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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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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推理 记忆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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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6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记忆迷宫
作者:王楠

1 开端
从昏迷中醒来,眼前已是模糊的一片。身上巨大的石块像是嵌入骨髓般重压着自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爆炸的硝烟还在四周弥漫,可这周围除了飘浮的尘埃便只剩下如死一般的寂静。
[救援队还没有来吗?]
不会有人来的,他所身处的是被瓦砾巨石层层包围住的废墟。即使最快,也至少要等三十多分钟以后,在那之前,他的生命便会结束。
[我要死了吗?]
渐渐失去知觉的下半身即将与坍塌的石块融为一体,寒气在仅存的感觉中迅速蔓延,不过这股寒冷并不会持续太久,再过一会,身体便不会再有什么感觉,等待着自己的将是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可恶!]
人终究是要死的,可是现在,至少是现在,他还不想死。
[活下去,只要再坚持一会,一定可以……]
“想要活下去吗?”
那是一个声音,穿透空气传到了这里。
[是谁的声音?]
像是回应着他强烈的求生意志,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想要活下去吗?”
仿佛是从冰冷的墙壁中穿透过来,这个声音又一次回响在自己的耳畔。
[谁?是谁?]
那是如同鬼神般的声音。
可是,既然是鬼神,便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
[果然,是将要离开人世的最后幻觉吗?]
“鬼神吗?可惜,我即不是神也不是鬼。”
[在回应我吗?]
声音在回应着自己,并且像是可以透过耳膜直接与意识交流。
[到底是什么?]
“我再问一遍,你想活下去吗?”
[我难道想活就可以活下去吗?]
“不是你想活就可以,除非你是要我让你活下去。”
[你是谁?死神?]
“我已经说过,不是神也不是鬼。”
[那么,为什么?]
“你准备把最后的机会都浪费在你无聊的问题上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声音。
不过既然已是快死的人,那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想!我想活下去。]
他是这么想的,如果可以活下去的话……
2 长夜
……红色的火龙。
是的,那如血一样的红色天空正在吞噬着我。
我这是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只有全身的灼热感,以及那令人发呛的浓烟。
可以看见的地方,就是被红色火焰围绕的巨大柱子。
正在燃烧着,燃烧着……
[又出现了吗?那个梦。]
从短暂的恶梦中醒来,迎接我的就只有那窗外深不可测的夜幕。

困扰着我的是一个梦,同一个梦在这几周阴魂不散地连续出现,遇到这种情况不论是谁多少都会感到一些困惑吧。
它的首次出现是在三个星期以前,我从朋友那借来恐怖片看完后的晚上。此后,便再也止不住脚步接而连三的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
当时,只当是看完恐怖片之后的反应罢了。可是,它接而连三的出现,使我开始发觉事情似乎有点不妙了。
老实说,那次所看的恐怖片并不吓人,要说是它使得我恶梦不断的话也太过牵强。
不过,自己也确实找不到答案,果然,只有去找精通此类的专家,然而,我所没有想到的是——
“实际上,我也没有办法彻底解释它的成因。”
心理医生满脸无奈地看着我,摆了摆手道。
“搞什么,医生,如果连你也说没办法的话,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这位先生你先不要冲动,我看,也许是你老想着这个梦的原因,而导致潜意识中对这个梦的印象过于强烈而造成的,不如我还是照老办法开几片安眠药,你呢,不要再多想,好好回去睡几觉,再看看吧。”
医生给予我的建议只是这样而已,而那个梦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频繁地出现,甚至只要我一闭眼,那个梦的场景便会立刻浮现在脑海之中。
如今,唯一的方法便是减少自己的睡眠次数,可是,照这样下去,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怪事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像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无非是白天的延续,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敢发誓,那个梦中的情景决对是我自小以来从闻所未闻,何来的日有所思!
[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总之,今晚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此刻,我上衣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振动。是手机的振动,为了不让恼人的铃声烦我我把手机调成了振动。
[早知道,还是应该关机才对吧。]
摸出手机接通了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杨建先生吗?”
那个声音,毫无疑问是我的心理医生王瑞德的声音。
“是我,王医生吧,这么晚有何指教?”
我没好气地回答道,这个庸医,又是来寻常问短的。
“你有看报纸的习惯吗?”
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没有!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那种闲情看报纸吗!”
“果然是这样。”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他在干嘛?
“喂,我说王医生你问这个干嘛,什么‘果然是这样。’你想怎么样啊?“
“无论如何,请你务必来我家一趟!”
“到底是什么事啊?你发疯发到我这来了!”
搞什么东西,这么晚来个电话,还莫名其妙地讲一大堆。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请立刻来一下,我家住在……。”
一堆路名讲完,再跟了一句“事关重大”便把我撂在了一旁,耳边只回荡那“嘟嘟”的盲音,看样子是不等我答应不答应就挂了电话。
[这个家伙!]
说实话,这个电话是我始料未及的。到底是什么事呢?让我亲自去一趟来看恐怕确实不是小事,但是,他电话里提到的报纸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看报的习惯,以及那句“果然是这样。”
[该不该去呢?]
问题摆在这,不管是出于哪一方面考虑,我都得亲自去一趟王医生那里,或许,对于我的这个“病”他已经有什么答案。
披了件外衣,我便匆匆下了楼拦了辆出租车向着王医生电话里说的地址赶去。
 ※        ※         ※
王医生所在的地方是在位于闸北区的城南路一块,五六年前倒也是个热闹的地方,可是随滨海路的日益壮大,大部分的服装,食品店,百货公司的搬迁之后便逐渐没落,如今也不过是个冷清的街道罢了。
“是天山路城南路口吧。”出租司机指着不远处的交界处再次确认。
从窗口外呈现的是一排排陈旧的楼房,淹没在夜色中的它们似乎也习惯了寂寞在冰冷的月光下伫立着。从车窗向外望去就像是迅速滚动的黑影。
[真冷清啊。]
与灯火通明的四川北路不同,经久未修的马路,少得可怜的店家,以及那昏暗的灯光,这就是我对于这条街道的印象。
“恩。”
与街道的印象无关,对于我来说能早点到达王医生的城南小区才是重要的所在。
下了车,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禁令人泛起一丝凉意。沿着小道向前走一段路便是王医生所在的城南小区大门口。那墙上的“城南小区”四个掉了颜色的金黄字体与它背后的旧式建筑遥相呼应。
门口的保安像是没睡熟一样目光懈怠地环视四周,对于我这个陌生人的进入他像是完全漠不关心。
[真松懈啊,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好注意的吧。]
按着电话里记录下来的地址很快便来到了王医生家的楼前。
[十七栋四零一吗?]
门口已锈迹斑斑的楼牌就只有17这两个数字还可以辩认,从门口走进去扑鼻而来的是股弥漫在楼道内的发霉味以及全身上下突如其来的潮湿感。
沿着扶梯而上,没有灯的楼道里就只好和着手机上的背光勉强地行进。
[401,没错是这里。]
我敲了敲门,“是王医生家吗?我是杨建。”没有喊的太响,毕竟这是晚上吵到了别家总不是件好事。
然而,门却迟迟未开。
“王医生,王德瑞先生在吗?”
不得已,我只得又一次喊起来。

可是,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搞的,自己叫我来却…]
我把手机的背光灯再一次对在门牌上,很显然,就是这里。
[也许是记错了吧]
正当我踌躇不前的时候,门的另一端却又来了声音。
“杨建先生吧,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
那个声音,没有错,正是王医生的声音。
“啪嗒。”门开了,我顺势走了进去。
[这是……!?]
一个图像突然闯入了视线之中。
我的胃部突然翻腾起来,强烈的呕吐感迅速传到喉部。
首先出现的是一张脸。
扭曲的脸。
那种表情,只有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吧。
贯穿他身体的是一根如同长矛的东西。
那东西使他整个身体贴在了尽头的墙上。
不对,应该是被钉在了那里。
王德瑞被钉在了那里。
[怎么会?]
