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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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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小山タケル]舞風的鎧姬④[台/繁](插圖已更換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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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24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astaway 于 2018-7-25 16:3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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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山タケル
插畫: 片桐雛太
譯者: 何宜叡
錄入: Castaway
圖源: Castaway
修圖: Castaway
輕之國度 https://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錄入、校對、掃圖、修圖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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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稱:
舞風的鎧姬④

作品簡介:
「——您真的以為這種選擇不會傷害任何人嗎?」
美化委員會全體同仁接受響女家的邀請,前往熱帶小島渡假,結果遇見了美風的姊姊•清中乃風。在東道主過度熱情的招待之下,我們享受了樂趣十足的海水浴以及豐盛的BBQ,然而澡堂中的意外發生之後,美風卻突然性情大變。「今天一定要請您做好覺悟……肛門的覺悟。」「為什麼非得糾結於肛門不可?」「即使是發育不良的小雞雞,我也會默默忍受的。」高張力短裙戰鬥物語第四幕!抉擇的時刻逼近!

作者簡介:小山タケル
1988年出生的神奈川縣民。
在片桐老師的教誨之下,我終於理解若隱若現的樂趣了。沒錯,肉色率並非絕對!可是我依然熱愛肉色!沒辦法,誰叫我是男人呢(下流的表情)?
無論如何,還是希望大家喜歡肉色滿天的『舞風的鎧姬』。

插畫簡介:片桐雛太
這是一部由夏天和海灘編織而成的愛情青春物語(肉色率超高),每一個人物的描繪都帶給我莫大的樂趣♪感謝大家陪伴本作一路走來,故事的結束總是令人格外感傷。辛苦您了,小山老師。希望還有機會跟大家見面。
個人部落格「ひなだまリ」
http://hinadamari.blog.fc2.com/










目次:
序章    夏季的恐怖體驗
第一話  熱帶小島的響女家
第二話  她的變化以及試膽大會
第三話  決鬥
終章    大家一起來



P:1:這本書15年的時候輕國這就有人錄入了,不過後來就一直沒後續,有人請求我補上後續的部分,於是也就補了這個坑,也不知道其他地方這書有沒有人錄的,也不清楚,錄都錄完了,就發出來吧。若前錄入君尚有補坑的想法,我搶了你的坑,在此說聲抱歉。(并未採用前錄入君的錄入成果及插圖,可自行判斷。)
PS2:這路過圖床真是經常出問題,換換換。


评分

参与人数 5轻币 +68 收起 理由
My.b.(伪 + 16 工作辛苦
lwq553238966 + 13 工作辛苦
浅见夜 + 13 工作辛苦
wycyxx + 16 工作辛苦
bye0yu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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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24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staway 于 2018-7-25 12:21 编辑

序章  夏季的恐怖體驗


——個人的認知與常識真的非常脆弱。
有時只是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真相卻不是那麼回事……類似的情況可說是不勝枚舉。
文化衝撃、跌破眼鏡、典範轉移……等等。
說法雖然有所差異,隱藏在背後的延伸意義卻是相同的。


……眼見,未必為憑。


在我過去就讀的男校中被尊為『英雄』的犬井學長,常常將一句話掛在嘴邊——小子們,聽好了,如果對眼前的表象信以為真,代表你們還太嫩了 !
乍聽之下似乎跟高深莫測的哲學探討有關,事實上並沒有想像中的複雜。當時犬井學長只是拿著珍藏已久的謎片,闡述「封面的女演員照片經過修圖」這件事罷了。
引用大量參考資料的熱烈辯證長達數個星期之久,最後犬井學長歸納出一個結論。對於我們這些抱持著好玩的心態,四處蒐集成人相關商品的處男學弟而言,學長的結論扭轉了大家的人生觀。
——就算是造假又如何?至少人家已經脫光光了。
被美美的封面所惑,落得捶胸頓足的下場,純粹是我們的不成熟所招致的結果。
換個角度看看她們真實的一面吧。那些女演員毫不保留地奉獻出自己的一切,替云云眾生帶來短暫的慰藉,即使經過小小的修圖,依然無損她們無私無我的偉大胸懷。
美麗的虛像亦值得喜愛。
然而,我們真正的最愛,不應該是眼前的真實胸部才對嗎?
即使跟我們理想中的畫面有所差異,身為一個堂堂男子漢,還是應該勇於接受現實,不吝付出真正的大愛。還記得犬井學長這番春風化雨的諄諄教誨就像是一記當頭棒喝,頓時讓我們有茅塞頓開、醍醐灌頂之感。
在學長的開釋之下,我們全都在一瞬間脫胎換骨,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那個……領主大人,您怎麼一直在自言自語啊?」


熟悉的聲音自身邊響起,大夢初醒的我這才被拉回了現實世界。
四周一片漆黑,放眼望去除了樹木之外,還是樹木。這裡是某處森林之中,頂頭茂密的枝葉阻隔了皎潔的月光,右手的手電筒是唯一的光源。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有個軟綿綿的溫暖物體貼上了我的左手臂。



「那個……突、突然安靜下來,反而會讓人家更害怕……附近這麼漆黑,如果你可以跟人家說說話,分散人家的注意力,人家會很高興的……」
面紅耳赤的少女怯生生地抬起頭來,窺探我的表情。
以女性的標準而言相當高的身材,身穿白色的無袖洋裝,纖細修長的手腳突顯出女性特有的嬌弱。直達腰際的黑髮光彩動人,搭配繫在頸子上的遮陽草帽,令人不禁聯想起前來海邊避暑的有錢人家小姐。
這個少女……似乎有點面熟。
然而跟我腦中的印象卻有決定性的差異。
「領、領主大人?」
「呃?啊,嗯。」
「太好了,總算是開口說話了。還以為您是故意嚇唬人家呢。」
發現我有所回應之後,少女不禁鬆了口氣,露出迷人的微笑。
然而看到少女的微笑卻讓我心頭一震。
或許是因為少女的笑容真的是超乎想像地可愛,讓我冷不防吃了一驚,然而除了驚訝之外,我還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眼前的現實……固有認知所造成的既定印象,宛如玻璃般粉碎,化作無數的碎片。
「快點走吧,人家最怕這種黑漆漆的森林了。」
黑暗的環境讓黑髮少女萌生懼意,不自覺地貼了上來。
隨著她的動作,被夏季洋裝包覆的雙乳順理成章地夾住我的左手臂。
「……!」
我頓時全身發顫,彷彿被落雷打到似的。
——這、這種柔嫩軟綿的觸感……難道她沒穿胸罩?
輕薄短小的夏季洋裝之下竟然藏著一對赤裸的嫩乳,這種情境設定實在是太具挑戰性了!只要稍一流汗,單薄的洋裝頓時成為國王的新衣!怎麼辦?到時候要我的眼睛往哪兒擺啊?
我雖然陷入了恐慌狀態,內心深處卻還是有點暗自竊喜。
可愛的美少女緊貼在自己的身上,任誰都暗爽在心裡。
可是……可是……!
「那、那個……露?」
我小心翼翼地呼喚對方的名字。
黑髮少女——清中美風的臉蛋微微一偏,以疑惑的眼神回望著我。
「是的,請問怎麼了嗎?」
「……沒、沒事,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
「?領主大人真奇怪呢。」
——奇怪的人是妳才對吧!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反駁吞進肚裡。
美風的臉上漾著天真爛漫的微笑,完全感受不到昔日的蠻橫與粗暴。我對美風平日作威作福的模樣可說是知之甚詳,這種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模樣看在眼裡,著實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這裡真的好黑喔!」
「是、是啊。」
「不可以離開人家的身邊喔,更不可以一個人先走喔!」
「……嗯。」
美風異於往常的態度讓我看得瞠目結舌,只能以含糊的字眼回應她的要求。
身旁的少女確實是我所認識的清中美風沒錯。唯一的不同之處,大概僅止於身上並未穿著平常的女僕裝,以及顯露的氣質有點——不,應該是非常不一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每當目睹她純真燦爛的微笑,我心中都會萌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
 楼主| 发表于 2018-7-24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staway 于 2018-7-25 12:24 编辑

第一話  熱帶小島的響女家




萬里無雲的蔚藍天空,一群海鳥高聲鳴叫。
視線往下移動,一望無際的大海頓時映入眼簾。海面在太陽光的映照之下閃閃發光,彷彿是天然的珠寶盒。
親眼目睹這種在自家小鎮無論如何都見不到的美景,我不禁茫然地呆立原地。
「私人小飛機……這不是真的吧?」
身旁的橘美乃梨也是一臉茫然地喃喃自語,臉上更是露出跟我差不多的呆滯神情。她的視線落在臨時跑道一隅的小型飛機,那也是將我們載運到此地的交通工具。
是的,目前我們正位於一座不知名的熱帶小島。
搭乘噴射客機離開日本之後,一連飛行了好幾個小時。
之後又轉搭私人小飛機,千里迢迢地來到這個人間仙境。
……怎麼辦,突然有種好不實際的感覺。
「慶貴,這輩子你出國過幾次?」
「沒有,出生至今一次也沒有……不過以前老爸老媽倒是曾經趁著我在同學家過夜的時候,跑到夏威夷度假。」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一次都沒有。」
面面相覷的兩人不著邊際地閒聊。
美乃梨並未穿著學校的制服,而是一身度假專用的休閒裝扮。
無袖的小洋裝、寬邊的遮陽帽,纖細的腳掌套著一雙可愛的涼鞋,雙手各提著一只大型的波士頓包。
老實說這身裝扮真的挺好看的,然而面對這種突兀的狀況,我實在是沒有盛讚美乃梨的心情。
……說真的,打從搭上噴射客機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真正踏上熱帶小島之後,眼前的一切卻讓我感到好不真實。
有沒有搞錯?私人小飛機耶!
熱帶小島耶!
我不知道美乃梨的感受如何,至少對於有生以來,最遠的移動距離僅止於住家到京都(國中時期的校外教學)的我來說,眼前的光景確實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時間必須回溯至暑假之前。
班導師響女憂雅把我叫進辦公室。
她將一只信封遞給我之後,直接切入重點。語氣十分平淡,彷彿只是在閒聊今天的天氣。
『這是學園長的邀請函。』
『……啊?』
『裡面有幾張機票。抵達目的地之後,請先尋覓嚮導。只要表明你們是《響女家的朋友》,應該就沒問題了。』
『請、請等一下!我不懂妳到底在說些什麼!學園長?機票?響女家的朋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我一連串的發問,生性懶散的老師頓時露出厭煩的神情,嘆著氣說:
『唉……說來話長,懶得跟你解釋。』
『這才是真正的重點好嗎? 一定要好好解釋清楚!』
『好啦好啦,真拿你沒辦法……——我跟儚音的祖母是志弦女學圜的學圜長,今年暑假,響女家族打算前往位於南方的私人土地度假,儚音想找她的同學一起去,於是善體人意的祖母就指示我將邀請函轉交給你們——報告完畢。J
『暫停、暫停!前所未聞的情報太多了,一時之間無法消化!妳可不要把我晾在一邊。自顧自地說下去!』
『這種說明方式還不夠簡單扼要嗎?』
『簡單過頭了,反而一句話都聽不懂!』
擔任學生會長一職的響女儚音固然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然而我總覺得她在志弦女學園的影響力——尤其是權力方面——卻是出奇地強大,甚至到了不合理的程度。
原來她是學園長的孫女。而且從「私人土地的家族旅遊」一詞來判斷,恐怕還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難怪有本事讓我這個男生轉入女校就讀,金錢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
『事情就是這樣。我還得跟其他家人一起準備晚宴,所以會早一天過去等你們。祝你們飛行愉快。』
……事實證明班導師噯昧不清的說明,正是我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極度不真實的原因之一。
「所謂南方的私人土地,竟然是一整座小島。」
「而且島上的設施一應倶全,甚至還有專門提供小型飛機起降的臨時跑道。」
我跟美乃梨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
兩條人影自私人飛機的出入口現身。
只見人影自私人飛機的登機梯飛快衝下,繞著我跟美乃梨打轉。
「——可惡!那明明是我們一起出錢買的,應該要分一半給我!」
「——哇哈哈哈,我偏不要!有本事就從我手中搶回去啊!」
戴著貓耳朵兜帽的少女高高舉起登機之前在機場免稅店購買的巧克力棒,在我們的面前跑來跑去。另一名身形痩弱的黑髮少女則是氣得破口大罵,跟在後面緊追不捨。
兩人都是矮個子,眼前的景象簡直跟小學生之間的爭執沒什麼兩樣。
美乃梨看了我一眼,旋即嘆了口氣,出面調停兩人的糾紛。
「陽茄子,答應人家的事情怎麼可以反悔呢?分一半給志弦吧。」
「啊!把我的東西還來,美乃梨!現在是燒肉定食的時代,強者通吃才是不變的真理!」
「是弱肉強食才對,妳又被奇怪的漫畫影響了。」
紫村陽茄子——綽號茄子——恨恨地瞪著將巧克力棒一分為二的美乃梨,頓時像幼犬一樣發出幽怨的低鳴。
她今天也捨棄了平常的制服裝扮,改穿附帶貓耳兜帽的短T恤,搭配短褲和涼鞋,乍看之下就像是個活潑淘氣的小學男生。掛在胸前的望遠鏡依然健在,整體的扮相毫無視覺上的感動可言,不過挺符合她的個人氣質。
「哼,還是美乃梨講道理。正義必勝!」
「……明明就是魔劍,跟別人談什麼正義?」
黑髮少女挺起單薄的胸膛,伸手接過半條巧克力棒,我不禁瞇眼吐槽了她一句。
這傢伙的名字叫作志弦,是個魔劍少女。經過放暑假之前的突發事件之後,就成為我們這個小團體的新成員。
外表是個少女,真正的身分卻是幾百年前被封印於學園之中的魔劍,只不過她那執著於巧克力棒的模樣,實在讓人很難跟她的真實身分劃上等號就是了。
「湖貨儚音性然へ凹醒偶一洗來,賀種行へ確實時得虎力(不過儚音居然也邀請我一起來,這種行為確實值得鼓勵)。」
「嘴巴塞滿巧克力棒就別說話好嗎?這樣子很沒禮貌,而且也沒人聽得懂妳在說些什麼。」
眼見志弦的臉頰漲得鼓鼓的,彷彿一隻塞滿食物的花栗鼠,我不禁露出無奈的苦笑。
現在的她身上穿著黑色的吊帶背心,下半身套著一件熱褲,這身行頭當然是我們在放暑假之前,帶著她到街上的服飾店選購的。
志弦原本是孤零零地沉睡在校園角落的魔劍。
如今看到她換上俏麗的少女服飾,跟大家一起嬉戲玩耍,我的心頭頓時覺得暖暖的。
「……你在那邊笑什麼?真噁心!」
「說噁心也太誇張了吧。其實也沒什麼。」
於是我伸出右手,輕撫志弦茂密亮麗的黑髮,面紅耳赤的志弦立刻大聲抗議,警告我不要隨便碰她。不過嘴巴上雖然不情願,卻沒有格開我的手,看來她言行不一的彆扭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
「現在就只剩下美風而已吧?她在做什麼?」
「好像還待在飛機裡面跟駕駛員說話。」
美乃梨解答了我的疑問。
仔細一看,身穿女僕裝的少女正慢條斯理地走下私人飛機的台階。
「怎麼現在才出來,美風?在跟駕駛員大叔聊天嗎?」
面對我的質問,女僕裝少女——清中美風——面無表情地聳聳肩膀。
「是的,主要是針對我身上的服裝。」
「啊……大熱天裡穿著這身厚重的女僕裝,多少也會引人注目。駕駛員大叔該不會誤以為是日本的角色扮演文化,要求拍照吧?」
「不,他問我這套服裝是在哪裡買的。」
「駕駛員大叔?女僕裝?」
我只是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調侃美風,想不到卻換來她爆炸性的回答。
沒記錯的話,小飛機的駕駛員是個身穿夏威夷花襯衫的陽光歐吉桑,他到底想讓誰換上一身女僕裝?這個問題的答案實在太恐怖了,令人不敢想像。
「領主,這點倒是不必擔心。事實上大叔並不是想讓其他人換上女僕裝,是他自己——」
「夠了,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喝令美風保持沉默之後,我連忙轉身背向跑道上的私人小飛機。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我們不需要、也沒必要知道的事情。
弱小的心靈大受震撼的同時,我的腦海中也浮現一個感嘆——美風還是穿著女僕裝啊。尤其是大家都換上了便服,更突顯出美風的與眾不同。而且在大太陽底下竟然還穿著密不透風的女僕裝,這絕對不是正常人應有的行徑。
「美、美風,這身裝扮不嫌熱嗎?」
「這倒是不必擔心,美乃梨大人。既然受邀到會長大人家的別墅作客,小女子自然得換上最正式的服裝。」
「不必這麼拘束吧……」
「請您儘管放心吧,女僕裝之下空無一物,可以稍微減輕熱意。」
「什麼?妳沒、沒穿內衣?」
「……居然對這部分這麼感興趣,領主的變態度果真令人甘拜下風。」
「是妳的行為太引人遐想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您的便服打扮還是跟以前一樣乏味。」
「要妳管啊!」
美風爆炸性的赤裸宣言依然是餘波蕩漾,我下意識地抱著頭。
掌心所傳來的觸感,卻跟先前金色的長髮大異其趣。
是的,現在的我穿著便服,恢復了男兒身。
轉入志弦女學園之後,一晃眼就是三個月過去。這段時間為了隱瞞自己是男生的事實,我不得不在學校內換上女裝,從此過著慘無人道的生活。失去男性尊嚴的次數,更不只有一兩次而已。
可是現在不同了。
自旁人的視線之中獲得解放,可以當著大家的面前,細細品味身為男人的樂趣。
神啊,感謝您!穿著褲子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啪沙!
就在我志得意滿之際,頭頂上突然多出一個蓬鬆的物體。
將金色假髮戴在我頭上的美風如釋重負地拍拍手,彷彿完成了一項偉大的任務。
「……美風同學?」
「有什麼吩咐嗎,明知沁桂大人?」
「不要用假名來稱呼我!這算什麼?為什麼又要逼我戴上假髮?」
我的語氣帶著哭腔,淚水更是在眼眶中打轉。
然而美風卻只是抬起頭來仰望天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忘了提醒您一件事,本校的其他學生也在這座島上。」
「什麼?意思是除了我們之外的其他學生嗎?」
「是的。這座小島是響女家的私人土地,同時也是本校學生入山修行的首要之選。面對校內學生的申請,學園長大人向來是抱持著來者不拒的態度。」
「慢著,這裡不是熱帶小島嗎?」
美風的話可說是破綻百出,可以反駁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入山修行?有沒有搞錯,本校可是歷史悠久的貴族女校呢。
「入山修行雖然是健全的學生活動之一,多少也伴隨著某種程度的風險。如果是在這座小島不幸遇難,熟知當地地形的響女家人立刻就可以趕往救援,確實是比選擇不知名的小島更加安全。」
「意思是基於被她們撞見的風險,我必須隨時將假髮戴在頭上嗎?」
「正是如此……領主,您明辨是非的能力似乎增進不少。身為領主大人忠心耿耿的屬下,小女子著實替您感到高興。」
我只能無奈地遙望遠方,假裝沒聽見美風的揶揄。
小島的正中央確實有一座高山,儘管高度普普,卻也頗具規模,拿來當成入山修行的地點可說是再適合也不過了。不過世界上真的有那種以苦修為樂的女高中生嗎?個人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看到我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模樣,其他三人的反應各自不同。
「哇哈哈,到頭來還是得戴上假髮!遜斃了,沁桂!真的超遜!」
「住口,蔬菜女!看起來跟小學生一模一樣的人沒資格批評我!」
「你、你說什麼!」
「夠了,陽茄子。還有慶貴……辛苦你了。」
「為什麼要刻意別過頭去,美乃梨!不要露出那種不忍卒睹的表情!」
「哼!不管有沒有戴上假髮,都無法改變你是人生失敗組的事實!不過……戴上假髮之後倒是挺好看的。」
「志弦,為什麼妳給我一種暗自竊喜的感覺?」
「暗、暗自竊喜?有沒有搞錯!我、我可沒有想起任何人!」
「……小女子能夠理解大家的興奮與雀躍,不過讓學生會長大人枯等太久也有失禮數,還是先進屋裡再說吧。」
美風拍了拍手之後,旋即轉身朝著島的內部前進。
美乃梨、茄子和志弦三人無法反駁美風的意見,只能乖乖地跟在身後。
至於我則是以指尖玩弄金色假髮的髮絲,無奈地嘆了口氣之後,這才心有不甘地緩步而行。




通往別墅的路程出乎意料地漫長。
美風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帶領大家爬上綠意盎然的小山丘。
道路鋪設得很平整,移動之際倒也不會特別吃力,頗有遠足踏青的感覺。
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除了美風之外的其他四人玩起了猜拳遊戲,藉以決定揹負行李的人選。結果志弦的手氣差到一個極致,以連輸三場的戰績確定墊底。無奈之餘,我只好代替她揹起大家的行李。見到她雙目含淚如泣如訴的悲愴神情,任誰都會忍不住伸出援手吧。
「陽茄子,不要玩土!小心把手弄髒了!」
「啊哈!妳看妳看,美乃梨!以前沒見過這種蟲子耶!」
「嗚!」
「——不、不要靠過來好嗎,美乃梨!大家的行李全都揹在我身上,很難保持平衡欸!」
「可、可是,慶貴……」
「咦?美乃梨,妳怕蟲子嗎?」
「呀啊啊啊!不要過來!」
「嗚哇啊啊啊!就跟妳說不要抱著我!」
「……!哇、哇啊!人家也怕蟲蟲!」
「志弦,怎麼連妳也跑來湊熱鬧?而且說話的語氣太假了,擺明就是在演戲!」
「啊啊!只有妳們和沁桂抱抱不公平啦,人家也要跟沁桂抱在一起!」
「呀啊啊啊啊!」
我禁不住行李以及三名少女的重量,頓時被壓倒在地。
獨自走在前面的美風回過頭來,凝視著我們的眼神透露出些許不耐。我已經懶得替自己辯解了,只能以視線傳達錯不在我的訊息。至於美風是否確實接收,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學生會長大人在現場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嗯?妳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別墅就在前面,我們走吧。」
或許是我的錯覺吧,總覺得美風的語氣比平常更尖銳。雖然言語帶刺是她的習慣,不過這次感覺上跟平常不同,有點憂鬱的味道。這種感覺只能意會,無法言傳。
而且我很快就將這種突兀的感覺拋到腦後。
不久之後,終於抵達了別墅的門口。
島上的別墅是一棟古老的歐式建築,處處可見歲月的痕跡。一提到位於海中孤島的古老別墅,腦海中頓時浮現出神秘事件的畫面,我一定是漫畫看太多了。
「唔……突然有種會發生事件的預感……!」
「妳是名偵探嗎?真正的名偵探就在這裡嗎?」
兩名幼女打量著別墅的外觀,瞳孔綻放出異樣的光彩。一想到自己居然也萌生出跟她們一樣的念頭,內心頓時感到莫名的羞愧。
「事先跟會長連絡過了嗎?」
「抵達小島的同時,就已經通知會長大人了。」
站在門前的美風回應美乃梨的詢問之後,旋即按下門鈴。
高亢的門鈴聲響傳入耳中。
「……」
沒有反應。屋內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聲響。
「……這就怪了,小女子在電話中明明已經傳達出發的訊息了。」
「會不會是中間有什麼誤會?」
「這倒不至於。」
就在這個時候。
別墅的屋頂突然傳來巨大的聲響。
於是我們下意識地抬頭一看。
刺眼的陽光之中,立於屋頂的某種物體頓時映入眼簾。
在陽光的影響之下,難以辨識物體的真實面貌,只知道是大小相當於普通身材的一般人。然而頭部異常膨大,形成特殊的輪廓。
「那是——?」
就在略感詫異的美風瞇起雙眼的時候。
神秘的人影自屋頂一躍而下。
『——你們終於來啦啦啦啦——美風風風風——!』


……極度接近人類的存在。
卻跟人類的形象大異其趣。
——那個物體穿著女僕裝,頭上戴著類似兔子布偶頭套的東西。
神秘的物體放聲大叫的同時,張開雙臂直撲而來。
眼看著就要落在美風的面前。
『好久不見見見見——咕哇!』
結果被美風強勁的鐵拳當場擊落。
身穿女僕裝的兔子()發出「嗄嗄」的怪叫聲,以頭下腳上的姿勢墜落在地,滑行了大約五公尺之後才停了下來。
在場眾人無不睜大雙眼,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唯獨冷靜沉著——嚴格說來應該是面露慍色的美風,朝著倒地不起的兔子快步走去。
「美、美風,那是……?
美風無視我所提出的疑問,逕自抓起兔子的耳朵,一派輕鬆地將受到重創的兔子拎了起來。
『痛痛痛!耳、耳朵快被妳扯斷了,美風!這可是我努力了一整個晚上的成果呢!』
「給我安靜一點!妳到底在做什麼?」
『開個小玩笑罷了,哪有什麼居心!別人都是派出兔女郎來迎接貴客,偶而換成兔女僕也挺有趣的嘛!』
「很抱歉,一點都不有趣。」
出言嘲諷之餘,美風持續拉扯兔子的耳朵。
兔子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雙手雙腳更是不斷地掙扎,試圖抵抗美風的暴行。
『美風妳好壞!我們兩個平常難得碰面,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嗎?』
「誰教妳每次見面都在玩弄這種無聊的把戲。說來說去都是妳自找的,怨不得別人——姊姊。」
再清楚也不過了。
爆炸性的關鍵字清清楚楚地傳入大家的耳中,一字不漏。
「姊、姊姊……?」
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美風轉過身來面向呆立原地的大家。只見她嘆了口氣,內心的嫌惡全都寫在臉上。
「是的,她的名字叫作清中乃風,是小女子打死也不願承認的親生姊姊。」
說話的同時,美風的手臂突然猛力一振。
兔子的頭部頓時跟身體一分為二。
映入眼簾的是及肩的黑色秀髮。
黑髮的主人看起來十分年輕,五官和長相跟美風有幾分神似。兩人的相異之處,大概就是妹妹的眼神和表情比姊姊來得兇狠吧。
「啊啊啊!美風,妳怎麼這樣啦!我這個姊姊為了歡迎妳的到來,特地做了一個兔子面具,怎麼可以隨便脫掉呢?」
「……閉上妳的鳥嘴,或者是當場切腹,自己選一個吧。」
「收、收到!我不會說話!保持沉默!請收起妳的鐵爪吧!」
腦袋被美風緊緊箍住,女子不禁大聲求饒。
眼前的景象看得我是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是……美風的姊姊?我完全不知道美風竟然還有一個姊姊。就算她真的是美風的姊姊好了,出現在這裡的意義又是什麼?
「嗚嗚……太陽穴好痛……」
「妳自找的。乃風姊姊,主人不在家嗎?怎麼會由妳負責迎接貴客?」
「——啊!等、等一下,美風!先別急著切入主題!我們的貴客全都一臉茫然,十足狀況外呢!」
「誰教妳選擇那種不合常理的出場方式。」
「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嘛,總得好好招呼客人才行!」
「這句話出自戴著面具登場的怪人之口,不覺得有點矛盾嗎?」
「事情就是這樣,請先容我向各位問好!由於我精心籌劃的登場表演毀於不解風情的妹妹之手——等、等一下!這只是玩笑話而已!饒了我吧,美風!」
美風的利爪再度襲來,女子又發出淒厲的慘叫……嗯,實在是無法理解。
從美風的手中獲得解放的女子踏著踉蹌的步伐,搖搖晃晃地飄到我們的面前。
美乃梨、茄子和志弦不約而同地躲在我的背後,被大家推舉為犧牲者的我只好硬著頭皮迎接對方的到來。
「那、那個……」
「——我叫作清中乃風,是響女家的專任女僕,同時也是美風的姊姊。今年二十歲,請多多指教。」
「啊……哪裡,不敢當。」
美風的姊姊——清中乃風以平實的口吻介紹自己,情緒比先前消沉不少。面對乃風小姐正經的自我介紹,我只能報以尷尬的微笑。
看起來並不像是壞人,反倒是有點怪人的味道,果然是美風的姊姊。唯一的不同點,大概就是怪異的方向剛好相反吧。
「響女家的專任女僕?所以妳真的是女僕囉?」
「嗯,沒錯。我跟美風從小就受響女家關照,舉凡家事、烹飪甚至是替主人處理身邊的大小瑣事,都是我的責任。」
——原來如此。
看來清中家是代代侍奉響女家的家臣,難怪美風總是對儚音抱持著異樣的孺慕,看來她早就以響女家未來的女僕自居了。
這時稍微恢復精神的乃風小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陷入沉思的我。她的長相跟美風神似,都是如假包換的正妹,她的近距離注視頓時讓我臉紅心跳了起來。
「有、有事嗎?」
「嗯……雖然不是我的菜,不過倒是挺可愛的。」
「可、可愛?」
「嗯,很可愛。」
話才剛說完,乃風小姐突然勾住我的手臂。
我被她的舉動嚇了 一跳,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身後的美乃梨驚呼一聲,茄子立刻進入野獸的威嚇模式,志弦的雙眸則是綻放出深紅色的光芒,全身上下瀰漫著濃濃的殺氣。
乃風小姐無視眾人的敵意,臉上露出可掬的微笑。
「美風全都告訴我了,男扮女裝的校園生活一定很不好過吧。不過你穿上女裝真的很好看,簡直就跟洋娃娃一樣,讓大姊姊愛不釋手呢。往後若是落得沒人要的下場,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甜腻的吐息傳入耳中,我頓時打了個冷顫。
驚訝之餘,我忍不住俯視眼前的女子,卻只見乃風小姐的臉蛋微微一偏,以不解的眼神仰望著我。嗚哇,距離也太近了吧?不是只有臉蛋而已,所有的一切都靠太近了。
及肩的黑髮飄散出甘甜的幽香,勾著手臂的肉體纖細柔弱卻不失軟玉溫香之感,充滿了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我的大腦幾乎停止運作,乾澀的喉頭更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啊,臉紅了耶!真可愛——痛痛痛!」
清脆的撞擊聲傳入耳中,美風的迴旋踢正中乃風小姐的臀部。
只見乃風小姐摀著自己的臀部跌坐在地,表情十分痛苦。重獲自由的我這才鬆了口氣,一顆心卻依然跳得飛快。
「都已經幾歲的人了,竟然還對著一個高中生發情,未免也太難看了吧?」
「我、我哪有!說話的時候一定要選擇那種低級的字眼嗎?」
「當著換上女裝的小男生面前稱讃對方很可愛,這種恬不知恥的人沒資格談論品行的問題……既然已經打過招呼了,快點帶我們去見主人吧。」
「這本來就是我分內的工作,用不著妳來提醒。妳這個人還真是急性子耶。」
清除沾在身上的泥土之後,乃風小姐從地上站了起來。
經過先前的勾手臂事件之後,所有的女性成員無不對乃風小姐報以嚴厲的視線,現場頓時瀰漫著詭譎肅殺的氣氛。
然而乃風小姐卻絲毫不為所動,真不愧是美風的姊姊,神經果然不是普通大條。
「主人到海邊去了,而且還吩咐我帶領大家過去。」
「怎麼不早說呢?不過……海邊?在這種時間?」
美風拿起手錶看了一眼,皺起眉頭。
時間已經過了中午,在時差的影響之下,我們已經連續好幾個小時未曾闔眼,肚子餓的時候也只能以零食果腹,大家都希望盡快進入別墅好好休息,順便享用一頓豐盛的美食。
發現我們面露愁容之後,乃風小姐不禁微微一笑。
「午餐的問題請不必擔心,那裡也有舒適的休憩空間。」
「咦?」
只見乃風小姐眨了眨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至於海邊的午餐到底是什麼,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海浪打在白色的沙灘上,發出悅耳的聲響。
我們在乃風小姐的帶領之下來到海灘,開闊的視野頓時讓眾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一望無際的大海映入眼簾,心花怒放的茄子立刻忍不住衝了出去。




