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8 19:31 编辑
第二章:『死者的道路』 - a forked road - 第1节,起舞的妖精们
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在可疑的向导的指引下,走在不认识的夜路上。
透过不平整的玻璃观察这个世界,时不时会看到没有实体的如彩虹般颜色的东西。比如摇曳的火光一般的红、万里晴空一般的蓝、被朝露润湿的嫩叶一般的绿、榨干的果实一般的紫。没有边界的无数种颜色,慢慢地在天空中混合、涌动。无法触碰,亦无法留驻。它们是只能远观,没有实体的幻象。 诺夫特眼前飘着的——孕育出无数种颜色的光之碎片——乍一看上去就是那种类型的东西。当然了,在暗夜里的这个时间点,一看就能明白那不是自然现象了。 「喂。」 似是对诺夫特呼唤的回应,它们一边撒着光粉,一边原地飞来飞去。 仔细一看,它们,都是有手有脚的。 看得更仔细些,它们,有无徵种孩子那样的轮廓。 虽然看不清脸上的容貌,但是可以感觉到它们在笑。啊哈哈哈哈哈,似乎能察觉到这样的笑声。 「你们,到底是什么?」 她抛出不抱期待的问题。而那些家伙们,仍在原地大幅摇摆,并没有反馈回来她能理解的答案。 「你们从哪来?」 「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要带我去哪里?」 「我现在好歹算个伤员啊,不想走太远啊。」 「呐-喂,你们在听吗?」 询问,询问,询问。 光在摇曳,摇曳,一边摇,一边笑,一边起舞。 诺夫特放弃了沟通。她沉默了,只是追随在漂浮的光点后面,以孩童行走的速度,在昏暗的小路上走着。 倒没有觉得特别不安和恐惧。在地面和浮游大陆群之间来来往往的生活中,自己对超出理解的状况早已习惯了……虽然如此,但好像不是这样。看到这种奇怪的光点,不知为何有种亲切或者说怀念的,那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真是的。」 诺夫特苦笑着理了理头发。 即使不这样,这世道也已经够麻烦了,可这更加麻烦的现象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这些家伙要引诱自己去的地方,肯定还有特别麻烦的家伙等着自己。诺夫特对此确信无疑。
穿过了几条相似的小巷。 拐过了几个相似的拐角。 好像在一个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但又好像走了很远距离,不可思议的感觉。
最后到达的地方,是个小小的广场,和已经打烊的咖啡馆。对游客开放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在读一本很厚的书的女子。她身材苗条,无徵。延伸至背后的头发为明亮的蓝色。她的侧脸看上去心情不好,但诺夫特非常清楚这就是这家伙与生俱来的表情。 「……真是的,哟。」 总感觉这家伙,真的到哪都能引发麻烦的事态……对这点已经认命了的诺夫特以抱怨般的语气喊道。那女性摘下眼镜,举止优雅地抬起头。 「好久不见,诺夫特。头发还在留呢。」 怀念的声音叫着自己名字。 引导诺夫特来这里的光点,先是嘻嘻簌簌地笑着在她身边转了一圈,然后就像溶解般消失了。 「啊-,原来如此。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诺夫特挠了挠头,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 「好久不见,兰朵露可,算账技术变得精湛了没?」
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 芳龄19。与艾瑟亚和诺夫特相同,是黄金妖精里最年长的三位之一。在四年多前,以妖精身份前往奥尔兰多商会就职,离开了妖精仓库。 因为变得很忙的关系,互相之间不怎么经常见面了。而且,见面的时候也不会聊彼此工作的事情。所以这位好朋友现在具体做什么工作,诺夫特并不清楚详细的情况。只是知道偶尔会回到妖精仓库。