我的后脑勺在这个时候剧烈地疼痛起来。
……在燃烧着。
整个视线里出现的就只有如血般跳动的红色。
……红色的……
意识在渐渐模糊,这是怎么了?
……救…救救……
“RU…JI…HUUUUUU…”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我的脑中突然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那是……
一个女人的声音。
3 幻影
桔黄色的光。
视线能及的地方是在一间有着桔黄色灯光的屋子里。
[这里是……?]
从房间尽头的书桌上发出的微弱灯光恰好被一个身影挡住。
那是——
一个熟悉的背影,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我也能知道。
王德瑞。
是的,那是给我看过好几次“病”的王德瑞的背影。
[怎么回事?他不是……?]
意识在此刻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我拼命想移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走上前看个究竟,可是——我不能动。
确切地说,我没有办法移动。
我没有身体,就像空气一样,我所能做的就是睁大双眼。
[难道是梦吗?我是在梦里。]
他伏着头正在看着什么,当然这只是我的判断,我唯一能看到的不过是他低着头坐在书桌前的背影而已。
[是梦,肯定是这样。]
我再一次确定了自己是在梦里,但是我的梦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呢?
这时,王德瑞突然站了起来快步向屋外走去。
[有人来了。]
从我左手边走廊的尽头突然有一道光射了进来,伴随着他的开门动作,一个头从门的另一端探了过来。
[是谁?]
我无法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昏暗的灯光使我的视线在此刻一片模糊。
他们俩好像在交谈着什么,但我听不见,只能看到在近乎黑暗的走廊中挥动的双手。
突然,走廊的灯光变亮了起来伴随着瞬间的光亮我看到了一个动作。
那是一个奋力挥舞的动作。
一个有着金属光泽的东西猛地向王德瑞的头部砸去。
[!!!!!!!]
那个瞬间,时间似乎停滞了几秒。
几秒之后,灯光又暗了下去。
但是,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那张脸。
那个挥舞着金属光泽东西的人的脸。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
我自己的脸。
[哇哇哇哇——!]
意识的混乱在这时达到了顶点,整个空间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不是,不是我!!]
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又一次从后脑迸发而来。
……红色的……
熟悉梦境中的颜色。
在意识彻底失去的瞬间,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那昏暗的桔黄色灯光以及——
在这个梦中另一个“我”的笑容。
那个笑容,即使是下了地狱也会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在脑海吧。
——那个诡异的笑容。
仿佛能看穿我的一切。
 ※        ※         ※
使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是一个声音。
那是有着金属质感的声音,把我从恶梦中拖回现实的声音。
大脑仍在一片空白之中,可是我的手却有股黏稠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提起手,从后面门缝传来的光亮中我看清了那股黏稠感的实质。
是血,我手上粘上的是鲜红的血液。
[啊!]
我猛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抬起头,迎接着我的却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
首先出现的是一根类似长矛状的东西,它的四周是被贯穿身体的王德瑞。
[被钉在了墙上。]
之前的记忆在这时突然清醒,我强压着从胃部翻腾而上的呕吐感再一次确认了眼前的事实。
王德瑞被杀害了,就在我进门之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试图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但是那个金属质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可能会有金属质感的,因为那个声音的本质是“警笛”。
没错,尖锐的警笛声正从楼外呼啸而来。
[怎么办?]
或许,他们并不是为了此事而来,可是……
[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想到这,我忙直起身子向门外快步跑去。
[有灯?]
不知什么时候,楼道里的照明灯被人打开了,可此刻我却没有心思再注意周围发生的变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我是这么想的。
到了楼外,依旧是老样子。整个城南小区还是一片寂静,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便不会再有任何声音。
[果然,不是到这里。]
我不由暗自庆幸,如果是真的来了,我的麻烦肯定大了。
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被杀害了呢?被谁杀害了?
心中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以及在那通电话中未详细说明的话现在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使我原本疼痛的后脑更加变本加厉。
[被钉在墙上。]
这种死法,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用像长矛状的东西彻底贯穿死者的身体,并把他钉在墙上?我不知道。不过至少,会这么做的肯定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吧。
[那个梦,另一个“我”]
先前的梦现在还清醒地烙印在我的脑中,那个情景,没错,就是王德瑞被杀害时的情景。
[另一个“我”]
脑中再次浮现出的面容,那个梦中的“我”。是“我”杀了他,亲手杀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不是我!]
抗拒的本能使我攥紧了拳头,但是从指缝中流出的黏稠物质又再一次让我的意识与梦境重叠。
是血,粘满我双手的血,现在正企图宣告着什么。
[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发生了问题。]
我进门之前那里就已经是这样了,王德瑞被长矛状的东西钉在了墙上。是的,在我进门之前,有人杀害了他,肯定是这样。
是个女的,一定是的。她把王德瑞给杀了,然后等我进门后用重物把我敲晕,所以我后脑勺才会有剧烈疼痛的感觉,没错,在意识失去之前听到的声音确实是个女人的声音。最后再把王德瑞身上的血涂到我手上,这样,在屋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我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先前混乱的思绪在此刻又重新组合。
[有人要害我!]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我确定了这个事实。
当时,就躲在屋中某个角落的她完全有这个机会可以杀了我,但她没有。在杀了王德瑞之后被突然到来的我慌了阵脚,但随即她的脑中跳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让这个到来的人顶罪。
所以,她只是乘我注意力集中在王德瑞身上的时候把我弄晕,然后再把血涂到我手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那根长矛状的东西上肯定也留有了我的触摸过的痕迹,不止是那里,可能整个屋中除了王德瑞之外留下的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痕迹吧。
那到时候警察来搜查的话不就……
我不敢再想下去,毫无疑问,接下来在这里所发生事件的矛头指向的对象一定就是我。
[可恶!被算计了!]
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把她揪出来,但在那之前。
[必须离开这里!]
是的,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4 受命
四月五日,天山日报社。
进了四月,天气越来越变化无常。比如,昨天还是艳阳当头今天却又开始乌云密布起来,冷热的频繁交替使人的心灵也逐渐烦躁不安。
这一天,进社不到两年的陈宇恒突然被社长请进了办公室。
“工作还顺利吧。”
毕恭毕敬地站着,却没想到社长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还行吧。”
其实所谓的工作也不过是替社里的其他人跑跑腿打打杂整理一下文档资料而已,仅仅是靠着父母的关系从三流大学毕业便直接进入知名报社的自己而言,能够在这里混个职务拿点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老实说,上次派给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登出来之后读者的反响不错。”
“哪里,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社长提的任务,正是七个月前,我亲身经历并成功解开天山市电视台里发生凶杀案的真相而以此写出的《年轻教授被害真相》的纪实报道。(注:详情请参阅拙作《谋杀》)
“不过,这跟你认识的那位朋友也不无关系吧。”
那位朋友,正是解开那次事件谜团的关键人物——谢智明。现年二十八岁,正在天山大学里担任法学基础课的讲师。
“那么家常就谈到这里,我今天叫你来这的目地就是这个!”
讲到这,社长顿时一脸严肃起来,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相片摆在桌上又接着说:“总之,先看看吧。”
凑上前,刚瞄了一眼,我不由怔住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张狰狞的面目。
那种表情绝对是在受了极度惊吓与恐惧之后才会出现的面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双手拼命向前,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他的腹部插着一根长长的棍状物,那应该是令他彻底绝望的东西。
“社长,这是……?”
“前一天在闸北区的城南小区里发生了一件凶杀案,这是被害者王德瑞的照片,我通过关系从公安局那里复制了一张。”
“那么,您要我……?”
“像上次赵水寒教授被害事件一样,我们社的案件直击栏目又要拜托你了。”
“可是,这个栏目不是有人做的吗?”
“怎么?你不想做?”
