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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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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文库] [海空陸]超人高中生們即便在異世界也能從容生存! 4[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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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8-3 05:57 编辑

  超人高中生們即便在異世界也能從容生存! 4
  ——————————————
  作者:海空陸
  插畫:SACRANECO
  譯者:堤風
  圖源:音無
  掃圖:風
  錄入:kid
  修圖:輕之國度錄入組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從現在開始,一切照我的做法走。」
  超人高中生一行人從帝國的暴政魔掌中解放北方四領,宣布創立民主國家——《艾爾姆共和國》。人人欣喜新時代的到來,然而就在此時,帝國向艾爾姆共和國要求停戰。
  意料之外的和平忽然到來。超人高中生趁此良機快速整頓國家體制,期間莉露露與林檎突然直接展開戀愛大對決!?
  其中,發行專屬貨幣這項制度將會成為艾爾姆共和國的梁柱。勝人與艾爾克等人為了穩定經濟,與周遭國家舉行貿易會談,但——!?


  作者簡介
  海空陸
  只要配上美乃滋和柚子胡椒,不管多難吃的鮭魚都能吞下肚喔!


  畫師簡介
  SACRANECO
  雞肉火腿搭配美乃滋吃起來很清爽,是我最愛的食物。雞肉好吃!!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終章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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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餘火】

  黑暗。
  深邃的漆黑,深不見底。
  御子神司站在邊緣,窺視著深淵。
  為什麼要這麼做?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動機。
  他動彈不得。
  彷彿全身上下都化為石頭。
  司疑惑著。
  就在這一瞬間——
  ——深淵深處冒出手臂。
  那是纏繞火焰的焦黑手臂。
  手臂一把掐住司的脖子。
  使力勒緊。
  司怒瞪前方,試圖看出來人。而他的眼前——

  區區一個凡人,別自命不凡了——我們救不了任何人。

  是一具纏滿烈焰的屍骸。
  他是留下不祥預言的奧斯洛•艾爾•古斯塔夫……不對。
  憎惡令來人雙眼充血,他是御子神司的父親——御子神光秀。
  光秀緊緊勒住司,將他拖了過去。
  司無法抵抗。
  自己只能無力地讓手臂拖進洞穴中。
  接著,司赫然發現。
  自己逐漸墜落坑洞之中,而且並非只有父親一人朝自己伸出手。
  那是他的母親;
  那是奧斯洛•艾爾•古斯塔夫;
  那是曾幾何時拿著貝瑞塔手槍瞄準自己的恐怖分子;
  他一路走來犧牲的所有人,紛紛朝他張牙舞爪————

  「呃、啊……!」

  此時……御子神司忽然從床上彈了起來。
  司慌亂地喘著氣,望向四周。
  這裡並非深淵,而是他設在前布赫瓦爾德領主都城——德勒斯卡夫市政廳內的辦公室。
  司見到眼前的景象——
  「又是那個夢嗎…………」
  他這才明白自己又做了常做的惡夢。汗水沾溼了司的瀏海,他伸手撩起黏在額前的髮絲。
  他經常做同樣的夢。
  在他來到異世界之前就始終如此。
  不過最近幾天特別頻繁。
  至於做惡夢的原因,司心知肚明。
  ……全是因為奧斯洛•艾爾•古斯塔夫死前留下的遺言。
  他既非出自惡意,也無憎恨。
  他帶著近似於憐憫的神情,說出那番預言。
  ……那不過是胡說八道。
  這個國家的皇帝容許他的國度民不聊生,自己絕不會向他卑躬屈膝。
  司可以肯定。
  但即便如此……古斯塔夫的話語仍殘存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這一定是因為——
  (那個男人確實說中了御子神司的真面目……)
  司很清楚。
  大眾將自己與其他六人合稱為「超人高中生」,但只有自己名不副實。
  那名商人可同時聽聞百人之言,號令萬人,並以敏銳的直覺判讀潮流;
  那名發明家擁有領先數世紀的聰明頭腦,總能先一步抵達人類進化的最前線;
  那名魔術師甚至能設計高明的把戲,全世界的同行無人能識破其手法——
  ……其他的超人高中生都是使用自己獨特的方法,達成其獨有的成就。
  「天才」之名當之無愧。
  然而自己卻不一樣。
  他在政治方面,只是用人人可行的方法,達成人人都做得到的成就。
  司的所作所為,僅僅是遵從每個政治家在選舉前向國民宣誓過的,清廉無瑕的政治手段。
  他只是剛正不阿,遵照那些宣言而行。
  原本人只要不起私欲,任何人都能達成這樣的政績。
  (——我才不是超人。)
  所以……他拯救不了一切。
  一定會有所遺漏。
  遺漏的事物全都墜落在那漆黑無比、無邊無際的深淵之中。
  每當司不得不犧牲什麼,他總會忍不住心想。
  假如自己真的是『政治天才』——
  他是否能想出更好的方法,甚至能超越現在的自己,做出兩全其美的選擇?
  (古斯塔夫……那個男人是否也有過這種想法……)
  對方畢竟是我方的大敵,司自然仔細調查過對手的背景。
  然而司在調查的過程中得知意料之外的真相。
  那就是《碧之團》發起人——布倫哈特與《碧之團》的宿敵——古斯塔夫之間的關係。
  兩人是騎士學校的同學,更是親密無間的好友。
  不、不僅如此。
  貞德•德•盧布朗遭遇的慘劇。
  當時布倫哈特與一群夥伴起身反抗蠻橫貴族,古斯塔夫也是其中一員。
  聽起來的確難以置信,但有證據證明此事千真萬確。布倫哈特向眾貴族提出的抗議書中出現了古斯塔夫的親筆簽名。
  但是古斯塔夫經歷大和戰爭,獲得公爵爵位後,兩人的關係開始急轉直下。
  古斯塔夫開始與布倫哈特針鋒相對。
  不但將布倫哈特貶往偏遠地帶,還開始極端崇拜皇帝。
  ……究竟是什麼改變了他?
  現在本人已死,原因也無從得知……但恐怕——

  你再過不久就會得知,這個世界是為了那唯一尊貴的大人物而存在。不同於假貨,這世上確實存在深受上天厚愛,『支配者』之中的天才……!

  他在大和戰爭中見到了某種事物。
  足以讓他捨棄至今的自我,放棄對抗人的業障、對抗這個世界。
  那項事物——或許就存在於皇帝林德沃姆•馮•弗雷亞加爾德身上。
  「『支配者』之中的天才……是嗎……」
  司悄聲低語,從窗戶眺望南方朦朧的群山。
  那前方是古斯塔夫領地,再過去則是皇帝領地。
  司的雙眼蘊藏緊張以及更加堅定的意志,他凝視那個方向,默默心想。
  自己究竟會在那塊土地上見識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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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超人高中生與帝國元帥】

  由於原因不明的飛機失事,七名高中生來到了陌生的異世界。
  他們眼前的世界還尚未成熟,宛如地球的中世紀,充斥殘忍的封建主義。
  七人為了幫助他們的救命恩人,決心扳倒這慘無人道的制度元凶——《弗雷亞加爾德帝國》。
  他們的決心極為大膽。
  七個小孩子又能做些什麼?他們對現狀無能為力。
  ——不過七人輕輕鬆鬆推翻這理所當然的狀況。
  這七個人正是超人高中生,他們在領先異世界數世紀之遠的地球上,分別立於政治、經濟、科學、醫療、劍術、新聞、演藝等七種領域的顛峰。
  他們在異世界充分發揮各自的才能。
  討伐殘酷蠻橫的領主,獲取民意,掌握政府機關。
  在一次次與帝國的戰役當中連戰連勝,只耗費短短三個月統一帝國北方四領。
  最後終於發表建國宣言,在異世界建立第一個民主國家——《艾爾姆共和國》。
  七人勢不可當,即將成為《艾爾姆共和國》國民的人們更是興奮不已。
  「人人平等」。
  曾幾何時,這裡的人們只因家世差距,連性命都成為他人的玩物。而現在超人高中生帶來嶄新的價值觀,即將終結舊有的時代。
  不被出身束縛,只要努力就能獲得正當回報的時代。
  眾多國民連日歌舞升平,以全身展現他們感受到的幸福,大肆慶祝新時代的到來。
  就在這股喧鬧之中……
  一封書信送達《艾爾姆共和國》行政機關——《七光聖教》。
  寄件人名為涅羅•烏爾•萊維亞斯。
  他是帝國僅有的四名《元帥》之一,皇帝遠征期間的代理執政官。
  現階段實質上的帝國首腦。
  而說到書信的內容——

  「帝國來信要求停戰!?」

  《七光聖教》將行政機關設置在德勒斯卡夫,這裡正是德勒斯卡夫市政廳。
  廳內的一處房間裡,薇諾娜訝異地瞪大雙眼。她帶著傷勢痊癒的烏爾加,從艾爾姆給司送來某樣物品。
  艾爾克點頭回應:
  「是啊,聽說是帝國元帥的親筆信。」
  「帝國最偉大的傢伙不是皇帝嗎?」
  莉露露聽見烏爾加這麼一問,開口回答。這名金髮少女與艾爾克一起留在德勒斯卡夫。
  「聽說皇帝現在遠征新大陸,所以將帝國的執政權全權託付給那位元帥。」
  「也就是說,那傢伙就是敵方現階段的首領。」
  「喔?結果那個偉大的傢伙現在哭著寫信來求饒啊!」烏爾加說道。
  「單就事實來說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我想信的內文應該沒有那麼可悲。」
  「對方搞不好是想設陷阱,準備藉機拖出司他們所有人啊?」薇諾娜說道。
  「司他們當然也設想這個可能……」
  司是這麼說的:先不論風險,這場停戰協議還是有其意義。
  只要能藉這次機會從帝國手中贏取有利的談和條件,就能免去更多無謂的流血衝突。
  ——那麼他們七人就有理由背負這些許風險。
  因此司接受對方要求,七人在昨晚搭乘大星林檎特製的武裝巴士,一路前往皇帝領地北方關口——要塞都市阿斯塔特。
  而艾爾克與莉露露負責留守。薇諾娜聽兩人解釋完上述狀況,乾笑了幾聲,笑聲中混著驚嘆。
  「唉……他們居然只花三個月就逼出帝國的頭頭。該怎麼說,我們還真是撿了一群不得了的傢伙呀。」
  「嘎哈哈哈,就是說啊!」
  艾爾克與莉露露聽兩人這麼說,也同意地點點頭。
  那七個人一開始出現在村裡時,艾爾克還質疑他們的實力,現在對他們只有滿心敬佩。
  還真是來了一群值得信賴的夥伴。
  或許真的像自己母親以前提過的傳說,他們是上天派來這個時代的「勇者」。
  不過——
  「假如這次談判談得順利……那些傢伙搞不好就要回去原本的世界吧。」
  「嗄?這話怎麼說?」
  烏爾加聽見艾爾克的低語,不禁滿臉問號。
  薇諾娜站在烏爾加身旁,隨即補充道:
  「什麼怎麼說,那些孩子原本就是從別的世界跑來的。戰爭結束了,也建了一個人人平等的國家。他們當然沒道理繼續在這個世界多管閒事,那些孩子應該會開始認真找方法回去原本的世界吧?」
  「哦,是嗎?是這麼回事啊。」
  烏爾加一聽,點了點頭——並且提到一個理所當然的疑問:
  「可是我們是靠那七個孩子才能創立這個國家吧?沒了那七個孩子,我們有辦法維持下去嗎?帝國或許表面上裝作停戰,後來才反咬我們一口……」
  艾爾克看了看手上的書——這是經濟學書籍,是從熊兔的資料庫列印出來,並翻譯成阿爾托語——他果斷地說道:
  「我們是這個國家的人民,假設真的變成那種狀況……就該由我們自己展現骨氣吧。」
  「……哦?」
  「司在廣播裡也問過我們,有沒有決心承擔責任,自己維護我們的自由與和平……這可是我們的國家,總不能一直抱著司他們的大腿。」
  這是他們的世界,無論結局是順利、毀滅,都應該由他們自己背負責任。
  艾爾克走出村落,親眼目睹古斯塔夫領地的慘劇,體會到無法言喻的殘酷現實。他的語氣十分堅決。
  (為了不讓那種事再度發生,絕不能繼續依賴「唯一的支配者」。)
  人人都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守護自身的自由與尊嚴。
  在做為「人人平等」的基礎——民主主義之中,這件事不可或缺。
  司一行人確實賦予他們維持的環境與手段。
  那麼從現在起,就該由他們承擔起這份重責大任。
  烏爾加聽完艾爾克堅定的一番話:
  「嘎哈哈哈!變得挺能說的呀!不愧是我的孫子!」
  「好痛!?」
  「我們是不懂讀書寫字,但是蠻力可不輸給那些柔弱的士兵,必須動粗的時候就靠我們吧!」
  烏爾加豪爽地大笑,使勁拍了拍艾爾克的背。
  他的孫子以前就比別人聰明一倍,但稍嫌膽小。現在居然不只為了小小的村落,更能為更多人們的未來奉獻才智。
  艾爾克的成長令他欣喜萬分。
  艾爾克的母親薇諾娜也同樣欣慰——
  (這孩子才多久沒見,越來越像個男子漢。)
  薇諾娜見兒子的面容越來越像自己深愛的男人,不禁露出微笑。
  同時……她也並未錯過「另一個孩子」的變化。
  自從他們提起司一行人要回歸原本的世界,莉露露始終低著頭,一臉悶悶不樂。
  她的表情……似乎不只是擔心前往敵陣的七人。
  薇諾娜好歹也當了三十年的女人。
  (這邊這孩子倒是越來越像個女人……呵呵。)
  孩子們離開小小的山村後,正逐漸長大成人。
  是他們帶來這值得欣喜的變化。薇諾娜刺眼似地瞇起眼,想起那群恩人——
  (……你們可要平安回來呀。)
  她望著窗外,向翱翔於遼闊天空的飛龍祈禱,衷心希望七人一路平安。

  ◆◇◆◇◆

  此時,場景轉到另一頭。
  七名超人高中生、熊兔與兩名護衛搭乘的電動巴士,由熊兔AI駛進阿斯塔特。
  『嗚、嗚哇!?』
  『那是什麼鬼東西!?箱、箱子?箱子在移動!?前面沒有馬在拉呀!?』
  『有小孩坐在裡面!?那些人是誰啊?』
  城裡突然出現一個會移動的鐵箱,居民頓時一陣騷動。
  不過眾人差不多習慣這種反應了。
  七人忽略眾多好奇的眼光,望著窗外緩緩流逝的街景,紛紛發出讚嘆——
  「好、壯觀喔……」
  「這裡跟其他領地比起來,還真是繁榮到不行啊。」
  街道全部鋪上白石子,四周每一棟建築物都十分高聳、美觀。
  行人個個打扮得光鮮亮麗,可見其生活水準之高。
  再加上——
  「喔喔,桂音大人!快看那裡,是大象啊!」
  「哎呀哎呀,還有獅子呢。」
  「那些動物應該是從新大陸運來的。之前在多蒙特辦過展示大會,俺還帶女兒去看過哪。」
  與七人同行的兩名護衛之一——《七光騎士團》的獸人(Biuma)團長,傑斯特•巴納德說道。正如他所說,城中廣場正在舉辦展覽會,展示這塊土地不曾有的動物。
  另外商業區內還設有各種娛樂設施,例如劇場、音樂廳、賭場等等。
  公共設施樣樣兼備,各式娛樂一應倶全。
  不分平民、貴族,所有人的神情都顯得十分滿足。
  不愧是大國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直轄領地。不過——
  「……看來他們不只運了動物來啊。」
  真田勝人瞇眼看向前方。
  那裡出現一群人,人人擁有褐色肌膚,身上只穿著破布。
  他們跟在勝人手下幹活的露一樣,全是從新大陸抓來的奴隸。
  帝國人穿著華服,沉迷於享樂;另一方面,街上卻處處可見遭人任意驅使的奴隸。
  ——而且奴隸的數量非比尋常。
  「在芬道夫、阿克萊德也看得到奴隸,但是這個城裡的奴隸也太多了吧。」
  「我曾聽說過,在皇帝領地甚至會分配奴隸給平民,供他們自由差遣……今天是我第一次離開古斯塔夫領地,沒有親眼所見,我還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紅髮女騎士——貞德•盧布朗這麼說道。她和傑斯特一樣,是以七人的護衛身分同行。正如她所言,這個城裡連平民都能將所有勞動工作丟給奴隸,成天吃喝玩樂。
  帝國人過著富足的生活,把大小工作全都強壓在奴隸身上。
  這種事在皇帝領地裡稀鬆平常。
  「不愧是弗雷亞加爾德的政治中心,『弱肉強食』的思想表現得淋漓盡致呢。」
  忍語帶憐憫地低聲呢喃,用相機拍下阿斯塔特的街景。
  人將人當作家畜驅使,這幅幸福的景致看起來是如此扭曲。
  忍拍下的景象中,還包括一個年齡與露相仿的獸人兒童。他在建築工地裡,正遭人以軟鞭狠狠鞭打。
  「————」
  「司,別衝動啊。我可不想在敵陣正中央捲進麻煩裡。」
  「……我知道。」
  勝人出聲提醒司,司則是一副「用不著你說」的態度。
  他們現在必須對艾爾姆的國民負責。
  在這裡衝動行事,結果可能會危害到國民的性命。
  接下來是往民主化邁進的重要時刻,不該因為個人情感增加引發戰爭的風險。
  更何況——
  「我們不是那些奴隸的救星。我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一旦隨興賦予他們救贖,反而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危害。」
  因此——
  「我們真正該做的,是將思想、強悍的苗芽深植於這個世界的每一個居民心中,並且親手培育他們成長茁壯。他們自然不會容許這幅景象,不惜犧牲自己的和平挺身而出。」
  然而這麼做需要時間。
  司粗估最少要三十年。
  必須經過這麼長的時間才能使一個世代成熟,進而替換掉舊世代。
  他們必須鞏固《艾爾姆共和國》的地基,讓這個國家在這段期間不會因為任何可能性毀滅。司認為這些才是自己一行人的責任範圍。
  「為此我們必須贏得一項戰利品。那怕那只是漫長歷史之中的一瞬間……我們要贏得那段和平的時間。」
  司淡淡低語,同時車子停了下來。
  七人眼前出現一座外觀莊嚴的建築物,有如白與藍的神殿。
  阿斯塔特市政廳。
  這個扭曲不堪的國家,其現階段掌握最高實權的人物……就在這裡等著他們。
  催生出芬道夫與古斯塔夫的罪孽象徵。
  那名人物擁有趨近於那罪孽中心的地位。
  是談和?還是徹底展開抗戰?
  無論結果如何,這次談判的結果將會徹底改變《艾爾姆共和國》,以及他們七人的未來。
  司走下巴士,深吸一口氣,接著轉身面向一行人,開口說道:
  「上吧——接下來才是關鍵。」

  ◆◇◆◇◆

  由熊兔負責看守巴士,七人領著傑斯特、貞德兩名護衛,一同走進市政廳。
  對方當然早已吩咐過市政廳人員,他們以最高禮節接待七人,並且帶領眾人走向餐廳。餐廳早已清空做為協商會場。
  中年貴族將七人帶到餐廳,請一行人就坐後說道:
  「在下立刻請元帥前來,諸位請在此稍待片刻。」
  「麻煩你了。」
  中年貴族優雅行了一禮,轉身打算離開餐廳。
  司一行人則是目送中年貴族的背影,同時拉開椅子正要就坐。
  就在這一瞬間。
  餐廳的大門忽然發出巨響,應聲打開:
  「哎呀!各位天使,我等你們好久了!」
  一個男人忽然衝進餐廳,高聲歡迎眾人。
  來人一頭藍髮,長相端正,卻又帶著一絲詭異。
  他的外貌十分年輕,穿著卻不同於一般貴族,威嚴十足。
  (他該不會就是——)
  司心中暗自猜測。
  接待一行人的中年貴族隨即證實他的推測:「元、元帥閣下……!?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沒錯,就是這名年輕俊俏的男子邀請司一行人前來談判。
  「請、請恕在下怠慢,在下正要前去迎接閣下……」
  「抱歉啦,我實在等不及了。啊、你可以先退下啦。」
  「在、在下立刻喚來衛兵,請您稍等……!」
  「不用、不用,我這次又不是要宣戰。」
  他不耐煩地說著,揮揮手示意中年貴族離場。
  接著他靠近司一行人,毫無防備地揚起笑容:
  「哎呀,勞煩你們大老遠跑這趟了!抱歉啦,明明是我們這邊提出要求,還把你們叫過來。陛下遠征期間由我全權負責帝國政務,我沒辦法丟下皇帝領地跑出去呀。哈哈哈!」
  青年滿口賠罪,但態度卻不見一絲歉意。他主動向每一個人要求握手。
  葵、林檎與曉遲疑之餘,仍然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桂音、忍與勝人三人則是配合涅羅輕佻的態度,隨口回應:「不用太在意啦。」
  於是,青年向最後一人——司要求握手時,終於報上自己的名號。
  「初次見面,我就是《帝國元帥》涅羅•烏爾•萊維亞斯。」
  「……我是御子神司,奉吾等主神曉之諭令負責執掌政事,請多指教。」
  司也主動告知姓名,握手回應。
  「不過我真是嚇了一跳,原來天使也有體溫啊。」
  「吾等是以人身停駐於這個世界,當然有體溫了。」
  涅羅不客氣地揉捏司的手掌。司這麼回答。
  眾人創立《七光聖教》時早已擬好這些背景設定。
  涅羅微微瞇起眼——
  「那麼——拿劍用力捅你也會死囉?」
  他脣邊勾起笑意,淡淡說道。
  在牆邊待命的傑斯特與貞德頓時繃緊神經。
  然而司卻是無動於衷——
  「這就難說了,要試試看嗎?」
  他挑釁似地回以微笑。
  ——司從涅羅的眼神、聲音表情就能判斷,這番話並不是真心話。
  接著——
  「……還是算了,我可不喜歡那種粗魯的行為。」
  就如同司所推測,涅羅爽快放開司的手掌。
  「話說回來——」他再次掃視眾人:
  「我聽過不少你們的傳聞。聽說你們可以展現很厲害的奇蹟,像是治好斷成兩截的身體、把整座山變不見之類的!可不可以也讓我見識一下!?我決定進行這場協商之後,就一直很期待看到這些奇蹟呀!」
  然後開口提出要求。
  (……簡直像是小孩找到新玩具一樣啊。)
  涅羅的態度顯得相當興奮,司不禁傻了眼。
  等一會就要進行重要的談判,涅羅臉上卻不見一絲緊繃。
  又或者是他想在進入談判前裝瘋賣傻,不過——
  (先不論他的態度是真是假,我們沒道理配合他。)
  更何況,曉的奇蹟只是魔術。
  那些全都是事先準備的機關,沒辦法隨時隨地表演。
  他一照面就要曉表演,不可能馬上配合他。
  司拒絕涅羅的要求。
  「不好意思,今天我們是來商討停戰相關事宜——」
  不、他是「打算」拒絕。然而——
  「沒問題。」
  曉卻主動開口說道,朝著涅羅踏出一步。
  「曉……」
  司以眼神問道:沒問題嗎?
  曉在這裡逞強表演,萬一不慎破壞曉的神性,可能會影響稍後的協商結果。
  曉低聲回了一句「交給我吧!」,深吸一口氣。
  接著曉裝出工作用的語氣與無懼的神情,對涅羅說道:
  「呼哈哈哈!就讓吾重新自我介紹吧!吾正是《七光聖教》的主神•曉!」
  「喔喔!你就是那位主神啊!?」
  「正是。呵呵……很驚訝嗎?是不是嚇到心臟跳出來啦?」
  「嗯,嚇了我一跳呢!沒想到你們的主神這麼可愛呀!」
  「不、不要說我可愛!」
  不料對方居然隨口戳中曉的自卑之處,他的偽裝下意識破了功。
  司冰冷的視線狠狠戳向曉的背上。
  話才剛說完就出包。
  曉滿頭冷汗,清了清喉嚨重振步調。
  「……你叫做涅羅是吧?你要感到光榮,既然你這麼想看,吾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奇蹟……你手上有硬幣嗎?」
  他問向涅羅。
  涅羅表情古怪地說:「呃——不知道。」接著翻找口袋。
  「我不會隨身攜帶錢包……啊。」
  沒多久,他神情一亮。
  口袋裡似乎還留了一枚一格爾德銀幣。
  「主神大人,這個可以嗎?」
  「很好,就把那枚銀幣交給吾吧。」
  「?」
  他要這種東西做什麼?
  涅羅滿臉疑惑,將銀幣放上曉嬌小的手掌上。
  曉一把握住銀幣——接著攤開手掌。
  「咦!?」
  方才銀幣還平躺在曉的手掌上,如今卻消失無蹤。
  僅僅一眨眼的時間。
  涅羅見狀,態度顯然十分震驚。
  「咦、咦咦咦!?奇怪!?銀幣呢?我剛剛的確交給你了……!?」
  「呼哈哈哈!這位元帥,你的表情還真蠢呀!別犯傻了,摸摸自己的口袋吧!」
  「……!?!?」
  涅羅摸了摸口袋,頓時僵住了臉。
  勝人等人也好奇地湊上前查看。
  涅羅顫抖著從口袋收回手,手上握著一枚一格爾德銀幣,正隱隱閃爍銀光。
  「不會吧……」
  「喔喔,不愧是小王子。」
  「哎呀呀,不管看幾次還是讓人覺得很厲害呢。」
  「呼哈哈哈!無須訝異!無須質疑!答案簡單明瞭!吾方才倒轉整個世界的時間!吾貴為神祇,這點小把戲輕而易舉!你再衝著吾說可愛試試看,吾下一次就把你變回嬰兒!」
  涅羅一改方才的輕佻神情,震驚地瞪大雙眼。曉煞有介事的矇騙涅羅,再次退回司身後。
  曉在錯身之際,對司露出自豪的神色。
  司聳了聳肩,表示佩服。
  對方可是專家,自己真是白操心一場。
  曉或許早在一開始涅羅要求握手時就做了手腳,以防備涅羅要求自己展現奇蹟。
  他的本領實在高明。
  涅羅見識到曉的本事,似乎非常感動——
  「哎呀,真的很厲害呀!你居然不靠魔法就辦到這種事!這就是神明的力量嗎?我沒親眼看到還真不敢相信那些傳聞,這下非相信不可了……!」
  他大為讚賞曉帶來的奇蹟。
  司這麼一聽,也猜出對方的目的。
  這個男人剛才想確認曉的奇蹟是否屬於魔法一類的技巧。
  (據傳《青之元帥》涅羅•烏爾•來維亞斯是相當優秀的魔法師……)
  他事前推測曉的奇蹟可能是透過某種魔法來魚目混珠,所以才要求曉在自己面前展現奇蹟,打算看穿曉的詐術。
  ——不過他失算了,奇蹟確實發生了,而且對方沒有任何使用魔法的跡象。
  既然如此——
  「涅羅元帥,我們已經滿足您的要求,差不多該正式進行協商了吧?」
  這是個好機會。
  涅羅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曉的奇蹟並非魔法,這一點應該帶給涅羅莫名的壓力。
  不能給他機會重振旗鼓。
  司下了判斷,要求涅羅盡快展開協商。
  涅羅見狀——
  「抱歉、抱歉,剛才的奇蹟太驚人了,我一把年紀了還忍不住大驚小怪。真丟臉啊,哈哈哈。」
  他大笑著掩飾失態,繞過餐桌。
  涅羅走到司的正對面,坐了下來。
  「啊、你們就隨便坐吧。」
  並且出聲請七人就坐。
  涅羅坐上談判桌,他不如司預期的動搖,臉上仍然掛著無所畏懼的笑容。
  (或許該說……不愧是執掌一國的執政首長。)
  一、兩個小魔術還沒辦法擾亂他的心志。
  這次輪到司失算了。
  話雖如此——
  (我原本就不期待對手出錯。)
  預測各種狀況,事前擬定對策。這才是司的應戰守則。
  因此對手的強韌還在他的預測範圍內。
  「團長,請你和貞德小姐在走廊上等著。」
  「沒問題嗎?」
  司朝傑斯特點了點頭。
  這裡還有我方最強戰力——超人劍士•一條葵在場,更何況——
  「對方都撤走士兵了,我方可不能繼續刀刃相向。」
  「我明白了。」
  傑斯特與貞德聽從司的命令,離開餐廳。
  司一行人見兩人離去後,也坐上談判桌。
  緊接著。司直視涅羅,主動扣下扳機。

  「那我們開始吧。」
  「當然好,現在就開始協商,決定兩國——帝國與共和國的未來吧。」

  於是,《艾爾姆共和國》與《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直接對決正式揭幕。

  ◆◇◆◇◆

  (好了——)
  司現在終於可以與《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本身面對面。他重新確認今天必須在這個場合贏得的目標。
  今天的目標大致上分為三項:
  讓帝國承認共和國是一個真正的「國家」,而非「反叛分子」集團;
  在帝國與共和國之間制定明確的國境;
  促使帝國與共和國締結互不侵犯條約。
  今天最少要取得這三項成果,不然就等於白跑一趟。
  協商結果非這三項不可。
  因此這次協商便是決定以何種過程抵達這三項結果。
  對方付出的代價、我方支付的代價,以及代價的比例高低。
  「那麼,是我國提出這次協商,就由我先開始吧。」
  此時涅羅率先進攻。
  司表示無妨,示意對方先開口。
  一開始先觀察對手的攻勢,再來思考後續。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不希望繼續無謂的流血衝突。我們想盡可能與你們和平解決,這是真心話……而既然你們答應這場協商,是否可以認定你們也有相同想法呢?」
  司點了點頭。
  「當然,至今為止,我國在雙方交戰中並未損失任何人員,然而《七光聖教》平等看待世上所有的人們,吾等自然為《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方的死傷感到心痛,今後也不希望雙方再犧牲任何國民。所以吾等才會親自來此協商。」
  「這教義真是棒極了。所以我們今天可以同心協力停止這場戰爭囉?」
  「可以這麼說。」
  涅羅欣喜地揚起笑容:
  「……但說到底,要不是你們煽動,原本《艾爾姆共和國》跟《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戰死沙場呀。」
  下一秒便忽然壓低嗓音,話語如箭矢般飛來。
  ——他出手了。
  司一見涅羅話鋒一轉,立刻提高警戒。

  涅羅繼續對司說道:
  「那些士兵死在不久前的戰爭中,他們原本可能是一名父親、是某人的兒子,而且應該都能好好地活到今天。若不是你們以『人人平等』的思想煽動平民,掀起爭端,根本不會有人犧牲。但你們還是下手了,為了將自己的思想強壓給他人,硬生生——毀掉那些家庭。」
  「「……!」」
  涅羅刻意挑選尖酸詞語,使人聯想那些悲慘景象,嚴厲指責《艾爾姆共和國》的所作所為。
  林檎、曉聞言,臉色頓時發青。
  對手的論調只是從另一個角度形容他們至今的所有行動,他們無法反駁。
  涅羅嚴厲追究司一行人掀起戰爭的責任,另一方面——
  「不過……話雖這麼說,我不認為戰爭的所有責任都在你們身上。尤其是古斯塔夫,他做過頭了。從某方面來看,會逼出你們這股勢力也是無可奈何。換句話說,你們確實掀起了戰爭,但是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放任貴族胡作非為。帝國方面很清楚這份責任……基於這一點,帝國希望與你們共同承擔戰爭責任,才提出這次談和。」
  「共同承擔?」
  「嗯,畢竟正義的另一端不過是另一種正義,一直吵誰對誰錯根本沒完沒了。不可能有一方願意退縮,繼續打口水戰只是浪費時間,不如直接找出共識。這麼說好了……打個比方,你們負起引發戰爭的責任,並支付帝國三百萬格爾德賠償金;而帝國方也擔起放任貴族的錯誤,永久承認你們在這次戰爭中獲得的領土持有權——這樣的協議內容,你覺得如何?」
  「…………!」
  勝人熟知這個世界的貨幣價值。他聽完涅羅的提議,難以置信地倒抽一口氣。三百萬格爾德這個數字確實驚人,但是拿這筆錢交換帝國北方四領未免太便宜《艾爾姆共和國》。
  這個元帥是真心在反省他們的錯誤嗎?
  ——不可能。
  假如他真的這麼善良,事前怎麼可能放任古斯塔夫領地的慘狀。
  這個提議一定有詐。
  但是勝人猜不出對方的用意。
  這部分已經超出他的專業領域。
  不過司就不同了。
  這類政治交涉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司早已看穿涅羅的企圖。
  他也早就準備好答覆。
  司的語氣果斷且嚴厲,話語如刀刃般鋒利。
  「我拒絕。」
  「「咦……?」」
  不只是涅羅,林檎等人聽見司的答覆也吃了一驚。
  只花三百萬格爾德,就能一口氣贏得必要的三項目標。他們認為這條件並不差。
  然而司並未改變主意。
  「沒聽清楚嗎?我說我拒絕。」
  「……這就怪了,你剛才不是說會極力配合終結這場紛爭,難不成是在說謊嗎?」
  「不,剛才那番話並非謊言。」
  「那你是希望帝國方面再多讓步嗎?」
  「不,元帥,你從一開始就搞錯前提了。」
  「嗯?」
  司面對一臉疑惑的涅羅,強硬地道出想法:

  「正義的另一端不存在另一種正義。正義只屬於我方,而你們就是邪惡。」

  「這……」
  涅羅聽見如此蠻橫不講理的主張,一時啞口無言。
  司不顧對方尷尬,繼續說道:
  「吾等是為了從腐敗至極的帝國手中拯救無力之人,才會掀起那場戰爭。我可以肯定地說,吾等的行動是最好、最適當的選擇,全都是基於正義所做出的無瑕之舉。帝國哪怕是要吾等為之前的戰爭負起任何一點責任,都稱得上不合理的要求。我剛才所說的『配合』,是指接受你們的歉意,並極力勸說全國國民收起對帝國的憤怒……這就是吾等最大的讓步與妥協,不可能再有協商空間。」
  「你們殺了幾百人,還敢說你們沒做任何虧心事嗎?」
  「沒有就是沒有。這一切全都包含在必要犧牲(Collateral Damage)的範疇內,而《弗雷亞加爾德共和國》必須全數負起這些犧牲的責任。」
  「你能對逃來皇帝領地的死者遺族大談這種鬼話?你們可是戰爭的元凶,是你們奪走他們的家人啊。」
  「當然可以,這完全沒有必要猶豫。」
  司面不改色地回答。
  ——不過這只是在虛張聲勢。
  御子神司總是在苦惱。
  是否有更好的選擇?
  是否有更多方法減少犧牲?
  勝人太清楚司的性格,因此——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他發現了。
  他知道司究竟在保護什麼,以及……涅羅的企圖。
  (這條件很優渥?優渥個屁啊。)
  倘若只把焦點放在三百萬格爾德這個數字上,看起來的確非常誘人。
  然而艾爾姆一旦接受這個條件,就等於承認一件事。
  ——艾爾姆這個國家是以非法手段成立的國家。
  這個標籤非常沉重。
  他們一旦承擔這次戰爭責任,就會永生永世遭到指責。
  民主主義千辛萬苦才誕生在這個世界,戰爭責任可能會使這份思想永遠留下汙點。
  所以司絕不退讓。
  更何況,先不提這場協商必須贏得的三項戰果,「不承認戰爭責任」是外交上的鐵律,更是大前提。畢竟外交的世界就是不講道理,先講先贏。就算責任顯然就在我方,也必須扯出各種歪理將責任推給對方,對方沒錯也要說到他有錯。哪怕是我方進行一面倒的殘殺,仍必須堅稱自己才是被害者。
  誠實、公正才是惡行。
  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根本蠢到極點。
  然後在這些話之後——
  「不過,請你別誤會。就如我一開始所說,吾等確實希望與帝國達成和解。我就說得明白點。《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觸發不久前的戰爭,必須要負起責任。但是吾等《七光聖教》以及《艾爾姆共和國》對於《弗雷亞加爾德帝國》還是打算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
  司仍然主張自己期望和平的到來。
  強調自己會為了和平盡心盡力。
  言下之意便是:我已經這麼努力配合,要是談判還不順利就是你的責任。
  (政治的世界還真可怕啊。)
  政治給人的悖德感,比商業上的骯髒交易有過之而無不及。連擁有《魔王》之稱的勝人都不禁苦笑。
  (——不過這個叫涅羅的傢伙也不好惹。)
  涅羅透過這次交易讓《艾爾姆共和國》承擔戰爭責任,在民主國家的創立過程中留下汙點,好讓民主主義思想從「根部」開始腐敗。
  他會這麼做,肯定是預想過民主主義未來可能會在這個世界開枝散葉,伸展到世界每一個角落。
  對手不但眼光長遠,還很清楚這些事物的弱點。
  (這傢伙不簡單啊。)
  就在勝人評價涅羅的同時。
  涅羅也對眼前這名白髮少年得出相同的感想。
  「原來如此,繼續搞這招只會把場面弄得越來越難看呢。」
  這下麻煩了。涅羅嘆了口氣。
  接著他像是明白了什麼,淡淡勾起嘴角,這麼詢問司:
  「那我這麼問吧。你們希望我們帝國付出什麼代價?要怎麼做才能表達歉意?錢嗎?領土嗎?還是……和平?」
  司毫不猶豫地回答:
  「全部。」
  「你說什麼?」
  「《艾爾姆共和國》向《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提出以下三項要求: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必須為至今的暴政負責,向《艾爾姆共和國》國民支付相對的賠償金;
  並且永久承認《艾爾姆共和國》主權與領土的正當性;
  同時與《艾爾姆共和國》締結互不侵犯條約——我們要的就是這一切。」
  「————」
  眾人聽完司強硬的要求,不只涅羅沉默不語,連司的夥伴們也一陣啞然。
  司當然明白這些要求是獅子大開口。
  這些條件是司事前擬定,打算在這場協商中贏得的最大戰果。
  司不認為對方會無條件接受這些要求。
  我方一定需要做出幾分讓步。
  他也早就設好讓步的幅度與範圍。
  (但是我方沒道理一開始就提出讓步後的條件。)
  所謂的協商只是手段,僅是為了讓彼此接受雙方的藉口。
  重點在於協商後臝得的成果。
  自始至終只顧著協商過程中的和平,一再讓步之後反而吃了大虧。
  日本人講求和氣,隨處可見這類失誤。但是這名少年可不會犯這種錯。
  他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會期待對手放水。
  自己先退一步,對方應該也會跟著退讓。
  又不是在耍兒戲,他才不會抱持這種天真想法跑來協商。
  所謂的外交……就是以話語為子彈,你來我往的戰爭。
  因此——
  (就從這一刻開始。)
  好戲才正要登場。
  配合對手的態度,糖與鞭子交替進行。
  超人政治家——御子神司即將展現真本事。
  本來應該是這麼回事,不過——

  「我明白了,帝國就無條件答應這三項要求吧。」

  經過漫長的沉默之後,涅羅居然給出破天荒的答案。

  ◆◇◆◇◆

  「————」
  涅羅竟然毫不抗拒,直接接受自己開出的誇張條件。司非常疑惑,但仍然不動聲色。
  (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涅羅方才提出非常優渥的條件,以三百萬格爾德交換北方四領的持有權。
  背地裡其實包藏禍心,企圖毒害《艾爾姆共和國》的思想。
  這一段前因後果還有辦法解釋得通。
  但是——
  他這一次接受自己的要求,根本沒有半點益處。
  至少司想不到對方能獲得任何利益。
  這麼做形同無條件投降。
  ……然而這有可能嗎?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對方越是讓步越可能有鬼。
  對此抱持戒心的不只有司一個人。
  「喂喂喂,雖然你只是代理,好歹算是帝國的統帥吧?可以隨便答應這種誇張的條件啊?之後不會惹麻煩上身嗎?」
  一旁的勝人隨口詢問涅羅。
  勝人巧妙地幫了司一把。
  司自己先提出那些誇張條件,很難追問涅羅的心思。
  勝人清楚司的難處,才主動打破沉默代替司開口。
  涅羅則是哈哈大笑地說:
  「啊哈哈,嗯,完全沒關係喔。林德沃姆皇帝陛下將國璽託付給我,陛下遠征期間這個國家的所有權力、決定權全都歸我所管。我就代表整個《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誰也不能找我麻煩。」
  接著——
  「而且這些條件其實還挺划算的,因為——

  我們只需要做這點程度的讓步,就能跟擁有核子飛彈的國家和平相處嘛。」

  「「「——————!!!!」」」
  緊張猶如閃電,瞬間劈過七人的心頭。
  (這個男人剛才……)
  他確實說出了那個名詞。
  核子飛彈。
  這個世界的人不可能擁有這些知識,而他居然提到這個名詞。
  「呵呵,司,你的表情終於變了呢。」
  「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人會知道核子飛彈……?」
  司問得相當直接。涅羅聳了聳肩,答道:
  「答案很簡單呀。因為我和你們一樣,是從其他世界來到這裡——這原因還真是無聊又理所當然呢。」
  「哎呀哎呀,太驚人了呢……!」
  「喂、喂喂,不會吧?」
  司以外的成員在協商過程始終保持沉默,但眼前這意料外的發展,讓他們忍不住驚呼出聲。
  「等、等一下!?那、也就是說,你也是從地球過來這個世界嗎!?」
  涅羅聽見曉這麼問,搖頭否認。
  「不是,我從來沒聽說過『地球』這個名字,我們應該是來自不同的世界。在我的世界裡,核子武器等等的科學技術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被魔法取而代之了,我也是在烏拉諾斯那時第一次見到真貨。原來核子飛彈真的跟文獻上寫的一樣,爆炸的時候會冒出蕈狀雲啊,嚇我一跳——啊、說到嚇一跳,曉的那一招魔術還真是厲害呀!我早就知道那是魔術,卻根本看不出你是何時做手腳,又玩了什麼把戲!也難怪你騙得過這個世界的人類呢。」
  「咦?啊、謝、謝謝誇獎?」
  「————」
  司聽著曉與涅羅的對話,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涅羅的這番話——
  代表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也不屬於地球,而是來自於第三個世界。
  考量到這個世界的存在,以及他提到核子武器相關知識,他的話的確有可能是實話。那麼——這下糟了。
  所謂的奇蹟不過只是把戲。
  這件事是《七光聖教》的死穴。
  而帝國方有人已經得知這件事實,狀況可說十分不妙。
  涅羅見司如此謹慎,卻笑道:
  「……呵呵,司,你別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嘛,我又不打算到處宣傳真相。艾爾姆的人不可能相信帝國元帥,再說我也沒道理這麼做——我可是站在你們這一邊呢。」
  「站在我們這一邊?」
  「沒錯,我願意成為你們的助力,幫你們一把。今天會請你們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們這件事。」
  於是涅羅一改態度,正襟危坐,說道:

