在他的任務上,根本沒注意到有電報。亞瑟緩緩將握著電報的手放下,滑過桌邊,貼進他的腰部,他假裝咳嗽,好掩飾他將電報揉成一團的噪音,然後將這團電報藏到冷光外套的口袋內。
「我們要怎麼進去?」蘇西問,她也彎身看著湯姆在她面前小心擺放的瓶子,她望著瓶內。「這就是太陽神號嗎?」
「赫利奧斯號。最好的一艘船,也是我的艦隊當中最好的。雖然她在太陽空間內御風而行,而不是在我最愛的海洋乘浪急駛,但她仍在我最愛的船中排名第三,排在單桅帆船——
波利帕巴克號,和我的五列槳戰船——歐佛芮號之後。」
「她看起來像一個金屬烏龜。」蘇西說。她看著湯姆很快地補了句。「無意冒犯,大人。」
「沒關係,年輕的小姐。」湯姆回答。「她的確看來像隻金屬烏龜,因為這是最適合航海的造型。現在,我要你們將左手放在瓶上,專心看著我的赫利奧斯號,我會念誦口令,好讓我們能進去。提醒你們——要專心看著船,不能看其他的地方,不管是其他的行星或太陽都不行。你準備好了嗎?亞瑟?」
亞瑟有點猶豫。經過前一次恐怖的礦坑經驗後,他真的很希望能在他進入太陽神號之前摧毀記錄書,讓契約工獲得自由。
亞瑟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你可以幫我一起拿起記錄書嗎?」他問湯姆。「你是老大人的兒子,我有第一把聖鑰的部分力量。也許我們結合在一起能有足夠的力量移動它?」
「一起移動它?也許我們們能做到。」湯姆說:「但是然後呢?」
「我們可以把它丟進我們要去的那個太陽內嗎?」亞瑟問。「從太陽神號外丟出去?」
「耶,我們可以。但也許無法摧毀它。這要看冥王製造這本書時放了多少保護在上面。」
「喔……我猜如果我們把它丟到太陽內,它會繼續記錄,我們就無法用其他方法把它弄回來,用其他方法摧毀掉它了。」
湯姆搖搖頭。「只要它沒被摧毀,它就會找方法回來。這是這種人工製口叩的本性。」
「也許我們可以將它丟進礦坑內,它就會被虛空摧毀。」亞瑟再度提議。他將手伸進口袋,摸著地圖集說,「我問問地圖集。」
「地圖集?聖院的完整地圖集?」湯姆問,顯然相當驚訝。「你有地圖集?」
「是的。」亞瑟回答。「怎麼了嗎?」
「大約在十萬年前,它和我母親同時消失。」湯姆回答。「除了聖院本身和第二世界之外,它是她最偉大的作品之一。」
亞瑟拿出這綠色的小本子,看著它。這東西有時很管用,但他並不真的認為它能滿足一切要求。他認為這小本子挺惱人的,不過就是個難以使用的資料庫罷了。雖然它幫助過他逃離盪遊鞭吸靈……也告訴他寶塔的方向……
「我想它真的有些不可思議。」他不怎麼相信地說。然後,像是怕那本書會感應到似的,也可能怕它會抗議,他繼續說,「我是說真的很不可思議,也很有幫助。我來問問它,契約工的記錄書能不能被丟進太陽摧毀掉。」
亞瑟專心握著地圖集,一心一意想著他的問題。書在他的手裡抖了抖,但是沒有打開或膨脹。亞瑟重述他的問題再試一次,但地圖集仍然沒有回應。
「沒用。」亞瑟承認。他試著像打開普通的書一樣,想打開地圖集,但就像他第一次在醫院嚐試時一樣,好像所有的頁面都緊緊黏在一起。
「必須是我母親,或持有聖鑰才能使用地圖集。」湯姆說:「我試過很多次,地圖集是我的作業。」
「我之前打開過。」亞瑟堅持。「但我把第一把聖鑰交給聖囑……普瑞默斯女爵了。她說就算沒有聖鑰,它還是會回答我所有的問題。」
「那是因為第一把聖鑰的力量殘存在你身上。」湯姆藍色的眼睛瞪著亞瑟。「鑰匙殘留些力量在你身上,但並不多,就像瓶底殘存的一點點。雖然你這凡人的血管內殘留有聖鑰的偉大力量。但你不能無限制使用它。」
「我算算看……我治好我的腿……治得不好。」亞瑟說,當他往下看著他變瘸變短的腿時,臉部抽搐著。「還有,打開你的門、移動記錄書。之前我還攻擊過一個怪人……我還在前門使用過我的力量。我不知道我不能一直使用它。」
他對失去從第一把聖鑰獲得的力量有種複雜的慼覺。等他回到家一切都好轉之後,他會很高興自己又變回普通人。但在這邊,在聖院內,充滿各種危險的環境內,有這種小魔力能讓他略微安心。
「你最好謹慎使用它。」湯姆說。他沒看亞瑟,而是看著他的瓶子,好像在跟兩個小孩說話。「造物主的力量,不管是來自她個人,或是來自她的聖鑰,對凡人來說都是充滿危險的。」
「你覺得我殘留的力量足以和你一起拿起記錄書嗎?」亞瑟問。
湯姆聳聳肩說著什麼,但他的話被砰的重擊聲在屋內引起的轟隆回聲蓋住聽不清楚,那道重擊讓地板和牆面都為之震動,發出嗡嗡聲,連瓶子都發出嗡嗡的高亢噪音。
「金字塔。」湯姆說:「冥王舉起金字塔的西邊要進來了。他會直接來到這邊。我們試著拿拿看記錄書吧!」
亞瑟絲毫沒有猶豫,他用兩隻手抓住青銅大書的一邊,湯姆抓住另一邊。
「一,二,三……舉!」亞瑟喊著。
那本書像男人因為痛苦而發出呻吟聲,然後發出像貓尾巴被踩到的尖叫聲,當書從桌上被抬起時,發出的聲音像車輛緊急煞車停下來的刺耳尖銳聲。
書很重,亞瑟差點失手掉到地板上。儘管湯姆撐住了大部分的重量。他和亞瑟一起抬著書走向太陽神號的瓶子。
「亞瑟,用你的鼻子碰瓶子,看著太陽神號!」湯姆喘著氣,傾身向前,讓他的鷹鉤鼻貼著玻璃瓶身。「布魯小姐,妳用手就可以了。」
對亞瑟來說,要讓他的鼻子靠進玻璃真的很困難,幸好瓶子相當大。
「你的頭擋住我了,我看不見!」蘇西大叫。亞瑟讓鼻子往後滑動一些,好讓蘇西能越過他的肩頭看到船。
「專心看船!」湯姆再次下令,然後大吼一些聽起來像詩的內容,是一種亞瑟從未聽過的語言。又低沉又沙啞的吼叫聲,讓他整個人顫抖不已。
他的眼睛從太陽神號瞄向旁邊的行星,有許多羽毛狀的光環,很像土星,但更為明亮。
亞瑟拼命讓暈眩的雙眼專心回到船身。就像蘇西說的,真的很像一隻巨大的金屬烏龜。這隻金屬龜有八十呎長,用黃金鎚製而成,幾百呎長的前腳閃著淡紅色的光芒。頭部有兩個大眼睛,應該是窗戶,用某種深藍色的材質做成,像是某種古老的玻璃製的魚餌浮標。
亞瑟看著那些窗戶,似乎愈來愈近,然後他能看見模糊的手指在兩個窗戶後方移動。當他更靠近些,他發現那些手指是湯姆和蘇西的!更奇怪的是,還有亞瑟自己的。
湯姆用震耳欲聾的音量嘶吼著念完最後一段口令,突然問,亞瑟就進入藍色玻璃窗內了,他正從窗內望著窗外遙遠的那顆有羽毛光環的行星。湯姆和蘇西就在他的兩側,記錄書在中央桌上,桌子是用金製板條製成,用銀色的釘子固定。
「歡迎來到赫利奧斯號。」湯姆說,但他藍色的雙眼並沒有看著他們兩人,而是忙著從口袋裡拿出銀色鹽罐。