这回他完全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是,不是那么回事。”
根本没有周转的余地,作为“空降兵”的我而言又能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那么就交给你吧,这是一些相关资料,自己好好看看吧。”边说着,社长丢给我了一个纸包。“听着,在这次采访过程中决不能说自己是天山日报社的,只说是记者便行,最后自己注意安全吧。”
社长说的轻描淡写,只摆摆手示意我离开,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毫无疑问,就像是上次那样,警方把事情压在那里不肯公开,而这张照片也是用某种不正当的手段弄来。之所以不能暴露天山日报社记者的身份,完全是因为即使在采访中出了问题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而我这种编制外身份,正是恰好的人选罢了。
可是,又不能敷衍,必须得弄出一篇像样的报道出来。假如不满意,就只能拍屁股走人。
这个老狐狸,简直就是为了榨干我们这种关系户的全部油水而存在的。
虽说如此,工作就是工作。在简单翻阅了一些社长给的资料之后,我就风尘仆仆地出发了。
 ※        ※         ※
公共汽车在大街上慢吞吞地行使着,窗外全是密密麻麻的行人,再过两站便是大连西路曲阳路站头了。
尽管已经通过电话联系过,不过有好几个月未见心里确实有点不踏实。他现在过的怎么样呢?不过既然是大学讲师工作肯定也很忙吧。
[会帮助我吗?]
陈宇恒的心里产生了疑问,但眼下,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帮得了吧。
只要是那个人,一定没有问题的。
到了站,从拥挤的人群中穿出来,陈宇恒已是满头大汗。
沿着大连西路向区阳医院的方向直行,走过第一个十字路口,眼前一个大大的M便出现在眼前。没错,相约的地点就是这家麦当劳餐馆。
推开玻璃门,迎面而来的冷气顿时令燥热的身体舒服许多。
“宇恒!”
从左边的方向传来了声音,转过头,一个身穿白色T恤衫,举着饮料杯的男士向我示意。
找个位子坐下来,我笑着说:“好久没见了吧。”
“是啊,有七个月了。”
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从上次碰面到现在真是隔了好久。
“还是没变吧,依旧在报社做着‘勤杂工’的角色?”
“唉,毕竟是实力不够啊。”
“上次的那篇报道是你写的吧,尽管冠上大名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有什么办法,你背着三流大学的文凭也只能在幕后看别人露脸,这个社会啊,是认纸不认人啊。”
谢智明提到的报道正是那篇《年轻教授被害真相》的纪实报道,尽管辛苦的是我,但好处却全让别人占了。当然,这也是那个老狐狸的杰作。
“你呢?大学讲师的工作很忙吧?”
“怎么说着,也算是个闲职,一个星期也就两节课,不过我也不是很在行,要知道大学里那帮小鬼头在我的课上可都是梦游周庄啊。”
谢智明说这话的时候挠了挠头发,一脸窘样。
“这也没有办法吧,毕竟有些东西也不能勉强。”
“对了,你这次叫我来是不是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该不是又是杀人案吧?”
完全被点到了要害,我无奈地把包里装着的照片和资料放到了桌上。
“不好办啊,每次都为这种事叫你,一定觉得我很无聊吧。”
“倒也没什么。”谢智明把头往前移了移“比起讲课来,这玩意可有趣多了。”说完便不再说话独自摆弄起我给他的那些东西。
过了一会儿,像是对看的东西有什么感觉似的,谢智明突然问道:“死的人是叫王德瑞吧?”
“资料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嘛,有什么问题吗?”
“感觉这张面孔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似的。”
“看过?这话怎么说。”
“总之,好像是有点印象啊。”
谢智明抬起头,那眼神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在哪里呢?那张照片里的脸确实与他的记忆有种某种联系,这是为什么,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的呢?
自己的思绪在这时卡了壳,不过他又迅速镇定了下来。
“能让我拿回去看看吗?”
“没问题。”
反正资料放在我这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倒是他,可能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于是,在几句寒暄之后这次的相聚也宣告结束了。
5 偶遇
从梦中醒来已是正午,睁开眼,阳光猛地从窗外直射进来。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吗?]
有很久了吧,自从那个恶梦的出现,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对于已经习惯了经常在半夜惊醒的自己,突然在正午才起床,真是感到吃惊啊。
不过,打从那天起,那个梦便再在没有出现过。
那天,正是王德瑞被害的那一天。我仓惶地从他家里逃出来,躲在虹口区祥得路的朋友家。算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
早在两个星期之前,由于搬进新房的关系,这里的屋子便暂时闲置下来。之所以把房子钥匙交给我保管,主要是因为我那个“病”的原因——自己家那里靠近公路,每天车来车往,那些高分贝噪音使得原本就精神不好的我病情加重。而这里,与那相比,由于靠近公园,环境自然好很多。算是卖我个人情,朋友慷慨地提议让我住进去。
本来并没有打算真住,但自从那晚遇到这事之后真是不住也不行了。
至少,在警察找到我之前可以再拖延一些时间。
可是,已经过去了四天,城南小区那块却出奇的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那个晚上的情景全是我的幻觉吗?]
不可能!我用力地摇了摇头。那个晚上我所看到的一切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王德瑞被杀了,并且有人想陷害我的事实全是真的,绝对是的。
还有那个女人,对,还有她。
当晚,在王德瑞被害现场的另一个人,敲昏我的头并想以此把罪状嫁祸到我身上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这个时候,从正门那边传来了清脆的门铃声。
[谁!]
像是从梦中惊醒,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走到门口,内心涌上的紧张感却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于是,屏住呼吸的我就静静地站在那,耳朵紧贴在门上试图探听门外的动静。
或许是许久这边没有反应,这次,除了门铃声外还加上了喊声。
“培中!我是宇恒啊!你是不是还在睡觉啊?”
陌生的名字传到我耳里,使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口中说的培中正是慷慨地提议让我住在这的朋友的名字——舒培中。完全不是我心里担心的那样,只是来找我朋友的罢了。
想到这,我不由大胆地开了门。
“你是……?”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梳着三七开发型穿着休闲装的青年,他疑惑地看着我,吃惊地问。
“我是舒培中的朋友,他搬到新家去了,我暂时住这。”
“哦。”仿佛是恍然大悟似的,他又打量了我一下接着问:“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他的新家地址吗?我记得早在几天前就写过信告诉他我会来找他的,可是,今天前来却……。”
“真是不好意思啊,两个星期前他就搬走了,我想,那封信应该也没收到吧。没打过他电话吗?”
“打了,可是他的手机好像停机了。”
“停机?”想来我也有好久没有打过他电话了,说起来,这两个星期他倒也没打过我电话,这么说我住在这的当天晚上发给他的短信也没收到吗?怪不得没回,原来是停机了。
“我写给你吧。“说完,我找了一张纸,把地址写上去后就交了给他。“有什么事吗?亲自上门来。”
“事情倒也没什么,本来不过是来叙叙旧,谁知最近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唉,原以为还可以……”
讲到这他似乎欲言又止,拿了我给他的地址便匆匆下了楼。正当我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像是忘了什么又奔了上来。
“瞧我这记性,喏,这是我的名片,近期可能不会去拜访了,万一他打电话过来,你一定要记得通知我啊。”
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递了张小纸片给我又匆匆下楼去了。
我拿起他递给我的名片扫视了一下,顿时,一行字吸引了我。
天山日报社 《案件直击》编辑组
记者:陈宇恒
“案件直击”?我的心像是又一次受到刺激般猛烈地颤抖。
“本来不过是来叙叙旧,谁知最近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刚才那为姓陈的记者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不会指的是那件事吧?]