  「我就直說了,我可以送你們回去原本的世界。」

  「……!」
  「欸、欸欸欸欸——————!?!?」
  「此話當真!?」
  涅羅此話一出,再也沒有任何人能保持冷靜。
  所有人紛紛站起身,隔著桌子湊向涅羅。
  涅羅承受著眾人質疑的視線,點頭回應:
  「當然是真的。事實勝於雄辯,直接讓你們看看證據比較快。」
  涅羅說完,將手邊的茶杯推向餐桌中央。
  司一行人看向下方的茶杯。
  乍看之下,這只是一個裝著紅茶的普通茶杯——
  「這茶杯又怎麼了?」
  「司,能給我一根你的頭髮嗎?」
  「——好。」
  司答應,從瀏海拔下一根頭髮遞給涅羅。
  「謝謝,不過你的頭髮還真是白得徹底啊。」
  「你想用我的頭髮做什麼?」
  「你們等著看吧。」
  緊接著,涅羅做出詭異的舉動。
  他把司的頭髮丟進自己的茶杯裡。
  他到底想做什麼?
  司疑惑著。然而就在下一秒——
  涅羅的指尖輕彈茶杯邊緣,異狀驟現。
  「……!這、這究竟是……!」
  茶杯內的水面發出光芒,強光頓時照射整間餐廳。
  發生了什麼事?
  七人困惑不已。
  然而當光芒逝去,躍入眼簾的景象隨即掃去眾人心中的困惑。
  強光消散後的視野中。
  他們在茶杯的水面看到了——
  「喂喂、這不是……」
  「東京……這是東京的風景啊!快看!看得到晴空塔啊!」
  沒錯,那是故鄉的景色……眾人不禁心生懷念。
  茶杯內的紅茶水面上浮現這幅景象。
  但景色只維持短短一瞬間。
  水面上的故鄉景色一晃而逝,恢復為原本的褐色水面。
  即便只是短短一轉眼的時間,七人絕不會認錯。
  就在剛才,他們的世界確實出現在這裡。
  「涅羅元帥,剛才這究竟是……」
  「看樣子,剛才應該確實連接到你們的世界了。」
  「這是……魔法嗎?」勝人問道。
  「沒錯……我原本的世界呢,因為種種原因沒辦法繼續住人,我們為了尋找新天地開發出新魔法,可以創造出連接各個時空的大門。我也是透過這種魔法來到這個世界。而剛才呢,是從司的存在資訊找出你們原本的世界,並且將世界連接在有限的空間內。我剛剛只是簡單發動魔法,所以只有光線能穿過門而來,沒辦法讓物體通過。不過只要花點時間做好事前準備,生物一樣可以來往兩側。也就是說,只要使用這種魔法——」
  「我們就能回日本……!?」
  「就是這麼回事。」涅羅點頭同意曉。
  涅羅的答案,再加上他剛才展現出的力量,可信度大增——
  「太、太好啦——————!!!!」
  曉一時之間根本忘記扮演神明,開心地又蹦又跳。
  這也難免,這場看不見盡頭的漂流之旅,現在終於出現終點的曙光。
  其他人眼見這份天上掉下來的幸運,同樣激動不已。
  但是……只有司抱持不同態度。
  他質疑——這份大禮究竟是真是假?
  「涅羅元帥,你的意思是,你願意使用這種魔法送我們回故鄉嗎?」
  「正是。」
  「代價是?」
  「送迷路的小孩回家不過是舉手之勞,怎麼會跟你們收報酬呢?」
  「……這提議真是十分有魅力,非常令人心動呢。沒錯……簡直像是跟惡魔訂契約。」
  「哈哈哈,司還真是謹慎。」
  「畢竟小心謹慎是我的本分。」
  因此——
  「涅羅元帥,非常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愚昧多疑如我,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回答我的疑問。您是否真的是為了幫助我們……才提出這項提議?」
  司問道,並且直視涅羅,絕不放過對方雙眸中任何一絲情緒波動。
  涅羅聞言:
  「當然囉!……我很想這麼回答,事實上當然不只為了幫你們。司的直覺很準呢。」
  他稱讚司的觀察力,道出真相。
  「講得直接點,其實是因為你們太礙事,妨礙到我了。」
  「礙事?」
  「沒錯,我想在這塊新天地盡情過著自在、富足的生活。但是你們可能會威脅到我的新天地——《弗雷亞加爾德帝國》,不對,是已經構成威脅了吧?你們可是直接挖走帝國五分之一的國土,容不得你們裝傻喔。所以我才希望你們趕快回去原本的世界。你們一直待在這個世界,發生戰爭的時候會很麻煩。」
  「你、你該不會是想……!」
  林檎從涅羅的口中聽出不祥的涵義,忍不住驚呼。
  當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林檎身上——
  「~~~~!」
  她又緊閉著嘴說不出話。不過——
  「沒關係,讓我來。」
  司知道林檎想說什麼,他也察覺到涅羅的言下之意。
  他接著林檎的話繼續說: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等我們離開之後就打算出兵侵略艾爾姆?」
  涅羅揚起一絲笑意:
  「我不承認也不否認,我本來就沒道理透露帝國的機密。」
  他拒絕回答,並且——
  「……更何況你們既不是真的神明,也沒打算在這裡落地生根,遲早都要離開這個世界。你們何必在意這個世界的事?」
  涅羅說道,司一行人沒有資格知道答案。
  只有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們,才有資格談論這個世界的未來。司一行人終究會棄這個世界而去,即便帝國趁他們離去之後,打破停戰協議進攻艾爾姆,他們也沒有立場批判帝國。
  ——這番話非常合情合理。
  他們一行人該承擔的世界、國家——都不在這個世界裡。
  茶杯中浮現的東京景色。
  那裡才是他們的歸處,他們必須背負的世界。
  因此……司下了一個決定。
  「涅羅元帥,非常感謝您體諒我諸多無禮,回答了我的疑問……正如您所說,我們必須為了我們的世界負責,而我們的世界不在這裡,我們需要盡快回到屬於我們的世界。」
  「對吧?那就趕快來——」
  「但是,」
  「……!」
  「我們在這個世界許下的承諾,對我們也十分重要,因此我們無法馬上回鄉。至少要為《艾爾姆共和國》打下穩固的地基,建立民主主義的啟蒙系統……我認為這些工作都在我們的承諾範圍內。」
  而他們至少要耗費一年……快一點也需要花上半年,才能完成這些工作。
  司說完,再次拜託涅羅:
  「假如您願意在那之後……等到這個可能成為貴國大敵的國家站穩腳步之後——可否容我們到時候再接受您的好意呢?」
  他們不能現在回去。
  至少要使艾爾姆更加壯大,讓這個國家強大到沒有他們之後,還能與帝國抗衡。
  司面對眼前回國的方法,得出了這樣的答案。
  「……真是的,你們還真重道義呀。開出這種要求,萬一我反悔說這樣我不幫,你們打算怎麼辦?」
  涅羅無奈地嘆了口氣。
  從涅羅的角度來看,司的請求未免太自私了,涅羅當然不會答應。
  對方是想壯大自己的敵人,再要求自己釋出善意。
  不過——
  「也罷,就答應你們。我很清楚你們有多用心建設那個國家,就讓你們盡情發揮,等你們玩夠了再找我吧。我會在那之前準備一扇足夠讓七人通過的大門。」
  涅羅雖然不情願,依舊接受司的答覆。
  「非常感謝您再三體諒。」
  司站起身,恭敬地向涅羅鞠躬表達謝意。
  接著他再次望向夥伴,說道:
  「所以就定案了。我們在穩固《艾爾姆共和國》的基礎之後,會透過他的幫助回歸地球。」
  下一秒,曉眼眶泛淚,一把抱住隔壁的勝人。
  「太好了、太好了,勝人!我們可以回家了啊——!嗚嗚嗚嗚!」
  「哈哈,我是能體會你的心情啦,但有必要高興到大哭嗎?」
  「要、趕快、告訴、小熊兔……!」
  「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方法回去。嗯哼,真幸運呢。」
  「簡直像是被腰斬的漫畫呀喵。」
  旅程的終點站——日本,至今始終如墮五里霧中,現在總算撥雲見日。超人高中生們互相分享喜悅。
  涅羅對一行人露出微笑——
  「看你們這麼開心,我也很高興呢。那麼……協商也告一段落,就讓我們一起用餐吧!小鄉下可吃不到皇帝領地的料理呢,好好期待。」
  接著他站起身,應該是去吩咐下人準備餐點。
  ——於是,七人與《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停戰協議,在經歷一連串混亂與驚奇後,總算是畫下句點。
  協商過程中,眾人被涅羅口中驚人的真相打亂步調,但從結果看來,這場協議可說是司一行人的勝利。
  《艾爾姆共和國》並未付出任何代價,就獲得領土、主權與賠償金。
  司一行人甚至還意外獲得回歸地球的方法。
  這份喜悅過於龐大,令全體超人高中生喧鬧起來,樂不可支。
  他們盡情描繪遠方的故鄉,想像回地球後要做些什麼。
  而在這陣鬆懈的氣氛當中——涅羅正要離開餐廳,司叫住了他。
  「對了,元帥。最後我還想請教您一件事。」
  「嗯?」

  「《邪惡的巨龍》——請問您對這個名詞有印象嗎?」

  涅羅面對最後的問題:
  「……喔?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呢。」
  他果斷地說了謊。
  同時他臉上浮現的笑容邪惡無比,就如同在譏笑這世上的一切——

  ◆◇◆◇◆

  眾人用完餐,便以書面記載兩國在本次協議訂下的種種決策——包括國境的位置、條約細項,以及不讓本次決議流於形式,各自派遣的交換留學生數量等等。在雙方確認書面內容、用印之後,《艾爾姆共和國》與《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正式定下互不侵犯條約,成為同盟國。
  涅羅原本打算提供客房給新的友邦,建議他們今天在阿斯塔特留宿一晚,司卻鄭重婉拒對方的好意。《艾爾姆共和國》國內還稱不上平穩,他們不想離開國內太久。
  涅羅也能尊重司一行人的意願。於是當天夜裡,眾人在涅羅的目送下離開阿斯塔特。
  而在返國的巴士內——
  「——於是我為了拯救困苦的人民,化身成他們的神明。
  成千上萬的敵人手持刀劍,身披鎧甲,打算以數量淹沒我們,但他們就形同弱小的犠群,來再多也咬不死大象。
  在我精準的指揮之下,我們一一擊敗、粉碎所有敵人!但又特意手下留情!
  你們問為什麼?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
  我們要是拿出真本事,可是會不小心摧毀整個異世界呢!」
  「……曉曉從剛剛開始到底在幹麼呀?」
  「什麼幹麼?我是在練習記者會的說詞呀。回去原本的世界後當然要開一場記者會嘛。是說忍一定會開吧?那我要趁現在想好演講的說詞,才能好好向地球的大家述說我們的卓越表現呀。」
  「內容倒是大吹牛皮呢。」
  「哎呀,妳想想,記者會不就是一場表演?大眾需要刺激嘛。」
  「還有你是不是抄了小御子的臺詞?」
  「我有經過本人允許!」
  「原來已經問過了啊。」
  「啊、對了。說到表演,記者會之後再分一個小時給我喔。我要舉辦回歸地球後的第一場魔術秀,讓記者會更熱鬧!」
  回歸地球。
  這場旅程的盡頭原本是遙不可及,甚至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終點。
  如今這個終點以確切的形體出現在眼前,曉的情緒一直維持在高點,激動不已。
  他甚至忘記自己還要扮演神明,接二連三吐出危險字眼。
  而司早就料到現在的曉沒辦法壓抑自己,他在眾人搭上巴士之前,就先請貞德與傑斯特另外移動到巴士後方的小房間——也就是司一行人為了討論祕密而設置的隔音室,曉現在愛怎麼說都沒問題。
  不過並不是只有曉特別興奮。
  『聽起來很棒呢熊!有需要的話小熊兔我也可以幫忙喔熊!還有我應該也要趁現在做好小蘋果用的演講小抄呢熊。小蘋果一站到人群面前,腦袋就一片空白了熊。』
  「我、我不、不用去、啦……小熊兔代、代替我去、就好……」
  『不可以喔熊。這次大家應該真的很擔心妳,小蘋果要讓大家親眼看看妳平安無事的模樣喔熊。』
  「嗚唔……我知道了,我努力……」
  在司一行人回到巴士時,小熊兔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萬國旗祝福眾人,似乎是樂翻了。巴士的駕駛狀況也比去程隨便不少。而林檎平常絕對不想在人群面前開記者會,這次卻表現得十分積極,感覺也是興致勃勃。
  猿飛忍望著兩人,面露苦笑。
  「啊哈哈,你們兩個別這麼急性子,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得去呢。」
  「咦?什麼意思?」
  忍聽見曉這麼回問,便望向一旁的勝人,問道:
  「……阿勝怎麼想?你信得過那個元帥先生嗎?」
  「別開玩笑了。」勝人嗤笑一聲。
  「汽車目錄上的公開規格都比他可信咧。」
  「我想也是,週刊的八卦消息都沒他的話可疑呢。」
  「哎呀哎呀,我覺得可信度至少跟特保(註1:為「特定保健食品」的簡稱,為日本政府審查認定的食品種類,經認可具有「改善健康」的效果,但效果不如藥品顯著。)差不多呢。」
  忍與勝人都給出十分辛辣的評價,甚至連桂音也贊同兩人。
  曉或葵等人見狀,既訝異又疑惑。
  「咦?欸?什麼?你們三個到底在說什麼啊?」
  「三位的意思是……元帥閣下為人並不可信嗎?」
  「可、可是大家在搭上車之前,不是都表現得很開心嗎?」
  「我們又不負責『質疑』。」
  勝人瞥了司一眼。司上車之後始終不發一語。
  「要是連我們都一臉懷疑,很難看出對方的用意。假裝被對方耍得團團轉,對方可能會比較鬆懈嘛。」
  「那、那你們剛才全都是在演戲嗎!?」
  「說吃驚的話,倒是真的很吃驚啦。」
  忍與桂音同樣點點頭。三人不過是按照談判的氣氛行動,壓根不相信涅羅。
  「是說小王子也太容易相信人了。看你這個樣子,是不是曾被人騙去買什麼會長高的可疑營養品?」
  「嗚、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啦。」
  「還真的說中啦。」
  「小御子,所以呢?你觀察的結果如何?元帥先生有說謊嗎?」
  忍知道司始終謹慎注意涅羅的一舉一動。
  所以她才這麼問道。
  司聞言,搖了搖頭。
  「不,『他來自於別的世界』、『他厭惡我們,希望我們盡快回歸地球』以及『會不惜餘力協助我們返鄉』……這些全都是真心話。我從各方面的外在要素觀察他,包括態度、雙眼的細微動作、呼吸等等,但是我看不出他有一絲虛假。只要我們開口,他應該是當真願意送我們回地球。」
  「你、你看!那個元帥果然是好人嘛!勝人,你居然懷疑他的誠意。兒時純真的你究竟消失到哪去了?你最近曾經真心開懷大笑嗎?需要我施魔法讓你重展笑顏嗎?」
  「煩死了。」
  「不過——我實在不想直接接受他的提議。」
  「怎、怎麼連司都這麼說啊?」
  「還有其他可疑之處嗎?」葵說道。
  司點了點頭。
  「我認為他的確是誠心誠意地與我們交流。但是,他在最後的最後卻說了謊。」
  《邪惡的巨龍》。
  薇諾娜、還有透過莉露露試圖接觸他們的某人曾經提到這個名詞,這是存在於這個世界裡的概念(meme)。
  他卻對此有所隱瞞。
  「帝國是這塊大陸最龐大的國家,而他是這個國家的代理首長,他有可能知道《七勇者》傳說,然而他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我們的遭遇與《七勇者》相似,才會緊追著這條線索;但是對他來說,這個傳說不過是幾百年前的童話故事,刻意隱瞞這個傳說究竟有何用意?這一點讓我感到非常困惑,在意得不得了。」
  「搞、搞不好他只是肚子餓了,想快點吃飯吧?」
  或許是不想捨棄眼前的希望。
  曉仍然拚命辯駁。
  不過——涅羅的可疑之處不只這一處。
  「還有另一點令人不解……商人你們可能也想不通這一點——他為什麼知道我們回不了地球?」
  「……?」
  曉滿臉問號。勝人隨後補充:
  「小王子,假如你是靠著自己的力量來到這個世界,而現在有第三者出現,還帶來這個世界不曾出現的技術,你怎麼會認為他們是被神祕力量影響,才流落到這個世界裡?你理當會認為他們跟自己一樣,是主動來到這個世界,而且有方法自己回去。」
  「啊……」
  「不過那傢伙一開始就很清楚,『回歸原生世界的方法』可以拿來當作交換條件。這又是為什麼?那傢伙根本沒解釋原因。」
  「的確、是……很、奇怪……」
  「可、可是,那你們為什麼不直接問他本人啊?」
  「因為我們的事前準備完全不夠,無法直接與本人對峙。」
  當時在芬道夫城裡,某人透過莉露露述說的那些話語,司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對方的話中混著雜音,難以判讀,不過將聽得清楚的部分整理過後——

  ——巨大又邪惡的巨龍,其雙顎漸漸吞沒這個世界。
  ——請你們救救這個世界,七勇者大人。

  大概是這樣的內容。
  先假設這段話可信,結合薇諾娜講述的《七勇者》故事一起思考,可以得出幾個有關這個世界的真相(規則)。
  規則一,這個世界存在名為《邪惡巨龍》的威脅,其威力足以危及整個世界。
  規則二,另外還存在某位人物,他意圖反抗《邪惡巨龍》。
  規則三,《七勇者》隸屬於反抗勢力,而且是從異域招聘而來的戰力。
  「知道這幾項規則的人並不多。《七光聖教》與這些規則有關,但是宗教本身早在數百年前絕跡,現在剩下的相關知識幾乎都是一些民間傳說。因此……知道這些規則的人大致上可以分成兩種。」
  規則二裡召喚《七勇者》的反抗勢力;
  或是規則一提到的《邪惡巨龍》,抑或是等同於這個名詞的勢力。
  只會是這兩者其中一方。
  「特別是後者最麻煩。我們打個比方吧。假如涅羅就是《邪惡巨龍》本身……直接對峙有可能會不小心觸摸其逆鱗。」
  《邪惡巨龍》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只要他們一天弄不清這個問題,就不能否定任何可能性。
  而在那種場合質問涅羅,試圖觸及這個世界的核心……視涅羅的真實身分而定,這個行為會帶來相當大的風險。
  尤其涅羅刻意隱瞞《邪惡巨龍》的相關消息。
  涅羅會隱瞞這件事,代表其中的資訊可能會不利於涅羅。硬是勉強刺探其不利之處……無法預測會發生什麼狀況。
  因此司不再繼續深究。
  不、正確來說,是他只能避免去觸碰這件事。
  「我們還遠遠不夠了解涅羅•烏爾•萊維亞斯,以及這個世界,甚至不得不迴避接觸核心的機會……不能繼續維持現狀。我們必須知道一切,才能判斷涅羅提出的回歸方式是否可信;同時更是為了對艾爾姆盡責,建立安穩的國度,直到人人平等的思想在這個世界落地生根。我們一定要弄清楚這個世界的規則全貌。」
  不然他們無法估算需要準備多少戰力,更無法設立行動方針。
  他們根本無法展開任何行動。
  「因此我將以此為前提,指示各位日後的行動內容。」
  司向一行人這麼宣告,然而就在這個瞬間——
  異變驟生。

  爆炸聲與衝擊猛烈無比地襲向整輛巴士!

  ◆◇◆◇◆

  「呀啊啊啊啊!?」
  「————!?」
  外頭傳來物體接連爆炸的聲響,龐大的衝擊使得車體不停震動。
  熊兔立刻踩煞車,貞德與傑斯特拿著各自的武器,從後方隔音室衝了出來。
  「忍!沒事吧!?」
  「嗯,我們沒事……小御子,剛才這是……」
  「無論來者是誰,他們恐怕不只是來問候我們。」
  『左右方山丘上已確認大量武裝分子!旗幟……是弗雷亞加爾德的軍旗呀熊!』
  眾人一聽,紛紛從車窗窺看左右雙方的平緩山丘上方。
  現在夜色昏暗,無法觀察仔細,仍然能看到丘陵上方有無數黑影蠢蠢欲動。
  估計至少有上百道陰影。
  山丘上發射無數火焰彈火,以弧線射向巴士。
  對方肯定在使用魔法轟炸。
  「哨兵部隊沒有收到談和的消息,擅自行動了嗎?」貞德問道。
  「這士兵數量未免太多了,更何況對方還帶著稀有的魔法兵,準備太充足了。這恐怕是……」
  傑斯特暗自猜測,神情逐漸嚴肅。
  而司也做出相同推測……不、他很肯定。不過——
  「無論如何,必須先警告對方。熊兔,開啟收音裝置,還有把麥克風給我。」
  『收到熊熊!』
  熊兔隨即按照司的指示行動。
  它身上猶如蜘蛛腳的機械手臂將小型無線麥克風拋給司。
  司一拿到麥克風——立刻朝持續轟炸的神祕部隊喊話。
  「在此向帝國軍宣告,此車輛為《艾爾姆共和國》代表——《七光聖教》所有。
  《艾爾姆共和國》已在昨日與《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簽署互不侵犯條約。
  兩國現為同盟關係,請立刻停止攻擊。
  各位的行為已嚴重違反條約,請立刻停止攻擊。」
  司凜然的嗓音劃破砲聲,響徹夜晚的丘陵之間。
  警告過後,對方停下轟炸。
  解開誤會了嗎?
  眾人這麼心想,但沒過多久——
  巴士的收音裝置收到男人高亢的嗓音,似乎是敵方的將領。
  『《四大元帥》一干奸賊誆騙皇帝陛下,竊占皇都,受其掌握之國璽毫無威信!
  唯有皇族血統才能代表帝國上下!
  弗雷亞加爾德的立國綱領為弱肉強食,汝等不過一介鄉野賤民,皇帝陛下絕不會與賤民平起平坐,更別說是談和!
  日前的談和不過是愚昧的《青之元帥》獨斷專行!吾等威騰堡家才是真正的忠誠之士,真心誠意敬愛皇帝陛下!此等無稽之談豈能阻礙吾等盡忠!』
  男人語畢之時,熊兔也透過外側攝影機搜尋聲音來源,捕捉到男人的影像。
  車廂內螢幕映照出一名矮小老人。
  皺巴巴的臉孔、駝背、濃眉大眼。
  配上那高亢嘶啞的聲音,簡直像一隻猴子。這名老人猶如一名舞臺劇演員,誇張地揮舞手腳,大聲強調自己的正義。
  對方的舉止隱隱透露出自我陶醉。
  司隔著攝影機與那男人對視,答道:
  「……林德沃姆皇帝親自將國璽託付給涅羅元帥,他就是帝國的代理首長。貴官違抗涅羅元帥的決定,豈不是形同叛國?」
  『當然不!吾等誓言效忠弗雷亞加爾德,並以身作則體現吾等之忠貞!
  就讓本人——魯修斯•馮•威騰堡代替膽小愚蠢的《青之元帥》,親自讓汝等嘗嘗弗雷亞加爾德的作風!
  《黑曜騎士團(Schwarz Lichtenritter)》,盡情踐踏帝國的大敵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人一聲令下,隨從吹響號角。
  號角激昂的聲響使得眾士兵熱血沸騰,群起奔下斜坡突擊巴士。
  總數大約三百人。
  這種程度的兵力在這個世界裡算是偏多。
  「哇啊啊啊啊!?好、好像突然來了好多人啊啊啊!」
  腳步聲有如地震襲來,巴士內不停晃動。
  勝人疑惑地說:
  「他剛才是不是說了威騰堡家?好像在哪聽過這名字。」
  萬事通忍回答他的問題:
  「你應該是在商會相關資料裡看過吧。魯修斯•馮•威騰堡,他是前任皇帝的外甥,爵位為大公。他在現今諸多帝國貴族中擁有最高權力,是貴族集團《門閥貴族聯盟(Blue Blood)》的首領。」
  「哦,對對,就是這傢伙。也就是說,這群笨蛋為了跟皇帝重用的《四大元帥》作對,擅自跑來攻擊我們囉。」
  只見同伴們還在推測現狀,感覺相當冷靜。
  曉實在難以置信,拉高嗓門大喊:
  「喂、等等!?勝人跟忍為什麼還表現得這麼輕鬆啦!?我們被軍隊襲擊了耶!?怎怎怎、怎麼辦啊,司!」
  「曉,冷靜點。那點程度的魔法還炸不壞這輛巴士的裝甲或強化玻璃。熊兔,沒錯吧?」
  『熊熊,待在巴士裡絕對很安全的熊。』
  如熊兔所說,火焰彈接二連三撞上巴士,卻不見任何凹凸。
  玻璃窗同樣完全沒變形,只有染上些微白霧。
  而對方騎馬突擊如此堅硬的車身,理所當然——
  「呃啊啊啊啊!我的、我的手啊啊啊!」
  「這、這大箱子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這玩意受到剛才猛烈的砲火轟炸,居然連個洞都沒看到啊!?」
  士兵趁著突擊攻勢,手持長槍刺向巴士,下一秒整隻手直接折斷,哀號四起。
  步兵使勁揮劍敲上車身,反作用力瞬間深入骨頭,幾乎痛暈過去。
  方才的氣勢已經蕩然無存。
  眾多士兵只能怯生生地聚在巴士周遭,大眼瞪小眼。
  『車上有配備機關槍,可以反擊喔熊?』
  司否決熊兔的提議。
  「不需要。我國與帝國之後還得討論各項條約,像是通商條約等等。在締結互不侵犯條約後馬上弄出人命,等於是幫對手增加籌碼。我反而要讓這件事成為我方的籌碼,所以現在不需要與敵人交手,只管逃跑就好。熊兔,對正前方的敵軍進行警告射擊,鑽開布陣突圍。但是太過顧慮敵軍會有反效果,還有傻子擋在路線上就直接撞開,不用在意。」
  『遵命熊熊!』
  熊兔聽從指令,啟動巴士外側的機關槍。
  它精準朝向巴士四周的士兵空隙開槍射擊,同時大聲按響喇叭。
  射擊快得超乎想像,巨響幾乎震破耳膜。
  未知的威脅令眾多士兵恐懼顫慄,人群頓時鳥獸散,從巴士旁退開。
  熊兔趁機催動引擎,試圖突破包圍網。
  然而——
  「堂堂男子漢竟然叫得跟稚兒、娘們似的,還四處逃竄,簡直丟人現眼。根本愧對《黑曜騎士團》這威風的名號。」
  行進路線上還有一名士兵沒有逃走,留在原地。
  那是一名身穿和服的獸人,龐大的身軀有近三公尺高。
  臉上抹滿白粉,並以紅色顏料畫上威嚴十足的紋路,簡直像是歌舞伎的隈取妝容。
  要稱這名中年獸人為士兵,他的打扮未免過於獨特。中年獸人面對巴士高速直衝而來,不躲不逃,緩緩拔出腰間的刀——
  「————!」
  這一剎那,超人高中生之一•一條葵一陣顫慄——

  「不好!各位快靠向窗邊————!!!!」

  司等人搭乘的巴士登時裂成兩半。

  ◆◇◆◇◆

  這名打扮恍若獅子精的武士一擊劈開巴士。
  巴士裂成兩半,同時擦過武士兩側,滑了過去。
  多虧葵在千鈞一髮之際吶喊警告,而巴士內乘客大多能冷靜判斷,及時聽從警告行動,一行人才沒有連同巴士一起被砍成兩半。但是巴士已經失去控制,再繼續放著不管可能會翻倒,車內的人們會被拋飛。
  而且是從高速行駛的巴士內部拋飛出去。
  最慘就是死路一條;即使勉強存活下來,周遭敵軍環伺,絕不會有好下場。
  此時,其中一名成員在這危急時刻率先行動——
  『熊熊熊熊熊熊!!!!』
  是熊兔。
  熊兔是機器,因此它能在轉瞬間採取最適當的行動。
  它從數支機械手臂分別朝巴士的兩半射出鋼絲錨鉤。
  錨鉤纏住車身框架固定,勉強再次接上巴士。
  上述行動成功避免乘客飛出巴士。
  但是——這仍未改變巴士被砍成兩半的事實。
  這輛是電動巴士,引擎並未使用燃料,不會爆炸。然而以蠻力接回巴士時,衝擊力道使得右前輪連同斷裂的傳動軸一併脫落,右側前門失去支撐直接撞向地面。巴士刮著地面向右彎,直接撞上赤裸裸的峭壁,這才停止動作。
  一連串的衝擊使得車內毀得亂七八糟。勝人只能坐在車內乾笑:
  「喂喂喂,不會吧……那邊也有個不得了的傢伙啊。」
  「各位沒事吧!?」葵著急地問。
  「勉強吧,不過——」
  忍站起身,瞥向車窗。只見車窗外側——
  「獅子那傢伙成功啦!」
  「武士真厲害呀……!那麼硬的東西,居然像切起司一樣輕鬆砍斷!與他為敵的時候的確很恐怖,他成為夥伴的時候可就沒人比他更可靠啦!」
  「好!現在就是好機會!全軍上前包圍!不要放過任何一人!」
  帝國士兵一邊吶喊一邊衝向司一行人。
  「哇啊啊啊啊!全部往這裡來了啦————!」
  現在熊兔只是用鋼絲勉強合併起整輛巴士。
  巴士中間自然有空隙,一旦遭到敵軍包圍,士兵可能會扯開車身隙縫闖進來。
  就算他們進不來,他們只要朝車內扔一顆爆裂物,這個故事就宣告終結了。
  「看來現在沒餘力去管外交籌碼了。熊兔,有辦法修理這輛巴士嗎?」
  『當然可以喔熊,可是至少需要三十分鐘——』
  「不、需、要。」
  大星林檎打斷熊兔的回答。
  她察覺事態危急。
  林檎無視他人目光脫下外衣,上半身只留背心,手持工具:
  「我十分鐘內就讓車子動起來……!」
  她堅決地做出保證。
  那麼,司一行人的工作就此定案。
  「——我明白了,那就由我們拖延時間。商人、忍、貞德小姐還有團長,你們和我一起出外應戰,絕不能讓任何人接近巴士。」
  「小御子,躲在巴士裡不是比較好嗎?」
  「要趁林檎修理的時候分散敵軍注意力,再讓他們弄壞車子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也是,忍忍!明白了!」
  「唉唉,停戰協議那麼順利,結果還是得動粗啊。我是不討厭動手啦。」
  所有人收到指令,便從椅子下方取出機關槍,裝上彈鏈。
  「熊兔,巴士的武器系統還能動嗎?」
  『被砍斷的只有回路,只要接上旁路就能重新啟動喔熊。』
  「那就麻煩你掩護我們,有人先用光子彈就優先布下彈幕掩護。」
  『遵命熊熊!』
  「然後是……葵,妳的話——」
  「負責阻止那名勇士,是嗎?」
  「……恐怕只有妳辦得到這件事。」
  葵輕撫腰間的刀。葵的愛刀《鬼燈丸》在古斯塔夫一戰當中折斷了,這把刀是林檎準備的《鬼燈丸》複製品。她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謹遵吩咐……!」
  「那麼我就隨時為耗光子彈的人補給了。」桂音說道。
  「交給妳了。」
  「那、那個,司,那、那我呢?」
  「曉就……負責加油吧。」
  「我、我知道了!適得其所嘛!加油——!加油——!」
  曉的激勵聲推動眾人——其實並沒有,不過司一行人仍以加油聲為契機,手持機關槍衝出巴士。葵打頭陣,如烈風般奔向那名危險的獸人;其餘成員則呈扇形散開,護在巴士周遭,機關槍槍口對準直奔而來的帝國士兵,同時掃射。
  光看人數是三百多人對六人。
  壓倒性的戰力差距令人暈眩。
  但這場守護巴士的戰役其實對司這一方有利。
  他們所有人配備的武器都是地球最先進的機關槍,甚至連多蒙特的工廠都做不來。
  其連射能力與貫穿力足以在一秒內擊倒十人以上。
  戰場上毫無遮蔽物,十分空曠。
  帝國士兵無處藏身,只能暴露在子彈的暴風雨之下,接連倒地。
  「呃啊啊啊啊!」
  「那、那些槍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槍能無限射出子彈嗎!?」
  這幅景象嚇得眾多士兵驚慌失措。
  站在最後方的猴子老人——魯修斯仍然尖聲怒吼:
  「堂堂《黑曜騎士團》面對逆賊怎麼能畏戰!既然敵軍使槍,我方也派出槍兵反擊不就得了!」
  然而這個命令是一步錯棋。
  這個世界的火繩槍與林檎特製的機關槍相比,射程根本天差地遠。
  帝國槍兵要想走進我方射程,唯有穿越如狂風肆虐的鉛製彈幕——這完全是痴人說夢。
  簡直是叫士兵自己跳下懸崖。
  這行為跟自殺沒兩樣。
  帝國方傷亡不斷增加,雙方卻始終沒有拉近距離。
  不久後,魯修斯終於理解一味命步兵前進毫無進展,改以魔法兵進行遠距離攻擊,試圖開闢一條生路——而這個計策最終也是白費工夫。
  《黑曜騎士團》內的魔法兵原本是由《帝國一級魔法官》組成,但是這類戰力本就稀少,大部分都派遣到新大陸去了。剩下的全是臨時從魔法學校徵來的《二級魔法官》,魔法技術不夠純熟。
  而且這些魔法兵本就人數稀少,發射的火焰彈完全比不上古斯塔夫,速度慢、威力低。司一行人一身輕裝,輕輕鬆鬆就躲過魔法。
  打不中。
  他們始終攻不下司這一方的布陣。
  眼前戰局維持一陣子之後——
  「魯、魯修斯大人,行不通啊!再繼續下去,反而是我方要全軍覆沒了!」
  「魯修斯大人!懇請您先下令撤退!先撤退啊!!」
  士兵終於開始求饒。
  司一行人見到敵方逐漸潰敗——他們可以肯定。
  還有一分鐘,看狀況應該可以輕鬆撐過剩下的時間。
  他們這麼心想——
  然而,又是那名男獸人擊碎他們的期待。

  「「「————!?」」」

  忽然間,「喀啷」一聲,硬物遭到壓迫、碎裂的聲響蓋過槍聲,響徹夜空。
  眾人疑惑地回過頭,看向聲音來源——身後的巴士——
  「啊呃……!呵、唔!」
  「葵……!?」
  只見一條葵栽進巴士尾部,卡在壓毀的車架與變形的強化玻璃之間。
  「好身手,武功也不差,但可惜了。那劍配不上汝。」
  正是那名斬斷巴士的白面武士——斬飛了葵。
  他低聲感嘆,真心惋惜——
  「欸?」
  下一秒,武士於一轉眼跨過三十公尺,來到守護巴士的其中一人——紅髮女騎士貞德眼前。
  「在下曾耳聞汝等善行,然則在下須以大和之民為重——納命來!」
  「貞德!」
  「————」
  忍大聲警告,卻晚了一步。
  白面武士手中長刀隱隱散發螢火色澤,一刀斬向貞德。
  貞德面對突發狀況,只能僵在原地。
  然而長刀並未觸及貞德的性命。
  因為——
  「喔喔喔喔喔喔!!!!」
  傑斯特•巴納德在千鈞一髮之際撞開貞德,替她擋下一刀。
  全都多虧他實戰經驗豐富。所有人還震驚於葵的挫敗,動彈不得,只有傑斯特及時反應過來。
  他手持那把巨大鐵塊般的愛劍,擋下白面武士的一斬——
  「咕、嗚唔……呃啊!」
  白面武士無視傑斯特的格擋,連同巨劍將他一刀斬下。
  「巴、巴納德團長!」
  傑斯特龐大的軀體屈膝滑落。
  但是——
  「喝啊啊啊啊啊啊!!!!」
  他擠出最後的力量,抓住武士的右腳。
  「司大人,趁現在!」
  「————」
  司早跟在傑斯特後頭行動。他同一時間衝進武士攻擊範圍,揮動武器。
  那是電擊警棍。
  他追上傑斯特的同時拋下機關槍。機關槍全自動射擊可能會波及傑斯特,再說敵人實力高強,甚至能一刀擊敗葵,拿機關槍正面掃射根本打不中。
  不過這個世界不存在電擊棒。
  敵人自然會誤以為他手拿普通的棍棒,正面招架。
  彼此知識落差就是勝利關鍵!
  「唔。」
  一切如同司的計算,武士真的以刀接下電擊棒。
  電流在轉瞬間沿著刀身蔓延武士全身,使其觸電。
  利用文明差距進行偷襲,讓他露出破綻。
  司趁隙以另一手拔出手槍(Government)——
  「……!」
  朝武士腹部近距離射擊,總計七發子彈。
  武士躲不過這一擊。
  七發鉛彈直接鑽入腹部,命喪黃泉。
  原本應該是如此——
  「怪極了,棍棒會放電,咒術之類的玩意?」
  武士居然毫髮無傷。
  電流完全麻痺不了他,他右手放開刀柄,抓起腰間的鐵刀鞘彈開司的所有攻擊。
  「這電流應該足夠讓人昏迷。」
  「習武之人滅卻心頭火亦涼,這點咒法豈能封住在下行動?」
  對方非人哉的境界令司啞口無言。
  更不妙的是,電擊雖然對武士無效,卻傷及抓住武士右腳的傑斯特。傑斯特聯繫意識的最後一絲緊繃應聲斷裂。
  再無任何阻礙束縛武士——
  「殺無赦。」
  刀光一閃,武士的長刀奔馳,彷彿吸進司的頸項——

  嗷嗚嗚嗚嗚————————…………

  「!」
  刀刃觸及司的脖子前一刻,夜晚的戰場忽然傳來狼的長嚎,武士忽地停下攻擊。

  ◆◇◆◇◆

  突如其來的狼嚎。
  不只有白面武士因此停下動作。
  「……!剛才的狼嚎,該不會……!」
  武士擊潰司一行人的防線,《黑曜騎士團》的士兵正要一舉進攻。
  士兵們忽然一陣明顯的騷動。
  他們聽得出來。
  他們認得這陣狼嚎。
  曾幾何時,帝國進攻大和大地之時。
  這陣聲音、這名敵人奪走了無數同胞性命。
  所有人同時望向天空,巴士撞上的山崖上方。
  一道陰影背對渾圓的明月——出現在山崖上。
  身形壯碩的白狼,以及一名和服少女。少女的髮色與獸耳,和胯下的白狼一模一樣。

  「是修拉……」
  「《白狼將》修拉……!」
  「是獅子的女兒……!她居然還活著……!」
  士兵個個臉色慘綠。
  和服少女從遙遠的高處傲視眾人——她手上提著一把極長的長刀,刀刃超過兩公尺,似乎是大太刀。少女拔出長刀,將刀鞘刺入地面。
  緊接著,她騎著白狼一躍而下,降落在戰場上後筆直奔向巴士旁的大批士兵。
  「她、她過來了!」
  「不、不要退縮!對手只有一個人!全軍舉起武器!」
  「混蛋啊啊啊啊!」
  士兵緊密群聚,朝著少女舉槍以待。
  然而少女胯下的白狼早已看穿敵人企圖。
  白狼在槍陣前奮力起跳。
  牠輕鬆繞過眾多長槍槍尖,悠然越過大批士兵的頭頂,落在敵陣正中央。
  下一秒——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手握大太刀,以刀畫圓,砍樹似的砍殺十名以上的士兵,連同士兵身上的鎧甲一起斬斷。
  這幅場景足以讓在場士兵膽顫心驚,士兵頓時化為烏合之眾。少女與狼輕易突破防線,頃刻間逼近與司對峙的那名武士,揮動沾滿血漬的大太刀。
  白面武士同樣揮刀迎擊——銀光交錯。
  刀刃相觸,伴隨巨響掀起風暴。
  「修拉……仍舊執迷不悟麼?汝等所作所為等於將大和之民曝於危險之中啊。」
  「閉嘴,我才不想聽你廢話。」
  雙方展開交戰,一步也不讓。
  少女手中的大太刀與坐騎的狼爪接連進攻。白面武士乍看之下刀速不快,劍招卻十分俐落,完美撥擋少女浪濤似的猛烈攻勢。
  兩者互相抗衡,刀光四散。
  而在激戰之中——少女鮮紅的雙眸隱隱瞥向司,說道:
  「你欠我們一筆。」
  「!」
  下一秒,巴士的倒車燈亮起,喇叭傳出熊兔的聲音。
  『各位!車子修好了熊!』
  司隨即大喊:
  「所有人上車!準備脫離戰場!」
  司迅速下達指令,並與貞德一起救走傑斯特,搭上巴士。
  於是化為三輪汽車的巴士趁著騎狼少女拖住武士,再次出發。
  整輛車以最高車速逃離戰場。