亞瑟也忙著四處張望,他們在赫利奧斯艦橋的駕駛室內,那是一個橢圆形的房間,直徑約二十呎,舵盤用明亮的白色繩索固定住,繞著舵盤有幾個長相怪異的測量儀,一個地圖箱有鏡子,清澈的金屬鏡面的地圖箱,裡面有3D立體的太陽及行星位置,像發光魚在深沉清澈的水族箱內游。駕駛室前方有兩個巨大的藍色玻璃窗,後面有一個舷梯,往下通到一個打開的船艙。
「拿去。」湯姆說著,將鹽罐交給亞瑟。「到下面去清除所有可能的廢魂人或之類可能埋伏在內的東西。我來開船。」
「那記錄書怎麼辦?還有星期二冥王呢?他能把我們從瓶內抓出去嗎?」
「記錄書你愛放哪都行,但我們要小心,免得它搞出什麼花樣。至於冥王,反正我們一會兒就回去了。這邊的時間過得很緩慢。」
湯姆開始解開被繩索固定住的舵盤,亞瑟掂掂鹽罐的重量,望著蘇西。
「帶路吧。」蘇西說:「我也想看看船內的其他地方。」
亞瑟爬下舷梯,因為拖著左腿踉嗆蹣跚地往下走,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赫利奧斯號的其他地方,舷梯和底下的走廊通道都是用金子製成,映耀著柔和的光芒,完全不需要燈光。
亞瑟心想,也有可能是他身穿的防護衣讓光芒變柔和。他知道星辰風帽遮住他的臉,但他不敢脫下來測試自己的理論。
艦橋駕駛室下方有兩張桌子,亞瑟和蘇西井然有序地搜尋著所有的抽屜櫃子空間和儲藏的地方,但都沒找到廢魂人,只找到一個青銅瓶子用鉛塞子密封著,亞瑟覺得看起來挺安全的。就算裡面是虛空,應該也不會漏出來。
他們找到很多其他有趣的東西,因為赫利奧斯號為了進行星球的冒險航程及深入太陽內部,因此儲備了許多裝備和食物。許多東西他倆都不知道用途也不慼興趣,但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像是在兵器室看到水手用的短彎刀,他們兩人都愛不釋手,立刻占為已有。當他倆爬回艦橋時,兩人的皮帶上都佩帶著短彎刀,凝結月光製成的刀刃閃著微光。蘇西還拿了一個鑽石型的金耳環,比亞瑟耳上戴的契約碟片更光輝燦爛。此外,她還拿了一條明亮的紅色染印花大手帕,綁在戴了星帽的頭上。
透過駕駛室的藍色舷窗看出去的景色不斷在改變。赫利奧斯號的兩隻長蹼往前伸得更遠,所以這艘船現在看起來更像閃耀著虛擬紅光的大三角帆。並沒有看到有光環的行星,反而是星星快速閃過駕駛室的藍色舷窗,太陽變得愈來愈大,占據半個窗景。
「我們沒有找到任何逆靈。」亞瑟回報。
「在船上要稱呼我『長官』或『船長』。」湯姆嚴肅地說。
「是的,長官。」
「還有要說『遵命』或『明白』,不能說『是』。」湯姆繼續說:「在我們這段航程中,我任命你倆為船員。」
「一切都正常嗎?嗯,船長?」亞瑟問,很快地瞄了一眼快速變大的太陽。
「的確是。我們正順風航向太陽熾熱的中心。這趟旅程對赫利奧斯號來說一如舊日的輕鬆。」
「我們不會被燒死吧?」蘇西問。「船長,我是說,長官。」
「除非我們待太久,否則不會。」湯姆回答。「快速的拜訪對赫利奧斯號或對我們來說應該都沒有問題。現在我要將注意力放在航行上頭,因為我們要對抗太陽風,我需要調整風帆。」
接下來超過一小時的時間,亞瑟和蘇西都看著湯姆轉動舵盤的方向。他有時會將舵盤前牆面的多個槓桿往上拉或往下推,或打開玻璃振盪測量儀來穩定船身。太陽變得愈來愈大,直到占住整面舷窗。除了炫目的白光之外,看不見其他東西。
亞瑟慼激船身的閃亮金屬和藍色舷窗,他知道如果沒有這些保護,他可能在離太陽還有幾百萬哩遠時就已被燒成灰燼了。他也慼謝星辰風帽,讓他的眼睛不會被太陽光芒灼瞎。
湯姆將船舵轉至一半,以躲避預期將至的太陽風,並指著腳邊一個圓型的環。
「亞瑟,你看到那個環了嗎?」
「是的……我是說,明白,船長。」
「握住它。當我說『舉起』時,盡可能往上拉。當我說『放手』時,才可以鬆手。」
「遵命,長官!」
亞瑟趕忙趕過去,彎膝蹲身抓住那個環。他抬眼看著湯姆,他正專心望著舷窗,並將船舵旋轉四分之一度,讓船繼續一路往右航行。
「舉起!」
亞瑟猛力扭拉著那個環,那個環在地板上,連接著像是水晶或可能是鑽石製成的錨鏈,閃著燦爛的光芒,亞瑟掙扎著往後拉,一碼碼的閃光鍊條被拉出來,散佈在甲板上。
「小心你自己,別被纏住了!」湯姆大喊。
亞瑟已經發現了,但說的比做的容易。鍊子散佈得到處都是,至少有一百碼長,亞瑟必須爬下舷梯來避開那些鍊子,好繼續拉著環。蘇西也避到角落去,眼睛狐疑地瞪著那些鍊子。
「撐住,亞瑟。」湯姆大喊。突然問,他停止轉動舵盤,用鍊子繞住地板上的記錄書,然後飛快地再度奔回舵盤前,然後大喊:「放手!」
亞瑟鬆開手,環從他的手中射了出去,錨鍊蹦跳著往原來的地方回抽,但被記錄書緊緊繞住,幾秒鐘後,鍊子停了下來,記錄書仍在甲板上,亞瑟從舷梯採出頭來,看到記錄書被鍊子的拉力劃過地板,在地板上刮出一道深深的痕,可見記錄書多努力抵抗鍊子的強大拉力。
「不能讓它掉進那邊!」亞瑟大叫,並指著淺淺的鍊孔。此時,這本巨大的青銅封皮記錄書滑到洞邊掉了下去,響亮至極的刺耳尖聲害亞瑟再次摔下舷梯,他用雙手緊緊按壓住兩耳。
一會兒之後,船撞到某個東西,傳來碰的一聲,船身發出吱嘎的呻吟聲,船身左右搖晃著。
「真令人吃驚。」湯姆對蘇西說:「如果記錄書知道我會用錨鍊纏住它,它應該能抗拒得更好。希望這沒有影響到你?」
蘇西抬頭看湯姆,輕輕拍著自己的耳朵,邊搖搖頭。
「很好!」湯姆宣佈,他並不知道蘇西搖頭是因為她想要清清耳朵,而不是回答他。「理論上,我們已經靠港了。等我們把錨鍊定位後,應該能看到——」
舷窗外的白光改變了。亞瑟目瞪口呆地看著舷窗外出現茂盛蒼翠的綠樹:垂掛在樹上的藤蔓、濃密的綠葉,錯落著鮮明的白色花朵。
「這看起來像個叢林!」他驚訝地大喊。
「就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湯姆回答。「這是太陽的心臟,用虛幻玻璃的泡泡保存起來的一個熱帶島嶼。」
「我們要怎麼過去?」蘇西問,聲音有點大,因為她的聽覺還沒完全恢復。
「我們將船停靠在沙岸,穿過虛幻之牆的側壁。」湯姆說:「所以我們要涉水進入。不過我們得等一會兒,要先確定錨被完全固定住,以免船在我們回航之前,漂移進太陽的環抱。」
「我們要涉水去哪裡?」亞瑟問。
「海洋中的一小塊土地,是座小島。」湯姆回答。「虛幻玻璃將這座小島圈住隔離,但允許赫利奧斯號進入。其他的船艦如果想進去,一定會被彈回去。」