涼鞋的鞋底踩著白色的海砂,聲音聽起來十分爽快。海砂似乎比想像中更加柔軟,鞋底容易陷入砂中,難以保持平衡。結果茄子跑沒幾步就跌倒在地,美乃梨急忙跟上前去,安慰放聲大哭的她。
「唔、唔喔喔喔……!不、不好走路呢!」
「鞋子會陷在沙子裡面,光著腳比較好走。」
「真、真的嗎?」
志弦慌張地揮動雙臂,看到我脫下鞋子之後,她也跟著有樣學樣。都會區的海灘往往散佈著許多垃圾,脫下鞋子容易割傷腳掌,不過這片沙灘十分乾淨,應該沒有這一層顧慮。
「慶、慶貴!你看!大海近在眼前耶!」
「嗯,對啊。不過這也沒什麼好興奮的吧?搭乘飛機前來小島的途中,不也見過類似的景象嗎?」
「從空中鳥瞰的感覺,跟親眼目睹不一樣啦!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
嘴巴上雖然數落著我的不是,志弦凝視著沙灘和海浪的雙眸卻綻放出異樣的神采,看來應該是第一次目睹真正的大海吧。
「啊哈哈,看來大家似乎都十分滿意。」
乃風小姐點頭微笑,她跟美風一起站在離沙灘有段距離的地方。
「嗯?兩位怎麼不過來呢?」
「沒辦法,我跟美風的穿著不適合接近海邊。一旦沾上海砂,可是特別顯眼呢。」
「以衣服會弄髒這點來說,各位也一樣吧?事後的清理會很麻煩呢。」
在美風的提醒之下,我連忙低頭打量著自己。在海風的吹拂之下,衣服還真的沾上了些許的海砂。不過跟跌了個狗吃屎的茄子比較起來,倒也不算什麼。
「……話是沒錯啦,不過都已經來到海邊了,妳怎麼一點都沒有興奮的感覺?」
「沒禮貌,小女子的內心可是雀躍不已呢。哇〜〜好大的浴缸喔〜〜!」
「妳是小學生嗎?」
「好吧,那就添加一點成人的元素。哇好大的泡泡浴——」
「哇——!哇——!我什麼也沒聽見!海浪的聲音太吵了,什麼都聽不到!」
「……慶貴,真是難為你了。」
站在一旁聆聽我跟美風的對話之後,乃風小姐不禁微微苦笑。
「不過美風的校園生活似乎挺愉快的,我放心了。」
「我的生活本來就不必妳來操心。」
「又來了,簡直跟刺猬沒兩樣……慶貴,對不起喔,美風從小就是這種彆扭的個性,請你不要嫌棄,繼續當她的朋友好嗎?」
「我的事情不用妳來多管閒事。而且我是基於無奈,才勉強跟這隻萬年發情的禽獸為伍的,受到委屈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不要叫我禽獸!」
「就拿前陣子的那件事來說好了,就是因為這個禽獸領主四處撕破女生的泳裝,逼得我只好一個一個低頭賠罪——」
「我哪有!好吧,我承認就是了,不過那純粹是不可抗力,責任不在我身上!」
「慶貴……你居然撕破女生的泳裝……」
「千萬不要當真,乃風小姐!更不要刻意往後退個兩三步,跟我保持安全距離!」
泳裝事件純粹是志弦的力量失控所造成的結果。雖然跟我內心的潛在慾望有關,可是我真的沒有撕破泳裝的念頭……應該吧。
幸好乃風小姐並沒有當真的意思。雖然真的後退了兩三步,臉上卻露出促狹的笑容。
……這對姊妹真是壞心眼。光是美風就已經很難搞了,如今又多了一個姊姊,讓疲勞程度加倍。
「真是……對了,儚音他們不是在海邊嗎?怎麼沒看見人?」
我抬起頭來環視四周。
就在這個時候。
「——慶貴!」
熟悉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急促的腳步聲也同時傳入耳中。
回頭一看,一名銀髮少女正從對面飛奔而來。
身穿兩層裙襬的淺色洋裝,腳踏雕花的海灘涼鞋,頭上戴著一頂女用草帽。平常總是見到她穿著制服的模樣,這身打扮對我而言自然是十分新鮮,可愛的程度更是令人忍不住想要將她緊擁入懷。
只見雙眸閃閃發光的響女儚音使勁一躍,準備投向我的懷中。
「我好想你喔,慶——」
結果卻被突然從旁邊冒出來的雙臂一把抱住,硬生生地停留在半空中。
「……好久不見,會長,最近還好吧?」
「美、美乃梨?」
「是的,正是在下我橘美乃梨。不嫌棄的話,請讓我以抱高高的遊戲表達久別重逢的喜悅。好高好高!」
「唔〜〜……!」
被美乃梨高高舉起的儚音在半空中不斷掙扎,似乎是想來我這裡,那模樣令人不禁聯想起急著逃離魔掌的小貓咪。
美乃梨的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冰冷的眼神卻沒有絲毫的笑意,甚至還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眼前的畫面充斥著詭異的矛盾,足以令人神經錯亂。
「哎呀呀,儚音已經先跑來啦?也罷,反正這裡跟目的地之間只有一小段距離。」
乃風小姐立刻站出來打圓場,現場所瀰漫的詭異氣氛頓時消失無蹤。
美乃梨扶著儚音站在沙灘上的同時,還不忘叮嚀——會長是女孩子,不可以動不動就跟慶貴摟摟抱抱的——之後才回過頭來面向乃風小姐。
「所謂的目的地是指哪裡?」
「就在前面而已。儚音,妳說是吧?」
乃風小姐的口吻異常親暱,完全不像是主從之間的對話。說完之後,還朝垂頭喪氣的儚音使了個眼色。
「嗯,姊姊和奶奶都在那邊等大家。」
「姊姊是指響女老師,奶奶則是學園長的意思嗎?」
儚音的姊姊和祖母——簡而言之,就是本班的班導和學園長。
我開口詢問的同時,心中突然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先不提響女老師,我從未見過志弦女學園的學園長,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學園長是讓我以轉學生的身分進入志弦女學園就讀的幕後黑手,對於我跟儚音之間的關係應該也十分清楚。面對一頭鑽進寶貝孫女裙底的男人,學園長到底會有什麼反應?
一想到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我的忌日,一雙腿頓時不聽話地顫抖了起來。
「慶貴,你還好吧?臉色好難看。」
「難、難難難難看?想、想想想太多了,我好得很!」
「死到臨頭才驚覺自己罪孽深重嗎?趁著這個機會深切反省吧。」
美乃梨憂心忡忡地打量著我,美風則是趁機發動言語攻勢。
怎麼辦,我都快哭出來了。可以讓我埋首於美乃梨柔軟的胸前哭個痛快嗎?殘酷的現實正等待著我,這麼做應該不算過分吧?
就在我對即將降臨的最後審判感到忐忑不安的時候。
「沁桂、沁桂!好香的味道喔!」
「烤肉的味道!香噴噴的烤肉!」
兩名幼女嬉遊於海浪與沙灘之間,極度興奮的叫喚聲響徹雲霄。




「——哈囉,青少年。這趟空中之旅還愉快吧?……嗯?怎麼一臉吃壞肚子的模樣?還好吧?」
大型遮陽傘之下,一名銀髮的女子正懶洋洋地躺在海灘椅上面。見到我們之後,女子以一派輕鬆的語氣出聲招呼。
蓬鬆凌亂的銀髮搭配墨鏡和夏威夷花襯衫的組合,活脫是個鄉下地方的小混混。這種不修邊幅的懶散個性,簡直就是糟蹋了自己的天生麗質。
「響女老師……感謝老師今天特別邀約……」
「話雖如此,你的表情卻一點都不開心耶。算了,這個拿去喝兩口再說吧,或許可以讓你高興一點。」
老師將手中的熱帶水果汁遞給我,看來應該是自己喝過的。至少也給我一杯新的果汁吧,真沒誠意。
抬頭一看,響女家的人正準備在海邊舉行烤肉大會。
這應該是所謂的私人海灘吧。幾十名響女家的女僕和男僕穿梭於別墅和海邊之間,正忙著準備各種食材。
「烤肉耶!烤肉烤肉!」
「肚子餓死了!快點把烤肉送上來!」
「陽茄子、志弦,不可以這麼沒禮貌!用餐之前必須先跟大家打聲招呼!」
美乃梨先是斥責兩人,旋即向響女家的女僕和男僕低頭致意。好一副溫馨的光景,真希望這種和平的時刻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各位,請跟我來。」
一旁的儚音朝著大家招了招手。
美風和乃風小姐分立儚音的左右兩側,與儚音保持一步的距離。兩人無不挺直了腰桿,一副凜然的模樣,更是襯托出儚音來自上流社會的身分。
我不禁嚥了口唾液。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從儚音和兩名女僕嚴肅的神情來判斷,顯然是學園長準備召見我們。
一頭鑕進儚音的裙下,以及接下來的一連串意外,再加上《劍華祭》結束之後的爆炸性事件。我不清楚學園長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現實了。
「嗯,我知道了。」
於是我做好最壞的打算,緩緩地點點頭。
在儚音的帶領之下,我們進入烤肉大會的預定地點。
「奶奶,我把大家都帶來了。」
來到設置於會場正中央的野外餐桌以及海灘椅面前之後,儚音停下腳步。
我立刻發現海灘椅上面坐著一名身材矮小的老者。
「——哎呀,已經這麼晚啦?」
話聲甫落,年老的女子慢條斯理地自海灘椅起身。
女子離開陽傘的遮蔽,一頭銀髮在夏日陽光下溫和地閃耀著。
「大家好,我是志弦女學園的學園長響女仄,在此特別感謝大家平常對孫女的照顧。」
舉手投足之間,高貴優雅的氣息自然流露。
學園長已經不年輕了,外表就只是一個年事已高的老婆婆;然而恢弘的氣度以及剛毅的氣質,卻散發出一種成熟自信的美感。
我心中一凜,連忙低頭回禮。
「不、不敢當。這次勞煩學園長替大家支付旅費,不勝感激的同時,內心也著實過意不去……」
「這種小事就別放在心上了,畢竟招待大家前來一遊,是出於儚音的心願。而且我也很想早點認識大家,當面感謝各位平日對兩名孫女的照顧。」
學園長慈祥和藹的面容,令人聯想起溫暖的陽光。
「奶奶、奶奶!是我照顧他們,不是他們照顧我啦!」
班導的聲音依稀從稍遠處的海灘椅傳來,就裝作沒聽見吧。眼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婆婆竟然會有那種懶惰邋遢的孫女,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不過話又說回來,氣質非凡的老婆婆確實是獨具魅力,難怪犬井學長總是將『熟女才是極品』這句話掛在嘴上。慢著,我並沒有那方面的興趣,不要把我跟那個變態學長混為一談。
之後學園長一一向大家打招呼。
學園長也禮貌性地跟我握手,不過倒是沒有提到我跟儚音之間的特殊關係,只是請我繼續關照儚音而已。滿心以為自己會被送進警察局的我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奶奶,好了嗎?」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奶奶好像佔據太多時間了。既然都已經打過招呼了,妳就帶著大家到海邊玩耍吧。」
學園長話才剛說完,儚音立刻喜孜孜地點頭,然後跳到我的背上。猝不及防的美乃梨驚呼一聲,卻已經遲了一步。
「慶貴,一起吃飯吧!」
「好好好,沒問題。不要黏在我身上好嗎?好幾道殺氣騰騰的視線刺得我全身不對勁呢。」
「可是人家好久沒見到你了呢!」
「好久?放暑假之後先回家一趟,所以——頂多也只是一個星期沒見而已吧?」
「人家會寂寞嘛!」
「呃,所以——」
「真的會寂寞嘛!」
「——儚、儚音?」
儚音圍繞我頸部的雙臂陡然施力。
小巧玲瓏的臉蛋甚至還貼著我的後腦勺,不斷嗅聞。
乍看之下,就像是試圖將體味轉移至其他物體、藉此宣示主權的小貓——不,更像是急著將我的體味沾染到自己身上。面對儚音突如其來的行徑,我頓時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無論是胸前宏偉的巨乳女孩、魔劍少女抑或是打扮成女僕的人物,無不釋放出異常激烈的怒氣,足以殺人於無形之中。幸好眾人之中最聒噪的茄子滿腦子都是香噴噴的烤肉,並未注意到眼前的險惡局勢,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夠、夠了吧,儚音!快點放開我!」
「不要。」
「喂!」
除了臉頰之外,甚至連身體都開始在我的背上來回磨蹭。
宛如棉花糖一般的柔軟觸感逐漸侵蝕我的理智。
萬、萬萬不可……!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絕對不可以當著學園長的面前,屈服於自己的慾望!
「喝、喝啊丨」
於是我用丹田的力量大喝一聲,伸手將黏在背上的儚音剝了下來。
被我提在半空中的儚音頓時露出不悅的神情。
美乃梨等人即將爆發的怒氣稍稍收斂,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
慢著,沒那麼簡單。
儚音今天的舉動固然特別大膽,不過她對我的異常親暱已經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大家早就司空見慣。
然而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學園長就不一樣了。
即使是再怎麼溫文儒雅的長者,見到自己的孫女跟別的男人打得火熱(其實不是這麼回事),也不太可能一笑置之。而且學園長又是教育工作者,一定會板起臉孔教訓我一頓。
於是我膽戰心驚地回頭一看。
「哎呀呀,你們的感情真好。乃風,妳說是吧?」
「是的,這就叫作青春的力量。如果能夠回到學生時代,我也想跟自己喜歡的男生親熱呢。只可惜直到學生時代結束之前,那個人都沒有出現。」
學園長非但沒生氣,甚至還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
這種異常的反應,反而引起了我的不安。
這一家人有沒有問題啊?會不會太開放了一點?
「別顧著談天說地,趕快享用今天的午餐吧。大家儘管吃,可千萬別客氣。」
「嗚喔喔喔喔喔!」
學園長話才剛說完,茄子立刻發出迫不及待的咆哮。
儚音牽起了我的手,拉著我往擺了烤肉和蔬菜的網架移動。這時志弦也勾著我的另一條手臂使勁一拉。
「我們走吧,慶貴!你的責任就是照顧我,到時可要把我餵飽喔!」
「妳是笨蛋嗎?自己吃就好啦!妳到底想使喚我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啊?」
「……人家也想要。」
「什麼?不行不行!慶貴只能餵我一個人吃東西,這是我的特權!」
「沒有這種特權!妳們兩個都給我自己吃!」
「「……」」
「哭喪著臉也沒用!」
我輕拍兩人的頭頂以示安慰,儚音和志弦這才不情願地鼓起臉頰,朝著茄子的方向移動。
見到塞滿烤肉一臉幸福的茄子之後,兩人這才破涕為笑。就在我暗自嘆息的時候,突然從身後感受到一道哀怨的視線。
「……妳又來了。」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什麼也沒做!」
面紅耳赤的美乃梨大聲抗議。不知道是誰剛剛露出想買玩具卻不能如願的哀怨神情,簡直跟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肚子餓了吧? 一起來吧。」
「哼,不需要你來提醒。」
「幹麼生氣?被大家冷落的關係嗎?」
「才、才不是呢!你這個笨蛋懂什麼!」
從美乃梨噙著淚水的模樣來判斷,顯然是真的生氣了。她真的那麼想加入剛剛的話題嗎?
「好好好,為了表示歉意,讓我來餵妳吃東西好嗎?」
「……!」
其實這只是我的玩笑話。
然而美乃梨卻是全身僵硬,突然沉默了下來。只見她飛快地轉過身去,開始低喃。
「可、可是……畢竟還有其他人在場……多少有些害羞……而且那是男女朋友做的事情……」
「呃……美乃梨?」
「不、不行!這樣太不知羞恥了!慶貴大笨蛋!不要臉的變態!」
大叫一聲之後,氣急敗壞的美乃梨朝著茄子等人的方向飛奔而去。
擦肩而過之際,我這才發現美乃梨的雙頰紅得嚇人。該不會是熱帶小島的氣候炎熱,結果中暑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是不懂自己怎麼會被臭罵一頓。
「唉……真是累人。」
我嘆了口氣,內心充滿了無力感。
這時坐在海灘椅上的學園長與隨侍在側的乃風小姐之間,兩人的竊竊私語突然傳入耳中。
「……原來如此……似乎頗有自制能力……」
「……是的……不過我以輕微的肌膚接觸稍加誘惑,身體立刻出現了正常的反應……看來應該只是純情的菜鳥……」
「……就先前跟儚音之間的互動來判斷,反應似乎是遲鈍了些……不過若我方採取主動,或許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不如就按照原定計畫……」
「……遵命……所以今天晚上……」
「……嗯,今晚……」
無論就任何角度來判斷,都是疑雲重重的對話。
站在一旁豎耳傾聽的美風正以險惡的神情注視著兩人,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學園長的個性雖然大而化之,卻是個溫文儒雅的長者,乃風小姐也不是壞人,這是我跟兩人接觸之後所產生的第一印象。
可是,為什麼現在的我感到莫名的不安?
原定計畫是指什麼?今晚又會發生什麼事?
「明知,你不吃嗎?」
「嗚喔!」
我的心神都放在學園長和乃風小姐之間的對話,背後突如其來的聲音頓時嚇了我一大跳。
回頭一看,端著烤肉托盤的響女老師映入眼簾。只見她有氣無力地咀嚼口中的烤肉,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只是老師而已……」
「什麼叫作只是?想被我捏臉頰嗎?」
「痛痛痛!哪有人話還沒說完就直接動手的啦!我反對體罰!」
自老師的捏臉頰地獄當中逃出生天,先前的緊張感也跟著消失無蹤。
「呃……希望老師不會覺得我這個問題很奇怪——學園長是個怎樣的人?」
「我們家的老奶奶?」
老師在一瞬間做了個不愉快的表情,接著又偷瞄一眼學圜長。
我也跟著老師的視線,迅速打量海灘椅上的學圜長。為了消弭先前的對話所產生的不安,直接跟學園長的親人問個清楚也是個辦法。希望我的不安只是杞人憂天。
「……她是個表裡如一的人,誠實、寬容、好相處。我從來沒見過她對其他人發脾氣,或者是顯露敵意的模樣。」
「我就知道,學園長果然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者。」
「不過——」
老師突然壓低音量,彷彿否決了我樂觀的結論。
「——有時候奶奶的所作所為,卻又不禁讓我懷疑,她的大腦是不是掉了好幾根螺絲。」
「……什麼?」
「倒也不是上了年紀的關係,事實上她老人家的腦筋還是很清楚,只不過在某些對人來說很重要的部分出了差錯。」
「對不起,我完全不明白老師的意思。」
老師以手掩口,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
「我舉個例子好了。假設世界上有一種吃人的異形,當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把對方吃掉。」
「……」
「吃人異形的個性温和,而且又十分健談,初識的人都會對牠留下良好的印象。」
「……?」
「可是異形為了表達牠對你的友好,到最後還是會把你一口吃掉。」
「……!」
「我們家的奶奶就是這種人。」
「這到底是哪種人啊!」
老師的說明太過異次元了,非但無法解決問題,反而又引起了我內心的不安。
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以感到可憐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搖頭。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儘管放心吧,明知。奶奶知道你是儚音的好朋友,絕對不會基於惡意做出傷害你的事情。只要提防她老人家的善意,還是有可能全身而退的。」
留下這段可怕而不祥的話之後,老師逕自離開現場。
我只能呆呆地仰望天空,蒼白的臉龐毫無血色。
「……真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口中的喃喃自語被打上海岸的波浪所吞噻,消失得無影無蹤。




烤肉大會大約持續了兩個小時,之後我們來到海邊戲水,順便消耗一下多餘的熱量,轉眼間就已經是日暮低垂的時刻了。
響女家的僕人們忙著收拾善後,我們也稍微整理一下儀容,準備回到別墅。
「吃飽喝足之後盡情玩耍,玩累之後倒頭就睡,從來沒見過這種專門替人家找麻煩的小孩子。」
美風將睡得正熟的茄子揹在背上,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乃風小姐的背上同樣揹著熟睡中的志弦。聽見美風的抱怨之後,乃風小姐不禁微微苦笑。
「有什麼關係?妳小時候不也一樣嗎?J
「很抱歉,茄子大人跟我只差一歲。至於志弦大人嘛,年齡是她的禁忌,不提也罷。」
「啊哈哈!提到小時候,不知道以前總是跟妳玩在一起的那個孩子過得好不好?就是經常戴著野獸的耳朵——」
「請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個變態獸控好嗎? 一想到就反胃。」
這對姊妹之間的閒話家常聽在耳中,跟在後面的我不禁搖頭苦笑。
其實我本來想要揹茄子或是志弦回到別墅,卻被乃風小姐以『有違響女家的待客之道』為由予以婉拒。除了茄子和志弦之外,儚音也處於熟睡狀態,目前是由心不甘情不願的響女老師負責照顧。
「家中的僕人們正忙著收拾東西,騰不出人手。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表現一下,證明妳是愛護手足的姊姊吧,憂雅。」
「奶奶,可是人家已經有點年紀了,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年輕力壯的明知吧。」
「虧妳還是個老師,居然說出這種話。慶貴遠來是客,怎麼可以勞煩他照顧儚音?萬一傳了出去,豈不是壞了響女家的名聲?」
「我對響女家的名聲倒是不怎麼在乎……好啦好啦,我來照顧儚音就是了,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啦。」
身分雖然不同,但一樣都是親人之間的對話。
置身於自然景色環繞的此處,沐浴在火紅的夕陽之下,聆聽真情流露的閒話家常。
這種感覺挺不錯的。對話的內容令人莞爾,也帶來片刻的寧靜。除此之外,熟悉的友人展現出有別於校園生活的另一面,這種感覺也頗為新鮮。
就在這個時候。
我突然發現,返回別墅的隊伍似乎少了一個人。
「美風,美乃梨到哪去了?」
「美乃梨大人嗎?好像沒看到她呢。」
我抬起頭來環視四周,還是不見美乃梨的身影。
該不會還待在海邊吧?海邊到別墅只有一條小徑,應該不至於迷路,不過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擔心。
「抱歉,我回去找找看。」
「好的,不過請盡量在日落之前回到別墅。雖然只有一條路,不過領主和美乃梨大人畢竟不熟悉島上的地形,多少有些風險。」
「收到,我馬上回來。」
向美風點了點頭之後,我沿著原路飛奔而去。
海浪的聲音再度傳入耳中,我放慢腳步,同時調勻呼吸。一望無際的大海和沙灘映入眼簾,視野的正中央——


……我不禁停下腳步。


雙腳彷彿生根似地動彈不得。
除了雙腳之外,手臂、頭部、甚至是視線也失去了行動力。
一名少女佇立在沙灘上,凝視眼前的大海。
手中握著一頂遮陽帽,栗子色的秀髮在海風的吹拂之下翩翩起舞。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除了「美麗」之外,找不到更適合的形容詞。
或許是餘暉晚照的美景所櫬托出來的結果,也或許是絕佳的時機和絕佳的角度所造就的畫面。




然而少女本身所散發出來的「美」,卻足以否決所有的外在因素。
「……慶貴?」
就在我呆立原地之際,對方也察覺到我的存在。只見美乃梨轉過身來,與我四目相對。
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只能撇開頭應了一聲「嗯」,藉以掩飾內心的羞怯。
「怎麼一個人留在這裡?大家都在找妳呢。」
「……這裡的景色很漂亮。欣賞風景之餘,順便想點事情。」
「想什麼事情?」
美乃梨垂首不語。
在夕陽的映照之下,她的雙頰泛起了些許紅暈。
「慶貴,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怎麼了?這麼突然……想問什麼儘管開口。」
「那我就不客氣了。《劍華祭》的時候,你跟會長之間發生了什麼?」
面對美乃梨突如其來的質問,我頓時感到呼吸困難,差點喘不過氣。
輕咳數聲之後,我以訝異的眼神打量著美乃梨。她的表情十分嚴肅,雙眸流露出堅定的意志,彷彿不容許任何虛假的藉口與敷衍。
「我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對吧?」
「這、這個……」
「自從《劍華祭》結束之後,你面對會長的態度就一直不太對勁。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舉棋不定的感覺。會長也一樣,幾乎整天都黏在你身上。最近雖然沒那麼誇張,可是你跟會長的態度都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美乃梨果然是料事如神,我完全無言以對。
——《劍華祭》的時候,我跟儚音之間發生了什麼?
確實是發生了什麼,而且還不是普通的事件。


『——我喜歡你,慶貴。』


……可是。
我不能將這件事告訴美乃梨。
內心深處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某種意志,讓我拒絕說出真相。
眼見我低頭不語,美乃梨頓時長嘆一聲。
「……不能說嗎?」
「對不起。」
「算了,沒關係。就算是像你這種笨蛋,也有一兩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的用字遣詞固然辛辣了些,語氣卻十分平靜。
生氣?憤怒?不,應該說是死心。
美乃梨的表情流露出接受一切的平靜感,就好像是亟欲得到一樣東西,卻怎麼也難以入手,到最後迫於無奈不得不面對現實、黯然放棄的那種表情。
我不知道美乃梨為了什麼事情煩心。
然而她悶悶不樂的模樣看在眼裡,心裡著實不怎麼好受。
於是我抬起頭來,緩緩地走到美乃梨的身旁。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夕陽。即使沒有任何對話,我也不以為意,美乃梨似乎也是一樣的。時間和海浪的聲音就在沉默之中緩緩流逝。
「……我已經盡力了,偏偏對手實在是過於強大。」
美乃梨喃喃自語。
我睁大雙眼注視著美乃梨,她卻看也不看我一眼。
只見她轉過身子,朝著別墅的方向邁開腳步。
「天就快黑了,我們回去吧。」
「等、等一下!」
「怎麼?如果你想一個人待在這裡,我也不會阻止——」
就在這個時候。
一陣強風拂過海面吹襲而至。
「嗚喔!」「呀!」
在強風的突襲之下,我跟美乃梨同時失去平衡。經過一番努力之後,我好不容易站定了腳步,美乃梨卻完全站不穩。
「小心!」
眼見她快跌倒了,我連忙從後面握住她的雙臂。
就在我自以為危機解除的時候。
「……啊啊啊!」
第二波海風陡然襲來,掀起了美乃梨的裙襬。
上下翻飛的裙襬之中,粉紅色的小褲褲清晰可見。
「呀!慶、慶貴,放開我的手!」
「慢著慢著,不要亂動——嗚喔!」
兩條手臂被我握在身後的美乃梨拚命掙扎,恨不得早一點壓住走光的裙子,結果害得我也跟她一起狼狽地跌倒在地。
「好痛……所以我就說嘛!」
我強忍著屁股的疼痛抬起頭來,眼前的光景讓我看得僵住了。
美乃梨在跌倒的過程當中身形一扭,正面壓在我的身上。
緊貼胸膛的雙峰所帶來的異樣觸感,以及兒時玩伴近在眼前的臉龐。美乃梨漲紅了一張臉,我也感到臉頰發燙,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凝視彼此,動也不動。
這時美乃梨的瞳孔閃過了一道光芒。
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情感。早已放棄、準備封印起來的欲望。
這些不為人知的情感和欲望失去了自制力,在美乃梨的體內四處流竄。
「美、美乃——」
「不要說話。」
溫熱柔軟的朱唇貼了上來,不讓我繼續開口。
兩人的吐息無處宣洩,只能在激情的糾纏之中互相融合。
雖然有種被強迫的感覺,卻不失為甜腻誘人的深吻。
留下甘甜的餘韻之後,美乃梨的臉慢慢離開。
「不行,還是辦不到。」
「……」
「我不想放棄,也不會輕易認輸。我的感情沒有那麼廉價。」
「……」
「我不管你跟會長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至少這樣子才算公平。或許我的做法卑鄙了些,不過那又怎樣?我已經豁出去了,什麼都不在乎。」
以急促的語氣表露心跡之後,面紅耳赤的美乃梨旋即起身,朝著別墅的方向飛奔而去。
「……」
我依舊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輕撫自己的雙唇。
微溼的觸感依稀存在。這不是夢,而是實際發生的事情;然而慶幸這是現實之餘,我又希望這只是夢境一場。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早已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腦根本理不出一個頭緒。
甚至連海浪打在沙灘上的聲音,聽起來都格外刺耳。




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別墅某間客房的床上,苦悶地滾來滾去。
「嗚喔喔喔喔!」
滾動之餘,還不時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這裡是我專屬的客房,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所以才得以肆無忌憚地在床上翻滾。然而獨自一人窩在房間裡,苦悶地滾來滾去,這種滋味也不怎麼好受。
「不、不能找其他人訴苦,又搞不清楚美乃梨真正的用意……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說來慚愧,我還是第一次面對女孩子這麼直接、這麼激烈的感情。
儚音雖然也有類似的舉動,不過多少可以歸類為「朋友之間的好感」,雖然也對我造成某種程度的困擾,卻還不至於陷入天人交戰。
至少我所認識的兒時玩伴,並不是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
所以我才被搞迷糊了。
美乃梨——不,儚音應該也是一樣吧。
她們到底是基於什麼動機,才會對我做出那種事?
……慢著慢著,現在不是假裝不知道的時候了。
就算再怎麼遲鈍,聽到這種話之後也該察覺了才對。
『——我喜歡你,慶貴。』
『——我不想放棄,也不會輕易認輸。我的感情沒有那麼廉價。』
簡而言之,就是字面上的意義。
怎麼會直到現在才發現呢?就平日的態度來觀察,應該已經很明顯了才對。看來自己的遲鈍真的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唉……這教我往後該怎麼面對她們……」
對於從未談過戀愛的我來說,這是相當沉重的負擔。
身旁的女孩子對自己吐露心意絕對是值得高興的好事,事實上我也對她們頗有好感,可是這種好感是否等同於愛情,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拋下一切,立刻躲得遠遠的。
就在我兀自煩惱,一邊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時候。
「——哈囉!慶貴,你在裡面嗎?」
清脆的敲門聲之後,門外傳來悠哉的說話聲。
我連忙從床上跟了下來,飛也似地衝到門前。
「我、我在!這個聲音是……乃風小姐?」
「答對了。想不到你居然認得我的聲音,真是令人感動。不覺得有點像男女朋友常玩的那種『猜猜我是誰』的遊戲嗎?害人家現在心頭小鹿亂撞呢。」
「妳又沒刻意改變音調,一聽知道了。而且我一點也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
「哈哈,果然是個狠角色。這種冷言冷語拿來對付美風就好了,犯不著對我這麼冷淡吧?」
打開房門之後,乃風小姐的身影映入眼簾。
仔細一看,她的手上捧著好幾條白色的浴巾。察覺我的視線之後,乃風小姐將其中一條浴巾遞給我,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主人特別交代,如果您沒事的話,請先入浴吧。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好好地泡個澡。」
「洗澡嗎?房間裡面倒是有間浴室——」
「不是客房的浴室,而是別墅附設的大澡堂。」
「大、大澡堂?」
意想不到的字彙傳入耳中,我頓時感到一陣頭暈。
別墅裡的每一間房間都有獨立的淋浴間,想不到居然還設有公共大澡堂。難道這間別墅是哪裡的娛樂設施嗎?
「由於大澡堂是男女共用的設施,必須先訂出使用的先後順序才行。今天的來賓只有你一位男性,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所以才會請你先行入浴。」
「是、是喔,那我就不客氣了。」
於是我從乃風小姐的手中接過浴巾。之後她告訴我大澡堂的位置在「一樓的走廊向西走到盡頭」,這才轉身離去。
「我還有其他的工作,先走囉。」
看來她似乎頗為忙碌的樣子。原本以為乃風小姐是個大而化之的無厘頭女僕,想不到她工作起來倒是挺勤奮的……抱歉,失禮了。
將浴巾夾在腋下之後,我離開了房間。
得以在晚餐之前先洗個澡,證明我的運氣不錯,至少可以在遇見美乃梨和儚音之前,平復混亂的心悄。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之後,或許也可以讓腦袋清楚一點。
前往大澡的同時,我不忘提高警覺環視四周。我現在最不想遇見的人,就是美乃梨和儚音,心裡面甚至連跟她們說話的自信都沒有。
就在我鬼鬼祟祟地沿著階梯走下一樓的時候。
「——這不是明知嗎?」
「嗚喔喔!」
聲音突然自身後傳來。
我帶著一顆受到驚嚇之後高速跳動的心臟回頭一看,一名老婆婆正從走廊的另一端緩緩走來。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學園長。
幸好不是美乃梨或是儚音,我不禁鬆了口氣。
「原、原來是學圜長,您好。」
「你好。這裡不是學圔,不必這麼拘束。」
學園長的語氣和表情十分平和,我的心情卻一點也不平靜。
她是儚音的祖母,多少會讓我意識到儚音的存在。而且響女老師白天的忠告自腦海浮現,我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僵硬了起來。
「乃風都跟你說了吧?」
「是、是的,我正打算前往大澡堂。承、承蒙學園長的體恤,不勝感激。」
「別客氣,不必這麼多禮。」
學園長以手掩口,優雅地輕笑著。
截至目前為止,學園長給我的印象就只是正常人,沒有什麼特異之處。響女老師的吃人異形之說,該不會只是用來嚇唬我的虛妄之詞吧。
「那我先告辭了。」
「請等一下,明知。」
就在我準備結束對話轉身離去的時候,學園長突然叫住了我。
我的腦海浮現儚音的臉孔,身體不禁微微一震。
「還、還有什麼事嗎?」
「不瞞你說,有件事必須讓你知道。」
學園長輕咳一聲。
「……當初你的轉入是基於儚音任性的要求,這段時間真的是辛苦你了。年輕男女共處一個屋簷下,相信你的校園生活一定是充滿了許多苦惱吧。」
說到這裡,學園長突然向我低頭致歉。
我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事實上被迫轉入志弦女學園可說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要不是當初跟學長一起胡鬧,做出對不起儚音的事情,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種下場。
為了替自己雪恥,我只能成為志弦女學園的《騎士》,四處誇耀自己的實力。
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學園長實在沒有向我道歉的必要。事實上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學園長,我……」
「不過千萬別因此而失志喪氣,明知。」
學園長將她的雙手擱在我的肩膀上。
「你所選擇的道路可說是荊棘遍佈,充滿了困難與挑戰。即使如此,你依然得忠於自己,忠於內心的想法。雖然穿上了女裝,你還是原來的你,不會有所改變。」
「學園長……」
「美風的阻撓想必讓你傷透了腦筋,不過請你不要因此而放棄了希望,更不要屈服於現實環境。如果你變成時下流行的『草食男』,就連本來能推倒的都會推不了。該推倒的時候還是要推倒,千萬不能遲疑。聽清楚了嗎?拿出推倒的勇氣吧。只要展現出勇於推倒的氣概,再怎麼頑強的目標一樣是手到擒來。加油吧,明知!」
「……」
怪了,怎麼有一種文不對題的錯覺?
學園長抓住我的肩膀,雙眼綻放出異樣的光彩,令人不寒而慄。她老人家不是在替我加油打氣嗎?我怎麼會有一種受到脅迫的感覺?
「言盡於此,好好享受這次的旅行吧。」
學園長無視愕然的我,面帶微笑地逕自離去。
不知道為什麼,學園長的背影突然令我聯想起無法以常理來判斷的外星人……是錯覺嗎?