  ◆◇◆◇◆

  司一行人在神祕少女出手相助下,順利逃過突襲。
  然而車上的每個人仍舊驚魂未定。
  桂音正在後方的隔音室內幫傑斯特動手術。所有人默不作聲,祈求傑斯特平安無事。
  沉重的靜默維持了三十分鐘,桂音終於走出手術室。
  貞德隨即站起身,心急地撲上前詢問桂音。
  「桂音醫生!巴納德團長的傷勢如何!?」
  桂音露出微笑試圖安撫對方:
  「沒問題,總算保住一命。他再過兩天就會醒過來,但他醒來之後一定要靜養一陣子。」
  「太、太好了……」
  貞德頓時癱坐在地上。
  其他人則是終於鬆了口氣。
  當眾人的緊張緩和下來,緊接著是憤怒湧上心頭。
  「那些傢伙怎麼搞的!好不容易才打完仗……居然還來找碴。司,一定要向那個元帥抗議啦!」
  「我當然會針對此事表達嚴重抗議。」
  司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對方。
  但是他更訝異另一件事——
  「說實話,我非常吃驚……我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在單挑中勝過葵。」
  「唔…………」
  葵聞言,縮了縮身子,露出十分愧疚的表情。
  葵與白面武士正面對峙,雖然被狠狠打飛,仍然充分展現超人劍士的實力。
  她將傷害緩衝到極限,身上頂多只有全身瘀傷與擦傷。
  桂音一邊幫葵消毒擦傷——
  「對了,我也想提這件事呢。」
  她一邊問道:
  「葵,妳為什麼留一手了呢?」
  「……!」
  葵聽見這個疑問,顯得非常慌張。
  「欸?」
  「什麼意思啊?」
  「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跟葵一起走過許多戰場,所以我一眼就發現了。葵是故意限制自己的行動。」
  「葵,桂音說的是真的嗎?」
  「嗚嗚……」
  葵沒有回答,但從她的反應來看,桂音的話的確屬實。
  司必須知道葵故意放水的原因。
  「假如妳身體有異狀,希望妳老實告訴我。這麼說雖然有些過分……妳是我們的最強戰力,只要事關戰鬥,我一定會以妳為中心思考作戰。妳有任何異狀都會危及我們所有人的性命。所以希望妳盡可能坦白所有資訊。」
  司一再質問,葵終於低下頭——
  「……在下真是萬分抱歉。」
  她向在場所有人道歉……承認自己沒有發揮全力作戰。
  在這之後——
  「但在下並非身體欠佳才保留實力……直接讓諸位見識比較快一些。」
  她說完,請所有人稍微退開。現在這輛巴士是用有如巨大釘書針的金屬配件勉強拼湊在一起,整輛車仍然搖搖晃晃。葵抬頭挺胸站在巴士內,正舉刀刃。
  接著她緩緩向上舉起刀——
  「哼!」
  以銳利的氣勢揮下刀。
  這一瞬間,異狀發生。
  葵手上的長刀刀身從根部碎成碎片,「喀啷、喀啷」無力地落在地板上。
  曉見狀,嚇得瞪大雙眼。
  「才、才揮了一下,刀子就斷掉了……」
  「妳的愛刀在和古斯塔夫的戰鬥中折斷了,這把刀應該是林檎打造的替代品吧?」
  「斷得還真乾脆,刀子有裂痕嗎?」
  『不、不可能啦熊!』
  熊兔聽見勝人質疑,立刻反駁:
  『那把複製品可是完全重現《鬼燈丸》的構造喔熊!在交給葵之前還有確實掃描過一次,壓力測試也全部通過了熊!小蘋果絕對沒有出錯啦熊!』
  葵也認同熊兔的辯白:「正是如此。」
  「林檎大人打造的刀確實十分出色。這把刀沒有裂痕,單就鋒利度而言,甚至比原本的《鬼燈丸》更上一層樓。」
  但是——
  「然而這把刀仍有所不足。」
  「咦……?」
  「純粹出色的刀劍無法承受在下的劍術,刀內沒有靈魂,唯有『妖刀』、『魔劍』一類的刀劍能與在下的劍招相提並論。」
  「這麼說來……之前採訪葵的時候妳有說過呢。有一名年輕刀匠的家人被盜賊殺光,所以他用火葬家人的火打造出《鬼燈丸》,是一把用來復仇的妖刀。」
  「正是。熱情也好,怨念也罷,以強韌的意志打造的刀劍知道自身誕生於世的用途,因此不容易折斷。換句話說……若非此類刀劍,根本無法撐過在下的劍招。」
  這把刀連一刀都撐不過。
  因此葵只能將自己的力量控制在複製品能承受的程度。
  「……但是……林檎大人在百忙之中特意為在下打造這把刀……真要向林檎大人坦白這把刀無法讓在下全力作戰,在下實在有口難言,因此直到今天仍說不出口。然而這麼做卻給各位添了大麻煩,在下真是不知該如何賠罪……」
  葵解釋完內情,再次深深低頭道歉。
  林檎難得開口說道:
  「別、道歉……!都是、我做、做得不夠好……」
  「不、全是在下的錯……當時戰鬥快告一段落,在下不禁大意起來。是在下的疏忽招致這次挫敗。」
  「可、可是……!」
  「到此為止。」
  「司、司大人……」
  眼看兩人開始歸咎於自己,司主動阻止兩人。
  「我們是命運共同體,不需要檢討誰該負責,追究只會浪費時間。假如兩位還是原諒不了自己,只要私底下告誡自己即可。我們每個人都不要求妳們再多做賠罪,是不是?」
  司尋求其他人同意,勝人等人點頭答道:「當然囉。」
  「去糾結誰對誰錯多沒意義,還不如想辦法讓我們的最強戰力能夠全力戰鬥,這比較重要吧。」
  「就是這麼回事。林檎……妳還能做出比這把斷刀更好的刀嗎?」
  「呃……唔…………抱、歉。」
  林檎沮喪地左右搖頭。
  「我想也是,妳不可能做出半吊子的成品。」
  「葵提到的那些算是超自然領域了,跟林檎的專業正好相反啦。這樣的話……只能在這個世界找啦。」
  「方才那位仁兄,還有出手相助的女孩,那兩位的刀十分出色。倘若是打造那些刀的刀匠,或許能打造出足以承受在下劍招的刀……」
  一提起那名少女,曉嘀咕道:
  「是說那個女孩子沒事吧……我們就這樣丟下她走了。」
  葵回答:「毋需多慮。」
  「與在下交手的那名壯漢確實是個中好手,但那名少女也不是泛泛之輩……即便少女無法取勝也有餘力逃走。」
  「的確,況且她還對我說:『你欠我們一筆。』她原本就是為了幫我們才現身,我們逃走之後,對方自然也能撤退。」
  「是、是嗎?那就好。」
  「話說回來,那名少女究竟是何人?」
  「我有線索喔。」
  忍回答這個問題。
  「她應該是《大和皇國》的武士。」
  《大和皇國》。
  至今這個名字數次出現在眾人的話題中。這個國家直到數年前還存在於這塊大陸上。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文明近似於中世紀歐洲,而《大和皇國》則不同,這個國家的文明令人聯想到古代日本,國內還存在兩種特有兵種——《忍者》與《武士》。《武士》使劍,他們手中的《刀》十分類似日本刀。
  關於這個國家,司只知道簡單的概要。
  少女的服裝、武器的外型。
  再加上帝國士兵們的反應,證明忍的推測應該無誤。
  不過——
  「那名白面武士也一樣。」
  司還記得士兵喊叫的內容。
  他們稱呼白面武士為「獅子」,少女則是「獅子的女兒」。
  「那兩個人……很可能是父女。」
  「他們兩個毛髮都是白色,耳朵也都是狼耳呢。」忍這麼說道。
  「那他們父女幹麼互拚啊?」曉問道。
  「這就不清楚了。我們手邊也沒有線索判斷,不過……」
  那對父女對立的原因並不重要。對一行人而言最大的疑問是,為什麼數年前毀滅的亡國餘黨會出現在他們——《艾爾姆共和國》代表面前?其原因與用意究竟為何?
  (隨著《艾爾姆共和國》誕生,整個世界也開始轉動……)
  司設想著今後的未來,輕聲低語:

  「今天這筆帳,代價或許格外昂貴啊。」

  而過不了多久,司的預感即將成真。
  《大和皇國》。
  現任皇帝林德沃姆政府在數年前毀滅的皇國,其亡靈仍在大陸角落蠢蠢欲動。當這群亡靈現身於光天化日之下時,《艾爾姆共和國》將會迎來重要的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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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8-2 21:55 编辑

  第二章


  【兩名少女的決心】

  這是一座以兩層五角形城牆團團守護的要塞都市。
  前布赫瓦爾德領地,現今《艾爾姆共和國》首都——德勒斯卡夫。
  兩道身影手牽手,在通往高級住宅區的斜坡延伸而去。
  那是一名獸人女孩與一名小麥色肌膚的中年婦女。
  這名女孩正是《七光騎士團》——《艾爾姆共和國》國教《七光聖教》的私有軍隊——團長傑斯特•巴納德的女兒艾莉,以及傑斯特買下的前奴隸可可。
  「可可聽我說喔!艾莉今天在班上跑第一名呢!」
  「哎呀,真的嗎?」
  「嗯!男生也一起比喔,可是艾莉還是跑得比較快!」
  「好厲害呢,不愧是主人的女兒。」
  「爸爸會不會很開心呀?」
  「當然會囉。」
  艾莉興奮地活蹦亂跳,可可則是回以笑容。
  她不是裝出笑容取悅主人的女兒,而是真心感到喜悅。
  可可對待艾莉,就如同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一切都要多虧傑斯特的為人。
  可可曾經是奴隸,是被人從新大陸強行帶來帝國,但是她與帝國男性結了婚,也有家庭。她能有這些待遇都要感謝傑斯特,是他花了大筆金錢幫可可買下《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名譽公民權》。
  芬道夫從弗雷亞加爾德轉變為艾爾姆的一部分之後,公民權也失去意義。不過可可絕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這名握著自己的幼小女孩。
  可可會傾盡全力守護她,直到她長大成人。
  可可在內心默默立下誓言。
  她始終全心全意為女孩著想。
  正因為如此。
  「……」
  這條斜坡上除了他們兩個以外沒有其他人。然而可可卻感覺到別人的氣息。
  氣息如影隨形,緊隨在背後。
  陰影之中似乎有道視線直盯著自己。
  ——昨天她帶著艾莉從幼兒園回家,途中也感覺到類似異狀。
  有人在跟蹤她們。
  「…………」
  「可可?怎麼了?」
  「沒事……沒什麼。好了,我們快點回家吧。要趕快讓主人聽聽艾莉小姐的表現。主人聽了一定會好得比較快喔。」
  可可露出笑臉,牽著艾莉向前走。
  另一手則伸進衣內,確認藏在深處的短劍。

  ◆◇◆◇◆

  「唉……」
  德勒斯卡夫正中心。
  這座城堡位於堅固的雙層城牆最深處。
  前德勒斯卡夫市政廳。
  現在的艾爾姆內務省總部。
  總部的走廊上鋪著暗藍色地毯,只見一名亮麗金黃色秀髮的少女——莉露露走在走廊上,嘆息連連。
  內心深處源源不絕地湧出深沉陰鬱的情緒。
  這股情緒……全是因為她在那一天撞見司與林檎的對話。
  兩人手牽著手。
  ——他們是情侶……?不,應該不是。
  莉露露與他們共同行動了幾個月,她完全沒有感覺到類似的氣息。
  但是那一幕可以讓她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林檎的想法。
  當時莉露露從旁看見林檎的側臉,看見她牽著司的手,拜託司依賴她,絕不讓他孤單一個人。
  莉露露只看一眼就足以察覺那份情感。
  因為自己的心中也和林檎擁有相同的情感。
  大星林檎喜歡御子神司。
  她很喜歡他。
  而且她喜歡他的時間可能、一定是比自己更早、更久。
  (唔————)
  莉露露一想到這裡,心頭狠狠揪了揪。
  自己究竟該如何看待內心這份情感?
  在那一天之後,自己和林檎之間始終瀰漫難以言喻的氣氛。
  兩人就算在走廊上擦身而過,也會不約而同移開視線,小聲打招呼後快速離去。
  林檎恐怕也發覺莉露露的感情。
  她和自己一樣。
  (好難過……)
  她不知道,原來愛上一個人居然會這麼痛苦。
  (我……到底該怎麼辦……)
  她不懂。
  不過……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就如艾爾克所說,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只有這件事是肯定會發生。
  照他們的說法,帝國的元帥居然和他們一樣,是從異世界來到這裡,而且有方法送他們回去原本的世界。
  很可能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回故鄉去了。
  隔了整整一個世界。
  他們之間的隔閡實在太過遙遠。
  林檎未來還能一直待在司的身邊。既然自己總有一天會與司分開,她真的有資格妨礙林檎嗎?
  這麼做會不會太自私?
  莉露露不論自問自答多少次,這個問題始終沒有答案。
  「唉……」
  口中流淌出的,盡是苦苦喘息般的嘆息。
  假如她不這麼做,隨時都可能溺斃在這份鬱悶的情緒裡。
  莉露露在內心糾結不已,同時她也走到目的地的房間前方。
  內務省臨時長官辦公室。
  司將這間房間當作自己的辦公室。
  司透過交給莉露露的隨身通訊裝置,請她前來辦公室一趟。
  她不知道司找她有什麼事……但說實話,她現在不太想與司見面。
  但是莉露露的個性不允許自己以私人原因拒絕,只能拖著沉重的身體與心靈來到這裡。
  莉露露再次嘆了一口氣,繃緊神情,敲了敲門。
  「我是莉露露。司,你在嗎?」
  接著——
  「來~了!請稍等,我現在就開門~」
  莉露露聽見房內傳來陌生的高嗓音——
  房門馬上打了開來,裡頭出現一名陌生獸人男孩。男孩長著金黃色的狐耳與尾巴,臉上配戴眼鏡。
  (這孩子是誰呀……?)
  這名陌生男孩外表比莉露露小了兩、三歲。莉露露不禁疑惑。
  另一方面,男孩一瞬間傻傻地直盯著莉露露看,像是看入迷似的。

  但他馬上想起自己的任務,露出親切的笑顏:
  「讓您久等了,來,請進。」
  他將整扇門打開,並且讓路給莉露露。
  而房間內——
  「呦齁,莉露露。」
  「莉露露小姐,不好意思,突然請妳過來。」
  司跟薇諾娜就待在裡頭。
  「不、不會……我現在也沒事。」
  莉露露回答道,同時怯怯地走進房間。
  司從莉露露不自在的視線飄移察覺她的疑惑,便開口解釋:
  「噢,莉露露小姐還不認識他。他是《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派遣來的留學生。締結互不侵犯條約當時制定了交換留學的人數,以便增進兩國情誼。除了他以外,另外還有幾個人來這個國家學習技術與知識。」
  「我叫做尼歐•哈維,昨天剛抵達《艾爾姆共和國》。我正隨侍在司大人的身邊,學習艾爾姆優秀的政治系統。」
  尼歐彬彬有禮地向莉露露打招呼。司對尼歐苦笑道:
  「你可真顧慮我的面子。建國初期我還有很多工作抽不出身,不但把你當作送上門的祕書使喚,甚至連一堂課都沒時間幫你上。這種教師太糟糕了,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不、怎麼會呢!協助司大人的工作,比我在皇都的學校裡上課學到更多東西啊!」
  薇諾娜坐在訪客用的沙發上,她聽見尼歐幫司開脫,哈哈大笑。
  「啊哈哈,你還真是招了個好徒弟呀。但說歸說……你們國家光是講出『人人平等』這幾個字就要倒大楣了吧?」
  尼歐輕描淡寫地笑了笑。
  「是沒錯,在民主主義方面確實如您所說。但不提人人平等的思想,帝國還是能向艾爾姆學習許多事情,例如協助國民健康管理、恰到好處的公共事業等等。而且司大人事事皆在事前準備周全,志在從政之人非常需要學習這種態度呢。」
  「我只是盡自己的責任,做好該做的事罷了。」
  司一說完,主動中斷話題:「好了,我改天再為妳們介紹這些留學生。」他望向莉露露與薇諾娜,進入今天的主題:
  「今天會請兩位來,主要是有些事想拜託妳們。」
  「有事拜託我們?」
  「拜託我跟莉露露嗎?」
  「是的。」司點了點頭,開始解釋委託內容:
  「日前我們與帝國結束協議,回國途中忽然遭到自稱帝國名門威騰堡一族的集團偷襲,《七光騎士團》團長傑斯特•巴納德先生身受重傷,目前在家靜養。妳們聽說過這件事嗎?」
  「有、有的。」
  「那又怎麼了?」
  「嗯,從他在家靜養之後,他的周遭似乎在同一時期開始有可疑人士出沒。」
  「可疑人士?」
  「帝國又想幹些多餘的勾當嗎?」
  「不,我國在與帝國相鄰的國境警備相當嚴密,帝國出手的可能性很低。最有可能的是內部人士搞鬼。艾爾姆國內前帝國貴族派系很可能即將開始動作,這狀況或許是行動的徵兆。傑斯特先生是從《帝國白銀騎士》轉而成為《七光騎士團》團長,支持帝國的前貴族當然會憎恨他。」
  「他有充分的理由遇險啊。」
  司點了點頭。
  「巴納德先生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已經讓女傭可可帶著他的女兒返回老家多蒙特,以防萬一。這麼做是比較妥當,不過……巴納德先生喪妻已久,現在家中完全沒有人看護他……桂音下達的醫囑是『完全靜養』,他目前的狀況可能非常不便。」
  於是——司望向兩人:
  「我希望兩位能負責看護巴納德先生。」
  他將這次的請求告知兩人。
  莉露露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她早已從桂音口中聽說傑斯特傷勢嚴重。
  這種狀況下一個人獨處,恐怕連吃飯都會出問題。
  「我沒問題,我在桂音那裡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我也沒什麼急事,不過我不太擅長看護喔,實在做不來那麼纖細的事。」
  「我知道。」
  「討罵嗎你?」
  「不小心說溜嘴,失禮了。」
  「連句幫腔都懶得說啊!」
  薇諾娜忿忿不平,但莉露露覺得實在怪不得司。
  他們當時因為飛機失事重傷,無法動彈,男性成員(扣除其中一名)全是由薇諾娜照顧。薇諾娜的看護方式雖然仔細,卻不懂得調整力道,綁個繃帶就緊得快勒碎傷患的骨頭,莉露露經常無奈地幫忙重綁。
  薇諾娜供稱「綁得緊、好好固定才是好」,但是有必要綁到傷口快瘀血?
  司一定還記恨當時的痛。
  他無視薇諾娜的抗議,繼續說道:
  「我會請薇諾娜小姐來,主要是為了保護巴納德先生與莉露露小姐。那名可疑人士可能會大膽行動,我當然會安排士兵戒備,但……倘若可疑人是真的屬於前貴族勢力,決不能小看他們的人脈與資金,他們很有可能讓自己的人手混進戒備的士兵。」
  單就這一點而言,薇諾娜十分值得信賴。
  人品與戰力兩方面兼具。
  「現在葵沒有辦法全力作戰,恐怕只有您最適合這份工作。莉露露的魔法非常強大,但她似乎不擅長用魔法傷人。」
  「原來啊……我雖然不打算在這待太久……行,交給我吧。真有可疑人士,我就兩三下把那傢伙捉來。」
  「真是可靠,那就麻煩您了。」
  司向薇諾娜道謝之後,也向莉露露表示謝意。
  「我也謝謝莉露露小姐。」
  紅藍雙眸望向莉露露,不禁令她回想起方才的煩惱:
  「不、不會……身為艾爾姆的村民,當然要出手幫助有難的人。」
  她不自覺移開了視線。

  ◆◇◆◇◆

  兩人接受司的委託後,當天就前往德勒斯卡夫的高級住宅區,傑斯特的家就在那裡。
  那是一棟藍色屋頂的兩層樓建築。
  父親、孩子再加上一名傭人,三個人住這棟房子似乎大了點。
  莉露露站在大門前:
  「傑斯特先生,我是莉露露。不好意思打擾了~」
  她敲門敲了兩次,接著就用司交給她的鑰匙打開門鎖,走進房內。
  她走向傑斯特的寢室,敲了敲房門。
  「傑斯特先生,我要進去囉。」
  莉露露問候一聲,接著打開房門。
  傑斯特躺在特大號的床上迎接兩人到來。
  「莉露露,抱歉,麻煩妳跑這一趟。俺之前也跟司大人提過,一個大男人總會有辦法照顧自己,不過……」
  「不可以喔,要好好聽桂音醫生的吩咐,不然傷口會好得更慢。」
  「好。對了……那邊那一位女獸人是?」
  「我叫薇諾娜,初次見面啊。你們不是之前參加過那場運動?我好歹算是運動的初期成員呢。聽說這裡出現可疑人士,所以我就跟來保護你和莉露露啦。」
  「啊、您就是艾爾克大人的母親嗎?俺在芬道夫城聽過您的活躍表現,聽說您只拿割草鐮刀就解決《青銅騎士》。獵人村落的女人實在剽悍。」
  「討厭啦,這位大爺。怎麼能拿『剽悍』來稱讚女人呢?我還有更值得稱讚的地方吧?像是這亮麗滑順的尾巴。」
  薇諾娜自豪地搖動精心保養的尾巴,傑斯特則是笑著帶過:「俺就是口拙,真不好意思。」
  「不過這房子倒是不錯,前《白銀騎士》大人就是不一樣。」
  「這房子是別人的,俺只是借住。畢竟俺個頭就是這副德行,房子也不得不蓋得大一些,想來也有點浪費。」
  傑斯特雖然比不上那名白面武士•獅子,身材仍然非常高大,普通的房子會害他整天撞到頭。
  因此他挑的房子給三人住總是空曠許多。
  「住兵營對俺倒比較輕鬆,但是帶著女兒住進那種地方,對女兒的教育實在不太好……不過三個人住上這麼大間房子,傭人總是抱怨打掃很辛苦。」
  「再娶個老婆呀。你不是前多蒙特的守衛隊長嗎?應該不缺對象吧?」
  「薇諾娜應該也沒資格說俺呀。」
  「我是個好女人,當然要為我家那口子守貞囉。」
  「哈哈……俺是個男人,倒也沒什麼貞操好守……俺一個中年老頭又帶著孩子,對別人也是不好意思。更何況一想到女兒可能會很難接受,就怎麼也下不了決心。前任市長也曾勸過俺幾次,俺都婉拒了。」
  「事事都以女兒為優先哪。」
  「當然了,女兒就是俺的心肝,是俺活著的意義呀。」
  「真是疼孩子……我能體會就是了。」
  「薇諾娜……」
  薇諾娜此時拍了拍手,轉換氣氛。
  「好了,廢話不多說,先來打掃一下這大過頭的房子。莉露露,走吧。」
  「好的。」
  薇諾娜轉身走出寢室,莉露露也跟在後頭。
  「麻煩兩位了。」
  傑斯特朝著兩人的背影低頭行了一禮。

  ◆◇◆◇◆

  莉露露來到走廊上,快步追上薇諾娜,對她說道:
  「薇諾娜,我一個人就夠了,請妳留在傑斯特先生身旁照顧他吧。」
  「可以嗎?這房子真的挺大的。」
  莉露露點點頭,從懷中取出魔法杖。
  「沒問題,我會藉助精靈的力量。」
  「對喔,聽說妳終於會魔法了呀?」
  「……雖然我在戰鬥方面派不上用場,但是雜務就交給我吧。」
  「是嗎?那等一下就拜託妳打掃啦。」
  「欸?等一下?」
  「對,等我完成我的任務之後。」
  莉露露一臉疑惑。薇諾娜一說完,便從走廊的牆壁上取下裝飾用的西洋劍。
  「妳、妳拿那把劍要做什麼呀?」
  「有味道。」
  「味道?」
  「對,這味道跟這個家裡原本散發的三種味道不一樣,很突兀——是人類的味道,但是這個家裡根本沒有人類。」
  薇諾娜說著。她屏氣凝神,側臉完全展現獵人特有的緊張。
  薇諾娜身為獵人的嗅覺至今仍然敏銳,已經捕捉到潛藏在房子內的異物。
  而且……兩人心裡有數,只有一種人會潛伏在這裡。
  「那該不會是……司提過的可疑人士……」
  「莉露露在這裡等著。」
  薇諾娜手握武器,循著異物的味道前進。
  而莉露露望著薇諾娜的背影——
  「等、等等……!」
  她隨即追了上去。
  「我至少、還能幫忙掩護。」
  「真可靠呢。」
  莉露露握緊魔法杖,一臉緊繃地表示意見。薇諾娜溫柔地回以微笑……然後停下腳步。
  「——在這裡。」
  房子裡到處都是空房間,而這間房間裡堆滿不需要的雜物,似乎是堆著堆著,不知不覺就變成倉庫。
  莉露露吞了吞唾沫。
  「做好準備,要上囉。」
  薇諾娜說完,握住門把。
  接著她猛地推開房門,奮力揮劍。
  下一秒——
  「嘶哈——————!!!!」
  有隻貓頓時跳起,並且嘶聲威嚇薇諾娜。牠原本似乎是待在堆積如山的木箱上睡午覺。
  「…………」
  「是、是貓……?」
  仔細一瞧,這間倉庫的窗戶還開著。
  貓應該是從那扇窗戶闖進來。
  莉露露見狀,不禁一陣脫力。
  「什、什麼嘛。薇諾娜,應該只是貓跑進來而已。」
  她放鬆神情與戒備。不過——薇諾娜卻不一樣。
  她仍然神情緊繃。
  「不、還有一隻大老鼠闖了進來——在那裡!」
  同時將劍尖刺向一旁的衣櫃。
  不、正確來說,她只是「打算」刺進衣櫃。
  她原本打算連同衣櫃門一起刺穿藏在裡頭的某物。
  不過——
  「……!」
  衣櫃門忽然從內彈開,劍尖被衣櫃門撞偏。
  而薇諾娜早已看穿對方的抵抗。
  她早就收回劍上的力道。
  她右手緊握的防身短劍才是真殺招。
  薇諾娜在劍被彈開的同時,握住短劍刺了過去。
  然而……右手並未傳來刺穿肌肉的觸感,而是被堅硬物體擋住。
  一支潔白的刀刃擋住薇諾娜的短劍,在黑暗中閃著猙獰的光芒。
  (很行嘛!)
  刀刃卡住短劍劍柄,接下薇諾娜的攻擊。
  薇諾娜暗自讚賞這名小賊,他居然能勉強格擋自己的連續攻擊。
  不過,這也只是垂死掙扎。
  衣櫃內無處可逃,這名小賊自己選擇了葬身之地。
  薇諾娜正要以全力推動短劍——

  「等、請等一等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衣櫃內傳來像是跑錯場的軟弱哀號。
  而這哀號聲——
  (咦、剛才那是!?)
  莉露露有印象。
  莉露露吃了一驚,闖進房間仔細窺看衣櫃內部。
  衣櫃裡的人居然是——
  「貞、貞德!?」
  忍從《碧之團》挖角來的新夥伴。
  前《帝國白銀騎士》——貞德•盧布朗。

  ◆◇◆◇◆

  躲在衣櫃內的小賊,其身分出乎意料。
  薇諾娜見狀,這才稍微放鬆短劍上的力道,問向莉露露:
  「怎麼?妳們認識啊?」
  「是、是啊,她和傑斯特先生一樣,都在《七光騎士團》工作。」
  「也就是說,要對那位大爺不利的可疑人士,就是大爺的部下啊。」
  貞德聽薇諾娜這麼一說,急忙搖頭否定。
  「可、可疑人士!?我、我不是啊!是誤會!請聽、請聽我解釋!」
  「誤會?看看現在這狀況,妳倒是想怎麼解釋?」
  薇諾娜再度施力。
  莉露露伸手搭住薇諾娜的肩膀,說道:
  「薇諾娜,可以讓我跟她談一下嗎?」
  「……好吧。」
  薇諾娜這才放下短劍,但仍然保持戒心,退到莉露露身後。
  換成莉露露走上前,問向貞德:
  「貞德,那個……妳躲在這裡究竟在做什麼呀?」
  貞德走出衣櫃,向兩人解釋事情經過。
  包括她為什麼要潛入傑斯特家中。
  不過奇妙的是——她躲在這裡的動機居然和莉露露、薇諾娜兩人一模一樣。
  「聽兩位剛才的對話,兩位應該也知道這件事。我聽說負傷的巴納德團長周遭最近出現可疑的人影。巴納德團長……他是為了掩護我才受傷,所以我想說這次換我來保護團長……」
  「這麼說妳也跟我們一樣,是來保護巴納德先生不受可疑人士威脅,是嗎?」
  貞德點了點頭:「是。」
  莉露露從忍口中聽說過,貞德的個性十分重道義。
  很難想像這樣的她會忽然轉而去支持貴族。
  她應該沒有說謊。
  莉露露接受她的解釋,薇諾娜也嘆氣道:「真是的,別嚇人呀。」
  「說歸說,偷偷潛入別人家裡也太過火了。」
  貞德聞言,愧疚地說:「不、不好意思。」
  「即便是共和國建國的現在,帝國支配時期的既得利益者仍然十分敵視團長。團長現在負傷無法動彈,那些人又意圖取團長性命,隨時可能有小動作。所以我從前陣子就開始在暗處保護團長的家人,避免那些圖謀不軌的小人接近。現在可疑人士浮上檯面,我更不能放鬆戒備。因此明知這樣是無禮行為,我仍躲在最近的角落,以便有任何狀況可以立即趕到。」
  「原來是這麼回事。」
  傑斯特掩護自己受了傷,所以她明知這樣是無禮行為也想保護傑斯特,避免對方遭到不測。
  貞德責任感十足,這舉動的確很符合她的作風。
  不過——
  (……奇怪?)
  莉露露聽著貞德的辯解,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接著——
  「不過……我明明從未放鬆警戒,卻仍然找不出跟蹤者的蹤跡。敵人非常高明……可能是生存在地下社會的專家。」
  「…………」
  莉露露聽著貞德描述自己的謹慎,似乎察覺了真相。
  薇諾娜在後面聽著兩人的對話,也有相同的反應。
  「我剛剛好像猛然發現非~常無聊透頂的真相呢。」
  「……真巧,我也是。」
  「欸?這話是什麼意思?」
  兩人責備的視線刺向貞德,貞德不禁縮了縮身子。
  薇諾娜開口解釋道:
  「聽妳剛才的解釋,妳是不是在可疑人士的傳聞出來之前,就在保護那位大爺的家人?」
  「是的,那些傢伙對團長有敵意,很可能會抓住團長的家人當人質。」
  「然後過沒多久,傭人察覺可疑人士的蹤跡,便跑去找大爺商量。」
  「是的,這證明團長四周的危險遽增。說來慚愧,我居然完全感覺不到那些縱跡……看來我還需要更加強自己的實力。」
  「不不不,不對,妳根本搞錯了。」
  「咦?」
  「聽好了,傭人感覺到妳的氣息,回頭看卻看不到人。而妳就躲在陰影處,完全不現身。然後這不知名的視線就這樣隔著一段距離,緊緊跟著傭人,她覺得太害怕才請大爺想辦法。也就是說——」
  薇諾娜指著貞德:
  「犯人就是妳。」
  宣布決定性的真相。
  薇諾娜整理事件順序,從傭人可可的角度解釋整件事。貞德一聽完瞬間瞪大雙眼,這才明白狀況:
  「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雙頰頓時紅得要噴出火來,放聲尖叫。
  「我、我我我我都做了什麼事啊,居、居然給團長添了這麼大的麻煩!我該如何賠罪才好!?」
  事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貞德沒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嚇到傑斯特的家人,一時慌得手足無措,幾乎要哭了出來。
  整件事蠢到令人脫力,但貞德的表情實在令人不忍。
  (總覺得她有點可憐……)
  貞德一開始是出自好意。
  最後卻白忙一場。
  就這樣把她抓到司和傑斯特面前,未免太殘忍了。
  「好啦,沒關係。」莉露露安慰貞德:
  「反正這證明一切都是誤會,根本沒有危險的人在附近亂轉。這就皆大歡喜了。對吧,薇諾娜!」
  薇諾娜也同意道:「就是說呀。」
  緊接著——「不過呢,」她又繼續質問貞德:
  「妳真要這麼擔心,想主動保護大爺跟大爺的家人,直接經過大爺允許不就成了?也不會搞出多餘的誤會。」
  薇諾娜的疑問十分合理。
  莉露露也這麼認為,看向貞德。
  接著——
  「唔……這、這是因為、那個……」
  貞德的態度有些扭扭捏捏。
  她一改方才自責慌張的神情,雙頰泛紅,顯得又羞又彆扭。
  莉露露看不出異狀,不過——
  「齁齁,妳該不會是……對那位大爺有意思吧?」
  較年長的薇諾娜一臉壞笑地說道。
  莉露露聞言,立刻抱怨:「薇、薇諾娜真是的,又在亂講話了。」
  「而且他們兩位年紀差這麼多,傑斯特先生都能當貞德的爸爸了呢。」況且傑斯特還有個孩子。
  她越想越不可能。
  而且做這種下流的猜測,未免太不尊重兩人了。
  「貞德,妳說對不對?」
  莉露露這麼向貞德尋求認同,不過——

  「………………~~~~~~~~」

  貞德卻沒有同意莉露露,漲紅著臉低下頭。
  (欽、欸欸欸欸~~~~~~~~!?)
  薇諾娜居然說中了。
  貞德的反應一目了然。但是——
  「……真、真的嗎?」
  「喜、喜歡上一個年齡足以當自己爸爸,還帶著孩子的男人,果然很奇怪嗎?」
  「欸!不、不是,這其實、不奇怪……」
  沒錯,並不奇怪。
  這件事確實令人吃驚,但傑斯特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可以理解貞德為什麼會受他吸引。
  不過——莉露露剛才已經聽聞一件事。
  傑斯特為了女兒著想,並不考慮再婚。
  莉露露一時慌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緊接著,薇諾娜擠開了莉露露——
  「當然不奇怪啦!戀愛跟年齡差距無關。大爺一定比較喜歡年輕女孩啦~」
  她這麼煽動貞德。
  「是、是嗎……?」
  「當然了,女人當然是越年輕越養眼啦。」
  「薇、薇諾娜等等……!」
  只見貞德一臉喜色,莉露露立刻把薇諾娜拉開,講起悄悄話:
  「不可以這樣慫恿人家啦……!」
  「有什麼不可以?」
  「傑、傑斯特先生剛才才說過他不考慮再婚呀!」
  「那是大爺的想法,又不干那女孩的事。」
  「欸?是、是這麼說沒錯……」
  但怎麼能因為這樣就火上加油,勸她去追求一個不打算談感情的人?
  莉露露覺得這麼做太過分了,不過——薇諾娜再次推開莉露露,向貞德提議:
  「現在不是有個好機會?妳就來幫大爺做今天的晚餐吧。」
  「我、我來做嗎?」
  「對,妳代替我們做晚餐吧。一個年輕又擅長廚藝的好妻子可是非常吸引人喔。」
  「好妻子……可、可是,說來可能會讓兩位見笑,我只在騎士學校的生存訓練中學過野戰炊事,除此之外毫無經驗……實在做不出能端得上桌的料理……」
  「沒問題,這一點有人會好好協助妳——助手就是莉露露。」
  「我、我嗎!?」
  莉露露見話題忽然轉到自己身上,瞪大了雙眼。
  薇諾娜指著莉露露說:
  「妳看看莉露露。全身感覺柔軟又可人,該怎麼形容?她全身散發好妻子的氣息,簡直生來就是當賢妻的料啊。然後胸部又很大。」
  「那、那是什麼意思啊——!」
  「的確呀……!感覺很適合穿圍裙呢!」
  「貞德!?」
  預料之外的贊同讓莉露露大吃一驚。
  貞德抓過莉露露的手,誠心拜託她:
  「我、我說!假如莉露露不覺得麻煩,請讓我成為跟妳一樣的完美賢妻吧!」
  「我還沒結婚!」
  貞德這麼求她,真的讓她很困擾。
  困擾歸困擾——
  (嗚、唔唔……)
  莉露露原本就不擅長拒絕人,貞德無助的雙眸緊盯著她,她更是無法回絕。
  她不敢告訴對方傑斯特不打算談戀愛,所以這麼做沒有意義。她說不出口。
  於是莉露露嘆了口氣——
  「……先不提什麼賢妻,只是幫忙做菜的話是無所謂。畢竟……我還滿擅長做菜的。」
  她答應幫助貞德。反正不管是誰來做,都得準備餐點。
  「太謝謝妳了!」貞德緊握莉露露的手,衷心表達謝意。
  莉露露只能裝出笑容,內心苦惱。
  她心想——自己連自己的戀愛、自己的感情都得不出一個滿意的答案,竟然還要去幫忙別人談戀愛。

  ◆◇◆◇◆

  在雜物間的鬧劇後——
  貞德向傑斯特解釋,全是她一時疏忽才招致這場誤會。
  並且告訴他,自己為了聊表歉意,想一起來幫忙照顧傑斯特的生活起居。
  傑斯特雖然表示貞德不需要在意,但他不點頭,這次大作戰就要以失敗告終了。
  於是貞德半是強迫地說服傑斯特之後,與莉露露兩人會合。
  三人一起打掃完房子,便前往德勒斯卡夫的市場購買晚餐材料。
  「原來市場長這個樣子呀~!」
  店鋪陳列著形形色色的食材,不禁讓貞德大開眼界。
  「喔喔~真的賣了很多東西呢。」
  莉露露見貞德如此興奮,問道:
  「貞德該不會是第一次來市場吧?」
  貞德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
  「以前只有路過,平時購物也都交給女僕伊蕾娜處理,所以我是第一次像這樣仔細觀看商品……」
  原來如此。莉露露點點頭。
  也就是說她不只不會做菜,也不懂購物的訣竅。
  如何選蔬菜、選肉,以及比價。
  首先必須先從這部分開始教。
  莉露露重新確認自己的任務後,詢問貞德:
  「那先決定要做的料理吧。妳想做什麼菜給傑斯特先生品嘗呢?」
  「想、想讓他品嘗的料理嗎……不好意思,我對於料理的名稱認識不多。」
  「比方說以前吃過,覺得好吃的料理怎麼樣?只要告訴我料理的特徵,應該能重現到某種程度。」
  貞德聽了莉露露的意見,思考半晌,答道:
  「這樣嗎……伊蕾娜之前做過一種十分費工的料理,但吃起來非常好吃,我也很想做出那樣的菜餚……」
  「具體來說是什麼樣的料理呀?」薇諾娜問道。
  「呃、外表大概是這麼大的四角絞肉塊,裡面塞了蔬菜和雞蛋。」
  貞德用兩手比出了長方形。莉露露見狀,馬上明白:
  「那應該是肉餅呢。」
  「妳知道呀?」
  「以前亞迪爾先生(薇諾娜的丈夫)從皇都買了一本關於料理的書給我當禮物,我在那本書上看過這道料理。我記得皇都的貴族家中經常會出現這道料理呢。」
  「都會賢妻做的皇都料理,很不錯嘛。」
  「是呀!這道料理不只是把肉丟進烤箱裡烤,而是把材料混合後重新捏成形,感覺很高級呢。」
  「那第一道菜就這個吧。不過只有一道菜未免太空虛,還有別的嗎?」
  貞德一聽,再次思考許久。
  接著她瞪大眼,似乎想起了什麼——
  「伊蕾娜之前還告訴我一個傳言,不知道是真是假。最近似乎出現一種奇蹟的食物,能治百病又能療癒傷口。其味道不同於現存的各種味覺,美味得幾乎令人升天。聽說只吃一口,餘香甚至殘存在口中久久不散。假如真的有這種食物,我還真想讓巴納德團長品嘗一下……」
  「有、有這麼厲害的食物嗎!?」
  「真可疑啊。我家那口子生前提過,有些商會會賣些什麼可以實現願望的壺啦、貼了能長生不老的符之類的,那玩意聽起來跟那些鬼東西差不多邪門啊。順便問一下,那食物的名字是?」
  「我記得……好像叫做美乃滋。」
  莉露露頓時嗆到。
  「怎麼了嗎?」
  「沒、沒沒沒沒什麼!?」
  莉露露拚命搖頭糊弄過去,並且回想起一件事。
  勝人以前為了不流一滴血打開多蒙特城門,曾經謊稱美乃滋是神恩賜的食物,大灑特灑。
  「怪不得聽起來這麼邪門,原本就是邪教嘛。」
  「薇、薇諾娜小姐,不可以說啦!噓!這件事在艾爾姆村之外可是個祕密啊!」
  莉露露叮嚀薇諾娜不要說溜嘴後,告訴貞德:
  「那個、美乃滋沒有這麼神奇,那只是一種醬料,沒有傳聞中那麼厲害的藥效喔。」
  「原來如此,真可惜。」
  「不過這種醬料真的很美味,我想巴納德先生一定會喜歡。我也知道做法,要不要做一次看看呢?」
  「真的嗎!?請務必教我做法!」
  「當然好。」莉露露點頭答應,腦中開始構思菜單。
  美乃滋直接上會顯得太單調。
  肉餅或許還會想配沙拉。
  於是莉露露向兩人建議在菜單中追加溫蔬菜沙拉。
  最後一行人分工合作,莉露露跟貞德負責挑選蔬菜,肉類則交給原本是獵人的薇諾娜準備。
  而在購物途中——
  「莉露露!快看,這根蘿蔔好肥美呀!就挑這個怎麼樣!」
  貞德拿著一根蘿蔔來到莉露露面前。
  這蘿蔔的確是又粗又大,葉片也很飽滿。
  不過——
  「嗯,外表看起來的確很不錯……」
  莉露露仔細窺看蘿蔔葉中央,搖了搖頭。
  「果然,這根蘿蔔不如外表那麼重,還冒了花跟菜芽。」
  「所以這蘿蔔不行嗎?」
  「蘿蔔一旦長過頭就會開始長出花跟菜芽,會害得塊根裡出現隙縫。花會吸走塊根的營養,吃起來水分就不夠多,口感也會偏硬不好吃。這邊的小蘿蔔反而長得剛剛好,比較好吃喔。」
  「所以不是長得越大越好呀。原來如此……莉露露真是博學多聞呢。」
  「我在村裡一直都是負責廚房工作嘛。」
  「難怪會散發賢妻的氣息,果真名副其實呀!」
  「名不副實才對。」
  兩人在這之後也一邊交流挑選蔬菜的訣竅,順利買好各種晚餐材料。
  不過等到兩人買好需要的材料,負責買肉的薇諾娜還是沒有回來。
  發生了什麼事嗎?兩人來到市場的肉商聚集區,便看到薇諾娜站在店鋪前,神情為難地望著吊起的肉乾。
  「薇諾娜,妳在做什麼呀?」
  「唔嗯——妳們看看這玩意。」
  莉露露這麼一問,薇諾娜便指著眼前的肉乾。
  「這肉乾怎麼了嗎?」
  「這裡只有肉乾,根本沒有生肉啊,生肉。」
  「這麼說來的確是……」
  店鋪只擺著晒乾的帶骨肉。
  「抱歉啊,這一帶大多出產穀物,很少出產生肉。運送活體動物的成本又遠遠超過運送帶骨肉,很少有村落願意這麼做。阿馬蒂亞商會有時運氣好進得到活山豬,價格也自然會往上飆,這種普通市場很難拿到這種貨。」
  一名高壯的中年女店主解釋著德勒斯卡夫的廚房二三事。
  莉露露聽了才想到,她確實很少在德勒斯卡夫的市場裡看見生肉。
  薇諾娜失望地垂下肩膀。
  「唉……我沒想到生肉居然這麼珍貴,太可惜了。這季節的山豬很好吃啊……又很營養,山豬肝還對傷患有奇效的說。」
  「是嗎?」
  「在我們村裡的確有這麼一說,尤其內臟有益造血。實際上這說法是不是真的,先去請教桂音醫生可能比較好。她應該會告訴我們正確識。」
  「那真是遺憾呢……」
  「是呀,不過沒有也沒辦法,我們就買那邊的燻肉回去吧。」
  莉露露退而求其次,不過薇諾娜卻一口否決這個提案。
  「不!不能沒辦法!」
  「薇諾娜?」
  她在說什麼呀?莉露露震驚地看向薇諾娜,只見她面向貞德:
  「妳叫做貞德對吧?」
  「呃、是。」
  「貞德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愛情就是最棒的調味料』。」
  「聽是聽過……」
  「那妳認為實際上什麼樣的行為,才算是將愛情融入料理呢?要放些什麼才算把愛情加入料理裡?妳知道嗎?」
  「……血?」
  (好可怕!)
  「差一點!」
  「只、只差一點嗎!?」
  「正確答案是『不怕流血的決心』。也就是說,為了重要的他不惜任何辛勞,這顆心才是最棒的調味料。」
  「說、說得對極了!」
  「…………」
  貞德恍然大悟。莉露露則是在一旁訝異地凝視著薇諾娜。
  (薇諾娜在說正經話……)
  莉露露內心一陣不妙。
  薇諾娜在這種時候一定會出餿主意。
  她認識薇諾娜這麼久,她可以預想到。
  緊接著——莉露露的預感確實猜中了。
  薇諾娜搭著貞德的肩膀:
  「就是這麼回事,我們現在就出發去獵一頭新鮮的野豬吧!」
  吐出這句莫名其妙的發言。而且——
  「我明白了!我也比較擅長打獵呢!」
  「欸欸欸————!?!?」
  貞德竟然還一口答應薇諾娜。莉露露頓時慌了手腳。
  「既然定案了,下一步就是找代步工具啦。」
  「我的馬車在兵營裡,何不搭那輛馬車去?」
  「等、等一下!妳們是認真的嗎!?」
  「當然啦,這季節的山豬可是肥美得不得了,很好吃喔。」
  「我知道,可是現在就跑去獵山豬也太亂來了。」
  「不、莉露露。我也想盡我所能,讓團長品嘗最美味的食物……我還沒辦法自己獨力烹調食物或挑選食材,不過我在生存訓練時曾經獵過山豬!若是不能真正盡力,我不可能成為一名完美賢妻!」
  「完美賢妻並不會去山裡獵山豬好嗎!?」
  她能保證這種賢妻只會讓人敬而遠之。
  莉露露嘗試說服貞德放棄。
  「而、而且妳想想,現在都已經過了下午,就算立刻快馬跑去山裡,回來的時候一定已經天黑了,會讓傑斯特先生餓肚子呀。」
  「唔……這麼說也是。」
  「哎呦——好想用新鮮春季山豬煮火鍋配酒啊~。」
  「這才是真心話嗎……」
  然而就在此時。
  市場某一角落忽然傳出巨響,像是踩碎了某種物體的聲音。
  同一時間,人群開始尖叫四起。
  「那、那什麼啊!?」
  「快聯絡騎士團!快點!」
  「衝過來了!」
  「大家快逃啊————!」
  破壞的聲響不斷行進,人潮彷彿想逃離那陣聲響,開始湧了過來。
  「發、發生什麼事了?」
  「難不成,是帝國進攻了……!?」
  突如其來的騷動使莉露露一行人繃緊神經。
  一名老人跑向三人,一開口就是大喊:
  「妳們還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逃!」
  莉露露抓住機會問道:
  「那、那個,究竟是發生什麼事?」
  老人隨即開口回答,告訴她這場騷動的元凶。那就是——