他彎身將船錨像丟鉛球般投擲出去,船錨掉在幾碼外,擱淺在沙岸上,湯姆重新丟了幾次,終於讓船錨固定,然後鬆開錨環。
「船已經固定了。」他宣佈:「除非暴風雨來襲。但現在——讓我們上岸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當湯姆打開左舷艙蓋時,亞瑟半瞇著眼,將雙手放進冷光外套的衣袖內。但就像湯姆所說的,艙蓋打開後,外面是清澈的藍色海水,幾碼遠處就是沙灘,再遠些則是叢林。一個約只有一或二呎高的小小浪頭,沖過船身打向海灘。
雖然他已經從舷窗內看到這些景色,但真正身歷其中,卻是亞瑟從未有過的感受。他以為至少會有某些徵兆,能明顯辨別出他們位於太陽中心,像是明亮的光,或遠遠的火環。
但頭頂上是正常的陽光,空氣溫暖又潮濕,亞瑟將頭探出艙口,看見海洋延伸到天際的地平線,大約一哩遠處有一條長長的岸線,應該是珊瑚礁。
總之,看起來很棒,就像某個適合度假的自然熱帶地區的圖畫明信片。
「這些海浪是打哪來的?」當他們跳下海時,亞瑟詢問湯姆。海水很溫暖,但浪花比從船艙內看起來大多了,海灘的傾斜度很險峻,因此水很深。亞瑟必須不斷跳上跳下,讓他的頭露出在水平面上,才能聽見湯姆的回答。
「簡單來說,這跟其他瓶子不同,這個地方既在這裡也在那裡。」湯姆說。此時一陣大浪湧來,他抓住亞瑟和蘇西的衣領,將他倆舉高些好避開大浪。「但這是我們能進入的唯一入口。如果我們想從古地球的其他地方進來此地,不但到不了也無法回航!或者,最不幸的後果,將是我們會發生船難而淹死。你們現在應該能涉水了。」
「謝謝。」當湯姆將他倆放在淺水中,大步往海灘走時,亞瑟低聲說。他的跛腳卡在濕沙中好一會兒,但他很快地穩住自己。
「哈,我變乾了!」蘇西跨一步上到海灘後大嚷著。她前一秒還濕淋淋地滴著水呢!
「我也是!」亞瑟說,拍著他的外套。還有一些蒸氣留在上面,但外套和其他身上所穿的東西,都是一離開水就立刻乾了。
「真是件很好的外套。」蘇西說:「我真希望能留下它。還有這雙靴子,連沙子都進不來,用來踢逆靈應該很棒。就連虛空應該也無法穿透虛幻之靴吧!至少可以擋一陣子,我想。」
「妳心情很好嘛!」亞瑟挖苦地說。但是他也覺得好多了。乾淨的空氣和陽光令他振奮,有了湯姆的幫助,他很確定應該很快就能找到聖囑。一旦他獲得第二塊碎片,就可以解決掉星期二冥王,一切都會好轉。
就在此時,他卻摔倒在沙灘上,又是那隻短腳害的,這讓他樂觀的心情被小小地破壞掉了。他不斷試著像平常那樣走,但怎麼也做不到。他必須斜著身子學習不平衡的兩腳,並不斷想著這隻左腳以後該怎麼辦。
湯姆已經沿著一條清澈小溪走進叢林了,窄窄的小溪兩邊是細瘦的樹木和灌木,像是條美麗的小徑。
「對我來說太綠也太潮濕了。」當他倆跟著瞠著溪水走時,蘇西發表了她不喜歡此地的評論。她往上看著樹葉和藤蔓遮蓋住天空,露出厭惡的表情。「誰知道會有什麼東西躲在灌木叢內?真希望可以走在可愛的街道上。」
「那個有恐龍的古老地方怎麼說?」亞瑟問。「也一樣有樹呀!」
「只有一些,而且是在聖院內……湯姆到哪去了?」
亞瑟和蘇西停下來四望,湯姆應該在不遠的前方,但他們既看不見他,也沒聽見他涉水行走的聲音,周圍只有溪流溫柔的水流聲和風吹過樹頂的聲音。
「湯姆?」亞瑟大喊。「船長?」
他腦中立刻升起無數可怕的偏執想法。
會不會是湯姆看到了星期二冥王的電報?還是他早就計畫帶我們來到這裡。他把我們帶來這邊好困住我們。他會把我們留在這邊,留在這座叢林小島上,在太陽的中心。我們永遠逃不出去——
「在上面!」湯姆喊。
「哪邊?」亞瑟喊回去。他能聽見湯姆的聲音但看不見對方。四周都是叢林,蘇西在他身旁緩緩地巡查著每一棵樹。
「這邊!」湯姆再次大喊,這一次亞瑟看見一隻手穿過濃密的樹葉,揮舞著。「你們可以選一棵爬上來。」
亞瑟和蘇西離開小溪,穿過開滿黃花和古怪瘦長豆莢的灌木叢,來到一棵樹幹巨大,樹蔭遮天的樹下。樹幹上爬滿藤蔓,藤蔓向四面八方伸展著,形成自然的階梯,往上通往叢林的天頂。亞瑟和蘇西輕易地就利用藤蔓爬了上去,穿過茂盛樹葉形成的天頂外便是陽光。
湯姆正等著他們。他坐在一根粗厚的樹枝上,旁邊緊臨著一個像樹床的圆型平台,平台上有一個由藤蔓隨意交錯地編織而成的樹床。
在樹床中央,有一頭顯然睡著了的小熊,光滑柔亮的黑毛,淺色的口鼻,胸前有一道鮮黃色的弦月毛髮,還有尾巴。亞瑟不確定普通的熊是不是該有尾巴。如果是熊,也不算大,約和亞瑟一般高,但中廣的身材圓滾滾的。
「就是牠。」湯姆說:「聖囑的第二部分。還有,據我之前去香料島的旅程所知,牠是以太陽之熊的模樣顯示。」
亞瑟爬過去,以便能近看太陽之熊。牠一動也沒動,但從胸口緩緩的起伏能確定牠應該是睡著了。亞瑟靠得更近些,以便能看到牠的毛髮,還是沒驚動牠。當他離牠只有一或二吋遠時,他發現太陽之熊亮麗的毛髮其實是幾千個小小的字母在上面旋轉所造成的亮光,而不是真的毛髮與肌肉。
「牠怎麼了?」亞瑟問,太陽之熊並沒有醒來,或露出任何被訪客打擾到的樣子。「牠睡著了嗎?在冬眠嗎?」
「太陽之熊——」湯姆開口說,但話還沒說完,卻聽見從遠方海灘上傳來激烈的爆破聲。
亞瑟、湯姆和蘇西都跳起來回過頭看,只看到一股巨大的蒸氣泉從海行噴往空中——就在赫利奧斯號的停泊處。
「喔喔。」蘇西說,手握住彎刀刀柄。「是星期二冥王到了嗎?」
「不是。」湯姆回答。「除了赫利奧斯號,只有用未必之梯,才能來到這座小島。但是冥王不敢使用未必之梯。可能是我們吵醒了此地的保護者或看守人。我會處理的。」
突然間,湯姆的魚叉出現在他的左手,閃爍著明與暗的奇怪光芒。
「那聖囑該怎麼辦?」亞瑟問。他用手指輕輕戳一下太陽之熊,眼神警惕地望著牠又長又尖銳的爪子。一股微弱的金色光芒繞過亞瑟的手指,但熊仍然沒有移動。「我們要怎麼辦?」
湯姆原本已經開始往下爬了,於是他停下來回頭望著亞瑟,皺起前額思考著。他再次回頭望著海灘,海面上不斷噴起的蒸氣,已經衝到好幾百碼高的空中。
「你原來的計畫是什麼?」水手問。
「我不知道。」亞瑟惱怒地回答。「我以為會像聖囑的第一部分。你知道的,她會告訴我該怎麼做,而不是躺在這邊。」
「那就把牠帶走。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邊。」湯姆說,接著就爬下去了。
「你覺得我倆拾得動牠嗎?」蘇西問亞瑟。「雖然是用聖囑的字變成的,但看起來挺重的。」