「……啊啊」 兰朵露可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一样。 「我在奥尔兰多商会任职的事啊,只是表面工作而已哦?既不完全是谎言,也非正确的事实。」 「哈?」 怎么突然说些出人意料的话啊。 「不是,我说的是,你在做的是不是数小麦袋数的工作啊?」 「所以,那只是表面工作。本来,我们黄金妖精,一般只能在位官以上的军人的监视下活动。在奥尔兰多商会可是没有这样的人哦?」 「不对,那个虽然的确是那样。但是啊,适当抓几个商会成员,任命几个空有头衔的军人,像这样也可以吧?像某个二等咒器技官啥的。」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商会可没有设立妖精职员的理由。跟作为军人行动的你不一样,这里没有设置对付‘兽’的护卫的必要吧?」 有道理。诺夫特只能「唔」的一声然后沉默了。 「总而言之,在商会的职务就是文件上写的那样,仅是为了方便去做的而已。这四年来,我完完全全,是在一个不宜四处宣扬的岗位来回奔波。」 诺夫特叹了口气,抬起视线, 「——那个,跟这些家伙有关吗?」 靠近兰朵露可的地方,有几个光点在闪烁。它们与引导诺夫特来这里的那些光看上去相同……不过一个一个细看的话,稍微小点。 「嗯嗯。你觉得,它们是什么呢?」 「天知道。新型的提灯什么的吗?」 「不对。不过,你对它们有何感觉呢?」 不怀好意的提问,诺夫特想。 「与我们燃烧魔力的光有些相似的感觉。并非活着的家伙假装成活着的样子而使用的力量。啊,这不就是,俗话说的死灵吗?」 「说对了一半呢。」兰朵露可淡淡地答道,「这个,……不对,这些是妖精。」 「哈啊?」 眼角一斜,红色头发的妖精兵看着眼前漂浮的光点。 「是在知道自己是谁之前已经死去的孩子,是对自己的存在已经迷失的灵魂。是无论如何最终都会在这个世界溶解消散的它们,暂时赋予形体而成的东西。」 「不……你等等。稍微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就是」 「嗯嗯。它们是我们的姐妹。」 光点啊哈哈哈哈地嬉笑起来。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开心。 诺夫特发现一不留神光点的数量好像增加了,眯起眼睛观察起来。四只,不对是五只,哎不对还是四只,在思考的时候又变成了六只。每次数量都在变化。光点不断地在分裂,然后又融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洒在玻璃台上的水滴,虽然有大小的区别,但讨论数量没有意义。 ——感觉,有些想吐。 「本来,妖精就是这样的东西。灵魂是非常细小,薄弱,无力的。不管是保持自我,还是创造出肉体都是超出常识,是不应该存在的现象。」 没有自我,没有肉体,仅仅作为幻象的梦一般的存在,那些光点在跳舞。 「那样的灵魂,赋予暂时的外貌与形体,就是一种咒术,即人们常说的死灵术呢。只不过,像这样构成妖精的咒术,一般来说已经失传了呢。」 「兰,你」 诺夫特压低声音问道。 「这四年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兰朵露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带着飒爽的笑容看着她。 「诺夫特,我之所以只叫你一个人来这里呢,是想告诉你教我这个咒术的师父已经死去这件事。他的存在对这个浮游大陆群来说太重要了。他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会引起极大的混乱。所以他的死,必须对公众隐瞒——」 诺夫特理解了,她没猜错。在这个麻烦的世道,被麻烦的现象引导至这里的自己,毫无疑问,要遇上麻烦程度完全超越前面两者的家伙,听她说些更加麻烦的话语。 「大贤者史旺·坎德尔,浮游大陆群的创造者兼守护者。将古代的知识与秘术保留到现在,活着的传说。他就是我的直接上司,教这魔术的老师。」停顿了一下,「他,已经,不在了。」 哈。 兰朵露可没有理会惊呆了的诺夫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不,不只是大贤者大人。与他一起使用自己力量维持浮游大陆群的地神们也,在三年前,全部失踪了。过去创造出这个浮游大陆群的,以及把浮游大陆群作为浮游大陆群维持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所以——」 所以,兰的眼神重新变得锋利起来,继续道。 「因此,再过两年,到那时候,浮游大陆群会解体。」
第2节,第五师团总团长室
从结论上来看,可以说一切都很顺利。 关于护翼军第五师团,对「留驻的第十一兽」的先制攻击的事情。