  「阿馬蒂亞商會進了一頭大到不行的山豬,結果山豬逃出來四處搞破壞啊!」

  下一秒,莉露露感覺一陣風颳過自己的兩側。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轉頭一看:
  「啊啊,她們果然不見了!」
  身邊的薇諾娜與貞德忽然間消失無蹤。
  兩人掀起烈風,飛奔至騷動中心。
  等莉露露追上兩人時——
  「抓到春產山豬啦————!」
  薇諾娜喜悅的吶喊已經響遍市場。
  「喔喔太厲害了,那兩個人什麼來頭啊!?」
  「她們居然只用劍跟柴刀,就幹掉那麼大的山豬!」
  「呼咻——!兩位大姊帥翻啦!」
  「…………」
  莉露露看向人群中央,歡呼聲的盡頭。
  只見那裡出現一隻身長估計超過三公尺的大山豬,貞德與薇諾娜兩人則是站在山豬上方。
  貞德察覺莉露露的視線,隨即從山豬腹部拔出劍,笑容燦爛地揮舞手中沾血的劍,像是在向莉露露招手:
  「莉露露!這樣就湊齊材料,可以來做都會風肉餅了!」
  貞德開心微笑的模樣,看起來簡直像是邊境的野蠻人,莉露露實在不忍直視。

  ◆◇◆◇◆

  兩人在危及路人之前順利宰殺大鬧的山豬之後,山豬的擁有者——阿馬蒂亞商會的員工立刻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根據商會員工解釋,似乎是山豬大得過頭,商會旗下的食用肉加工廠所使用的鎚子沒辦法順利敲暈山豬,反而不小心讓山豬逃脫。
  貞德身為維護城鎮治安的騎士,厲聲斥責商會人員管理不當。
  她同時告知他們,日後騎士團將會前往商會稽查,以策安全。
  阿馬蒂亞的商人則是一個勁地道歉。
  他們衷心感謝兩人在出人命之前出手收拾殘局。
  因此他們打算贈送兩人新鮮的肉做為謝禮。
  貞德則是堅決地拒絕了。
  自己領的是城中居民支付的稅金,當然要為人民挺身而出。既不需要道謝,更不能收謝禮。
  不過自己的確在找晚餐用的肉。
  貞德便與商人商量,讓她用適當的市場價格買下那些肉。
  商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這隻巨大山豬比他們預期的還要大上不少,他們也在煩惱如何處理庫存。
  於是三人幸運買到新鮮的肉與內臟,急忙在內臟腐壞之前回到傑斯特的家。
  薇諾娜負責剁肉,莉露露與貞德則是分工處理蔬菜、製作美乃滋。
  不過——
  「妳沒用過菜刀嗎?」
  「野外生存演練的時候我是負責準備食材,所以沒碰過。沒問題,我是騎士,比常人更了解如何使用刀劍的。」
  「這麼說也是呢。」
  「沒錯,莉露露真愛操心呢——哈啊!」
  「妳在做什麼啊!?」
  「欸?我只是在切蒂頭……」
  「太用力了,很危險啊!會切掉指頭的!」
  「不會啦,我可是騎士啊。」
  「越大意越會出意外。萬一真的出事就來不及了,不要用剁的,要像這樣慢慢拉、慢慢切。還有切菜的時候要注意,手要拗成貓手。」
  「貓手?」
  「對,像這樣彎起手指,壓住蔬菜,才不會切到手。」
  「呃、是像這樣嗎喵?」
  「不需要連語尾都改成貓叫啦……」
  「這、不好意思……!」
  貞德料理經驗不多,或許讓她有些緊張,但她似乎天生就不擅長細膩的作業。
  莉露露在旁邊觀察她的舉動,實在為她捏了把冷汗。
  削紅蘿蔔皮之類的更是不敢交給貞德做,看起來隨時都會出事。
  莉露露原本打算自己負責這些工作,但貞德卻堅持自己來。
  這份要給傑斯特的料理,灌注了貞德的真心誠意。
  她想盡可能親手做每一個步驟。
  結果就如莉露露所想,慘劇不斷。像是紅蘿蔔變得跟牛蒡一樣細、貞德不意外地切到大拇指,讓紅蘿蔔變得更紅……
  但是貞德毫不退縮,不氣餒,也不抱怨,一步步將愛意注入料理。
  莉露露看著貞德勇於嘗試的模樣,心頭更是刺痛。
  傑斯特並不打算再婚。
  貞德的情意不會有結果。
  莉露露全都知道。
  她只是被薇諾娜半強迫地推去幫忙貞德……但是當她看到貞德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這麼努力,越是覺得自己很殘忍。
  於是——莉露露下定決心。
  她要把真相告訴貞德。
  「那個……貞德。」
  「是,怎麼了?」
  「其實,關於傑斯特先生……」
  莉露露趁著肉餅放進烤爐烘烤的期間,一五一十地說出真相。
  包括自己遇見貞德之前,傑斯特與薇諾娜的所有對話。
  以及傑斯特為了女兒,不打算再婚。
  貞德默默地聽,等到莉露露說完:
  「原來如此……」
  她柳眉低垂,微微嘆了口氣。
  「對不起……我一直想告訴妳,可是薇諾娜不負責任地一直煽動妳,我實在說不出口……」
  莉露露滿臉愧疚,感同身受地跟著沮喪起來。
  貞德見狀,硬是揚起脣角:
  「莉露露很善良呢……不過,請妳別在意。我隱約有發現……巴納德團長其實不打算再婚。」
  「是嗎?」
  「該說是……感覺嗎?單身男人……或是已婚卻想追求女人的男人,跟他們對話的時候總會從態度、眼神感受出對方的好感或對自己的興趣。但是巴納德團長跟任何人交談都表現得非常自在……」
  莉露露可以理解貞德的形容。
  她和貞德面貌姣好,總是有不少人對她們抱持那方面的興趣。
  這是極為自然的事。
  如同莉露露受司吸引,人都會出自本能的衝動去追求他人。
  男人與女人的構造就是如此。
  然而她們卻完全感覺不出傑斯特有那方面的興趣。
  他已經不需要與異性結合。
  傑斯特身為「人」的欲求彷彿已得到滿足。
  貞德從傑斯特散發的氣息中,隱約察覺他的人生並不需要自己。
  但是——
  「無所謂,這樣也不錯。」
  「欸?」
  「因為……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喜歡一個男人。雖然我也有很多煩惱,像是他會不會嫌自己這種小女孩麻煩或是女兒的事等等,但如果我壓抑了這份心情,我覺得……自己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貞德雙頰隱隱染上紅暈,吞吞吐吐地述說自己的心意。
  她的模樣、話語——
  「後悔……一輩子……」
  莉露露下意識將她與自己重疊。
  自己又如何呢?
  自己會後悔嗎?
  她的答案……早就出爐了。
  「啊!莉露露,妳看!」
  貞德從椅子上跳起來,奔向石窯。
  接著——
  「快看!感覺真好吃啊!」
  她將鐵板端給莉露露看,上頭放著香氣四溢的肉餅。
  四角形肉塊高高膨起,彷彿隨時要綻裂開來。
  餐刀一下,肯定會如煙火般噴出肉汁。
  莉露露見到完美的成品,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呀,吃起來一定非常有都會風格喔!」

  ◆◇◆◇◆

  在這之後,三人切開烤好的肉餅,配上沙拉與麵包,一起送到傑斯特的寢室。
  傑斯特一見到晚餐菜色,立刻讚嘆出聲。
  「喔喔……是肉餅啊。」
  「哎呀,你知道呀?」
  傑斯特坐在床上,點頭回應薇諾娜。
  「小女非常喜歡這道菜,說是把肉直接拿去烤很俗氣,真讓人傷腦筋。」
  「哈哈,女孩長大就是這樣。」
  薇諾娜隨口附和,並從床的兩側木架拉出木板,組成簡單的餐桌,將晚餐端上桌。
  「來,趁熱吃。」
  「好,俺不客氣了。」
  傑斯特順從地吃了一口肉餅,感動地讚道:「……真好吃。」
  「吃起來不會太油,味道也十分有深度。這道菜藏了什麼祕密嗎?」
  「這時期的山豬脂肪少,吃起來很清爽。將山豬肉跟新鮮的肝一起絞成絞肉,吃起來就不會膩,還能讓味道更有深度。」
  「肝的功能是造血,最適合傷患啦。這是貞德努力為你做的菜呢。」
  「貞德做的?」
  「是呀,對吧?貞德。」
  莉露露忽然把話題轉到貞德身上,令她全身頓時緊繃。貞德怯生生地點點頭,詢問傑斯特:
  「……那個、還合您胃口嗎?」
  傑斯特一個勁地點頭:
  「當然,俺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肉餅啊……好吃到不能跟女兒分享呢。她會恨我把她趕回老家,卻自己偷吃好吃的哪。」
  他俏皮地露出笑容。
  傑斯特的幽默逗笑了薇諾娜與莉露露,不過——
  貞德卻有不同反應。
  她緊張地僵著臉——
  「都是莉露露細心地教導我,我才能做出那麼美味的料理。只有我一個人一定沒辦法做得那麼好。」
  貞德微微低著頭,老實坦承做菜時有他人幫忙。
  她其實沒必要說出事實。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莉露露內心疑惑,正想開口幫貞德一把。
  但是話才剛到喉嚨就吞了回去。
  貞德緩緩抬起頭,望向傑斯特。
  她的側臉透露著不安,讓莉露露說不出話。
  緊接而來的沉默之中——
  「不過,我之後會努力學習,至少要靠自己一個人做出美味料理,也會盡力自己學會購物,所以……那個、明天、甚至是之後的日子,我是不是也能來幫您作飯呢?」
  貞德做了決定性的表白。
  未婚女孩要去單身男人的家中做菜。
  等於是直接表現出自己的情意。
  不只是莉露露,連薇諾娜都吃驚不已。
  她沒料到貞德居然如此積極行動。
  但最為這倉卒一擊震驚的人,果然還是傑斯特。
  這名足以當自己女兒的部下竟然以異性的身分對自己告白。
  而傑斯特總是比較老練。
  他隨即恢復冷靜,放下餐具坐正身形——
  「這份好意,我心領了。」
  接著微微向貞德躬身。
  明顯地表示拒絕。
  貞德雖然早就隱約察覺到結果,仍然露出強忍心痛的神情。
  「……您果然是擔心令嬡不能接受,所以不願意考慮再婚嗎?」
  她顫抖著聲音,緩緩問道。
  傑斯特聞言——
  「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
  他直視貞德的雙眸:
  「妳還年輕,長得又漂亮,接下來還有許多美好的邂逅在等著妳,不要為了一時衝動將大好時光砸在這個帶拖油瓶的老頭身上,太浪費了。在等妳遇到適合的對象之前,要珍惜這份時間呀。」
  溫柔地微笑。
  如同父親守候孩子的表情。
  ……他甚至不認為貞德能與自己平起平坐。
  傑斯特把貞德當作女兒。
  妳只是個孩子。
  這表情充分表現出他的態度。
  傑斯特殘忍的溫柔令莉露露坐立難安——
  「我不要。」
  「……!?」
  貞德的回答卻讓莉露露一時語塞。
  「那種理由沒辦法讓我放棄。」
  貞德甩開方才泫然欲泣的神情,眼神堅決地盯著傑斯特,眼中似乎隱隱帶著一絲憤怒。
  「您顧慮我的將來……勸我時的眼神又這麼溫和……這要我怎麼拋下心中的感情。團長難道不懂嗎!?」
  「……!」
  「我會努力讓令嬡喜歡我!也會努力學好烹飪!歲數什麼的放著不管我也會變老!所以……唔……您真的要拒絕的話……請您……請您直接將原因歸在我身上吧……!」

  為了女兒。
  倘若真是為了這個,貞德或許還能壓抑自己的感情。
  但是傑斯特卻選擇別的答案。
  他為貞德著想,以長輩的身分溫柔地勸戒她。
  從貞德的角度來看……只覺得他多此一舉。
  這種原因要她怎麼接受?
  她根本不想接受傑斯特的善意。
  傑斯特曾與去世的妻子相愛……她又怎麼不了解這一點。
  傑斯特聽完貞德的心聲——
  「原來如此……妳說得沒錯。」
  他低下頭,悄聲表示理解。
  「裝模作樣要別人討厭自己,的確太自以為是了。」
  這不是溫柔。
  都一把年紀了,不應該這麼優柔寡斷。
  自己太輕視貞德的心意了。傑斯特坦率地反省自己——
  ——接著再次抬起頭,正視貞德。
  傑斯特的眼神令貞德渾身一僵。
  他這一次會果斷地拒絕自己。貞德害怕地發抖,下意識閉上眼。
  不過——
  「……這下可難辦了。妳是個好姑娘,又這麼欣賞俺,俺實在找不到藉口討厭妳啊。」
  傑斯特的回答卻與貞德預料的截然不同。
  「欸?」
  貞德詫異地睜開眼。
  這時她才發現。
  傑斯特的雙眼從未如此明確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傑斯特再次將肉餅送入口中——
  「……實在太好吃了。下次可以請妳做給小女吃嗎?」
  他一改方才嚴肅的態度,這麼拜託貞德。
  ……他的答案十分曖昧。
  既非同意,也非否決,但——
  ——他想更認識貞德。
  傑斯特給出正面的答案,表示自己確實對她產生興趣。
  貞德聞言——
  「嗚、是!非常樂意!」
  她使勁點頭,笑容燦爛。
  下一秒——
  「呀啊!?」
  莉露露至今始終在一旁屏氣凝神地觀望狀況,此時終於忍不住撲向貞德。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嗚嗚……!」
  「這、哎呀,為什麼莉露露要哭呢?」
  「嗚~~~~……!」
  貞德疑惑地問,莉露露卻默不作聲。
  不、是她說不出口。
  她太深入接觸貞德的心靈。
  愛上一個人的心情、煩惱。
  莉露露非常能夠體會。
  湧上心頭的情感壓迫著喉頭,讓她說不出話。
  貞德見狀,再次感慨自己的幸運,竟然有幸遇見這麼善良的好友。
  「……謝謝妳,莉露露。真的、很謝謝妳…………」
  莉露露是如此為自己的愛情感同身受。她回抱莉露露,衷心表達心中的感謝。

  ◆◇◆◇◆

  「哎呀,今天真是看了場好戲呢。」
  一行人從傑斯特家踏上歸程。
  兩人與貞德道別後,薇諾娜回想剛才的一切,開心地哼著歌。
  「都感覺自己年輕十歲了呀。」
  「我可是緊張得要死呢……」
  沒想到貞德突然間就告白了。
  不愧是騎士,勇氣可嘉。
  但是就旁觀者的角度,那場面對心臟實在不好。
  薇諾娜贊同莉露露的心聲,不過——
  「哈哈哈……可是呀,那孩子要是沒有那種近乎蠻橫的膽子,恐怕還打不動大爺的心呢。」
  「是嗎?」
  「大爺只把貞德當作孩子嘛。多虧貞德有那份強硬,才有辦法讓大爺反省自己的錯,一口氣闖入他的眼裡呢。」
  她真是了不起。薇諾娜稱讚貞德,轉過身面向莉露露,戲譫地說道:
  「妳倒是該學學她的強硬。」
  「……薇諾娜果然發現了啊。」
  「我可是當了三十年女人,而且妳好歹也算是我的女兒呀。」
  「說得也是……」
  莉露露並不意外。
  她知道薇諾娜看似任性妄為,實際上卻會仔細觀察周遭的人。
  莉露露一邊走著,一邊坦率吐露自己的心情。
  「我一直很煩惱,我們來自於不同的世界……本來根本不可能相遇,我真的可以向他坦承自己的心意嗎?他會不會覺得很困擾?」
  「假如區區幾個藉口就能讓妳放棄自己的感情,哪還需要那麼煩惱?」
  「……!」
  「來自不同的世界又怎麼了?跟年齡差距之類的一樣,不過都是小問題。就算來自相同的世界,也是有人丟下另一半,兩三下就升天了,不是嗎?」
  「薇諾娜……」
  「想那麼遠也沒有意義,只有真正的神才能預知未來。重要的是自己現在的心情……還有自己有沒有決心為自己的心意拚上性命。只要妳做到這一點,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後悔。」
  薇諾娜很早就喪夫,這番話從她口中說出來顯得更有分量。
  那段日子是那樣幸福又短暫。
  然而她不後悔選擇那個人。
  她挑了那個男人,並與他共度的那些時光,讓她心中沒有一絲遺憾。
  那麼——
  「妳有這個決心嗎?」
  ……我————

  ◆◇◆◇◆

  同一天,莉露露與薇諾娜分開後,便走向司的辦公室。
  她要去向司報告今天的狀況,並請他明天起將傑斯特的看護工作交付給貞德。
  就在莉露露正要前去報告的途中——
  「啊。」
  「……!」
  莉露露在走廊遇上一名嬌小的女孩。
  女孩一頭栗色髮絲結成辮子,還戴著一頂紅帽。
  那是大星林檎。
  「妳、妳好……」
  莉露露有些彆扭地向林檎打招呼,林檎則是移開視線,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的氣氛實在尷尬。
  林檎果然察覺到自己的感情。
  莉露露可以肯定這一點。
  於是當林檎要從莉露露身旁擦身而過時,莉露露開口叫住了她。
  「那個!林檎!」
  「!?」
  她沒想到對方會主動叫住自己。
  林檎雙肩一跳,回過頭去。
  「妳應該已經發現,我是……怎麼看待司這個人。」
  林檎聞言,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果真如此。
  那麼——莉露露深吸一口氣,直視著林檎。
  接著,她開口說道:
  「我……不會輸給妳的。」
  「……!」
  「林檎幫了我很多忙……我真的非常感謝妳,但是我也一樣,沒辦法放棄這份心意……」
  莉露露面對自己的感情,得出這樣的答案。
  她下定決心。
  司一行人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甚至可能一覺起來,他們就像煙霧一般消失無蹤。
  但即使如此,她依舊不後悔喜歡上司,不後悔與他度過的每一秒。
  所以——
  「所以……等到司他們完成在這個世界裡想做的事,要回到原本的世界。我會在那時候……向司告白……」
  莉露露對這位和自己喜歡上同一個男人的女孩坦承一切。
  她自己想跟林檎做個了斷。
  莉露露不知道司會選擇哪一邊,他也可能誰都不選。但是這位朋友對自己有恩,而且她比自己還早喜歡上司,莉露露不想偷跑。
  「對不起,妳聽了應該會覺得很奇怪。我只是想先跟林檎坦白。」
  莉露露說完想說的話,轉過身背對林檎。
  接著邁步走向司的辦公室。
  不過——
  「不、可以……!」
  林檎出聲阻止她離去。
  「不、不可以?」
  莉露露不解地重複了一次。
  林檎的表情心急得像是隨時要哭出來,點頭說道:
  「妳、妳那樣、太奸詐了……」
  「奸詐……我哪裡奸詐了?」
  「因為、因為、嗚、我——我的胸部又不像莉露露那麼大!」
  莉露露從未聽她喊得這麼大聲,口中更是語出驚人。
  「呃、嗄!?」
  莉露露嚇得不輕,不由得發出莫名其妙的驚呼。
  「妳、妳說胸、胸部嗎!?」
  「沒、沒錯!如果莉露露真的告白,我根本臝不了妳……妳不能欺負我啦。」
  「等一下,胸、胸部大不大根本沒關係吧?」
  「就、就是有。小熊兔說男人都喜歡大、大、大胸部的女人嘛!」
  「呃、的、的確是有這麼一說,可是司才不是那種色情狂。司那麼紳士,不會用胸部來評斷女人的。」
  「那、那、那妳把那對大胸部拿掉!」
  「不要強人所難啊!」
  林檎眼神頑強地逼近莉露露,平時的怕生不翼而飛。
  林檎的心意就是如此強烈。
  但既然對方堅持要指責自己奸詐——
  「要說奸詐,林檎才是最奸詐的那一邊啊!」
  莉露露也有話要說。
  「妳比我還早認識司,見過司很多我沒見過的一面,而且什麼都會做,根本厲害過頭,太奸詐了!妳可以幫上司好多忙,又長得這麼可愛,怎麼不奸詐!司一定也喜歡林檎啊!」
  「可、可愛……」
  林檎被莉露露這麼反駁,臉龐紅得簡直快噴出蒸氣。
  平常要是有人稱讚她可愛,她一定會立刻轉身就跑。
  但是現在的林檎一反常態。
  即便林檎一臉火紅,仍然站在原地:
  「才、才不是。比、比起我這種渾身油臭味的矮冬瓜,莉露露人漂亮,廚藝又好,身材也很棒,司一定比較喜歡妳這種、女孩子嘛!」
  「才沒這回事!林檎身上根本沒有油臭味,就算有,那也證明妳為了大家有多努力,司絕對不會討厭妳。我跟司才剛認識,他一定比較喜歡妳。結果妳卻說我奸詐,這很奇怪吧。」
  「才、才不奇怪……你們看起來那麼相配。」
  「不對,林檎一定比我適合司。」
  兩人站在走廊正中央,頭頂著頭,誰也不讓。
  ……不對,聽起來她們比較像在互相讓步。
  她們到底在做什麼?
  兩人原本都不擅長跟人爭吵,所以越吵越糊塗了。
  兩人就這樣吵了一陣子,林檎像是下了什麼決定,這麼說道:
  「……我知道了。既然莉露露這麼惡劣,我也要向司告白,而且要比莉露露先說。」
  「啊、妳這麼做太卑鄙了!?」
  「才沒有,都是莉露露長得太漂亮,是妳的錯!」
  「那、那我也要比林檎先告白!」
  「不要、學我。」
  「那是我要說的。」
  「噗————」
  「姆姆————————」
  兩人鼓起雙頰,互相威嚇。
  忽然間——

  「妳們兩位站在走廊中間,究竟在吵什麼?」

  一旁忽然有聲音傳入兩人耳中。
  那中性嗓音清澈嘹亮,十分耳熟。
  「「咦?」」
  兩人轉過頭,只見兩人的意中人——御子神司領著那名留學生男孩——尼歐•哈維站在一旁。
  「呃、司……」
  「欸、呃、司!?你、你站在那裡多久了!?」
  「我剛剛才爬樓梯上來,正要跟他一起去吃遲來的晚餐呢。」
  「剛、剛才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不,我根本沒聽清楚內容,只是隱約聽見我的名字,兩位有事找我嗎?」
  「呃、那個啊……」
  「啊、唔唔……」
  司這麼一問,兩人互相對看。
  按照方才的對話,對方會不會突然在這裡衝動表白?兩人觀察彼此的行動。
  不過——
  「我說!」
  「那、那個……」
  莉露露慌忙地在林檎與司兩邊看來看去,半天吐不出一句話。
  林檎的狀況也差不了多少。
  兩人剛剛才說要搶先對方告白,結果一見到司的藍紅雙瞳,便緊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甚至開始希望對方先開口。
  雙方的眼神中都透露著這股意念。
  不過——
  「是什麼事?」
  司的追問成了最後一擊。
  「「~~~~~~!」」

  兩人混亂過度,雙眼同時轉成了螺旋狀——
  「「還是什麼事都沒有啦~~~~!」」
  接著兩人一起如脫兔般落荒而逃。
  假如人的決心能輕易付諸行動,那人就不需要吃苦了。
  所謂的決心,是由一連串的行動逐漸穩固而成。
  一時情急下定決心,終究只是建立在搖搖晃晃的地基上。
  這種決心一瞬間就會崩塌毀滅。
  她們兩人前方的障礙仍然多不勝數。
  林檎與莉露露一邊逃跑,一邊重新體會彼此的軟弱。

  ◆◇◆◇◆

  另一方面。
  「究竟是怎麼了?」
  司凝視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滿臉疑惑。
  (我確實有聽到她們在叫我的名字……)
  他聽錯了?
  司站在原地思考了半晌——
  「算了,如果事情很重要,她們過不了多久會自己主動來說吧。」
  他收起思緒,邁步往反方向走去。不過——
  (嗯?)
  「…………」
  身旁的尼歐•哈維仍然傻站在原地,直盯著兩人離開的方向。
  ……雙眼彷彿玻璃珠,不見任何情緒。
  「哈維?」
  司呼喚道。尼歐的金黃色狐耳隨即一抖,面向了司。
  「唔!呃、是,怎麼了?」
  尼歐嚇了一跳,這麼回問,雙眼也恢復成平時的親切光彩。
  「你有事找她們嗎?」
  「咦?為什麼這麼問呢?」
  「……因為你一直盯著她們的背影,我才這麼猜想。」
  「不,我並沒有要找她們呀。」
  尼歐頭上彷彿冒出了個問號。
  他的話也是實話。
  或許只是太累在發呆而已。
  司有自知之明,自己把各種雜事推給尼歐做,讓他累過頭了。
  所以——
  「我等一下在辦公室跟人有約,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司讓尼歐回去自己的房間。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司大人還要繼續工作嗎?」
  「是啊,這個國家的基礎大致上已經穩固,但為了將運作國家的機制託付給國民,還有許多工作在等著我。」
  「那叫做『選舉』,是嗎?就是讓每一個國民投票決定治國的人選。」
  司點頭肯定。
  「艾爾姆共和國臨時政府目前的目標……就是將國土分為幾個區域,透過選舉選出地區代表,由地區代表組成國民議會後,將國家的未來交付給議會。」
  「可是……這等於是用投票選出貴族吧?萬一像農民、商人、木匠之類的,每個人都跑來說想成為代表,那不是沒完沒了嗎?」
  「是啊,所以為了事前防範這類混亂場面,必須詳細制定選舉的規則,例如選舉保證金制度等等。但若是國民都這麼積極參與政治,我個人反而會覺得很開心呀。」
  「是、是這樣嗎?」
  「當然了,當國民不再積極參與政治,民主國家在那一瞬間就會走向腐敗。在民主國家當中,負責淨化政治的其實是國民。當國民放棄淨化,整個制度就一直凋零下去。因此國民必須時時刻刻謹記自己的權利與義務。與其抱怨制度腐敗,更應該面對現實,認知到現狀是全體國民親手造成的……假如他們失去這份認知,國民會親手將民主國家推向滅亡之路。」
  「國民不能將責任推給王,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責任啊。『人人平等』表面上聽起來有益平民,然而所謂的民主制度其實比君主制度還要嚴厲啊……」
  「沒錯,不過國民並非只背負義務。正因為國民背負了義務,榮耀同樣歸他們所有。」
  「您是說榮耀嗎?」
  「舉例來說,曾經有過幸福的時代,沒有人挨餓,也沒有人受戰火侵襲。假如是君主制度帶來這樣的時代,所有榮耀都會歸功於君主個人。
  但若是民主制度帶來的,那這份榮耀就是歸功於所有國民。
  是所有國民敦親睦鄰,拯救弱者,攜手建立了這樣的時代。
  ……即便這樣的時代只維持了十年、不,哪怕只有一年也好。
  那都是所有國民親手創造並維持的成果。
  這段歷史值得所有人類驕傲。
  人們攜手合作,幫助彼此共存。人類可以自豪,確實存在過這樣一段引以為傲的時代。」
  不過尼歐聽完仍然困惑,不解地問:
  「但是……這件事有可能成真嗎?」
  人人衣食飽足,不會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遭到殺害,彼此互相幫助,互相扶持。人人都能幸福生活的時代。
  人類真的能親手完成如此壯舉嗎?
  司這麼回答:
  「我不知道。」
  這或許只是理想。
  司身在政治圏,比一般人親眼目睹更多人性的醜惡。
  他深深體會人類確實是本性邪惡、罪業深重的生物。
  但是,正因為如此——
  「這份理想值得我賭上一切去追逐。」
  人性本惡,此話不假。
  歷史也一再證明這是無可動搖的真實。
  然而人類同時也擁有良善,能夠去深愛自己以外的人。
  無論是多麼大逆不道的獨裁者、罪犯,仍然愛著他們的母親、父親、孩子、好友——
  每個人都愛著他人,也受他人珍愛。
  司想達成一個目標。
  他想讓每個人都體會到,自身的這份情感有多麼高貴。
  他想讓每個人明白,人類是多麼美好的生物。
  當每個人都察覺這份可能性,理想就會化作現實。
  「……不小心說太多了。」
  司察覺自己越講越起勁,主動克制自己。
  方才那不過是司對於自己生長的世界所抱持的理想。
  這個世界仍然稚嫩,戰爭隨處可見,甚至尚未制訂任何政治學上的公法。這份理想對於這個世界還太早了。
  他怎麼解釋對方也無法理解。
  因此司主動中斷話題。
  「還有訪客在等我,差不多先告辭了。」
  「啊、是!今天辛苦您了!」
  尼歐鞠躬告別。司也慰勞一聲:「你也是。」接著獨自踏上階梯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此時他的背後——
  「那個!司大人!」
  傳來尼歐的呼喊。
  司回過頭。尼歐以蘊含某種決心的語氣說道:
  「我……沒有力量、也沒有毅力去追求那麼龐大的夢想,可是……假如我深愛的故鄉也能跨越身分高低,每個人互相幫助,變成那樣善良又高貴的國家,那的確非常美好!還有,如果我在這裡的所見所聞能成為助力推動這些變化,我也會感到無上的光榮!」
  他的雙眸閃爍著活力與希望,述說他所期待的未來。
  司聽完尼歐的話——
  「……嗯,的確是很美好。我也很期待呢。」
  司綻開笑顏,衷心聲援尼歐。
  希望尼歐期望的未來能夠化為現實。
  假如一切成真,到時艾爾姆與弗雷亞加爾德或許能夠成為真正的盟友。
  尼歐開心地搖搖尾巴,答了聲:「是!」接著快步走下樓。
  (……他有熱情、有決心、有理想。)
  確實是優秀的人才,無可挑剔。
  他在艾爾姆留學所學到的一切,或許會為這塊大陸的未來帶來無限希望。
  ——那麼,他得好好保護這份希望。
  不只是為了艾爾姆,也是為了弗雷亞加爾德。
  司再次堅定自己的想法,走上樓梯。
  接著打開辦公室的房門——
  「……忍,讓妳久等了。」
  他為自己的晚到向房內的少女致歉。

  ◆◇◆◇◆

  「尼歐真是好孩子呢。」
  燭臺的火光照亮了房內。
  在書籍與資料層層疊起的山脈之中,忍靠著辦公桌等待司的到來。她說道:
  「妳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嗎?」
  「因為小忍是記者嘛。我在半徑一公里內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不會錯過呦。」
  「我想能這麼做的媒體記者只有妳而已。」
  「……尼歐感覺很像以前的小御子呢。」
  「是嗎?我不記得自己以前有這麼乖巧呢。」
  司聳聳肩,坐在辦公桌前。
  接著再次向忍道謝:
  「不好意思,這麼晚請妳過來。」
  「沒關係啦,反正我現在很閒。所以呢……你會在這種時間叫我過來,應該是想談些什麼別人不能知道的話題吧喵?」
  「感謝妳如此敏銳。」
  司說完,打開辦公桌的抽屜鎖,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布團,布團裡似乎包著壘球大小的物體。
  司把布團放在桌上,拉開了布。
  布團裡包著的……是一塊漆黑堅硬的碎片,蠟燭火光照射下顯得十分光滑。
  「這是……」
  「這是附著在《森林之主》體外的物體,構造類似礦物,是我請薇諾娜小姐從艾爾姆帶來的。而這東西……跟覆蓋在古斯塔夫公全身的那層物體極為相似。」
  「——!」
  「這個世界有龍或獸人,有魔物也不奇怪。所以當時並沒有特別在意……不過我看到古斯塔夫的那副模樣之後突然有點在意。古斯塔夫化成灰燼的遺體中還留有些許結晶,我請熊兔分析那些結晶跟這塊碎片的構造,分析結果……非常有趣。」
  「有趣?」
  「這塊結晶並非無機物,而是核酸序列為雙股螺旋的有機化合物。」
  「所、所以說……這東西不是礦石,是、肉片?」
  「是啊,構造上似乎最接近『人類的肉片』。再來,這塊碎片和古斯塔夫公遺灰中殘留的碎片,兩邊都檢測出相同的DNA。」
  「……這是怎麼回事?」
  「然後,我想讓妳看看這個。」
  司從放置碎片的抽屜裡拿出一疊紙張,遞給了忍。
  這不是這個世界使用的羊皮紙,而是林檎製造出來的純白印刷用紙。
  「這是什麼?」
  「我請桂音進行動物實驗,讓實驗鼠攝取、移植這種有機物,這份是實驗結果的報告書。」
  「……!」
  忍迅速瀏覽過手上的報告書。
  根據報告書記載,接受移植的實驗鼠在數天後陷入不尋常的興奮狀態,變得異常凶暴,甚至足以破壞實驗鼠籠。不久後,實驗鼠的興奮狀態引發高血壓,血管破裂而死。並且……調查實驗鼠屍體後發現,實驗鼠的骨骼肌率比實驗前提高了百分之五十七。
  「桂音判斷這份異常的實驗結果是『進化』。」
  「實驗鼠要進化成別的不知名物體,最後承受不了變化死掉了?這黑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不知道,可能是這個世界特有的自然物體,也可能是帝國的祕密兵器,這些都只是推測。但我們目前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個世界還有許多我們無法理解的謎題,包括我們為何會身處於此地。」
  不過——
  「我們剛認識的某個人,或許比我們更接近真相。」
  「就是帝國元帥——涅羅•烏爾•萊維亞斯吧。」
  「他當時隱瞞《邪惡巨龍》代表的意義。他為什麼要隱瞞?我們目前擁有的情報是『異世界來的七勇者將會打倒支配大陸的《邪惡巨龍》』,然而我們從這個童話中看不出對方隱瞞的必要。那麼關於《邪惡巨龍》的真相,他掌握的情報或許比我們還多,情報本身存在於《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國內的可能性非常高。我想請忍去刺探包括這個可能性在內,所有《七勇者傳說》、《七光聖教》的相關情報。」
  「只要弄清楚情報內容,我們或許可以判斷出那位元帥先生是否可信,是嗎?」
  「涅羅元帥意外為我們提供了歸鄉的途徑,但是……我們還不清楚我們被召喚來此的理由。我認為我們要是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離開這個世界……一定會後悔莫及。而為了弄清楚這一點,我們只能追尋《七光聖教》與《七勇者》的傳聞,才能得知《邪惡巨龍》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這件事可以交給妳嗎?」
  忍聽完司的請託,用力點頭。
  「原來如此,我懂了。一切包在小忍身上吧!」
  忍拍著胸脯一口答應。
  司露出有些愧疚的神情:
  「……抱歉。涅羅元帥擁有我們目前回歸地球的唯一手段。站在日本總理大臣的立場上,我知道不應該破壞我們與涅羅元帥的關係……我跟這個世界牽扯太深了。」
  忍卻戳了司的額頭,斥責道:「說什麼傻話。」
  「大家一樣都很珍惜這個世界。透過莉露露說話的那個人不是也說過,請我們『拯救這個世界』。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可能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嘛。的確……我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是也不能坐視不管吧。這不只是為了莉露露他們,也是為了艾爾姆的人民……還有弗雷亞加爾德的人嘛。」
  「……是啊,妳說得沒錯——萬事拜託了,忍。」
  「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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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超人企業家與貿易會談】

  這是個沒有星光的夜晚。
  漆黑的海面與雲海的夾縫中。
  鮮紅耀眼的光出現在水平線上。
  火焰。
  在燃燒。
  紅蓮焰火包裹擁有巨帆的大船,正熊熊燃燒。
  船上除了火焰,還有其他事物飄向天際。
  怒吼、炮響、慘叫聲——
  這是戰亂的聲響。
  船上發生了戰爭。
  而且,一名紅髮獸人少女……就待在這場戰火之中。
  她是超人企業家•真田勝人買下的奴隸少女。
  露。
  露撐著受傷流血的身軀,拚命逃離戰火的侵襲。
  然而她身處於夜晚的海上。
  無處可逃。
  她馬上就被逼到甲板邊緣。
  露絕望地俯視墨色海面,此時一道陰影落在她的身上。
  她回過頭,只見一名大漢手持沾滿鮮血的劍,高高舉起。
  她沒有閉上雙眼。
  露鮮紅的雙眸狠瞪著大漢。
  那雙眼神是挑釁,又像在詛咒。
  她恨極了。
  她痛恨這種野蠻的行為。不是靠智慧,而是以暴力奪走他人的財富。
  她憎恨這些野蠻人。他們的行為,跟當初強行分開她與家人的那些人一模一樣。
  然而這群盜賊才不管露的想法。
  他們原本就稀鬆平常地對他人施予暴力,大腦中不存在一絲理智。
  刀刃無情地揮下。
  撕裂肌肉,敲碎骨骼,飛散的鮮血在朱紅的火焰映照下,顯得異常黝黑。
  究竟為何會演變成這齣慘劇?

  這一切——要回溯到前古斯塔夫領地港口城市•蘿耶境內召開的四國貿易會談。

  ◆◇◆◇◆

  港口城市——蘿耶。
  這個城市與大海另一端的鄰國•阿茲爾王國、拉坎群島聯合國進行貿易,因而繁榮起來。是前古斯塔夫領地內最大的商業都市。
  那一天,艾爾姆召集周邊各國的大使前來,在這個城市的市政廳舉行關於四國貿易的重大會議。

  「非常感謝各位今日於百忙之中抽空前來。這場會議將會決定弗雷亞加爾德、阿茲爾、拉坎群島,以及艾爾姆的未來走向。那麼,貿易會談現在正式開始。」

  市政廳的會議室中。
  勝人看向與會的四名紳士、淑女,宣布會議開始。
  「這場會議將由在下——艾爾姆共和國國教《七光聖教》的真田勝人進行主持,反對者請舉手示意……好的。各位沒有任何意見,那就容我繼續主持會議進行。接下來介紹出席本次會議的各位貴賓。首先從各國代表開始介紹。弗雷亞加爾德帝國造幣局局長——海因里希•馮•羅澤林公爵。」
  方型會議桌的一邊坐著一名智人(Huma)美男子,他聽到介紹隨即站起身——
  「Hello everyone,今天請多多指教呀,my friends。」
  他一手撩起那頭彷彿女人特有的金色長髮,拋了個媚眼。
  海因里希•馮•羅澤林。
  他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青年,身材纖瘦,樣貌俊美。一頭長髮與長睫毛看似經過精心保養,全身上下配戴無數閃閃發光的寶石,手持鮮紅玫瑰。過剩的裝飾使他全身流露輕浮的氣息,但是他的頭銜絕對不容輕視。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稱霸這塊大陸,而帝國造幣局一手掌握帝國經濟,門閥貴族——羅澤林家自數代以前就長年世襲、獨占這個機關的所有權力。這段歷史孕育出的影響力幾乎遍及帝國內的所有商會,甚至有傳言說人民的盤中飧是肉還是地瓜皮,全看羅澤林心情而定。
  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出席這場會議。
  勝人以掌聲回應他的問候,繼續介紹下一名重要人士。
  「拉坎群島聯合國副長——李仙梅女士。」
  「請多指教喔~」
  一名女獸人坐在羅澤林對面,坐著回應勝人的介紹。她一頭烏黑秀髮,擁有一對狐耳,身著類似旗袍的性感禮服。
  拉坎聯合國是由超過十座的小島,以及統治各島的豪門統合而成的國度。各豪門齊聚一堂舉行族長會議,並經由會議推舉《總長》為王。《副長》輔佐《總長》,並於《總長》去世時以《臨時總長》的身分治理拉坎,直到下一次召開族長會議為止。是拉坎的二號人物。
  李仙梅原本就是拉坎屈指可數的富商,不但靠自己的力量一代致富,更對經濟瞭若指掌。這號人物同時掌握權力與實力,可說是十分適合出席這場左右四國經濟走向的會議。
  「再來是阿茲爾王國大臣——賽爾蓋•帕夫洛維奇先生。」
  「……哼。」
  阿茲爾王國和路盧克一樣,由於精靈與地脈干涉形成長年覆蓋冰雪的雪原國家。而阿茲爾王國外務大臣賽爾蓋•帕夫洛維奇聽見勝人的介紹,雙手環抱仰靠在椅子上,只用鼻息當作回答。
  他的態度十分無禮。那張凶惡又嚴肅的臉孔彷彿一塊被人亂鑿一通的大岩石,能夠恫嚇所有與其對峙的對象,稍微膽小的外交官恐怕會被他嚇到無法正常表達自己的意見。
  這桀驁不馴的態度或許就是他採取的外交戰術。
  然後——
  「最後,我國——艾爾姆共和國則由財務次長——艾爾克出席會議。」
  勝人最後介紹到的是與三國要人同桌而坐,艾爾姆共和國派出的代表。
  一名擁有栗色頭髮、狼特徵的獸人。
  沒錯,這個人並不是與某人同名。
  他正是「那一位」艾爾克,從獨立戰爭初期與勝人一行人並肩而戰的好夥伴。
  「請、請多多指教。」
  「討厭~是個帥哥呢~而且還很年輕!我說這位小帥哥,你今年幾歲呀?」
  「呃、我……」
  「不好意思,我還要介紹其他貴賓,能否請您晚點再聊呢?李仙梅聯合副長。」
  艾爾克身處陌生舞臺,緊張得全身僵硬,勝人隨即出口相助。
  李仙梅面露不悅,但仍然不損其美貌。
  「唔——人家只是想搭訕一下嘛……不過仔細一瞧,你也是個帥哥呢,而且眼神稍微有點凶惡,很對人家的胃口呢~你如果之後能陪人家到處玩玩,我就忍耐一下。人家還會在弗雷亞加爾德待上一陣子喔。」
  「哈哈,那方面的愉快邀約也請您稍後再……」
  「嘖、鄉巴佬。正式場合也不懂得守規矩。」
  勝人正要成功圓場時,阿茲爾的賽爾蓋忽然出言挑釁李仙梅。
  李仙梅隨即反脣相譏:
  「嗄?人家的家裡要是算鄉下,你那兒又算什麼呢?不就只有雪跟熊嘛。而且那什麼詭異的打扮,熱死人了。這裡已經春天了,不像你那小鄉下還在颳大雪。」
  「這是阿茲爾族的禮服,我國會將獵物的毛皮製成禮服。」
  「難怪這麼野蠻。」
  「拉坎的母狐狸,誰准妳出口汙辱我國民族!小心我剝了妳的皮做標本!」
  「好了好了,兩位請冷靜。」
  勝人這次換成安撫盛怒的賽爾蓋與李仙梅。
  好好一場會議,在正式開始之前就爭執不休。但國家的歷史畢竟等於戰爭的歷史。
  別說不可能和樂融融,更無法避免各種小摩擦。
  勝人倒也心知肚明,他沒有出言勸說,只是巧妙地保留雙方顏面,安撫兩人。
  從他的手腕只能用「高明」來形容,可看出他相當習慣出席彼此意見不合的會議。
  勝人三兩下就將會議拉回正軌:
  「接下來要介紹各國經濟界的重要人士,他們將做為顧問出席本次會議。」
  眾多仕紳站在各國大人物的椅子背後。
  開始介紹各國的大商人或官僚。
  艾爾克坐在座位上見識勝人高超的主持手腕——
  (終於要開始了……)
  他緊張地清了清乾燥的喉嚨。