「我不知道。」亞瑟頓聲說,露出不耐與惱怒。「為什麼我們不乾脆搖醒牠?」
他很確定自己踩在樹枝上的這個立足點夠穩固,於是彎身試著用一隻手臂抬起太陽之熊。但只拾得起一點點,只能讓熊的前腿略微離開樹床。牠真的相當重,比有血有肉真正的熊還重。
蘇西也試著幫忙抬,但只能抬起後腿,太陽之熊圆滾滾的肚子仍緊貼著樹床,當兩人一起抬時,熊變成U字型,但還是沒醒過來。
「它太重了!」亞瑟承認說。
「船長搬得動。」蘇西說:「那蒸氣……喔……煙。」
她指著,蒸氣噴泉已經停止,但同一個地方卻出現濃密的煙霧,然後他們聽見奇怪的爆裂聲,繼而傳來無聲的震動,讓亞瑟和蘇西都不自覺顫抖起來,緊接著傳來一個不像人聲的高八度尖叫聲,最後是湯姆成功的大喊。
「我想那是船長的『朋友』。」蘇西邊說,邊用她一隻髒手撫摸著牙齒。亞瑟也覺得自己的牙齒有點怪,人也有點暈暈的,但那股慼覺很快就消退了。
「只要是正確的行動,我無所謂。」亞瑟說。他用手圍成喇叭狀大喊著。「船長!船長!我們需要你幫忙搬聖囑!」
「明白,我聽見了!」湯姆大聲回應著。「我馬上回來!」
幾分鐘之後湯姆回來了,穿過樹葉形成的天頂,但沒帶著魚叉。「我們要快一點。這兒不但有太陽幽靈,還有其他力量正試著把赫利奧斯號拖走。那些力量有方法穿透虛幻玻璃。」
「我以為你說除了未必之梯和你的船之外,沒有其他方法能到這邊。」當湯姆抬起太陽之熊,像枕頭一樣甩在肩上時,蘇西說。
「我也是這麼以為,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湯姆喃喃自語。「我想……但沒時間多想了。動作快,回船上!」
「太陽幽靈是什麼?」當他們匆匆忙忙往下爬,準備再次進入蔭涼的叢林內時,亞瑟詢問蘇西。此時湯姆已經進入充滿綠意的叢林,雖然肩上扛著太陽之熊,還是輕鬆地將他倆拋在俊頭。
「我其實也不知道。」蘇西回說:「有很多我從未聽過的各種魑魅魍魎,那些基本上是從聖院逃脫進入第二世界的逆靈。」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布魯小姐是對的。」湯姆說。他應該是在十或二十碼的前方,雖然被濃密的樹叢遮住,但他說的話並沒有嚇到他倆。「所有的幽靈都曾是逆靈,但當它們到達第二世界後、會隨當地的自然環境產生變化。太陽幽靈是由星球電漿組成的任性氣流。但它們通常不會在這邊,不會在太陽炎熱的中心。它們通常群集在太陽邊緣。」
「他的耳力真好。」蘇西低聲說。
「群集?」亞瑟問。「以前沒聽過這個字。」
「基本上最早逃脫的逆靈分裂成好幾百個幽靈。如果遇到它們,千萬別被它們抓住。冷光外套和星辰風帽對於它們的吸吻擋不了太久的。」
「呃,我們遺是快點回到船上,免得遇上它們吧!」亞瑟建議。他用風帽遮住臉,穩住腳步,用他那隻古怪的跛腳,在小溪內踢濺起水花,噴向蘇西。
「來不及了。」湯姆說著,此時另一道奇怪的蒸氣噴泉衝出水面,這三個人剛走出叢林來到沙岸邊。
太陽幽靈是無形的,所以看不見,但蒸氣的水柱緩緩朝海灘而來,海水發出嘶嘶聲,泡泡翻滾沸騰著。
「海會平息嗎?」亞瑟問。
「最後會,如果有方法讓它留在水裡的話。」湯姆回答。他伸出左手,握著再次出現的魚叉,但馬上將武器交給亞瑟,亞瑟驚訝地接過。
「我這個朋友一般通常不讓其他人用它,但它會願意幫助下聖院大人。瞄高一點,對準幽靈的上半部——要記得離它遠一點。在你能力範圍內,我這個朋友能丟擲得很遠。」
「但……你現在要做什麼?」
「我要在其他幽靈魑魅將赫利奧斯號拉回太陽內之前,讓她準備啟航。你一定要與太陽幽靈保持距離,然後解決掉它們。布魯小姐,請用妳的彎刀砍擊幽靈,在刀刃被溶化之前,應該能砍上好幾次。要善用妳的武器。」
他衝進大浪內,此時海面上嘖出一大股蒸氣,高度約一個男人高。蒸氣扭動翻滾著,一會兒後,蒸氣飄散開來,亞瑟瞄見一個黑炭色的生物,正準備爆開。雖然戴著星帽,亞瑟仍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想都沒想,他對準那東西的上胸口,丟出湯姆的魚叉。再一次聽見奇怪的爆裂聲,像揉捏包裝紙的聲音,但音量大上好幾百倍。魚叉飛得很快,亞瑟只看到魚叉尾端畫出的光芒。
「歐!」當魚叉擊中幽靈時,蘇西大喊,亞瑟也呻吟著,兩人都搗住嘴,突然湧起的牙痛傳遍臉頰和眼窩。
不過太陽幽靈的下場更糟。幽靈的雙手噴射出一道火舌衝向天際,接著火舌落下,纏繞住正中幽靈胸口的魚叉。那道火舌似乎快將魚叉拔出來,蘇西馬上將搗住嘴的手放下拔出彎刀,但火繩逐漸變暗,太陽幽靈完全消失,變成木炭塊和灰燼。
魚叉也消失了。但接著魚叉再次出現在他手中,重擊的力道讓亞瑟不自覺瑟縮起身子。
蘇西看著魚叉,用她的舌頭舔著依舊疼痛的牙齒,搖著頭。「這東西真討厭。下次你用它的時候,我絕不會靠近。」
「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亞瑟邊往海邊衝邊說。他盡可能將魚叉握得離身體遠遠的,好像擔心魚叉會調過頭來刺到自己。「我們快上船吧,免得下一個太陽幽靈又出現,而且——」
另一個大浪襲向他的臉,害他沒辦法把話說完,雖然星帽能讓他不至於吞下任何東西,但他還是停下腳步,保持平衡。
在此同時,他面前又湧起一股蒸氣,他踉嗆地往後退,撞到蘇西,兩人都跌到柔軟的沙灘上,浪沖過他們的雙腳,然後又一股太陽幽靈蒸氣衝出水面。
因為距離太近,無法丟出魚叉,又被蒸氣燻得睜不開眼,亞瑟只能將湯姆的魚叉往上丟出去,蘇西則尖叫著,盡可能快速躲開。
當魚叉再次回到他手中顫動時,另一股強烈的熱蒸氣衝出,嘖得亞瑟滿頭滿臉。他盡可能將手深深地藏在衣袖內,彎下身子迎向浪頭,握著魚叉的握柄插進沙灘內。
一會兒後,他不得不鬆開魚叉,因為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刺痛從牙齒傳到全臉,然後傳遍全身骨頭,他不由自主地尖叫著,用藏在衣袖內的雙手不斷拍打嘴唇,絕望地想制止那股疼痛。太陽幽靈噴出的濃密酷熱蒸氣,和這強烈的疼痛一比根本不算什麼,震動的疼痛深深穿透肌膚,和他加快的脈搏同步湧起陣陣抽動。
由於急著擺脫魚叉可怕的影響,亞瑟扭動著穿越海水和沙灘,他不在乎是否打中太陽幽靈,就算太陽幽靈吸吻他,把他燒死都沒關係。他只想遠離船長這可怕的武器——
某個東西打中他的右手,亞瑟再次尖叫,魚叉又回來了,他怎麼都擺脫不了!