说起来,为什么「第十一兽」这么可怕呢?突然碰到的话,它会将触碰到的东西全部同化;以及所有的冲击都会被吸收并加快同化速度,这两点就足以说明了。炮弹命中产生的爆炸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不如说,炮弹会变成养分,爆炸会变成燃料被「兽」吸纳,只是毫无意义地让它又增大一圈而已。 可是换而言之,它也只能那样。「第十一兽」既不会自己到处跑,也没有爪子或触手这样的东西伸出来,更不会使用幻觉或意识污染这样的东西。只要不直接接触,它就没有任何威胁。 也就是说,对「第十一兽」,是可以近距离观察的。 只要不直接接触,对其扔一些试验药剂观察反应也是可行的。 到现在为止,能对「兽」进行研究的人少之又少。不如说,本来近距离见过「兽」的人就几乎没有。因为基本都待在「兽」无法抵达的地方,浮游大陆群才能存续到今天。跟随打捞队降落到地面上的研究者不是没有,不过,理所当然的,那些人并没有或者发表他们的研究成果。 然而现在,不是那样。 护翼军,迄今为止对这被重重谜团覆盖的「第十一兽」,进行了多次试验,知道了很多东西。
第五师团,总团长指挥室。 因为当下已进入战斗状态,对第五师团来说昼夜已经没有差别了。被灯光照得有如白昼的书桌上,字迹潦草的一沓沓厚厚的简略纸质报告,堆得像山一样高。 「下雨不会令其膨胀,那玩意不能吸收水分这点倒是知道呢。对油啊酒精啊什么的也会排斥,至于泥水主要会吸收沉淀物。这样说来只要是液体的话就没问题呢……」 艾瑟雅·麦洁·瓦尔卡里斯挠了挠头。 「明天能把冰块扔到上面去看看吗?对于‘第十一兽’不能同化的东西,我想研究得更透彻一点。」 「正准备做。」 第五师团总团长本人,被甲种的一等武官点头道。 「炮击的效果如何呢?」 「现在只能试试射程最远的炮击以及舰载武器。大体上,几乎与预想中的一致。就算质量变了,形状变了,推进力变了,该被它吃掉的东西还是会被吃掉。单纯的投掷岩石反而有效,确认到在这种东西的冲击下它们意外地脆弱。」 「……意料之外很妥当的解决办法呢。」 岩石,不能被同化。而且,在同化物质之外的时间点上,岩石的冲击依然有用。这样一来,其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手段。 「虽然这还不算解决方法,要是把39号浮岛用炮击轰解体的话,光挖掘投掷用的岩石就会把这座浮游岛给拆散了。」 「只要有作用就谢天谢地了。极端点,穿着石头做的靴子站在‘兽’上面,然后用石斧把辅导削平也都可以做得到。」 「要有足够的耐心呢。」 「这不是在开玩笑啊。在表面的‘兽’定个锚点打穿,让下面没有‘兽’的岩石露出来。浮游岛,是远古时期大贤者定下‘岛屿漂浮起来’这样的咒诅而束缚在空中的。潜入岩石内侧,只要把里面一挖而空,也能顺利将其坠落地面。」 「不这太乱来了」 「不我是认真的。实际上,15号浮岛就是这么坠落的。」 说起来,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把一座浮游岛破坏这种事情本身,就非常非常乱来了。不管倾泻多少火药与炮弹,成功率都无限接近于零。 那个时候的15号浮岛,在于特大的「第六兽」战斗中,被护翼军选择将岛破弃之后,有一个持有超出规格力量的妖精兵。这个妖精兵,在支付了许多代价之后,完成了这超出常识的伟业。 「——要在这里做相同的事,就是说……只是有些太勉强了。」 对黄金妖精来说,变成暴走状态燃放魔力,放弃控制它并引发大爆炸是她们的一张王牌,即妖精乡之门。在过去,确实为了打倒强力的「第六兽」而作为武器频繁使用。拥有浮游大陆群最高级别的破坏半径和破坏密度,称之为真正的秘密兵器一点也不夸张。 可是尽管如此,让浮游岛坠落这种事,也是蛮干的想法。因为不论作为战场承受多少次爆炸,大地也不会碎裂成块。要无限接近那个时候那个女孩所做的(并且未打开门!),违反法则的暴走,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在讨论范围之内的。 ——幸福真的是能让人变得很不得了呢。 没有必要说出的话语,被咽回了喉咙里。 现在拥有的情报和战力,还不足以同那个不讲理的对手较量。但是,作战还是可以说在顺利进行的。胜利条件,就是把那个特大黑水晶处理掉,或者找到一些相应的手段。而现在,他们确实向着那个胜利,一步一脚印地前进着。 「说个我比较在意的事情,对面现在的距离比先前计算的要进。是不是有在测量或计算中读数有些模糊这种程度的误差呢。」 「是兰的那句话中隐藏的原因呢。不论怎样都是很难接受的话题呢。」 挠了挠头。 「帕尼珂珑两个人怎样了?」 「还在后方待机。