  ◆◇◆◇◆

  艾爾姆還沒舉行第一次選舉,國內自然不存在內閣以及大臣。
  這就代表政府各部會不存在頂頭長官。
  因此自稱《七光聖教》天使的超人高中生按照各自的專長,暫時就任各部會首長。
  其中,財務省當然歸真田勝人所管。
  換句話說,是他任命艾爾克為財務次長。
  艾爾克收到通知時,他感受到的衝擊實在非同小可。
  『要、要我當官員?』
  『對。艾爾克,我要你以艾爾姆臨時政府的財務次長身分,挑戰預定召開的四國貿易會談。』
  艾爾克面對勝人這次超乎想像的任命,嚇得瞪大雙眼反駁:
  『欸……?等、你等等!?為什麼是我!?跟錢有關的工作不都是交給你嗎?』
  艾爾克的慌張似乎早在勝人的預料之中,令他十分愉快。他揚起帶有惡意的微笑說道:
  『不、這次我只會負責主持會議。』
  『為、為什麼!?』
  『因為之後要一步步將運作國家的工作轉交給這個世界的人。我們一直幫你們把屎把尿,你們根本不會進步吧。只會依賴別人,那就跟帝國時代沒兩樣啦。』
  『唔……』
  這下艾爾克也無話可說。
  正如勝人所說,他們要是一直依賴異世界來的這七個人,怎麼能宣稱獨立。
  自己跟貴族一樣,可以平起平坐。
  他們明明是懷著這股氣魄掀起叛亂,再繼續仰仗勝人一行人的幫助,根本是本末倒置。
  所以——
  『我不會插手這次貿易會談,你們要自己思考,自己想辦法搞定。』
  這樣一來,當勝人一行人回到自己的世界,他們也能維持有自尊的生活方式。
  艾爾克當然明白勝人一行人——超人高中生的用意。
  一行人不是打算戲弄他們,而是真正為他們著想才開始克制插手的程度。
  但是——艾爾克明白歸明白,怎麼也無法接受。他竟然要讓自己這種平凡人參與新國家的運作。
  『你、你在開玩笑吧?我不可能做得來啊!我這種鄉下小子怎麼可能擔任這種大任……』
  『難說喔?這個世界很少有人能像你那麼擅長讀書寫字了。』
  『可、可是財務就是要管理國家的錢吧?說到錢,艾爾姆商會裡有很多商人比我更適合這個職位啊?甚至連亞科伊都比我行啊!』
  那個男人雖然在勝人手下栽了跟頭,但也曾經完全支配整個領地的經濟,確實有實力。
  自己在實務方面根本比不上他。
  但是艾爾克的想法——
  『沒有人能坐這個位子。』
  勝人一口駁回。
  『少、少騙人了!』
  『我沒騙人。那些傢伙本性就是「商人」,做不了「官員」的。』
  『嘎?』
  艾爾克一臉不解。勝人告訴他:
  『同樣都是操控金錢的工作,商人跟官員需要的資質完全不一樣。商人只要顧著賺錢就好,官員就不同了。財務次長負責保衛國家的金庫,不能追求個人利益。只有時時為國民著想而用錢的人才能擔任這份職責。說得簡單點,要是讓搞不懂狀況的白目坐上這個位置,最後他只會搞小聰明追求個人財富,進而破壞國家與外國的關係,或是搞爛國內的民生經濟。從這方面來看……艾爾克,你確實擁有成為財務官員的資質。』
  『我有、資質?』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治好傷那時候,村長為我們擺了一場宴席,當時你劈頭吼了我們一頓呢。』
  『呃……』
  艾爾克聽勝人提起過去的糗事……至少他自己認為是糗事,頓時尷尬地移開視線——
  『我、我那時候還沒辦法相信你們,所以……』
  勝人見到艾爾克的態度,反而哈哈大笑。
  『不用那麼愧疚啦,我又不是在怪你。我反而要稱讚你咧。』
  『欸?』
  『很少人能像你一樣,在那種清一色歡迎的場合中真正顧及村中財政,發表正確的意見。做不到的人根本沒能力掌管國家的金庫。民主國家的錢可是國民的血汗錢,一個算帳時不忘時時刻刻以國民為優先的人,才有資格碰這些錢。』
  『……!』
  『我當然會安排懂財務的人擔任智囊團,你可以借用他們的知識,盡情討論。但無論如何必須由你這種人來保管金庫鑰匙。掌管鑰匙的人必須不隨他人起舞,以強悍的意志力與自制力完成自己的職責。』
  勝人告訴艾爾克,這就是自己任命他為財務次長的理由。
  他並不是偏袒自家人。
  而是因為艾爾克確實有資質勝任。
  艾爾克低頭思考好一陣子——
  『你、你真的……不打算出手幫忙嗎?』
  『包含是否選擇借用我的力量,一切決定由你做主,艾爾克。』
  『……好吧,我試試看。』
  他做出了決定。
  這七名少年少女從異世界迷了路,不小心來到自己的世界。
  他們拯救七人的性命,而七人為了報恩,賦予他們各式各樣的事物。
  七人已經盡力為這個世界做過太多事,很足夠了。
  ……自己不能一直依賴他們。
  再怎麼不成熟,再怎麼搖搖晃晃,都得自己邁開步伐。
  這份責任感推動了艾爾克。
  於是現在——
  艾爾克一肩擔起艾爾姆共和國的明天,參與四國貿易會談。
  貿易會談將會討論、決定每一項商品的關稅稅率。
  設置品項輸入上限,以保護國內產業。
  以及艾爾姆國內在平時、產生爭議時如何保障財產權益等等。
  這塊大陸上的新興國家做為交易對象,實力究竟如何?
  各國提出各式疑問、究責以及要求。而艾爾克身後還有以亞科伊為首的智囊團,他仰仗他們的幫助與建議,一一應付各國的試探。
  艾爾克顯得從容不迫。
  他為了這一天努力學習,準備十足。
  他每答完一個問題都能感覺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起先問候時的僵硬漸漸和緩,臉上也逐漸顯露自信。
  於是——
  「接下來將要進行艾爾姆共和國新發行的貨幣——『哥斯(Goss)』發行前兌換的相關協議。」
  會議終於進展到本次貿易會談最重要的議案。

  ◆◇◆◇◆

  負責主持的勝人一提到新貨幣,這一剎那——
  空氣彷彿產生靜電似的,艾爾克感覺全身上下頓時寒毛直豎。
  現場的緊張氣氛瞬間倍增。
  三國代表席上的三名男女。
  三人的眼神與剛才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明白這項議案有多重大。
  「那麼,有請艾爾克財務次長。」
  在這令人屏息的氣氛之中,勝人將發言權轉交給艾爾克,艾爾克站起身。
  他開口說道:
  「在開始討論之前,首先我想讓各位看一下『哥斯』的實體模樣。露,麻煩妳。」
  「好喔……不對、是。」
  露身穿女僕裝,一聽見艾爾克下令,便急忙將散發金黃光芒的硬幣分發給各國代表。
  這個硬幣就是艾爾姆共和國未來的貨幣——『哥斯』的樣品。
  「Wow,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完美的圓形,貴國的技術果真名不虛傳。」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代表——羅澤林一見到樣品,不禁嘖嘖稱奇。
  這個世界還沒有技術製造如此圓滑的圓形。
  艾爾姆透過硬幣展現其高度技術的一隅,羅澤林以外的來賓也忍不住讚嘆。
  拉坎群島聯合國副長——李仙梅直盯著硬幣:
  「真的,太厲害了。順便請問一下,這硬幣上是誰的肖像呢?」
  她詢問負責主持的勝人。
  勝人回答:
  「這是我國的主神•曉的肖像。」
  「哦——就是這男孩呀。他長得很可愛呢。」
  「吾等主神聽見您的稱讚,肯定會非常高興呀。」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壞心眼。艾爾克一聽勝人的回答,暗自吐槽後,開始解說貨幣:
  「這個金幣代表最高價的『一千哥斯』。另外我們還預定鑄造『一百哥斯』銀幣,以及低價流通用的『十哥斯』、『一哥斯』銅幣。」
  「原來如此,模仿帝國的『格爾德』與『盧克』嗎?」
  「正是,貴金屬的含量也效仿『格爾德』和『盧克』。」
  他們認為這麼做,國民也比較容易適應。
  阿茲爾的賽爾蓋聽完艾爾克的解說——
  「哼,是造得挺不錯的——就是個當地特產。」
  他譏諷道。
  「……帕夫洛維奇大使,請問您的意思是?」
  「聽不懂嗎?這玩意根本不值得當作硬幣使用。」
  賽爾蓋將樣品扔向會議桌,繼續說道:
  「事到如今還用得著說嗎?硬幣的面額之所以能高於材料的金屬原價,是因為有國家的信用做為附加價值,而國家的信用建立於國家悠久的歷史。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平民國家哪來的信用?」
  「就是說呢。是叫做『人人平等』吧?那種不分平民、貴族,只為國民而存在的政治……人家不認為這一套行得通呢。這種思想就像月光的餘暉一樣,天一亮就消失也不奇怪。各位敢相信這樣的國家嗎?」
  「怎麼可能敢。」
  「要把這種東西當作貨幣,確實有些勉強。」
  拉坎的仙梅以及在她身後的眾多拉坎商人紛紛贊同賽爾蓋。
  眾人的種種發言——
  『果然出手了呢……』
  『是啊。』
  艾爾克以及他身後的亞科伊等人、財務省的眾官員隨之加強戒備。
  這場會議將會同時討論要以多高的匯率兌換艾爾姆發行的新貨幣,兌換多少數量,以便做為國家、商會的外匯存底。
  各國打算在事前貶低艾爾姆新貨幣的價值。
  他們才能以最有利的匯率兌換艾爾姆的新貨幣。
  這對艾爾姆來說當然困擾至極,不過——
  『這點程度的攻擊還在預料中。』
  既然事前早已設想到這個狀況,他們當然已經準備對策。
  艾爾克不動聲色,堅定地面對賽爾蓋等人:
  「我國國家歷史尚淺,政治形態又採取前所未見的自由民主主義,我國當然能諒解各位的質疑。我國考量到各位的擔憂,願意將外匯存底的初次匯率設定為……」
  他宣布: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金幣一枚對艾爾姆金幣一枚,以一比一方式兌換。」

  「哈、嗄啊啊!?」
  艾爾克要求艾爾姆金幣需與帝國金幣等價。
  賽爾蓋吃驚大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仙梅眼神尖銳地刺向艾爾克。
  「……小朋友,你剛剛沒聽懂我們的意思嗎?艾爾姆身為一個國家並不值得信用,這種國家的貨幣等於是普通的金屬。別說是拉坎的『伊拉』或阿茲爾的『色利斯』……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貨幣的信用價值可是世界少有,你竟然認為這種小玩具能跟帝國金幣平起平坐?」
  艾爾克聞言,則是這麼回答仙梅:
  「請各位拿起手邊的一千哥斯,斜著看面額上的『0』。」
  「……?」
  仙梅等人聽從艾爾克的指示,拿起樣品,從斜上方仔細觀察。
  他們這才發現——
  「這、這是什麼!?」仙梅驚呼道。
  「數、數字零的中間浮現艾爾姆的國名!?」
  「這種技術名為『浮水印』,是以特殊工法在硬幣表面製造凹凸,隨著觀看的角度不同會浮現文字或圖畫。《七光聖教》將這項天界技術賜給艾爾姆,所以這個世界現在還不存在這種技術。」
  換句話說——
  「艾爾姆硬幣幾乎不可能偽造,擁有絕對的信用價值。而我國同時也無法私底下降低硬幣的金屬含量,並以偽幣當藉口脫罪。這種硬幣非常值得信賴,仙梅副長。」
  「唔……」
  艾爾克這番話讓仙梅不禁雙頰抽搐。
  拉坎各群島由於長年獨立,各豪門都擁有鑄造硬幣的設備,假幣問題層出不窮。再加上前任拉坎聯合國政府利用自家國情背景,背著各國偷偷降低硬幣的貴金屬含量,等到各國察覺後又謊稱那是「偽幣」,因而使得貨幣信用大降。這起事件十分有名。
  艾爾克刻意以這起事件為例,言下之意便是如此:
  我國貨幣至少比貴國貨幣更值得信賴。
  雖說是上一任總長鬧出的醜聞,但這件事實仍然讓仙梅無法反駁。
  她只能默默閉上嘴。
  賽爾蓋察覺狀況不妙——
  「喂、喂喂,羅澤林!少愣在一旁,還不快給這不知死活的小鬼一點顏色瞧瞧!這傢伙可是把他們那鄉下小國跟弗雷亞加爾德漫長的歷史相提並論啊!」
  他立刻把話題拋給羅澤林。而羅澤林從剛剛開始只是新奇地鑑賞哥斯的樣品。
  賽爾蓋打算煽動羅澤林,拉攏對方。
  不過羅澤林聞言,卻是滿臉疑惑——
  「有必要嗎?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又不反對艾爾姆提出的匯率。」
  他給出驚人的回答。
  「什麼!?羅、羅澤林,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Oh, stay!stay!小聲點,有必要這麼吃驚嗎?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親身體會過《七光聖教》帶來的偉大科技,他們的強大可是帶給帝國十分沉痛的教訓呀。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當然信任艾爾姆共和國,一比一還算是便宜了呢。」
  「你、你這傢伙當初不是大罵《青之元帥》外交手段太軟弱,你的舌頭難不成讓人割了嗎!?」
  「身為公僕要公私分明,這可是Common sense呀,帕夫洛維奇閣下。Me們帝國門閥貴族和來歷不明的《四大元帥》的確是水火不容。Me們貴族撐起這個國家數世紀,那些傢伙卻完全不懂禮數。據說那些傢伙在皇帝陛下登基時拋頭顱、灑熱血,但還是一群可疑分子。然而這兩件事是Another,完全不相關。假如拉坎、阿茲爾兩國這麼不滿匯率,何不減少發行前兌換量,稍微觀望也好?」
  「唔……」
  「……而且艾爾姆是靠實力從弗雷亞加爾德獨立出去的。輿論對艾爾姆的期待或許超越諸位想像。艾爾姆的匯率可能會趁你們觀望的時候水漲船高呢。堂堂名震三國的大商人——仙梅閣下……不可能不明白這點小道理吧?」
  「……哼,不勞煩您費心。」
  弗雷亞加爾德造幣局長竟然會支持叛國獨立的艾爾姆。
  賽爾蓋與仙梅沒料到這一點,兩人面露焦躁。
  另一方面——
  (很好……對方有按照約定行動。)
  艾爾克在會議桌下握拳叫好。
  ——交手過的敵人值得信賴。
  這句話不過是客套話。
  羅澤林與艾爾克之間並沒有信任可言,他們簽署了密約。
  艾爾姆貨幣與帝國金幣相同匯率。
  這原本就是艾爾姆財務省與帝國造幣局談妥的結果。
  其他兩國貨幣信用價值較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們一定會眨低「哥斯」的信用價值。
  因此艾爾克在事前就與帝國簽署協議。
  艾爾姆接受有利於帝國的貿易條件,而帝國必須在會議現場支持艾爾姆。
  帝國是兩國最大手筆的客戶,一旦帝國表明支持,其他兩國只能摸摸鼻子吞下去。
  畢竟論市場規模、國家規模,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外匯存底絕對遠遠超過兩國合計的金額。
  換句話說,這場協議在坐上談判桌之前就已經得出結論。
  ——沒錯,就如同勝人以前痛宰亞科伊、榨取賠償金時的做法。
  艾爾克在勝人身邊觀察、學習他的做事方式。
  在會議內以理論博取他人的理解,根本是下下策。
  不可能只靠短短數小時就能說服意見相悖的人。
  所謂的會議,應該透過各種小手段或會談,在坐上會議桌之前就得出結論。
  也就是說,真正的重頭戲是在會議開始之前,會議不過是發表結果的會場。
  而艾爾克事前的準備工作確實奏了效。
  阿茲爾與拉坎意識到帝國不會支持他們,便與各自的顧問團私下討論,在手邊的資料修正幾處後,心不甘情不願答應艾爾克提出的匯率。
  羅澤林見兩國得出結論,拍手表示欣喜。
  「看來是談妥了。」
  「哼。」
  「暫且算是談好了,大家可接受這個價格。」
  「OK、OK,那下面就來決定各國要用這個匯率交易多少金額吧。」
  羅澤林說著,呼喚了露。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方面,政府外匯存底加上各商會要求的金額,總計需要交易這些數量。」
  他將一張羊皮紙放進露手中的銀托盤。
  其他兩國亦同——
  「我們家大概是這個數字……匯率比想像中高了不少,相對只能減少交易量了呢。」
  「要確認就快點確認。」
  他們方才與顧問商討後,便將修正完畢的需求單一一放進露的托盤中。
  露將需求單送到艾爾克手邊。艾爾克低頭一看——
  「……——!?」
  ——登時啞口無言。
  (不會吧……三國要求的金額遠超過我方預估的數倍啊……)
  艾爾克立刻朝身後的亞科伊使了使眼色,讓他過來看三國的需求單。
  亞科伊也瞪大雙眼——
  『亞科伊先生,你怎麼看?』
  『嗯……這的確是……你等等呀。』
  他拿起需求單,交給其他財務省幕僚輪流瀏覽。
  每個人都面露驚訝,立刻對照數份資料開始低聲討論。
  良久,幕僚在亞科伊耳邊悄聲說了幾句。亞科伊隨即回到艾爾克身旁:
  『久等了呦。我們粗略試算了一下,應該可以接受他們的提案呢。』
  『可以嗎?做這麼多貨幣……不是說每個硬幣的價值會變低嗎?貨幣發行獲益會跟著減少啊。』
  『是呀,沒有錯呢。不過從我們的試算結果看來,之後艾爾姆的貨幣需求可能非常大呢。倒不如說……我們若是不放出這麼多貨幣,最後可能會引發通貨緊縮(註2:原文為Deflation,意指貨幣流通數量減少,貨幣購買力提升使得擁有貨幣者傾向儲存貨幣,不願消費、投資,因而造成物價下跌。),眼睜睜看著擴大市場的絕佳機會溜走呦。這可不太妙呢。艾爾姆的貨幣若是有能力廣泛流通全世界,也會利於提升艾爾姆的國際優勢呢。』
  『……原來如此。』
  亞科伊等人的建議十分合理。
  艾爾姆是新興國家,而這是讓貨幣市場認識艾爾姆的大好時機。
  哥斯越是廣泛流通全世界,更能提升未來發行貨幣的獲利。
  這麼做對艾爾姆的未來有益無害。
  道理上解釋得過去,不過——
  (……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心中的擔憂揮之不去。
  艾爾克是第一次承擔這麼龐大的責任。
  他想藉助勝人的智慧。
  希望他能為自己指點明燈。
  這股天真想法在艾爾克的內心蠢蠢欲動。
  不過——
  (——別傻了!)
  艾爾克怒罵懦弱的自己。
  自己只是在七人身受重傷時出手幫了一把。
  自己到底想依賴這份恩情到什麼時候?
  他不可能一直仰仗七人的幫忙。
  為了讓七人能安心回歸自己的世界。
  艾爾克逼自己拋下這份軟弱——做出決定。
  「我方已確認完畢。我代表艾爾姆共和國同意各國的需求。」
  「很好,所以交易算是成立了嗎?」
  「在這之前還有一點,我國沒料到需要這麼多金額,需要花上些許時間準備。不知各國是否同意?」
  「你訂好日期,我們家當然接受囉。」
  「……阿茲爾也同意。」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當然也OK呢。」
  「非常感謝諸位體諒……勝人。」
  艾爾克叫勝人過來,將需求單遞給他。
  勝人接過文件——
  「確定了嗎?」
  「是,交給你了。」
  勝人聞言,露出笑容慰勞艾爾克。
  「那麼,在下現在就將這些內容製作成契約書。主辦方已經準備好午餐,請各位在繕寫文件期間盡情暢談。午餐過後將進行契約書的確認與用印,所有程序結束之後,本次貿易會談將會正式結束。」
  他行了一禮,走出了會議室。

  ◆◇◆◇◆

  勝人離開會議室之後隨即前往別的房間,準備將會議上決定的各項協議製作成正式文件。
  而他一邊走在通道上——
  「……嘻嘻,原來如此,事先搞定帝國的公爵啊。也是啦,都跟著我做事這麼久,總該學點招偷襲對手。」
  艾爾克等人串通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封殺阿茲爾和拉坎的攻勢。勝人相當讚賞他們的狠勁。
  艾爾克以前還曾因為諾伊茨蘭德商會壟斷市場無計可施,現在的他與當時判若兩人。
  他正在一點一滴地成長,值得喜悅。

  「不過呢……這次是對方技高一籌。」

  勝人肯定地說。
  他認同艾爾克的努力,然而……這次的決定算是一步死棋。
  阿茲爾與拉坎的顧問團明明針對匯率斤斤計較,要求的金額卻奇高無比。艾爾克他們應該更重視這個疑點。
  (這下子艾爾姆會直接栽進那些傢伙的陷阱啦。)
  沒錯,這次的會議之中,不只有艾爾姆跟弗雷亞加爾德締結密約。
  勝人早已從方才的會議中看穿這一點。
  不過……勝人沒有告訴艾爾克。
  直接告訴他沒意義。
  他就沒機會學到教訓。
  (……說實話,靜靜看著自家人吃虧實在不是我的作風。)
  但國家已成形,七人回家的方法也出現一絲光明。
  他們差不多得將肩上的職責交還給艾爾姆的國民。
  司如此判斷,改變方針。
  (——哪怕他們以最慘烈的形式誤入那些混蛋的陷阱,我們都有方法補救。)
  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至少自己一行人現在還守在這裡。
  艾爾姆的國民頂多是吃點大虧,讓他們吞過一次敗仗,應該能成為不錯的教訓。

  ……於是,四國貿易會談結束後第三天。
  勝人料想的狀況浮上檯面,震撼了艾爾姆財務省。
  黃金原料價格大暴漲——而且是飆漲到常人難以想像的程度。

  ◆◇◆◇◆

  「到底是怎麼回事!?」
  德勒斯卡夫市政廳內的某間房間。
  艾爾克衝進分配給財務省的辦公室,一開口就是質問狀況。
  「這、不、不只是艾爾姆,大陸各地的黃金金錠價格忽然一口氣大暴漲……」
  「廢話,我當然知道!我是問原因!才兩天時間市場價格就直接翻四倍!?到底發生什麼事!?」
  「現在已經讓當地人員調查詳細狀況!應該馬上就會有結果——」
  就在此時,肥胖的中年獸人——亞科伊手上拿著一疊紙張,從艾爾克沒關上的大門衝進來,說道:
  「後續報告來了喲!阿克萊德地區的商會整理出大量購入金錠的名單囉!拉坎群島海運商會《青龍幫》!阿茲爾王國《雪少女(CHerypouka)》!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奧丁商會》!其他全都是國外的商會……說得明白點,這些商會全都是出席過那場會議的顧問團呦!」
  「……!」
  亞科伊的報告讓財務省全體人員一陣譁然。
  所有人都能想像接下來的橋段:對方故意提高兌換量拉高黃金需求,同時收購市場上的黃金迫使艾爾姆鑄幣原料不足,然後再把黃金高價拋售給艾爾姆。
  對手的做法當然違約。
  貿易會談最後簽署的契約書上明文禁止這類內線交易,也列出違約時的罰則。
  (居然這麼明目張膽的搞內線交易,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立刻要求收購黃金的商會出示交易合約!只要確認合約日期他們就死定了!」
  艾爾克對亞科伊下達指示。
  亞科伊卻一臉困窘地搖了搖頭。
  「這……沒用的呀。」
  「什麼意思?」
  「你看看這個。這是阿克萊德地區商會送來的合約書喔。」
  亞科伊說著,將一張羊皮紙遞給艾爾克。
  艾爾克快速瀏覽過內容後,頓時臉色發白。
  「交易日期是貿易會談的一週前……!?」
  (這到底怎麼搞的?)
  若不是貿易會談中各國要求的兌換量遠遠超過艾爾姆預估的貨幣數量,艾爾姆根本不用追加收購黃金。
  一個星期之前他們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這樣一來,這些交易就算不上內線交易。
  「他們認為我國會接受那麼大量的兌換量,提前進行黃金交易嗎?」
  艾爾克滿臉疑惑。勝人靠在牆邊守候預料中的發展,他苦笑連連,對艾爾克說道:
  「那些傢伙才不會賭這麼大。」
  「勝人?」
  「有個更簡單、無風險的小手段。」
  「什麼小手段?」
  勝人改看向亞科伊,問道:
  「亞科伊先生,你原本是商會老闆,我舉這個例子你應該懂。假設我要向你的商會購買黃金金錠一百公斤,你也答應賣出。然而在共同繕寫合約書時……我在交易日期寫的是一個星期前,你會怎麼做?」
  「啊……!」
  亞科伊登時臉色發青。
  「沒錯,你不會在意。羊皮紙又不是免費,只要不是跨越稅收相關的日期,四季稅收前後的期間內日期稍微偏離幾天,你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你說得沒錯呦。」
  這個世界裡日期並不重要。
  只要不會影響稅務或結帳,他們會優先節省紙張跟成立交易。
  這類重要的合約都會使用羊皮紙,但是羊皮紙是昂貴的高級品,隨便糾正可能會惹怒交易對象。
  敵人正是從日期的漏洞暗算艾爾姆。
  「即便我們跑去質問商會老闆,堅持實際交易日是在會議以後,對方手上有合約為證,隨他怎麼狡辯都行。」
  「唔……!」
  艾爾克聽勝人這麼一說,只能恨得牙癢癢。
  對手握有證據,我方很難堅持自己的主張。
  假如對方反過來指責我方脅迫該國商會作偽證,到時就完蛋了。
  (該怎麼辦……)
  艾爾克陷入沉思。亞科伊此時開口提議:
  「艾爾克,黃金現在還持續上漲中,這樣下去我們湊不齊三國要求兌換的金幣哦。現在是不是該全面暫停黃金交易,禁止攜帶黃金出國?」
  艾爾克搖頭否決。
  「……不,不能這麼做。這等於是實質凍結國內財產。」
  日前的貿易會談中除了討論新貨幣兌換,還有其他議案。
  當時達成協議,保障各國存在於艾爾姆國內的財產權。
  在沒有實質證據的狀況下凍結財產,等於違反這項協議。
  強行下令可能會招來批判,批評艾爾姆這個國家野蠻到不懂得遵守協議。
  「次長!乾脆以一百哥斯銀幣、十哥斯銅幣來補足一千哥斯金幣不足的部分,如何?您看!這是日前我國與三國簽署的協議書副本,上頭只記載『兌換匯率為一哥斯對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貨幣一盧克。拉坎群島貨幣匯率為一比三分之一伊拉。阿茲爾王國貨幣匯率為一比四分之一塞利斯。』,並沒有指定兌換貨幣要『金幣』、『銀幣』,這麼做或許可行?」
  「……可行歸可行,但是這方法粗估需要十倍的銀幣原料、一百倍的銅幣原料。原料價格會瞬間漲破融解點(melting point)啊……」
  融解點,英文是melting point。在金融術語上是指貨幣含有的貴金屬價值高於面額,導致鑄幣虧損的極限。
  一旦以銀、銅來補充新發行金幣的缺額,銀與銅的需求大增,原料市價便隨之爆炸性上漲。倘若上漲幅度超過融解點,每製造一份貨幣就會產生固定的虧損。
  而且銀、銅幣和金幣不一樣,一般民生所需的小額交易都會使用銀、銅幣。
  原料市價混亂肯定影響到一般國民。
  這顯然是苦肉計,實在不可行。
  「艾爾克,差不多讓我幫一把了吧?」
  這時忽然有人從旁插嘴。艾爾克看向勝人。
  他這才發現。
  勝人一副心癢,感覺快按捺不住插手的衝動。
  「……為什麼是你先忍不住啊?」
  「哎、哎呀,因為……還是會有點著急呀。」
  既然勝人一行人沒辦法為艾爾姆負責到最後,就應該放手讓他們累積經驗。
  勝人心知肚明,但是他是個超級企業強人,甚至會親自出席全企業所有的會議。
  他的個性根本沒辦法在旁邊靜靜守候。
  他現在就想馬上接手,一口氣了結所有問題。
  他的衝動全表現在臉上。
  勝人是真心重視艾爾克以及這個國家,才會有這種舉動。
  艾爾克很感謝勝人,不過正因為如此——
  「我們也知道不能一直依賴你們。抱歉,你的學生是笨了點,你就再讓我們掙扎一下吧。」
  「常務次長說得沒錯,我們總不能一直讓天使大人操心,太丟臉了。」
  「艾爾姆是我們的國家,所以我們更要自己努力呀。」
  財務省的所有職員也和艾爾克抱持相同想法。
  他們都將那句話謹記在心。
  艾爾姆共和國建國之初,司告訴過他們。
  唯有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所以他們靠自己思索著。
  現在的他們究竟該怎麼做?
  (狀況生變時,首先必須搞清楚什麼是最糟糕的狀況,並且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一定犧牲,全力迴避最壞的結果。在狀況不佳的情況下追求最好的結果,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
  好了,這一次艾爾姆共和國最糟糕的狀況,什麼樣的結局非迴避不可?
  艾爾克立刻得出答案。
  「……無法履行貨幣發行前兌換交易。」
  艾爾克立刻對亞科伊下達指示。
  「亞科伊先生,請立刻向各國商會抗議,並要求對方說明用意。」
  「這、這舉動有意義嗎?對方應該只會裝傻呦。」
  「但是對方做得太大膽了,裝作沒看到只會讓對方小看我們,沒必要默默吞下去。」
  「……說得也是呢,人家這就去!」
  接著艾爾克告訴其他職員:
  「我們現在盡全力蒐集金錠!再貴也管不著了!」
  「按、按照現在的黃金市價跟我們手邊的預算,根本買不起足夠的黃金啊!?太勉強可能會嚴重影響目前預定執行的公共事業,可以這麼做嗎!?」
  「現在首要目標是履行貿易會談訂下的交易契約。假如我們無法按照日期準備足夠的金幣,不但艾爾姆共和國的信用一落千丈,對方還會趁機敲詐違約金。無論對方怎麼喊價都得拿到黃金!我們必須優先確保黃金原料!逼不得已的時候直接融掉格爾德或伊拉也要湊齊黃金!公共事業的部分只能麻煩其他部會調整。」
  讓自己的誤判波及其他部門,的確很難受……但現在無論如何必須避免損害艾爾姆共和國信用破產。為此自己背上「無能」的罵名也無所謂,反正那是事實。
  艾爾克做出取捨,對勝人說道:
  「勝人,現在人手不足,可以拜託你跟司說一聲嗎?」
  「我知道了,其他雜事我也包了,你們專心處理麻煩事。」
  「謝了……!」
  「那我們走啦,露兒。幫我拿那邊的文件。」
  勝人點點頭,準備回自己的房間。他的房間就在財務省辦公室旁邊。
  不過——
  「……」
  露低著頭一臉苦惱,沒有跟上勝人。
  「露兒?」
  勝人又喊了露一次。這次露終於聽見勝人在叫她,猛然抬起頭——
  「啊、對不起喔,露在、想事情。」
  露道了歉之後,說道:
  「艾爾克哥哥現在很困擾,露要留在這裡幫哥哥。露很會數金幣嘛!」
  「是嗎?我這邊是不需要人手,這裡多一個會算數的在場也很方便,妳就留在這裡吧。」
  「露會好好努力的!」
  於是艾爾姆財務省開始面對國際社會的洗禮——各國商會逼漲後的黃金市場。
  一切都是為了守護艾爾姆共和國的誠信。
  此時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肥了那群禿鷹。
  然而——
  此時此刻,他——他們都還被蒙在鼓裡。
  艾爾姆共和國的處境之危急,已經遠遠超越他們的想像。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艾爾克前往蘿耶商業區交涉,準備收購黃金。
  商業區中心的狀況卻令他震驚不已。
  他為何如此驚訝?
  ——因為所有的外國商會都不肯賣出手上的黃金。
  他一開始以為對方囤貨是為了提高賣價。
  但是他猜錯了。
  不論艾爾克提出多麼好的條件,對方堅決不點頭。
  所有商會一照面就讓艾爾克吃閉門羹,完全沒有交涉的餘地。
  推說有別的生意需要這些黃金。
  但所有人拒絕時都十分冷漠,感覺不出開創新事業特有的積極。
  他們的態度簡直像是……事不關己。
  (到底怎麼回事?根本無從下手……!)
  艾爾克與部下以為那些商會打算高價拋售,才會大量囤積黃金。
  那頂多砸大錢就能拿到黃金。
  然而狀況卻不如預期,那些商會根本不接受任何交涉。
  意料之外的險境讓艾爾克納悶不已,腦袋一團糟。
  ……但是,他的直覺早已觸及整起事件的核心。

  ◆◇◆◇◆

  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皇都多拉亨。
  羅澤林的豪宅就坐落在皇都的高級地段。羅澤林收到部下回報,得知艾爾姆正在四處奔走蒐集黃金。他左手把玩玫瑰,從面北的窗戶遠望艾爾姆共和國的大地,淡淡一笑。
  「仙梅,市場似乎亂成一團了呢。」
  妙齡女郎——李仙梅坐在床邊,她聽見羅澤林故作糊塗的發言,有如銀鈴般輕笑道:
  「瞧您說得事不關己似的,真可怕呢。明明是您自己點的火。」
  沒錯。
  艾爾克一閃而過的想法就是真相。
  一連串收購黃金的壟斷行為。
  起因並不是各大商會私自進行內線交易意圖獲利。
  而是阿茲爾、拉坎以及弗雷亞加爾德三國勾結設下圈套,打算讓艾爾姆的信用一敗塗地。
  「那群笨狗再四處亂竄也無濟於事。乍看之下是商會(Company)在壟斷黃金,實際上是me們國家在操作。這不是company之間的business,而是用貨幣在打仗呢。」
  商會只是窗口,艾爾姆再怎麼跟窗口交涉都是白費工夫。
  金錠的所有權不屬於商會。
  商會不能擅自賣出黃金。
  更別說黃金的主人還是商會隸屬的國家,他們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艾爾姆湊不出黃金,無法履行契約,國家的信用自然會破產;強行扣押黃金或限制輸出會違反剛締結的財產保護協議,還是會失去信用……艾爾姆選哪一邊都是死路一條呢。國家貨幣一旦喪失信用,我們想把匯率壓多低就壓多低。我們扣住艾爾姆的命脈,更容易通過有利我國的條約……您真是個大壞蛋呢。」
  「……是那群傻瓜太愚蠢了。他們靠《四大元帥》的無能建了個國家,終究只是一幫低能土著的貧民窟。學識、尊嚴只埋藏在高貴的血統中,區區雜種根本不可能像樣地治理國家。賤民沒了Blue Blood的支配,根本活不下去……是不是呀?」
  羅澤林朝送上報告書的年輕女僕看了一眼,問道:
  「你們既沒學識又沒尊嚴,還能做些什麼?」
  「…………」
  女僕走近羅澤林,跪在他身前,開始舔他的鞋子。
  她很清楚。
  這個男人手握大權,別說是自己遭殃,他甚至能讓自己所有親人死於非命。
  沒錯,就如同那一天。羅澤林心血來潮就抓走自己,還將她的未婚夫送上死刑臺。
  女僕只能伏首跪地,拚命取悅羅澤林。
  羅澤林滿足地俯視女僕的模樣——
  「……就是這樣。你們一無所有,只能向Blue Blood阿諛奉承,舔著me們的鞋,趴在地上苦苦掙扎。這才是賤民該有的模樣。」
  羅澤林家代代靠血統世襲帝國的重要職位。這個法則對他們來說無庸置疑,也絕不能有一絲動搖。
  因此倡導「人人平等」的艾爾姆共和國成了他們的眼中釘,恨不得這個國家就此消失。
  同時——
  「錯的不只是艾爾姆。現任皇帝陛下(Kaiser)好戰成性,繼位後過於重視武力,連帶讓弗雷亞加爾德帝國逐漸出現偏差。那夥來路不明的野狗竟然享有《四大元帥》的美稱……不勝晞噓呀。」
  羅澤林說著。
  必須有人來導正錯誤。
  「敗給艾爾姆的那一仗必定讓《青之元帥》垮臺……Me再透過這次計畫讓艾爾姆喪失信用,想必能讓Kaiser清醒過來。唯有血統才是一切,高貴的Blue Blood才適合成為支配者。等到時機成熟……Me就要教教《四大元帥》什麼叫做身分高低……就像這樣!」
  「唔嗯!」
  下一秒,羅澤林腳下傳來悶哼。
  羅澤林使勁踩碎、踐踏那名女僕的手指。
  女僕仍然不發一語,強忍刺骨的痛楚繼續舔鞋。
  羅澤林欣賞女僕悲慘的模樣,表情更顯愉悅。
  這幅景象完美呈現弗雷亞加爾德的腐敗,以及專制政體的真實模樣。
  支配者與被支配階級不存在任何模糊空間。
  這樣的社會裡不存在一絲理智。
  當一個人獲得權力支配其他人,就會變得異常殘暴。
  美國著名的史丹佛監獄實驗曾讓一般平民分別飾演囚犯與獄卒,其實驗結果證實,人類的精神構造的確符合這句敘述。
  實驗期間只經過短短一週,獄卒就喪失同理心,開始以對囚犯施暴為樂。
  隨心所欲支配一名與自己形體相仿的人類。
  這股快樂如同麻藥,令人上癮。
  而這群門閥貴族一代又一代,理所當然地享受這份樂趣。
  他們的精神早已扭曲。
  沒錯,他們這些支配階級就如同罹患某種精神疾病的病人。
  然而這裡沒有醫生能夠治療、糾正他們的惡性——
  「又強又聰明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李仙梅嫵媚地倚靠羅澤林,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到時請多關照我們李家呀。」
  「沒問題,Me的血統如此高貴,當然懂得寬待美人兒。」

  ◆◇◆◇◆

  阿茲爾、拉坎、弗雷亞加爾德。
  三國聯合收購壟斷黃金,妨礙艾爾姆共和國發行新貨幣。
  這起事件並非外國商會私下進行內線交易,而是國家規模的龐大陰謀,目的是眨低艾爾姆做為國家的價值。此時在艾爾姆國內還沒有人察覺這件事。
  沒錯——除了超人企業家•真田勝人之外。
  他在舉行貿易會談當下就已經預測目前的狀況。
  他早已大致推測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但是勝人為了讓艾爾克等人成長,他不插手介入,依照他們的請求拜託司重新調整預算案。
  司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我明白了,現在就變更預算案。黃金市場飆漲造成的額外超支就由預備金支出。」
  「『變更』嗎?你已經準備好備案啦。」
  「是我要求你們將手邊工作移交給這個世界的人們,我當然會事先準備彌補他們的不足。」
  司向來事事考慮周到,這話的確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司沒有出席會議,無從預測現狀,但是他確實早有準備,即便預算不足也能照常執行行政工作。
  「不能一直依賴我們,是嗎?聽起來真可靠。」
  司欣喜地說道。勝人也點頭表示贊同。
  「是啊,他的氣魄還連帶感化其他職員。」
  「這代表商人在人事方面也很有眼光。」
  「當然了,你以為本大爺是什麼人啊。」
  勝人可是地球最大企業集團——真田集團總帥,還身兼集團旗下所有企業的總經理。
  當然懂得分辨人才好壞。
  勝人早在多蒙特跟諾伊茨蘭德槓上時,就已經看出艾爾克的資質。
  他與其當商人,還比較適合成為官員。
  「責任感會成為一個人的地基。地基搖搖晃晃的傢伙根本背不起什麼重責大任。那傢伙現在雖然空有幹勁跟積極……只要地基紮實了,自然能學會更多技能。艾爾克會成為奉公守法的官員(bureaucrat)。這都要多虧薇諾娜小姐教得好啊。」
  「我很期待。」
  勝人都說到這個地步,肯定不會錯。
  司點了點頭……接著一臉無奈地嘀咕:「話又說回來……」
  「兩國才談和沒過多久,那些傢伙馬上又開始作怪,真是無藥可救。」
  「那些傢伙是叫做《門閥貴族聯盟》嗎?說是主張貴族主義,成天跟現今皇帝徵召的《四大元帥》作對。」
  「沒錯。據說帝國政治圈現在分裂為兩大派系。《四大元帥》主掌帝國實權,《門閥貴族》則是手上的特權遭到《四大元帥》分食,視他們為眼中釘。」
  「看來那幫傻子以為《青之元帥》失手敗給我們,想趁這個好機會打響名號……哈、涅羅跟我們一樣是從異世界跑來的,這個世界的人應該拿他沒轍吧。說到底……涅羅真的甘願為弗雷亞加爾德皇帝效命嗎?聽說《四大元帥》在現任皇帝繼位時出了不少力,但是看他平白就把領土送我們,感覺他也不怎麼效忠國家、皇帝之類的。」
  「這就不清楚了。他宣稱自己是因為原本的世界無法居住才移居到這個世界,或許只是想從貴族手中奪取收入跟社會地位,才推舉現任皇帝上位……現在思考這件事也無濟於事。」
  他們又不是涅羅本人,無從得知他的想法。
  勝人也點頭同意。
  隨便猜測他人的心思,不知不覺就會把推測當成事實。
  兩人生存在政治圈與財經界,深知這行為的危險性。
  司將話題拉回艾爾克等人身上。
  「……你認為艾爾克他們有辦法破解三國的陰謀嗎?」
  他這麼詢問勝人。勝人一秒答道:
  「沒辦法啦。」
  「說得真肯定。」
  「那傢伙腦袋不錯,也夠精明,他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根本不是商會想趁機撈一票,而是阿茲爾、拉坎、弗雷亞加爾德聯手設陷阱打壓艾爾姆身為國家的價值。不過……艾爾克大概想破頭也想不出辦法來破解這場陰謀。那傢伙的想法還不夠骯髒。」
  勝人心想。
  艾爾克的老實是他的優點,也是官員必備的資質。
  不過這次敵人設下的陷阱太過周全,根本沒有像樣的退路。
  一旦誤入陷阱,合情合理的正面攻勢絕對找不到出口。
  ——必須動用更荒唐、不近人情的手段,才能扯破這種陷阱。
  艾爾克恐怕沒能力想出這種主意。
  他身邊的部下或許精通某種程度的權術……但他們是第一次以官員的身分工作,總是會綁手綁腳。
  勝人腦中已經有方法能破解這個窘局。然而換成他們來想,恐怕很難抵達那一步。
  需要有相符的資質,才能打開那條路的大門。
  那是與艾爾克的個性完全相反,利己、罔顧道德的——惡棍(Picaro)的資質。
  (換成是那孩子的話……搞不好……)
  勝人想到這裡,不禁苦笑。
  「不、我這是要求太多了。」
  「嗯?」
  「沒事,只是當了回傻爸爸。總而言之,艾爾克雖然拿這樁陰謀沒轍,但他也沒那麼笨,不會一時意氣用事把所有人拖下水,再過不久就會來請我出手了。」
  「那你到時候就幫幫他吧。」
  「廢話,被人耍了還不出手,我可是會氣到睡不著覺。」