不可能的,他不过是来见老朋友的,要冷静!从兜里摸了根烟,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贪婪地猛吸起来,浓郁的尼古丁使我暂时得到冷静。可是,新的疑问却在我的心中迅速滋生,毫无疑问,这都是那个姓陈的记者带来的。
 ※        ※         ※
下午的时候,我决定去楼下的信箱看看。虽然那并不是我家的信箱,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受早上的影响,我突然有种去看看的冲动。
朋友的信箱并没有锁,用他的话来说,又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根本不需要锁这个东西。而这,也提供了我方便。来到楼下,走到标有“301”数字的信箱用手轻轻一拉,里面的东西便一目了然。
老实说,我绝对没有偷窥别人信箱的嗜好。但今天,我确实有一股强烈的预感,我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自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广告单,其次便是一张标有“陈宇恒”姓名的名信片。
[他说的来信原来就是这个。]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了一封信静静地躺在信箱的角落,拿来一看——
天山市祥德路50弄9栋301室
杨建先生收
我的手在这个时候开始颤抖起来,或许是太过用力的关系,信封的一端被猛地撕开,一张印有卡通图案的信纸像是有预谋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杨建先生: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吃惊吧,不过,在那之前,我想令你更为吃惊的莫过于在前几日城南小区所发生的王德瑞先生遇害事件吧。我并不想刻意挑起你对于那次事件的痛苦回忆,可是,作为亲身经历于那场命案现场的你绝对有着深刻印象,这一点不是轻易就可以忘记的。
当然,令你苦恼的还不止这些。这我所知,还有那个使你寝食难安的那个梦吧,看到这里,我想你一定对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而感到疑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现在暂时住在这里,想知道答案吗?
也许,过几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是现在,呵呵,我不得不卖个关子。不过至于你的那个梦,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点提示,那就是2000年3月4日发生的特大失火坍塌事故。
怎么样,有印象吗?好好回想回想吧。
K
[为什么会知道?究竟是谁!]
十个手指的颤抖终究还使得信纸掉落在了地上,我像是失了魂似的站在信箱边上,四周的一切宛如蒙上了一层浓雾般模糊一片。
下意识地从脚下把信纸拾起来,然后——
[毁掉它,必须毁掉它!]
我用尽全力,不停地撕着。一片,一片,破碎的纸片在我眼前如同雪花纷纷飘落。仿佛像要抹去过去的一切,机械的动作不再受大脑的支配,那一刻,我犹如疯狂的野兽般尽情咆哮,怒吼。我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6 过去
穿过长长的天山大街就是《警讯》杂志社。来这里是昨天就作的决定,就在昨天与陈宇恒短暂的会面之后,心里想到的地方正是这里。
[不会有错的,自己对于那张照片上人物的记忆正是来自这里。]
踏着大理石做的地面,谢智明快步走了进去。
进入大厅,沿着正中央的棕黄色扶梯拾级而上。在位于二楼左手边的203号房间的门牌上“警讯编辑部”五个大字十分显眼。敲敲门,自报姓名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从门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哟,智明啊,好久不见,快进来吧。”门开的瞬间,露出脸来的是一位两鬓白发的中年人,虽说才不过五十岁但整个人却显得苍老许多。
走进门里眼前却是冷清一片,四五台办公桌整齐的排在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都出去工作了,这个景象跟你在的时候完全不同吧。”
几年前,刚从大学毕业的谢智明在这里曾实习过一段时间。
“是啊,不过比起这里来,陈主编您的变化可真是大多了。”
“唉,岁月不饶人啊。”说完这话,两人在编辑部用来会客的沙发上闲聊起来。不过,这样轻松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整个编辑部的气氛便骤然严肃起来。
“老实说,今天来这里造访的原因其实是这个。”谢智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坐在旁边的陈科。“有印象吗?”
“这是……。”陈科接过照片端详了一会,一张脸顿时严肃许多。“这不是前几年……?”这个时候陈科的声音出现前所未有的颤动“他……死了!?”
仿佛是要自己从现在拉回到遥远的过去,陈科不再说话,他紧皱双眉时的神情使整个现场的气氛格外凝重。
时间被定格在2000年3月4日的下午,那一天,平静多年的天山市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山市明晖区一栋8层楼四合院式的写字楼凌晨2时许发生重大火灾,现场办公人员仅有一部分及时疏散,高楼部分倒塌时导致10名消防官兵以及4名住户死于现场。公安部追认在这起特大火灾坍塌事故中牺牲的10名消防官兵为革命烈士。
导致桑欧大厦坍塌的根本原因是大火燃烧时,在桑欧大厦西部偏北的5根柱子损毁比较严重,这5根柱子承载能力下降,在重载的压力下倒塌,继而引起桑欧大厦3000多平方米建筑的坍塌。在专家组进行现场勘察取证的同时,本司法部门对事故责任人的调查工作也在加紧进行。
原来,大楼本身就存在着许多问题,坍塌的桑欧大厦的建筑质量存在问题,在大厦的一些局部地方,钢筋数量比较少,用的钢筋没有按照标准配备那么粗,在浇注大厦西南部位的时候,用了20吨不合格的水泥。大楼负责人李永年当年在没有取得施工许可证和工程规划许可证的情况下,没有通过正规设计单位,擅自施工和雇用设计人员,设计了两套图纸,一套用于实际施工,一套用于报建,私自更改了规划平面布置图,将原来三栋平行建筑楼,改为“回”字形的建筑楼,并且将设计的7层楼增至8层,局部增至9层。
  李永年还采取了少报多建、逃避规费的手段,擅自扩大建筑面积;企业没有建筑施工资质,私自雇请人员组织施工,没有经过质量监督部门的工程监理,并在补办手续过程中,编造虚假合同和许可证件。桑欧大厦竣工以后,没有组织验收便投入使用。在使用过程中,又私自改变衡州大厦底层的使用性质,没有办理报批程序。企业安全管理混乱,制度不健全。
3月10日,犯罪嫌疑人、坍塌的桑欧大厦开发商天山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永年和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王德瑞、黄衡被本市警方逮捕。
最后通过法院审议后认为,被告人李永年作为桑欧大厦建设单位的负责人,在桑欧大厦报建及施工过程中存在违规行为,没有尽到对工程质量的监督管理之责,其对事故的发生应承担直接责任。判处李永年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二十万元,王德瑞和黄衡则处罚金三万元。
至此为止,此案似乎也以这种形式在法院宣判完毕后宣告结束,然而对于那些在事故中失去亲人的家属来讲这样的处理却是完全不够的。
当时,陈科作为《警讯》杂志的记者也采访并报道了这件重大事故的始末,直到现在,当初为了那个案件而奔走的日日夜夜仍旧清晰地刻在自己的脑中。
“不能就这样算了,死了这么多人,难道结果就不过如此而已吗!”脑海中回荡起遥远的声音,法庭里民众的叫喊声与现在眼前的照片重叠在一起,这使得陈科的思绪出现了少许的混乱。
“死了吗,唉,报应啊。”心里不禁发出一句感慨,从回忆里缓过神来又接着问:“这张照片,你是从哪弄来的?我们这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谢智明挠挠头,回答道:“从朋友那里拿来的,由于某些原因暂时不便透露姓名。不过,就手头上的资料来看,整个事件已基本有了些头绪,不过……。”
“不过什么?”陈科打断对方的话,“你这人实在太不干脆啦,当年就是这样一副吊胃口的样子。”
谢智明突然笑起来,毫无顾忌地说道:“所以,我这不就来了吗?”
“哦,这么说,你这家伙还真是没安好心。”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整个室内的严肃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哪里的话,老实说这次前来确实是有求于您,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求于我?唉,都一把年纪,能帮得了什么。”
“对于当年报道过那场特大失火坍塌事故的你应该收集过相当多关于那场事故的资料吧,我希望您能借我这些资料查阅一下。”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来意,当然这也跟两人在几年前因为工作关系而结下的深厚友谊是分不开的。
“这个到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由于相隔时间太长的关系,等我回家找找再说吧。”讲到这里陈科顿了顿,“不过,至少得请我吃顿饭吧。”
“没问题。”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此时编辑部渐渐热闹起来,原先出去的同事也全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7 恶梦
像是突然有了光,从楼道里蹿出的红色火焰几乎是一瞬间撕裂了天空。
从睡梦中惊醒,周围已全是红色的火焰。
“嘭!”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炸裂的声响,霎时,各种声音在楼道间迅速扩散开来,像是激起的浪花没入喧嚣的大海,哭声喊声混成一片,仅仅不过几分钟整个大楼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夹杂在人群中的我慌张地寻求着逃生的方向。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般向着楼下不停地冲击,这时,从身旁突然传来了一个叫喊声——
“塌了!要塌了!”