虽然想对她们使用魔力攻击稍微做一下测试,但是怕风险太大放弃了。 考虑到为了紧急关头不出岔子,打算距离靠近点再说。」 点了点头。 「预定她们两个开门吗?」 「嗯——,既然置身军队之中,押上性命这点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要觉得你们的性命会受到偏袒。在必要时刻我们绝不会含糊,虽然,是这么打算的。」 师团长拿了张报告书当扇子扇风。 「不过情况也很难变成那种地步啊。按照规格来看,你们用起来简直是棘手。威力也好攻击半径也好都存在巨大的个体差异,又因为用完即死就没法事前测试了。那样的话你们几个,实际上不就是只能同‘第六兽’的战斗的特化兵器吗?」 「哎呀——,你这说的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啊哈哈哈,艾瑟雅像往常一样笑起来。 「——我就相信你们会绝不含糊判断了。」 话锋一转。 带着像要把胃里的东西挤出来,又像是要把灵魂削掉一块一样低沉的声音,艾瑟雅呻吟道。 「没有时间了。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把那个‘兽’,甚至做到更多,也无法继续留存于这片天空之上了。」 「那个是,之前兰朵露可君告诉你的吗?」 「是啊。还有,两年。恐怕,两年都不到。浮游大陆群,浮游大陆群就不复存在了。到那个时候,天空中的一切,都会轻易的被‘兽’吞入腹中吧……」 「放弃、逃避之类的事,没想过吗?」 师团长静静地问道。 这位一等武官,很爱说俏皮话。喜欢开一些玩笑,来把直面主题的话题岔开。正正经经,重点的内容几乎从来不说,然而。 「这不就是菲奥德尔的主张吗?现在你们所有人都脱离护翼军,也不会对大局有什么影响。对抗不了的‘兽’再怎么做也对抗不了。这样一来,不论谁做了什么,世界终归会向灭亡靠拢。是到了考虑结束历史的时候了。」 师团长用与身份不符的,像在咀嚼口里含着的什么东西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 「那个?没考虑过呢。」 「护翼军已经,没有能够回报你们牺牲的褒奖了。第一师团现在,好像要处理马可迈达利博士。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这个问题已经是过去式了。能帮助你们妹妹的方法,很快将消失于这片天空了。」 「……有这种想法的孩子,过去,也是有的呢。放弃护翼军,只让妖精们逃掉。可是我,那次,选择了否定它的道路。不管受到怎样的对待,护翼军都是我们的归所,是我们存在此处的理由。不光是放弃或者逃避什么的,说到底就连随意离开都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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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把手近在咫尺,自己的手却停下了。 就这样,里面的对话有些溜进了耳朵里。 手缩了回去。 然后,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悄无声息地,从总团长室门口离开了。 「听到了好多出乎意料的话。」 两手抱在胸前,一边在昏暗的走廊里漫步,一边自言自语。 「……唔唔姆,状况朝着颇为严峻的方向发展呐。」 帕尼巴尔和珂珑,现在这支师团配备的两名妖精兵,迄今为止的战斗都被安排做后方支援的工作。因为对做这些事感觉不痛快,跑来总团长室想申请进行魔力攻击测试的。然而, 「诶呀诶呀。自己还在混日子的时候,完全被孤立于世界之外了呢。」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窗外。 现在38号浮岛的天空一片晴朗,散发着淡淡的光的圆月,飘浮在空中。 「世界会迈向终结。就这样一直看着它结束吗,还是在那之前把作为抵抗力量基石的自己给消耗掉呢……哈哈,真是生活在一个奢侈的时代呢。」 一艘中型飞空艇,缓缓从空中划过。探照灯的光线,毫无节制得照在周围。直视它的帕尼巴尔,用手掌挡在眼前,眼睛继续眯着看,嘴唇则微微一笑。 「那么,菲奥德尔。在这忙碌的世界里,要当救星的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第2节,隐蔽的家