而這也表示,魚叉認為他很快就需要再次使用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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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當魚叉一回到亞瑟手中,疼痛立刻消失。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牙齒殘留的不舒適慼和可怕的回憶。
亞瑟發現他俯臥在濕沙灘上,他猶豫著轉身,沒有看見任何太陽幽靈,也沒有蒸氣泉。
他微弱地坐起身,掙扎著從濕沙灘內抽出腳,一切看來都很好。蘇西躺在離他約六呎遠的沙灘上,高於潮汐線。
「蘇西!」亞瑟大喊,聲音帶著痛苦,萬一他不慎用魚叉殺了她怎麼辦?
蘇西抬起頭,用手指摸索著臉,好像想確定臉還在,然後搖搖頭站起來。
「你還好嗎?」亞瑟急切地問,向她走近一步,她退後猛搖雙手。
「讓那鬼東西離我遠一點,亞瑟。我會跟在你後面。」
「亞瑟!布魯小姐!快點,我們必須啟航了!」
湯姆的喊叫刺激兩人立刻行動。亞瑟跳進浪裡,轉向側面,這樣比較容易游,不過還是得踢水,趁著一個大浪打來,他順勢抬高腳。而蘇西雖然剛剛那樣說,卻還是跳進水裡,很快地跟上來游在他旁邊。
當他倆靠近左舷艙口,抓住懸蕩的繩梯,黃金船身周圍的水出現嘶嘶聲,冒著泡泡。湯姆將身體採出艙口,傾身對著他倆大喊。
「快點!太陽幽靈會對虛幻玻璃做出其他的事,我們的錨已經拖浮起來,右舷帆已經揚帆了!」
亞瑟加倍努力,蹣跚地往繩梯爬,他覺得整個人浸在水下,水變熱了。他撥開沙子,感到有隻手從腋下將他撐起,他往後看,蘇西就在他身後,幫助他往上爬。
她幫助亞瑟爬上繩梯,亞瑟丟下魚叉,以便抓住繩梯的梯級橫桿,但魚叉並沒有掉下去,而是自行消失。
「別再回來了。」亞瑟低聲說,邊說邊爬,爬到頂端後,轉身伸出手幫助蘇西,船身旁的水都已經沸騰了,亞瑟能看見紅光往清澈的藍綠海水擴散。
蘇西輕快地爬上甲板,完全不需要亞瑟幫助。
「關上艙門扣緊!」湯姆從裡面某處大喊著。
亞瑟拉,蘇西推,艙門很重,和船身一樣是黃金製的,至少有一呎厚,緩緩地往上下橫閂移動。正在關時,亞瑟便看到一打的蒸氣在船外爆開,蒸氣柱先是動也不動地維持了一秒鐘,然後衝向還沒關好的艙門。
「太陽幽靈!」亞瑟大喊。「好多!」
他放棄拉,轉身幫蘇西推。
「用力抬!」他喊著。「一,二,三——抬!」
艙門關上時,一個火靈的手臂衝進來,被艙門砍斷,手臂翻滾著,繞著亞瑟和蘇西的腳邊抽搐著,直到蘇西用腳踩踏,火舌熄滅,變成黑色的灰塵。
亞瑟拿起長長的金屬門閂,準備插進去鎖住艙門,但突然有東西擊打著船身,害他差點插不進去,那聲音聽來像是許多鐵鎚敲打金屬。
「我希望它們不會進來。」蘇西說:「我把彎刀掉在海裡了。」
「我也是。」亞瑟喘著氣說,摸著皮帶內。他不記得是何時掉的。「讓我們再弄一些來,我再也不要用魚叉了。」
「全體到艦橋集合!」湯姆大喝。
亞瑟和蘇西跑過走廊,爬上艦橋。湯姆用一隻手掌著舵,另一隻手拉著控制桿。透過其中一扇藍色舷窗,亞瑟和蘇西看見這座小島逐漸隱沒在蒸氣和煙霧中。另一扇舷窗顯示出明亮的光芒和模糊的人形,應該是太陽幽靈。金屬的鐵鎚噪音愈來愈大,讓他們很難聽見湯姆的聲音,也很難專心。
「它們想把我們拉到別的地方。」湯姆說:「但我們有太陽風與我們同在。抓住這兩個控制桿,盡可能往後拉。」
亞瑟和蘇西趕忙跑到控制桿旁,跳過像門墊般癱在甲板上的聖囑,它就躺在湯姆身後,不知是沉睡還是失去意識了。
控制桿比亞瑟想像中來得重,很難往後拉。最後,他和蘇西必須互相拉緊,才能將控制桿拉到正確的位置。
「太陽幽靈試圖毀壞本船的索具,但赫利奧斯號是艘堅固的好船。」湯姆大喊。「星期二冥王也許是個小氣的奴隸商人,但他做出來的船的確不錯。」
「赫利奧斯號是星期二冥王做的?」亞瑟高聲詢問。
「是他做的。」湯姆也大吼著回答,但他的聲音在連續不斷的鐵鎚聲中幾乎難以聽見。「但當然是複製品,他是跟第二世界某個發明家交換來的!不過不是地球上的,可能是&@<*或#%$。」
「哪裡?」亞瑟問。「誰?」
他不瞭解湯姆剛才發出的那個聲音,他猜應該是世界上的某個名字,或可能是某個國家,或可能是創造者的名字。
湯姆並沒有回答,他正忙著測量儀,測量儀中間的紅色壓液標升得愈來愈高。到三分之二滿時,他轉動舵,很快握住,似乎在抵擋某種看不見的壓力。測量儀的紅色壓液標幾乎要滿出來了。
「一陣好風,兩張緊繃的滿帆。」湯姆大喊。「它們想把我們拉回去,但失敗了。是的,它們走了!」
亞瑟望向舷窗外,但看不見任何東西,或至少他不確定自己看見了什麼,鐵鎚般的聲音逐漸變小,原本在陽光下的模糊身影,也不再占據整面舷窗,一群群在舷窗的底部角落,然後緩緩消失了。
五分鐘後,連鐵鎚聲也停止了。湯姆略微鬆開舵輪,但沒有綁緊或鬆手。
「我們將順風航回原本的停泊處。」他高興地說:「接著將在瞬間會回到聖院。」
「我們會在一分鐘內回去,還是像我們來時一樣久?」亞瑟問。他想起口袋內的電報,並猜想著不知道星期二冥王會做出什麼事來。更大的問題是:他要拿這個沉睡的聖囑怎麼辦?