舀水的木桶碰到地面,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響。
洗淨身體之後,我走進盛滿熱水的大浴池。
相較於豪華飯店,響女家大澡堂的規模可是一點都不遜色。浴池的大小甚至能讓人在裡頭游泳,裊裊上升的熱氣遮蔽了視線,甚至看不到浴池的另一端。
一想到如此大規模的浴池竟然是個人資產,而且還只是『別墅』的設備,令人無法一笑置之。萬一真的跟儚音結婚,往後的日子恐怕不輕鬆。
「……拜託,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腦海中竟然浮現出「跟儚音結婚」的妄想,感到羞恥的我將半張臉浸到熱水裡面,在內心深切反省。
或許是因為洗澡的時候不必戴著假髮的關係,令人感到莫名舒暢,思路也跟著清晰了起來,於是我再度思索自己跟儚音和美乃梨之間的關係。
我到底將她們當成什麼?面對兩人所釋出的心意,我是否能夠對其中一人做出回應?
結果思緒再度陷入混沌。
美乃梨,還是儚音?既然對她們的心意有所察覺,勢必得在兩人之中選擇其一。沒錯,必須做出明確的回覆。
回覆……回覆……!
「嗚啊啊啊啊啊!」
臉頰愈來愈熱,我從浴池中猛力站起身。
不、不行,根本無法思考。我連自己對兩人抱持的心態都搞不清楚了,又怎能在她們當中做出選擇。大腦過度運轉,眼看著就要過熱了。
犬井學長會怎麼做?自稱身經百戰、閱女無數,並從中選取了最重要事物的學長。二次元和三次元的世界雖然有些不同,可是在同樣的處境之下,學長或許不會陷入迷惘。乾脆打電話給學長,詢問他的意見好了。慢著,學長已經蒙主寵召了吧?也罷,這不是重點。
「乾脆先洗個頭,轉換一下心情好了。」
就在我準備離開浴池的時候。
大澡堂的木門突然傳來喀啦喀啦的聲響。
我不禁皺起眉頭,轉身面向澡堂的入口。是誰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別墅的僕人嗎?
澡堂瀰漫著濃濃的熱氣,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在熱氣的籠罩之下,對方朝著浴池——也就是我的方向緩緩前進。
我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視線跟著人影移動。
於是——


「——啊!」
「——唔?」


四目相對。
模糊的輪廓自裊裊蒸氣之中驀然出現。
修長纖細的四肢,頭上纏繞著一條毛巾。
以及熟悉的長相。
似曾相識的她全身赤裸,連一條蔽體的浴巾都沒有。
「啊嗚嗚嗚嗚嗚!」
我發出一聲怪叫,當場跌坐在浴池之中。
苗條修長的身體曲線、小巧玲瓏恰到好處的雙峰,甚至連平常難以窺見的部分都看得一清二楚。
理論上應該要立刻儲存至腦內資料夾永久珍藏的畫面,如今卻出現了無法寫入的錯誤訊息。
原因就出在對方身上
無與倫比的恐懼感,徹底壓倒了內心的興奮與驚訝。
「……果然是這麼回事。」
雙手在胸前交叉的少女大剌剌地站在面前,俯視著倒在浴池中的我。
少女身上當然是一絲不掛。除了盤起黑髮的毛巾之外,沒有其他蔽體的衣物。在這種全裸的狀況下,竟然還能氣定神閒地站在男人的面前,少女的未來令人擔憂。
「美、美風?妳怎麼跑進來了?」
「請您冷靜一點,領主。這種表情簡直就跟砧板上瀕死的活魚沒什麼兩樣。」
「妳的比喻方式太可怕了!還有,為什麼不穿衣服?為什麼不遮一下前面?」
「這裡不是大澡堂嗎?脫光衣服才合乎常理吧。」
「至少也圍上一條浴巾吧?全都被我看光光了!」
「圍著浴巾進入浴池有違泡澡的禮節,這不是基本常識嗎?」
「妳應該從更基本的常識開始學起!」
我使勁全力游到大浴池的另一邊,試圖與美風保持一段距離。
熱氣的馬賽克再度復活,我不禁鬆了口氣。
然而美風若隱若現的身材曲線還是令人無法直視。
「事關儚音就從嚴認定,遇到自己的事情就馬虎帶過,完全不當回事!妳這擺明了就是雙重標準嘛!」
「不過就是沒穿衣服的模樣被領主看見罷了,不需要大驚小怪吧?」
「什麼不需要!難道我只是一隻渺小的昆蟲,完全不值一提嗎?這種說法太傷人了!」
「這不是重點,領主。請您立刻離開大澡堂,愈快愈好。」
美風無視我的抗議,快步走向前來。
或許大家會認為,在全裸美少女步步進逼之下驚聲尖叫的我,令所有的男性同胞為之蒙羞。可是人家真的害怕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慢著慢著,不要拉我!身上的浴巾就快掉下去了!」
「不管是露出雞雞還是小雞雞,都不會有人在意的。來,動作快。」
「我會在意好嗎?而且誰說我是小雞雞?」
「對不起,小女子對那種不堪入目的玩意兒毫無興趣,不過請領主盡快離開這裡,否則只會正中主人和乃風姊的下懷。」
「什麼?學園長和乃風小姐怎麼了?」
面對我的質問,美風並未立刻回答。
這時大浴池的門外——也就是更衣室的方向傳來一陣吵雜聲。美風立刻瞇起雙眼,緊抓我的手臂。
「可惡,還是遲了一步。領主,請跟我來!」
「哇哇!」
美風拖著我來到沖洗區的一隅。
那裡剛好有個隱密的角落,足以讓一個人容身。
將我推了進去之後,美風也跟著躲了進來。
於是我們以正面擁抱的姿勢,藏身於隱密的掩體之後。
「美、美美美美美美風?」
「嘘!請保持安靜,不要出聲。」
美風話才剛說完,浴池的方向就傳來沉重的開門聲。
好幾個人的腳步聲緊接著傳入耳中。
「哇——!好大的浴池喔!」
「小聲一點,不要大聲喧譁。還有不要在澡堂內奔跑,很容易滑倒的。」
「志弦,有什麼事嗎?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唔唔……身高明明就跟我一樣……卻比我大上那麼多……」
四個人的聲音,再熟悉也不過了。
雖然看不到聲音的主人,不過答案很明顯。
——她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根據乃風小姐的說法,我應該是第一個使用大澡堂的人。這也是學園長的意思,而且已經從先前的交談之中獲得了本人的證實。
於是我對美風報以疑惑的視線,美風卻只是靜靜地搖搖頭。
「美風到底是怎麼啦?原本打算找她一起來,結果她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算了吧,別理那個女僕。可以游泳嗎,美乃梨?可以吧?」
「先把身體洗乾淨再說。尤其是妳在海邊玩得那麼瘋,身體很髒耶。」
「好吧,我這就去洗……浴巾借我一用囉!」
「呀!陽、陽茄子!」
「嗚嗚……好大……!美乃梨,妳太卑鄙了!」
「哪裡卑鄙了?妳以為我喜歡嗎?」
「唔唔唔唔……這種勝利者的視線令人無法忍受,看了就生氣!立刻把妳的胸部分一點給我!」
「呀啊啊啊啊啊!志、志弦!不要揉來揉去……!」
「哼!銀髮女,妳也一樣!把胸部交出來吧!」
「啊、啊啊!」
刺耳的驚呼,以及忙碌的腳步聲。
青春美少女的荒淫樂圜,正在一牆之隔的大浴池上演。可惡的牆壁,變成透明吧!要不然自動爆炸也行!
「領主……請不要探出身體。」
幽怨的呢喃傳入耳中,我頓時清醒了過來。
抬頭一看,雙目低垂的美風近在眼前。她正背對著美乃梨和其他人,緊緊地貼在我身上。
沒錯,一絲不掛。
!?
驚覺自身所處的情況之後,我再度陷入了恐慌。
兩人的上半身完全沒有蔽體的衣物,等於是處於肌膚直接接觸的狀況。軟嫩滑溜的觸感陣陣傳來,頓時對我的胸膛造成莫大的刺激。
「……!」
連縮起身子都無法如願的我,只能發出無聲的哀鳴。
即使試著不去想像軟嫩滑溜的觸感到底是從何而來,我的理智也已經來到最後的臨界點,眼看著就要徹底爆發了。幸好對方是美風的事實讓我保全了最後的一絲理智,否則後果鐵定是不堪設想。
就在我天人交戰之際,美乃梨等人終於洗淨身體,走進了浴池。
美風的身體又往裡面縮了少許,肌膚直接接觸的感覺也更加鮮明。神啊,救救我吧,我快要不行了。
拜熱氣馬賽克之賜,美乃梨等人悠哉悠哉地浸在浴池裡面,完全沒發現我跟美風的存在。
「魔劍,來比比看誰先到對面吧!」
「啊!不可以偷跑,這樣子不公平!」
「妳們兩個不要胡鬧!真是受不了!」
兩名幼女似乎已經游到對面去了,只聽見美乃梨發出疲憊的嘆息聲。
「對不起,會長,實在是管不住她們兩個。」
「沒關係,這樣才熱鬧嘛。」
一陣水聲之後,美乃梨和儚音的背影映入眼簾。
兩人都將頭髮盤在腦後,並肩坐在浴池之中。
「這裡的澡堂可真不小,會長的老家裡也有這麼大的澡堂嗎?」
「家裡的澡堂比較普通,大概只有一半左右——」
「這已經很大了,一點也不普通。」
「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學園的宿舍不是只有淋浴間嗎? 一般的家庭大概也只有那種設備。」
「是哦……美乃梨?」
「什麼事?」
「嗯……妳喜歡慶貴嗎?」
美乃梨身體一歪,臉部以驚人之勢撞上浴池。
我也忍不住驚呼一聲。幸好在美乃梨十足誇張的反應掩護之下,並未被兩人察覺。雖然換來美風的白眼,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美、美乃梨?」
「咳咳、咳咳!會、會長,妳怎麼突然提起這種問題?」
從洗澡水中抬起頭來的美乃梨噙著淚水頻頻咳嗽。
儚音的表情從訝異轉變為嚴肅,同時也端正了坐姿。在浴池當中正襟危坐的模樣還真有點可愛。
「其實我早就想問個清楚了。」
「……」
「我喜歡慶貴。其實我對慶貴的情感一直處於曖昧不明的狀況,最後還是在有子的協助之下才豁然開朗。所以……我想知道妳的想法。」
儚音的態度十分冷靜,美乃梨卻已經羞紅了雙頰。
這也難怪,畢竟剛剛才發生那種事。
「美乃梨,請妳回答問題。我想要聽到妳親口說出的答案,否則心裡面總覺得對妳有所虧欠。」
「沒、沒那回事……!」
大概是想起了海邊的偶發事件吧,美乃梨就此打住,不再開口。站在美乃梨的角度而言,應該是她對儚音有所虧欠才對。不過儚音也有儚音的想法,這種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的。
既然兩人的立場和想法都一樣,勢必得做出一個了斷。
可能是決定性的宣言,也可能是正式的宣戰。
無論結果如何,彼此都不會留下任何的遺憾。
美乃梨緊咬下唇,正面接下儚音的視線,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
躲在一旁靜觀其變的我也忍不住嚥了口唾液。
「我、我也是——」
就在鼓起勇氣的美乃梨準備吐露真心的時候。
小巧玲瓏的物體從天而降,在兩人之間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噗哈!魔劍,妳太卑鄙了!不可以亂丟東西啦!」
「呵呵呵,可笑!沒聽過什麼叫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輕視魔劍的下場就是這樣!」
在不遠處嬉戲玩水的兩名幼女一言不合吵了起來。
被濺起的水花淋得滿頭滿臉的儚音和美乃梨當場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見美乃梨的眉尖微微抽搐,伸手搭上了茄子的肩膀。
「——陽〜〜〜〜!」
「啊!美、美乃梨!」
「要我說幾次才明白?不准在澡堂裡面大吵大鬧!志弦,妳也一樣!」
「不、不是我!是她自己——」
「不准狡辯!兩個人都給我過來!」
於是哭喪著臉的茄子和志弦就這樣被盛怒的美乃梨拎了出去。儚音見狀,也跟著離開了浴池。
拉門關上之後,吵雜的澡堂再度恢復了寧靜。
直到更衣室聽不到任何動靜之後,美風這才往後移動了少許。好不容易才從肌膚緊貼的狀態之中獲得解放,我立刻癱坐原地頻頻喘氣。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雙手交叉在胸前的美風聞言,頓時以面有難色的神情俯視著我。美風依然是赤裸著身體,重點部位還是沒有任何的遮蔽,令人不敢直視。
「不是說過了嗎?這是主人和乃風姊的傑作。」
「她們兩人的傑作?可是——」
「將毫不知情的領主引誘至大澡堂,跟美乃梨大人和學生會長大人來個不期而遇。這一切早在她們的計畫之中。」
「慢著慢著,我不明白!按照她們的計畫,我跟儚音和美乃梨不就全裸相對了嗎?」
「沒錯,這正是那兩人——應該說是主人的目的。」
美風的說明實在是太離奇了,令人難以理解。
難道學園長和乃風小姐的目的,就是要我們全裸相對?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該不會只是為了要重現三流戀愛喜劇的情境吧?
眼見我的腦袋接連冒出許多問號,美風頓時無奈地聳聳肩膀。
「看到學生會長大人交了許多新朋友,主人感到十分欣慰。」
「嗯,不過這跟莫名其妙的澡堂計畫有什麼關係?」
美風以指尖輕觸嘴唇,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這個動作倒是跟響女老師有幾分相似。
「該怎麼說才好呢……主人什麼都好,就是大腦的螺絲有時候會……嗯。」
這就是美風斟酌再三之後的說詞。
沒記錯的話,響女老師在白天的時候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具、具體而言呢?」
「是。主人樂見學生會長大人的身邊多了包括領主在內的許多朋友,同時也希望彼此之間能夠建立起更深厚的情誼。」
「儚音是學園長的寶貝孫女,這種反應也是很正常的。然後呢?」
「因此主人認為只要大家都跟領主交尾,一切都將功德圓滿。」
「等一下下!」
十足詭異的關鍵字傳入耳中,我立刻喊了暫停。
「這是什麼意思?所謂的交尾,是指男女之間因為某種器官的不同而可能發生的行為嗎?」
「是的。只要領主跟大家合體,無論是就物理層面或是精神層面而言,都可以建立起牢不可破的深厚情誼。」
「這跟亂交又有什麼兩樣?那個人有沒有問題啊?這種可怕的想法是從哪個異次元來的?」
美風低頭不語,似也頗有同感。
學園長看起來就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想不到私底下的她居然是……!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若學園長真的不是那種人,美乃梨她們又怎麼會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闖進大澡堂?
這時我突然想起之前跟學園長在走廊上的對話。所謂的「加油」,是要我好好發揮男性本能的意思嗎?響女老師和美風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不約而同以『大腦螺絲鬆掉了』來表達學園長異於常人,這種形容實在是太貼切了,值得好好獎勵。學園長的身體裡面一定藏著瘋狂的怪物。
「……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妳確定?」
「是的,主人過去就常常提及類似的話題。不過這次我也被納入『交尾關係』之內,無法得知計畫的全貌。」
「嗯,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先制偵查果然是正確的抉擇,否則學生會長大人寶貴的貞操,恐怕就葬送在禽獸領主的手中。」
「想太多!我也是有常識的好嗎?」
簡而言之,美風對學園長的心懷不軌有所察覺,因此才搶在儚音和美乃梨之前潛入澡堂。既然早已料到會跟我碰個正著,至少也在身上圍一條浴巾吧。看來她腦袋裡的螺絲也沒拴得多緊。
美風打量著我垂頭喪氣的模樣,雙眸突然綻放出異樣的光彩。
只見她朝著我緩緩逼近。
「領主。」
「嗯?——嗚哇啊啊啊啊啊!妳還是遮一下重點部位吧!」
「關於兩人先前的對話,不知領主有何看法?」
連忙遮住雙眼的我聞言,身體頓時為之一震。
我抬起頭來注視著美風。她正在等候我的回答,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妳……」
「這個問題已經存在很久了。打從您轉入志弦女學園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很想問個清楚。」
美風的表情之所以如此陰鬱,顯然不只是對學園長的計畫感到無奈的緣故。
我跟美乃梨的關係,以及我跟儚音的關係。過去的我總是不把這個問題當一回事,因此才引起了美風的注意。
「……從您一臉心虛的模樣看來,想必已經有所察覺。了不起,從來沒見過這麼遲鈍的人。」
「要、要妳管啊!這個問題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無法直視眼前的美風,不過這次倒不是因為她的身上一絲不掛的關係。
——沒錯,我的確是遲鈍得可以了。其實我早就察覺到美乃梨和儚音釋出的好感,可是我卻一直裝傻,不敢面對問題。
「她們對你的一番心意應該是真的,可是你又如何呢?」
「……不知道。」
「就算現在不知道,遲早也要做出明確的答覆吧。難道你打算繼續裝傻,能拖多久就算多久?」
「我、我不是那種人!……應該不是。」
義正詞嚴的反駿,最後卻落得心虛的結尾。
美風打量著畏畏縮縮的我,內心的不以為然全都寫在臉上。事實上我對這種眼神並不陌生。每當美風近距離觀察遲鈍又優柔寡斷的我,臉上總是會露出同樣的表情。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咦?」
抬頭一看,美風正快速說出「拔劍」二字。
耀眼的光芒聚集在美風的雙手,逐漸形成一柄掃把的形狀。清中美風的《騎士》劍《七秘劍=掃除槍》,同時也是幫助我度過多次危機的最佳戰友。
「騎、騎士劍?這裡又不是學園,到底是怎麼顯現的?」
志弦女學園的劍和鎧甲只能在校園內使用,至少老師在課堂上是這麼說的。
美風冷笑數聲。
「忘了告訴您一聲,其實別墅也設有跟志弦女學園相同的結界。所以鎧甲可以產生作用,也可以召喚武器。」
說話的同時,美風舉起掃把輕輕一揮。
握柄的前端射出一條鎖鏈,在我的身上繞了好幾圈。手腳無法動彈的我頓時驚呼一聲,跌坐在澡堂的地板上。
「美風,妳想做什麼!」
「小女子已經再三警告過您了,領主。『為了保護學生會長大人,就算是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遺憾的是學生會長大人傾心於您,這已經是不容否定的事實,即使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黯然接受。可是——」
美風蹲了下來,打量著被鎖鏈團團圍住、動彈不得的我。
「現在的您只會替學生會長大人帶來傷害。不只學生會長大人,甚至連美乃梨大人也一樣。她們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可不願意將她們交給您這種只會哭喪著臉的膽小鬼。」
美風揪住我圍繞在腰間的浴巾使勁一扯,趴在地上的我頓時呈現全裸狀態。
「嗚哇啊啊啊!妳、妳做什麼!」
「不如就讓我來橫刀奪愛吧,這樣一來就能保護她們兩人純潔的心靈,被玷汙的只有我而已。或許她們會受到一些打擊,但能避免迎向悲慘的結局,就當作是必要之惡吧。」
「這跟必要之惡有什麼關係——!」
我卯起來拚命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美風的魔手逐漸逼近。
——不妙!她是玩真的!
生物的本能敲響了警鐘。我顧不得雙腿之間的小兄弟跑出來拋頭露面的風險,卯足全力往旁邊一滾,不但掙脫了限制行動的鎖鏈,也跟美風保持一段安全距離。美風臉色一沉,緩緩地站了起來。
「放棄無謂的抵抗,乖乖地讓我挖個痛快吧。」
「不要!而且為什麼把目標放在肛門上?我打從心底拒絕!再說這麼做又能解決什麼?拜託妳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嗎?」
「不,這是唯一的辦法。而且我不在乎自己,即使是發育不良的小雞雞,我也會默默忍受的。」
「不要——!」
眼見美風直指我的雙腿之間,我連忙噙著淚水護住自己的重點部位。居然擅自曝露它,還說是發育不良的小雞雞,從未見過這麼沒禮貌的女人……嗚嗚,好想死。
「萬、萬萬不可!饒了我吧!」
「不行,今天一定要請您做好覺悟……肛門的覺悟。」
「為什麼非得糾結於肛門不可?救命啊,醫生!這裡有個腦袋秀逗的病人!」
於是我跟美風在澡堂中上演激烈的追逐戰。
我滿腦子被莫名的恐懼所佔據,自然顧不得腳邊的障礙物。
結果我一腳踩到可能是茄子她們隨手亂丟的肥皂。
「哦哦!」
身體往前一滑,我整個人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間。
緊追不捨的美風煞不住腳,也跟著衝了上來。眼前的局勢顯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見她睜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身體壓了上來。
背後再度傳來軟綿滑溜的觸感。
不過現在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我的後背壓著美風的身體,兩人一起往後倒下。身處上位的我傷害有限,充當肉墊的美風可就慘了,她的後腦勺直接撞擊堅硬的地板。
偌大的澡堂頓時傳來不太可能來自正常人體的巨響。
「美、美美美風!妳還好吧?喂!」
我連忙往旁邊一滾,扶起倒在地上的美風。
美風的身軀比想像中更加纖細。我的視線自然而然地飄向胸部,又立刻移往別處。不要鬧了,應該先確認美風是否平安無事吧。
「美風、美風!」
我呼喚美風的名字,同時也盡量避免搖晃她受到重創的頭部。
美風完全失去了意識。撞擊的力道非同小可,極有可能對腦部造成傷害。
「唔……!妳等著,我去找人過來幫忙!」
眼見情況不對,我連忙扶著美風躺下,準備到外面叫人過來。
可是……
「……嗯?」
懷中突然傳來虛弱的呻吟。
我心中一凜,視線再度回到美風的身上。
「美風?」
「……?……領主……大人……?」
懷中的美風緩緩睜開眼睛。
總算是鬆了口氣,不過現在還不是安心的時候。
「不要亂動。我這就去找人過來,妳先待在這裡休息一下。」
「是……不過……為什麼我會被領主大人抱在懷裡呢……?」
她一臉茫然的表情,漆黑的瞳孔在虛空中來回游移。
就在飄忽不定的視線聚焦於自己身上的瞬間。
!?
美風突然睜大了雙眼。
向來冷酷的臉龐也染上了一層紅暈。
「美、美風?」
「——咿!」
「咿?」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美風突然大叫一聲,奮力將我推開。
事出突然,我頓時狼狽地坐倒在地。全身赤裸的美風趁著這個機會,跟我保持一段距離之後,突然縮起了身子,努力遮掩自己的重點部位。
「領、領領領領主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對我做了些什麼?」
「呃……?這個……」




「其實我平常就對領主大人抱持著尊敬與愛慕,可、可是……趁著人家睡著的時候強行脫衣……這實在是……嗚、嗚嗚嗚嗚……」
羞憤之餘,美風當場哭了出來。
目睹眼前的景象,我頓時感到不寒而慄。
這已經不是思緒一片混亂,或者是搞不清楚狀況可以解釋的問題了,而是沒來由的膽寒。掩面哭泣的柔弱少女,讓我打從心底感到莫名的恐懼。
「美……美風……同學?」
「……嗚嗚……領主大人,有事嗎?若想替自己的行為辯解,就儘管開口吧。
「是……不對不對,妳真的是美風?」
「?領主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美風拭去淚水,小腦袋微微一偏,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種可愛的肢體語言看在眼裡,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妳、妳又在開我玩笑嗎?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嗎?我才不會上當!」
「——咿!」
我板起臉孔高聲怒罵,試圖剝下美風的假面具,想不到美風竟然雙手抱頭,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
「對、對不起、對不起……不要生氣……」
面色如土的美風拚命求饒,聲音更是微微顫抖。
我只感到臉色發青,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呃,我、我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妳的樣子怪怪的,所以……」
「真、真的嗎?真的沒生氣嗎?」
見到我點頭之後,滿臉懼意的美風這才鬆了口氣。
「那……領主大人對全身赤裸的我做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做!連碰都沒碰妳一下!」
「真、真的嗎?……說、說的也是,領主大人不是那種人。一定是在我失去意識的期間,發生了某種意外。」
試著說服自己之後,美風轉過身來面對我。
只見她以雙手遮掩自己的重點部位,模樣甚是忸怩,臉上也勉強擠出一抹微笑。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領主大人的。」
「……嗯,沒關係。」
「我、我先去找幾件衣服穿上好了。這樣子實在有點害羞,而且見不得人。」
「……那,路上小心?」
笑容滿面的美風點了點頭之後,旋即快步離開澡堂。
目送美風離去之後,我的視線落在澡堂的地板。
一塊香皂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當初我就是踩到這塊香皂之後滑了一跤,結果和隨後跟上的美風一起重重地跌倒在地。
我打量著地上的香皂,又抬起頭來看著美風離去的方向。
「……這不是真的吧?」
空虛的囈語迴盪在無人的澡堂,得不到任何回應。


夏季的恐怖體驗,正式在熱帶小島的響女家揭開序幕——
 楼主| 发表于 2018-7-24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staway 于 2018-7-25 12:26 编辑