慢慢地,菲奥德尔·杰斯曼恢复了意识。 像是融化的蜡灌进去了一样,脑袋感觉很重。 「啊好疼——」 太阳穴里面,像要裂开一样……一直不断……发着痛。急剧的刺激觉醒了意识,而同时,梦的记忆则远去了。 虽然试着起身,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眼睛张开,模糊的视野里,只显现一点点轮廓。能看见的,只有记忆中不曾见过的白色天花板。 「你醒了!?」 伴随着拼了命般的大嗓门,青草色头发的女孩跳了起来。 「提亚特……?」 「别胡来啊,笨蛋!」 感觉她这个样子挺罕见的。一直以来,不论如何都装成一副大人般的冷静模样的她,表情会如此乱七八糟。 「你……你要是不在了,我……我要……」 「轻松了不少,没错吧?」 「你还说这种玩笑话!」 换了新的湿毛巾,好凉,好舒服。 ——但是头痛没有止住。 「是呢」自己认错了,「对担心自己的人的确不该说那样的话。不好意思啊。」 「唔,唔……」 提亚特,这个温柔的少女,是菲奥德尔的敌人。因为是敌人,所以她对菲奥德尔的事情有强烈的求知欲。菲奥德尔的动机是什么,为了什么目标而战斗。在全部理解了之后,她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想了想,像这样被叱责胡作非为的经历,在记忆中还没有过。那样的事再家庭教育中没有发生过,在家族里也没有过,在军队里因为一直是优等生所以就更没有了。让这个少女用如此认真的态度对待自己,怎么说呢,感觉真好啊。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关心我啊」 提亚特一边擤鼻涕一边抗议道。 「这只是普通的关心而已。」 她把脸转向一旁,那侧脸看上去,罕见地通红。 「可是我听到哭声了啊。」 「只是普通的声音而已。」 感觉她还在逞强,而且是无意义的逞强。 「我,到底怎么了?」 「勉强自己跑来跑去,伤口开裂了,被诺夫特前辈胖揍,晕过去了。连维持站立的最后一点力气也消失了,在那之后你睡了整整一天。」 窗外十分明亮。整整一天的说法,是比喻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的确,虽然没有把命丢掉已经谢天谢地了。但一码归一码,还是觉得失去的时间很可惜。毕竟现在的自己要争分夺秒。想早一点获胜拿到战利品,这样的焦虑在胸中燃起熊熊烈火。 一码归一码,他抬起头,看着提亚特。 「……为什么,你会在我身边?」 「之前跟诺夫特前辈一起散步来着,她突然就一脸严肃地飞走了。我追了上去,追到了的时候,诺夫特前辈、你、还有戴面具的孩子倒在地上。诺夫特前辈说不用管就好,但又不能让你跑掉,所以和戴面具的孩子一起把你带来了。这里是你们的安全屋。在拉琪修的指引下来到这里的。而现在,三个人轮流在给你看病。」 提亚特淡淡地说道。 「三人?」 「我、拉琪修、还有那个戴面具的孩子……好像叫‘斯巴达’酱来着。」 「……噢,三个人都在啊。」 内心里直冒冷汗。 「虽然听上去是相当可怕的组合,你们没有吵架……吧?」 「没有。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大家清楚得很,打算直到你恢复健康之前先搁置一切。拉琪修她也,相当赞同这种做法。」 提亚特很不情愿地说道。菲奥德尔觉得这孩子能冷静地判断真是太好了。而且,有种这样就挺好的感觉在内心泛起波澜。 ……拉琪修和提亚特。两人关系十分的要好。即使类似友情发生了破裂,她们也不会发生了发生争执。 「那么,话说回来你这样自作主张跑出来就好吗?你的监视长官呢?」 「这个呢……不对说真的,要怎么办才好啊?」 暧昧的表情。 「可是,嗯,葛力克先生让我们放开手去做,要能往好方向发展……那就好了呢……不过太困难了啊……」 那是谁啊。 「我没被捕吗?」 「你已经被捕了哟。只是还没被送到军队里去而已。你已经逃不掉了。」 提亚特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这是前天发生的事,抓到了几个潜伏在城市里,帝国的潜伏兵。可是呢,他们被带到昏暗的地下室里,接受‘质问’了。」 噗嗤,笑了一下。 「一时半会忘不掉呢,那种惨叫。」 根据大陆群宪章,对都市间战争中的俘虏禁止采取非人道的方式对待。然而,诸种族间原本就在伦理和生态上存在的差异,让他们对「非人道的方式对待」这点的认识无法统一。无论罗列什么具体的禁止事项。在现场总会因暧昧的解释而无法制止。 也就是说,军队讯问俘虏的时候也会给他们施加苦痛,大陆群宪章无法制止,也没人去制止。况且,市街战的战况,交战双方都采用游击战术。