抬头向上的瞬间,一些灰白色的粉末落了下来,与此同时,耳旁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不可能会听到的,在现场嘈杂的环境中,任何声音都会沉默。那么——
是身体在瞬间作出的反应,视线中出现的景象化作某种讯息传递到耳膜所产生的东西。
那是楼房即将坍塌的讯息。
跑动的脚步慢了下来,不止动作,时间也突然变慢了。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世界像是到了尽头趋于静止。
时间停顿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停顿了,所有的一切如同被定格一般,虽然那不过只是几秒钟的光景。
当时间再一次运转起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压在沉重的瓦砾之中。
……红色的……
在意识即将失去,模糊视线中出现的情景。
[不要!]
像是要与命运作最后的反抗,我试图用尽全身的力气想从这瓦砾堆中挣扎出来。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黑影。
[有人?]
模糊的视线突然清晰起来,极目看去,那确实是一个人影。
求生的意识在此刻显得异常强烈,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发疯似地叫喊起来。
[救……救……我!]
然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确切地说我根本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我在做的不过是仅限于两片嘴唇之间的闭合,除了二氧化碳便再吐不出任何的东西。声音在空气中的沉默,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我的喉部,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
[救救……]
仿佛有了回应,那人忽然向着我的方向快步走来。
[有救了!]
正当我暗自庆幸的同时,眼前快速靠近的人影却突然令我惊呆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从火光中渐渐清晰的人影竟然是——
另一个“我”。
那张面容,不可能会忘记的,那一天出现在梦境中的面容,即使是下了地狱也一定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的,“我”的面容。
[为什么?为什么是……?]
我下意识咬紧了牙齿,说是咬紧但那不过是存在于意识中的幻觉,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干任何事。
……去死吧……去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另一个“我”发出的声音。不再抱有生存希望的我,任由着火焰吞噬自己,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已经没有关系了,没有……]
※        ※         ※
从高倍夜视望远镜中注视着一切,该是打这个电话的时候了。
先前的那封信不过是这一步的前奏而已,作为整个计划的一部分,电话是必须要打的,之所以不打不过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现在,这个时机已经出现了。
原本,他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个计划之中的,但是,正如某些小说中出现的情节那样,一个偶然便什么都改变了。
而ⅹⅹ也认为,这一切看似偶然其实全是命中注定的。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作的事付出代价,这不过是一个因果关系罢了,他在多年前种下的因有了今天的果,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不要怨恨啊,这都是你自己的错。这样想着ⅹⅹ拨动了电话机上的数字键盘。
一阵嘟声过后,期待以久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喂……。”像是刚从恶梦中醒来,话音中明显带后些颤抖,当然这也与自己预料的一样。
“是杨建先生吗?”
电话另一头的沉默完全在意料之中,对方所产生的慌乱从听筒另一端的喘息声便可以证明。
过了许久,电话的另一端又传来了声音。
“你是谁?”
“我嘛,你可以叫我K。”
“K……?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可以蒙的了我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怒吼的声音在听筒里回荡,这更加确定了自己对他所产生的效果。
[无须着急,应该让他更加感到震惊和恐惧。]
“我想,我的那封信你应该收到了吧,怎么样,对你有所帮助吗?”
“混蛋!你到底想干什么!”
失去理智了,不过,只是这样还完全不够。
“我只是一个传递者,来向你传送某些信息而已。”ⅹⅹ说的话充满节奏,声音的快慢恰入其分,ⅹⅹ知道他必须控制一切。“怎样,我给你的那个提示有没有作用啊,我想,你应该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你到底是谁!你别装了,杀死王德瑞的凶手就是你!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的!”
“哦,我是杀王德瑞的凶手,开什么玩笑,关于那件事最清楚的该是你不是吗?”
“我?”
声音的颤抖在明显加剧,已经上钩了。
“想知道吗?关于另一个‘你’。”
又是一阵沉默,这正是他所要的效果。
“你……为什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是谁!”
“哈哈,别急呀,总之你自己好好回想回想吧,那么今天就到这里。”
当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他挂断了电话。
ⅹⅹ可以想象电话另一头,杨建几乎发疯的神情,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冷风从阳台上钻进来,这使得ⅹ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是清醒的,一直都是。
为了这个计划,他付出了太多,他已经无法计算那些苦等的日子,现在,他所设计的一切都朝着正确的方向迈进,不会太远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那是压抑的太久,瞬间释放的笑容。
[还差一点,就一点。]
窗外,整座城市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寂静。这时,从天空中飘起了雨滴,仿佛预示着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速。
8 相会
太阳出来了,毫无疑问,黑夜已经结束。然而我却没有丝毫迎接黎明的兴奋,恰恰相反,内心的不安与疑问仍旧没有半点消退的意思,一夜未眠的我,有的只是近乎崩溃的精神而已。
那个阴魂不散的梦,王德瑞的死, 匿名信,姓陈的记者,昨晚的电话,以及——另一个“我”,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不断游走在深不可测的恶梦之中。
心中涌出的一个又一个谜团,几乎完全占满了我的大脑。从王德瑞被害的那一晚开始,我的生活已经被涂抹的一塌糊涂。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没有答案,这三天所经历的一切留给我的就只有不安和恐惧。
冷静思考下来,这一切事件的背后似乎又以某种线索被联系在了一起。
首先,是那一晚,我突然接到王德瑞的电话被叫到他家去,然后等我到他家后,却发生了王德瑞被凶手以钉在墙上的方式被残忍的杀害,而我则被杀害他的凶手敲晕在现场。之后我逃出来躲在朋友闲置的房子里,于是就收到了一封自称是K的来信,K在信上提到了我所遇到的王德瑞被害事件,并告诉我,缠绕我多时的恶梦与2000年3月4日发生的特大失火坍塌事故有关,接着就在昨天晚上,K突然来了电话,并说出了他知道另一个“我”的事。
K?关于K这个人,在经过昨晚那通电话之后,我再次确定了一件事:她就是那个王德瑞被害事件的真凶。那个敲晕我并企图把罪状嫁祸到我身上的女人,绝对是她。那通电话里的声音,以及那一封信上的笔迹都使我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但是,她为什么要杀害王德瑞呢?她与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我不知道,在我看来王德瑞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心理医生而已。
另一方面,关于另一个“我”。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呢?为什么她会知道另一个“我”的事,那些只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东西,她为什么会知道,难不成她有看透人梦的能力不成?
不可能的!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经过昨晚一夜的折腾,仍旧是满腹疑问的我,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虽说那个关键的线索还不知道,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梦的确与那件特大失火坍塌事故有关,尽管我并不清楚那个事故的大概,不过对于那个梦映在大脑中的详细影像,确实与失火坍塌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么究竟是在哪里,我在哪里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呢?不知道,我的记忆告诉自己,我从未遇到到这类事,可是——
大脑在这时候突然疼痛起来,眼前浮现出来的是那个梦中的场景。
……红色的火龙……
我被压在那里,压在被火焰围绕的瓦砾之中。
……我……那是我吗……
仿佛像是早在记忆深处就存在的一样,那一个梦,似乎只是在向我提醒着某个被遗忘的过去。
※        ※         ※
当天下午我决定去附近的天香园茶座坐坐,无非是去散散心,这几天我所经历的事件已经快要把我逼疯了。然而,却没想到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人,时间是三点半——
当时,我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绿茶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这时,从面前的玻璃窗里反射的影子中我发现有一位坐在后排的男人正好奇地盯着我看,那个身影,不知为什么,从心里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认识的吗?]