「除非能說出上下船兩個完整的口令,登船啟航口令和離港返程口令。」湯姆回答。他皺眉後又說,「我相信你能想出辦法處理聖囑的。我不想追隨星期二冥王,但如果他用第二支聖鑰的力量,以個人名義要求我,我只能聽從。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害你短命。」
亞瑟和蘇西同時本能地搖頭回應。
「為什麼沒有一件事是容易的?」亞瑟問。「我只希望聖囑能醒過來,要星期二冥王把聖鑰交給我,然後我就可以解決所有的事,回到家,忘記這可惡的聖院和一切,」
「還可能更糟。」蘇西說:「船可能會沉,我們都會被淹死。」
亞瑟發出低低的竊笑聲,邊走向沉睡的太陽之熊。
「我的氣喘可能再次發作。我的牙齒也可能掉下來,因為……」
他瞄了湯姆一眼,決定還是別發表對他那支魚叉的評語。因為可能會冒犯或傷害到魚叉,或傷害到湯姆。
亞瑟繞著太陽之熊走,做好幾次深呼吸,一次比一次深。現在他在聖院外,他無法適當讓空氣充滿肺部,熟悉的緊繃感再度出現,但算不上氣喘發作。跟他的短腿比起來算不了什麼。
忘記那短腿,他告訴自己,快點做該做的事。
「好吧,我必須把聖囑叫醒。要如何喚醒一頭沉睡的熊?一頭冬眠的熊?有人知道嗎?」
蘇西搖搖頭,湯姆正忙著調整舵,然後心不在焉地說:「我知道太陽之熊不用冬眠。」
「不用?」
湯姆搖搖頭,然後亞瑟從眼角看到聖囑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但是很短暫,似乎只是抬了抬眼皮,很快地瞄了一眼屋內的情況。
「牠根本沒睡。」亞瑟大喊,蹲在熊的身邊,輕拍牠的鼻頭然後說,「醒過來,聖囑的第二部分。」
「告訴牠你是誰。」蘇西建議。「我是說,主人和所有的事。」
「我是亞瑟?潘賀里光,下聖院的主人。王國鑰匙的合法繼承人,以及下聖院、中聖院、上聖院……嗯……無涯之界——」
「困惑迷域、超凡之園和無邊之海。」蘇西吟誦著,幫助亞瑟念出這一長串地名。
「誰在說話?」
亞瑟一開始不知道是誰在說話,然後他看到太陽之熊的嘴角揚起,才知道這又尖又高的聲音和懶洋洋的說話態度,源自牠幾乎沒動的口中。
「聖囑的第三到第七段說的,它選擇了我。」亞瑟急切地說:「我不想要這份工作,但我必須,所以我希望你別再睡了,然後幫助我。」
聖囑睜開一隻眼,緩緩地上下打量著亞瑟,然後說:「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可能是任何人。如果你是下聖院的主人,那第一把鑰匙在哪裡?」
「我交給普瑞默斯女爵——也就是聖囑的第一部分——我的總事務長。」亞瑟回答,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具有權威。「她拿走鑰匙了。我需要你讓星期二冥王把第二支鑰匙交給我,所以你最好醒過來,開始想一下該怎麼做。」
「說得容易。」聖囑說。牠又尖又高的聲音聽起來很惱人。「我需要看到書面資料,以證明你是合法繼承人。來自普瑞默斯女爵的官方公告。由第一部分選擇繼承人是應該的,但至少她應該發出一份官方通告。沒有這個我什麼事也不能做。不能不小心。除非你拿到公告,否則不要再來煩我。」
說完牠又閉上眼睛,亞瑟向前一步,機敏地拍拍牠的鼻子,接著後退,因為熊舉起一隻爪子,做勢要動手。
「我說過,不要來煩我。」聖囑說:「我要好好想想。」
「比第一塊碎片更討厭。」蘇西說:「現在我覺得牠在喉嚨裡好多了。」
「我們一定要逃離星期二冥王,離開金字塔回到下聖院。」亞瑟說:「無論如何。普瑞默斯女爵告訴過你我們該如何拿到聖囑嗎?」
「不。」蘇西說:「也許我應該問,根據經驗,她上一個計畫就不太牢靠。」
「这個也是。」亞瑟說。他抓著頭。「我們回航還有一小時,是嗎,船長?」
「不到一半或三分之一。」湯姆回答。「現在有太陽風。」
「所以當我們回去時,我們其實只出來幾分鐘。」亞瑟說,他繞著艦橋踱步。「星期二冥王進到你的房問需要十分鐘嗎,船長?」
「看情況。寶塔內有奇妙通道。但如果他利用平常的樓梯,以他正常的速度可能要十分鐘或更久。」
「奇妙通道?在監獄內……我是說塔內?在哪?」
「啊,說溜嘴了。」湯姆眨著眼說:「我特別被下令不能提到奇妙通道。不能告訴任何人在哪,雖然我確信,如果有人問我的話,我可能會點個頭或眨個眼,雖然他們也許不會這樣繞著圈子問問題。」
「星期二冥王應該不會將奇妙通道也放在你屋內的其中一個瓶子內。」亞瑟緩緩地說,看著湯姆的臉。「但他可能會放在鄰近的……像隔壁房間……」
湯姆緩緩地眨眼。
「就算有人真的將奇妙通道放在隔壁房間,也一定會加以偽裝。」亞瑟繼續說:「例如可能躲在牆上某個東西的後面,或在地板的活板門下。或是天花板,或偽裝成其他東西——」
湯姆緩緩地對最後一句點點頭。
「妳知道如何偽裝奇妙通道的入口,蘇西?」亞瑟問。「平常是怎樣偽裝的?」
「可以是任何東西。」蘇西冷笑地回答。她瞄了湯姆一眼,然後繼續說,「通常是一杯水或水壺,或是燭台,有時會是一本書。或是一副畫。牆上的掛勾。我記得一個老男人偽裝成一枚硬幣,黏在地板上。有時候是花,一個鬆散的磚塊,通常是鏡子,抽水馬桶,雖然這樣的偽裝不太適合。一個櫃子或抽屜,也可能是個箱子、衣櫥、雪茄盒、鋼琴或風琴、鐘——」
她停下來,因為湯姆對「鐘」眨眨眼。
「所以隔壁房內的鐘是奇妙通道的入口。那會從哪出來呢?我猜一定是金字塔內部,因為星期二冥王像瘋了似的不讓任何人進入。」
「我猜他會不會把門開著?」蘇西沉思著說。
「你說他會舉起金字塔的西邊進來?」亞瑟對湯姆說:「你可以多說一點嗎?」
「整個金字塔的西面,其實就是有掛鍊的門。」湯姆說:「這不是秘密,因為沒有任何人夠強壯能舉起來。就連我也打不開,光靠一個人的力量做不到。」
「而我所有殘留的力量也消退了。」亞瑟說。
「也許他會讓它開著。」蘇西建議。「他在趕時間。」
亞瑟搖搖頭。「讓門開著露出他所有的寶藏?我不認為。」
「樂觀點嘛!」蘇西說:「你應該試試看。試試看又無妨。至少,對我無害。雖然中途可能會讓你痛苦。」
亞瑟不理會她的評論,腦海中想著各種可能性,試著找出最可行的方法。
「我們要讓星期二冥王為我們打開金字塔。」他說:「或是找速特。它吃了冥王的寶藏後應該會變得更大更強壯——」
「喔,那個逆靈。」湯姆打斷他。「我想它是不會服侍你的。我確定冥王會下令要我立刻殺死它。我很驚訝他竟然沒送電報要我這麼做。那是他最愛的溝通方式,挺適合他這小氣的人。」
「喔,耶,對了。」亞瑟說。他將手伸到衣袖內,慼覺電報仍在那兒。他希望電報能變成已經濕透無法閱讀的情況,但冷光外套讓電報仍維持乾爽狀態,而且相當乾爽。「對。我想如果你去追捕速特,將可以分散星期二冥王的注意力。聊勝於無……」