第二話  她的變化以及試膽大會


離開澡堂之後,我採取了一連串的應變措施。
首先將看起來不太對勁的美風帶進自己的房間——當然是等她換上女僕裝之後。面紅耳赤的美風神情緊張,說著「怎麼這麼突然」。然而正值這種非常時刻,也只能假裝沒看見了。如果連這種小事都要處理,我的腦細胞死再多也不夠。
交代美風在房間裡面乖乖等著之後,我立刻出門尋找乃風小姐的下落,結果在別墅的大廳找到了正在準備晚餐的乃風小姐。說明來意之後,乃風小姐立刻暫停手邊的工作,跟著我一起回到房間。
經過我的說明,乃風小姐心裡雖然已經有個底了,然而親眼目睹變了個人似的妹妹之後,
還是睜大雙眼啞口無言。
「……傷得可不輕呢。」
「嗯……對不起。」
「這不是你的錯,慶貴。說來說去,我跟主人所擬定的計畫才應該負起最大的責任。只是當初的計畫居然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實在令人意外。」
乃風小姐露出無奈的微笑,打量著個性丕變的妹妹。
美風在一旁聆聽我跟乃風小姐的對話,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忐忑與不安。
「領、領主大人,還有姊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晤……這個問題應該問妳自己才對。妳真的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
「開玩笑?我跟姊姊開玩笑?有這種必要嗎?」
「……抱歉,當我沒說。」
美風的回應實在軟弱到不行,乃風小姐只能揮揮手,不再追問下去。
之後她靠了過來,附在我的耳邊竊竊私語。
「慶貴,這下可麻煩了。你有沒有注意到美風的眼神格外清澈閃亮,簡直是不知人間險惡的純潔公主,令人無法直視。啊,好想死。」
「不要做傻事,乃風小姐!美風的雙眸閃閃發光,跟妳的想不想死又有什麼關係?振作一點啊!」
「嗯,說的也是。眼前的情況實在太過震撼了,一時起了逃避現實的念頭。」
乃風小姐只是強作鎮定罷了,心裡面也是一片混亂。畢竟兩人是親姊妹,這件事對她的打擊自然是不難想像。
不過話又說回來,美風的心情應該也不怎麼平靜。
否則也不會睁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打量著交頭接耳的我跟乃風小姐。可能是覺得被我們排擠,也有可能是察覺我跟乃風小姐的話題一直繞著她身上打轉,心裡感到莫名的不安吧。若眼前的少女不是美風,我真的會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安撫她受傷的心。
「領主大人,姊姊,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美風怯生生地站了起來,伸手指著自己。羞紅的雙頰加上泫然欲泣的神情,真的是我見猶憐。
我跟乃風小姐突然有一種大腦遭到外力重擊的錯覺。
「慶、慶慶慶慶貴!我不行了!眼前的美風簡直就是個楚楚可憐的美少女,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冷靜一點,千萬別亂來啊!我能體會妳的感受,不過現在真的不是衝動的時候!」
我拚命使勁,好不容易才拉住咬著手指、呼吸急促的乃風小姐。真不愧是美風的姊姊,這種變態的反應簡直就跟美風如出一轍。當然,我是指正常狀況下的美風。
在偶然的機會之下性情大變的美風,儼然成為如假包換的小公主。變化前跟變化後的落差實在是太大了,熟悉她的我跟乃風小姐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呼、呼……對、對不起……」
「哪裡,我也是差點就克制不住……」
我跟乃風小姐好不容易才恢復冷靜,同時深呼吸一口氣。
美風以手掩口,一雙眼睛骨溜溜地打轉,臉上的表情更是流露出明顯的不安……饒了我吧,一定要這麼可愛嗎?
「不過這麼一來,情況總算是明朗了。簡而言之,美風在大浴池不慎滑倒,結果後腦受到重擊,個性也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若非親眼目睹,任誰都無法相信這種漫畫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居然真的在現實世界中上演。」
「不過似乎保留了原本的記憶。」
態度雖然有所改變,卻還記得我跟乃風。
影響的層面似乎僅止於人格的改變。
「……接下來該怎麼辦?」
「接下來?你是指……?」
「美風不再是過去的美風了,必須想個辦法讓她恢復原狀。不過考慮到她原本的個性,就這樣維持現狀似乎也——」
我還來不及把話說完,乃風小姐就突然瞪大了雙眼。
「——不行!」
「嗚喔!」
乃風小姐怒喝一聲,我頓時被嚇得全身一震。
「乃……乃風小姐?」
乃風小姐無視我內心的訝異,堅定地搖了搖頭。
「如果讓美風維持現狀,我這個做姊姊的遲早會失去理智!開什麼玩笑,我現在就恨不得佔據她嬌弱無力的胴體,玷污她宛如白紙的純潔心靈,直接衝破姊妹之間不可踰越的封鎖線!所以美風一定要恢復原狀,再度成為桀驁不馴、所向無敵的美風,才能讓我保有最後一絲理智。」
「這算哪門子的理由?妳到底有多喜歡美風啊?」
乃風小姐面泛潮紅、熱烈傾訴的模樣,讓我打從心底感到震撼……慢著,美人女僕姊妹的百合動作片似乎頗有看頭——
「……不行不行!這根本就是犯罪的行為!」
「所以我就說嘛!而且若真的讓美風維持現狀,又該如何向其他人解釋?」
乃風小姐的顧慮不無道理,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旦大家發現美風的變化,勢必會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簡而言之,當時發生在大澡堂之中的所有事情,將赤裸裸地呈現在大家的面前。
「慶貴,如果你不願協助我讓美風恢復原狀,我也只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大家。」
「喂喂喂,妳是在威脅我嗎?未免也太卑鄙了吧!若真的歸根究柢,要對這件事負責的人應該是妳跟學園長才對吧!」
「如果避免不了成為性犯罪者的命運,那我就要把你拖下水。我們已經搭上同一條船了,彼此的命運緊緊地繫在一起,OK?」
「誰跟妳搭上同一條船啊!」
話雖如此,此時此刻的我還真的是毫無退路。
乃風小姐為了阻止自己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上演亂倫的戲碼——這是什麼爛理由——希望讓美風恢復原本的人格。如果我選擇袖手旁觀,乃風小姐就要將大澡堂所發生的種種告訴美乃梨她們。
這擺明了就是威脅,卻也證明了我們是命運共同體。
為了不讓彼此成為千夫所指的性犯罪者,攜手合作顯然是唯一的選項。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很好,這才像話。讓我們同心協,幫助美風恢復原狀吧!」
情勢比人強,該妥協的時候還是得妥協。不過兩人雖然達成了共識,關於治療美風的方法卻毫無頭緒。再度對腦部施加重擊嗎?不行,太危險了。先不論平常的美風,現在的她是個楚楚可憐的美少女,任誰都下不了手。
就在這個時候。
「領主大人……我……」
靜靜地坐在一旁的美風突然開口。
「嗯?……沒關係,這只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別放在心上。」
「可、可是……」
凝視著欲言又止的美風,我突然感到些許心痛。
親眼目睹我跟乃風小姐之間的談判與互動,美風的心中一定累積了許多不安。而且仔細想想,真正的受害者應該是美風才對。
「真的不要緊,沒什麼好擔心的。難道妳不相信我嗎?」
我盡量選擇柔和的語氣和字彙,試圖讓忐忑不安的美風放下心來。
只見美風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以無辜的眼神凝視著我。嗚嗚,好可愛。平常的美風固然霸道了些,我卻不得不承認她這副模樣相當惹人憐愛。
「好、好吧,我相信領主大人。」
強行壓抑內心的不安,美風點了點頭。這副模樣看在眼裡,再度讓我的精神層面受到莫大的震撼……好、好想緊緊地抱著她!現在就想,立刻就要!
就在我陷入天人交戰的時候。
美風的身後突然出現一條人影。
仔細一看,赫然是宛如一頭飢餓的雌豹、伸出舌頭舔著嘴唇的乃風小姐。
就在我暗叫不妙的時候,已經遲了 一步。
只見乃風小姐露出邪惡的笑容,一邊呼喚美風的名字,一邊從身後襲擊美風的胸部。
「啊嗚嗚嗚嗚!」
美風的身體陡然一震,口中更是發出前所未聞的嬌呼聲。
一擊得手之後,乃風小姐的十根指頭開始不安分地四下游移。
「姊、姊姊……住手……人家會癢……」
「唔嘿嘿嘿,會癢是吧?我早就想跟可愛的妹妹享受這種肌膚之親的樂趣了。怎樣?舒服嗎?嗯〜?」
「舒、舒服……!太、太害羞了!不要在領主大人面前做這種事……!」
「哼哼!嘴巴上說不要,身體可是熱得發烫哦〜!當著慶貴的面前被人玩弄胸部,該不會讓妳感到特別興奮吧?」
「才、才不是……啊啊!」
乃風小姐化身為超級變態的中年色狼,恣意蹂躪美風的胸部。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不、不會吧?那兩團柔軟的肉球,就是剛剛緊貼在我胸前的物體嗎?可惡,早知道就應該立刻儲存於腦內資料夾!古人說不可因人而廢言,我竟然犯下了因人廢胸的錯誤!
不過說真的,女人的胸部真是好啊。貧乳也有貧乳的優點與魅力,令人感受到無限的可能性。讓我們一起高舉雙手,大喊貧乳萬歲吧。
「——慢著,這不是重點!妳到底在做什麼!」
「怎麼,你也想玩弄美風可愛的胸部嗎?沒問題,姊姊說可以就是可以!」
「咦咦咦?」
「變態女僕,小心我揍妳喔!」
「沒辦法,人家忍不住了嘛!」
嗚嗚,頭愈來愈痛。這傢伙真是沒救了。
眼看乃風小姐的行徑愈來愈囂張,我只好揪住她的腦袋,強行將她跟淚流滿面的美風分開。重獲自由的美風立刻噙著淚水,投入我的懷中。
「領、領主大人〜〜〜!」
「呃……嗯,不怕不怕,已經沒事了。」
我只好溫柔地輕撫美風的頭。
真是傷腦筋,想不到我居然也會碰上自某人的魔掌當中將美風拯救出來的一天,人生果然是充滿了驚奇與意外。
至於闖下大禍的乃風小姐,則是咬緊牙關蹲在房間的一隅,一副心有不甘的表情。
「唔唔……從我的手中搶走美風也就罷了,居然還當著我的面前據為己有……明知慶貴,你果然是個危險人物。」
「真正的危險人物是妳才對吧?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妳打算怎麼跟其他人解釋美風的變化?」
我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再過不久就是晚餐時間,響女家的人和所有的賓客都會在大廳現身,到時候美風一定得跟大家碰面。
大澡堂的偶發事件對我而言是不能說的秘密,即將登場的晚餐聚會更是不容忽視的嚴重事態。為了讓秘密永遠成為秘密,絕對不能讓其他人察覺美風的異狀。
乃風小姐也板起臉孔,陷入了沉思。
「其實倒也不必這麼緊張,別讓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美風身上就好了。到時候美風只要保持沉默,應該就不會被識破了。」
「唔……」
幸好平常的美風就不是會主動跟別人攀談的類型,頂多只會對我跟茄子冷嘲熱諷罷了。如果能夠設法挑起其他人的話頭,再讓美風扮演旁觀者的角色,或許真的可以朦混過關。
「……看來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了。就算真的出了什麼狀況,我們也可以提供適時的掩護。」
「好,就這麼說定。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盟友了。」
於是我跟乃風小姐握了握手,世界上對美風的脾氣最熟悉的兩人,就此結為最強的同盟。這將會是一場艱苦的惡戰,不過在乃風小姐的全力支援之下,還是有贏得勝利的可能。
美風無視我跟乃風小姐的心中所燃起的熊熊鬥志,小腦袋微微一偏,露出疑惑的神情。





……事情果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所謂的日常生活就像是人體的免疫系統,總是會在異物入侵的時候產生過度反應。若有似無的違和感、微妙的氣氛、甚至是平常絕對不會注意到的小地方都一樣,只要稍有「不對勁」 的念頭,人類就會敏感地意識到異物的存在。
別墅的大廳正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之中。
豪華的長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料理。
響女一家以及我們這些訪客各自坐在位子上,享用精緻豐盛的晚餐。
然而大家的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
「……美、美風?」
「是。」
「呃,妳還好吧?」
「還好是指?」
「……沒、沒什麼。」
美乃梨放下手中的刀叉,試圖向眾人之中的異物攀談,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為了盡可能地避人耳目,我特地讓美風坐在旁邊就近看管,而且還是最角落、最偏僻的座 位。結果我的努力只是白忙一場,美風還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幸好我已經事先交代美風盡量別跟其他人交談,美風也很聽話,即使面對美乃梨的質問,也只是以最低限度的肢體語言敷衍了事。
而且她不主動開口,臉上總是帶著笑容。
結果這種態度反而壞了大事。
「……慶貴,你過來。」
美乃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著我招招手之後,走到大廳的角落。
憂心忡忡的儚音,以及對有點古怪的美風保持警戒的茄子和志弦也跟著離席。唯獨學園長和響女老師繼續享用滿桌的美食,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暗叫不妙的同時,我向坐在對面的乃風小姐使了個眼色。
乃風小姐一臉嚴肅地搖搖頭,大概是要我自己看著辦吧。很好,妳倒是落得輕鬆。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大家的面前之後,茄子突然揪住我的衣領。
「沁桂,女僕好像怪怪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這個……」
「你一定知道什麼,對不對?快點告訴我們,不許隱瞒!」
美乃梨語帶脅迫,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原本以為海邊的接吻事件會讓美乃梨尷尬好一陣子,結果她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或許是美風的異常變化讓她感到事態嚴重,顧不得這種小事。
儚音也以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我。
「美風生病了嗎?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儚音的語氣微微顫抖,顯然是打從心底替美風擔心。
美風不過是面帶微笑坐在位子上罷了,為什麼會讓儚音產生『生病』的錯覺?看來她平常的態度實在是過於囂張跋扈,如今也只能說是自食惡果吧。
「應、應該不是生病的關係。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美風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好,大、大概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吧。」
「別想用『心情特別好』的藉口敷衍了事!別忘了她曾經拿木工用的白膠塗滿我的全身,事後非但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甚至還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志弦想起那段悲慘的回憶,頓時氣得全身發抖。
其他人也頻頻點頭。說真的,我開始有點同情美風了。
「沒、沒那麼嚴重吧?心情好的時候本來就會不自覺露出微笑。就算跟平常的態度不太一樣,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吧?」
天啊,這是什麼爛理由?不過說也奇怪,現場居然沒有人加以駁斥。
沒錯,現在的美風確實是人畜無害,這也是她引起大家注意的原因。可是笑臉迎人的態度錯了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真、真的不是身體不舒服的關係嗎?」
「嗯,儘管放心吧。」
「……是哦。」
在場眾人無不露出懷疑的表情,唯獨儚音輕撫胸口,似乎鬆了口氣。一想到自己竟然欺騙了儚音,我不禁感到些許的心痛。
雖然對我的說詞有所質疑,大家還是出現了妥協的跡象,打算就此結案。
……然而。
「唔唔唔唔〜〜!還是不太對勁!我去跟她問個清楚!」
堅持到底不肯妥協的茄子朝著美風飛奔而去。茄子平常受盡美風的欺凌,美風的異變對她造成的衝擊,顯然比對其他人更加強烈。
我試圖阻止茄子,卻遲了一步。
茄子站在美風面前之後,先是用鼻子哼了一聲,旋即挺起單薄的胸膛。
「喂,女僕!」
「……是。」
「總覺得妳今天怪怪的,看了就討厭!」
「啊……」
面對茄子犀利的言語攻勢,美風頓時為之一愣,手中的刀叉也跟著掉在桌上。
隨後趕上的我親眼目睹這一幕,頓時雙手抱頭暗叫不妙。平常的美風絕對是加倍奉還,毫不留情,現在的她卻沒有這種氣魄。
果不其然,美風嘴角一扁,黯然垂首。
「嗚……嗚嗚……」
「啊!等、等一下,怎麼會突然哭了起來?」
垂首不語的美風紅了眼眶,主動出擊的茄子竟然也是語帶哭音。
茄子向來是個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人,原本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打算正面迎接美風的反擊,想不到美風居然當場落淚,頓時讓她慌了手腳。
看到兩名少女淚流滿面的模樣之後,我差點沒當場昏倒。
「別、別哭了,妳們兩個!已經沒事了!」
「……不,是我不對。我一定是在不知不覺當中,做出對不起陽茄子的事情。」
或許是年長者的責任感使然吧,美風率先拭去淚水。
美風從位子上站起身,輕柔地撫摸陽茄子的頭。
「對不起,陽茄子。姊姊願意為了妳努力改變自己,請妳繼續當姊姊的朋友好嗎?」
溫柔親切的語氣,彷彿是體貼懂事的大姊姊,正在安慰年紀還小的妹妹。
一切都太遲了,完全沒有我插手的餘地。我只能舉起右手貼著前額,抬起頭來仰望天花板。眼角餘光一閃,赫然發現坐在餐桌前的乃風小姐也跟我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
死定了,這下子真的死定了。
就在頭痛不已的我將視線從天花板拉回眼前的時候。
「……姊姊。」
「咦?」
「美風姊姊!」
茄子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撲向美風的懷中。
美風連忙伸出雙手接住茄子嬌小的身軀。只見茄子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在美風的胸前來回磨蹭。
「陽、陽茄子!」
「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美風姊姊的妹妹!」
「什麼?」
茄子不按牌理出牌的要求頓時讓在場眾人大吃一驚,甚至連美風都面有難色。
至於我嘛,這已經不是為不為難的問題了。有沒有搞錯?世界末日就要降臨了嗎?還是宇宙的因果法則遭到了破壞?
即使拚命在心中搜索答案,也是毫無所獲。
「——慢著慢著!茄子,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不要你管,沁桂!我已經決定了!」
「決定?茄子,她可是美風耶?難道妳忘了她是史上最邪惡的鬼畜女僕嗎?」



「囉唆,給我閉上嘴巴!不准你說美風姊姊的壞話!」
只見茄子依偎在美風的懷裡,口中還不時發出野獸般的威嚇聲。
這傢伙的思考邏輯果然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在她的認知當中,美風儼然被設定為大姊姊的最佳人選。
「我一直想要像妳這麼溫柔體貼的姊姊。」
「陽茄子……嗯,我也一直想要像妳這麼活潑可愛的妹妹。」
在茄子的感化之下,原本一臉為難的美風也露出溫柔的表情,輕撫茄子的頭髮。
「來,乖乖坐好,不可以這麼沒教養喔。」
「嘿嘿……人家想坐在美風姊姊的旁邊!」
「妳真愛撒嬌……對不起,領主大人,可以請您換個座位嗎?」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妳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得到我的允許之後,美風和茄子喜孜孜地互相擊掌。
於是兩人重新就座,一團和氣地共進晚餐。
「感情這麼好啊,真是令人忌妒。」
學園長發表不痛不癢的感想。
「就是說啊。」
一旁的響女老師則是隨口附和。
乃風小姐豎起大拇指,臉上露出「萬事OK」的表情。事實上問題依然存在,並未解決。
相較於我的垂頭喪氣,從頭到尾目睹一切的儚音倒是樂觀許多。
「不管怎樣,兩人總算是言歸於好了。」
「這、這不是重點吧?總覺得哪邊不太對勁……」
「?志弦,妳也想要一個姊姊嗎?不嫌棄的話,就由我——」
「不必了!再說妳的年紀不是比我小嗎?甚至連身高都跟我差不多!」
「可是我也有比妳還要大的地方……」
「妳、妳妳妳妳在看哪裡?小心我揍妳喔!」
在儚音純潔的視線攻勢之下,志弦下意識地遮掩自己的胸部,旋即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心有不甘的儚音一直重複著「姊姊……儚音姊姊……」的字句,也跟在志弦的身後離開原地。
現場只剩下我跟美乃梨。
美乃梨以欲言又止的視線,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這一連串爆炸性的局勢發展早已耗盡了我的體力和腦力。面對美乃梨詰問的眼神,我只能無奈地聳聳肩膀。
一定要盡快讓美風恢復原狀,否則我的精神狀態遲早會徹底崩潰。





即使自己的內心世界正處於崩潰邊緣,早上的太陽還是會從東邊升起。
第二天,於別墅旁的海邊。
好幾名穿著泳裝的少女正在昨天烤肉的場地上嬉戲。我則是出神地坐在不遠處的沙灘上,觀察眼前的景象。
茄子和志弦在岸邊互相追逐。兩人穿著連身泳裝,看起來應該是兒童的款式。天真活潑的幼女為了追逐海灘球,在淺水區嬉鬧玩耍的畫面,或許會激起少部分特定人士內心深處的悸動吧。
鏡頭繼續往外拉,美乃梨正在比較深的區域協助儚音進行游泳特訓。浮在水面上的儚音拉著美乃梨的手,雙腳卯起來拚命打水,這幅畫面著實令人莞爾。美乃梨穿著三點式泳裝,每當儚音的雙腿努力打水的時候,幾乎快要包不住的碩大胸部就會跟著左右搖晃,構成了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
「——難得的祥和時光啊。」
熟悉的聲音突然自身旁傳來。
轉頭一看,身穿夏季洋裝的黑髮少女正站在我的旁邊。
原本以緞帶束起的黑髮已經放了下來,頭上戴著一頂頗具夏日風情的草帽,全身上下散發出氣質大小姐的獨特魅力。
「……確實是挺祥和的沒錯。」
「領主大人不跟大家一起玩嗎?」
「頭上戴著這個玩意兒,恐怕難以如願。」
我指著頭上的金色假髮,臉上露出疲憊不堪的神情。其實我並不是沒有帶泳裝過來,不過是男用的平口褲造型。要我在戴著女用假髮的情況下穿著男用泳裝下海玩水,我寧願待在岸上晒太陽。
黑髮美少女——美風的眼神流露出些許的歉疚,似乎對我內心的鬱悶有所察覺。
「對不起,是我多話了。」
「別放在心上,而且現在還有比玩水更重要的事情。」
「嗯?」
「……個人的一點私事,與妳無關。」
眼見美風面露疑色,我不禁嘆了口氣。
事實上不能下水游泳並不是讓我悶悶不樂的原因。要不是置身於這種險惡的局勢,我當然也想衝進海中游個痛快,偏偏現在不是玩樂的時候。
如何讓身邊這位楚楚可憐的美少女恢復成大家所熟悉的美風,正是我目前的當務之急。
就在我低頭沉思的時候。
「——美風姊姊!」
茄子朝著美風奮力揮手,臉上更是露出陽光般的燦爛笑容。
美風也微微一笑,舉起手來揮了幾下。
「對不起,領主大人,請恕我失陪——」
「這種小事不必徵求我的同意,快去吧。」
美風喜孜孜地答應了一聲,旋即快步跑向海中。
經過一整個晚上的磨合之後,美風已經跟大家打成了 一片。
心態上的改變——這種說法固然牽強了些,不過美風變得比過去更好相處也是不爭的事實,很快就被大家所接納。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站在我的立場,我當然希望這種祥和的時光可以持續到永遠,然而乃風小姐的威脅卻逼得我不能安於眼前的寧靜。
就算排除乃風小姐的因素好了,美風的改變也讓我感到渾身不對勁。溫柔而笑容可掏的美風固然討人喜愛,但我還是比較懷念那個尖酸刻薄的美風。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時候。
「——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美風前腳剛走,就換美乃梨和儚音上岸休息。
兩人直接走到我的面前,全身上下都是溼淋淋的。美乃梨和儚音的身材不錯,而且都不約而同地穿上展現身材的三點式泳裝。儚音的泳裝好像是學圔長特別準備的,雖然儚音認為學校的泳裝在游泳的時候比較沒有阻力,學園長還是堅持己見,說什麼都要儚音穿上她所準備的比基尼。
美乃梨雙手扠腰,以嫌惡的眼神打量著我。
「……下流的眼神。」
「沒辦法,誰教我是身心健全的青少年呢?」
「否定一下會死啊,笨蛋!」
美乃梨的雙頰立刻染上一抹紅暈。這傢伙真是沒事找事,我不禁微微苦笑。
就在我跟美乃梨說話的時候,儚音突然坐在我的右手邊。
而且距離異常接近,比基尼之下的雙峰甚至碰到了我的手肘。
「嗚喔!儚、儚音?」
「嗯?」
「會、會不會靠太近啦?離遠一點好嗎?」
千萬別把這種毀滅性的核子武器推到我的面前,我的身體真的會頂不住的。
看到我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之後,儚音點了點頭,稍微往旁邊挪動——大約一公釐的距離。
之後又再度貼了上來。
……我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
美乃梨看著我跟儚音之間的互動,頓時心有不甘地緊咬下唇。
只見她的視線不斷游移,內心似乎有些掙扎,一段時間之後才故意輕咳兩聲,在我的左手邊坐了下來。
「呃,美乃梨?」
「怎、怎樣?」
「會不會太近了一點?」
完全不遜色儚音的超近距離。軟綿綿的兩對巨乳分進合圍,將我夾在中間。
「還、還好吧,會長不也一樣嗎?」
「儚音也太近了。」
「會、會長可以,我就不行嗎?」
美乃梨羞紅了雙頰,直盯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恨。經過昨天的告白之後,美乃梨顯然是豁出去了,雖然不再基於尷尬避不見面,不過這種積極的進攻方式也著實令人吃不消。
其實我很想靜下心來思索讓美風恢復原狀的方法,可是在兩對巨乳的夾攻之下,根本無法保持冷靜。再這樣下去,恐怕我也會發生必須立刻解決的問題。



「——咦?慶貴,你挺搶手的嘛?」
穿著女僕裝的乃風小姐悠哉地從別墅的方向過來。
朝著在淺水區跟茄子和志弦玩水的美風瞥了一眼之後,乃風小姐的嘴角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這種邪惡的嘴臉看在眼裡,我不禁有種不祥的預感。
「真是抱歉,打擾兩位享樂的時間,可以暫時將慶貴借給我嗎?」
察覺乃風小姐促狹的視線之後,美乃梨立刻退得老遠,顯然不願意在他人的面前做出親暱的舉動。
儚音則是嘟起了嘴巴,緊抱我的手臂。
「不必擔心,儚音,我沒有跟妳們爭奪慶貴的意思,只是稍微借用一下而已,三分鐘之後就還給妳們了。」
乃風小姐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下下就好」的手勢,我不禁為自己淪為工具的命運感到悲哀。借用?歸還?她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考慮片刻之後,儚音最後還是接受了乃風小姐的說法。只見她心有不甘地鬆開我的手臂,往旁邊移動了幾步。
向儚音和美乃梨致謝之後,乃風小姐朝著我招了招手。
……重獲自由的我頓時鬆了口氣,跟著乃風小姐離開現場。
我們沿著海邊走了一段時間,距離儚音和美乃梨愈來愈遠。
這時乃風小姐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打量著我。
發現她的臉上帶著意有所指的奸笑之後,我不禁皺起眉頭。
「……這種性騷擾意味十足的笑容算什麼?」
「性騷擾?沒禮貌,怎麼可以對純潔的美少女說出這種話呢?」
「純潔的美少女不會露出那種猥褻的笑容。」
即使被我潑了冷水,乃風小姐依然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
「還好啦〜儚音平常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唯獨在遇到跟你有關的事情時,才會表現出不為人知的堅持與執著。我只是覺得你這個傢伙很不簡單,果然有一套而已。」
「妳是來調侃我的嗎?」
我的語氣雖然不以為然,雙頰卻不爭氣地微微發燙。
乃風小姐見狀,臉上的笑容又增添了幾分猥褻。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內心就感到不是滋味。
「……我可以回去了嗎?」
「慢著慢著,剛剛只是跟你開個玩笑,還沒切入主題呢。」
乃風小姐從懷中掏出一張紙。
「這是什麼?」
「如何讓慶貴跟所有女生交尾的計畫書。」
「——噗!」
我差點當場昏倒。
「等一下!難道這就是那個嗎?學園長暗中策劃的——」
「嗯,亂交計畫書。」
「嗚哇啊啊! 一定要用這種直白的說法嗎?」
「那要用什麼說法?」
「稱之為計畫書就好了!不,一點都不好!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不過這次你可得好好感謝主人才是,因為這份計畫書裡面,可能記載了讓美風恢復原狀的線索。」
氣急敗壞的我頓時噤口不語,仔細端詳乃風小姐拿在手中晃來晃去的計畫書。
「讓美風恢復原狀的線索?可是這份計畫書所記載的內容不是學園長一手主導的陰謀嗎? 跟如何讓美風恢復原狀又有什麼關係?」
面對我的質疑,乃風小姐頓時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問你,美風的個性之所以突然改變,主要是因為頭部受到掩擊的關係吧?」
「……應該是這樣沒錯。」
當時我踩到肥皂不慎滑倒,整個人壓在尾隨而至的美風身上,結果害得她的後腦勺重重地撞上地板。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很蠢,不過這的確是造成美風性情大變的直接原因。
乃風小姐點點頭,似乎對我的回答大為滿意。
「所以囉!想要讓美風恢復原狀,只要再施加同樣的衝擊就好了。」
「同樣的衝擊?意思是毆打美風的頭部嗎?這實在是有點……」
「不不不,當然不是這麼暴力的做法。所謂的衝擊是指精神層面的衝擊,這種方式應該能安全地解決問題吧?」
說到這裡,乃風小姐出示手中的計畫書。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唯獨一個地方用紅筆圈了起來。於是我瞇起雙眼,仔細閱讀被紅筆圈起來的內容。
「……『心跳加速的試膽大會』?」
「YES!由響女家的主人一手策劃,準備於今晚盛大舉行的特別活動!這可是一口氣縮短男女距離的最佳策略,在吊橋效應的催化之下,即使是冷若冰霜的她也會立刻門戶洞開——啊啊啊啊啊!等一下,不要走!至少先聽我把話說完吧!」
聽不下去的我轉身就走,乃風小姐立刻以頭鎚的姿勢撲上前來,巴著我不放。說真的,我已經有點厭煩了。
「……到底想怎樣?我對學園長這種無聊的計畫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快點把這份計畫書燒了吧。」
「你、你誤會了!沒錯,這原本是學園長打算撮合你跟傻音的計畫,不過現在情況有變!我認為『試膽大會』可能有助於讓美風恢復原狀!」
「讓美風恢復原狀?」
眼見我露出訝異的神情,乃風小姐一邊拍掉身上的沙子,一邊發出咂舌聲。
「簡而言之,就是所謂的休克療法。現在的美風不是變得膽小如鼠,完全失去了平日豪氣又威風的模樣嗎?」
「……是沒錯啦。」
「這就是重點了。即使是無傷大雅的驚嚇,也會讓現在的美風產生極大的畏懼!我們就是要利用這種極度畏懼的情緒,治癒美風的異變!」
經過乃風小姐的解說之後,我總算是逐漸明白她的用意了。
想要讓美風恢復原狀,適度的衝擊顯然是必要的。然而並非物理性的打擊,而是指心理層面的衝擊。更精確的說法,就是在試膽大會的時候給予美風莫大的驚嚇。
當然,受到極度驚嚇的美風未必一定能夠恢復原狀。
不過這種方法倒是值得一試。
「原來如此,看不出來妳的狗嘴也有吐出象牙的時候。」
「這、這是什麼意思?嗚嗚……總覺得你跟我變得愈熟,說話就愈不客氣了。」
「要怪也只能怪妳自己,誰教妳平常總是喜歡做些莫名其妙的傻事。」
「嗚咕……居然跟美風一鼻孔出氣……也罷。如果想要讓美風恢復原狀,今晚的試膽大會可說是最好的機會。」
「這點我明白,不過到時候該如何進行?」
我的問題似乎切中了核心,乃風小姐雙眼一亮,咚地捶了一下手心。
「問得好,這就是我今天找你過來的原因!」
眼見乃風小姐伸出右手直指我的鼻尖,我不禁變了臉色。
「……該不會又打算把我捲入什麼麻煩吧?」
「怎麼,有什麼意見嗎?難道你不想讓美風恢復原狀?」
真希望她能否定一下「麻煩」這部分。不過美風的異變跟我脫不了關係,於情於理都應該負起責任,幫助她恢復原狀。
「就如先前所說,試膽大會的目的原本是拉近你跟儚音之間的距離。為了讓兩位緊密結合 (意指物理方面),主人在籌劃之際可是卯足了全力,非得一舉成功不可呢。」
「……那個老太婆需要看醫生,真的。」
「在分組抽籤方面,主人也早已事先做好了安排,務必讓儚音跟你分在一組。」
「這種不難想像的事實,就不必刻意強調了吧。」
「所以我們只要在籤筒做點手腳,讓美風跟你一組就好了。」
說出一連串驚人的事實之後,乃風小姐做出最後的總結。
話題突然轉變,我的頭上浮現出斗大的問號。
「我跟美風一組?沒這個必要吧?」
「怎麼會沒有呢?你仔細想想,若真的讓美風跟其他人一組,豈不是有當場穿幫的危險? 而且這次的試膽大會等於是一種治療的行為,如果有你跟在身邊監督一切,自然是比較保險。」
「監督……?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就近觀察美風的情形,萬一出了什麼狀況,也可以立即做出處置……」
看來乃風小姐找我出來的原因,就是為了說服我接下這份工作。
——在試膽大會的過程中給予適度的刺激,促使美風恢復原狀。
這的確是個可行的計畫,而且我也抱有這份責任。
然而提出這個計畫的不是別人,而是向來心懷鬼胎的乃風小姐,令人不得不懷疑其中必有詐。
「好吧,看來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不過……拜託妳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喔。」
「多餘的事情是指……?」
「就是在路線上設置奇怪的機關,或者是不需要的即興演出。」
試膽大會是開放性的活動,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在過程當中動手腳。依乃風小姐鬼頭鬼腦的個性來判斷,更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整人的大好機會。一想到她曾經跟學園長聯手,試圖讓我蒙上性犯罪者的不白之冤,更是絲毫大意不得。
乃風小姐無視我內心的不安,一派輕鬆地搖搖手。
「慶貴,你想太多了。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
「不是很像,根本就是那種人。我話可是說在前頭,到時候絕對不可以惡搞,絕對喔!」
「哦?這該不會是『絕對不要推喔!絕對不要!』一般的事情發展吧?」
「才不是!這句話不是什麼梗!」
「真的不是喔?慶貴,你太不瞭解搞笑藝人的精神了。」
「我不想當搞笑藝人,不瞭解也沒關係。」
「好吧,這件事姑且不提。那就這樣說定囉,今晚的試膽大會就拜託你了!」
「怎麼可以姑且不提?真的不可以——啊,居然就這樣跑掉了!」
事情交代完畢之後,乃風小姐頭也不回地全力衝刺,迅速離開現場。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難得出來度假,各種莫名其妙的狀況卻接二連三地找上門來,連好好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一想到擺在眼前的問題還沒解決,我又再度嘆了口氣。
現在也只能盼望今晚的試膽大會圓滿落幕,不要旁生枝節了。
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我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大家的身邊。