考虑到将敌方部队的情报人员一网打尽往往关乎战斗的终结,没有好的手段可选。 「我又不是帝国兵。」 「可是,你对帝国那边的的情报,掌握了很多吧?那么毫无疑问会被质问哟。」 沉默了。 「我的任务呢,跟第一师团和帝国间的斗争没关系。不如说,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是很麻烦的。所以,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前,我不会把你押送到第一师团去。我打算先牢牢看着你。」 「原来如此,呢。」 提亚特和菲奥德尔是敌对关系。两人相互之间没少发出各种宣言,那些宣言的意思一个个都差不太多。可是他们那样,并不是想要伤害对方。不如说,真实的情感,是完全相反的。 菲奥德尔对提亚特她们妖精兵,提亚特对包含菲奥德尔在内的多个人,都不想他们受伤,都希望他们能健健康康度过每一天。为了这个愿望,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觉悟。而他们又对对方认定的「觉悟」无法接受,因而两人又无法认同彼此。 (……这种状况,要是让帕尼巴尔看到的话肯定会笑着说,「你们两个真的好像啊」。要是珂珑,会说着「健康是第一位的!」之类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捧腹大笑的吧。) 这样的想象,一针一针扎得胸口疼。 (要是以前的拉琪修……什么也不会说,会露出为难的表情,吧) 很容易想象到。 看到朋友们开心的样子,她会立刻在一边附和,然后不自觉地以寂寞的样子关注着她们。以前的拉琪修,就是那样的少女。 「……啊好痛」 头好痛。 「再睡会儿吧。你啊,脸色真的糟透了。」 一边说着一边环视整个房间,嘟囔道「没有镜子啊……」 「一会给你拿点东西吃。好好睡觉,听到了没。」 「好了啦。」
第4节,拉琪修和提亚特
窗外,可以听到大得骇人的雨声,哗啦呼啦刚开始降下来,下一秒下起了倾盆大雨——将半日之前留下的气味呀什么东西呀全都洗刷干净,虽然对逃亡者来说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 尴尬的时间不断流逝着。 拉琪修保持沉默,偶尔瞥一眼对面的提亚特。 对,是提亚特,青草发色的妖精兵。在「拉琪修」的记忆里,从幼年期开始四个人就一直在一起,她因为最年长所以一直是领袖。 虽然自己有这些知识,但是一起长大的实感很薄弱。现在在这里的拉琪修所有的实感,只有跟「前些天在38号浮岛森林中尽情挥剑决斗」有关的事而已。恐怕,对提亚特那边来说,也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立场转变了)吧。
——请退下,妖精兵,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拉琪……修,是吗……? ——很抱歉。我对她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个时候,自己用了很无情的态度面对她。而现在,已经没有和和气气说话的余地了。可是……嗯,尽管如此还是想驱散这难以开口的尴尬气氛,有想听她说的事情,有想跟她确认的事情。 「呐」 突然,提亚特的肩膀震了一下。 「怎……怎么了?」 「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那个,啥意思?」 提亚特狐疑地蹙起眉头。 「你突然问这么个问题真是意味不明。而且说回来,这本来是我要问的。」 这也是呢。和关系良好的家族背道而驰,被糟糕男人打动(因为个中缘由)准备私奔的是自己。 「我?很幸福哟」她头稍微歪了歪,「能有喜欢的人,而且能感觉到自己被他所重视,可以认识到自己内心崭新的心情,这一切都非常新奇。」 「呃」 提亚特如气场被压制一般沉默了。 「——我已经很幸福了,所以我会担心,你们是不是也,依然幸福着。」 「是……吗?随便怎样都好吧,别说这些了」 静不下心来。到目前为止是没有考虑,或许不想考虑,亦或是因为各种事情让自己开始考虑这些。但无论如何,追寻答案的途中必然会伴有痛苦。 「那么,你想听什么呢?我们的事情,你已经全部忘记了吧?已经是陌生人了哦?」 提亚特像在赌气一样说出这些话,无论哪个也都是质问般的话语。这样的,这样的质问拉琪修一点都不想回答。 「稍微能想起一点。」 一瞬间,提亚特脸上露出突然发现已经丢失的私房钱一样的表情。 「——不会吧!?」 