亞瑟沒把話說完,因為此時一個念頭緩緩升起。
「電報。」他說。
「什麼?」蘇西問。
「電報!」
「電報怎麼了?」
亞瑟抓著湯姆的衣袖。「如果你能在房間接收到電報,是不是表示你也能發電報出去?」
「是的,如果我有錢可以付的話。星期二冥王不讓任何人擁有帳戶。」
「那你有錢嗎?」亞瑟興奮地問。
「只有我的耳朵上有,為了預防淹死時要付給海底閻王。」湯姆說,推開他的灰髮,露出耳骨上兩枚大大的金色硬幣。「我知道這很迷信,但我是這樣長大的,已經習慣了……無論如何,一旦我們上岸,我可以借你一枚,我需要留下一枚,預防任何不幸。」
「這樣夠嗎?」亞瑟問,眼睛盯著硬幣,看起來又厚又沉重。上面那戴著月桂樹冠的頭型圖案看來相當體面又自滿,顯然是個很有價值的硬幣。「夠我發封電報和收回電嗎?」
「是的,應該夠,你想要發給誰?」
「普瑞默斯女爵,然後她就能發回電確認我是合法繼承人。我可以拿給這位……這太陽之熊看,接著就能解決掉星期二冥王。一切都會變好!」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電報還不夠。」太陽之熊閉著眼說:「當我說官方公告時,我指的是要合乎官方手續,貼郵票並密封。」
「你想吃點苦頭嗎?」蘇西評論說,但太陽之熊沒有回答。
「我還是會發電報。」亞瑟說,他盡可能振作,讓自己多點信心。他這個好主意現在似乎不夠好。「也許普瑞默斯女爵能幫助我們逃出寶塔和金字塔。或以其他方法發出一個官方公告……或之類的。同時我們應該試著逃出去,並確定星期二冥王不會找到我們。」
「好主意。」蘇西說:「只是沒有船長,我們無法揹著熊走。」
「我還以為只有我需要樂觀一點。」亞瑟提醒她,他用穿了虛幻之靴的腳趾頭踢了踢太陽之熊的背後。「牠可以用走的。聖囑,這樣可以嗎?你應該跟我們一起走,我真的是合法繼承人,因為所有人都這樣跟我說。」
「我哪都不去,直到我充分評估過所有的情況為止。」太陽之熊說,還是閉著眼。「除非我考慮過各種可能性,或是有適當的權力命令我遵從,否則我不會移動。」
「你不可以待在赫利奧斯號上。」湯姆說,他轉動舵輪,彎身望著太陽之熊。「聖囑的第二部分,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太陽之熊說,眼睛閉得更緊了。「我也沒興趣玩上二十個問題來猜你的身分。」
湯姆伸出手,空中閃過一道金光,半黑半亮的奇怪魚叉再次出現在他手中。他往下刺,直到尖齒離太陽之熊的鼻子只差幾吋遠。
亞瑟和蘇西想起之前那股疼痛,於是趕忙往後退,差點互相絆倒。
太陽之熊不情願地睜開眼。
「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湯姆吼著。
太陽之熊睜開眼,用鼻子努力地在空中嗅聞了好幾下。
「老大人的第二個兒子。」牠尖聲回答。
「造物主的兒子。」
「是的,是的。」太陽之熊承認。「是這樣沒錯。」
「而我說亞瑟是下聖院的主人,且被選為合法的繼承人。」
太陽之熊翻翻白眼,發出惱怒的哼哼聲。
「能有位富名望的證人固然很好,但我堅守立場。直到我收到來自普瑞默斯女爵正確的公告之前,我不會代表任何人行事。」
湯姆握著魚叉尖齒劃過甲板,朝太陽之熊的鼻頭挺進,魚叉在艦橋上劃過,發出混合令人焦躁及合諧的聲音,使得亞瑟和蘇西都往後,躲到弦梯去了。
但熊並沒有移度,只是挪開頭部。
「我才不會因為威脅而移動!」牠說。
「这不是威脅,你這隻多毛的大笨蛋。」湯姆大吼。「就算你不肯跟亞瑟他們一起走,但至少讓我看看母親留下來的禮物,也就是你身上的毛髮所拼出的母親的話語。」
太陽之熊不高興地看著亞瑟,皺起鼻子。
「我想我非走不可,因為我愉快的靜休被破壞了。可能,當然,依據目前的情勢,我會跟這位可能的繼承人一起,直到收到進一步的消息。」
「愉快的靜休!」亞瑟說:「那根本就是被囚禁——你……你本來應該打破囚禁,盡你的職責,讓聖囑依命行事的,算了!」
「我相信我會在正確的時間地點獲得釋放,讓我能盡我的職責。」聖囑冷冷地說:「而不是被這種非正統的……嗯……奇怪的方法——喚醒。」
「夠了!」湯姆說。他的魚叉已經消失了,他轉動舵盤,將控制桿往後推好幾格,中央測量儀的紅色壓液標已經消退到底。「我們就快回到停泊處了,你們要圍繞在我身邊,才能將你們轉換到聖院。」
聖囑皺著眉,看得出耗盡牠很大的力氣才站起來,蹣跚地往湯姆腳邊走去。
「小肥豬。」蘇西低聲說:「跟聖囑的第一部分一點都不同。」
「我想它們可能全都不同。」亞瑟也低聲對她說:「但我不想弄清楚。」
「站近些。」湯姆說,他從口袋拉出一支銀色的肉叉。他皺起眉,放回去,再拉出一根巨大的銀色湯匙,小心用衣袖擦拭,然後舉起來,對準舷窗的藍色光芒。
「專心看你們在湯匙上的倒影。」他指示著。「不要看其他的東西。不要分心。不要看別的地方。所有人都看著嗎?」
亞瑟和蘇西點點頭。
聖囑嘆口氣,踮起後腳,用短短的尾巴幫助平衡。
「握低一點,可以嗎?是的,我在看。」
亞瑟瞪著湯匙的弧形背面,他的倒影也呈現弧度而且很模糊,交錯著蘇西和太陽之熊的影像。亞瑟試著專心維持對湯匙的凝視,但腦中轉個不停,試著想出其他的解決方法,但除了發電報給普瑞默斯女爵之外,他完全想不出有其他任何方法……或多個方法……能搶在星期二冥王之前行動。
湯姆開始念誦口令(可能是詩歌或其他),聲音超大的,這不可思議的響亮聲在亞瑟腦中轟轟作響,差點害他分心,但亞瑟強迫自己專心瞪著閃亮的湯匙和自己扭曲的臉。
前五秒鐘這樣瞪著看還算容易,接著其他倒影飄來飄去,亞瑟失去一切感覺,好像身邊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閃亮的倒影。他在宇宙中單獨存在著,望著自己,一切都——
湯姆念完口令,用他飽經風霜的大手握著湯匙。
亞瑟眨眨眼。
他們已經回到寶塔內湯姆的房間了。亞瑟聽見遠處傳來的轟鳴和喊叫聲,聽來像是怒吼,因此分不清楚每個單字,然後其中幾句清楚的話切斷其他的,亞瑟認出那聲音和速特一樣。
那響亮的聲音喊著:「船長!向我報到!」
湯姆咒罵著。
「我必須遵命!」他解釋。「祝奸運,亞瑟。拿去!」
他將右耳的金幣扯下,丟向亞瑟,便大步往門外走。當他跨走第二步時,他的「朋友」
又出現在他手中。
亞瑟接住殘留著湯姆濕熱血痕的硬幣,然後看著桌子。
「謝謝——但我要怎麼發——」
來不及了,湯姆已經走出去,門在他的身後旋盪著。
蘇西趕到桌邊,聖囑笨拙地爬上湯姆的椅子,一副高傲不滿的模樣。