正当我转过头准备确认一下的时候,那人却早己走到我面前。
那个人,正是前天来过我这的姓陈的记者。
“哦,是你啊,还记得我吗?”他面带笑容地问道,我楞了一会,忙答道:“是陈宇恒先生吧。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一天,这个冒冒失失的记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记性真好,不过,老实说像我们这种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你却还记得我真让我吃惊啊。”
“哪里,你不是也一样嘛。”
他仿佛对于我还记得他这样事表示惊讶,不过,他是不会知道的,我之所以记得他只是因为我对他那句“本来不过是来叙叙旧,谁知最近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感兴趣罢了。
到底是什么麻烦事呢?总之,单从他上次那张名片上注明的“案件直击”来看,应该是关于诸如什么抢劫,杀人,离奇事件之类的事情吧。天山日报我以前也是看过的,那个栏目,上面尽是这些东西。
[该不是最近在城南小区里发生的那个事件吧?]
心里渴望从他那里知道答案,但是嘴上却不过是聊聊家常。
“对了,最近你去舒培中新家那找过他吗?我也帮你打了他家电话,可是却没人接,真是奇怪啊。”
电话打过了,不过那也只是我想从舒培中那里了解一下面前这位陈宇恒的情况,如果说他去找我这位朋友,那么我或许也能从朋友了解到他口中所谓的麻烦事,可是,打了好几通电话却没有接,对于这样一种情况还真是叫人泄气。
“他啊,去外地旅游了。昨天来了电话,还真是悠闲啊,这家伙自从离开了报社之后就无法无天,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旅游?”
“是啊,难道他没告诉你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过,这样我又该如何撬开他的口,得到我想得到的讯息呢?
正在苦恼着,陈宇恒却突然开了口。“你知道吗?最近城南小区发生了一桩杀人案呢。”
“杀人?”我故作吃惊地看着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他自己竟然说了出来,真是不愧为冒失鬼的性格,不过,这与我原先猜测竟完全一样也着实使我吃惊不小。
“嘘!”陈宇恒用食指抵着嘴唇示意我小声一点,压低声音说:“现在警方那里已经开始行动了,凶手是个男的,这一点已经确定了。”
“男的?”不可能,应该是女的啊!我像是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捏着杯托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恩,想必你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吧。”陈宇恒顿了顿,“被害人是被凶手用重物打晕后,再用长矛状的东西捅穿腹部流血过多而死的。”
脑中顿时浮现出那一晚王德瑞被害的情景,声音与回忆混合在一起,杯中的茶水在这个时候由于手部的强烈颤动而溅出来,陈宇恒被我这个举动吃了一惊,忙问道:“不会这么恐怖吧,吓成这样。”
“不好意思,我生来听到这种事情就害怕的要命,对不起啊。”
“要不要紧啊,算啦,看来茶馆里还是不谈这种东西为好。”
“不要紧的,你继续说,没关系的。”强压着从自己激动的心情,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了解那件事到底怎么样了。
“你刚刚说,凶手是个男的,道理是什么呢?”我不解地问道。
“这个,主要是由于作案手法所决定的。首先,用重物敲晕被害人,这一点女人也可以做到,但是用长矛状的东西贯穿身体,并把被害人钉在了墙上,这种重体力活,女人可干不了吧。”
“不过,我想这么推断似乎有些武断吧,难道女人就干不了吗,如果一味认为女的这种体力活干不了,而把矛头指向男的那么这种推理也是站不住脚的吧。”我反驳道。
“其实,倒不是因为这些就断定的。”陈宇恒把头往我这低语道:“是指纹,警方在凶案现场发现了凶手的指纹,据说就快确定嫌疑犯了。”
“是谁?”我的心跳已经越来越快了。
“这个嘛,公安局那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是男的,倒是确定下来了。”
像是后脑勺突然被重锤敲打了一样,我忽然有种晕眩的感觉。果然,她的移花接木做的太成功了,这个混蛋!
[不行,再这样下去,被捕是迟早的事。]
“其实,我亲身经历了你说的那个事件。”说出这句话来,就连我自己也吃惊不已,不过,已经没什么好隐瞒了,也许这也是个机会。
“什么!”陈宇恒看着我,双眼睁的大大的,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9 推理
“这么说,你是被人陷害的?”陈宇恒听完我的讲述,整个人像是听天方夜谈似的完全呆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是的,而且……。”
心里还在想着K的事情,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认为那个自称K是凶手吧。”陈宇恒打断了我的话,“不过,有一点我想告诉你,单凭字迹和电话里的声音你就认为K是个女的,这一点肯定是不正确的。”
“字迹是可以伪造的,而声音通过一些仪器也是可以改变的。另外,你是说她想把罪状全往你身上推吧。既然是这样,她会这么轻易地把关于她身份的讯息泄露给你吗?好好想想吧。”陈宇恒一脸严肃道。
“那么……这。”真不该说什么好了,整个大脑一片混乱。
“不过,也有一部分我也想不通,关于你的那个梦,她为什么会连你做什么梦都知道这件事确实令人百思不得奇解,不过……”说到这,陈宇恒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后抽了起来,“关于,那件2000年3月4日发生的特大失火坍塌事故我倒有所耳闻。”
“真的是大事故,死了有14个人,当时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新闻啊。说起来,那晚被害的王德瑞似乎在当时也是嫌疑犯之一呢。”
“嫌疑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只是个普通心理医生的王德瑞竟然是那场事件里的嫌疑犯。
“恩,不过最后也不过就是罚了三万元而已。”事先收集的资料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常,陈宇恒感到很得意。
“可是,关于那个梦……。”我不知道,为什么做那样的梦,这些东西已经快把我搞的崩溃了。
“我想,不过是你受了刺激才会出现的现象吧。”完全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过,这么想来也没有错,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没碰到类似的事情,谁也不会相信现实中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吧。
“但K……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这样,那倒好办了。”陈宇恒拍拍我的肩膀,“那家伙一定还会打电话来,到时候,尽量拖延时间然后……”
“你是说装那个吗?”
“我有个在公安局的朋友,他应该是可以帮助你的。”
说完,他又来了句“等我的消息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不管怎么样,就像丢掉了大包袱一样,我心里觉得舒坦了很多。
※        ※         ※
陈宇恒和谢智明的碰面是在上次见面的曲阳路上的麦当劳,几天未见的谢智明那边突然来了电话,说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时间是四月八日。
“终于有线索了?”陈宇恒好奇地问。
“恩,差不多整个事件我已有了头绪,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让你先看看这个东西。”边说着,谢智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报纸递到我面前。
“这是……?”
“前些年发生的特大失火坍塌事故的幸存者名单以及——”谢智明喝了一口饮料,“有趣的故事。”
“有趣的故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陈宇恒显得相当困惑。
“那晚被杀害的王德瑞曾经在前些年发生的特大失火坍塌事故中被列为嫌疑犯吧?”
“恩。”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列为嫌疑犯吗?”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是因为他当年也参与了建筑计划吧。最后不是罚了款吗?而且后来他也改行当心理医生去了。”
“哦,你真的只是这么认为的吗?”谢智明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是因为他被怀疑纵火啊!”
“纵火?”
“对,不过最后由于证据不足,所以演变成罚款了。”
“竟然有这么一回事?我可是完全不知道啊!”陈宇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相反对面的谢智明倒是越说越兴奋。
“所以,这次杀人案的动机我心里基本有数了,而且——”
“你倒是一次性说完啊!”陈宇恒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呀,真是喜欢吊人胃口!”
“别激动,所以我才叫你看看这张报纸嘛。特别是下面公示的幸存者名单。”
“难道,你怀疑……?”陈宇恒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猜到了吗?没错,我怀疑这个凶手就在这个名单之中,而且,不仅仅是怀疑,我已经确认了某个事实,而这个事实也正是此案关键所在。”谢智明突然严肃起来,“对了,何顾仁你还记得吗?”