「第一屆試膽大會,正式開始——!」
漆黑的夜空之下,乃風小姐充滿活力的宣言響徹雲霄。
目前我們的位置是別墅後方的森林。涼爽的夜風陣陣吹來,此起彼落的蟲鳴不絕於耳。高掛天際的繁星是唯一的光源,四周一片漆黑,毫無能見度可言。
「嗚喔喔喔!我還是第一次參加試膽大會呢!」
「人家也是第一次。試膽大會……好吃嗎?」
「那不是吃的東西,妳連試膽大會都沒聽過?」
身旁的儚音歪著小腦袋,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呵呵呵……居然連試膽大會都沒聽過?銀髮女,妳也太無知了吧?」
「唔……陽茄子,難道妳就知道?」
「那當然!所謂的試膽大會,就是拿著手中的槍,將一路上碰到的妖魔鬼怪轟成蜂窩的一種遊戲!」
「不要鬧了,又不是惡靈古堡!」
眼見茄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我忍不住對準她的腦袋使勁一敲。看來她對試膽大會的認知也是大有問題。
至於我嘛,這算是我在中學二年級的暑假,跟男性朋友玩過之後的第一次。當時的地點選在附近的寺廟,結果提議者藤木同學在途中迷失方向,沒有回來;貪吃鬼富岡偷吃墳墓前的供品,結果吃壞了肚子,總是以男子漢自居的安住同學,歷經試膽大會的考驗之後,赫然顯現出小女人的一面——總之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經過事後的反省與檢討之後,當時我們那幾個小屁孩做出一個結論——試膽大會還是要找女孩子一起玩,才會比較有趣。
「她們連試膽大會要做什麼都毫無概念,不會出事吧?」
「應該沒問題才對。到時候應該是我或是領主大人跟她們一組,在我們的帶領之下,一定可以帶著大家平安歸來的。」
美風微微一笑。
此時此刻的美風捨棄平時的女僕裝,穿上了跟白天一樣的夏季洋裝,搭配細緻的五官和玲瓏有致的身形,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面。我只感到雙頰發熱,一顆心更是跳得飛快,連忙別過臉去。
「……就是因為做不到,我才會放不下心。」
我刻意壓低了音量,沒有人聽見這段自言自語。
今晚的試膽大會當中,我將跟美風分為一組。
在乃風小姐的計畫當中,這是讓美風恢復原狀的必要手段。也就是說,到時候在眾人當中還算正常的我跟美風,勢必無法照料其他的天兵,只能仰賴一樣是正常人的美乃梨——
這時我朝著身後瞥了一眼,臉色頓時為之一沉。
「妳們還好吧?」
相較於另一頭喋喋不休,這邊顯得格外安靜。
美乃梨和志弦鐵青著一張臉,僵在原地動也不動。聽到我的聲音之後,這才微微一震。
「當、當當當當當然是沒問題囉!區、區區試膽大會算得了什麼!」
美乃梨的音調高了八度,聽起來十分不自然。
志弦則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見她緊抓著美乃梨的裙襬,全身上下冷汗直流,雙腿不停地顫抖,漆黑的瞳孔來回游移。
「……真的害怕的話,就別參加了吧。」
「什、什麼?害、害怕?笑死人了,我們才不怕呢!志弦,妳說是吧?」
「……」
「你、你看,志弦也點點頭了。」
「……看起來比較像是極度驚恐所造成的局部痙攣吧。」
美乃梨和志弦顯然不想破壞大家的興致,明明已經嚇得全身發抖了,卻打死也不願退出。這種堅持到底的精神固然令人欽佩,卻也替我增添了些許不安。
這時乃風小姐拍了拍手,請大家就近集合。
「在活動開始之前,請兩位老師以學生監護人的身分,對大家說幾句話。首先請主人致詞。」
乃風小姐退到一邊之後,站在不遠處的兩人旋即邁開腳步走上前來。
學園長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響女老師則是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兩人站定之後,抬起頭來環視四周。
「各位同學,今天的天氣不錯,正是一個辦活動的好日子。請大家注意自身安全,好好享受難得的試膽大會吧。即使出現了有點亂來的行為,我們也會假裝沒看見的。」
學園長說到這裡,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乍聽之下似乎是有模有樣的發言,知道學園長的葫蘆裡賣什麼藥的我卻說什麼也無法點頭。臉部肌肉一陣抽搐,迫使我不得不別過頭去,迴避學園長的視線。
「接下來請憂雅為大家說幾句話。」
「嗯……給我活著回來,就這樣。」
「這道標準也太低了吧!」
只見響女老師伸手掏掏耳朵,一臉不耐的模樣。眼見現場的兩名成年人居然沒有一個靠得住,我頓時墜入絕望的深淵。
內心雖然感受到強烈的不安,乃風小姐依然好整以暇地履行司儀的職責。
「好的,以上是兩位老師的致詞〜!接下來由我說明規則。規則很簡單,參加者經由抽籤的方式兩兩分組,前往森林的深處取回事先備妥的摺紙。路線只有一條,沒有其他的分岔,距離也在合理範圍之內,請大家以輕鬆的心情享受樂趣吧!」
說到這裡,乃風小姐拾起腳邊的箱子。
「箱子裡面裝的是決定組別的籤條,請大家各抽一張出來。籤條上面分別寫著一到三號, 號碼相同的人即為同一個組別。」
「好,我先抽!」
意氣風發的茄子率先將手伸進紙箱。
……這個角度雖然看不清楚,不過瞇起雙眼仔細觀察,乃風小姐似乎在紙箱裡面做了某種動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讓我跟美風組成一隊的機關。從乃風小姐熟練的動作來判斷,儼然是經驗老道的魔術師。
於是乃風小姐依序讓所有人抽籤。過程十分順利,並未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結果——
「唔唔……居然沒跟慶貴一組。」
「用眼神跟我抗議也沒用。這是抽籤的結果,怪不得任何人。」
「就是說嘛,銀髮女!人家也想跟沁桂一組呢!美風姊姊,可以跟我交換籤條嗎?」
「這樣子已經違反規則了,不可以任性。」
聽見我的回應之後,一直保持沉默的美乃梨頓時縮起了身子。
美乃梨一直打量著自己跟美風的籤條,這時更是以哀怨的眼神仰望著我,看起來就像是點心被搶走的小狗狗一樣,真是惹人憐愛。
最後的結果是我跟美風一組,儚音跟茄子一組,美乃梨和志弦一組。缺乏常識的儚音和茄子的組別著實令人擔心,美乃梨和志弦的組合卻也沒好到哪去。就某方面而言,說不定還比儚音茄子組的問題更大。
美乃梨打從一開始就對抽籤的結果頗有意見,志弦則是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面色鐵青的她凝視著虛空的一點,無意識地唸出「不怕、不怕、不怕,世界上沒有鬼……」的喃喃自語,試圖逃避眼前的恐懼。對於志弦而言,真正可怕的是試膽大會,分組的方式倒還在其次。
除此之外,讓我傷透腦筋的原因還有一個。
「這、這是怎麼回事,乃風?怎麼跟之前的計畫不一樣?」
「……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弄巧成拙了。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主人的目的是讓包括儚音在內的所有少女都跟慶貴相親相愛嘛。」
「是、是沒錯啦,與其一人獨佔幸福,不如與大家共享來得有意義。可是身為儚音的奶奶,我還是希望見到明知將自己的初體驗獻給我的寶貝孫女呀!」
只見學園長抓住乃風小姐的肩膀前後搖晃,說話的語氣更是跟小孩沒什麼兩樣,慈祥和藹的長者形象蕩然無存。站在旁邊的響女老師見狀,則是露出白眼。
——突然有一種想要回家的衝動。
可是我這次不是來玩的,肩膀上還肩負著利用試膽大會讓美風恢復原狀的神聖使命。雖然所謂的使命只是從旁監督罷了,但既然已經做出承諾,就必須貫徹到底。
就在我大感頭痛的時候,突然有人走了過來。
「領、領主大人?請、請多多指教。」
絞著手指的美風抬起頭來打量著我,眼神充滿了不安。
被愛神邱比特的弓箭射中的感覺,恐怕也不過如此。我很少接觸「普通的少女」,更是對這種清純派的舉動毫無抗拒能力。
我的內心一陣害羞,只好刻意板起臉孔,隨口回應。
「「「……」」」
「喂喂喂,不必露出這種哀怨的表情吧!」
察覺我跟美風之間的微妙氣氛之後,美乃梨、儚音和茄子三人同時報以妒火中燒的視線。不要鬧了,饒了我吧。
「——時間寶貴,再拖下去就要天亮了!趕快出發吧!」
從學園長的魔掌之中獲得解放之後,乃風小姐正式宣告活動開始。
即使內心有所不滿,大家也只能各自來到起點線。
「就按照抽籤的號碼決定出發的順序,兩組之間的間隔為十分鐘。不可以在中途等待其他組別,也不可以跟其他組別一起闖關,這些都是犯規的行為喔!」
聽見乃風小姐的宣佈之後,其中一組的心情頓時大受影響。
受到影響的組別不是別人,正是哭喪著臉的美乃梨,以及失去說話能力的态弦。沒記錯的話,她們剛好就是第一組。
「現在——誰先出發呢?」
「……一味逃避也是無濟於事。志弦,勇敢面對現實吧。」
我以於心不忍的眼神替志弦加油打氣,志弦頓時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這傢伙明明就是超現實的《魔劍》,怎麼會怕鬼呢?
「我、我明白!我、我我我我並沒有逃避的意思丨」
聲音雖然顫抖不已,志弦的雙眸卻閃過一絲堅毅。
只見她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快步走向茄子。
「……陽茄子,替我保管。」
「啊!這不是妳在飛行途中,一直捨不得打開來吃的美味棒?」
「如果我有個什麼萬一,就代替我吃掉它吧。可是當我平安歸來的時候……記得要還給我。」
「魔劍,妳……!」
兩人四目相對,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
……現在是在演哪一齣戲?不過就是試膽大會而已,沒那麼誇張吧。
「打頭陣的是美乃梨和志弦組〜!祝兩位一路好走〜!」
「等、等一下!」
「咦?美乃梨,有什麼事嗎?」
「我、我想知道沿途有沒有安排嚇人的假鬼……應該沒有吧?」
「啊哈哈,原來是這種小事。放心吧,沒有嚇人的假鬼,頂多只有從後面輕拍肩膀的真鬼而已。」
「「……!」」
「開個小玩笑而已,瞧妳們兩個臉色大變的模樣。」
美乃梨和志弦被無聊的玩笑話嚇得花容失色,乃風小姐以愉悅的表情看著她們。
「好了,趕快出發吧。」
於是在眾人的目送之下,美乃梨和志弦組不情願地走進森林。
兩人緊緊相依的背影看起來非常不可靠。她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森林的黑暗中之後,我輕輕地吐了口氣。
「……真是教人放心不下。」
「領主大人,您擔心她們兩個嗎?」
「當然。乃風小姐雖然拍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可是她那個人向來是鬼話連篇——」
話還沒說完,森林的深處頓時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啊哈哈!不過就是嚇人的假鬼罷了,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乃風小姐凝視著森林的深處,表情和語氣充滿了戲謔。
大吃一驚的美風往後退了幾步,我則是清楚地感受到臉頰的肌肉陣陣抽搐……唉,其實乃風小姐會有所準備,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老實說我一點也不驚訝。
「……我不是警告過妳,不准做多餘的事情嗎?」
「慶貴,你也太不解風情了吧?要有嚇人用的假鬼,才叫做試膽大會呀。不過你放心吧,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別墅的僕人,萬一真的迷了路,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馬上就可以做出處置。」
簡直跟魔鬼沒什麼兩樣。一想到美乃梨和志弦正處於極度的恐懼之中,內心就感到大為不忍。她們兩個一定將嚇人用的假鬼當成真鬼了。
只見乃風小姐再度伸出食指,臉上毫無愧疚之色。
「第二組是慶貴和美風組吧?請兩位在十分鐘之後出發……萬事拜託囉。」
意有所指的語氣。
我嚥了口唾液,一臉嚴肅地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最後會成功還是失敗,但這是讓美風恢復原狀的大好機會,現在可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
「那、那個,請多多包涵,領主大人。」
只見美風緊握著我的手臂,美乃梨和志弦的慘叫顯然讓她萌生懼意。
……如果計畫真的成功,就再也見不到惹人憐愛的美風了。一想到這裡,我頓時感到有些惋惜。
我點點頭,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
「其實我也滿怕鬼的,彼此加油囉。」
然而我直到此刻依然被蒙在鼓裡。
這次的試膽大會,將成為我一生中最極致的恐怖體驗。





「這裡真的好黑喔!」
「是、是啊。」
「不可以離開人家的身邊喔,更不可以一個人先走喔!」
「……嗯。」
心跳的聲音近在咫尺。
——出發之後大約過了十幾分鐘。
被美風黏在身上的我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輕飄飄地行走於漆黑的森林之中。
我先前才赫然發現,美風竟然沒穿胸罩,如今注意力全都集中於緊貼手臂的柔軟觸感,隔著一層薄薄的洋裝,美風劇烈的心跳聲更是淸晰可聞。
簡直太驚悚了。改變前和改變後的美風所造成的強烈落差尚且無法完全接受,如今又置身於這種緊張刺激的場景設定,除了莫名的恐懼之外,還真的沒有其他的感受。相較之下,中學時期的試膽大會根本就是小兒科。
「……已經走了好一段時間了,還沒看到折返點嗎?」
「理、理論上應該會先遇見通過折返點、踏上回程的美乃梨和志弦才對……說到這裡,好像一直沒聽到她們的慘叫聲。」
除了此起彼落的蟲鳴以及樹葉的沙沙聲之外,完全沒有其他的聲音。
萬籟倶寂之中,美風的心跳更是格外地清晰。如果在這種緊貼狀況下遇見美乃梨和志弦,
不知道她們有什麼反應。一想到這裡,我的內心又湧現另一種恐懼。
「一路上都沒遇見乃風姊姊安排的假鬼,更是令人不安。」
美風凝視著左右兩側的樹叢,語氣流露出明顯的懼意。害怕是很正常的反應,不過可以請妳別把胸部貼在我的手臂上嗎?
然而美風說的沒錯,乃風小姐所安排的『假鬼』確實是不見蹤影。
基本上我這個人是受不得驚嚇的體質。如果在黑暗中受到無預期的驚嚇,絕對會比同行的女孩子早一步發出尖叫。試膽大會開始前之所以表現出老神在在的模樣,純粹只是不想在其他女孩子面前丟臉罷了。
就這層意義而言,乃風小姐的事前預告可以讓我提早做好心理準備,有助於維護我的臉面。可是「依照前進的距離來判斷,也差不多該看到折返點了。」
「該、該不會是在不知不覺當中偏離路線了吧?」
「應、應該還不至於,畢竟一路走來都沒碰到岔路。」
嘴上雖然安慰美風,我的內心卻是一點都不平靜。
這裡畢竟是陌生的土地,難保不會真的迷失了方向。再加上沿途都未遇見先行出發的美乃梨和志弦,更是加重了內心的不安。
「大、大不了循原路回去就好了,沒什麼好怕的。」
「說、說的也是。」
兩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藉以排遣心中的疑慮。反正森林裡就只有一條路,怎麼過來就怎麼回去。
我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道路。
放眼望去盡是四處叢生的草木。先前明明就是沿著鋪設水泥的小徑一路前進,我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可是揉了好幾次眼睛,結果還是一樣。
面對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我不禁啞口無言。
「……道路,消失了?」
呆了半晌之後,身旁的美風才緩緩開口。
我不由得屏息,然後凍結的思緒緩緩啟動。
「這、這怎麼可能?」
「可是真的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
我陷入了極度的恐慌,美風更是幾乎哭了出來。
如果是平常的美風,或許還能保持冷靜,偏偏她的個性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泫然欲泣的模樣只會讓我更加擔心。
「怎、怎怎怎怎麼辦……這下子回不去了……!」
「不、不要緊張,先保持冷靜……!」
「……嗚、嗚嗚嗚……我不要……嗚嗚、嗚嗚嗚……」
美風雙膝一軟,當場癱坐在地,口中更是發出細微的嗚咽。
親眼目睹美風軟弱無助的模樣,我總算是從恐慌狀態之中稍微恢復鎮靜。女孩子都已經被嚇哭了,我這個做男生的怎麼可以跟著亂了方寸?
於是我拍拍臉頰振作精神,雙手搭在美風的肩膀上。
「別哭,我們不會有事的。」
「……領主大人?」
「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帶著妳回到大家的身邊。」
即使我故作鎮定,聲音還是微微顚抖。遜斃了,真的遜斃了。
不過美風倒是立刻停止了哭泣。只見她揉揉雙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嗯。對不起,讓您看笑話了。」
「沒、沒關係,畢竟妳是女孩子嘛。」
「……聽領主大人這麼一說,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紅著雙眼的美風羞得低下頭去。
我也尷尬地搔搔後腦勺……可惡,這傢伙真的很可愛。
「雖然找不到路,至少方向是正確的。而且發現我們遲遲未歸,別墅那邊也會派人出來搜尋,事情還不到那麼悲觀的地步。」
「嗯,我已經沒事了。替領主大人添了那麼多麻煩,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朝著美風伸出右手,美風也喜孜孜地伸手握住。
拿出手機一看,收訊很差,完全派不上用場。如今連道路也消失了,實在沒有平安脫險的自信。
即使如此,我還是努力裝出冷靜的樣子,這是為了讓美風安心。
「現在的領主大人就像是可靠的大哥哥呢。」
「……別鬧了,我沒有妳說的那麼帥氣。」
「這就不對了。領主大人真的很帥氣,只是您自己不知道而已。難怪美乃梨和儚音會喜歡上您,我能夠體會她們的心情。」
「噗——!」
美風出人意表的話傳入耳中,我不禁慌亂起來。
見到我劇烈咳嗽之後,美風頓時笑了出來。
「妳、妳喔……」
「請儘管放心吧,我並沒有跟她們爭奪領主大人的意思。」
「重點不在這裡。我知道妳是在開玩笑,拜託饒了我吧。」
臉頰熱熱的,美風一定也有所察覺吧。
一段時間之後,笑聲漸歇的美風這才吁了口氣。
臉上的表情也突然嚴肅了起來。
我察覺到氣氛有所改變,頓時感到有些不解。
「美風?」
「……領主大人,我有件事想向您確認。」
「確認?」
只見美風吸了口氣,藉以堅定自己的決心。
「領主大人,您——」
就在這個時候。
突如其來的怪風襲來,吹得森林中的草木沙沙作響。 美風大吃一驚,我也睜大了雙眼。
……事情還沒結束。
草木的沙沙聲之中,混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嘻嘻嘻——』


沒聽錯的話,應該是笑聲。
疑似兒童或是女性的詭異笑聲在四處迴盪。
我跟美風都忘了說話,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種詭異的笑聲是從哪來的?
「領、領主大人!那、那是……!」
美風像是發現了什麼,突然指著森林中的某個角落,另一隻手緊抓著我的衣襬。忽遠忽近的詭異笑聲之中,我下意識地凝視著美風手指的方向。
夜幕低垂的森林之中,小小的人影浮現於樹木與樹木的縫隙之間。
痩弱矮小的身軀、黑色的長髮。夜色籠罩之下的視野受到限制,只能依稀辨識出對方似乎是個少女。少女身穿短版的白色和服,在黑暗的環境襯托之下,彷彿是一具浮雕。
瀏海遮蔽了臉部,無法窺視少女的表情。髮絲綻放出異樣的光彩,更是增添了一絲詭譎的氣息。
如同幻影一般的存在,令人感受不到絲毫的生氣。少女是何方神聖?又是何時出現?我的大腦已經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我跟美風就這樣呆呆地站在原地,雙腳彷彿生根似地動彈不得。
這時俯視地面的少女突然微微抬起頭來,打量著我跟美風。
披散的黑髮左右分開,露出下半張臉龐。
慘白的雙唇微張,嘴角浮現出一抹詭異的冷笑。
「呀啊啊啊啊啊啊!」
身旁頓時傳來一陣淒厲尖銳的慘叫聲。
接著我的咽喉突然有一種被緊緊勒住的感覺。
強勁的力道抵著我的頸部,將我帶向後方,我不禁發出痛苦的呻吟。
只見美風勒著我的脖子拔足狂奔,口中還不時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呃!美、美風!我的脖子、脖子!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啦——!」
「不要不要!我不要——!」
然而美風已經陷入極度恐慌的狀態,完全聽不見我的哀嚎。
於是美風就這樣拖著我的身體四處亂竄,最後以驚人的速度衝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沒有人可以阻止美風,此時此刻的她已經化身為無敵狀態的失控火車頭,很難想像單薄痩弱的身軀怎麼能夠產生這麼大的力氣。我只能任憑自己被美風拖著走,毫無抵抗能力。
就在我們以驚人的速度逃離現場的同時。
獨自被留在原地的和服少女露出既茫然又訝異的神情。
嘴巴更是張得老大。
「……哎呀?」
和服少女呆然的聲音迴盪於夜晚的森林之中。





持續狂奔了三十分鐘之後,美風才終於恢復了平靜。
「——這下子真的迷路了。」
全身上下沾滿泥濘的我,以怨懟的眼神俯視腳邊。
視線落在正襟危坐的黑髮少女身上。
在林中小徑四處亂竄後,美風身上的夏季洋裝早已破爛不堪,被樹枝劃破的地方隨處可見。可是我卻發現,美風這副狼狽的模樣看起來格外性感,這是否代表純潔的心靈已經遭受污染了呢?沒辦法,高中男生本來就是揹負著原罪的生物。
「領主大人……對不起……」
我打量著垂頭喪氣的美風,實在是不忍加以斥責。
說真的,剛剛那一幕真不是普通的恐怖,連我都差點被嚇得暈死過去。美風畢竟是個女孩子,就算因此而陷入了恐慌狀態,也是情有可原的。
話雖如此,我的心裡面多少還是覺得,美風的反應實在是過於誇張。
拖著一個大男人在森林中全力衝刺,而且這一衝就是三十分鐘之久,美風這一身怪力到底是從哪來的?也罷,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四下亂竄的結果,就是完全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距離別墅大概多遠,最慘的是連手電筒都不知道掉在哪裡了,根本無法觀察四周的地形。
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遇難」二字。
「印象中似乎曾經爬上陡峭的斜坡,再加上這裡的地勢也頗為傾斜,說不定我們已經來到人跡罕至的深山了。」
「是……對不起……」
「不必一直道歉,先來想想看現在該怎麼辦吧。」
美風聞言,緩緩地抬起頭來,漆黑的雙眸流露出懊悔以及恐懼的眼神。
「說、說的也是。可是……萬一又遇上剛剛那種情況……」
美風的疑慮讓我想起那名和服少女的模樣。
身體微微顫抖的同時,大腦也恢復了冷靜。和服少女的模樣確實很可怕,不過為了讓美風安心,我還是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其實仔細想想,那應該就是乃風小姐所謂的『假鬼』吧。」
「咦?」
「穿著和服的妖怪出現在南方的熱帶小島,不覺得有點格格不入嗎?」
雖然這種說法不能解釋道路突然消失的疑點,可是一旦認定和服少女是所謂的『真鬼』,恐怕只能坐在這裡等死了。無論如何都要營造出樂觀的氣氛,即使是睜眼說瞎話,我也一樣在所不惜。
察覺到我的用意之後,美風也頻頻點頭。
「有、有道理,乃風姊姊最喜歡開這種玩笑了。」
「就是說啊,哈哈哈……」
兩人雖然相視而笑,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僵硬。
畢竟那只是推論而已,沒有確實的證據,不足以化解內心的恐懼。
「不、不管怎樣,先想辦法回去再說吧。」
「知、知道了。」
於是我刻意岔開話題,將最壞的情況拋到腦後。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即使受到莫大的驚嚇,美風依然並未恢復原狀。回到別墅之後,恐怕得另覓他法了。
扶著美風站起來之後,我抬起頭來環視四周,結果還是無法辨明方向。手電筒已經遺失,天上的星星是唯一的光源,在這種情況下摸黑行動,難保不會出事。
幾經思量之後,我做出最妥當的決定。
「還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吧。發現我們遲遲未歸,其他人一定會立刻展開搜尋。而且四周一片漆黑,隨便亂走反而危險。」
美風雖然略顯不安,最後還是接受了我的提議。
「是,我也這麼認為。別墅的人熟知島上的地形,等到天亮之後,一定會來拯救我們的。」
「好,就這麼決定。先來張羅今晚的棲身之處吧。」
於是我跟美風點點頭,分頭展開行動。


*


「——慶貴和美風失蹤了?」
接獲報告的瞬間,美乃梨頓時失聲驚叫。
地點是位於別墅後方的空地,包括美乃梨在內的其他人全都聚集在森林的入口處。除了儚音、茄子和志弦之外,還有許多別墅的僕人。
身穿白色和服的清中乃風置身於眾人的圍繞之中。
「我、我只是稍微嚇唬他們,結果美風就被嚇得花容失色,拖著慶貴衝進森林的深處……」
面色慘白的乃風小姐描述當時的情況。
——就在幾分鐘之前,別墅突然傳來試膽大會被迫暫停的消息。從恐懼當中獲得解放之後,美乃梨頓時鬆了口氣,接著傳來的消息卻又讓她變了臉色。
身為這群學生的監督者,響女憂雅以嚴厲的眼神凝視著垂頭喪氣的乃風小姐。
「稍微嚇唬他們?妳到底做了些什麼?」
「這、這個……我先準備許多草木的道具,掩飾兩人的來路。等到兩人的恐懼感累積到一個程度之後,打扮成厲鬼的我再跳出去嚇唬他們。我、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乃風小姐彆腳的辯解傳入耳中,美乃梨只感到一陣頭暈。
為了營造恐懼感而遮掩來路?然後又裝扮成厲鬼嚇唬慶貴和美風?這真的是玩過頭了。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不必要的安排?」
「嗚嗚!這、這樣子才能充分達到驚嚇的效果,協助美風恢復原狀……」
「什麼?」
「沒、沒事!那只是我的自言自語!」
差點說溜嘴的乃風小姐連忙以苦笑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憂雅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
「簡而言之,就是妳的即興演出讓清中陷入恐慌,拖著明知跑進了森林,結果到現在還沒回來的意思吧?」
「嗚嗚……對不起……」
意志消沉的乃風小姐再度向大家致歉。
乃風小姐並沒有惡意,繼續責備她也是無濟於事,但美乃梨還是頗為擔心慶貴和美風的安危。
「怎、怎怎怎麼辦?時間都已經這麼晚了!」
「沁桂和美風會不會死啊?再也回不來了嗎?」
志弦和茄子的情緒十分激動。
其實這裡只是一座小島,就算真的迷失了方向,也不至於鬧出人命,然而兩人誇張的反應還是讓乃風小姐感到十分狼狽。
「請放心吧,他們只是迷路而已。等到太陽出來之後,我們就會派人搜尋兩人的下落,真的不必這麼——」
「妳說得倒是輕鬆!萬一沁桂真的死了,我第一個找妳算帳!」
「呀啊啊啊啊啊!不、不要咬我的手!茄子,是姊姊不對!姊姊向妳道歉就是了!」
「不准叫我茄子!」
眼看茄子和乃風小姐打成了一片,美乃梨不禁嘆了口氣。
慶貴和美風的安危固然令人擔心,不過乃風小姐的說法也是不無道理,情況並沒有想像中的嚴重。說不定等到天亮之後,兩人就會自己回來了。
試著調適心情之後,美乃梨轉過身來。
「——會長?」
全身顫抖低頭不語的銀髮少女映入眼簾。
自從接獲乃風小姐的報告之後,儚音就一直處於這種狀態。平常的儚音雖然是個神經大條、我行我素的人,事實上她卻比任何人都關心周遭的親朋好友。
美乃梨十分瞭解儚音的個性,頓時對儚音的反應感到有些不放心。
「別、別擺出這種表情,他們兩個不會有事的。」
「……對不起,美乃梨。」
「呃?為、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要不是我邀請大家來玩,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都怪我把大家找來,結果害得他們下落不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豆大的淚珠自儚音的雙頰滑落。
明知儚音的反應過於誇張,美乃梨還是難掩內心的擔憂。萬一慶貴和美風真的回不來了呢?最壞的想像浮現腦海,美乃梨也忍不住悲從中來。
「千、千萬別這麼說……嗚嗚、嗚嗚嗚……」
結果美乃梨和儚音兩人哭成了 一團。
身為千夫所指的元兇,這下子乃風小姐可就尷尬了。只見她回過頭來,以近乎哀求的眼神向身後的憂雅求助。
憂雅見狀,頓時不耐煩地搔搔腦袋。
「妳們幾個傻瓜,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全都給我冷靜一點!」
話才剛說完,憂雅就握起拳頭,朝著兀自啜泣的美乃梨和儚音的腦袋輕輕一敲。
「老、老師……?」
略感驚訝的美乃梨抬起頭來,站在不遠處的學園長也跟著點點頭,附和憂雅的說法。
「各位,憂雅說的沒錯。這裡只是一座小島,面積十分有限。只要明知和美風留在原地不動,不要在黑暗中四處亂跑,基本上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現在就讓我們一起靜下心來,等到天亮之後再說吧。」
「就是說啊,又不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雪山之中遇難,不可能發生一腳踩空不幸墜崖,或者是遇見饑腸轆轆的肉食猛獸之類的悲劇啦。不過明知這個人的運氣向來不好,也很難說就是了。」
「……憂雅,請不要假安慰之名行恫嚇之實好嗎?大家都被妳嚇壞了。」
打量著在憂雅的煽風點火之下面色慘白的美乃梨和儚音,學園長忍不住開口。現在並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偏偏她老人家的孫女就是不懂得察言觀色——不,應該是懶得察言觀色才對。
「就、就是說啊!大家都太悲觀了,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啦!」
「乃風?等到他們兩個平安歸來之後,到教訓室來找我。」
「嗚嗚!」
學園長的語氣異常嚴厲,大禍臨頭的乃風小姐立刻露出哭喪著臉的表情。
乃風小姐狼狽的模樣看在眼裡,大家忍不住笑了出來。內心的不安固然依舊,此時此刻卻也無法改變什麼。美乃梨也做了一次深呼吸,讓自己靜下來。
等到大家都恢復冷靜之後,憂雅胡亂搔搔後腦勺。
「如果真的只是迷失方向或者是不幸遇難也就罷了,就怕明知和美風跟那些傢伙碰個正著。」
「……那些傢伙?」
美乃梨露出疑惑的眼神。
憂雅見狀,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麼,清中沒告訴你們嗎?除了你們之外,志弦女學園的其他學生也在這座島上集訓。」
美乃梨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事實上在大家抵達小島的時候,美風曾經提過類似的事情。而且當初慶貴被迫戴上假髮的原因,就是因為島上還有其他『入山修行』的學生,美乃梨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幾個學生都是怎樣的人?」
美乃梨試著開口詢問,愁容滿面的憂雅卻將視線移至茄子的身上,語重心長地緩緩開口。
「她們是《規則守衛者》,志弦女學園當中實力不在學生會長儚音之下的『最強騎士』,不但代表了學園的秩序,更是明知最大的阻礙。」
只見茄子突然變了臉色,使勁往後一跳。
接著又躲在志弦的身後,發出威嚇性的低鳴。
乍看之下,就跟遭遇天敵的野貓沒什麼兩樣。被當作盾牌的志弦愕然地說著「怎、怎麼了?」,搞不清楚狀況。
規則守衛者,這個名詞相當陌生。但從茄子激烈的反應來觀察,對方顯然是她所熟知的人物……到底會是誰呢?
面色凝重的憂雅意有所指地點點頭之後,朝著美乃梨的肩膀輕輕一拍。
「也罷。只要繼續跟明知保持友好關係,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
低沉的語氣流露出些許的同情。