「就一点,而已。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大陆群公历四二七年夏天出生,出自47号浮岛,特长是读书和复述映像晶石里的故事,喜欢喝加了蜂蜜的牛奶,最后一次尿床好像是十二岁看了《魔女之物》的映像晶石片之后」 「哇啊啊啊啊!」 伴随着咆哮一般的尖叫,提亚特的手飞了出去,堵住了拉琪修的嘴。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所以快把那些忘掉!」 鼻子也一道被堵住了,很难受,本来房间里就只有两人,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还是不能说吗? 「……其他的,大家的事你也?」 「珂珑好像也是十一岁时看了那个之后,真是一幅壮观的浮岛地图啊。帕尼巴尔……有点想不起来了呢,那孩子,好像很擅长隐瞒这种事。」 「我问的不是尿床的事!」 这个我知道,但随着话题就这么说出来了。 「啊,可是,你还是想得起这些事的对吧。」 提亚特突然抛出一句话, 「不想——回来吗?大家,会很开心哟。」 果然,被问到这句话了吗。 提亚特选择用「会很开心」这个词,是在她角度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吧。她没有说「大家在等你哟」。对于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这个人的死与消亡,作为妖精时认识的同伴们,已经接受了。就算再悲伤,再寂寞,那种理由是无法让现实逆转的。 「谢谢……虽然你能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很开心。」 拉琪修一边说着发自内心的声音,一边摇头道, 「可是,不行。我不想走上与菲奥德尔不一致的方向。」 「方向?」 「虽然觉得我不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我是泡沫,是南柯一梦。一直停留在那个人的浅憩中是不行的吧。……一直睡不醒的话,对身体反倒是有害的吧?」 像开玩笑一般的话语,在笑声中说出来。 应该算是说了出来。 菲奥德尔很喜欢说谎,然而,却很不擅长隐瞒。比如说对于将来的各种各样的担心,这些暂且不谈,对于他其中所隐瞒的一项,拉琪修已经明白了大概。 拉琪修在他身边,对菲奥德尔来说,就是极大的负担。 当然,负担的程度和对策,具体如何现在还完全不知道。但是,不可能一直维持像现在这样的关系,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反正,不管以哪种形式,自己都必须从他身边消失。 「所以啊,起码呢。就算自己终要离开,追求同一样东西,走在同一个方向上这种事,自己也不能放弃。」 提亚特盯着说出这番话的拉琪修的眼睛,愣住的表情渐渐维持不住,眼神开始迷离,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呜啊啊啊啊」意义不明地放声大叫起来,双手狂挠自己的头发,向自己膝盖上倒去。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把菲奥德尔痛扁一顿。」 「提亚特你真奇怪。」 「我才不想被现在的拉琪修你那样说咧!」 提亚特挣扎着起身,抗议道。然而毫无疑问,现在的自己,在她看来的确是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了。 「啊啊,不过不要误会哦。我不是想和他成为恋人。也没打算要从你身边夺走他,当然独占他的意思就更没有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们才不是恋人,我打心底里讨厌他!」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非常强势的语气。 「我们是敌人,怎么说呢,就是……」提亚特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了,「只有那家伙,我绝对不想输给他!」 「是嘛。」 感觉两个人真的很相似。至少如今的拉琪修窥探了过去的记忆之后,能确认这件事。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事非常关切。