谢智明口中说的那个何顾仁正是在上次那个天山电视台杀人案帮助过我们的警察,老实说这个中年人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我拜托他帮了忙,因为是关于这次事件的所以还真是爽快呢,结果你猜怎么着,果然还真发现了问题。”
“莫非……?”
“对,其实……。”谢智明压低了声音在陈宇恒的耳边细语道。
“真的?”仿佛像受了什么刺激,陈宇恒顿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喂,我说你别像见了鬼似的这么激动好不好,冷静一点。”谢智明摆摆手示意陈宇恒坐下又接着说:“总之,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或许,今天就有了答案了。”
陈宇恒这边则像是刚从激动中缓过神,大口大口地喝着饮料。
“怎么样,有兴趣一起走一趟吗?”
“好!”想也没想就决定,也许是太想去确认这个事实,陈宇恒快速回答道。
10 失算
老实说,自从那天对那位姓陈的记者吐露心声之后,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之前所有的烦恼和恐惧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真是太久没有得到这种心灵上的平静了。
这一天的上午,陈宇恒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得到这个事件的重要线索,并且还会亲自来我这里一趟,其它只是一句“到时候将详细说明。”便挂了电话。
已经有答案了吗?这么说起来,我于他的相遇还真是幸运啊,如果不是遇到他,可能……我不敢想象接下去的日子,也许被作为杀害王德瑞的凶手而被通缉吧。
既然是重要的线索,那么——
K的真实身份已经知道了吗?又或者找到了证明我清白的证据,总之,事情应该是往好的一面发展吧。
一厢情愿的想着,从大门那传来了急促的门铃声。
[来了吗?]
推开门,果然是那位姓陈的记者。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神色凝重地吐出第一句话,这令得我的心情也随之暗淡下来。
把他拉进房,坐在沙发上,陈宇恒从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报纸递给我,“总之,先看看吧。”便不再说话。
[新星晚报?]
那报纸倒是不曾见过,应该不是本市的报纸,但是报纸上的出版日期却使我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
2000年3月4日。
[难道是……?]
天山市明晖区今凌晨发生大火10名消防干警殉职
加粗的黑色字体充斥着我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记忆中的梦境在此刻清晰起来,那个事故,难道正是我这个梦的实质吗?
再接下去看,突然——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姓名,那是被安排在最后几行的幸存名单上的名字。
[——!?]
不可能的,我是看错了?如同芝麻大小的铅字宛如重锤般,猛烈地敲打着自己。
——杨建
错不了的,那个名单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不可能!]
……红色的火龙……
记忆在这一刻出现了混乱。
……正在燃烧着……
梦境中的情景以不可阻挠的趋势迅速占据着大脑。
那是……!?
“杨建!”喊声使我从混乱中拉了回来。
陈宇恒看着我,用缓慢的语速接着说道:“你其实经历了那场失火坍塌事故吧。”
“不!没有!我没有!”
“即使你这样讲,也没什么用了,你确实经历了那场事故,五年前,因为那场事故,你住进了天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吧,我已经从那里查到了你住院记录,尽管那只是轻伤,但是在精神方面,你似乎……。”
“不!不是这样!”我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而那个梦,不过是你从前经历的重现吧,另外——。”陈宇恒站了起来,“杀害王德瑞的凶手也是你吧。”
“不!你胡说!”几乎用尽了全力,我大声地吼道。
“不过,说是你也接受不了吧,其实,也可以说不是你,怎么说呢,你体内存在的另一个人,另一个‘你’杀害了王德瑞。”
“胡扯!什么另一个‘你’,全是鬼话,那不过是梦!你不是说,那不过是无稽之谈,难道我杀了人自己会不知道吗!”
“你是说不是你吗?狡辩也没有用了,因为你有着杀害王德瑞的动机!”
“动机?哈哈!我有动机?我说陈记者你是不是发傻啊,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动机,他不过是我的心理医生而已。”
心跳的越来越快,完全混乱的我,现在是一片空白。
“因为,你看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看到了那场失火坍塌事故的真正肇事者。”陈宇恒完全不理会我近乎发狂的神态又继续说:“你看到了王德瑞纵火的事实!”
……声音沉默了。
不止是声音,整个房间的一切在这一秒全都沉默了。
……红色的天空……
记忆渐渐清晰了,在被瓦砾压住,周遭一片火海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眼前。很奇怪的,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慌忙逃窜,而是慢慢地走着,我以为找到了救命稻草而用力呼喊着,可是他并没有过来,就像幽灵一样,他似乎是在享受着游荡在火海中快乐,不停地大笑着。
……另一个“我”吗?
他转过了头,梦境与记忆在这时出现了分歧。
不是我,并不是梦境中的另一个“我”,而是——
王德瑞!
像是被沉封已久的记忆突然苏醒过来。
是的,那一晚,那个对身陷火海的我大笑的人就是王德瑞。
是王德瑞,是他,就是他。
………
“怎么,记起来了吗?”
[必须杀死他!必须杀了他!]
动作已不再受大脑控制,我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你……。”
双手所传来的触感,没错,我正做的就是掐住他的脖子。
[杀死他!]
面前的陈宇恒面色发青地看着我,他的手正试图作着最后的挣扎。不要怪我啊,谁叫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救……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别担心,这个痛苦,再过一会便会消失。
[死吧!]
陈宇恒的手突然垂了下来,放弃挣扎了吗?不,应该说他已经没气了。
放下手,眼前的他像摊死肉般滑落在了地板上。
……没事了……已经
“啊啊啊啊啊!”
后脑勺这里忽然传来了痛感,要裂开了,啊,要裂开了。
我用手拼命搓着剧痛的头部。
……红色的天空……
是的,那如血一样的红色天空正在吞噬着我。
[不要!]
……燃烧着……
[已经结束了呀,已经结束……]
刺鼻的气味在此时冲斥在四周。
……火……是火……
……正在燃烧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离开这里,离开这!]
我发狂地冲了出去,可是,大脑间突如其来的剧痛却使我举步艰难。
……火……着火了……
““嘭!”我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这阵猛烈的撞击使我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那是……
“已经没事了。”
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感觉我似乎向某个方向坠下,但是,身下却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这个趋势。
……是人……
一切突然归于了平静。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意识消逝的瞬间,我听到的声音。
那是——
希望的声音。
11真相
意识再一次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四周全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等到双眼适应了光线,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了白色的病床上。
“醒了吗?”顺着声音来自的方向看去,身边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是…?”扯着虚弱的声音,我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位陌生的男人。
“我叫谢智明。”自报了姓名,他又接着问:“身体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这时我忽然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虽然是陌生的面孔但是——却有股熟悉的感觉。
我的记忆在此时快速运转起来,是的,我听到过的,在我杀了陈宇恒发疯地冲出大门口,就在那时听到的声音。
“哦!”从后脑勺那里传来的痛感使我喊出了声来,我杀了人,是的,我杀了人。可怕的回忆交织着剧烈的疼痛使我的身体出现出前所未有的颤抖。
“别害怕,已经没事了。”眼前这位自称谢智明的人友善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杀了人,我是一个罪人。”像是准备受刑的犯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不,你没有杀任何人,真正的凶手已经被抓起来了。
“没有?”我不信任地朝他苦笑道:“如果只是来安慰一个快被判刑的人,我想你来错了。”
“不,我没说慌,真凶已经被抓到了,你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恶梦而已。”
“恶梦?”
“是的,恶梦。你并没有杀任何人。”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我疑惑地问道:“没有?不可能,我是亲手……?”
“那不过是个幻觉,你只是被人用利用了,事实上,怎么说呢,硬说它是幻觉也不全对,对了,你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叫陈宇恒的人?”