  ◆◇◆◇◆

  於是,黃金市價異常飆漲後過了一週左右。
  不論艾爾克多麼拚命交涉,外國商會完全置之不理。而他就如同勝人的預言,從商會的態度察覺事實真相。
  事不關己。
  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
  「我們被擺了一道……不只是阿茲爾跟拉坎,還有弗雷亞加爾德。弗雷亞加爾德的羅澤林公爵一定跟我們締結密約之後,把密約的內容跟原稿透露給其他兩國。他們早就知道我們的打算,聯手演了一場戲。」
  「「「…………」」」
  財務省人員才剛回到蘿耶的辦公室內,他們默默點頭同意艾爾克。
  他們跟艾爾克一樣,毫無收穫。
  那些壟斷黃金的外國商會全都不肯賣出手上的存貨。
  不、他們甚至連談都不肯談。
  財務省的每一名職員都隱約察覺同一件事。
  這次並非純粹的內線交易。
  而是國家等級的陰謀。
  「他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那些傢伙到底有什麼目的啊!?」
  「艾爾姆同時與三國締結新貨幣發行前的兌換交易契約。艾爾姆無法遵守契約,就得支付違約金。他們想逼我們支付違約金嗎?」
  「這也是目的之一哦,不過……主要目的應該是讓艾爾姆這個國家喪失信用呢。阿茲爾在貿易會談上也提過,發行國的信用與貴金屬含量會決定貨幣的價值哦。這樣他們就有充分的理由要求降低匯率呢。」
  先是故意提高兌換金額以便榨取違約金,之後高價兜售黃金金錠,最後再宣稱新貨幣沒有信用,壓低進價大買特買。
  最慘的狀況,艾爾姆可能會背上不成熟國家的烙印,讓對手有機會干涉貨幣發行權。
  他們是名副其實地打算榨乾艾爾姆。
  財政人員們不服氣地皺起臉,猛敲桌子。
  「混蛋、那個金髮自戀狂……!還說什麼一比一匯率很便宜!」
  「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打算背叛我們……!」
  「次長!立刻向三國提出抗議聲明吧!」
  「……最好別這麼做喲。」
  「為什麼!?」
  「就算我國提出抗議,他們大可說收購黃金的是商會,找所屬政府抱怨根本是找碴。反而會讓對方抓住小辮子呦。」
  艾爾克點頭同意亞科伊的意見。
  「亞科伊先生說得沒錯。對方就是為了阻止我們提出異議,才會透過商會收購黃金。他們理都不會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
  財政人員這麼一問,艾爾克只能將額頭靠上緊握的雙手,苦苦思索。
  他們勉強從艾爾姆國內的商會蒐集到一點黃金金錠,其他幾乎都被外資商會搜刮一空。加上政府事前準備的黃金,總計只有需求量的一半。
  再這樣下去,艾爾姆不可能順利履行合約。
  必須想辦法從外國商會……或者該說外國政府手上搶到黃金。
  目標很清楚。
  問題是該用什麼方法?
  艾爾克完全想不到好主意。
  「有人想到什麼好點子嗎?」
  「「「………………」」」
  艾爾克尋求在場人員的智慧,卻只求得一陣尷尬的沉默。
  財務省人員中有不少人曾經是商場好手。
  然而正因為他們有一定實力,他們非常清楚——
  敵人的陷阱設計得極為巧妙。
  就這樣不履行合約,理所當然就出局;
  凍結外國商會資產會違反條約;
  要求外國商會賣出黃金金錠,然而金錠並非他們的資產,他們當然不敢賣,直接無視我方要求;
  直接跟該國政府談判,政府方面會以商會資產與政府無關為由,將他們掃地出門。
  簡直是八面受敵。
  他們無計可施。
  完全找不出突破點跳脫現狀。
  講得直接一點,唯有當初不簽下那份兌幣合約才能拯救艾爾姆。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於事無補。
  所有人只能默不作聲——
  「我明白了。」
  艾爾克見狀,只能放棄似地長嘆一口氣——
  「……沒轍了,繼續死撐只會傷及國家利益。我們再不甘心……也只能拜託勝人了。」
  他這麼對部下說道。
  所有人則是默默點頭。
  他們才剛要勝人別出手,現在去求他實在丟臉丟到家。但如同艾爾克所說,國家利益比他們的面子更重要。
  最好在狀況惡化之前讓天使們接手。
  在場每個人都起了相同的念頭,自然不會有人反對。
  ——本來應該是如此。

  「可不可以、先等一下!」

  勝人早已看穿整起陰謀的全貌。但從這一瞬間起,局勢甚至走向勝人的預想之外。
  「露跟大家還有方法可以試試看喔!」
  推手正是勝人買下的奴隸女孩(獸人)——露。

  ◆◇◆◇◆

  全體一致同意投降,然而在通過的前一刻忽然出現異議。
  財務省所有人員大吃一驚,看向聲音來源……發現是勝人買下的獸人女孩在說話,失望之餘卻也半帶笑意。
  所有人都知道她算是勝人的徒弟,但終究只是幼小的孩童。
  沒人把露說的話當一回事。所以——
  「喂喂、小妹妹,不可以妨礙會議……」
  其中一名人員正想打發她走。
  「等一等。」艾爾克卻出聲阻止他。
  艾爾克是同時跟露一起接受勝人的指導,他很清楚——
  勝人放在露身上的期待,跟自己完全不一樣。
  從商人的角度來看,勝人認為露遠遠勝過自己。
  艾爾克不知道勝人究竟相中這個小女孩什麼地方,但既然他這麼看好露,露身上一定有相應的資質。
  既然如此——
  「……露,妳有什麼想法?有的話就讓我聽聽看。」
  他認為聽聽她的意見也無妨。
  露用不太精準的詞語慢慢回答:
  「那個、就是啊,外國的商人買了好多好多亮晶晶石頭,打算在艾爾克哥哥跟大家很困擾的時候賣給你們,還賣得很貴。露聽到之後一直覺得很奇怪……他們不會成功呀。」
  「不會成功?」
  「因為、因為啊,我們又不要那麼多亮晶晶石頭。我們需要很多,可是沒有要那麼多呀?他們買了那麼多,我們又不會全部買下來。」
  「……啊,原來如此。」
  「次、次長,她在說什麼呀?」
  財政人員聽不懂露稚嫩的用詞。艾爾克解釋:
  「說得簡單點,那些傢伙搜刮走市場上所有的黃金,但是艾爾姆鑄造新貨幣需要的黃金遠遠少於他們收購的數量,他們囤那麼多黃金根本賣不出去。」
  露點點頭。
  「嗯,所以一定會有人偷偷先賣,這樣不會成功呀。」
  在場人員聽完艾爾克的解釋,終於聽懂露的想法。
  不過——
  「妳說得沒錯,但結果根本不是商會打算搞內線交易啊?」
  沒錯,他們的前提一開始就猜錯了。
  「現在才做這種假設根本沒意義——」
  「一樣呀。」
  「欸?」
  一口打斷。
  露毫不猶豫地打斷財政人員,繼續說道:
  「不管是商人還是國家裡很偉大的人買走亮晶晶石頭,都一樣呀。因為……他們又沒有相親相愛。」
  「!」
  「一定有人比較想自己賺很多很多錢。一定有喔。」
  在場所有人聞言,不禁屏息。
  他們沒辦法否定露,她說的是事實。
  阿茲爾、拉坎、弗雷亞加爾德。
  三國的關係絕對稱不上友好。
  尤其現任林德沃姆皇帝是出了名的好戰。他登基之後,各國家之間的關係愈來愈緊繃。
  假如現在桌上有一盤可口的蘋果派,他們有可能開開心心地平分成三等分嗎?
  他們的關係有這麼和氣?
  所有人自問自答,想像那個畫面,並且導出相同的答案。
  ——別傻了,會和氣才怪。
  他們根本不可能友好。
  「說、說得對啊。那些傢伙會那麼合作玩起三人四腳,反而有點詭異啊。」
  「是啊,總會有人想搶先一步。不對、沒有才奇怪啊。」
  「不過他們應該會簽契約或協議禁止偷跑吧?」
  一名女職員提出疑問,艾爾克隨即否定道:
  「……或許有,但那契約書沒有實質意義。畢竟對方宣稱是商會擅自收購才會使黃金價格飆漲,他們不可能公開祕密協議的內容。不能公開的契約書等於廢紙一張。」
  契約只在有法律規範的世界裡發揮其效用。
  然而他們是在檯面下達成協議,法律當然不管用。
  再說欺瞞、陷害等招數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
  這種人訂下的約定比小孩的塗鴉更沒意義。既然如此——
  「露的推測的確有可能發生。」
  「「「…………」」」
  所有人頷首同意。
  就如同露的想法,很可能有人會私自行動,打亂陰謀的步調。人人肯定的同時,也不禁讚嘆這名小女孩的觀察力。
  難怪勝人會毫不猶豫買下她。
  艾爾克再次體會自己的師妹才能之高。
  但是……
  「不能坐著期待有人耐不住性子。萬一直到最後根本沒人偷跑,我們就完蛋了。」
  露的觀察力確實敏銳,或許未來真的會如她所料。
  但倘若敵方沒有自亂陣腳,他們會直接迎來最糟糕的結局。
  艾爾克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與其賭敵方出錯,不如立刻向勝人求援。
  「……果然只能靠勝人了。」
  艾爾克正要做出決定時——
  「等、等一下啦,欸!?為什麼!?」
  露忽然一陣慌張。
  她急忙問艾爾克:
  「為、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她因為自己的提案被否決,開始強詞奪理?艾爾克疑惑地心想——
  「我剛剛說過了。坐著等敵人自亂陣腳,可能會等到來不及挽回。事關國家信用,我們擔不起這個風險。」
  他重複了剛才的答案。
  但是露顯得更是一頭霧水。
  她似乎完全聽不懂艾爾克的意思,再次回問道:
  「為、為什麼要等?好奇怪喔。」
  「這、這不奇怪吧?目前對方根本看不出偷跑的意思。露的推測雖然可能性很高,終究只是猜測而已。」
  「又沒關係。」
  「嗄?」
  這次換成艾爾克摸不著頭緒。
  他從剛剛開始就無法跟露溝通。
  這個女孩到底想說什麼?艾爾克再次望向露的雙眸——

  「根本不用管露說的話會不會成真呀?那跟我們又沒關係,我們只是想要亮晶晶的石頭嘛。只要跟其中一個人說:『有人想自己偷賺很多很多錢,你再不賣會很慘喔。』那個人就會把亮晶晶石頭賣給我們啦?」

  ……他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艾爾克察覺露的言下之意,畏懼使他顫慄。
  沒錯,露的意思是:
  對方有沒有人背叛,對他們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重點在於敵方「可能」有人不守約。
  既然如此,只要讓其中一人背黑鍋,設局煽動剩下兩人之一背叛,或是乾脆兩邊都煽動就行了。
  露說得理所當然,看不出一絲罪惡感——
  「露說了很奇怪的話嗎?」
  「沒、沒有……」
  露仍然一臉疑惑。艾爾克、在場所有的財務人員對於露已經超出佩服的範疇,甚至感受到一絲恐懼。

  當他們發現敵陣可能有人會背叛,每個人都是這麼心想:
  原來如此,可能性的確很高。
  ——然而露卻不這麼想。
  這件事的可能性高或低,本來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她根本不會去質疑實際上是真是假。
  因為真假一點也不重要。
  她只需要讓自己朦騙的對象相信那是真的,那就夠了。
  ……她的思考迴路完全不同。
  正常兒童、正常人不會起這種念頭。
  這就是她的天性,身為惡棍的資質。
  在場的人們大多都是商場好手,他們可以肯定——
  這個女孩在不遠的將來……必定會成為一個不得了的商人(惡棍)。
  同時他們也這麼心想。
  她提議的這步好棋,的確十分適合突破眼前的窘境。
  「次長!」
  「……我知道。」
  假如他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就只能仰仗勝人出手。
  他們只能在無奈之餘接受這個選項。
  然而……現在不一樣。
  露說得沒錯,那三個國家並不相信彼此。
  一點流言蜚語就會使其萌生疑心,而疑心一旦冒了芽就無法摘除。
  虛假的合作關係想必會輕易瓦解。
  露的計謀一定會成功。
  無視眼前的計謀跑去哀求勝人,只是在撒嬌罷了。
  「露,就用妳的主意!之後有問題再拜託勝人。」
  「好耶——!」
  露聞言,頓時開心得手舞足蹈。
  艾爾克看著她天真無邪的模樣,一邊苦笑一邊思考:
  「再來就是決定要騙誰……」
  亞科伊此時提議道:
  「阿茲爾的賽爾蓋閣下應該是不錯的目標呦。」
  「理由是?」
  「是刪去法呦。仙梅閣下原本就是高明的商人,選她太危險了呢;羅澤林閣下早就騙過我們一次,他自己心裡有數。而且只要上了談判桌,我們察覺的真相有可能被他發現呦。到時候他可能會更起疑,他明明騙過我們一次,我們怎麼還會找他商量?這樣會很麻煩呢。而選擇賽爾蓋閣下當目標的話,我們就可以用羅澤林閣下當藉口。『弗雷亞加爾德私底下跑來跟我們協商。但是他們已經騙過我們一次,我們不相信他,所以想找阿茲爾當夥伴。我們彼此都被弗雷亞加爾德背叛了,反而可以好好合作。』塑造共同的敵人會比較好商量呦。」
  「原來如此。」
  艾爾克點頭的同時也暗自佩服亞科伊。不愧是曾經私占多蒙特的惡棍。
  他輸給勝人,又不敢在《七光聖教》眼底下幹太多危險勾當,腦袋漸漸沒有以前的犀利。不過露的一番話似乎敲醒了他。
  自己沒有那種資質,所以更覺得他可靠。
  「很好……!那我現在就去跟阿茲爾的賽爾蓋談判!快準備船隻!」
  「「「喔喔!!!!」」」

  於是,艾爾姆財務省隨即追著回國的賽爾蓋前往阿茲爾,準備瓦解三國包圍網。
  他們抵達北方大陸阿茲爾,和賽爾蓋進行會談。
  賽爾蓋仍然堅稱是商會私自大量收購黃金,跟政府毫無關聯。艾爾克聽從露、亞科伊的建議,對賽爾蓋循循善誘。
  艾爾克告訴他: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打破三國間的祕密協議,獨自與艾爾姆共和國談判,打算兜售黃金以及締結相關優惠協議。協議一旦通過,黃金市價將會大幅下跌,嚴重損害阿茲爾跟拉坎的國庫財產。
  這當然只是傳聞,空口無憑。
  然而……賽爾蓋絕對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
  三國並不團結。這種風聲傳進他耳中,他不可能繼續相信對方。
  「~~~~!」
  一切如同預料,阿茲爾大臣賽爾蓋一開始還對艾爾克的煽動不屑一顧,那酒醉般的赤紅臉孔漸漸發青,他開始慌張了起來。
  接著——
  「……證據就在這裡。」
  「什、呃……!」
  艾爾克出示事前偽造的文件與訂購單。賽爾蓋一看,心中的質疑瞬間到達極限。
  ——就像露所說的,所謂的「真實」並非只有一種面貌。
  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真相」。
  而在這一刻,艾爾克口中的謠言化為賽爾蓋心中的「真相」。
  賽爾蓋猛地推開椅子站起身,怒吼道:
  「那個人妖混帳……!竟敢唬弄我……!」
  「……看您的反應,您是承認黃金市價異常飆漲,確實是由三國政府共謀嗎?」
  「唔……」
  艾爾克一追究,賽爾蓋這才察覺自己說溜嘴,一時之間面有難色。
  不過艾爾克繼續說:
  「請別誤會,我國並不打算指責貴國的行為。」
  「什麼!?」
  「真要說設局矇騙,艾爾姆共和國同樣與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締結密約,以便將貿易會談推向有利的結果。我國並沒有資格指責三國的行為。不過……再這樣下去會變成弗雷亞加爾德帝國一方獨贏。我就直話直說了,這結果非常令人不爽。不狠狠給羅澤林那人妖來上一拳,我國實在吞不下這口氣。所以我們今天才會前來拜訪阿茲爾。」
  他不斷強調自己有多憎恨帝國,並拿出另一張羊皮紙推向賽爾蓋。
  賽爾蓋表情狐疑地拿起羊皮紙,問道:
  「這是……?」
  「這是黃金金錠的訂購單。艾爾姆共和國打算向阿茲爾購買發行新貨幣所需的黃金。」
  賽爾蓋一聽,雙眼睜得老大,低頭仔細閱讀文件。
  「……買價似乎比現在的市價低了不少。」
  「這是當然了。原本就是貴國跟其他兩國聯手逼漲,黃金才會漲到現在的市價。我們很難以現在的價格進行交易。」
  「…………不、可、可是……」
  賽爾蓋不情願,但他沒有第一時間拒絕,代表他已經栽進艾爾姆的陷阱裡。
  艾爾克見手上的招數見效,他淡淡一笑,補上最後一擊。
  他將手指放在訂購單上——
  「您若是無法接受,那也無所謂。我國會立刻前往拉坎群島,提出相同的訂購單。就麻煩您自行處理手上的金錠存貨。沒了艾爾姆這個買家……等到帝國慌慌張張開始拋售黃金,您就自個兒祈禱買價不會比現在更低了。」
  艾爾克譏諷般地說完,作勢收回訂購單。
  這一擊效果絕佳。
  「等、等一等!」
  賽爾蓋連忙抓住艾爾克的手臂:
  「我、我知道了!就這個價!你就跟我們買吧!菲利克斯!拿筆跟墨水過來!」
  「是、馬上拿來!」
  他臉色發白地命令角落的大管家,接受艾爾姆的所有提議。

  ◆◇◆◇◆

  艾爾克與阿茲爾的賽爾蓋談判完畢後,立刻回到阿茲爾王都——克洛尼可夫的出入港口。於是——
  「次長!談判結果如何!?」
  「……如你所見。」
  露跟財務省同仁都待在船上等待好消息。艾爾克立刻拿出賽爾蓋親筆簽署的合約書,上頭記載:阿茲爾將所有以商會名義收購的黃金販售給艾爾姆。
  所有人群起歡呼。
  「太好啦」
  「拿到足夠的黃金了……!」
  「小妹妹,這算是大功一件呀!」
  「欸嘿嘿。」
  他們大力表揚露的功勞,畢竟是她提出這次起死回生的作戰計畫。
  每個人都上前猛摸露的頭,露毫不在意亂糟糟的頭髮,開心地搖著尾巴。
  艾爾克在一旁凝視這一幕……內心再次升起畏懼。
  ——這名天真無邪的女孩竟然冤枉弗雷亞加爾德,憑空捏造謠言,從阿茲爾手上騙到黃金。
  他完全不打算糾正露。
  畢竟弗雷亞加爾德的羅澤林背叛他們在先。
  羅澤林活該上當。
  ……但艾爾克能這麼想,也是因為羅澤林先朦騙他們。
  假如羅澤林是無辜的,他們還能贊成這次的計畫嗎?
  他難道不會受良心譴責?
  艾爾克覺得自己一定很難下決定。
  因為艾爾克並不想無緣無故欺瞒、傷害他人。
  然而……露提出計謀時看不出任何一絲遲疑。
  她甚至沒有指定讓誰背黑鍋。
  對她來說,誰上當都一樣。
  她甚至沒有因為我方受騙而產生恨意。
  她重視的是手段能不能有效達成自己的目的。
  她只在乎這一點。
  她的眼中只有成功。
  優秀的專注力,以及對於目標毫不動搖的堅定意志。
  普羅大眾會將這種能力稱為才能。
  但同時,艾爾克卻不禁擔心起來。
  這個女孩擁有如此優異的才能……就像一個兒童還沒體會刀刃的可怕,就開始使用菜刀。這樣她豈不是暴露在危險之中?
  (……勝人,你有發現嗎?你顧著磨利她手中的刀,到底有沒有教導她如何正確使用那把刀?)
  如今艾爾姆已經成功湊齊黃金,即將獲得勝利。艾爾克的內心卻騷動不斷。
  這或許是因為……艾爾克身為獵人,時常與危險比鄰而居,長年鍛鍊出的第六感正在大響。

  ◆◇◆◇◆

  另一方面,勝人身在艾爾姆共和國,他一肩擔起所有庶務,好讓財務省職員全力東奔西走蒐集黃金。這讓他忙得只能關在自己的房間不停工作。
  直到艾爾克等人與賽爾蓋談判的前一刻,他手邊的工作才終於告一個段落。
  事隔兩天,勝人終於有時間洗澡,小睡半個小時。他睡醒之後忍不住疑惑起來。
  ……艾爾克等人怎麼還沒打出求救訊號?
  他們也該是時候找自己求救了。
  他們再繼續硬撐,到時候自己能用的手段也會變少。
  於是勝人從沙發上起身,用梳子梳好亂翹的頭髮,稍微整頓過儀容之後前往財務省。
  「喂——艾爾克……人咧?」
  他打開房門,走進分配給財務省的辦公室。房內只剩下兩名年輕男職員。
  平時房內至少會擠上十個人,現在反而顯得十分空曠。
  「勝人大人,歡迎!您來這有何貴幹?」
  「不……我是沒什麼事啦……」
  勝人看了看房內,詢問職員:
  「留守的人還真少,艾爾克他們還在四處跑嗎?」
  接著——
  「啊、您要找財務次長嗎?」
  年輕男職員頓時神情一亮,欣喜地說道:
  「請聽我說!勝人大人不是救過一位奴隸女孩嗎?」
  「你說露兒?」
  「就是她!她在我們所有人進退不得,沮喪不已的時候帶給我們一線生機呀!她想出了一個妙計,就是放出『三國之一的弗雷亞加爾德帝國不遵從協議,暗地裡擅自兜售黃金給艾爾姆,企圖搶先其他兩國獨自得利』這種謠言,來破壞三國的合作關係!」
  「什、麼……」
  勝人震驚不已,不禁語塞。
  職員見狀,滿意地直點頭。
  那麼幼小的孩子意外傳授給他們一套起死回生之計。
  他見勝人跟眾人一樣驚訝,感覺十分開心。
  「哎呀,不愧是勝人大人相中的女孩呀。真期待她將來的成長呢!哈哈哈!」
  但是——一切只是職員自己的幻想。
  這一瞬間,他們兩個人心中分別存在不同的情緒。
  職員為露的表現感到讚嘆與尊敬;
  而勝人則是——焦躁與絕望。
  「什麼時候!!!!」
  「欸?」
  勝人的喊叫大得令人耳朵發痛。他質問不解的職員:
  「那群笨蛋什麼時候出發的!?」
  「咦、欸?」
  「快回答我!快點!!」
  「呃、是!是兩天前……」
  「地點呢!?是阿茲爾嗎!?」
  「是、沒錯。」
  「——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抵達阿茲爾了嗎……!」
  從未有職員見過勝人如此焦急。
  職員想確認發生什麼事,但勝人默不作聲。
  他現在沒空回答他們。
  勝人從口袋取出手機嘗試聯絡艾爾克。
  但是——
  「那個笨蛋,一定是忙過頭忘記充電了!」
  電話打不通。
  林檎改造過他們的通訊裝置。
  他們發射衛星拓寬通訊距離,阿茲爾應該還在通訊範圍內。
  電話仍然接不通,代表艾爾克的手機沒電了。
  這下也沒辦法用GPS定位——
  「他媽的!」
  「勝、勝人大人……?」
  勝人怒罵一聲,立刻改採用第二備案。
  他打開電話簿調出司的號碼。
  電話立刻接通了。勝人不等司自報姓名,一股腦地喊道:
  「司!事情麻煩了!立刻幫我派遣軍艦!另外我們有導航飛彈用的衛星對吧!麻煩林檎用那顆衛星從艾爾姆到阿茲爾的航路上找出我方船隻的位置!越快越好!」

  勝人火速帶著滿臉不解的職員跟司調來的士兵搭船出海。
  他為何如此著急?
  同行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答案。
  不過……一行人航行於深夜的海上,過不了多久。
  所有人得知勝人焦慮的原因。
  眼前的景象讓他們不得不明白現狀。
  海平線的另一端。
  漆黑汪洋上,艾爾克等人的商船冒出深紅焰火,熊熊燃燒。
  ——這代表帝國造幣局局長海因里希•馮•羅澤林看穿艾爾克等人的行動。
  不、正確來說他並沒有看穿,只是他明白我方的合作關係極為脆弱。
  因此他將李仙梅留在身邊,另外派間諜跟隨賽爾蓋回國,並且準備妥當。一旦艾爾姆嘗試與阿茲爾接觸,他就強行以武力除掉艾爾姆派出的人手。
  艾爾克一行人沒料到談和的盟國居然會如此狠毒。
  結果船隻遭埋伏、被燒毀,艾爾克一行人則是——

  ◆◇◆◇◆

  「…………」
  她何時失去意識的?
  女孩的意識不知不覺間迷失在黑暗中,又再次回到陽光之下。
  自我意識隨著血液輸送至全身,她自然而然睜開眼瞼。
  而她眼前——
  「喔,露兒,妳醒啦?」
  少女的恩人兼老師正凝視自己,表情像是放下心了。
  「……奇、怪…………」
  女孩——露的腦中一片混亂。
  為什麼自己躺在床上,勝人還在看護自己?
  她搞不懂。
  自己應該是——
  「————!」
  露想了想,接著回想起來。
  她失去意識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刀刃即將砍向自己的一剎那——
  艾爾克衝過火焰,狠狠撞開盜賊。盜賊腳步一晃,他立刻從盜賊手中奪刀,反手砍向盜賊。
  然而他們只安心了片刻。
  盜賊的船隨即開砲轟來,轟垮了甲板。
  艾爾克一把抱住了自己,但兩人沒能停留在甲板上,直接被拋進海中。摔落海裡時的衝擊使得自己失去意識。
  「老、老師……!啊、唔嗚!」
  「別勉強。妳的傷不重,但也是全身瘀傷。現在先好好靜養。」
  露聽見沉穩的嗓音,這才發現勝人之外還有別人正低頭看著自己。
  那是雙瞳左右異色的白髮少年——御子神司。
  是的。露昏迷之後,勝人一行人正好趕來救走了他們,接著直接送往德勒斯卡夫。
  「我們抓住來不及逃跑的盜賊,審問之後已經大致掌握狀況了。帝國造幣局局長……海因里希•馮•羅澤林雇用傭兵團,唆使他們襲擊你們的船。」
  「大、家呢?」
  「多虧勝人行動迅速。財務省的職員平安無事,所有人都獲救並且恢復意識,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
  司告訴露,船上的水手有七人死亡。
  他們可能是為了保護船隻,跟衝進船上的傭兵交戰而死。
  「文件!亮晶晶石頭的合約書呢!?」
  「很遺憾……」
  司搖了搖頭。
  艾爾克盡力保住他們努力的結晶,卻在摔進海裡時弄丟了。
  大星林檎特製的軍事衛星再怎麼精準,也沒辦法從大海裡找出一小張紙。
  沒有合約證明兩國同意交易,他們就無法從阿茲爾所屬的商會買到黃金。
  留下的職員急忙前往阿茲爾解釋現狀。
  他們要求阿茲爾再次簽署合約——卻無法如意。
  賽爾蓋直接反悔,堅稱「自己沒印象簽過那種合約」。
  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怯懦。
  ……恐怕在艾爾克一行人遭襲同時,帝國的間諜趁機接觸賽爾蓋,吩咐了某些事。
  露聽完前因後果,她那貓兒般的大眼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淚水——
  「嗚、嗚嗚、哇啊啊啊啊……老師對不起……」
  她哭著向勝人道歉。
  「喂喂喂,露兒幹麼道歉?全都是帝國的人妖混蛋幹的好事,怎麼會是露說對不起呀?」
  「沒錯,我們之後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妳完全不需要在意。」
  勝人跟司柔聲安撫大哭的露。
  的確是露提議這次的協商。
  露不需要為羅澤林的違法行為負責。
  然而露卻使勁搖頭,說道:
  「假如、假如露再多想一下,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露再多思考一下,就不會有人死掉了……」
  「————!」
  司聞言,同樣察覺她的才幹,不禁屏息。
  她並不只是表現悲傷、不甘心、愧疚,讓情感爆發出來。
  露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疏忽了哪些事。
  她清楚認知到自己的錯,悔恨不已。
  而且她從清醒到聽完兩人的解說,只花了短短的時間就明白一切。
  既然如此……再多安慰都沒有意義。
  勝人知道必須對露說些別的話。
  所以——
  「是妳的錯。」
  他認同露的悔悟。
  「露兒,妳這次太專注於目標,一找到湊齊黃金的方法就滿足了。從整件陰謀的規模來看,敵人非常有可能不擇手段阻止你們……對方預想到兩國的背叛、派人監視,並在艾爾姆與其接觸時採取強硬手段。妳明明再多想一下就會察覺到這些可能性,所以才會這麼不甘心。」
  「……嗯。」
  「妳躲不開這些事前能預測到的危機,是妳失敗了。」
  「…………嗯。」
  「那妳反省之後,該怎麼做?」
  露聞言,舉起包滿繃帶的手臂擦掉眼淚,雙眼燃起熊熊鬥志,直視勝人回答道:
  「……下次、絕不再犯……」
  「那就好。」
  躲進「反省」的大洞中,只是在逃避。
  她不能蒙著頭一個勁的反省。
  她必須凝視前方,時時謹記錯誤,絕不再犯。
  勝人見露明白這件事,便滿意地笑了笑,使勁揉亂她鮮紅的髮絲。
  「妳現在就拚了命反省吧。等妳傷好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只做小女僕,妳要成為我的祕書,比之前更加努力工作。」
  「……!好……!」
  勝人聽見露的答覆後,和司一起離開露的病房。
  兩人回到各自的工作場合途中,勝人聳了聳肩,對司這麼說道:
  「……司,你聽到了嗎?那個小鬼居然在反省啊。」
  「是啊,太驚人了……」
  「我在她那個年紀不過就是個臭小鬼,爸媽沒氣得大吼我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事咧。不對,我就算被罵也只是因為爸媽在生氣才道歉,根本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我也差不多……她還制定計畫突破三國包圍網,這女孩真是不簡單。」
  「就是啊。我還真撿了個不得了的小鬼。」
  勝人解釋著。
  露天生的判斷力讓她能精準找出整件事的癥結點。
  至今已有不少證據證明她的能力。例如這次看穿敵方合作的弱點;以前勝人採取委託代售法,她也曾發現勝人趁交涉委託的同時保住勞力。最重要的是,她選擇真田勝人做為自己的寄託。
  然而……她的觀察力只限於眼前發生的或過去的事件。
  她看得並不遠。
  人必須長年累積各種經驗,才能培養更長遠的目光。這種後天的能力名為「預測」。
  「露兒的直覺能讓她迅速且正確地拼完四散的拼圖,但是她的想像力不夠,只能看到一張處處缺損的全圖。要是繼續放任不管,露兒會被自己的能力害死……太危險了,我短時間內不敢放她自己亂跑啦。」
  勝人忍不住苦笑。此時一旁的司忽然停下腳步。
  勝人疑惑地回過頭……司向他道歉:「對不起。」
  「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是我強迫你們把職位移交給這個世界的人,才會發生這次的狀況。」
  勝人聽了卻是一臉不滿——
  「別說這種話。他們是出自自己的意願,不停奮戰守護自己的國家。你沒有資格擅自幫他們背那些責任,對吧?」
  他駁回司的歉意。
  接著——
  「而且真要追究這次是誰犯蠢咧?不怪露兒他們,他們沒能料到這次襲擊不是他們的錯;也不怪你,你只是負責推動職務交接。超人政治家——御子神司總是事事做到縝密周全,而這樣的你將財務省交給我負責,我卻沒能回應你的期待。所以要怪誰?——當然是怪我啊。」
  勝人拋下這句話,轉向前方,不讓司看見自己的表情。
  「我之前還自信滿滿地炫耀自己相人的眼光,結果卻誤判露兒的才能。那傢伙的確有著強烈的慾望,但終究只是個小鬼頭。她的雙手是那樣嬌小,應該不可能做到冤枉他人,打亂敵人的步調。實在是丟臉丟到家了。人類終究只會用自己心中那把尺去評估眼前的事物。」
  勝人語氣苦澀地自嘲自己的失敗。
  就如剛才所描述的,所謂的預測是基於自身經驗衍生的結果。
  勝人雖然認同露的天資,但是他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中,從未碰過比自己優秀的人才。
  因此他只能以自己兒時的狀況來比較。
  他竟然以自己的經驗判斷。
  然後他否定了。
  他的腦內明明曾瞬間閃過類似的可能性,他卻認為是自己期待過高。
  他痛恨自己的誤判。
  事到如今也只能後悔莫及。
  那他該怎麼做?
  ——答案只有一個。
  「自己捅的婁子,自己收拾。」
  「商人……」
  「別攔我啊。」
  司正想對勝人說些什麼,勝人果斷的一句話堵住司的嘴。
  接著勝人說道:
  「司,我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所以碰到大部分麻煩都能一笑帶過,錢被偷、女人被搶、交易對手出爾反爾……都不算什麼。可是那個人妖混蛋竟敢對我的員工……對我的家人動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從現在開始,一切照我的意思走。」
  憤怒染紅他的雙眼,他微微回過頭,凶狠的眼神刺向了司。

  司見狀——
  「我明白了。」
  他答應勝人的要求,將發行新金幣相關事務轉交給他。
  司很熟悉勝人。
  這位好友聰明機智,唯有一件事會讓他激動無比。
  那就是自己公司的員工遭到殺害。
  他十分重視自己的員工。
  ——甚至連法律、道德都遠遠比不上員工重要。
  敵人一旦傷及勝人的員工,他就不會再對敵人手下留情。
  他的憤怒將會徹底毀掉敵人的一切。
  他當初投身經濟界是因為父親自殺……司認為這個原因或許也使勝人產生了強迫觀念。但不論原因為何,勝人一旦陷入這種狀態就聽不進任何道理。
  司考量到艾爾姆跟弗雷亞加爾德的關係,他實在不希望勝人的手段太過激烈。但勉強勸說他,很可能造成他們雙方對立。
  司深知這一點,只能點頭答應——
  「不過,要做就別留下禍根。」
  並且再次叮嚀勝人。
  「哈!」勝人嗤笑一聲:
  「他會連塊皮都不剩。」
  他丟下這句話,獨自走向財務省。
  司望著勝人遠去,一個人嘆了口氣。
  假如放那男人胡來……他可能會為了毀掉羅澤林一個人,不惜讓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經濟遭受龐大打擊。
  最後總是弱者犧牲。
  強者總是會以弱者為盾。
  若想傷及強者,必須先踏過弱者的屍骸。
  勝人打算這麼做。
  但是司不可能坐視不管。
  (……沒辦法了。)
  司決定搶先勝人一步準備對策。
  避免無辜民眾遭受無妄之災。
  說得直接點,就是幫勝人擦屁股。
  ……不過司並不覺得麻煩。
  他很欣賞這一點。
  勝人能拋開所有利益,純粹只為親朋好友憤怒。
  尤其自己絕對無法像他一樣。
  在司的眼中,勝人的怒火是值得讚賞的美德。
  (那麼……就將這次的損害奉還給該負責的那名人物。)

  ◆◇◆◇◆

  勝人與司分開後,直接走向財務省。
  這名年輕的經濟界魔王早已準備兩種解決辦法。
  一是……利用林檎的科學技術,從艾爾姆國內的金礦脈中挖掘大量黃金,直接加工成金幣。以前熊兔曾經進行地質調查,在布赫瓦爾德境內找到龐大且無人觸及的黃金礦脈,這方法既可行又十分簡單。
  但是這麼做有個大壞處。
  他們發現的金礦脈太龐大了。
  粗略估計,礦脈蘊藏的黃金至少超過艾爾姆國內黃金存量十倍。
  一旦黃金礦脈曝光……四周各國絕不會善罷甘休。
  之後必定會掀起戰爭搶奪黃金礦脈。
  因此司下令隱藏礦脈,只有超人高中生七人知道這個消息。
  假如是這個世界以外的人接觸的話,當然不會出問題。
  他可以私底下委託林檎開採,就能拿到金塊。
  到時就說是主神•曉施展的奇蹟,他們就會相信了。
  只要將必要的最少量黃金釋放到市場上,就能減少經濟上的衝擊,更不會激起他國對於領地的征服欲,又能平安履行兌幣合約。算是比較面面倶到的方法。
  ——不過勝人不考慮這個做法。
  不,他一開始的確打算用這個方法解決所有問題。
  不過……他們的敵人——羅澤林踩到勝人的地雷。
  他迫害勝人的家人,一腳踏入絕對不能跨越的境界。
  ……再也沒有任何理由讓他手下留情。
  勝人毫不猶豫選擇另一個方案。
  一切只為摧毀羅澤林。
  (哼、我還真不適合幹公僕……雖說我自己早就猜到了。)
  自己根本是利用國家力量來報私仇。勝人在心底自嘲,同時打開財務省的辦公室大門。

  ◆◇◆◇◆

  財務省辦公室內瀰漫沉悶的氣氛。
  每個人都露出疲憊不堪的神情,垂頭喪氣。
  「勝人…………」
  而其中一人——
  剛從海賊事件歷劫生還的艾爾克一臉慚愧,主動向勝人搭話。
  「幹麼一個個臉上都悶到不行啊。」
  「抱歉……結果我們沒有你,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勝人聞言——
  「嘿呀!」
  他舉起腳,小力踢向艾爾克的下體。
  「~~~~!?!?」
  雖說力道不重,硬皮鞋的鞋尖撞上艾爾克的睪丸,讓他痛得悶哼跪地。
  良久,他眼角帶淚地抗議道:
  「你、你突然間幹什麼!?」
  「我才不聽男人說喪氣話,換成漂亮的大姊姊倒還好說。你們就算跟我道歉,肩上的重擔也不會消失不見啦。」
  「……!」
  「你們還有該做的事,對吧?」
  勝人點出這一點,艾爾克以及其他職員紛紛抬起頭。
  沒錯,他們是艾爾姆共和國財務省。
  他們必須一肩挑起艾爾姆共和國財政這份重責大任。
  即便他們失敗、道歉,這份責任都不會消失。
  沒有人能代替他們。
  只有他們才能承擔這份工作。
  那他們必須達成這份使命。
  不過——
  「……你說得沒錯,我們的使命還沒結束。但是距離兌換期限只剩一個星期,只靠我們無法完成這份職責。」
  他們只剩下一個選擇。
  艾爾克直視勝人——
  「勝人,幫幫我們吧……!」
  他以財務次長的身分,決定向勝人求助。
  為了達成自己的任務。
  勝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然,包在我身上。」
  他用力拍了艾爾克的背部,接下指揮權。
  亞科伊不安地詢問勝人:
  「勝、勝人,可是現在狀況十分緊急呢!阿茲爾的賽爾蓋堅持自己不曾答應買賣黃金,完全不聽人話耶。你真的能在期限之前準備足夠的金幣嗎!?」
  勝人神情依舊開朗——
  「行,別說是兌幣需要的數量,我甚至能弄到十倍以上的金幣。」
  他給出不得了的答案。
  「「「十……十倍!?」」」
  職員們一陣譁然,不敢相信勝人的答覆。
  就算他是天使,他真的辦得到那種事嗎?
  還是說他會像做火藥那樣,憑空生出金塊?
  不過——勝人的方法當然並非如此。
  大星林檎或許還能如他們所想,直接變出金塊。沒有黃金,就要想辦法弄到黃金——這是這個世界的人才有的想法。不過勝人的主意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空間,既狡猾又早有成效。
  勝人立刻向眾人下達指令。
  「我有事要你們盡快去辦。亞科伊!你跟芬道夫區成員立刻去跟商會交涉,把這上面的東西全都買回來!越快越好!」
  亞科伊看了看勝人交給他的購物清單,滿臉疑惑。
  「這、這些是……?你是打算開服裝店嗎?」
  「現在沒時間解釋,你馬上就知道了。廢話少說,快點把我要的東西弄來!」
  「我、我知道了呦!」
  「艾爾克!你帶著布赫瓦爾德區跟古斯塔夫區成員,再去一趟阿茲爾,把賽爾蓋•帕夫洛維奇的資產狀況全都翻出來!」
  「資產狀況?你是說他個人的?」
  勝人點頭:
  「對,我們必須隔海隨時保持聯絡。艾爾克,這次別再忘記幫手機充電了。」
  「我、我知道啦……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我至今有幹過沒意義的事嗎?」
  勝人說著,露出無畏的笑容。
  那抹笑容讓艾爾克想起一件事。
  「……沒有……!」
  沒錯。
  這個男人總是掛著無所懼的笑容,輕易跨越各種難題。
  「剩下的阿克萊德區成員跟著我跑一趟弗雷亞加爾德,我要去見李仙梅。假如那位大姊的經歷不假,應該有辦法跟她談上幾句。艾爾克說得沒錯,到期限之前沒剩多少時間!從現在起不能有任何停歇。夥伴們,我們到期限之前別想好好睡上一覺啦!」
  「「「喔喔!!」」」
  於是,艾爾姆共和國財務省在真田勝人的指揮之下,再次開始運轉。
  距離期限……兌幣日前的七天內,他們在艾爾姆、弗雷亞加爾德、阿茲爾、拉坎四地來回奔走,盡他們最大的努力挽救現狀。

  ◆◇◆◇◆

  在那之後……艾爾姆財務省在勝人的領導下再次出動後,第五天。
  距離期限還剩兩天。
  ——某名人物抵達阿茲爾的賽爾蓋•帕夫洛維奇宅邸。
  他有著如女人般精心梳理的金髮。
  右手還把玩著玫瑰花。這個男人不是別人——他正是弗雷亞加爾德帝國造幣局局長。
  海因里希•馮•羅澤林公爵。
  他靠坐在客用沙發上,長腿交疊,向對面的賽爾蓋說道:
  「你沒有發給他們合約呢,帕夫洛維奇閣下。看來您聽進我國的忠告,真是太好了。」
  賽爾蓋冷汗直流——
  「別、別搞錯了!阿茲爾原本就沒有暗地跟艾爾姆簽訂合約!那一天我也是警告他們別再胡說八道,不然就扒了他們的皮做標本,毅然決然趕他們回去!是你那無能的部下太急性子了!」
  他神情緊繃,大聲否認,並且辱罵羅澤林身後的侍從。這名侍從就是羅澤林派出的間諜,是他潛入阿茲爾監視賽爾蓋。
  他在艾爾克跟賽爾蓋接觸之後,便派出武裝分子攻擊艾爾克等人,並且會見賽爾蓋傳達羅澤林的意思,警告賽爾蓋別再次答應艾爾姆發行黃金交易合約。
  羅澤林勾起脣角,揚起諷意十足的笑容。
  「哎呀?這就怪了。聽說您不是當著他的面大吼『是弗雷亞加爾德率先背叛,事到如今沒資格說三道四』嗎?」
  「我、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說過那種話!你有證據嗎?竟敢隨口汙衊我!少鬼扯了!再繼續拿莫須有的罪名侮辱我,小心我不客氣了!沒事就給我滾回去!」
  賽爾蓋氣得起身,用力敲了兩人中間的茶几,發出「砰」的一聲,半帶恫嚇地怒吼道。
  羅澤林盯著賽爾蓋,雙眼浮現藐視的光彩。
  他只懂得用強勢、恐嚇來談判。
  水準實在低得可憐,一點也不美麗。
  (無能的傢伙。)
  羅澤林在心中暗自辱罵眼前的中年男人,臉上仍然展現善意的笑容,說道:
  「OK、OK,那就當作是他急性子,誤以為您背叛我們。」
  「本來就沒有背叛!」
  「好的、好的,沒有背叛。帕夫洛維奇閣下毅然決然地駁回艾爾姆恬不知恥的要求,教導他們正確的為人之道。這是好事一樁。Me們能結交這麼一個好友,真是三生有幸哪。」
  「哼……!」
  等到賽爾蓋坐回沙發上——羅澤林這才切入主題。
  「這次多虧帕夫洛維奇閣下英明,才能識破對方的奸計。不過呢,顯然Me們的合作關係還有待加強,必須想出對策避免敵方介入。Me今天特地前來阿茲爾,就是為了這件事。」
  「對策?」
  「沒錯,一點都不難。Me希望阿茲爾能將這次搜括的金塊交給Me來保管。手邊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自然就不會像這次一樣產生誤會了。」
  「你、你這傢伙!你看不起我嗎?居然把人說得像小鬼似的……!」
  簡而言之,這種要求等於怕小孩弄壞用品,乾脆放在小孩拿不到的地方。
  賽爾蓋當然氣憤不已。
  「哎呀、哎呀,請您冷靜點。」羅澤林安撫道:
  「話請聽到最後。不只是阿茲爾要交出黃金,弗雷亞加爾德也是。」
  「什麼?」
  「換句話說,阿茲爾將黃金金錠交給弗雷亞加爾德,弗雷亞加爾德也會交給阿茲爾相同數量的金錠。」
  「……?」
  羅澤林提議兩國彼此交換相同數量的金塊。
  這種以物易物讓賽爾蓋摸不著頭緒。
  「這麼做有何意義?」
  「重點並非交換,而是簽訂借貸合約,暫時將同等價值、同等數量的黃金交給雙方。借來的東西當然有義務歸還,到時不能用『不小心賣掉』當藉口呢。若是還不出來,理當嚴加懲罰。」
  「原來如此啊……!」
  羅澤林說得這麼明白,賽爾蓋也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換句話說,兩國締結契約,暫時交換金塊的所有權,直到艾爾姆的新金幣兌換期限過後再歸還。這麼做的用意是暫時阻卻兩國買賣金塊的自由。
  「歸還期限就在兌幣日的隔天。這樣一來,就不會像這次一樣再發生悲哀的誤解。是個不錯的方法吧?」
  「唔、唔嗯…………」
  賽爾蓋聽完羅澤林的提議,看似陷入沉思。
  羅澤林知道對方只是裝出思考的樣子。
  這男人沒那個腦袋想得太深入。
  他現在煩惱的原因很單純。他只是無來由覺得抗拒,不甘心直接順從對手意思。
  既然如此——
  「順帶一提,一開始是仙梅閣下提出這個方案,她早就簽訂這份借貸契約,現在只剩阿茲爾。如何?假如您沒做什麼虧心事,應該沒道理拒絕這個提案。」
  只需稍微推他一把,他自己就會按照羅澤林的意思行動。
  事實證明,羅澤林一暗示賽爾蓋:「除了他以外的兩國早已結下協議」,賽爾蓋就立刻接受提案。
  「……哼,也罷,就配合你們。反正我原本就不打算搶先你們一步,我可不想繼續讓你們無端起疑,太不愉快了。」
  「非常感謝您,帕夫洛維奇閣下。這麼一來,我方的關係就堅若磐石了呢。」
  艾爾姆也在這瞬間,喪失獲得金錠的最後手段。