我們在附近收集了許多樹枝和雜草,做了一張克難的床鋪。
考慮到下雨的可能性,特別將地點選在枝葉茂密的大樹底下。雖然只是一張拙劣的床鋪,毫無野外求生的技術可言,卻已經足以讓我跟美風窩上一晚。
躺在上面的感覺稱不上舒適,不過總比席地而臥要強得多。
「嘿嘿嘿,這種感覺還挺不錯的。」
睡在我旁邊的美風突然開口。
我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連忙別過頭去。
床鋪的空間有限,兩人之間的距離自然是近在咫尺。我才剛轉身,笑臉盈盈的美風赫然映入眼簾。
……身為一個文明人,我自然知道現在不是發情的時候,然而年輕男女近距離躺在同一張床上,多少也會產生不必要的遐想,何況我們的身體幾乎快貼在一起了。
或許是對我的反應感到有些不解吧,美風純潔無瑕的笑容之中流露出些許疑惑。
之後又輪流打量著我的表情,以及自己躺著的地方。
「——啊嗚!對、對不起!」
嬌羞地驚呼之後,美風連忙轉過身子,跟我保持一段距離。
面對美風這種新奇的反應,我頓時感到一陣尷尬。
「……領主大人?」
「什、什麼事?」
「那、那個……您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色色的事情?」
心事被美風一眼看穿,我的身體不禁微微一震。事到如今也只能怨恨自己過於單純,才會把心事全都寫在臉上。
「我、我就知道!您怎麼可以這樣!」
「不、不不不要誤會了,這是男人的正常反應!跟、跟一個漂亮的正妹睡在一起,任誰都無法保持冷靜——」
我連忙轉過身來替自己辯解,卻又落得啞然失聲的下場。同樣轉過身來的美風睜大了眼睛,雙頰泛起了陣陣紅暈。
「漂、漂亮……?」
「啊……這、這個……」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說溜了嘴。
美風確實長得很漂亮,所以我才會在無意識中說出那種話。不過地點不對,時間也不對,聽起來簡直跟愛的告白沒什麼兩樣。
雖然可以矇混過去,但我不願意欺騙自己。幾經思量之後,似乎也只能大方承認。
「……沒錯,妳的確很漂亮,足以讓所有正常的男人心跳加速。不過請妳放心吧,我對妳並沒有任何邪念。對我來說,妳是不可或缺的朋友、值得信賴的學姊,以及同甘共苦的夥伴,我打從心底感謝妳所付出的一切。」
不知不覺當中,自我辯解竟然變成了道謝。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美風不是平常的美風吧,才得以讓我將平日對她的感謝化作言語傾吐而出。不過難為情的感覺還是少不了的。
眼見我尷尬地別過頭去,美風頓時睜大雙眼。
「領主大人……」
美風突然微微一笑,抬起頭來仰望夜空。
附近沒有光害,空氣也十分乾淨,天上的星星看起來格外耀眼。然而美風清澈的雙眸,卻比一閃一閃的星星更加美麗。
「……領主大人真是狡猾,難怪美乃梨和儚音會為了您而爭風吃醋。」
「啊?怎、怎麼會突然提起她們兩個?」
美風打量著一臉愕然的我,輕輕地嘆了口氣。
「……認識您已經三個月了。這段時間我一直有個念頭,卻總是羞於啟齒,也不願放下矜持直接承認。呵呵……說也奇怪,現在我居然有種衝動,可以輕易地將內心的情感化作言語。」
美風將視線移到我身上。
我不禁嚥了口唾液。
——美風的真心話。
性格雖然有所改變,依然是我所熟悉的清中美風。她到底對我有什麼羞於啟齒的感情?
只見美風微微一笑,表情充滿了戲譫。
「領主大人,您是我所憧憬的對象。」
說到這裡,美風輕輕地閉上雙眼。
「領主大人總是替我實現了『我所期待的結果』。我不是值得信賴的學姊,真的不是。我只是害怕受到傷害的弱者,總是躲在領主大人的背後操縱一切,將局勢引導至對我有利的方向。無論是跟保健委員會的紛爭、《劍華祭》的事件、志弦的問題,甚至是第一次的交手都一樣,我只是利用您來造就出我所期待的結果罷了。」
「妳怎麼這麼說?這種事情……」
沒錯,這不是真的。
美風是我不可或缺的助力。她總是不忘在背後推我一把,在我陷入迷惘的時候指引出正確的方向。即使用盡千言萬語,也無法形容我對她的感謝。
「沒有妳在身邊,我一定會失去繼續前進的動力。在妳的協助之下,我才能克服重重難關,一路走來始終如一。所以別說什麼利用不利用的,真的沒有那回事。」
然而美風卻還是靜靜地搖搖頭。
「不,我是個殘忍的女人。當您陷入迷惘的時候,我就會開始冷嘲熱諷,在雞蛋裡面挑骨頭,這就是最好的證據。您創造了我所無法實現的成果,是我所憧憬的對象,怎麼可以陷入迷惘呢?明知這是過分的期待,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
這番說詞已經跟懺悔沒什麼兩樣了。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美風……」
「這次也一樣,領主大人再度陷入了迷惘,不知道該選擇美乃梨還是儚音才好。她們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是願意為我著想的夥伴,因此無法容忍自己所信任的主人,做出任何可能傷害她們的事情。J
美風的語氣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我的身體微微一震,難道是聽錯了嗎?
不,這是——
「領主……其實小女子對您……」
就此打住,沒有下文。
我坐了起來,輕呼美風的名字,但毫無反應。
只有輕微的鼻息傳入耳中。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美風將她的臉蛋埋在樹葉鋪成的床上,早已進入了夢鄉。
「居然在這種緊要關頭睡著了,真是服了妳。」
口中雖然埋怨,我也只能搖頭苦笑。
其實我的心裡還是挺高興的,至少聽見了美風的『真心話』。畢竟總是留心周遭的局勢變化、總是替他人設想的美風,很少將她的內心情感表露在外。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我重拾振作的動力。
不但是為了美乃梨和儚音,也是為了處處為我們著想的美風。



「……算了,還是早點睡吧。」
於是我向熟睡中的美風道了聲晚安,重新躺在床上。
才剛閉上眼皮,意識就沉入漆黑的深淵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
沉入夢鄉的意識突然清醒。
不必睜開眼睛,也知道四周依然一片漆黑,顯然還不到日出的時刻。
身體異常沉重,難以抗拒睡魔的召喚,然而心頭卻突然一緊,萌生出不祥的預感。我的第六感告訴自己,現在可不是熟睡的時候。
「——」
身後突然傳來異樣的氣息。
溫熱的吐息傳入耳中,弄得我全身發癢……背後有人,而且動作十分輕柔,似乎打算趁著我熟睡的時候做些什麼。
(不、不會吧……!)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除了我之外,樹葉鋪成的床上只有另一個人,而且那個人之前還打算在大澡堂奪走我的貞操。
這就是所謂的『夜襲』吧。儚音也曾經多次鑽進我的被窩,不過那只是單純的「潛入J , 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然而這次不一樣。從背後傳來的壓迫感來判斷,對方顯然把我當成了獵物。
貞操的危機再度降臨。於是我立刻坐了起來,睜開了眼睛。
「住、住手,美風!這種遊戲還是等到我們長大之後——」


——身高超過兩公尺的大熊赫然映入眼簾。


我的思緒當場為之結凍。
原本以為是美風的惡作劇,想不到竟然是四肢健壯、體型魁梧,全身上下長滿獸毛的老兄在背後搞鬼。一段時間不見,美風真的長大了……才怪!
「領、領領領主大人丨」
說到美風,她正藏身於不遠處的樹幹後面,臉上毫無血色。
這麼說來,眼前這位睁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口中流出大量的唾液,正準備飽餐一頓的仁兄又是誰呢?
「快逃啊,領主大人!動作快!」
美風淒厲的尖叫聲將我的意識拉回現實。
這時大熊已經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我飛撲而來。
「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連忙往後一跳,躲過致命的一擊。
錯失目標的兩排牙齒互相撞擊,發出聲響。若不是我反應夠快,這顆腦袋恐怕已經置身於熊腹之中了。
我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原地右轉之後,朝著美風的方向拔足狂奔。
「快跑!美風!」
「是、是!」
於是我們兩人迅速逃離現場。
失去獵物的大熊發出不悅的低鳴,四足著地猛力一蹬。沉重的腳步聲自身後迅速逼近,這種感覺真是說不出來的恐怖,簡直就跟生存電影的情境一樣。
「嗚哇啊啊啊!居然追上來了!」
「一、一定是想要吃了我們!我不想變成大熊肚子裡的食物!」
「現、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居然跟森林中的大熊同床共寢!就算是天馬行空的歌詞,也不會出現這種限制級的描述吧!」
「好像是在我們睡著時慢慢接近的!我一醒來就看到牠在面前!」
怎麼會這樣?挑逗意味十足的灼熱吐息,是來自饑腸轆轆的大熊;浮現腦海的旖旎幻夢,也只是我的癡心妄想?可惡的大熊,竟敢玩弄純潔少男的感情!
跟崎嶇不平的地形奮戰之際,我跟美風拚命地逃跑。
然而身後的大熊顯然也是卯足了全力。
只見牠粗壯的四肢迅速擺動,推動著龐大的身軀往前推進。沿路的草木不堪巨體的摧殘,頓時落得枝折花落的下場。在大熊的眼中,我們兩個一定是豐盛美味的晚餐。
「——呀!」
美風突然絆到一顆小石子,頓時狼狽地摔倒在地。
我連忙緊急煞車,原地調頭。只見美風整個人撲倒在地上,一時之間難以起身,大熊卻已經迫至眼前。
——可惡,如果能夠使用《騎士》的力量……!
只可惜這裡不是志弦女學園。就算是再怎麼咬牙切齒,也無法使用《劍》和《鎧甲》。
手無寸鐵的我無暇細想,只好趴在倒地不起的美風身上。
就算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她的安全。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之後,我咬緊牙關。
「……?」
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於是我立刻抬起頭來。
從眼前的氣氛來判斷,我立刻察覺情勢出現了變化。
正準備撲上來飽餐一頓的大熊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美味可口的獵物明明就在眼前,大熊竟然毫無反應,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牠像是在警戒什麼一樣,雙眼凝視著黑暗中的某處,口中更是發出低沉的威嚇。
受到大熊的影響,我也轉頭一看。
「……哦?居然這麼快就發現我們的行蹤,感官果然相當敏銳。」
「畢竟是野生動物嘛,這也是很正常的。」


黑暗之中,突然傳來兩個人的交談聲。





兩條人影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自黑暗中現身。
率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志弦女學園的制服。
即使四周一片漆黑,我也很確定自己並未看走眼。
兩名闖入者悠哉悠哉地打量四周,似乎將我跟美風所面臨的危機當成了餘興節目。
「……這是怎麼回事?響女老師事前雖然提醒過我們,想不到竟然在這種時候遇上兇惡的野生動物,該不會是所謂的特典吧?」
其中一人是長髮顏色紫中帶紅的少女,髮辮結在右側。
就女性的平均身高而言,少女的身高顯得格外突出,甚至比平均值之上的美風還要高出許多。除了身高之外,身材也是出類拔萃,頗有超級名模的架勢。只見她的嘴角浮現一抹傲然的微笑,從頭到腳打量著我跟美風,彷彿是在鑑定我們的身價。
「就是說啊,這種『特典』好像有點煩人?藤菜,妳說怎麼辦?」
另一人則是長髮顏色紫中帶藍的少女,髮辮結在左側。
髮型雖然跟紅紫色長髮的少女左右對稱,身高卻輸了一大截,簡直是個『小女孩』的模樣,不過長相和身材倒是絲毫不遜色。這名少女的嘴角漾起一抹溫和的淺笑,以平靜的表情觀察眼前的局勢。
身穿志弦女學園制服的少女二人組突然登場。
我只能呆呆地望著兩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們真的是志弦女學園的學生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慢著慢著,別忘了旁邊還有一隻大熊呢。
只見大熊的口中不斷發出威嚇的低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兩名少女。
不會吧,牠居然心生怯意?
至少在我的眼中看來,大熊似乎對兩名少女頗為忌憚。
「哼,何必多此一問?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天美。」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握緊拳頭。
「鋤強扶弱正是我們家唯一且絕對的家訓!」
少女的咆哮震撼了大地。
沉睡中的草木為之驚醒,保持警戒的大熊也豎起了體毛。
我只感到一股強大的壓力襲上心頭,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隱隱約約察覺,這不是一般的怒吼。
而是依附在言語之中的強大『力量』。
「志弦女學園的《騎士》藤菜,為了貫徹一己之信念而戰!」
高聲做出登場宣言之後,紅紫色頭髮的少女奮力一蹬,踏出了速度非比尋常的第一步。
就只是一步而已。
「——!」
大熊突然瞪大了眼睛。
雙方的距離少說也有五公尺以上,紅紫色頭髮的少女卻只是跨出一步,就移動了五公尺之遠。只見她瞬間鑽入大熊的懷中,握緊拳頭的右手往後一拉。
「搞什麼,太遲鈍了吧!」
大叫一聲之後,揮出石破天驚的右直拳。
一聲悶響之後,少女的拳頭深陷在大熊的側腹。
大熊頓時發出淒厲的嚎叫,難耐劇痛的巨體更是四處亂竄,彷彿一輛失控的大卡車。趴在美風身上的我剛好位於大熊的腳邊,這時也只能盡可能地縮起身子,以免被大熊一腳踩扁。
「嘎啊啊啊!」
受到重擊的大熊腳步雖然踉蹌,卻並未不支倒地。
只見大熊發出一聲怒吼,瞪著眼前的敵人,接著水平揮動前肢。
銳利的熊爪以驚人之勢劃破虛空,襲向紅紫色頭髮的少女。
一旦被利爪直接命中,絕對是非死即傷,畢竟雙方的體型存在著絕對的差距。
眼見紅紫色頭髮的少女陷入危機,我立刻從地上起身,卻已經遲了一步。就算是剛好趕上,光憑我本身的力量,恐怕也難以改變什麼。
正當少女悲慘的結局浮現腦海之際。
「——太弱了!」
正氣凜然的怒喝傳入耳中,彷彿是在指責對方力有未逮。
只見紅紫色頭髮的少女以飛快的速度伸出左手,正面接下大熊沉重的橫掃。纖細的手指緊扣粗壯的手腕,雙方似乎勢均力敵。
強大的衝擊傳遍少女的全身,最後湧入緊貼地面的雙腳。
土石碎裂、沙塵飛舞,現場頓時煙霧瀰漫。
然而就僅止於此。
眼見大熊的利爪就要碰觸到對方的身體,卻被硬生生地擋了下來,靜止在半空中。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毫髮無傷。
很難想像少女纖細瘦弱的身軀竟然能產生如此強大的力量。大熊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攻擊竟然徒勞無功,一雙熊眼頓時睜得大大的。
「……受到重擊之後依然無損昂揚的鬥志,確實是令人欽佩,立刻反擊的舉動也可圈可點。然而關鍵的反擊卻過於粗糙,回去練個幾年之後再來吧!」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緊握大熊的手腕,露出小小的犬齒,微微冷笑。
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笑容,很難想像竟然是源自一名少女。目瞪口呆的大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已經來不及改變即將降臨的命運。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伸出雙手,緊緊地扣住大熊的手腕。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聲怒吼之後,使盡全身的力量原地旋轉。
大熊的軀體頓時被甩了起來。
緊接著少女又利用離心力,將懸浮在半空中的大熊輕輕往前一送,頭暈目眩的大熊頓時一頭撞上樹幹,發出一聲哀鳴。
自樹幹滑落地面之後,大熊已經失去了意識,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
令人跌破眼鏡的結局。
單膝跪地的我張大了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無視我的驚訝,好整以暇地拭去前額的汗水。
接著又以兇惡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喂,金頭髮的傢伙!」
「是、是。」
少女的怒喝讓我陡然一驚,下意識地縮起了身子。
她瞇著雙眼,來到我面前。
「事先察覺我的危機,試圖挺身相助的勇氣確實是難能可貴,然而毫無實力的勇氣等同於無謀,只會對我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呃……?」
「希望妳記取這次的教訓,行動之前先秤秤自己的斤兩!——聽見了沒有!」
「聽、聽見了!」
我懾於少女的氣勢,連忙點頭稱是。
這個怪物少女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徒手打倒大熊之後,竟然還對我說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不過基於安全上的考量,我當然不敢反駁。
就在我戰戰兢兢地面對這個威脅性更勝於大熊的人物之際。
「——好了啦,藤菜〜人家好歹也有出手相助的意思,這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呢。換成是一般人的話,早就被嚇得無法動彈了。」
站在旁邊靜觀其變的另一人——藍紫色頭髮的少女從旁插口。說話的時候特地拉長尾音,這似乎是她的習慣。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臉色一沉。
「天美,妳太散漫了。這種散漫的心態,正是墮落的根源。」
「是妳太嚴厲了才對,藤菜。過於嚴厲的心態,有時反而會收到反效果喔。」
面對有樣學樣的反擊,紅紫色頭髮的少女頓時閉口不語。
只見藍紫色頭髮的少女微微一笑,似乎早就十分熟悉對方的脾氣。
「算了,往後有的是姊妹吵架的機會〜現在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在她們兩位身上吧〜」
巧妙地轉移話題之後,藍紫色頭髮的少女朝著我們瞥了一眼。
「沒受傷吧?」
藍紫色頭髮少女的態度跟另一名少女截然不同,我不禁為之一愣。
然而不回應的話畢竟有些失禮,於是我連忙點點頭。
「是喔,那就好。至於另一位……」
「啊——」
在對方的提醒之下,我這才想起美風的存在。
於是我立刻轉過身來,扶起趴在地上的美風。
「美、美風!喂!」
然而美風卻動也不動,毫無反應。
腦海中浮現出不祥的預感,我頓時變了臉色。
……結果。
「嘶——……呼——……」
美風規律的鼻息聲赫然傳入耳中。
看來她只是暈過去罷了。跌倒之際擦傷了腳踝,除此之外並沒有明顯的外傷。
鬆了口氣的同時,我也逐漸恢復了冷靜。
雖然被突如其來的事態弄得相當慌亂,但仔細一想,對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跟另一名少女適時出現,我跟美風真的已經成為大熊肚子裡的晚餐了。
「呃……感謝兩位救了我們一命。」
「別這麼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天美,妳的臉皮也太厚了吧?出手的人是我,妳只是在一旁觀看而已!」
「咦〜?當初不是基於家訓才出手救人的嗎?藤菜,想不到妳居然是那種施恩圖報的人〜!」
「唔……!」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緊咬下唇,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在我這個旁觀者的眼中,這擺明了就是言語霸凌,不過兩人之間的氣氛卻也沒有那麼惡劣。
……總覺得紅紫色頭髮的少女氣得直跺腳的模樣,似乎跟某人很像,是我想太多了吧? 腦海中雖然浮現出這個小小的疑問,不過兩人之間的對話實在頗為有趣,我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
紅紫色頭髮的少女見狀,立刻質問我有什麼好笑,結果被藍紫色頭髮的少女勸住。之後藍紫色頭髮的少女又朝著蹲在地上抱著美風的我伸出右手。
「我叫作天美,那個兇惡女叫作藤菜。妳呢?」
「呃……明知……明知沁桂。」
「很高興認識妳,明知沁桂同學。我們有件事想跟妳商量,不嫌棄的話,還請讓我們招待一頓晚餐如何〜?」
聽到「晚餐」二字,肚子頓時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我跟美風都還沒吃晚餐,這種反應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森林裡面除了那隻大熊之外,難保沒有其他的野生動物。
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跟她們一起行動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定囉。休息片刻之後,再好好聊聊吧。」
於是我拉著藍紫色頭髮的少女——自稱天美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名叫藤菜的另一名少女哼了一聲,逕自邁開腳步。
……這種單純又高傲的態度。
真的跟某人十分相似。





「——不會吧,兩位是雙胞胎姊妹嗎?」
戲劇性的邂逅之後,我跟素昧平生的兩名少女置身於人跡罕至的深山,圍繞著營火閒話家常。
命運真的是一種奇妙的玩意兒,很難想像我跟美風竟然在遭遇野生大熊的襲擊之後,遇見同校的同學。理論上這應該是極度不合常理的巧合,不過身處遇難的現況之下,倒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將藍紫色長髮結在左側的少女——天美利用營火加熱飯盒,臉上也同時露出親切的微笑。
「沒錯,我們兩人都是志弦女學園二年級的學生〜是不是覺得我們一點都不像雙胞胎?」
「倒也不會,至少長相滿相似的。呃,就只有長相而已。」
「……不必特別強調吧,笨蛋。」
坐在右手邊的兇暴女藤菜朝著我的後腦袋就是一拳,語氣和表情都十分不悅。
「好痛!下手輕一點好不好,熊女!」
「我已經很輕了好嗎?還有你說誰是熊女?想被我海扁一頓是吧?」
「已經被扁過了啦。」
目睹我跟藤菜之間的唇槍舌戰,天美的臉上不禁泛起柔和的微笑。明明就是雙胞胎姊妹,兩人的個性怎麼會差那麼多?
藤菜與天美正是從鬼門關前將我跟美風救了出來的恩人。兩人都是志弦女學園二年級的學生,也就是我的學姊。
目前失去意識的美風正躺在我的身後。她也是二年級,或許知道這兩個人的來歷。
「對了,兩位怎麼會來到這座小島?這裡是——」
「響女家……亦即志弦女學圔學生會長•響女儚音的家族所擁有的私人土地。這種基本常識不必妳來說明,笨蛋。」
面對藤菜這種近乎挑釁的說話方式,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天美微微一笑,試圖緩和現場的氣氛。
「我們是得到學園長的允許,才來到島上集訓的〜沒辦法,誰教藤菜吵著要到山裡面修行呢?無奈之餘,才只好特別拜託學園長〜這孩子從小就是這種言出必行的脾氣,誰都拿她沒辦法。」
「修、修行本來就要選擇人跡罕至的深山!這不是妳自己說的嗎?」
「我是指漫畫中的情節,藤菜。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沒有人躲在山裡面修行啦〜」
被天美揶揄了一番之後,藤菜頓時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兩人果然對彼此的脾氣都十分熟悉,即使對話的內容遊走於決裂邊緣,也絲毫沒有反目成仇的跡象。這就是雙胞胎跟一般人的不同之處吧。
「沁桂,妳對入山修行有什麼看法?」
「呃……」
話鋒突然轉到我的身上,我頓時慌了手腳。
所謂的修行,應該是指《騎士》平日的鍛鍊吧。《騎士》之間的較量必須利用《劍》和《鎧甲》,老實說我真的不認為入山修行有何必要性。
或許是從臉上的表情察覺到我內心的不以為然,藤菜頓時氣呼呼地噘起了嘴。
「哼,妳們什麼都不懂!身為學園的《騎士》,高風亮節的情操是不可或缺的要素。想要培育出健全的精神,就必須先從鍛鍊出健全的肉體開始著手,因此置身於大自然之中的訓練與修行絕對是必要的!」
「話是沒錯啦,不過也犯不著把我扯進來吧〜好不容易才等到放暑假,人家只想四處逛街,享受難得的假期呢〜」
「天、天美,妳〜〜〜〜!」
「好好好,我不該開妳的玩笑,別哭喪著臉好嗎?」
矮個子的少女輕撫高個子少女的頭頂以示勸慰。眼前的畫面著實滑稽,我不禁微微苦笑。
說到這裡我才猛然想起,美風在性情大變之前,確實提到島上還有幾個志弦女學園的學生。
既然兩人的話題一直繞著入山修行上面打轉,八成就是美風口中的其他學生吧。幸好一直把假髮戴在頭上,畢竟我的真實性別可是只有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
「對了,妳怎麼會在森林裡面遇到大熊〜?」
正在安慰藤菜的天美突然開口詢問。
於是我簡單扼要地說明事情的經過。老實說在森林裡面迷路的來龍去脈真的只有匪夷所思四個字能夠形容,不過藤菜和天美倒是聽得十分認真,絲毫沒有嗤之以鼻的意思。
「這樣啊〜真是難為妳們了。」
「沁、沁桂,那個穿著和服的女人真的是鬼嗎?給我解釋清楚!」
天美對我們一連串不幸的遭遇報以同情的態度,藤菜的雙眸卻綻放出異樣的神采,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唔……無論是起伏不定的情緒變化,抑或是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格特質,這傢伙真的跟我認識的某人十分相似。
「當然不是,那只是專門嚇唬人的假鬼罷了。換個話題好嗎?我不願再想起那段恐怖的回憶。」
「是喔,真沒意思。」
藤菜還真的露出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雖然她沒有惡意,不過觸及了人家的心靈創傷之後,多少也該有所表示吧。
我轉頭看著天美,她也露出無奈的苦笑。
「真是不好意思〜好奇心旺盛向來是我們的家族特徵,過去也常常因此而造成他人的困擾,甚至是惹禍上身呢〜」
「……熊女就算了,連妳也是嗎?」
「不准叫我熊女!」
「嗯〜我算是比較與眾不同吧。其實我們還有一個妹妹,她的活力也不輸給藤菜呢〜」
「妹妹?」
我下意識地挑起眉尖。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模糊的面孔。
「是的。她比我們小一屆,一天到晚就只會給我們惹麻煩,簡直就跟小時候的藤菜一模一樣〜」
「這、這樣啊——嗚喔!」
努力辨識腦海中的面孔之餘,我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往右側,頓時被嚇了一大跳。
嘴巴從未停過的藤菜突然安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更是黯淡無光,彷彿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妳、妳怎麼了?突然肚子痛嗎?」
「……我明明就找她一起來參加這次的集訓……她卻說跟朋友約好了……而且最近動不動就跟我吵架……已經好一陣子沒跟我玩……在學校的時候甚至還刻意躲著我……」
「啊?」
藤菜顯然聽不見我說的話。
她已經進入自己的世界,籠罩在強大的負面情緒之下,獨自一人喃喃自語。
我被藤菜的模樣嚇得倒退三步,天美立刻出面解釋。
「這個……最近藤菜跟小妹處得不好。藤菜比任何人都疼愛小妹,心裡自然很不好過。」
「都、都怪妳把她寵壞了,天美!所以她才會變成那種不良少女!」
「怪我囉〜?我倒覺得是妳對她太過嚴格了,藤菜。明明就很疼愛她,卻總是不肯表現出來,難怪她會說出『不溫柔的姊姊不是我的姊姊』這種話〜不過她那種任性脾氣,也真是讓人傷透腦筋。」
「嗚咕……嗚嗚……」
事關家人之間的私事,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插上一腳。
而且藤菜凝視著我的眼神露出明顯的敵意,像是在說「都是妳的錯」。冤枉啊,大人。我甚至連妳的妹妹都不認識好嗎?
「哎呀,今天大家都累了〜為了養足精神迎接明天的挑戰,還是快點吃飯吧〜」
於是天美打開加熱之後的飯盒。
裡面裝的是加了許多野菜的稀飯。撒了少許鹽巴之後,天美拿出大湯匙,將稀飯分別盛入大家的碗中。
接過稀飯之後,藤菜立刻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我跟天美搖頭苦笑的同時,也將熱騰騰的稀飯送入口中。
……還不錯吃,剛好可以滿足飢餓的肚子。
原本也打算替美風盛上一碗,不過她依然緊閉雙眼。大概真的是累了吧,就別叫醒她了。
「吃完之後,就可以準備就寢了。等到明天天亮之後,應該就可以平安下山了。」
「……承蒙學姊照顧,實在是感激不盡。等到開學之後,再容我登門致謝。」
「哎呀呀〜泌桂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這點小事就別放在心上了。」
「就是說啊。不要只顧著跟天美道謝,真正的救命恩人可是我呢,笨蛋。」
「施恩圖報的熊女。」
「妳說什麼!」
「好痛!是、是我不對,饒了我吧!」
熱騰騰的晚餐、和樂融融的談笑,令我幾乎忘了自己是在深山裡面迷路的遇難者。
這時我突然發現天美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我。
心中微微一驚,我故作鎮定地開口。
「我的臉上沾了飯粒嗎?」
「呃7……啊〜不是不是。」
天美微微一笑,表情有些尷尬。
「明知沁桂同學?」
「嗯?」
「……算了,沒什麼〜」
天美欲言又止的態度令人摸不著頭緒。
至於一臉不悅的藤菜,則是默默地吃著她的稀飯。


*


一段時間之後,慶貴縮在跟藤菜和天美借來的睡袋之中,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兩名少女躺在一起——不,應該是少年與少女。
一邊打量著熟睡中的兩人,負責收拾善後的藤菜和天美一邊壓低音量交換意見。
「所以呢〜?妳對他的第一印象如何〜?」
「……不算太差。整體而言雖然還是有待磨練,不過在面對野獸的攻擊之際挺身而出,保護清中,這種勇氣和行動力難能可貴。而且之後又不顧自身的安危,試圖協助我化解危機,證明他是個不懂得瞻前顧後的蠢人。不過就另一個角度而言,倒也十分有意思。我們家的小妹果然有識人之明,連我都對他產生了興趣。」
「哎呀呀〜真是太巧了,我剛好也有同樣的念頭呢。」
滿天繁星之下,兩名少女相視而笑。
志弦女學園風紀委員長•紫村藤菜。
副風紀委員長•紫村天美。


——人稱《規則守衛者》,志弦女學園全體學生所敬畏的雙胞胎姊妹。
據說她們的個人戰鬥力略遜於學園最強的《騎士》響女儚音,但兩人搭檔後卻能凌駕學生會總戰力。
赫赫有名的《規則破壞者》跟兩人之間擁有血緣關係,這也是只有極少數的學生才知道的秘密。
「——志弦女學園獨一無二的男《騎士》。受到學生會長的垂青,命中註定必須打倒所有《騎士》的『不規則』人物。試著接觸之後,才發現他真的是個很有趣的孩子〜回去之後,立刻進行下一步的試探吧〜呵呵呵,真是令人期待。」
「說的也是。這陣子學園的學生過於循規蹈矩,我們正閒得發慌呢。短短三個月之內接連併吞其他委員會的環境保護委員會,其會長明知沁桂——呵呵呵,確實值得風紀委員親自出馬。」
「……到時候也要一併收拾陽茄子嗎?」
「那當然。自己的同伴被鎖定為目標,她也很難跟過去一樣置身事外。竟然以《規則破壞者》的別名沾沾自喜,顯然有重新教育的必要。」
「哎呀〜妳對陽茄子就是特別嚴格〜」
「愛之深,責之切!」
義憤填膺的藤菜握緊雙拳,天美則是報以溫柔的微笑。
談天說笑之際,兩名少女開始在心中構思接下來的計畫。
 楼主| 发表于 2018-7-24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staway 于 2018-7-25 12:28 编辑

第三話  決鬥


第二天清晨,我將睡得正熟的美風揹在身上,沿著林中小徑開始下山。
睜開眼睛的時候,兩名少女——藤菜以及天美已經不知去向。
地上倒是以小石子壓著一張紙條。
『——睡袋需歸還。響女家由此去。』
紙條寫著兩行簡潔的文字,角落畫了一個箭頭。
按照字面來研判,應該是『睡袋之後要好好歸還。沿著箭頭的方向前進,就可以抵達響女家的別墅』的意思。這種不帶情感的文字,應該是出自藤菜之手。這番好意固然令人感動,不過態度就不能親切一點嗎?
就在我暗自搖頭的時候,突然發現旁邊還有另一張紙條。
打開一看,秀麗的字體映入眼簾。
『——期待學園中的再會。到時候讓我們全力以赴地戰鬥吧。』
這種流暢的文字敘述,應該是天美的手筆。至於兩姊妹為什麼要各自留下字條,就是一個難解的謎題了。
還有,所謂的『全力以赴地戰鬥』又是什麼意思?
該不會是經過昨晚的短暫接觸之後,兩人嗅到了我不經意釋放出來的男性氣息,所以才會提出跟我在床上大戰三百回合的要求?不會吧,這下子可傷腦筋了,我對姊妹丼可是毫無抵抗力呢。
懷抱著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我把借來的睡袋夾在腋下,扛起仍未醒來的美風,朝著別墅的方向前進。
返回別墅的小徑出乎意料地單純,完全沒有迷失方向的可能。夜色果然是遇難者最大的敵人,只要等到太陽完全升起之後,就可以平安回到別墅了。
就在林中草木逐漸稀疏,海浪聲自遠處傳來的時候。
背上的軟玉溫香總算是有了動靜。
「——嗯?」
美風輕噫一聲,微微睜開眼睛。
「妳醒來啦?感覺如何?」
「……領主大人?咦?我怎麼會……?」
「妳一直處於失去意識的狀態,直到現在才醒過來。」
美風低聲重複我的話語,表情一片茫然,似乎失去了昨天的記憶。睡夢之中遇到野生的猛獸確實是相當可怕的經歷,就算忘了也怪不得她。
「對不起……我只記得自己跟領主大人一起,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之後的記憶就十分模糊——」
「沒關係,可以自己走嗎?」
「呃?……啊、啊啊啊啊!真、真是不好意思!」
直到現在,美風才發現自己竟然被我揹在身上,立刻手忙腳亂地爬了下來。
我聳聳肩膀,露出無奈的苦笑。
「……結果個性還是沒變回來。」
壓低音量喃喃自語之後,我在內心嘆了口氣。
昨天晚上的偶發事件應該對美風造成不小的驚嚇,然而從她目前的模樣看來,顯然並未收到預期的效果。簡而言之,來到島上之後的性格轉變依然存在。
至於該如何讓美風恢復原狀,看來也只能等到回去之後再另覓良策了。
然而眼看著別墅近在眼前,我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
休克治療行不通,又沒有其他可行的方法,真的是一籌莫展。
「——啊,領主大人,您看!」
陷入沉思之際,美風的驚叫聲將我的意識拉回了現實世界。
仔細一看,依稀可以從草木的縫隙之間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出口就在前面,總算是平安下山了。
喜不自勝的美風往前跳了幾步,一把牽起了我的手。
「我們走吧,別讓大家替我們擔心。」
「……嗯,說的也是。」
在雀躍不已的美風帶領之下,我也慢吞吞地往前走去。
打量著美風的背影,我不禁嘆了口氣。