“是,是的。而且我还……。”
“杀了他是吗?不过,这只是个骗局而已,第一你并没有碰到过什么陈宇恒,第二你并没有杀人!”
“什么?”我被他的话震住了。
“首先,你所谓的那个陈宇恒是个假的,他的真名叫丁大,也就是这次事件的真凶,现在正在公安局接受审讯。”
“假的?丁大?”我被搞蒙了,陌生的名字,莫名其妙的回答。
“他是零零年那场失火坍塌事故的幸存者之一,而且也就是杀害王德瑞并试图嫁祸给你的真正凶手。”
“怎么会事?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大声问。
“现在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具体的等公安局那边审讯完再说吧,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
“可是……。”突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我简直不知所措。
“那么,我先走了,公安局那边还等着我去说明情况。知到你已经没事,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说完,他披上大衣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
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我,面对着灰白的墙壁发楞。
[结束了吗?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        ※         ※
当天下午,地点是欧阳路上的麦当劳快餐店。
隔着桌子对坐的两人——谢智明与陈宇恒笑容满面的正交谈着什么。
“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陈宇恒坐在一旁急不可耐地问。
“怎么,被吓了一跳吧。”
“唉,老实说,当时突然从门口突然冲出个发疯似的男人,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过,不止是冲出来个人吧,比起这个来,另一陈宇恒才叫人吃惊呢!”谢智明调侃地说道。
“是啊,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何止是你,连我都被搞蒙了。”
“虽说如此,但正如你说的一样,杨建果然不是凶手,老实说,那天何顾仁这老头子的脸色可是难看。”
“他啊,就是主观判断太武断了,再怎么说,哪个凶手会在杀了人之后把整个现场都弄上自己的指纹啊。”谢智明笑道,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不过,我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复杂,连假扮的招术都用上了,这叫丁大的家伙还真是处心积虑。”
丁大正是杀害王德瑞,并企图杀害杨建的真凶。
“首先,在王德瑞家里趁其不备而残忍杀害后,利用事先准备的录音磁带造成王德瑞活着的假象打电话给杨建让他来后,把他敲晕之后,再——”
“就是这里,比较难懂了,为什么他可以使杨建产生自己杀害王德瑞的梦呢?”陈宇恒一脸不解。
“老实说,要不是丁大说出来,我都猜不到呢。”谢智明顿了顿,“原来,最先想杀掉杨建的人竟然是被害的王德瑞。”
“哦,不会吧?”
“其实,2000年3月4日发生的特大失火坍塌事故的元凶确实是王德瑞呢,虽说楼房的建造是个问题,但如果不是他纵火的话,也不会这么厉害吧。”
“这么说,杨建确实是看到了王德瑞纵火的事实罗?”
“也不全是这样,这叫做贼心虚,杨建所看到的不过是王德瑞在失火现场的事实而已,但是本来在精神上就有点问题的杨建在这一个记忆的景象上产生了一些变化,于是就演变成他看到了王德瑞纵火的景象了。早在大火之前,杨建就有到医院里去看心理医生的记录,这一点何顾仁已经确认过了,再加上,那场大火对杨建心里上的刺激非常大所以,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他自己无意识地埋藏了这段记忆。”
“可是,在几年后,这段记忆以梦的形式再次出现又令杨建陷入了困扰之中,而这个时候,完全是偶然,他碰到了心理医生王德瑞,在苦诉了这个梦之后,王德瑞对他进行了催眠治疗,而这次治疗,唤醒了他潜在的那个被虚化的记忆,于是王德瑞得到了一个错误的讯息,那就是——杨建曾看到过他在那场事故中纵火的事实。于是,王德瑞在那次治疗之后就产生了要杀他的想法。”
“可是又不能随随便便地杀掉他,所以他想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利用催眠而产生的心理暗示和仪器,改变他的那个记忆,并制造出,他心里另一个自己的假象,最后使他心理崩溃,最终疯颠而自杀的计划。”
“那么,丁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陈宇恒忙问。
“作为那场事故的幸存者,丁大一直怀疑是王德瑞才是造成这场重大事故的始作踊者,并一直在搜集他的犯罪事实,不过这一点也是有点出乎意料的。”
“他说,他在那场事故中能够幸存是得到一个不知名的人的救助,而那个人告诉他,是王德瑞造成了这场令他一夜间失去亲人的惨剧。可是他自己至今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那天救他的是个消防员,而且等何顾仁去询问当时情况的时候,消防员却说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
“是什么?”
“当时,按常理来讲,被压在重重瓦砾之下的人是决对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的,可是当时的情况是,消防员却看到他是一个人奇迹般地慢慢从那瓦砾堆里爬出来,而这也是他最终能获救的原因,你说,这是不是太不可思异了?”
“这个,不会是当时的消防员救人救的眼睛混花了吧。”陈宇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关于这个,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倒也算了,关键是事后一直暗自调查王德瑞的丁大自己偶然得知了,杨建看到了王德瑞纵火,并且知道王德瑞要杀杨建的事。”
“这个他是怎么获知的啊?太不可思异!”
“不过,这个倒是很简单,丁大在王德瑞的诊疗室里安了窃听器,更确切地说,就是在杨建被王德瑞催眠治疗时说的话被他窃听到了。而这也令丁大确认了王德瑞纵火的事实,这也是丁大要杀王德瑞的动机。当然,相同的方法也使得他利用夜视望远镜和窃听器了解杨建晚上的情况,一旦听到呼喊声,自然是知道他做恶梦了。”
“不过,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其实这不过是王德瑞事先就做到的,只是被丁大利用了,为了使这个梦能百分之百的成功,丁大还使用了造梦仪。”
“造梦仪?有这种东西?”
“这并不惊奇,早在2004年日本Takara公司已经在东京展出过了,应该是利用了某种特殊电波来实现的吧。”(注:此参阅金羊网新快报2004年1月6日日本公司发明“造梦机”“黄粱美梦”需140美元)
“不过仅有这些还是不够的,为了让杨建更加确定自己体内有另一个自己,他还必须加上另一个保险,那就是——假扮你。”
“哦?这个怎么说。”陈宇恒越来越听不懂了。
“首先是用信件方式令杨建的内心出现混乱,而且,你曾经写过一封信给那个舒培中说要去拜访吧,这也被他利用了,而且经过他的调查,舒培中还在外地旅游,这样一来,便毫无对证,再加上杨建确实没见过你,这个方法也就顺利成章,作为假装帮助杨建的自己,很快便得到信任,再利用自己的推断把杨建朝着可预见的方向推,最后,造成他彻底混乱,最终崩溃,而再加上自认为的完美嫁祸,整个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老实说,要不是我们那天的突然驾到,可能现在杨建已经作为杀人犯被捕了吧。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他的,在其中一个环节,必须令杨建彻底混乱继而‘杀了’自己,老实说,这要是万一失败,可是真的会死哦。”
“但是,他为什么非杀杨建不可呢?”
“因为处了这个计划需要外,可能他自己也认为杨建看到了王德瑞纵火却不说,最终不过让他罚个三万块便逃之夭夭吧。”
“可是,他不是没看到吗?”
“这个嘛,或许只有去问他本人了,总之事情也就是这样了,怎样,接下来,不和我去探望一下还在住院的杨建吗?”
“这样好吗?不过,这次他可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吧。”
“就因为这样,你这个真陈宇恒可要去为那个假陈宇恒谢罪哦。”边笑着,谢智明站了起来,拽着陈宇恒就往门外走。
“喂,可没有这种道理吧。”
“哈哈,走嘛。”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大街上,毫无疑问,这几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在今天统统落下了帷幕。一切都结束了,一切。

后记
本篇小说整整花了五个月完成,构思三个月,正式写两个月。其中火灾坍塌案取材于2003年11月3日凌晨发生于湖南衡阳“11.3”大火案,关于造梦机取材于金羊网新快报2004年1月6日日本公司发明“造梦机”“黄粱美梦”需14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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