  ◆◇◆◇◆

  羅澤林結束與賽爾蓋的會面,與侍從走出房間,沿著大理石走廊離開宅邸。
  而在離開宅邸的途中,侍從忿忿不平地咒罵賽爾蓋。
  「可惡……!那男人臉皮真厚!明明是他自己被艾爾姆的花言巧語騙得團團轉,想搶先偷賣黃金!」
  賽爾蓋自己愚蠢不說,還汙衊侍從無能、滿口謊言。這讓侍從怒火中燒。
  他的主人在一旁聳了聳肩,安撫道:
  「冷靜點。反正多虧你們表現優異,才順利避免他偷雞摸狗。這不就成了?」
  「順利……閣下!您打算放過那個男人嗎!?」
  「Me是這麼打算,有什麼不對嗎?」
  「在、在下反對!那個男人背叛了偉大的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您不能無視他的責任,還讓他分享這次計畫的甜頭。他會把這次勝利當作自己的功勞,更加得意忘形呀!」
  羅澤林認同侍從的想法,那個男人確實會這麼做。
  那個男人甚至很可能在自國國王面前謊稱,是自己構思、主導這次三國共謀。
  羅澤林明白這一點,不過他卻說:
  「這是好事呀。」
  「是嗎?」
  「那個笨蛋膚淺又無能,只會虛張聲勢,行為舉止全在Me們的掌握之中。讓這樣的笨蛋坐鎮一國的大位,不是有益我國嗎?得讓那個男人爬得更高。他的地位越高,阿茲爾就越是孱弱。」
  「…………!」
  「而且凡事有借有還……等到弗雷亞加爾德即將征服阿茲爾,屆時就讓他充分發揮他的無能來協助我國吧。」
  他國總是會有掌權者坐上與能力不相符的高位,就盡可能奉承他。
  更要不惜餘力幫助對方平步青雲。
  這世界上最可靠的伏兵,就是敵營裡最庸俗無能的傢伙。
  羅澤林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他原諒賽爾蓋。
  因為自己總有一天會親手奪走賽爾蓋得到的一切。
  不過——
  「但這也是之後的事,眼下必須先處理艾爾姆。交換金錠所有權徹底阻卻黃金的轉手。艾爾姆後天就要在蘿耶舉行外幣兌換典禮,他再怎麼垂死掙扎,都不可能在那之前湊齊所需的黃金。如此一來……艾爾姆的信用就會一落千丈,到時新貨幣價格就隨我們壓了。」
  羅澤林淡淡一笑,朝著走廊盡頭的大門伸出手。
  前方是等候室,位置上最接近玄關。與大臣會面的人會先被帶往這個房間等候。
  他推開房門,並在等候室內——巧遇意外的人物。
  「哦?」
  「哎呀?」
  有兩個人坐在等候室的沙發上。
  其中一人一頭黑髮梳成背頭,是一名身材高瘦的少年。
  他是建立艾爾姆共和國的其中一名天使。
  真田勝人,日前在蘿耶舉行的貿易會談便是由他負責主持。
  另外一人則是當天以艾爾姆代表身分參與會談的獸人少年——艾爾克。
  羅澤林愣了愣——
  「看看是誰來了!這不是艾爾姆的財務次長跟《七光聖教》的天使嗎?真巧啊,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們。」
  他隨即輕浮地向兩人搭話,態度親暱的像是見到好久不見的朋友。
  「唉唉,這次真是辛苦各位了呢。沒想到會在發行新金幣的階段忽然撞上黃金市價暴漲。真是的,商場真是恐怖呢。」
  勝人則是皮笑肉不笑。
  「是啊,託貴國的福。」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記得不是強調很多次了,都是各國商會擅自行動才會使黃金價格上漲,跟政府機關毫無關聯呀。呵呵……不過,沒想到天使大人會親自上陣。這代表不學無術的賤民果然無法治理國家嗎?」
  「……!」
  「我們當然不認為任何事都能馬上上軌道,早就料到我必須親自出馬了。不過……我的確是有個天大的誤算,我應該在你們搞出那荒唐事之前出手。」
  「嗯?您在說什麼?」
  羅澤林仍然裝傻到底。勝人壓低嗓音——
  「我們家的夥計在海上受你們不少照顧啊。」
  靜靜地向眼前的男人宣洩怒火。
  羅澤林仍然露出莫名愉快的神情,裝模作樣地歪頭疑惑道: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您是指日前艾爾姆•阿茲爾航路上的海賊意外嗎?Me已經解釋過了,那件事跟弗雷亞加爾德無關呀?」
  「犯人都親口招認啦。」
  「他們只是平白無故隨便找人頂罪。常有的事。」
  「海賊一律死刑,更別說船上出了人命,那幫人死定了。你不同情嗎?」
  「看來天使大人已經認定是Me指使那群海賊了。」
  羅澤林誇張地垂肩,大嘆一口氣——
  「唉!這實在太失禮了。低賤的賊人隨口扯謊想脫罪,您竟然不相信政府的官方宣言,寧願採信賊人的胡話?真是天大的侮辱,Me可不能當作沒聽見。Me衷心哀悼無辜犧牲的水手,更積極推動維護海上治安。您竟然汙衊Me是海賊的同夥!Me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如此汙衊!既然您這麼堅持,您一定握有決定性的證據證明Me指使那群海賊吧?快拿出來!」
  他不客氣地走到勝人面前,臉近得幾乎快貼上去,並要求勝人提出證據證明自己勾結海賊。
  「您手上應該有確切證據吧?一定有。話說得這麼徹底,您可不能說手上沒證據。Me貴為地位崇高的帝國貴族,您若是無憑無據就把海賊的汙名冠在Me身上,國際社會想必會強烈譴責貴國是個不懂禮數的新興國家。」
  「…………」
  「好了,快拿出證據來。快呀!快點快點快點!」
  「…………」
  羅澤林一副審問的口吻,不厭其煩地向勝人索要證據。
  勝人則是沉默不語。
  他當然只能沉默。
  羅澤林連現行犯的自白都不當一回事,他不可能還有更多證據說服對方。
  他只能默不作聲。
  僅能用緘默作為答覆。
  羅澤林見狀——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張開嘴,哈哈大笑。
  「什麼都說不出來嗎?真丟臉啊!這種丟臉的傢伙居然是天使!?啊哈哈哈哈!!真是笑掉大牙了!」
  「閣、閣下!?」
  羅澤林忽然甩開平時的偽裝,露出赤裸裸的本性。侍從不由得驚慌喊道。
  羅澤林不理會侍從,舉起食指猛戳勝人的胸膛——
  「幹麼不說話,嗄?黃金暴漲跟政府無關?海賊偷襲只是不幸的意外!?啊哈哈哈!怎——麼可能沒關係,蠢蛋一個!世界上哪來這麼多巧合!當然全都是Me指使的啊!!」
  「閣、閣下!您在說什麼啊!?」
  侍從頓時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得不介入制止羅澤林。
  「無所謂。」羅澤林滿不在乎,輕蔑地看著勝人繼續說:
  「反正用賤民那稀少的腦漿想想都知道,幕後黑手就是Me們。但是他們知道又如何?他們根本沒證據指責Me們!所以這群傻蛋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Me就算在這裡把所有事都抖出來,也不會留下半點證據!Me要怎麼狡辯都行!像是『Me完全沒印象,是不是您誤會了?』之類的!」
  羅澤林厚顏無恥的態度終於惹火艾爾克。
  「你少胡說八——!?」
  艾爾克正要撲上前,勝人卻舉起手制止艾爾克。
  艾爾克百般抗議,他仍然沒有放下手。
  羅澤林見狀——
  「呵呵,難怪你會自稱是天使,倒是比旁邊的笨狗多了些見識。沒錯,Me就是在胡說八道。但所謂的外交、歷史,就是透過利益交換、事前交涉讓人吞下這堆胡說八道啊!」
  即使贏家的行為如何殘暴、蠻橫,歷史總是站在贏家這一方。
  這道理無論是在地球、在這個世界都不曾改變。
  博物館內自豪地展示從世界各地掠奪的各項藝術品;
  先以暴力、殺戮剝奪他人的土地,再到那片土地上高喊和平。
  如此荒唐、不講理的慘狀卻是稀鬆平常。所謂的正確、真相,在這種世界裡究竟有什麼價值?
  贏家隨時能改寫成有利自己的說法。
  講得直接點,贏家才能定義「真實」。
  他們現在手上根本沒有任何籌碼來反駁羅澤林。
  勝人很清楚這一點。
  羅澤林面對沉默的勝人,態度越來越囂張——
  「你們大概又是來這裡騙賽爾蓋那個蠢貨上當,不過你們慢了一步。那傢伙已經沒辦法再主動背叛了,Me已將那傢伙的金庫上了鎖,拉坎也一樣。你們再怎麼掙扎也湊不齊金錠!天使大人,怎麼辦呀?你何不隨手施展奇蹟,解決這個難題試試看呀——!?啊哈哈哈哈————!」
  他毫不懷疑己方的勝利,高聲狂笑。
  就在這個瞬間——

  「啊——嘿啾!!」

  「………………」
  勝人突然打了個大噴嚏,朝羅澤林的臉噴出大量口水。
  「嘶——啊、抱歉,我最近累過頭,好像快感冒了。啊不過你也有錯,誰叫你要把臉靠這麼近啊?」
  「這、這個混帳東西————!!」
  「閣、閣下!不行啊!」
  羅澤林氣到面紅耳赤,憤怒地舉起拳頭。侍從立刻撲上前制止他。
  「放開我!這混蛋!竟敢在高貴的Me臉上噴口水、是口水啊!」
  「閣下!請您冷靜!對方可是別國高官!隨便動手會落人口實啊!」
  「沒錯沒錯。而且你看,你剛才嘰哩呱啦吵個不停,這不是引了一大票人來圍觀嗎?你要讓這麼多人閉上嘴,可要費一番工夫咧。」
  「……!」
  羅澤林聞言才猛然回神,看了看四周。
  眾多女僕待在等候室內,視線聚焦在羅澤林身上,人人一臉不解。羅澤林方才又是大笑又是怒吼,也難怪會引來這麼多人。
  羅澤林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看來是平靜下來了。
  勝人見狀——
  「你別那麼激動啦。急什麼……期限馬上就要到了,何不把好戲留在後頭慢慢欣賞?」
  勝人由下往上對羅澤林笑了笑,簡直像是在安撫他。
  羅澤林仍舊氣憤,但是——
  「可以,我很期待後天。你們就好好掙扎一番吧!」
  他丟下這句話,直接穿過通往玄關的房門,走出等候室。
  「砰!」雙開大門發出巨響,用力地關上後——
  「混蛋!那傢伙居然裝沒事……!」
  艾爾克將無處可去的憤怒化為拳頭,狠狠砸向桌子。
  桌子猛地一震,艾爾克放在上頭的液晶通訊裝置掉到地板上。
  此時艾爾克像是驚覺了什麼,連忙詢問勝人。
  「喂、我說!這玩意有個功能可以記錄周遭的聲音對吧!?你該不會是故意惹火那傢伙,把剛才那些話錄下來了!?」
  勝人向來做事精明。
  他搞不好是有什麼原因,才讓羅澤林盡情講那些鬼話。
  但勝人卻一臉莫名其妙——
  「嗄?為什麼要錄?」
  他似乎不懂這麼做的用意。
  「欸?什、什麼為什麼……當然是拿來當證據啊!」
  「沒用啦。這個世界還沒有錄音技術,拿這個世界沒有的東西當證據,只會被他找藉口三兩下蒙混過關。就算剛好讓那個人妖認罪,也頂多是認罪而已。」
  「頂多?」
  「對,他頂多嘴巴上道個歉,付點慰問金給艾爾姆跟死去的水手遺族。錢還是從別人的錢包挖來的,那傢伙根本不痛不癢。」
  勝人心想。
  這種結果讓他不爽到極點。
  「……才不會讓他這麼好過。」
  「勝、勝人……」
  勝人的眼瞳中搖曳著漆黑怒火,艾爾克不禁屏息。
  勝人猙獰一笑,肯定地說:
  「你看著吧。我馬上就讓那個長毛人妖嚇得面無血色。」

  ◆◇◆◇◆

  「主人,接下來是貝爾霍次克商會的商人求見。」
  羅澤林離去後,大管家菲利克斯收到接待女僕的通知,向主人轉達下一名訪客的身分。
  賽爾蓋遲疑了一下。
  「貝爾霍次克商會?我不記得這名字,他有什麼事?」
  「當初多米托利玻璃工坊向該商會進了矽石,付款期限已經過了卻還沒收到帳款,所以前來催帳。」
  「……嘖。」
  原來是那件事。賽爾蓋不滿地咂嘴。
  大約在三年前。
  賽爾蓋受到其他貴族影響,熱衷於自己根本看不懂的藝術作品。
  當時他成為某間玻璃工房的贊助人(Patron),販售自創的玻璃工藝品,卻完全不受歡迎,留下大筆赤字。
  這筆投資不但沒有回收,甚至支付不起營運經費,只剩下高額債務。
  順帶一提,賽爾蓋的債務不只這一筆。
  他還因為類似的經商失敗、個人揮霍欠下大筆債款。
  然而賽爾蓋平時根本不會想起這些債務。
  因為他是阿茲爾王國的大臣,大權在握。
  一般商會絕對不敢催促這種大人物還錢。
  說得直接一點,他根本沒必要還債。
  他有權從別人的錢包裡無止盡地掏出錢財。
  然而下一名訪客竟然敢大膽跑來討債。
  (竟敢讓我想起不愉快的事。)
  賽爾蓋怒火中燒,然而這只是他毫無理由的遷怒,非常不講理。
  「我可是貴為阿茲爾大臣,小小商人竟然敢跑來向我討債,好大的狗膽。」
  「要直接趕走他嗎?」
  賽爾蓋卻搖了搖頭:
  「讓他進來。我要好好教導這傢伙什麼叫做常識!」
  下了這樣的指令。
  接著他心想,該怎麼料理對方?
  他讓自己如此不愉快,當然要下跪道歉。
  用力踩那傢伙的頭如何?
  想來肯定十分爽快。
  然而過了許久,就在賽爾蓋擅自妄想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的竟然是——

  「呦齁,大臣,我們三週沒見啦。」

  艾爾姆共和國的真田勝人跟艾爾克。
  賽爾蓋瞪大雙眼,隨即怒罵帶人過來的管家。
  「這!?你、你們是……艾爾姆的!?喂、菲利克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呃、不,這是……小的也不清楚……」
  「我要是說來拜託你再簽一次黃金交易的證書,你一定理都不理啊。」
  勝人大搖大擺走進房間。賽爾蓋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即從沙發上跳起來,大聲回罵。
  「閉嘴!我根本沒跟你做過那種交易!完全不記得!喂、菲利克斯,現在就把這群騙子丟出去!」
  「呃、是!」
  管家菲利克斯遵照命令,伸手抓住勝人的肩膀,不過——
  「你敢的話就試試看啊!」
  「!?」
  「聽說進行交易的當下你也在場嘛。你應該很清楚誰說的才是事實。你明知道誰是誰非還敢把一國代表趕走,簡直無禮到極點……等到真相曝光,你背得起這個責任嗎?嗄啊?」
  「唔……」
  菲利克斯聽見勝人這麼威脅,顯然十分掙扎。
  而他那不講理的主人還在後頭怒罵:「你在做什麼!快點把他們趕出去!」,菲利克斯進退不得,額上汗如雨下。
  不過——
  「算了,沒差。你堅持沒做過這種交易,那就隨你的便。」
  勝人的一句話救了他。
  賽爾蓋見勝人放任自己出爾反爾,這也嚇得雙眼圓睜:
  「你說什麼……?」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這麼反問。
  勝人則是重複相同的回答。
  「我說隨便,就當艾爾姆跟阿茲爾沒做過金錠交易。反正……那也不是什麼正當交易。你是被人拿著假合約逼簽,想取消也很正常。這是你應得的權利。」
  賽爾蓋聞言,不禁滿頭問號。
  這個男人究竟在說什麼?
  他居然自己說出不利自國的發言。
  不過先不論這男人打什麼主意,取消交易正合賽爾蓋的意思。他立刻打蛇隨棍上。
  「沒、沒錯,你明白就好。那次交易無效!」
  勝人望著賽爾蓋——
  「當然可以無效,不過……正當交易你就逃不掉了。」
  他面露冷笑,在賽爾蓋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我們告知接待女僕的事可不是鬼扯。我們借你的錢,你必須一毛不少的還給我們啊?」
  接著從皮包內掏出數十張羊皮紙,滑向兩人之間的桌子上。
  「嗄?」賽爾蓋一臉不解。
  他根本從來沒向勝人借過錢,當然一頭霧水。
  這男人到底在——
  「你在胡說什麼……————!?!?」
  他反射性看向桌上的羊皮紙,下一秒——
  賽爾蓋大吃一驚。
  賽爾蓋向國內商會榨取大量金錢,供他經商、娛樂揮霍。當時他也將形式上的借據交給商會,現在這些借據卻出現在勝人手上,全都是真貨。
  「你、你們為什麼會有這東西!?」
  勝人只用一句話簡單回答:
  「買的。」
  「買、買的?」
  「沒錯,你向貝爾霍次克商會等各大商會借走大筆金錢,而我以艾爾姆商會的名義買下那些借據。」
  「你、你們怎麼能擅自做這種……」
  「債權也是債權人的資產,債權人當然可以自由處置,想賣就賣。債權轉讓同意書就在這裡,法理依據一項不缺。」
  勝人說著,晃了晃原債權人簽下的同意書。上頭確實寫明他們將這些債權全數轉讓給艾爾姆商會。
  「嘻嘻……每間商會都一邊道謝一邊出血大特價咧。誰叫債務人是阿茲爾王國的高官,你要跟他們借錢,他們不得不借,超過還款期限也不敢上門討債。講得簡單點,這些債權的還款期限至少都超過一年以上,全都是黑到發亮的不良債權。就算帳面上打過折,他們也是沒魚蝦也好,全都開開心心的賣給我了。不過呢……艾爾姆商會是外國商會,你的權力只限於阿茲爾國內,你有再多權力都不干我們的事。算一算……超過期限的欠款加利息,總共七千萬塞利斯。好了,快還錢來。」
  「~~~~!」
  勝人提出的數字換算成金幣,至少七萬枚,金額異常龐大。
  把賽爾蓋的個人資產全部拋售,也根本還不到一半。
  ——事實上,勝人真正的目的並不是回收債款。
  他蒐集賽爾蓋的私人債務,積少成多,以便在他面前奪得發言權。
  他的手法近似於股份有限公司的運作方式。
  這在商場上隨處可見,是理性且正當的做法。
  不過這個手法有個問題,那就是——
  「誰會付錢給你……!那種東西根本無效!」
  勝人根本沒辦法和賽爾蓋來一場理性溝通。
  在賽爾蓋極端的利己主義面前,這堆借據形同紙屑。
  說得直接點,勝人的舉動等於是嘗試和猩猩對話。
  雙方毫無共識,賽爾蓋氣極敗壞地想撕破借據。
  ——不過他面對的可是經歷各種大場面的超人企業家。
  勝人很清楚。
  他知道怎麼讓無法溝通的野獸乖乖聽話。
  非常簡單。
  只要掌握對方的生殺大權就好。
  是什麼東西支撐這男人的利己主義?
  勝人早就看穿了這一點。
  因此——他吐出決定性的臺詞。

  「你現在不還錢,我就把這堆借據拿去阿茲爾國王面前。」

  下一秒,賽爾蓋如猩猩般漲紅的臉色瞬間翻白。
  這句話精準命中賽爾蓋的弱點。
  「!?為、為什麼會提到國王!?這件事跟國王沒關係吧!」
  「你是阿茲爾的大臣,怎麼會沒關係?大臣捅的婁子最慘就是國家幫忙擦屁股。自家大臣欠了別國商會大筆債務,聽起來就不怎麼體面,國王應該會代為償還吧。這點錢跟國家預算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嘛。不過咧……」
  勝人朝著賽爾蓋露出殘忍的笑容:
  「你在國王心目中的評價會低成什麼樣,可想而知囉。」
  他一邊說道,嘲笑對方。
  這個男人會如此自私,全是因為他身居高位。
  若非他地位崇高,根本沒法幹出種種不合理的犯行。
  不過……一旦讓國王幫他收拾善後,他的政治生涯隨即畫上句號,到時他就徹底垮臺了。
  這就是賽爾蓋•帕夫洛維奇的弱點。
  勝人精準刺中要害——
  「好了,我們去見國王吧,艾爾克。」
  「等、等等!等一下啊!!!!」
  順利馴服不聽人話的猩猩。
  賽爾蓋一改方才高高在上的態度,低聲下氣懇求勝人。
  「拜、拜託你!千萬不要告訴國王……!你真要這麼做,我、我就完蛋了!求求你!!拜託你大人有大量!」
  「那你要付錢嗎?」
  「這、這個……」
  「你根本付不出來吧。我早就調查過你的資產狀況了。別說家具、房子,你就是賣了孫女都賠不完……你不覺得這很過分嗎?你不還錢,又不讓我報告國王。天底下哪有這麼莫名其妙的歪理。」
  「嗚、唔嗚唔…………拜託你行行好吧!」
  賽爾蓋一個勁鞠躬哈腰,哀求勝人放過他。
  他以為自己占有優勢的時候既蠻橫又霸道,見風轉舵的速度卻快得令人儍眼。常有人毀在自己莫名的矜持。相較之下,賽爾蓋某方面可說是身段柔軟,毫無自尊。庸碌無能如他,或許正是仰賴這份才能爬上大臣的地位。勝人默默心想,不過眼前的畫面實在讓他不爽。
  於是——
  「話是這麼說,不過只要你答應某些條件,我就讓這筆欠款一筆勾銷。」
  勝人早早切入主題,說出他今天真正的來意。
  「……你聽完接下來的計畫,只要閉上嘴乖乖點頭就好。是關於新貨幣兌幣那檔事。」
  「不、不好意思,你如果是要我賣你金錠……我沒辦法賣。那些黃金的所有權已經……」
  「交給弗雷亞加爾德了,是吧?」
  「!你知道?」
  「我來這裡之前已經先去弗雷亞加爾德找過拉坎那位大姊,是她告訴我的。聽說是以借貸方式交換彼此的黃金所有權,以便在期限之前控制交易自由。密約的契約書不能見光,跟塗鴉沒兩樣,所以就用國與國之間的資源交換為由訂定正式契約。這樣一來契約就受到法律限制,這想法很不錯。不過……放心吧,我不需要黃金。」
  「不、不需要嗎?期限已經沒剩幾天了呀?」
  「沒錯,你聽完我的計畫就知道原因了。」
  「真要是這樣……好,我就聽一聽。」

  賽爾蓋終於願意聽人說話。於是勝人開始解說——
  黃金市價飆漲導致艾爾姆共和國陷入危機。
  為了擺脫這次險境,他想出了逆轉乾坤、起死回生的計謀。
  而這一計……

  「呃、喂喂,你瘋了嘛!?這方法根本亂來……怎麼可能成功……」

  在這個世界的人耳中,根本只是鬼扯般的玩笑話,聽者甚至會不自覺一陣嗤笑。

  ◆◇◆◇◆

  勝人、艾爾克與賽爾蓋會晤之後,過了兩天。
  日前參與貿易會談的成員再次聚集到古斯塔夫地區的港口都市——蘿耶。
  艾爾姆即將發行的新貨幣「哥斯」。
  發行前兌幣的期限終於來臨。
  羅澤林身為弗雷亞加爾德代表參與會議,他這一天當然也抵達了蘿耶。
  「公爵閣下,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呀!」
  蘿耶的大街上,刻有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徽章的廂型馬車正緩緩前進。
  而在馬車內,一名與羅澤林同行的商人面帶興奮地說道。
  「間諜並未傳來艾爾姆政府獲得金錠的消息。這下可以肯定,他們真的沒有按照合約準備新貨幣。」
  「有Me在背後操弄,當然會走向Me想要的結果。」
  羅澤林微微揚起嘴角。
  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
  那傢伙前幾天還放大話,要他好好期待好戲,到最後艾爾姆還是無計可施。
  「艾爾姆共和國自稱國家,卻連最低限度的義務都做不到,沒辦法遵守合約發行新貨幣。這種不成熟的國家隨便流出貨幣到市場上,可能會引發市場混亂。必須由成熟的大國進行監督,而堂堂大國當然不能免費幫忙監督。」
  「先眨低艾爾姆的貨幣價值,監視貨幣鑄造,並持續榨取發行利益做為手續費……就是這麼回事吧。」
  「哎呀,公爵行事作風如此毒辣,總是讓在下為之顫抖哪。」
  「不過艾爾姆會同意我國干涉嗎?」
  「他們不同意更好呀。」
  羅澤林若無其事地回答同行的商人。
  「到時我們就以『意圖損害大陸以及以上三國經濟安定』為由給予制裁。這樣我們就有正當理由……可以撕毀《青之元帥》軟弱之餘訂下的無聊協議。」
  「喔喔,原來如此……!」
  「公爵閣下真是高瞻遠矚呀!」
  「那當然了,Me的體內可是流淌著最優良的名門血統。人類果然是『血統』決定一切。羅澤林家能夠代代手握特權,都是因為擁有優秀的血統。事實證明,一把國政交給來歷不明的《青之元帥》,偉大的弗雷亞加爾德帝國馬上就讓那種平民國家搶走國土,甚至簽訂不平等條約。初代皇帝哥特弗利德陛下地下有知,想必是悲慟不已。」
  「您所言甚是。」
  「《門閥貴族聯盟》的諸位閣下人人血統純正,假如一開始就將國政託付給各位,弗雷亞加爾德帝國一定不會敗給那群賤民。」
  「這是當然。Me們《門閥貴族聯盟》身為偉大的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貴族,更為了報答先帝哥特弗利德陛下的大恩,Me們有義務再次將帝國導回正道。不但要排除壟斷國政的《四大元帥》……更要處分重用那些元帥的戰爭狂呢。」
  「「「…………!」」」
  同車的商人聽見羅澤林的發言,嚇得發出不成聲的驚呼。
  羅澤林剛才可是宣稱要殺害現任皇帝,也難怪他們如此吃驚。
  即便是名門貴族,做此發言也是罪大惡極。
  羅澤林無視說不出話的商人——
  「等到成功解決那個戰爭狂,吾等《門閥貴族聯盟》的《盟主》……同時也貴為先帝外甥的威騰堡大公將會繼位為新皇帝,讓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恢復以往的強大。你們說說看,是不是很美好呀?」
  他把玩手上的玫瑰,述說自己所屬的《門閥貴族聯盟》至高無上的目標。
  外界認為這個貴族集團是與出身不明的《四大元帥》敵對,意圖奪回他們代代以血統獨占的地位。但事實並非如此。
  這是一個反政府組織,目的是斬除重用《四大元帥》的現任皇帝,將帝國據為己有。
  帝國將皇帝是為絕對唯一的領袖,絕不會容許他們的思想。
  商人的臉色嚇得臉色發青。
  不過……那也只是短短一瞬間。
  經過短暫的沉默,其中一名較為年長的商人堅決地開口,像是下定決心。
  「……恕在下冒昧,現任皇帝林德沃姆陛下好戰成性,在下早有不滿。為了支付軍費,我們帝國商會承擔的稅金絕不是筆小數字。」
  「林德沃姆繼位之初就將自身血親斬草除根,極其野蠻。在下明白,《門閥貴族聯盟》的諸位閣下才是偉大的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的正統繼承者。」
  「起事之際,在下必定不遺餘力,鼎力相助。」
  繼年長商人之後,其他商人也接連表明支持《門閥貴族聯盟》。
  但是在羅澤林的眼中,眾人的選擇理所當然。
  在場的大商人代代都與帝國貴族密切往來。
  換句話說,他們是寄生在名為帝國貴族的大樹上。
  皇帝隨時都能改朝換代。
  但是沒有貴族,這些商人就沒有安寧的生活可言。
  現任皇帝加重賦稅以利戰爭支出。比起現任皇帝,這些商人當然會選擇與貴族保持信賴關係。
  「Me很仰仗各位呢……」
  羅澤林滿意地點點頭——
  「那麼在Kaiser之前,先好好收拾艾爾姆這群傻瓜吧。」
  他打開馬車車門。
  馬車早已抵達蘿耶市政廳。
  羅澤林等人下了馬車,直接前往市政廳中庭。
  艾爾姆、阿茲爾、拉坎群島等政府要人、有力商人早已齊聚一堂。
  「各位好。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呢。」
  「你來得可真悠哉呀。」
  「想抱怨請跟艾爾姆抱怨吧。這裡的道路實在凹凸不平,Me們的馬車車輪竟然在路上脫落了,修理車輪花上不少時間呢。」
  羅澤林聽見黑髮獸人——李仙梅指責他遲到,滿不在乎地回答。
  這當然是謊言。
  他自認自身血統高人一等,認為等待比他劣等的人是一種恥辱。
  他故意等到集合時間已過才抵達市政廳。
  「也罷,這次發行新貨幣應該會為艾爾姆帶來龐大的發行利益。貴國到時應該會將道路整頓得像樣一點。貴國好歹跟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同在一塊大陸上,可不能丟人現眼哪。」
  明明自己出手妨礙艾爾姆發行貨幣,竟然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番話。
  暴躁如艾爾克雖然氣得橫眉豎目,但今天這個場合已經交由勝人出面。
  勝人看起來並未動氣——
  「真是非常抱歉。整頓道路畢竟是公共設施的基本,我國會在今年度更新所有公共事業,還請您多多包涵。」
  他語氣謙卑地帶過羅澤林的諷刺,轉向眾人宣布道:
  「非常感謝各位遠道而來。日前在貿易會談上訂定的艾爾姆新貨幣《哥斯》,今天將要進行發行前兌幣儀式。不過在儀式開始之前,請容我再次朗讀貿易會談上簽訂的合約內容,以及各國貨幣的兌換匯率,做為最終確認——」
  「行了,那些瑣事就免了吧。」
  此時忽然有人打斷勝人。
  插嘴的又是羅澤林。
  他一臉不耐煩地催促勝人:
  「所有人早就清楚合約內容,不需要再確認了。這裡每個人都很忙,趕快辦完正事吧。」
  羅澤林早就知道艾爾姆做不出兌換用的貨幣,也懶得繼續配合他們玩文字遊戲。
  「艾爾姆共和國似乎不幸撞上莫名產生的過大黃金需求,黃金市價正好一團亂。但是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四大元帥》之一——《青之元帥》已經承認貴國的獨立,貴國已經是國際社會的一員了。Me相信貴國無論遭遇何種險境,都會負起身為一個國家的責任。來吧!——趕快帶著貴國的新金幣亮相吧!」
  他主動透露是自己出手害艾爾姆拿不到黃金金錠,卻又裝傻吐出一些違心謊言,說自己相信艾爾姆。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將無法履約的艾爾姆逼入死胡同。
  這個男人的言行舉止自始至終都充滿濃濃惡意。
  勝人面對這個惡劣至極的男人——
  「我明白了。」
  毫不猶豫答上一句,接著命令工作人員把兌換用的貨幣送來會場。
  「咦……?」
  對方的答覆毫不遲疑,讓羅澤林不由得瞪大了眼。
  (怎麼回事……?)
  對方為什麼這麼爽快就接受了?
  艾爾姆買不到黃金,自然也造不出貨幣。
  他原本以為艾爾姆根本沒辦法兌換貨幣,應該會猶疑不決到最後一刻。
  結果艾爾姆卻一口答應。
  而現在工作人員推著一輛蓋上布的推車,送到羅澤林等人面前。
  布料圓鼓鼓的,下方確實堆了不少物品。
  (……他該不會是從別的地方弄到黃金……?)
  怎麼可能!羅澤林馬上又否定自己的猜測。
  阿茲爾跟拉坎的黃金所有權已經被綁住。
  倉庫並未傳出有人移動貨品,所以並不是從這兩國手中取得黃金。
  艾爾姆其他能採取的方法,只剩下從國內商會榨取他國金幣,熔成黃金後拿來鑄造自家的金幣。
  這麼做勉強還能準備需要的貨幣數量。
  但是對方這麼大動作搜刮他國金幣,羅澤林派出的間諜一定會察覺異狀。
  這個可能性太低。這樣一來——
  (他們一定是狗急跳牆,打算打腫臉充胖子……!)
  貨車上確實像是載了某些東西,那頂多大幅降低黃金含量的金幣,金幣裡一定混了不少雜質。
  羅澤林這麼推理著。
  假如只是堆粗製濫造的金幣,那就沒問題了。
  他今天還帶了帝國造幣局內負責認證黃金含量的《特級洗禮官》。
  他可以當場用魔法調查金幣的黃金含量。
  自己設下的包圍網完美無缺,艾爾姆沒有任何活路可走。
  絕對不可能有。
  羅澤林再次審視自己的策略,非常肯定結果。
  然而他的肯定只是誤會一場。
  隱藏在貨車上、布料下方的現實——

  「這就是即將代替《格爾德》與《盧克》,正式在艾爾姆共和國內流通的貨幣——《哥斯》。」

  遠遠超越羅澤林的想像與常識。
  「欸…………?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勝人掀開貨車上的布料。
  羅澤林見到貨車上的「那東西」,頓時啞然無言,下一秒震驚地大喊。
  勝人回答羅澤林:
  「如您所見,這就是哥斯。」
  他堅稱這就是日前在通商會議上發表的,艾爾姆共和國的新貨幣。
  但是這不可能,因為——

  「別、別開玩笑了!這、這種東西、根本就是紙片啊!」

  沒錯,貨車上放著印有曉的頭像的紙堆。
  「你說這是貨幣?現在做白日夢還嫌太早啊!?」
  「有任何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這根本不是金幣!」
  「是,這的確不是金幣。但是有必要做成金幣嗎?」
  「你說什麼!?」
  羅澤林激動怒吼。勝人則是一臉疑惑,完全不懂羅澤林在生什麼氣。
  「真是的,明明是公爵您自己說不需要最後一次確認合約。」
  他輕嘆一口氣,出示尚未朗讀完畢的合約書。
  「這是日前在貿易會談上經過三國用印的合約書。如您所見……合約書上只記載『兌換匯率為一哥斯對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貨幣一盧克。拉坎群島貨幣匯率為一比三分之一伊拉。阿茲爾王國貨幣匯率為一比四分之一塞利斯。』並未明文指定內含特定貴金屬或者貨幣的形式。也就是說……我國的貨幣不一定要以黃金鑄造。」
  「「「…………!?!?」」」
  艾爾姆共和國的主張過於特立獨行,羅澤林以及同行的弗雷亞加爾德商人全都目瞪口呆。
  艾爾姆究竟在胡說什麼?
  這想法太過強詞奪理,他們完全無法理解。
  不過他們愣住也只有短短一瞬間。
  緊接著他一股情緒淹沒了他們心中的憤怒與驚訝——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滑稽與嘲諷頓時從口中爆笑而出。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也就是說,你們艾爾姆共和國在期限前還是準備不了足夠的黃金鑄造金幣,最後打算用歪理來撐場面,避免支付違約金啊!哈哈哈!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哪,各位說是不是呀?」
  「哎呀,公爵閣下說得沒錯。這跟騙小孩的把戲沒兩樣呀!」
  「把人當白痴也要有個限度啊!」
  「『厚顏無恥』這四個字根本是為艾爾姆共和國這幫騙子而存在呀!」
  那些跟班商人附和羅澤林,肆無忌憚地嘲笑艾爾姆。
  不只是弗雷亞加爾德的商人,拉坎、阿茲爾的商人也做出相同反應。
  沒有人把艾爾姆準備的紙貨幣——紙幣當作真正的貨幣。
  羅澤林順水推舟——
  「……哎呀,有趣、有趣。這玩笑真是獨特。原本以為你們會用銀或銅來彌補不足的金幣,結果你們竟然比Me的預想更加瘋癲。Me似乎太看得起艾爾姆共和國了。不學無術的傢伙真是太可怕了,竟然想拿這種騙小孩的紙屑當作貨幣流入市場。看來不能只讓你們繳違約金了事。為了不讓貴國打亂四國間的經濟,必須由已成熟的大國徹底監督艾爾姆發行貨幣的相關事宜呢。」
  他逼迫勝人。
  為了親手掐住艾爾姆的命脈,掌握其財政。
  不只是弗雷亞加爾德的商人,其他兩國的商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不過……勝人面對如此逆境,說道:
  「沒有這個必要。」
  「什麼?」
  「艾爾姆共和國已經遵照期限準備好貨幣,沒有任何疏失。沒有疏失就不需要支付違約金,更不需要讓別國對我國發行貨幣的程序指手畫腳。」
  他態度坦蕩蕩,堅稱我方沒有任何過錯。
  羅澤林聽完勝人的答覆——
  「……喂喂、別不知好歹呀。」
  他怒目橫眉,語氣變得不耐煩。
  「真是不死心的傢伙,你的主張簡直不如小鬼頭的歪理。一開始或許還能當作笑話笑一笑,無恥到這種程度可是很掃興的。聽好了,國際社會絕不會把這種紙屑當成貨幣看待。假如你死到臨頭還不認錯,繼續堅持這種狗屁不通的說法,弗雷亞加爾德、阿茲爾以及拉坎三國有必要以大人的身分,聯手教訓耍賴不聽話的小鬼頭。各位說是不是呀!?」
  羅澤林轉而要求拉坎與阿茲爾的代表示意。
  希望他們一起對艾爾姆進行制裁。
  此時他的臉上自信滿滿,堅信我方的勝利。
  但也難怪他如此自豪。
  艾爾姆確實說過要準備金幣。
  即便合約上並未明文指定貨幣外型或材質,不會有人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不只是羅澤林,別國更不會容許。
  沒道理允許他們。
  稍微有點常識就根本不可能接受。

  不過——羅澤林的想法是一場天大的誤解。

  常識。
  他自己親口暢談歷史的真實,卻在這一瞬間把「常識」當作依據。他忘記「常識」其實有多麼脆弱。
  外交、貿易,在種種欲望交織的歷史漩渦之中——
  此時此刻這個地方可是全世界最扭曲的場所,而羅澤林仰賴的「常識」在這裡能有多少分量?
  假如真要以常識判斷他人,羅澤林的舉動最不符合一般常識。
  是他假借商會之名蒐集黃金,妨礙艾爾姆發行新金幣。
  按照常理來看,他的計畫才是最不合理、不可原諒的。
  但他還是實行這些計畫,讓艾爾姆身陷窘境。
  人不能被常識束縛,必須利用常識。
  羅澤林深知這一點。
  不過——在場還有另外一個人明白這個道理。
  羅澤林並未發現這件事。
  因為他太自負自身的優秀,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察覺——

  在這個地方——還有一名遠在自己之上的惡棍。

  「「………………」」
  羅澤林信心十足地尋求他國同意,卻只得到一陣靜默,緊接著——
  「……?喂、你們怎麼回事?為什麼都不說話?」
  「我代表阿茲爾王國……不覺得需要做任何抗議。」
  帕夫洛維奇給出了意想不到的答覆。
  「你、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還、還能有什麼意思。合約裡的確沒有條文指定貨幣一定要是『金幣』……很難說艾爾姆違反合約。」
  「嗄、嗄啊啊!?!?」
  羅澤林不禁氣急敗壞地大吼。
  賽爾蓋則是緩緩移開視線。
  羅澤林見到賽爾蓋的態度,立刻察覺狀況。
  (這、這個陰險老頭!又翻臉不認人了……!)
  這傢伙竟然可以這麼輕易見風轉舵,簡直就是棵牆頭草。
  羅澤林無奈地暗罵,從賽爾蓋身上移開視線——
  「仙梅閣下!您——嗯!?」
  轉而尋求李仙梅的支持。
  不過當羅澤林望向李仙梅,卻頓時目瞪口呆。
  李仙梅做出十分詭異的舉動。
  仙梅抽出一張艾爾姆的紙幣,放入桌上的茶杯。這似乎是主辦方在羅澤林抵達前提供的飮料。
  「妳、妳在做什麼?」
  羅澤林下意識說出心中的疑問。仙梅並未回答,只是專心看著泡在水中的紙幣——佩服地讚嘆道:
  「哇——……當初聽到的時候還覺得一定不會成功呢。沒想到這紙幣真的泡在水中不會泡爛也不會破。看這個韌度,這該不會是布吧?」
  勝人露出親切的笑容,答道:「正是。」
  「不愧是拉坎自豪的大商人,您確實眼光獨到。正如您所說,這張《一千哥斯紙幣》的主要原料就是棉跟麻,使用上稍微粗魯一點也不會破。」
  「……人家還是半信半疑呢……你居然真的做出來了呀。」
  「在下的信念是絕不欺騙女性,更別說是像您這麼美麗的大姊姊。」
  「嗯哼……是人家賭輸了呢。沒辦法,我就遵守約定站在你們這邊囉。」
  「仙梅!?你們從剛剛開始到底在說什麼!?」
  羅澤林看兩人毫不理會自己,擅自達成了某種協議,忍不住氣憤地介入兩人的談話。
  「嗯~?我們在說艾爾姆的新貨幣很厲害呀?」
  「妳傻了啊!把這種輕飄飄的紙屑當作貨幣!?少跟著他們一起裝傻!艾爾姆以前的確拿出金幣,告訴我們『這就是哥斯』啊!」
  「有這回事嗎?賽爾蓋大爺?」
  「…………有、有嗎……我記不清楚了……」
  「少、少開玩笑了!喂、艾爾姆的代表!你們說過要模仿帝國的格爾德跟盧克,製作相同含量的硬幣!你們說過吧!?」
  羅澤林以近乎慘叫的語氣抗議道。
  勝人聞言,露出他最惡毒的笑容——