「這裡應該有電報單。」蘇西解釋,很快地在紙堆裡尋找。「你要寫在格子內。拿去!」
她從襯衫內拿出一支羽毛筆和一罐墨水瓶,打開蓋子,用羽毛筆尖沾上墨水,交給亞瑟。
「妳來寫。」亞瑟說,他試著將羽毛筆交回去。他從沒用過這些東西,只用過鋼筆或簽字筆。
蘇西搖搖頭。「我還在學寫字。普瑞默斯女爵說我的字像鬼畫符,特別是S和H。」
亞瑟望著電報單,簡單的印刷體格式,標題是:崇高且尊貴的聖院內電報電話和訊息服務。在標題下面,是收件人欄,方格內可以寫好幾行字,訊息欄共五行七段,寄件人欄有七行,角落有個紅墨水印的圓圈,大小約略跟亞瑟所握的這個沾血金幣一樣,圓圈下方還有一個很小的方格,寫著回電預付。
亞瑟將羽毛筆浸了藍綠色墨水,寫下普瑞默斯女爵。「爵」字還沒寫完就需要重沾墨,蘇西雖然沒說話,但顯然對他用羽毛筆寫出的一手醜字極為輕視,不過亞瑟沒空理她。
他想了幾秒鐘,又沾了好幾次墨水,因為緊張在電報紙上滴下幾滴污墨,力道又差點穿透紙張,他寫著:
在實塔內,聖囑在旁,但不認可本人身分,請回電官方公告或提供可能援助。
他在寫寄件人方格時猶豫了一下,然後簡單地寫上亞瑟,然後勾選回電預付。
他才一勾好,紅色的圓圈發亮,閃出銀色光芒,接著出現手寫的字跡,寫著12R。
「將硬幣放進圈內。」蘇西指點他。
亞瑟將金硬幣放進圆圈內,整個表單立刻消失,接著同一個地方出現大小和設計不同的四個銀幣。
「真好,竟然會找零。」蘇西說,一把將硬幣掃下桌,放進她的口袋內。「通常是不會找零的。」
「我們最好趕快去隔壁房找奇妙通道。」亞瑟說,突然察覺到外頭的叫嚷聲已經停止。
「哪一邊?」蘇西問。
「忘了問。」亞瑟邊大喊邊往門口走。「快來!聖囑,你也是。」
「如果你一定要稱呼我,你可以稱呼我為最優秀的聖囑條款。」太陽之熊說。
「爪子?」蘇西說,她正將椅子弄斜好讓熊能下來。「好好好,爪子,妳說了算。」
「不,不,不。」太陽之熊抗議說:「最優的——」
「就爪子了吧。」蘇西大聲說:「你先請,爪子。」
「我是說……喔……別跟我說話就是了。」聖囑惱羞成怒地蹣跚跟在亞瑟後頭。
在房間外的通道上,亞瑟已經試著推開左邊的門,很容易就推開了,這小房間幾乎是空的,而且相當暗,只有通道上的油燈發出微微光芒。亞瑟匆匆走進去,很快地巡了屋內一眼,然後又匆匆出來。
「試另一間!」他說。他試著讓聲音盡量低沉,但還是引起回音。
回音激起下方的一個大喊聲。一個粗啞權威的聲音,並不是湯姆,這回音聽起來離亞瑟應該不遠,正如他期望的,可能大概只有三、四層樓的距離。
「船長!你聽得見了嗎?」
「什麼?」湯姆回答,此時亞瑟和蘇西正躡手躡腳地走向另一問房,輕柔地拉開門栓,然後推開門,內部有隱隱的亮光,亞瑟立刻覺得充滿希望,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奇妙通道,然後逃出去,至少他目前是這樣覺得。
「沒有逆靈!一定是吃光所有的入侵者了!」那聲音繼續說。
「讓我們來處理逆靈吧,星期二冥王。」湯姆說:「它已經變強壯了,還會愈變愈強,我們要先找到它。」
「過來這兒,逆靈!」那聲音大吼,亞瑟現在知道那是星期二冥王的聲音了。「我沒有時間,不能費時去找這些廢物!」
他大吼些什麼,然後更清楚地喊著:「藉由第二把聖鑰的力量,讓所有的入侵者在我面前集合!」
亞瑟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抓住他,拖著他往最近的樓梯走。蘇西就在他旁邊幾步後方,臉上滿是驚訝,只有聖囑似乎不受影響。它站在亞瑟的左邊,看著亞瑟用虛幻之靴在鐵織的地板上抵抗著。
亞瑟臉上滿是用力過猛的痛苦表情,然後將自己往前拋,但只慼到臉貼著冰冷的鐵地板,又開始往後滑,好像被隱形人拖著走。他試著用手指勾住通道地板的鐵網洞,但馬上就被拉開來。
亞瑟絕望地尋找各種可以抓住的東西,他摸到聖囑的尾巴,一摸到,就拉住不放,用力抓住。
「你好大的膽子!」聖囑尖叫,牠高八度的聲音在寶塔中空洞地迴響著。
亞瑟沒理牠,他伸出手抓住蘇西,因為蘇西也被無形的力量拖著走,她現在也停下來往回爬。
「放開我的尾巴!」聖囑尖叫,牠轉向亞瑟,試著抓住他,但亞瑟還是抓住牠的尾巴並避開牠。
「除非我們進到房內的奇妙通道,否則我絕不放手。」亞瑟邊跳邊喘著氣說,蘇西也跟著跳,她試著讓自己也抓住聖囑的尾巴。
「這是不恰當的行為,我抗議!」
「是誰在說話?」星期二冥王大喊,他的喊叫聲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響徹鐵樓梯。
「快點!」亞瑟對聖囑說:「你應該也不想見到星期二冥王吧?」
熊再次轉身,敏捷地走進一個小房間。亞瑟之前沒看過牠的速度竟然這麼快,快得兩個孩子差點跟不上,只好跑步衝進去,擦過門框。
亞瑟用腳將門踢關上,震動到他的短腳,他聽見星期二冥王的喊叫聲迴響在門外,於是匆匆檢視屋內,房內幾乎是空的,只有一張扶手椅,椅子對面的牆壁上有兩個獨特的大鐘:一個華麗的咕咕鐘,用很好的黃金雕製而成;另一個則是樣式簡單的胡桃框,有著小小的象牙指針。
「鬆手,鬆手。」聖囑咕噥著。「我堅持你鬆手。」
亞瑟看著蘇西,然後暫時略略鬆開,發現原先抓住他的無形力量已經消退,於是兩人都完全鬆開手,往後退,直到能看見聖囑的爪子及兩個鐘。
「如果你弄亂我的毛,我一定會把帳單寄給你的。」聖囑彎著身子檢查自己的尾巴。
亞瑟不理牠,反而伸手碰著咕咕鐘的門。門是穩固的黃金製成,門把則是綠寶石。亞瑟打開後,驚訝地發現他拉著的這扇門正逐漸變大,往下伸展,直到看不到鐘。相反地,牆面上出現一個普通大小的入口,通往陰暗的長廊,牆和地板及天花板都有波紋,好像是用布料做成的,而不是穩固的石頭。
「來吧!」亞瑟握住門把打開來,對蘇西喊著。奇怪的是,那戚覺像是握著小小的時鐘門。「爪子,來吧!」
「到底要我說幾次,你可以稱呼我為——」聖囑說,完全沒有往奇妙通道移動的意思。
牠還沒說完,亞瑟突然用手打著自己的嘴巴,大吼著,那熟悉的牙痛又湧起,一定是湯姆又在使用他的魚叉,接著傳來速特的痛苦哀鳴聲,讓他更確定,然後伴隨另一聲星期二冥王的模糊吼叫,聽起來他離他們更近了。
「進去!」當聖囑轉身再次檢查牠的尾巴時,亞瑟絕望地尖叫起來。
接著又聽見星期二冥王的大喊,聲音來自右邊的門外。
「解決逆靈,船長!我來解決其他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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