「慶貴!」
「沁桂——!」
「你這個笨蛋,到底跑到哪去了!」
回到別墅之後,立刻遭到三方面的夾擊。
失去平衡的我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又哭又笑的三名女童——好吧,三名少女同時依偎在我的身上,來回磨蹭。
苦笑之餘,我一一撫摸三名少女的頭髮。
「抱歉,讓妳們擔心了。」
「慶貴、慶貴……你還活著?真的是你嗎?」
「痛痛痛……儚音,不要捏我的臉頰!那是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夢的方法!而且要捏也是捏自己的臉頰才對!」
「就是說嘛,銀髮女!只要看沁桂身上有沒有腳,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幽靈了 !」
「嗚哇啊啊啊啊啊!茄子,不要拿我的腳來實驗妳的關節技!會折斷的!到時候就真的沒有腳了!」
「確、確定他有沒有腳就行了嗎?好,我也來!」
「志弦,不要湊熱鬧!」
三人的胡鬧固然讓我板起了臉孔,嘴角卻忍不住漾起了微笑。
事實上又哭又笑的她們之所以做出這種誇張的舉動,主要也是基於對我的關心。據說大家昨晚一夜沒睡,一直在別墅外面等待我跟美風。一想到她們當時所承受的焦慮與著急,這麼點疼痛真的不算什麼。
就在我們亂成一團的時候,站在旁邊的美風向學園長、響女老師以及乃風小姐低頭致歉。
「……對不起,讓大家替我們擔心了。」
「別這麼說,沒事就好。瞧妳的衣服破成這樣——啊!美、美美美美風?難道是明知趁著妳熟睡的時候伸出魔掌,所以才變成這副模樣?……呼、呼……」
「都已經幾十歲的人了,不要動不動就喘氣好嗎?奶奶,妳想太多了,明知沒種夜襲啦。」
「喂,不要隨便說出這麼過分的話好嗎?」
「怎麼?難道奶奶猜的沒錯,你真的夜襲清中?」
「當然沒有,我什麼都沒做!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眼見依偎在我身上的三名少女紛紛露出鄙夷的視線,我連忙替自己辯解。真不知道那個不良教師在想什麼。自己的學生好不容易才平安歸來,卻還是那副態度。
相較之下,理應跟著大家一起撲上來的乃風小姐反而顯得格外安靜。美風似乎也察覺乃風小姐的模樣有些不太對勁,一直打量著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姊姊。
「姊、姊姊?」
「……」
乃風小姐毫無反應,甚至連眉頭都不動。
乍看之下就像是被水泥固定住全身一般。我跟美風互望一眼,臉上同時露出訝異的神情。學園長見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這次乃風害得兩位身處險境,因此我稍微扎了她兩針,克盡雇主的監督之責。三天之後就會復原了,請兩位不必擔心。」
學園長雖然笑容滿面,卻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懼,臉頰的肌肉更是微微抽搐。
就目前的局勢來判斷,應該是乃風小姐自作聰明而闖下大禍,結果遭到學園長的懲治。
不過到底是怎樣的懲治,可以讓一個人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也罷,我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無論如何,這件事總算是圓滿落幕。經過昨晚的事,兩位想必一定累了吧?請先回到別墅休息片刻。」
學園長的說詞雖然漏洞百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一吐槽,不過現在的我還真的是疲憊不堪,也只能乖乖地接受學園長的好意。
於是我點了點頭,從地上站了起來,依序將巴著我不放的茄子和志弦一一剝開。
接下來就要輪到儚音了。
「……?」
手掌接觸她肩膀的瞬間,突然感受到儚音纖細的身軀微微一震。
「喂,儚音?」
擔心之餘,我低頭俯視自己的胸口。
只見儚音將她的臉蛋埋在我的胸前,身體更是縮成了一團,說什麼都不肯離開。
「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
聽見我的詢問之後,其他人這才對儚音的異樣有所察覺。只見大家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不安的神情。
雖然這個一旦貼上來就不肯鬆手的習慣,已經是儚音的老毛病了,不過這次的情況似乎不太一樣。沒錯,這種感覺有點類似《劍華祭》的時候,當時心生畏懼的儚音也是像這樣依偎在我的懷中。
於是我再度呼喚儚音的名字,輕輕地抬起她埋在我胸前的臉龐,接著不由得屏息。
透明的水滴自晶瑩白皙的臉龐輕輕滑過。
令人為之傾倒的美麗淚珠。
儚音哭了。緊咬下唇,皺著眉頭。
「妳、妳還好吧?喂!」
大吃一驚的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兩人之間才剛騰出空隙,卻只見儚音拚命地搖頭,再度衝入我的懷中。
這下子我可傷腦筋了,儚音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其他人也都瞪大了雙眼,無法理解儚音的反應到底是所為何來。
見到我跟美風平安歸來之後,流下喜極而泣的淚水?不,這種解釋太一廂情願了。儚音的雙眸流露出『悲傷』與『憤怒』的視線,而且這種無法壓抑的情感,顯然是衝著我而來的。
「慶貴……人家真的很擔心……」
她以虛無縹渺的語氣,斷斷續續地傾訴著。
儚音再度緊貼我的胸口。
「哪裡……哪裡都別去!不要離開我!永遠……永遠待在這裡……!」
細嫩的小手揪著我的衣服,說什麼都不讓我離去。
我只能呆呆地俯視著懷中的儚音。
總是我行我素、從不大聲說話的儚音居然扯開了喉嚨,以顫抖的語氣哀求我留在她的身邊。
我跟美風的遇難事件也不過就只是一天的時間而已,說真的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意外;然而儚音卻擔心得哭了出來,甚至還苦苦哀求我哪裡都別去,這種反應實在是誇張了點。
看在旁人的眼裡,簡直就像是跟自己的父母親短暫分離的幼兒一樣,令人啼笑皆非。
然而現在的我卻無法對儚音過於誇張的反應一笑置之。
「儚音……妳……」
我的聲音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一想到有個人這麼關心自己,心裡面雖然高興,卻也為之恐懼。儚音的反應讓我不得不正視自己的想法過於天真的事實,內心頓時感到一陣苦澀。
沒錯,儚音打從心底關心我、喜歡我。
可是我已經有所覺悟,準備接受這份感情了嗎?
我可以體會她的心情,暸解她的感受,勇敢地做出抉擇嗎?
而且,除了儚音之外——
「——慶貴。」
眾人呆立原地,彷彿時間處於靜止之中。
在寂靜之中,有道聲音呼喚著我。
我就像被一根無形的細針刺中一般,身體微微一震,緩緩地轉過身來。
美乃梨的身影映入眼簾。
她的臉上留著明顯的淚痕,顯然才剛剛大哭一場。雖然並未直接撲向我的懷中,她對我跟美風的擔憂依然是不容置疑。
美乃梨直盯著依偎在我懷中的儚音。
雙眸所流露的強烈情感,絕對不比儚音遜色。
猶豫、隱忍、不捨、退讓。各種情緒混合夾雜,構成了複雜的心境。
然而美乃梨並沒有逃避的意思,眼神之中更是綻放出堅持到底、永不放棄的強大信念。
美乃梨的個性不比儚音積極,而是習慣壓抑自己的感情,因此才會自陷於煩惱之中,甚至萌生主動退讓的念頭。可是她依然勇敢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不再逃避問題。
這也代表了她的覺悟。
如此強烈的情感,是猶豫不決的我難以承受的。
『——我喜歡你,慶貴。』
『——我不想放棄,也不會輕易認輸。我的感情沒有那麼廉價。』
自從得知兩人的心意之後,我就一直思考著。
可是如今我卻感到害怕,不敢面對兩人真摯熱切的眼神。
不想思考、不想心煩,更不想做出選擇,讓兩人之中的一人受到傷害。
對我來說,儚音和美乃梨都是重要的女孩子,更是我願意挺身而出捨命相護的對象。然而我的抉擇卻註定對其中一人造成傷害,這實在是一大諷刺。
於是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腦的理智催促我盡快做出決定,在兩人當中擇其一;然而我的雙腿還是不停顫抖,心中更是發出「還不到時候」的哀鳴。
到頭來我還是只能低頭不語,拒絕面對問題。
美乃梨嘆了口氣,儚音也露出失望的神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真的無法做出選擇,心中更是沒有坦然接受任何一方的覺悟。
與其讓兩人之中的其中一方受到傷害,我寧願維持現狀——


「——您真的以為這種選擇不會傷害任何人嗎?」


正氣凜然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只見美風將雙手交叉胸前,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從臉上的表情察覺到我內心的迷惘之後,美風嘆了口氣。這種肢體語言頗有美風昔日的風格,令人心生懷念。
「真是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美風恨恨地喃喃自語之後,旋即板起臉孔,朝著我大步走來。
「領主大人,有件事必須告訴您。」
「呃?……不、不必這麼慎重吧?」
「請領主大人聽好了。」
不容我顧左右而言他的強硬態度。
只見美風彎下了腰,近距離直視我的雙眼。
臉上露出近乎完美的燦爛微笑。
「領主大人,請跟我結婚。」





「什麼——!」
事出突然,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美風的話中含意。
好不容易才從人跡罕至的深山回到別墅,美風居然當著大家的面前向我求婚。
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頓時讓周遭眾人陷入石化,腦容量有限的茄子甚至徹底當機,口中還冒出白煙。
「啊、啊咿喔啊花花啊啊啊!」
驚慌之餘,我不禁說出旁人無法理解的神秘語言。看來我也沒比腦容量有限的茄子強到哪去,真是丟人現眼。
不過事關結婚,腦中一片混亂也是很正常的。開玩笑,結婚耶!英文稱之為marriage ,男人和女人彼此立下愛的誓言,透過某種特殊的行為和儀式之後,建立新家庭的那個『結婚』耶!
——慢著,冷靜一點。
向來視我如螻犠的美風,口中怎麼可能冒出這種花團錦簇的單字?
慢著,一定是那個!像是謎語之類的東西!表面上是說『結婚』,實際上指的卻是『血痕』!簡而言之,就是以求婚為障眼法的殺人預告!類似「我要讓你全身是血喔〜」的感覺!
呵呵呵……妳的陰謀被我揭穿了,美風!就憑這種蜜糖陷阱也想引誘我上鉤?不要把全國的小處男看扁了!
「不能上當、不能上當……!」
「領主大人,您真的聽見我說了什麼嗎?若沒聽清楚,我願意再說一次……我喜歡領主大人,請跟我結婚吧。」
我的理智頓時出現了好幾條裂痕。
喜歡……喜歡……喜歡……慢著,喜歡的意思是什麼?老媽,替我把國語辭典拿來好嗎?
「領主大人!」
美風的驚天一喝,喚醒了逃避現實的我。
即使腦中依然混亂,即使目光四處游移,我還是被迫面對神情嚴肅的美風。
結婚——這個荒誕無稽的字眼在我的腦中來回打轉。美風是認真的嗎?可是我還不到法定的結婚年齡……慢著,這不是重點!美風怎麼會突然想跟我結婚?
「妳、妳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不,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想跟領主大人結婚。」
「那、那怎麼可以!」
「不可以嗎?為什麼?難道……難道領主大人討厭人家?」
美風抬起頭來,以泫然欲泣的眼神打量著我。
我不禁為之語塞。這一招實在是太卑鄙了,教我該如何回應?
「當、當然不是!可是哪有人突然想跟別人結婚的啦?我跟妳的關係又不到那種地步!」
迫於情勢,我還是得嘶啞著嗓子替自己辯駿。
美風卻是不為所動。
「一點都不突然。其實我一直很仰慕領主大人,只是您沒發現而已。如今我已經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感情,光是朋友或是戀人的身分還不夠,一定要跟領主大人結婚。」
面對美風接踵而來的言語攻勢,我毫無反擊的能力。
只見美風嘆了口氣,展開毀滅性的最後一擊。
「萬一被領主大人拒絕,我一定會很受傷的。」
僅存的防線徹底崩潰。
美風以犀利的眼神直視著我,不容我轉進撤退。她真的那麼喜歡我嗎?雖然對美風的說詞抱持著一絲懷疑,然而她的態度卻異常堅決,一定要我做出明確的回答,不容敷衍了事。
「這、這……我不知道……」
然而我的回答軟弱無力,連我自己都看不過去。
其他人——尤其是儚音和美乃梨露出痛苦的表情,抱著我不放的儚音更是握緊了手。
……不敢做出抉擇的我。
目睹我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兩人一定很失望吧。我無法替自己辯解,畢竟現在的我就是一個不像話的膽小鬼。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現場。
美風的雙眸突然閃過一道光。
只見她端正姿勢,彷彿已經得到結論似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到頭來還是選擇逃避。」
「……」
「那麼,這樣做如何?」
話才說完,美風朝著沉默不語的我跨出一步。
接著又伸出手。
「我要跟你決鬥。如果我贏了,請接受我的求婚,如果你贏了,我就乾脆地放棄。」
我凝視著美風的手,難掩內心的訝異。
……決鬥?怎麼突然冒出這種單字?
「妳、妳打算以決鬥來決定這種事……?」
「沒什麼好驚訝的吧。現在的你迷失了方向,什麼也不能做,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既然如此,就不必勉強自己去思考。只要以《騎士》身分無意識地揮動《劍》,自然可以找到最後的答案。『強大就是正義』。自古以來,騎士向來是以彼此的《劍》證明自己所信奉的正義。」
堅定的語氣,激昂的音調,由不得他人說不的意志。為之氣奪的我只能閉上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以決鬥的結果來決定結婚與否,這實在是太亂來了。
藉由戰鬥來尋找真正的答案,這種邏輯根本說不通。
然而我們是《騎士》。
憑藉實力宣揚自己的榮耀,證實一己之正義的人種。
失敗象徵著屈辱與臣屬,唯有勝利者才能得到榮耀與名譽。
既然身為一介少年的我不知該如何選擇,不如就化身為志弦女學園的《騎士》,讓決鬥的結果替我做出決定吧。美風的雙眸彷彿正如此訴說著。
「可、可是!這種問題不應該以決鬥來決定吧?」
眼見我依然無法下定決心,美風緩緩搖了搖頭。
「說的也是。如果我戰勝了,領主大人就必須跟我結婚;如果我戰敗了,就放棄追求領主大人——這種條件確實對領主大人沒什麼好處。不如這樣吧。」
「啊?」
「一旦領主大人戰勝了,除了自願放棄領主大人之外,我也願意聽從領主大人的一個請求。什麼請求都可以,只要領主大人開口,一定照單全收,甚、甚至連色色的事情也可以。讓我成為供您使喚的女人吧,領主大人!」
面紅耳赤的美風以忸怩的態度開出條件。
我只感到莫大的衝擊迎面而來。
供我使喚的女人——多麼誘人的說詞啊。我真的可以命令她一件事情嗎?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眼見我的意志出現動搖,美風頓時露出促狹的笑容。
「如此一來,對雙方有利的公平條件應該算是成立了吧?領主大人,請接受這次的決鬥!」
「可、可是……」
「……如果遭到領主大人的拒絕,我真的只能以淚洗面了。」
「哇——!慢著慢著!我接受就是了!」
最後我還是屈服於美風的淚水威脅之下。
眼見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之後,美風頓時瞇起雙眼微微一笑。
「事不宜遲,這就開始吧。」





決鬥的地點,就選在別墅一樓的大廳。
僕人們撤除擺放於正中央的長桌之後,更是突顯出大廳佔地廣闊。在這種場地進行決鬥, 顯然沒有造成麻煩的疑慮。
「請兩位盡全力一分勝負,即使破壞了一些用具也沒關係。」
佇立於大廳一角的學園長發出豪氣干雲的宣言,免除了我們的後顧之憂。得知美風提出決鬥申請,學園長除了慨然允諾之外,更是立刻出借別墅的大廳,充當決鬥的地點。
真的沒關係嗎?我忍不住詢問學圔長。
「這樣很有趣不是嗎?身為志弦女學園的學園長,我也想親自驗收一下你們平日訓練的成果呢。」
以上是學園長的說法。
經過短暫的問答之後,我再次深刻體認到血緣不會騙人的道理。學園長果然是不亞於兩位孫女的驚世奇葩,無法以世間的常識來衡量。不過想要領導採行《騎士》制度的志弦女學園,這種異於常人的氣魄與胸襟似乎也是必要的。
這時我已換上志弦女學園的制服,然而眼看著決鬥即將開始,我還是不禁嘆了口氣。
即使心中為了貿然接受決鬥的提議而感到懊惱不已,既然已經做出承諾,就不容反悔。於是我輕拍自己的雙頰,試圖做出覺悟。
「一定要贏,沁桂!你是我的部下,我絕對不允許你隨便跟別人結婚!」
中氣十足的聲音自大廳的另一角傳來。
聲音正是來自在場眾人當中,唯一處於亢奮狀態的茄子。說到茄子,她和美風可是眾人當中最早認識我的老朋友。如今雖然跟美風和解,卻還是無法接受我跟美風之間的婚約。不過話說回來,萬一她真的接受,我也會覺得很困擾。
茄子的身旁,則是美乃梨和儚音。
兩人沉默不語,表情十分凝重。
這次的事件當中,恐怕就屬她們兩人最為不安吧。這是我跟美風的決鬥,自然沒有兩人置喙的餘地,然而她們還是繃緊了神經,恨不得立刻衝入場中,阻止這次的決鬥。
……不能輸。
打定主意之後,我凝視著前方。
一名少女剛好自大廳的入口現身。
少女身穿厚重的女僕裝,烏黑亮麗的黑髮束在後腦,雙手握著一柄掃把。這副模樣看在眼裡,著實令人懷念。
「久等了,這就開始吧。」
雖然恢復成平日的扮相,態度和口吻依然少了過去的稜角。美風還是處於清純模式,這樣的她能好好戰鬥嗎……?內心雖然抱著一絲疑惑,我還是往前踏出一步。
響女老師就站在大廳的正中央,充當這場決鬥的見證人。
只見她看了看美風,又看了看我之後,旋即輕咳數聲。
「依照志弦女學園的校規,我宣佈明知沁桂與清中美風的決鬥正式開始。別墅與學園的環境條件相同,《鎧甲》的力量得以正常發揮,雙方都沒有受傷的疑慮。當然,充當決鬥會場的大廳也是一樣的。在決鬥開始之前,有沒有任何疑問?」
我和美風都保持沉默。
別墅跟志弦女學園擁有相同的環境條件,彼此在揮動《劍》之際自然是毫無顧忌。既然沒有其他的特殊規則,直接敲響決鬥的鐘聲似乎也無妨——
「——請等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
站在一旁觀看的志弦突然打破沉默。
「……嗯?志弦,怎麼啦?妳對這次的決鬥有什麼意見嗎?」
響女老師皺起眉頭,語氣之中流露出些許訝異。
只見志弦搖了搖頭,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沒有意見。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決鬥,我沒有干涉的意思,也尊重你們的規矩和做法。 不過——請讓我加入。」
「……啊?」
面對志弦突兀的要求,在場眾人無不面露疑色。
加入?她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喂,妳在說什麼啊?」
不明就裡的我忍不住提出質問,卻只見志弦的雙頰泛起一陣紅暈,接著又直指我的鼻尖。
「我的意思是要你使用我這把《魔劍》,跟那個女僕一較高下!怎麼,該不會忘了當時你跟我說了些什麼吧?」
志弦緊咬後齒,凝視著我的雙阵噙著淚水。
「雖然我是危險的《魔劍》,你卻願意永遠陪伴著我——這可是你當初的承諾!如果承諾是真的,就把我當成武器吧。這是你應該負起的責任。」
我頓時無言以對。
接納身為《魔劍》的志弦,永遠陪伴在她的身邊——印象中確實曾經做出類似的承諾。
然而突然要我「使用」她,可就有點為難了。
噙著淚水的志弦一直注視著我,雙眸更是流露出對我的不安與擔憂。
「志弦,妳……」
我立刻恍然大悟。
所謂的要我負起責任,只是一種藉口。
其實志弦深怕我在決鬥當中遭遇什麼不測,所以才會提出那種要求,想要助我一臂之力。
於是我嘆了口氣。
「志弦,妳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不能接受這個提議。畢竟這是我跟美風之間的——」
「領主大人,我不介意。」
美風突然從旁插口。
驚訝之餘,我立刻轉過身來。



「美風……?」
「我的意思是,您大可在這場決鬥當中使用《魔劍》,領主大人。」
面對一臉茫然的我,美風雙目微闔,靜靜地凝視地面。
「……當初是領主大人拯救了身為《魔劍》的志弦,接納了她的存在。也就是說領主大人跟志弦之間的關係是您一手促成的,您所接納、甚至是有所承諾的《魔劍》,已經成為您一部分的力量。就算在決鬥之中使用這種力量,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為自己的力量負起責任。
這就是抬起頭來的美風所傳達的訊息。
……真的是左右為難。
我當然願意負起照顧《魔劍》志弦的責任,使用她的力量。
然而在正式的決鬥當中,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於是我向響女老師報以疑惑的視線。
身為這場決鬥的見證人,響女老師搔搔後腦勺,一副面有難色的模樣。
「嗯……既然身為決鬥者之一的清中都這麼說了,將《魔劍》的使用視為決鬥條件之一倒也是無可厚非。不過《魔劍》本身是危險的武器,你該不會忘了志弦的本質吧?明知,你確定自己真的有本事將志弦當成自己的《劍》嗎?」
「唔……」
響女老師踩到我的痛腳,我頓時皺起了眉頭。
志弦——亦即《魔劍》的本質,就是「實現慾望」的能力。只要在使用之際稍有差池,就會造成難以想像的後果。
問我有沒有操控志弦的本事,老實說還真的沒什麼自信。
見到我低頭不語之後,響女老師不禁嘆了口氣。
「明知,你這個人也太老實了吧。就算真的沒那個本事,在這種情況下也應該要打腫臉充胖子才對,怎麼可以在緊要關頭退縮呢?要不是你天生就是這種脾氣,清中也不必這麼辛苦了。」
「呃?老師剛剛說什麼?」
「我是說腦殘沒藥醫……算了,志弦。」
開我玩笑之後,響女老師打量著站在大廳一角的志弦,臉上露出微笑。
「妳呢?既然當著大家的面前表示願意以《魔劍》的力量幫助明知,妳是否有自信充當明知的《劍》,跟對方展開公平的決鬥?」
志弦縮起身子,彷彿是一隻受驚的小動物。
只見她的視線來回游移,似乎正在尋求他人的協助,然而美乃梨、儚音甚至是茄子都只是默默地點頭。
在場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志弦身上。
短暫的沉默之後,志弦漆黑的瞳孔綻放出銳利的光芒。
「……沒問題。我不再是危險的《魔劍》,而是慶貴手中的《劍》。只要慶貴願意接納我,就一定辦得到。」
志弦內心的不安可想而知。她的力量若真的那麼容易就受到控制,當初也不會落得孤獨一人的下場。就是因為難以控制,才有與世隔絕的必要。
然而志弦卻宣稱自己辦得到,願意成為我的《劍》。
響女老師聞言,滿意地笑了。
「以上是志弦的說法,發下豪語願意負起責任的你又如何呢?」
老師的視線再度回到我的身上。
呆愣的我終於察覺自己有多愚蠢。沒錯,連志弦都已經有所覺悟,曾經對她做出承諾的我又怎能心生懼意?
「——我可以,就這麼辦吧。」
於是我做出堅定的回應,響女老師也不再多說什麼。
只見她端正姿勢,再度恢復見證人的身分。
「在此允許明知沁桂使用《魔劍》,不過有兩個附帶條件。第一,使用《魔劍》之際,絕對不可以拔出自己的《劍》。第二,不可以利用《魔劍》的力量做出危險、抑或是違反規定的任何行為。不過適度的力量展現將視為《劍》本身的能力,不在禁止的範圍之內……第二條的規定雖然有些噯昧不清,還是希望兩位秉持著《騎士》的榮耀,進行一場堂堂正正的決鬥,做得到嗎?」
「是!」
「很好,這才像話……關於決鬥的事項,還有其他意見嗎?沒有的話,這就準備開始了。」
現場頓時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之中。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將右手掌伸到背後,呼喚她的名字。
「萬事拜託了,志弦!」
「我知道,不必你特別提醒!」
志弦的瞳孔染上一層深紅,全身籠罩在刺眼的強光之中。
少女的外型瞬間瓦解。
身上的衣物掉落在地,黝黑的長劍自強光中現身。我伸出右手,將畫出一條拋物線破空而至的《魔劍》穩穩接住。
接著又揮動利刃,擺出戰鬥姿勢。
美風也舉起掃把直指著我,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真是的,您不管在何時何地都會陷入迷惘。」
「……是我不好,對不起。」
「跟我道歉又有何用?真是服了您。」
美風微微一笑,似乎在嘲諷我的無能。
「歷經迷惘以及懊惱之後,還是只能繼續前進——就讓我們一決勝負吧!」
我跟美風展開對峙,彷彿昔日的情景重現。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只能堂堂正正地戰鬥。
場景雖然類似,還是有些不同。這次是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而且我還借用了《魔劍》——
亦即志弦的力量。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力量也自然而然地於體內湧現。
挾著高昂的鬥志,我緊握《魔劍》的劍柄。
「——開始!」
響女老師一聲令下,兩人的鞋跟同時踩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響,頓時迴盪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





我水平橫掃,《魔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主動搶攻,卻被美風以靈巧的身形輕鬆閃過。
趁著我的側腹門戶洞開之際,掃把的柄端長驅直入,強大的衝擊力震得我氣血翻湧,差點將胃袋中的殘餘物體吐了出來。裙襬依照傷害的比例碎裂、飛舞,我連忙以四散的碎片為掩護,往後退了好幾步。
美風手持掃把欺上前來,打算乘勝追擊。
厚重的女僕裝再加上攻擊距離大佔上風的掃把,美風的戰鬥模式儼然是強調威力的重型戰車,速度自然大打折扣。雖然免除了瞬間逼近的危機,然而挾著厚重裝甲步步進逼的模樣,還是令人倍感壓力。
我連忙往後一滑,重整態勢之後展開迎擊。
搶先進攻的美風以撞球的要領送出手中的掃把。
我利用『魔劍』的側面擋下美風的攻擊,試圖順勢化解突刺的力道,卻沒有成功!好沉重的攻擊……!
雖然免除了遭受直擊的危機,但偏離原本軌跡的掃把前端還是破空而至,輕輕掠過我的右肩,摧毀了大範圍的裙襬!
一擊得手之後,美風並未見好就收,反而還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只見她搶在我展開反擊之前將掃把拉回胸前,開啟連續攻擊的序幕。
宛如驚濤駭浪的攻勢一波又一波地襲來,令人幾乎無法喘息。
裙襬大量流失,慘叫一聲的我頓時滾落在地。
快速、精準、沉重。
美風的攻勢兼具三種致命的要素,幾乎是無懈可擊。
……慢著,事實上並非全無弱點,至少我的速度遠在美風之上。然而她的行動卻毫無破綻,完全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盡可能地減少不必要的動作,攻擊要害之際絕不猶豫,令人產生「完美攻擊」的錯覺。儘管明白這點,我還是一直找不到突破方式,真是可怕。
這就是前任環境保護委員長•清中美風的實力。
她不像其他委員長那樣,具備亮眼的素質,也沒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能力,就只是平穩地進攻、平穩地防守罷了。
作戰模式雖然單調,卻是最棘手的敵人。
即使性格有所改變,戰鬥之際依然保有昔日的風格。一想到開戰之初甚至還懷疑她是否能好好戰鬥,內心頓時感到一陣羞愧。
「……動作既遲鈍又緩慢。自從初次交手之後,似乎完全沒有長進。這三個月以來,您到底都學了些什麼?」
美風對撐著膝蓋的我投以冰冷的視線及話語。
戰鬥時的美風冷若冰霜,沒有任何感情,彷彿化身為戰鬥機器。過去雖然有交手的經驗,美風臉上的冰冷表情還是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惡……性格雖然改變了,那張嘴巴還是跟以前一樣犀利。」
「嗯?這算是擾亂心態的戰術嗎?很抱歉,這種胡言亂語是無法影響我的。」
「哼,我當然明白。妳那種辛辣的態度,早就讓我吃盡苦頭了!」
美風並未察覺自己的性格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還以為我的說詞只是擾亂心態以及爭取時間的手段……不過,雖不中亦不遠矣。
趁著跟美風對話的時候,我將注意力集中於握在手中的《魔劍》。
使用《魔劍》——亦即志弦之際,必須遵守響女老師「不得過度使用」的規矩。換句話說,稍微發揮《魔劍》的能力應該是被允許的。
因此我將多餘的想法和慾望排除在外,於心中描繪出符合規定的願望。
(行得通嗎?)
我在心中提出疑問,《魔劍》的劍身頓時綻放出深紅色的光芒。
看來志弦的回答應該是肯定的。於是我的嘴角微微上揚,再度集中意識。
同時在內心想像不至於讓對方受傷的攻擊模式。
集中、集中、集中……!
「——!」
剎那之間。
我高舉《魔劍》使勁一揮,劍尖頓時彈射出深紅色的劍氣。
我原本的武器是《結劍=天上劍》,特殊能力是「發射劍氣」。此時我只是透過《魔劍》 的力量,重現「發射劍氣」的能力罷了。由於威力遭到限制,無法達到一擊必殺的效果,不過只要命中目標,還是可以造成等同於被《魔劍》的劍刃所傷的損害。
嚴格說來,這是趁對方不備,伺機發動的奇襲。
然而美風的神情依然冷靜。先是往後一跳,拉開了一段距離之後,旋即平舉掃把,採取防禦態勢。只見美風正面接下深紅色的劍氣,然後彈開了它。
「可惡……這樣子也不行!」
我仰望著在半空中碎裂四散的劍氣,不禁緊咬下唇。
由於劍氣威力等同於劍刃本身的斬擊,威力十分有限,被美風擋住也是理所當然的。化解了我的奇襲之後,只見美風雙腳一蹬,再度朝著我直撲而來。
不過,還沒完!
目睹美風迅速接近之後,我立刻解除了迎擊的態勢,再度將意識集中於手中的《魔劍》。
遭到破解的劍氣依然滞留於半空中。由於劍氣是透過《魔劍》所釋出的產物,與我的意識互相連結,因此我立刻將腦海中的想像傳達至殘留的劍氣。
美風似乎有所警覺,立刻放慢了速等到身體完全停止之後,再縱身往後一跳。在《鎧甲》所具備的肉體強化能力作用之下,得以在短時間之內完成減速、急停、往後跳躍的連續動作。
只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感應到腦海中的想像之後,《魔劍》的劍刃再度綻放出深紅色的光芒。
飄浮在美風身邊的殘留劍氣,也跟著化作銳利的碎片。
碎片集結成數把劍刃,從四面八方襲向美風。
——過去學生會副會長•有賀有子曾經對我施展影之斬擊,即使被擊破也能分散攻擊。如今我透過腦海中的想像,重現了那種由四散的碎片延伸而出的特殊攻擊。美風問我到底在學園中學到了什麼,這就是我的回答。
來自各個角落的全方位攻擊。即使是行動之際毫無破綻的美風,穿上了足以拖垮速度的厚重女僕裝之後,一樣是避無可避。
——看妳往哪跑!
「還早得很!」
發現自己失去退路之後,美風立刻停下腳步,穩穩地踩著地面。
接著又高舉掃把指向天際,像是攬動空氣一般激烈揮舞。
清脆的聲響之後,掃把的握柄射出一條前端繫著重物的鐵鍊。
在劇烈揮動的掃把牽引之下,形成漩渦狀的鐵鍊將美風團團圍住。高速迴轉的鐵鍊發揮防護罩的功能,將破空而至的劍氣一一擋下。
劍氣的奇襲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然而現在可不是失望的時候。隱身於鐵鍊漩渦之中的美風,已經高舉掃把迅速逼近。
「刺穿吧——!」
她右手的食指朝著掃把側面連敲三下。
掃把的前端頓時像氣球一樣迅速膨脹。一聲巨響之後,迅速膨脹的氣球炸成四分五裂。
我不禁睜大雙眼,呆呆地站在原地。
隱藏在掃把前端的無數細針,乘著爆風往我飛來。
細針的分布甚廣,沒有特定的目標,卻徹底封住我的退路。仔細一看,美風還刻意選擇背向美乃梨等人的位置,顯然不願見到在一旁觀戰的其他人受到牽連。
經過精密計算之後的位置選擇,以及巧妙無比的攻擊模式。
內心雖然大為讚嘆,但我並不認為這場決鬥即將劃下句點。
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無數細針,一般的閃避顯然起不了作用,而且只憑《魔劍》也無法完全防禦。既然如此        
大腦的思緒飛快運轉,我將《魔劍》插在地上,開始集中意識。
第三次的想像。從過去的戰鬥經驗當中,篩選出最適當的對應模式。
『魔劍』再度綻放光芒之際,站在場邊觀戰的美乃梨頓時驚呼一聲。
我的背上長出一對沒有實體的深紅色羽翼。這是以美乃梨的《劍》為雛形而創造出來的羽翼,結構十分堅固,足以抵擋絕大多數的利刃。
深紅的羽翼在半空中拍了幾下,旋即向內折起,將我包覆其中,這是美乃梨在與保健委員會戰鬥時所使出的招數。雖然我只是臨時使用,效果比不上原版,但美風的細針比起威力更重 視範圍,所以應該能擋住。
才剛完成防禦動作,細針就飛射而至。
無數的細針如雨點般打在羽翼的表面,逐漸削弱羽翼的防禦力。撐得住嗎?一定要撐住,否則我就輸定了。
經過一段近乎永恆的漫長時間之後,攻擊的聲音漸趨和緩。
看來總算是擋了下來。吁了口氣之後,我張開防禦的羽翼。
「急中生智的本事著實令人欽佩,只可惜決鬥即將結束。」
定睛一看,我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靜待細針攻勢結束的時間,實際上應該不到十秒而已;然而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中,幾秒時間已經足夠讓局勢產生重大的變化。
美風已經完成了下一波攻勢的準備。
只見她將掃把夾在腋下,柄端直指著我,刷毛的部分冒出燦爛的火花。
曾經多次目睹,也多次仰賴同樣的招式度過危機。
美風最強的必殺技。
「《七秘劍=掃除槍》——拔劍!」
刷毛的部分噴出熊熊火焰,巨大的物體朝著目標直線飛行。
物體的移動速度十分驚人,無法閃避,速成的羽翼也防禦不了。
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驚呼,可能是美乃梨,可能是儚音,也有可能是茄子。
還來不及辨識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我的身體就已經被擊飛至半空中。