  「在下完全沒印象呢。是不是您誤會了什麼?」

  將羅澤林以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他。
  「~~~~~~~~!!!!」
  此時,羅澤林終於明白自己的處境。
  眼前的男人用某些計謀籠絡拉坎與阿茲爾兩國,讓他們接受紙張貨幣這種超脫常識的瘋狂想法。
  羅澤林不知道這男人使了什麼詐術。
  不過——
  「你、你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你們要是容許這玩意流入市場,黃金會喪失特需,市價會瞬間暴跌!Me們手上的金錠也會一起遭殃啊!?」
  目前的黃金市價是由國家對於黃金的特殊需求一肩挑起。一旦接受艾爾姆的歪理,黃金喪失需求,他們為了拉高價格搜刮來的黃金必定會因此大賠本。
  「你們再好好想想,別做傻事!現在Me還能睜一隻眼——」
  「怪了,你之前不是說各國政府沒有介入收購黃金嗎?」
  「!閉嘴!跟你無關!」
  羅澤林沒心力做表面工夫,只能魯莽地打斷勝人。
  勝人滿不在乎地回答:「噢,是嗎?」
  「也罷,在下不太懂羅澤林公爵在說些什麼……您是說拉坎和阿茲爾因為不明原因拿到的大量金錠嗎?艾爾姆早就買下那些金錠了。」
  他爽快地告訴羅澤林原因,讓他知道兩國並不會因此投資失利。
  羅澤林聽了立刻質疑:「你們的交易不可能成立!」
  三國持有的金錠早就暫時出借給其他國家。
  假如無視借貸契約賣出金錠,該國必須支付十分嚇人的鉅額違約金。這次國與國的借貸交易留有正式契約,絕不允許兩國擅自違約。
  所以兩國絕對不可能買賣黃金。
  然而勝人聽完羅澤林的反駁,點了點頭:
  「的確是。當初徵詢交易意願時,兩國手上的黃金所有權都扣留在別人手中,扣留期限碰巧、偶然、湊巧、正好都到新貨幣兌換日,也就是今天為止。」
  「沒錯!所以——」
  「所以我就買下明天的黃金優先購買權了,價格就以當時的市價為準。」
  他將前因後果全都告訴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羅澤林。
  「這樣一來就算所有權不在手上,也能順利進行買賣了。」
  「唔、啊…………嗄啊!?!?」
  以當時的市價買下日後的商品。
  也就是期貨交易。
  羅澤林等人的防禦策略有一個漏洞。雙方交換金錠以暫時扣留所有權,這個防禦策略的確優秀,但效果只限於在期限內阻止艾爾姆收購金塊。這麼做根本無法避免三國中任何一國背叛。
  羅澤林並未察覺這一點。
  他雖然聰明,但終究不是商人,他只是一名貴族。
  他不知道可以提前付錢買下不存在的商品,等到日後再交貨。
  所以他忽略這致命的漏洞。
  「好了,就如同公爵所言,這裡所有人都十分忙碌,所以我們盡快進行兌換吧。」
  勝人主導整個會場,打算開始兌換交易。不過——
  「……!下賤的騙子!你當Me是白痴嗎!誰會繼續陪你們耍兒戲!交易無效!我們走!」
  羅澤林怒氣衝天地咆哮道,接著氣沖沖地轉身走了回去。
  跟班的眾多商人急忙追上去,問道:
  「公爵,沒、沒問題嗎!?」
  「還有之前的合約在,我國有可能必須支付違約金啊!?」
  「你說違約金!?」
  羅澤林不耐煩地駁回商人的問題。
  「明明是那些傢伙先違約!憑什麼弗雷亞加爾德帝國要支付違約金!萬一他們敢來要那筆錢,大不了就賞他們幾顆子彈!Me們才是正義!那種紙屑怎麼可能當錢用,Market不可能接納那種鬼東西!那種東西馬上就會變回單純的紙屑!怎麼能拿金幣去交換幾張廢紙!」
  羅澤林回頭望向中庭內所有人——
  「給Me記住!到時Me絕對會讓你下地獄!你們也是!!竟敢讓Me丟大臉,Me一定會讓你們後悔莫及!!」
  他誓言向勝人、賽爾蓋以及仙梅三人復仇後,離開蘿耶市政廳。

  ◆◇◆◇◆

  「唉——走掉了。真是傻瓜。」
  弗雷亞加爾德一行人離去後,李仙梅望著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傻眼地低語。
  「居然自己浪費掉最後的機會。人家還以為他應該更聰明一點呢,真沒趣。」
  她早已正確理解未來的市場流向,才會說出這番話。
  仙梅原本就在商場上打滾,闖出名號,她很清楚一件事。
  所謂「貨幣」的本質。
  仙梅非常瞭解這個概念,所以她可以肯定。
  這種紙製貨幣——將會徹底翻轉這個世界的經濟形勢。
  所以仙梅當初聽見勝人提出賭注:「若是能做出不會因為沾水破損、耐性十足的紙幣,請妳轉而支持艾爾姆。」,她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
  另一名演員——阿茲爾的賽爾蓋卻不同。
  他和羅澤林一樣,誤會了貨幣的意義。
  金幣是由黃金打造,才能當作貨幣使用。賽爾蓋仍然存有這樣的誤解。
  因此——
  「不、不過說實話,這種騙小孩的玩意……不、紙造的錢真的有辦法順利流入市場嗎?真的不會因為乏人問津,馬上就失去價值?」
  等到真的要用金幣交換紙幣,他還是提出跟羅澤林相同的疑問。
  仙梅疑惑地問:
  「嗯?假如你擔心,你為什麼會站在他這邊?」
  「呃、這個……那個……這跟妳無關。」
  「我看是被人抓住痛腳了。你還是一樣破綻百出呢。」
  「唔……就說跟妳無關!倒是妳,為什麼毫不猶豫就決定兌換這種東西!妳不會擔心嗎!?」
  「哼嗯……」仙梅聞言,短暫思考了片刻——
  「賽爾蓋大爺,人家這麼問好了。你為什麼會覺得大家不能接受這種紙造貨幣——紙幣呢?」
  她回問賽爾蓋,打算告訴他貨幣的本質。
  「哪有為什麼,這只是一張紙啊!就算稍為堅固一點,終究還是紙,根本沒有多少價值吧……!」
  「是沒錯——但是黃金、銀其實也只是石頭呀?」
  「什麼?」
  賽爾蓋張著嘴僵住,完全不明所以。仙梅從口袋中取出一枚銅幣,拋給賽爾蓋,這麼說道:
  「就用這個十伊拉銅幣舉例好了。拉坎的居民會用這種銅幣購買曰常用品,不過米商用米換來這種銅幣,他有辦法把銅幣熔了做銅鍋嗎?沒辦法吧。」
  「這、是沒辦法。」
  「那為什麼米商要拿米換來一個沒用的銅板?」
  「還需要問嗎?因為他知道這枚銅錢可以拿去買其他東西啊。」
  「我們再假設他要去買晚餐用的魚。但銅板對魚販一點用處也沒有,他根本不需要銅板。為什麼這枚銅板買得到魚呢?」
  「那、那也是因為魚販可以用銅幣買其他東西呀!銅幣跟普通的銅塊的差別就是可以換東西!」
  仙梅的問題接連不斷,似乎讓賽爾蓋覺得她在耍弄自己。
  賽爾蓋一邊怒吼,一邊將銅幣拋還給仙梅。
  仙梅隨手接住銅幣——勾起脣角。
  「這樣你明白了吧?重點就在『那個差別』。」
  「什麼意思?」
  「大部分人都是抱持著『可以交換其他物品』的概念在流通這些金屬塊。不會有人在金屬貨幣上追求金屬原本的用處。原料跟貨幣,兩者截然不同。既然如此……貨幣的材料何必要使用金屬呢?」
  「那是因為————…………呃、嗯?」
  賽爾蓋想反駁,卻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他嘗試解釋貨幣只能使用貴金屬的原因,卻根本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也難怪他想不出來。
  因為賽爾的假設完全不存在合理的解釋。
  「從我們出生開始,周遭的大人就一直灌輸我們『這種金屬塊很有價值』,但認真思考之後就會覺得不可思議。我還在做生意的時候就一直覺得很奇妙了。這種小石頭到底有什麼價值,甚至可以拿來買賣人命?」
  「這、這的確是說不通。為什麼我們會認為這種東西價值連城?」
  「人家也不知道呢。以前應該發生過什麼契機,不過我實在不愛研究以前的事……我唯一肯定的是,成為貨幣的先決條件就是『某物品有價值』的概念必須深植於所有人的認知之中。必須由國家徹底擴散這種概念,並維持整個經濟體系。反過來說,只要能達成相同的條件,貨幣根本不需要是金屬——對吧,勝人小弟?」
  「這位姊姊說得沒錯。更極端一點,『可用來交換某物』的概念甚至不需要存在實體。不過這念頭對這個世界來說還太早了點。」
  勝人聞言,一改方才恭敬的語氣,隨口回答。
  在文明更加進步的地球上不只是存在紙幣,甚至出現「點數」這種沒有實體的貨幣,卻仍然理所當然地在市面上流通。
  重點在於建立以紙幣或點數交換物品的經濟體系,以及出現此種經濟體系的使用者。
  也就是說,只要存在完整的經濟體系與使用者,任何事物都能成為貨幣。
  「每個人光是看到這一張紙幣,就能明白艾爾姆共和國的技術多麼先進。除了材質特殊,我們還使用名為『凸版印刷』的印刷技術,這個世界還不存在這種技術咧。這紙幣一旦流入市面,肯定人人搶著要。畢竟想跟艾爾姆這個國家建立關係,購買或學習我國的技術,都必須先擁有當地的貨幣。當這種紙幣在國內、國外都產生『價值』,自然而然就能做為貨幣流通。」
  賽爾蓋聽完勝人與仙梅的解釋,終於恍然大悟地點頭。
  「這麼說我明白了,貨幣的確不一定要用金屬當材料。」
  不過賽爾蓋仍然萌生其他疑問。
  「不、不過,假如國家滅亡,硬幣至少還存在金屬本身的價值,紙幣卻會變成廢紙啊?」
  兩名商人聽見賽爾蓋的質疑,吃了一驚。
  「著眼點還不錯嘛。對你稍微有點另眼相看囉。」
  「真巧啊,這位姊姊,我也是耶。」
  「唔、唔唔……」
  兩人顯然是在嘲弄自己。賽爾蓋下意識就想發飆,但他還是按捺住怒氣。
  現在他比起憤怒更好奇勝人的解答。
  勝人欣賞賽爾蓋初次展現的才智——
  「你剛剛說的確實是硬幣的優勢。相較之下,發行國一旦毀滅,紙幣失去貨幣價值後,就會變回原本的紙張。這可以說是紙幣最大的缺點。」
  便開口稱讚賽爾蓋提出的質疑,不過——
  「但你只關注缺點的話,這答案等於只對一半。紙幣當然有其優勢。」
  「優勢……?」
  「首先生產紙幣遠比硬幣便宜,更容易增加貨幣發行收益;再來,金屬幣隨著每個鑄造年度增減貴金屬的含量,紙幣就不同了。所以『哥斯』這個單位可以穩定維持價值,信用度大增;而最大的優勢……姊姊原本就是商人,妳應該知道吧?」
  仙梅立刻回答:
  「當然,就是重量。」
  「重量?」
  「商人會流通大量金錢,但硬幣實在重得不得了。我們只能抱著大量硬幣東奔西走呢。還有保管上的問題。要是不巧晚上碰到強盜,我們帶的硬幣那麼重,根本逃不掉,只能丟下錢財逃之夭夭。強盜們也是看準這點,商人遭襲的機率就更高了。」
  「這的確很危險,真不方便啊。」
  「對吧?所以大部分的商人會使『本票』。例如我國拉坎向阿茲爾的商會購入毛皮時,不會帶著金幣上船。首先會向拉坎國內的本票發行窗口存入金幣,請窗口簽發『本票』,寫明我們支付的金幣數量。然後再帶著本票渡海,將本票交給該商會之後完成交易。」
  這麼做就不需要實際運送硬幣。
  「不過本票方便歸方便,一樣有缺點。發行本票時需要支付一大筆手續費跟稅金。再說,買賣基本上每增加一個中間人,就會增加更多額外支出。能直接帶著硬幣走,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單就這點來看,紙幣不但擁有本票的便利性,又能直接當作貨幣使用。
  仙梅點出這個事實,繼續說道。
  紙幣乍看之下只是騙小孩的主意,實際上卻是足以推動歷史的跨時代發明。
  「市場毫無疑問會接納這種紙幣喔。再過五十年……不,二十年。只要再過二十年紙幣就會取代硬幣,成為這個世界的主流貨幣……你們國家最好趕快買下艾爾姆的印刷技術,才能趁早分一杯羹喔?」

  於是——現實完全遵照兩人的預測發展下去。

  ◆◇◆◇◆

  艾爾姆共和國為了證明自國擺脫弗雷亞加爾德的奴役,取回自由與尊嚴,發行了新的貨幣——「哥斯」。
  新貨幣共分為四種,一哥斯、十哥斯銅板以及一百哥斯、一千哥斯紙幣。新貨幣做為人民自由與尊嚴的象徵,以及人民對於發行機關《七光聖教》的絕對信任,順利淘汰受支配時代使用的格爾德與盧克,沒有引發任何爭端就迅速流通至艾爾姆全國。
  新貨幣的影響並未止步於國內。國外的大商人貪圖艾爾姆傑出的工藝技術,年輕商人則是憧憬艾爾姆反對無理搾取、著重自由貿易的態度,新貨幣在這兩種族群間掀起狂熱,貨幣價值瞬間飆漲。從一哥斯對一盧克漲到一哥斯對一又三分之二盧克,匯率幾乎翻倍。
  而哥斯匯率飆漲扣除需求增加之外,還有一個相對的原因。
  那就是黃金原料價格暴跌。
  羅澤林一夥刻意拉高黃金市價,以便妨礙艾爾姆發行新貨幣。然而他們的計畫是建立於艾爾姆這個買家之上,當艾爾姆一推出紙幣這種全新概念,該國的黃金需求也頓時煙消雲散。
  市場撐不住艾爾姆與弗雷亞加爾德兩國釋放的黃金賣壓,頓時跌破底價。
  黃金市場掀起拋售潮,轉眼間哀號四起,甚至波及金幣本身的價值。
  此時只剩下艾爾姆與弗雷亞加爾德兩國還保有大量黃金。
  艾爾姆由於哥斯大受好評,抵銷黃金的虧損後仍然富有;弗雷亞加爾德的財政則是只能用「悽慘」來形容。
  弗雷亞加爾德不但無法處理買價一落千丈的黃金原料,又由於拒絕在發行前兌換哥斯,無法賺取哥斯需求的利益,導致自國在國際市場上的發言權大減。
  於是這場四國之間的貿易會談,最後由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吞下史上最大敗仗,迎來最後的結局。
  而這場敗仗的戰犯又是誰?
  在帝國政府工作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而本人似乎感受到這股無言的壓力。
  位於皇都多拉亨的造幣局內,羅澤林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慘白,一天比一天消痩,精心保養的頭髮也缺乏梳整,變得亂七八糟。
  「那、那個,哥斯今天對帝國貨幣匯率又……漲價了。」
  「那又怎麼了!」
  羅澤林怒罵前來報告市場動向的職員。
  「那跟Me們完全無關!不需要一直跑來做無謂的報告!」
  「不、可是,再繼續放置不理,弗雷亞加爾德維持至今的國際市占率會被啃食殆盡啊!?」
  「把他們餵得肥一點正好!等到痛宰他們的那一天,Me們的收穫就會更多!不是嗎!?」
  「唔……」
  羅澤林的語氣幾近恫嚇。
  幕僚望著那對枯槁充血的雙瞳,暗自心想。
  這個人物已經喪失以往的聰明才智。
  ……沒錯,羅澤林絕對不笨。
  他其實在一定程度上認同新貨幣確實有其潛在需求。
  然而唯有一點——
  「貨幣的材料必須是金屬」,他無法拋開這個成見。
  這成為他敗北的主因,敗北的屈辱更使他的理智毀於一曰丁無法復原。
  接著,就在羅澤林瀕臨崩潰邊緣——
  「局長,不好了!」
  又一個壞消息傳入他耳中。那就是——
  「艾爾姆共和國政府向我國要求高達三億的賠償金!而且單位不是帝國貨幣,而是指定『哥斯』!」
  「你、你說三億……!?唔唔!不用理會!原本就是那群傢伙先亂搞,憑什麼所有人都跟Me們為敵!豈有此理!沒必要接受那種莫名其妙的要求!」
  艾爾姆的賠償要求更讓羅澤林怒氣沖天,他猛然站起身。
  他憤恨地大吼,命令部下無視。
  部下卻高聲反駁,因為——
  「對方要求的不是發行前兌換交易的違約金!而是涅羅元帥在停戰協議上答應的賠償金啊!」
  「呃……!」
  羅澤林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
  那是代行國政的首長親口答應,按過國璽的協議。
  至少這個要求不是羅澤林獨斷專行就能抹消。
  羅澤林做為掌管帝國財政的長官,必須想方設法準備這筆賠償金。
  然而弗雷亞加爾德帝國政府經歷接二連三的戰爭、開墾新大陸,再加上先前黃金投資失利帶來的大虧損,早已無力撥出如此高額的鉅款。
  該怎麼做?
  羅澤林歇斯底里地猛抓頭,苦思對策。
  「那、那個,局長,是不是應該誠實向元帥坦白計畫失敗,徵詢外交方面的協助?」
  「你是叫Me在那群得勢的小人面前丟人現眼嗎!?Me可是尊貴的帝國貴族啊!?廢話少說!聽好了,絕對不能讓那些傢伙知道黃金造成的虧損!」
  「可、可是現階段我們湊不齊這麼一大筆錢啊!?」
  「局長,我、我們該怎麼辦!?」
  「唔嗯……!Me現在正在想辦法啊!!!!」
  部下著急地徵求羅澤林的指示,他氣得拍桌怒吼。
  「再說你們是怎麼回事!幹什麼一個個每天照三餐問Me該怎麼做啊——!!不會自己想想辦法嗎——!?!?這群飯桶——!!!!」
  羅澤林終於爆發,隨手拿起筆筒扔向部下。
  「公、公爵大人……」
  「……怎麼,那眼神是怎麼回事!你想說是Me的錯!?你要怪就去怪涅羅那王八蛋,是他擅自答應這麼大筆賠償金!!」
  「您、您說得沒錯!但、但是帝國財政代代都由羅澤林家的當家負責統籌,而現任當家就是海因里希大人……!海因里希大人不先決定方針,只靠在下等人恐怕、那個……」
  「~~~~!!!!」
  部下的發言等於是要求他負起責任。
  這番話終於擊潰羅澤林心中最後的理智。
  「是嗎……」他低語道,接著慘白的臉上忽然扯出笑容:
  「嘻嘻……很好,Me明白了。那Me就以造幣局局長的身分一了百了!你現在就去告訴鑄幣所的工頭!Me要臨時發行六十萬枚以上的十格爾德金幣,叫他盡快準備!」
  「您、您要增加貨幣嗎!?」
  「沒錯,現在一哥斯等於二盧克上下!三億哥斯的話就是六億盧克!換算成格爾德就是六百萬格爾德!反正現在手頭上的黃金多到賣不完!不會有問題!」
  「請、請您三思啊!」
  幕僚頓時臉色發青,苦苦懇求羅澤林:
  「局長,請您振作一點,別自暴自棄呀!黃金市價暴跌已經讓帝國貨幣價值大減,您要是突然追加如此大量的貨幣發行量,會讓帝國貨幣更加下跌,相對匯率會更高啊!而且上個月為了應對新大陸開墾,才剛進行量化寬鬆政策(註3:原文為Quantitative easing,意指國家中央銀行以間接「印鈔」的方式,購買政府及企業債券等資產,增加貨幣流通量,進而刺激銀行借貸,以達到重振經濟的作用。),這個月又一次很可能會引發市場混亂……」
  羅澤林不顧部下的理性勸說,譏笑道:「那又怎麼了?」
  「那跟Me無關。Me擁有高貴的血統,受到上天寵愛,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讓下面的人去煩惱就好。」
  「……」
  「賤民們,以為這麼做就能逼死Me嗎?想得美!Me要讓你們深深體會到帝國門閥貴族距離你們多麼遙遠、多麼高貴,卑賤的傢伙根本不可能摸到Me的衣角。」
  羅澤林說道,他的雙眼早已失去理性。
  沒錯,他逃避了。
  手握權力之人總是宣揚自己背負的責任多麼龐大。
  但是……一到了危急時刻,他們卻不打算真的承擔這份責任。
  他們總是只想享受利益,不願承擔後果。
  掌權者的失算造成的損害,最後總是由無辜的一般民眾概括承受。
  掌權者只需要以人民為盾,毫髮無傷地享用奢華料理,靜靜等待風頭過去。
  不論在地球、在這個世界都一樣,權力的階級構造就是如此。
  正因為如此——
  「好了!還不快去通知他們!」
  有個男人暗地行動,只為迴避這種結果。

  「唉唉,真是難看啊。沒想到你居然完全按照他的預測行動……真是讓人氣都氣不起來,甚至覺得有點可憐呢。」

  突如其來的嗓音,語氣中飽含輕蔑。
  羅澤林疑惑地看向聲音來源:
  「青、《青之元帥》!?」
  只見涅羅•烏爾•萊維亞斯就站在辦公室入口。

  ◆◇◆◇◆

  日前《七光聖教》的御子神司突然要求與涅羅會晤,帶著少數護衛造訪皇都。
  涅羅緊急為這次會談設席。司在會晤中首先感謝涅羅答應這次突如其來的訪問,接著開始告知一切真相。艾爾姆與弗雷亞加爾德之間為了發行新貨幣所發生的一連串衝突,以及弗雷亞加爾德因為此次衝突造成大筆虧損。
  再加上現在黃金市價暴跌,哥斯飆漲,羅澤林走投無路之際可能會自暴自棄,魯莽行事,希望涅羅阻止他。
  「我來看看情況,結果就看到你變成這副德行。真可悲啊。」
  涅羅無奈地聳了聳肩。
  羅澤林一聽見對方的嘲弄,隨即橫眉豎目:
  「還不都是因為元帥一開始答應支付賠償金!我國的榮耀由皇室與吾等貴族代代積累而成,結果你把這份榮耀當成什麼了!」
  「我國要是繼續與艾爾姆共和國打仗,戰爭支出不可能止於一千萬格爾德。我認為談和是十分理性的決定呢。不說這個,這次不需要進行這麼大量的量化寬鬆政策呦。」
  「……?什麼意思?」
  涅羅回答羅澤林。
  司在稍早的緊急會談上表示,艾爾姆會接受弗雷亞加爾德以發行前兌換時的匯率重新進行兌換,並且配合弗雷亞加爾德的黃金投資虧損,重新衡量賠償金額。
  「他、他們主動讓步嗎……」
  「沒錯,艾爾姆共和國提倡人人平等,雖說是他國百姓,他們還是不願意讓我國國民遭逢苦難。所以這次不需要急著鑄造金幣。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這件事。」
  司讓步了。
  羅澤林聽完涅羅轉達的內容,愣了好一陣子後——
  「哈、哈哈……!啊哈哈哈!」
  他忍俊不住,放聲大笑。
  「你笑得真開心啊。」
  「這叫我怎麼能不笑!?我是聽說過他們倡導『人人平等』,沒想到這群傻子居然這麼天真!哈哈哈!這太可笑了!」
  為了他國國民,主動放棄自國利益。
  這個男人甚至對於自國國民也不帶任何情感,艾爾姆的思想在他眼中顯得十分愚蠢。
  「他們沒有決心毀滅他人,根本沒擔當承擔起一國重責啊!」
  「哦?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我當然是這麼認為!竟然對敵人手下留情,真是無藥可救的蠢蛋。元帥不這麼認為嗎?」
  羅澤林尋求涅羅認同,不過——
  「不、我不覺得他蠢呢。」
  涅羅卻不這麼認為。
  因為——他很清楚。
  「我認為這點讓步很合理呢。
  畢竟他要弗雷亞加爾德帝國尊貴的門閥貴族之一——

  造幣局局長本人自裁,以示負責呢。」

  御子神司絕非羅澤林所想,這個男人比他想像得更加嚴苛、冷冽,絕不允許他人模糊責任歸屬。
  「……嗄?」
  「「「元、元帥大人!?」」」
  只見涅羅緩緩將魔杖指向羅澤林。
  周遭的職員震驚譁然。羅澤林更是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你瘋了嘛!?你竟敢把魔杖指著我方、指著貴族,你想幹什麼!?」
  羅澤林面對突如其來的敵意,慌張不已。涅羅似乎終於受不了,深深地長嘆一口氣——
  「……剛才的暗示不夠清楚嗎?你真遲鈍呢。也就是說,關於這次新貨幣發行衍生的種種妨礙、破壞行動,帝國方面答應以主謀——海因里希•馮•羅澤林的性命抵銷所有責任。就是這麼回事。」
  換句話說,這就是司率先採取的對策。他以放棄勝人贏得的所有利益為條件,要求帝國現今最高掌權者——涅羅追究本次陰謀與疏失的責任歸屬。涅羅也接受司的提案,親自前來處決羅澤林。
  魔杖隱隱蘊藏藍白色的魔法光輝。
  殺意的光芒逐漸增強。
  羅澤林頓時雙腳發軟,表情抽搐。
  「你竟敢將Me這個帝國公爵賣給那幫賤民!?」
  「是啊,我又沒理由拒絕。更何況這次要不是你幹了那些多餘的勾當,根本不會發生這些問題。讓主謀負起責任非常合情合理呀。」
  「你、你們不過是一群趁機得勢的小人,竟然想殺害貴族,你以為你逃得過制裁嘛!?弗雷亞加爾德的秩序——《門閥貴族聯盟》絕對不會善罷干休!」
  「哈——」
  涅羅聽著羅澤林大吼大叫,不禁失笑:
  「你明明親口說出自己企圖掀起政變殺害皇帝,居然敢用那張嘴提什麼秩序呀?」
  「————!?」
  「你的表情像是在問『你為什麼知道』呢。你太小看我們了。你們這些門閥貴族因為被《四大元帥》奪走特權,懷恨在心;還四處蠢蠢欲動,打算奪回特權。這些我們都很清楚呢。
  ……真是蠢到不行。
  不管是你、門閥貴族聯盟,還是那個穿新衣的國王林德沃姆,所有人都一樣。
  在我們看來,這個世界的人類每一個都跟長著毛的猿人沒兩樣,哪會去糾結那麼低水準的高低優劣。」
  「K、Kaiser也是……!?你、你們不是效忠Kaiser嗎!?」
  涅羅忽然出言譏諷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類。
  羅澤林聞言,腦中一片混亂。
  涅羅臉上的笑意更深,他答道:
  「怎麼可能,我們侍奉的大人物更加尊貴,你們這些猴子或許該尊稱那一位為神明呢。
  吾主在不久的將來將會脫離囹圄,再次降臨於這個世界。
  為此,《鎖鑰巫女〉……我們也大致推測出她的下落了。
  之後只要將那群煩人的《七勇者》送回原本的世界,一切就萬事倶備。
  你們在這個時代隨便搗亂,只會讓事情更麻煩。
  演員不乖乖按照劇本行動——我只能請你離開舞臺了。」

  涅羅的魔杖尖端發出光芒,在羅澤林腳邊畫出一道線條。
  那條線就畫在羅澤林腳下的影子上。
  影子吸收了光,接著緩緩起泡——
  影子中跳出無數黑狗,咬向羅澤林的四肢與首級。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狗將羅澤林拖倒在地,張開大口,黃漬斑駁的利牙撕咬他的全身。
  咯哩咯哩、咯哩咯哩、啪嘰,黑狗不斷發出噁心的咀嚼聲,漸漸將羅澤林的身體拖進影子。羅澤林苦苦掙扎,揮動四肢抵抗,卻撐不了多久。
  一隻咬住喉嚨的黑狗折斷了他的脖子。
  慘叫戛然而止,羅澤林的身體頓時消失在影子裡。
  他原本倒下的地方不見任何一滴血,只留下地毯的雜亂痕跡。
  涅羅用魔法殺死了羅澤林。
  房內不留任何一絲汙漬。涅羅看見自己的傑作,滿意地點頭。
  造幣局的幕僚個個驚愕地注視這齣慘劇。「好了……」涅羅面向眾人:「你們聽見剛才的對話了吧?」
  下一秒,所有人的影子中都跳出了黑狗。

  ◆◇◆◇◆

  帝國造幣局發生的這樁慘劇,對外則宣稱羅澤林自裁,同時進行大幅度人事異動。
  艾爾姆共和國接到消息,也對羅澤林表示哀悼之意,履行約定。
  兩國完成原本應進行的兌幣交易,並順利交付賠償金。
  黃金拋售潮也告一段落,漸漸恢復原本的價格。
  於是,艾爾姆共和國完成建國以來的第一件大工程,成功發行新貨幣。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呢。」
  黑髮獸人——拉坎群島聯合副長李仙梅為整齣戲碼畫下句點,對坐在眼前的勝人說道。
  「說實話,人家很意外呢……你跑來我們家在弗雷亞加爾德的大使館那時候,你的表情看起來只殺了公爵根本不夠洩憤呢。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搞垮帝國,嚇死人家了。」
  勝人端起拉坎工藝品——白瓷茶杯喝了一口,苦笑道:
  「我早知道自己是什麼脾氣。所以事前先通知該知道的人收尾,免得真的失手做過頭啦。」
  ——當時勝人很清楚,自己心中這股怒火連他自己都無法平息,自己的手段很可能會波及無辜人民的生活。
  所以他故意讓司察覺自己的危險,讓他有所行動。
  掌權者顧著享受利益,逃避責任。
  勝人知道司絕不會允許這種結果。
  他在日本以總理大臣的身分發揮所長時,始終保持這種態度。
  他著手復原日本孱弱的財政與治安,同時還通過足以與前兩者並重的政策。他開設網站來做為國民的雙眼,將每一名議員贊成、反對何種法案,向國民保證過什麼等等內容,以簡單明瞭的方式整理在網站上。徹底公開至今只有熱衷於政治的人才會查到的種種資訊,並以人人易懂的形式呈現給日本大眾。
  一切只為了讓包括自己在內的每一名公僕都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
  司就是這種人。他一定會循著不同的管道試圖逼近羅澤林,阻止他拿帝國人民當擋箭牌。勝人堅信著,司也回應勝人的期待,徹底封鎖羅澤林的退路。
  「你有個懂事的好夥伴呢。」
  「感謝老天。」
  仙梅誇讚兩人的合作無間。勝人點了點頭——
  「我也很感謝姊姊願意拋棄那個長毛人妖,跑來跟我有一腿。」
  他放下茶杯,向眼前的女子表達謝意。
  「姊姊以前投身過商場,我想只要解釋過,您應該會明白紙幣的用處,沒想到您會這麼直接贊成我方的計畫……我們有個高明的情報員,她曾經告訴我姊姊您跟公爵關係十分親密。」
  這項情報其來有自。
  勝人當然是從猿飛忍口中聽說的,她現在以留學生身分在帝國臥底。
  勝人也稍微設想過,仙梅可能會礙於男女之情拒絕眼前的利益。
  事實上這個可能性根本白想,仙梅異常爽快地直接選擇勝人。
  仙梅對於自己的選擇,這麼說道:「你根本不用感謝我。」
  「人家只是靠自己的眼光,衡量過跟著哪一個男人賺得比較多,才決定跳槽的。」
  「您是說自己一開始就沒有半點情分?」
  「少胡說了,女人的愛情可不是免費的呢。」
  「身為男人,這話聽起來真是毛骨悚然。」
  「更何況人家只是利用自己身為女人的外貌向上爬,又有什麼不對呢?」
  「您說什麼都對。姊姊您這麼強悍的女人也很對我的胃口。」
  「你明明是天使卻很輕浮呢。」
  「不是常聽說天使下凡追著現世的女人跑嗎?一不小心太過頭,神明甚至會氣得降下大洪水咧。」
  「好可怕,你要適可而止喔。」
  仙梅見勝人出口調戲,則是優雅地輕笑。
  勝人見狀,不禁有些意外。
  之前的混亂過後不久,仙梅便指名邀請勝人前來。
  他原本以為仙梅打算要求當時跳槽的回報。
  但是她卻說不需要勝人感謝。
  那麼——
  「……所以呢?既然姊姊您不需要我的謝意,今天究竟請我來做什麼呢?」
  勝人問道。
  仙梅輕啜一口拉坎帶來的茶,潤溼雙脣——
  「不是要談政治或金錢的事喔。人家有點在意一件事,所以想問問你。」
  她微微瞇細鳳眼,語氣直截了當,甚至可說是極為唐突——

  「我說,你究竟想陪他們玩『人人平等』的遊戲玩多久呢?那種思想聽起來跟傻子一樣呢。」

  「——!」
  「你的來歷是天使、是惡魔還是人類,我完全不知道哦?不過我很清楚一件事……你是一個非常高明的商人。
  ……所以你根本無法接受那種思想吧?
  買賣的基礎就是想辦法比他人獲得更多利益。
  我們只為了這個目的東奔西跑,買賣物品,建立人脈,將世界上所有的規則扭轉成有利自己的模樣。我們嘔心瀝血地努力,就只為了比別人過得更好,有時甚至會為此喪命。
  只因為我們想比別人得到更多,所以我們始終無法放棄這種危險的生存方式。
  我們這種人怎麼可能接受那種大家一起開心的觀念?」

  仙梅點出了癥結點。
  任何人從一出生就不可能一模一樣。
  性別、人種、才能。
  所有人都不一樣。那麼——不平等的世界才是平等。
  「商品、財產、權力,人都想要自己沒有的東西,為了得到那些東西而努力。這才是生存的意義呀。否定不平等,擅自彌補這些差異,這種世界簡直無聊透頂。人家一點也不想過這種生活……我想你應該也一樣。」
  若是沒有這股氣魄,根本無法在經濟界安身立命。
  「你其實很清楚,那個國家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你在那種國家裡無事可做。你早有自知之明,不是嗎?」
  仙梅一而再、再而三地質問。
  她的語氣十分肯定。
  勝人聳了聳肩,面露苦笑:
  「……假如我真的說不是,姊姊您也不會相信吧。」
  「是呀,當然不信。老虎想跟兔子和平相處,這種事只存在於童話中呢。」
  「哈、有個傢伙可沒兔子那麼可愛咧。那打個比方……我跟姊姊您有同樣想法,那又怎麼了?」
  仙梅甜甜一笑:
  「人家可不會讓你懷才不遇呢。」
  她向勝人伸出手。

  「你何不來我這兒,跟我一起買下這個世界呢?」

  勝人終於明白仙梅請自己過來的原因。
  說得簡單點,她想把勝人納為己用。
  ——勝人當然不可能答應。
  他沒道理答應。
  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
  不需要執著於這個世界的地位與名聲。
  對方的邀約毫無意義。
  然而……
  (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是嗎?)
  勝人沒有馬上拒絕。
  因為……仙梅的質問確實猜中他的心聲。
  ——經過這次發行新貨幣,勝人有自覺。
  自己完全不適合參與創設民主國家的工作。
  勝人是個超級獨斷的強人社長。
  他是透過自己壓倒性的實力與領袖魅力,引領助人前進。
  他的這份資質其實比較適合弗雷亞加爾德這種君主制。
  勝人自己也很清楚,所以這次盡可能克制自己出手的機會。
  然而……這卻讓他後悔不已。
  只要自己一開始就站上前線。
  只要自己先解決所有事情。
  就不會有任何人受傷,不會有人死去。
  這個想法在腦袋揮之不去。
  這種思想乍看之下十分熱心,其實只是獨善其身。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他不可能承擔眾人的未來,怎麼能夠剝奪這個世界的人們成長的機會?

  (我早就知道了……)

  然而……勝人就算明白這個道理,假如再發生類似事件,他不相信自己能袖手旁觀。
  自己只會阻礙艾爾姆共和國建國。
  就如同仙梅所說,自己已經無力再為艾爾姆共和國做任何事。
  (那麼……我還能做什麼……我該怎麼做……)
  「……………………」
  勝人望向白瓷茶杯的褐色水面,凝視自己的倒影良久——
  「在我的世界裡有一種觀念,叫做『基本收入(Basic Income)』。」
  他淡淡低語道。
  「你在說什麼?」
  「我打算來個簡單的思想檢查。畢竟我們還不熟悉彼此,不管是要聯手、要加入姊姊您的陣營,我得先知道李仙梅這名商人的思考模式,不然我得不出答案。」
  「……人家從來沒聽過那個基本什麼的觀念呢。」
  「基本收入是指國家必須無條件支付全國國民最低限度的錢財維生,用以保障國民生活。」
  「也就是說,他們不需要工作維生?」
  「是……姊姊您怎麼看待這種制度?」
  「別說我怎麼看待,我根本不知道這種制度該如何維持。錢要從哪裡來?」
  「當然是從我們這種有錢的傢伙手中搶來的,然後再分配給國民。只要設立這種制度,國民就能不做任何勞動,平白得到維生所需的金錢,不需要因為貧窮苟延殘喘。可以創造一個不會有人挨餓的時代。」
  仙梅一聽,臉蛋上明顯充滿不悅。
  「……別開玩笑,憑什麼要我去養那些陌生人,誰要是敢提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制度,我會盡我所能宰了這傢伙。」
  勝人聽見她剽悍的答覆,點了點頭。
  他深有同感。
  他不覺得這種制度莫名其妙,但至少自己跟仙梅絕對無法接受這種思想,也不能與這種制度共存。
  既然如此,他們唯有毀滅另外一方。
  ——雙方想法都如此極端,根本不可能共同生存在同一個未來。
  「原來如此,姊姊跟那傢伙不一樣,我跟姊姊您應該可以合作愉快。」
  「那……!」
  「不過我還是先婉拒這次的邀約。」
  「!」
  「『這個世界』……這商品還不夠吸引我。」
  勝人喝乾白瓷茶杯裡最後一滴茶水,站起身。
  他暗示自己已經無話可談。
  仙梅面對勝人的拒絕——
  「我知道了。你說還不夠,那我就繼續等待機會吧。耐心等待也是做生意的訣竅之一呢。」
  她感受到自己的勸誘生效,淡淡揚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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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邂逅亡靈】

  艾爾姆共和國與弗雷亞加爾德帝國簽訂停戰協議,發行新貨幣「哥斯」時雖然遭逢些許意外,仍平安達成目標。至此,艾爾姆共和國順利在這塊大陸上站穩腳步。但是目前都是仰仗超人高中生的高超手腕。
  還不夠。
  這個國家還稱不上真正的民主國家。
  民主國家必須由該國居民的意志與尊嚴獨立運作。
  同時……必須建立以反映人民意志的機構,以及確立整套系統。
  司自建國以來一直在準備這些工作。
  那就是——國政選舉。
  將艾爾姆共和國的國土劃分成各個區域,並由選舉選出區域代表。
  藉此設立國民議會,做為決定國家意志的機構。
  停戰協議已經確保目前的和平。
  透過發行新貨幣與開放市場,國內經濟也進入成長期。
  再來只剩下政治。
  現在就是設立國民議會的大好時機。
  因此司設置了發表會場,以便向國民宣布這項大改革——舉行第一屆國政選舉。
  會場就在首都德勒斯卡夫的中央廣場。
  他特別在廣場上設置專用舞臺,向德勒斯卡夫全體居民發表這個消息。
  發表時的影像與聲音也會透過全國廣播方式傳達給所有人民。
  一個月後,這個世界的人們將取代《七光聖教》,以自身意志掌握國家的未來。
  直到這一刻,艾爾姆才能真正以民主國家的身分,迎來真正的新生。
  原本、應該是如此——

  「請恕妾身無禮,僅能如此突如其來地造訪此地。」

  當司站上舞臺,準備宣布展開國政選舉的一瞬間。
  某個物體飛越人群,出現在司一行人的面前。
  那是以前拯救司一行人脫險的白狼少女,以及和莉露露一樣擁有尖耳的黑髮女子。
  在德勒斯卡夫人民的尖叫聲中,黑髮女子優雅地走下狼背。
  她揚起聰慧的笑容——這麼說道:

  「妾身是《大和皇國》女帝——輝夜。此行目的在於尋求《七光聖教》以及《艾爾姆共和國》之協助,希望諸位基於人人平等的教義與信念,救助我國脫離邪惡的《弗雷亞加爾德帝國》,不再受其欺壓——倘若貴國的教義與信念為真,懇請貴國協助我國。」

  和平的時刻轉眼逝去,風暴再次席捲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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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購買本作第四集。
  我是海空陸,我最近有點不對勁。最近本作的寫作難度奇高無比,甚至忍不住自己吐槽「作品簡稱『超從容』結果根本一點也不從容啊混蛋!」
  寫這篇後記的時候明明已經九月了,盛夏結束,氣溫終於要開始回穩,結果在這個節骨眼下起傾盆大雨,大雨大雨一直下……
  我家是老舊的木造房屋,每次強風吹過,房子都會發出「嘰嘰嘰」的摩擦聲,實在有害心臟。
  本書發售應該是十月(此指日本時間),希望到時氣溫、天氣都能變得更平穩……
  
  好了,這次寫到獨立戰爭獲勝,艾爾姆共和國建國,故事舞臺從一國內亂轉向國際社會,各個勢力也有所行動。
  像是弗雷亞加爾德的涅羅、拉坎的仙梅,以及於本書尾聲登場的,亡國大和的女帝•輝夜。
  這些角色人人各懷鬼胎,國際社會上充斥他們的思想、謀略。艾爾姆做為民主國家,要如何面對這些威脅?林檎與莉露露終於正式展開對立,她們又會如何行動?下一集開始展開新篇章•大和皇國篇,希望各位能繼續支持本書。
  
  最後趁此機會感謝各位協助出版本書。
  小原責編、負責插畫的SACRANECO老師,以及漫畫版的山田KOTARO老師。
  以及一直支持本書的各位讀者。
  多虧各位的支持,《超從容》終於出版第四集,邁入全新篇章。
  真的非常感謝各位。
  希望各位能在第五集繼續協助本書出世。
  
  那麼各位,我們第五集再見!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楼备用
发表于 2018-8-2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积分限制是放松了吗
发表于 2018-8-3 0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這樣就最新進度了
发表于 2018-8-3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真的太跳躍了!!!
連紙幣都一下就出現了!!!
不過再來的"選舉"才是最麻煩的吧,真不知道作者打算怎麼處理???
发表于 2018-8-4 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胜人反水只是时间问题了,不知道是在中途反水洗白还是最后成大BOSS了
发表于 2018-8-4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古斯塔夫会发疯是因为在战场上看到了不可名状之物,san值空了
四大元帅从其他世界转移过来,侍奉某种崇高的存在,并为了让其再度降临于世
所以是古神要降临了吗
发表于 2018-9-16 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大連續收錄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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