……隔了 一段時間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正仰躺在地上。
視野一片模糊,只感到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格外刺眼。全身上下毫無知覺,甚至連移動手腳都有問題,卻沒有特別疼痛的感覺。看來我的《鎧甲》依然正常運作,只是已經瀕臨損毀邊緣。
我還能動,還有戰鬥能力。
大腦雖然試圖振作,身體卻是動也不動。
不,應該是我的心已經認輸了。
美風果然厲害。雖然早已得知她的實力不容小覷,實際交手之後,雙方的差距更是令人感到徹底絕望。或許是過去曾經戰勝美風的經驗,讓我在不知不覺中萌生輕敵之意吧。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勝利純屬僥倖。
區區一介凡人竟然在戰鬥中拔出《劍》,而且那把《劍》還具備驚人的威力。當時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了,美風多少也有大意輕敵的嫌疑。
然而這次不同,打從一開始就是全力相拚。
卯足全力的美風確實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即使面對《魔劍》出人意表的攻勢,也能夠以冷靜的心進行精密的計算,慢慢地將我逼入絕境。相較之下,隨機應變的我根本就毫無章法可言。
從一開始,這場決鬥的結果便昭然若揭,我毫無勝算。
體認到雙方的實力差距之後,僅存的最後一絲力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巧妙運用過去的戰鬥經驗,以手中的《魔劍》開發出無數的必殺技。在力量受到限制的情況下還有這種表現,確實是難能可貴。之前我曾經批評您毫無長進,現在我願意收回那句話。」
被水晶吊燈所填滿的視野之中,浮現出一名綁著馬尾的黑髮少女。
俯視著我的美風舉起掃把,刷毛的部分直指我的鼻尖。她的雙眸流露出強烈的鬥志,並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
「即使如此,我還是認為您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完全沒有改變。」
美風的視線落在力氣盡失的我身上。
「迷惘也好,煩惱也罷,都是勇往直前的必經過程。可是,領主大人,您卻不應該在迷惘和煩惱之後做出『不願前進』的回答。」
美風握著掃把的雙手微微一緊。
我只能呈大字形躺在地上不斷喘氣,默默地聆聽美風的敘述。美風的聲音就像是一把利刃,刺入早已筋疲力竭的內心深處。
「最可怕的不是選擇之後的傷害,而是不做選擇的創傷。這種創傷無法痊癒,將會跟懊惱和悔恨一起存在於心中……仔細想想吧,雖然您在過去的戰鬥之中多次陷入掙扎,最後還是做出了選擇。即使有所不安,到最後依然下定了決心,在眾多選項當中擇其一。或許那不是最完美的選擇,或許還有更好的方法,您卻依然存活至今,獲得了許多寶貴的事物。」
……過去的戰鬥。
我依言回顧這幾個月以來的往事。
老實說並不如美風描述中的可歌可泣。我總是站在原地不敢前進,陷入無謂的迷惘與煩惱之中,最後都是別人在背後推了一把,才跌跌撞撞地邁開腳步。
——至少我邁開腳步了。
「……!?」
大腦深處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模糊的視野豁然開朗。
我一直以自己的猶豫不決和躊躇不前為恥。
可是我錯了,這並不是美風所譴責的重點。
「所以我無法原諒你『不做選擇』的態度,視美乃梨和儚音的真心誠意如無物,陷入逃避和懊悔的無限迴圈。我不允許你選擇這種模稜兩可的道路,深深傷害兩人的心。」
美風的語氣逐漸激動,眼角更是泛起一陣淚光。
這是真心話的表露,更是平常的美風不會在眾人面前展現的『弱點』。
「我——小女子是您的女僕,負責守護您身邊的一切事物。所以小女子要從她們的身邊把您搶過來,成為眾人眼中的壞女人。如此一來,您就不是『不做選擇』,而是『被小女子搶走』了。沒錯,所有的罵名由小女子一肩扛下,領主模稜兩可的答案也不會對她們造成傷害了。到時候受傷的人只有小女子,被唾棄的也只有小女子。即使兩人再也不會對小女子展露歡顏,小女子也甘之如飴!」


『——現在的您只會替學生會長大人帶來傷害。不只學生會長大人,甚至連美乃梨大人也 一樣。她們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可不願意將她們交給您這種只會哭喪著臉的膽小鬼。』


……原來這傢伙早就知道了。
我不禁露出無奈的苦笑。
妳也真傻。這就是妳試圖對我的屁眼不利,甚至想跟我結婚的原因嗎?寧願受盡眾人的唾棄,也要代替總是模稜兩可的我,捍衛我們之間的關係。
——有沒有搞錯……!
「……妳是笨蛋嗎?就算真的這麼做,美乃梨和儚音也不會因此而討厭妳的。」
聽見我的喃喃自語之後,噙著淚水的美風突然微微一震。
……我還以為這傢伙是個聰明人,懂得用聰明的方法解決事情。完美無瑕的鐵血女僕,總是正氣凜然,總是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
結果全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為了保護我們?儚音和美乃梨不是儍瓜,不會被這種明顯的謊言所騙……我怎麼會讓妳扛下這種責任?選擇與不選擇的後果,本來就是由我來承擔,沒有人可以代勞!」
消沉的心完全覺醒。
手腳的感覺逐漸恢復之後,這才發現右手正握著堅硬的物體。
腦海中也同時響起「振作一點」的激勵聲響……我知道,志弦。已經沒事了。
於是我舞動手中的《魔劍》,格開直指鼻尖的掃把。
接著又趁著美風腳步不穩的時候往地上一滾,拉開一段安全距離。
試圖從地上起身,卻發現雙膝無力。
看來身體還沒從先前的重創之中復原。也罷,管不了那麼多了。於是我將《魔劍》當成拐杖,深吸一口氣之後,這才勉強起身。
「我是妳的主人,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妳受到眾人的唾棄,被迫揹負起難以磨滅的創傷!為了克盡主人的職責,也為了保護妳,我今天說什麼都要在這場決鬥當中臝得最後的勝利!」
我鞭策疲憊不堪的肉體,朝著目標展開突擊。
只要再承受一次有效的打擊,裙子勢必會落得徹底損毀的下場;不過少了一截礙事的裙襬之後,移動之際倒是格外輕盈。將全身上下僅存的力量轉換為速度之後,我就像是一支離弦的箭,在大廳之中高速奔馳。
……我的猶疑不定對美風造成了難以言喻的煎熬。
所以現在是做個了結的時候了。即使這個選擇可能造成另一種傷害,可能產生另一種煩惱,我都要跟她一起勇往直前。
這就是我身為《騎士》的覺悟。
「不要輸給那個女僕!沁桂,打倒她吧!」
茄子又開始叫囂了。此時此刻的茄子已經忘了自己跟美風取得和解,桀驁不馴、愈挫愈勇的人格特質再度顯現。
「慶貴,不要輸給她!」
儚音真摯的叫喚接著傳入耳中。她所關心的人並不是只有我而已,美風也是她無可取代的朋友。為了美風著想,此時此刻的她只希望我能夠贏得勝利。
「絕對要贏啊!」
最後則是美乃梨將我心中的膽怯與懦弱一掃而空的怒喝。
在眾人的激勵之下,我又加快了移動的腳步。
美風近在眼前。
只見她微微一驚,連忙舉起手中的掃把,我朝她揮出斬擊。
「哦哦哦哦哦哦!」
「咕……嗚……」
雙方的武器互相撞擊,激發出燦爛的火花。
無論是體力、力量、或者是肉體所累積的傷害,美風都佔了上風。然而在我的氣勢與鬥志壓迫之下,美風慢慢後退。
「每次都一樣……丨到現在才有所察覺,已經太遲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位居優勢的時候,美風突然大叫一聲。
節節敗退的掃把湧現出強大的力量,將我推了回去。
……還不夠。我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以打倒美風。
現在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加油!」」」
三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美乃梨、儚音以及茄子三人的意念傳入我的耳中。
透過手中的《魔劍》,我也清楚感受到志弦的強大意志。
……沒錯,不能失敗、不想失敗,非臝不可。
眾人的意念,再加上我的意念。
彼此的意念互相結合,再度讓《魔劍》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唔……!」
美風睜大雙眼,發出一聲驚呼。
《魔劍》所綻放的強光,並非深紅色的劍芒。
而是瀰漫於整間大廳的七彩光輝。
眼前的景象固然讓我大吃一驚,但我還是緊握手中的《魔劍》。
將全身上下僅存的力量集中於手掌心,伴隨著眾人的意念奮力一揮。


「《心劍=志弦》——拔劍!」






強光籠罩之下,視野一片空白。
清脆的聲響之後,力拚《魔劍》的掃把一分為二,美風的身體浮上了半空中。
裙襬的殘骸飄落一地。
耗盡體力的我倚靠著插在地面的《魔劍》,勉強保持直立的姿勢,旋即緩緩閉上雙眼。
「……淡粉色的蕾絲,以及白色的吊帶絲襪。美風,我願意收回『年齡與長相不符』的批評。平常妳總是給人冷酷、沉著又成熟的印象,事實上心中還是溫柔體貼的一面——這身打扮非常適合妳。」
話才剛說完——
我彷彿看到裙底風光一覽無遺、受到重創倒地不起的美風露出一抹微笑。


*


「……」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清中美風正躺在一張床上。
應該是別墅的某間房間吧。轉動眼珠四下張望,這才發現床鋪旁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見到美風睜開眼睛之後,他立刻露出疲憊的微笑。
「……哈囉,妳已經睡了一整天了呢。」
熟悉的聲音。膽小、懦弱、沒出息,卻令人感到無比安心的聲音。
面對慶貴的揶揄,美風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這種冰冷的態度頓時換來慶貴無奈的苦笑。
「……復原了嗎?」
「託福,正如您所見。」
「嗯,那就好。呃……個性轉變那段期間的記憶……不知道是否保留了下來?」
慶貴的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其實慶貴提出這個問題的動機並不難理解,畢竟自己在那段期間說出、做出許多平常的自己不可能表露在外的言語和舉動,若真的回答「還記得」,絕對會讓彼此的關係陷入異常尷尬的狀況。當然,這不是美風所樂見的局面。
「……多半都是片段的內容,清晰的記憶並不多。」
「真、真的嗎?當初個性改變的時候,妳還保有改變之前的記憶,我還以為再度改變之後也是一樣的呢——沒、沒關係,記不得就算了。」
慶貴鬆了口氣。這種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毛病,真的是一輩子也改不過來了。
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意遭到忽視,就覺得很不是滋味,然而這種感受也讓美風大為驚訝。看來短暫的鬆懈似乎對情感的控制造成負面的影響,必須盡快恢復原本的面貌才行。於是美風獨自在心中訂下了目標。
沉思不語的期間,坐在旁邊的慶貴又開始坐立難安了起來。
美風頓時感到有些訝異。
「領主?還有其他事情嗎?」
慶貴聞言,立刻露出膽怯的神情。這種沒出息的模樣看在眼裡,美風不禁在心中暗自嘆息。
「那、那個……還記得最後的決鬥嗎?」
眼見慶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美風忍不住皺起眉頭。
看來肯定的答覆才能早點結束話題,於是美風點點頭。
「是,還記得。」
「那、那……決鬥的原因呢?」
美風聞言,頓時為之一愣。
不過她還是故作鎮定地開口回答。
「如果小女子贏了,領主就要跟小女子結婚……沒記錯的話,這就是決鬥的條件吧。」
聽見美風的回答之後,慶貴頓時露出絕望的神情,彷彿世界末日即將降臨……真是沒用的主人。嘆息之餘,美風也不忘替慶貴安排下台方式。
「不過那是為了保護學生會長大人以及美乃梨大人所做出的提議,並非小女子的本意。而且您已經贏得最後的勝利,又何必哭喪著臉?根本就沒有什麼——」
「不,我並未贏得勝利。」
慶貴不帶感情的聲音,打斷了美風的話。
這下子美風可搞糊塗了。並未贏得勝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當初自己就是因為敗在慶貴的手下,如今才會躺在床上。慶貴贏了,自己輸了,難道還有其他的結果嗎?
只見慶貴搖了搖頭。
「……還記得我的最後一波攻擊嗎?那好像是將我的《劍》跟《魔劍》狀態的志弦,在無意識中加以融合的結果。」
慶貴一臉憂鬱,彷彿正在向牧師告解自己的罪孽。
——慶貴的《劍》擁有結合意念的能力,本身的威力也跟意念的強度呈正比。
根據慶貴的說法,似乎是在偶然的機會下與志弦的意念互相結合,融合了《魔劍》的力量。這不算是《魔劍》的濫用,應該沒什麼不妥吧?
腦海中才剛浮現這個念頭,美風突然輕噫一聲,似乎察覺到問題的所在。
愁容滿面的慶貴也跟著點點頭。
「關於《魔劍》的使用,響女老師所規定的條件是『不得拔出自己的《劍》』。所以……也就是說——」
——違反規則的我被取消了勝利的資格。
說到最後,慶貴幾乎快要哭了出來。
美風也睜大了雙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所謂的啞口無言,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簡而言之,慶貴在美風倒地之前,就已經違反了決鬥的規則。
根據這個既成事實所歸納的結論就是——
「……在、在下不才……還請多多關照……」
跪坐在地的慶貴氣若遊絲,一副來日無多的模樣。
看在旁人的眼中,還以為他正在向美風磕頭乞命。
結婚——這個荒誕無稽的字眼傳入耳中,美風的心中頓時萌生出莫名的綺念。她連忙搖了搖頭,試圖將這種沒來由的念頭拋到腦後。
接著又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好不容易才重拾平常心之後,美風這才刻意露出冷漠的神情,朝著跪坐在地的慶貴瞥了一眼。
「領主大人。」
「是、是!請盡量溫柔一點!不要集中火力攻擊屁眼!」
慶貴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雙手撝著自己的臀部,往後退了幾步。這副狼狽的模樣看在眼裡,先前的綺念頓時消失無蹤。也罷,至少可以把話說清楚了。
「——請聽小女子一言。」
美風的語氣異常嚴峻,慶貴的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只見美風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拒絕。」
……
時間突然靜止。
慶貴自始至終都維持同樣的表情,顯然是無法理解那句話所代表的意義。這樣也好,接下來只要乘勝追擊即可。
「先前已經說過了,那並非小女子的本意,而是為了保護學生會長等人,以及給您一記當頭棒喝,不得不為之的下下之策。與其要小女子跟領主結婚,我還寧願跟路邊的小石頭私訂終身。」
「嗚咕!」
「想不到您居然信以為真,實在是令人無言以對。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個人見人愛的萬人迷吧?就憑這副尊容也敢厚著臉皮以帥哥自詡,真是可笑,呵呵。」
「嗚咕咕咕!」
「我看到您就覺得噁心,快點找個地方死一死吧。」
「慢著慢著,最後那句話跟這次的事件無關吧?」
視對方的自尊與顏面如無物,宛如利刃一般的毒舌發言。眼見摀著胸口的慶貴忍不住從地上跳了起來,美風的心情頓時開朗了起來……說真的,還是這種關係比較自然。
——剎那之間浮現心頭的旖旎幻夢,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靜靜消逝。
「聽清楚了嗎?那就快點從我的眼前消失吧……經過這麼多波折之後,相信還有許多人為您擔心,正等著您歸來呢。」
彷彿驅趕野狗似地連噱數聲之後,美風語重心長地開口。
慶貴忿忿不平的表情也恢復了嚴肅。
只見他雙目低垂,眼神流露出些許的愧疚。
「……抱歉,我又欠妳一次。」
「算了吧,早就習慣了。若真的認為有愧於我,就快點長大吧。」
「這點我明白。往後就算又陷入了迷惘,我也會繼續勇往直前,成為可以讓妳倚靠的主人。」
美風聞言,平靜的內心世界又激起了小小的漣漪。
慶貴當然對美風的變化一無所知。低聲致謝之後,旋即原地轉身準備離去。
……內心深處正準備進入長眠的意識,突然抬起頭來。
另一個美風。
擁有共同回憶的部分心靈。
就在慶貴正準備關上房門的時候。


「好好加油吧,領主大人♪」


慶貴忍不住驚呼一聲。
打量著轉過身來的慶貴一臉驚愕的模樣,心滿意足的美風靜靜地闔上雙眼。





最後那句話,是我聽錯了嗎?
在走廊上移動的我左思右想,還是毫無頭緒。
不管怎樣,至少美風恢復了原狀。結婚的賭注一筆勾消,所有的問題都獲得解決。最後的那句話雖然啟人疑竇,似乎也沒有深究的必要。
「接下來就剩下我自己的問題。」
喃喃自語之後,我放慢了腳步。
筆直的長廊前端,浮現兩個人影。
宛如棉花糖一般的栗子色頭髮,以及光彩奪目的銀色頭髮。
美乃梨和儚音。
由於我必須獨自跟美風商量結婚的問題,因此其他人都集中在另一間房間靜候佳音。美乃梨和儚音放心不下,才跑到走廊上等人。
儚音率先跑了過來。
緩步而行的美乃梨跟在後面。
眼看著兩人逐漸逼近,我的心跳也隨之加速。
——做個了斷吧。
回想起先前跟美風之間的對話,我在內心激勵自己。
話雖如此,我還是無法下定決心。『不做選擇』的選項雖然消失了,面對兩人的一番心意,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慶貴,美風還好吧?」
儚音果然擁有一顆純潔的心,明明就急著想知道我的答案,卻還是率先關心美風的情況。當然,隨後跟上的美乃梨也是一樣的。
……獨自揹負所有的罵名,藉以拯救我們。
美風的做法一定無法被兩人所接受。
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正確的。
浮躁的心情逐漸平靜,還是先將美風目前的情況告訴她們吧。
「……美風沒事。身上的傷勢並不嚴重,說起話來更是中氣十足,不必替她擔心。」
說到這裡,我先做了個深呼吸。
「另外關於決鬥的結果……美風主動放棄,結婚的承諾也正式取消。不過話說回來,她本來就沒有結婚的念頭。」
得知最後的結果之後,儚音不禁鬆了口氣。美乃梨雖然有些訝異,最後還是露出安心的神情。
「美風平安無事,莫名其妙的結婚也一筆勾銷,這種結果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唯一的疑問,大概就只剩下當初美風為什麼會提出決鬥的要求。」
看來美乃梨和儚音並未聽見美風提出決鬥的真正原因——亦即在如火如荼的決鬥當中脫口而出的真心告白。
這到底是福是禍,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不管怎樣,現在的我說什麼都不能退縮。就算是為了替大家挺身而出的美風,此時此刻也一定要做個了結。
「先回到房間再說吧。」
「嗯,其他人一定也在擔心。」
「——請、請等一下!」
眼見兩人轉過身子準備離去,我連忙叫住了她們。
美乃梨和儚音互看一眼,臉上同時露出疑惑的神情。
「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就是……」
說啊!快說點什麼!
為了回應兩人的心意,也為了直接面對問題。
……可是,我該說些什麼?
叫住兩人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根本還沒做好準備。
空有滿腔熱血,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實在是笨得可以了。難怪美風看不下去,動不動就對我冷嘲熱諷。
見到我低頭不語之後,美乃梨和儚音再度露出好奇的眼神,彷彿將我當成了某種奇珍異獸。
只見兩人互望一眼。
「「……嘻嘻。」」
同時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會長?」
「嗯。」
藉由彼此呼喚,達成了某種默契。
接著又壓低音量,數了一、二、三。
「——噗!」
兩個巴掌分別從左右貼上臉頰。
雖然不痛,卻也讓我說不出話,只能訝異地張大了雙眼。美乃梨和儚音見狀,頓時發出淘氣的笑聲。
「傻瓜,事情好不容易才平安落幕,臉色又何必這麼沉重?」
「我、我只是——嗚噗噗!」
「一臉苦瓜的慶貴必須接受制裁。」
兩人分別從左右扭轉我的臉頰,不讓我繼續說話。在兩人的玩弄之下,我只能發出一連串「噗噗噗噗」的怪聲。
一段時間之後,大為滿足的兩人這才同時鬆手。
「……呼、呼……妳們兩個……」
「對付你這個傻瓜,這樣子只是剛好而已。」
笑容滿面的美乃梨牽起我的左手。
「……我不想看見你在做出回應的時候露出那種表情。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先考慮清楚之後,再做出決定。」
「咦?」
驚訝之餘,我不禁睜大了雙眼。這時儚音也從右邊摟住我的手臂。
「不必急於一時,我現在想跟大家一起玩個痛快。這次的海邊之旅還沒結束,讓我們一起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吧!」
兩人的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在走廊上小跑步前進。
左右手臂受制於儚音和美乃梨,我也被她們一起拉著跑。剛開始只有啞口無言的感覺,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我到底在堅持什麼?
又何必獨自一人抱頭苦思,急著找出答案?這絕對不是美風對我的期望。然而一想到竟然是美乃梨和儚音點醒了我,多少也感到有些諷刺。
我已經不再逃避了。接下來只要好好思索,找出最後的答案即可。
等到抉擇的時刻降臨,才能做出無愧於心、不會辜負兩人的心意,更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的選擇。
到時候我將以志弦女學園的《騎士》身分,堂堂正正地面對一切。


至於現在,就讓我們玩個痛快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7-24 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staway 于 2018-7-25 12:30 编辑

終章  大家一起來


海邊之旅的最後一日,是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下,我們來到距離別墅不遠處的臨時機場。
響女家的私人小飛機已經在機場恭候多時,隨時都可以起飛。駕駛座上的飛行員大叔對著美風豎起大拇指,臉上更是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基於明哲保身的道理,我決定開啟無視大法。
趁著別墅的僕人替大家將行李搬進機艙之際,我們向前來送行的響女家人道別。
「承蒙學園長這幾天的熱情招待,真的是不勝感激。」
「何必這麼客氣呢?這幾天我們也過得很愉快呢。」
我跟美乃梨向學園長低頭致謝,學園長則是笑著揮了揮手。這可不是客套話,我是打從心底感謝學圔長。若沒有那種不為人知的奇怪個性,學園長還真是個好人。
「會長,也感謝妳的邀請。」
美乃梨伸長了脖子,向躲在學園長身後的儚音表示謝意。
只見儚音嘟起嘴唇,躲在學園長的背後玩弄手指,心情似乎不太好。
「……又要跟大家分開了。」
儚音以忌妒的眼神打量著並肩而立的我跟美乃梨,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我跟美乃梨不禁聳聳肩膀,露出無奈的苦笑。
響女家的人還得留下來收拾善後,幾天之後才會離開小島,因此我們必須跟儚音暫時分開一段時間。這似乎就是儚音大感不滿的原因。
「回到學園之後,就可以見面了。慶貴,你說是吧?」
「嗯。到時候大家再選擇委員長辦公室或是教室為地點,一起玩個痛快吧……前提是不要被有賀有子罵。」
我跟美乃梨分別從左右輕拍儚音的頭部,以表安慰之意。
儚音唔了一聲,抬起頭來凝視著站在右手邊的我。
「一言為定喔!」
「嗯,一言為定。要不要勾手指?」
「……不要。」
這時右手擱在我肩膀上的儚音突然輕輕一跳,朝著我的臉頰迅速逼近。


啾。


右臉頰頓時傳來溼潤溫暖的觸感。
大受打擊的美乃梨高聲驚呼,學園長則是以手掩口,一副興奮的模樣。
我則是茫然地俯視著偷襲得逞的儚音。
儚音的臉上頓時露出可愛的笑容。
「一言為定喔!」
「慶貴——!」
美乃梨暴跳如雷的怒吼傳入耳中。
眼見我下意識地縮起身子,儚音和學園長全都笑了出來。
「你給我過來!」
「慢著,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不是我的錯!」
「我才不管是不是你的錯,給我過來就對了丨」
氣得滿臉通紅的美乃梨指著自己的身旁。
「左、左邊!」
「……啊?」
「我說左邊!會長是右邊,所以我要左邊!動作快!不要慢吞吞!」
美乃梨的大膽宣言傳入耳中,在場眾人無不呈現目瞪口呆的狀態……這孩子該不會發燒了吧?
「不、不要鬧了!我才不要!」
「人家會長就可以……會長就可以……!」
「一次就夠了,不必重複第二次!那純粹只是趁人不備的偷襲!如果儚音當面提出要求,我才不會乖乖就範呢!」
「嗚嗚……嗚嗚嗚嗚嗚……」
噙著淚水的美乃梨惡狠狠地瞪著我,模樣甚是可愛,已經到了嚴重犯規的地步。可是為了這種事情鬧脾氣,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冷汗直流的我只能別過頭去,準備逃避現實。
就在這個時候——
「太過分了!為什麼大家這幾天都不理我!人家也想跟大家玩得痛快呢!」
不久之前才從禁閉狀態獲得解放的乃風小姐大聲抗議,身旁的美風則是以冰冷的眼神凝視著她。
「安靜一點,姊姊。這本來就是姊姊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乃風小姐嘟起了嘴唇,彷彿是玩具被人家搶走的小孩子。
海邊之旅的最後幾天無法跟大家一起度過,似乎是乃風小姐莫大的憾恨。不過從傀儡狀態獲得解放之後,竟然只需要幾天的時間就可以完全復活,這種超強的復原能力也堪稱一絕。慢著,這該不會是不能說的秘密吧?
「嗚嗚……美風又恢復冷酷無情的個性了。觸犯禁忌的危機雖然解除,作姊姊的還是感到些許落寞。美風,我需要妳的愛!」
「哦?趁著妹妹身體不適的時候,極盡性騷擾之能事,竟然還有臉把『愛』掛在嘴上?也罷,就讓我把特別的愛奉獻給特別的姊姊吧!」
「咕嗚!美、美風?不要用手臂勒著我的脖子!很痛,真的會痛!」
「這就是姊妹間的肌膚之親,是一種表達愛的方式。」 ^
「不要用這種暴力的方式表達愛情呃啊啊啊啊!」
恢復原狀的美風以鎖喉技伺候,乃風小姐頓時痛得大叫。這個人真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令人大感欽佩。
關於美風的性情大變,表面上是以「身體不適」輕輕帶過。這種說法雖然牽強了些,但為了隱瞞我躲在浴室裡面偷窺美乃梨等人的事實,也只能將就些了。
「唔唔唔……我居然想認那種鬼畜女僕為姊姊,真是畢生最大的恥辱……!」
曾經跟清純模式的美風以姊妹相稱的茄子,目睹美風對親生姊姊採取的暴行之後,頓時無地自容。就當作是做了一場惡夢吧——身旁的志弦輕拍茄子的肩膀。
……情況好像有點失控。
這下子該如何收拾?就在內心閃過一抹不安的時候。
「——喂!機會難得,要不要拍照留念?」
別墅的方向傳來女性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慵懶。
轉頭一看,響女老師正朝著這裡走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台數位相機。只見老師抓著數位相機的束帶前後甩動,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雖然我很想提醒老師不要虐待嬌貴脆弱的3C產品,不過念在她替我轉移焦點的分上,這次就裝作沒看見吧。
「這、這個主意不錯。美乃梨,妳覺得呢?既然老師都準備好了,大家就一起來拍照留念吧!」
察覺我轉移話題的意圖之後,美乃梨悻悻然地瞪了我一眼。
之後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接受了我的提議。
「好,學生組先來……乃風,不要擺出一張臭臉,等一下就輪到妳了。」
安慰一臉不悅的乃風小姐之後,響女老師拿起數位相機。
大家也遵照老師的指示排好隊形。
我被安排在正中央的位置。混亂之中,左手臂突然傳來軟綿綿的觸感。我驚訝之餘轉頭一看,面紅耳赤的美乃梨頓時映入眼簾。
「不、不行嗎?團體照的時候本來就要靠近一點,否則會被切掉的。」
被切掉……?就算是真的好了,妳也靠太近了吧。
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右手臂又傳來同樣的觸感。
「會被切掉的。」
……不用說,一定是儚音。
事情還沒結束。
「呀!」
「嘿!」
兩個重物同時撲上前來,摟著我的頸子。
美乃梨、儚音、茄子和志弦緊貼在我身上,幾乎讓我無法動彈。這種團體照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四個人的重量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眾人當中,唯獨美風冷冷地站在一旁,打量著陷入絕境的我。
「要拍囉……明知,你看起來很蠢耶。」
「怪我囉?又不是我的錯!」
「好啦好啦,隨你的便。準備好了嗎?笑一個——」
「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撐不住了!」
「呀!」「啊!」「哦哦!」「唔!」「……哼!」




PS:拆書的時候發現中間少了一截,兩張圖拼起來又要慢慢補(可能是我不懂,我就只會用PS修),特麻煩,懶癌發作,直接就分兩張放上來了,將就看看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7-24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好久不見,我是小山タケル,在此奉上《舞風的鎧姬》最終巻。
雖然結尾有點草率,不過就一部亂七八糟不知所云的作品而言,應該是適得其所才對……吧(喂)。
無論如何,在各方面的協助之下,這部作品總算是順利完結。在此特別感謝陪伴本書一路走來的讀者……怪了,我居然也有這種正經八百的時候。明明就只是一部為了把女孩子的衣服脫光光,無所不用其極的變態作品而已,真是奇怪。


接下來是謝辭。
首先是負責插畫的片桐雛太大人。感謝您不但接受我變態的要求,甚至還提供變態度更上層樓的插畫,著實是令人感激涕零。每次看到您傑出的插畫,内心就會浮現出「下次該脫掉誰的衣服呢?嘿嘿嘿……」的卑劣想法。對不起!同時也真心感謝您的付出!
接著是每次在我失控之際負責踩下煞車的編輯大人。拜編輯大人建言之賜,這部作品才得以成形,非常感謝。
在此也特別感謝所有參與本書製作的工作人員。
最後更要感謝入手本書的所有讀者,謝謝各位的支持與鼓勵。這部作品雖然結束了,還是期待與大家在其他作品再會。
順道一提,本書新登場的紫村姊妹(茄子的兩位姊姊),她們的名字跟本書的原始設定有些許的關連,有興趣的讀者不妨試著找找看吧。
期待下次的相見。


小山タケル
发表于 2018-7-25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虽然我全套买了很久了
发表于 2018-7-25 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多图都显示图床问题,麻烦楼主整一整
 楼主| 发表于 2018-7-25 02:41 | 显示全部楼层
jwh261 发表于 2018-7-25 01:58
好多图都显示图床问题,麻烦楼主整一整

行吧,明天就换图床。这图床真的渣。
发表于 2018-7-25 06:3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老的书了吧?隐约有点印象,插图很好看,封面衣服的透明感〃∀〃
发表于 2018-7-25 06:4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希望修正圖的問題
謝謝
发表于 2018-7-25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书的确好老了,还以为看完了。现在这样算是结局了?
发表于 2018-7-25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首页的图床挂了好多。
发表于 2018-7-25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书的第二卷台版没找到啊-。-
发表于 2018-7-25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最后一卷应该是第二遍看了
明明是美風的主场,最后却退出了后宫斗争
梦音的奶子prpr,希望未明了的结局是梦音end
发表于 2018-7-25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神坑终于有人填了
发表于 2018-7-26 02:35 | 显示全部楼层
先看了插圖。
感覺是後宮結局?
发表于 2018-7-26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哇,突然诈尸(雾)
感觉这小说的翻译在第四卷第二章卡了几年?
发表于 2018-7-26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久了的坑总算有人填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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