可是相比之下,对自己的事却完全不重视——不如说是像希望自己破灭一样毫不关心。所以两个人在一块,就会互相鄙视。两个人都激烈地否定对方,老是拌嘴但不冲突,反而互相把对方从破灭中拯救出来了。 这是自己完成不了的任务,拉琪修想。 希望这两个人能变得幸福,她从心底里这样想。虽然那个「心底里」是站在哪个拉琪修的角度,是基于谁的怎样的记忆而说的「心底」,并不是很清楚。 「……我啊,大概,不想再勉强了。」 「欸?」 「关于刚才,幸福什么的话题。」 ——啊啊,是啊。刚才,说了这些话。 「到底什么是幸福,我不是很清楚。或许,那种,不应该是大家不能在一起,再也不能见面那种事吧。」 ——啊啊,是啊。这孩子,不对是包含「拉琪修」在内的四个人,就是这样的人。她们一直都在一起。一直快乐的生活着。 过去分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吧,因为在不同的地方,追求不同事物而思念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吧。虽然既无法理解,也没做好觉悟。 「很抱歉呢。」 拉琪修的手掌搭在青草色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 「我夺走了你们的幸福。」 「不是那样的,可恶的不是拉琪修,全部是那家伙的问题。」 拉琪修的手,被轻轻的挥开了。 「全部是那家伙的错。对,就是这样。」
拉琪修的手保持在半空中,思考着。 真的很抱歉。把你们的「拉琪修」带走了。把你们死人在一起最后的时光,夺走了。 所以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我的幸福,全部让给你们。 尽管坑填不完,债还不清,至少,让我能做这些——
「好的!」 突然,提亚特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呃,怎么了?」 「该吃饭了吧,吃饭。现在是吃饭时间!」 带着不明所以的气势,提亚特斩钉截铁道。 「反正因为那家伙的事,你从那一夜开始,就一直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吧?」 「这个……」 气势上被压制的拉琪修开始回忆。 应该,不算没吃过东西。 有吃过L2标准兵粮这样的食物。没有味道口感也很糟,但只有营养确确实实包含在里面的合成食品。跟别的贮存食物相比不算太大,耐储存时间也久。连这个都能吃下去的话,维持生命活动就不成问题,而且,因为没有味道,对大多数种族来说都能入口……不如说,它在航线漫长的飞空艇上会堆成山一样多,是乘客们都会说讨厌的亲切存在。 这种东西,是近期菲奥德尔的主食。「不需要料理的工夫,食用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这话出自他本人。除此之外,他会嘴里说着「头脑用得多的话必须补充糖分」,然后把不知从哪弄来的砂糖点心或者软糖塞进嘴里。 拉琪修这么回答道。 「那不叫吃饭!」 求情宽容讨价还价的机会通通不给,提亚特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偏偏是你变得这么不讲究啊拉琪修。把家人聚集到餐桌喊‘我开动了’,还有对营养均衡的坚持,在我们中做得最好的是你啊!不记得吗?」 「这、个」 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想起来了,过去的「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就是那种类型的少女。喜欢烤制面包,烤出来的面包不论谁吃都会很受欢迎。为了能让更多人的人发表出「好吃」的看法,她也会日复一日毫不倦怠地努力。 不可是,可是啊,那时候的「拉琪修」和现在在此处的自己,虽然是同一副肉体,记忆也多少继承了下来,但内在的人格是完全不一样的。稍微考虑下这点也没啥问题, 「多说无益!」 抗议也好辩解也好,她都不会听进去。 最后,虽有人都踏踏实实地吃了顿饭。
试着引诱了带面具的家伙「斯巴达」。 可是他——或者说她——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跑掉了。 从被指引到这个隐蔽的家中起,提亚特和拉琪修,都完全没跟「斯巴达」说上话。虽然她对菲奥德尔实实在在的关心,这点是可以相信的,可她的本性如何完全无从知晓。 「……」 望着黑色斗篷的背影的提亚特的视线,感觉像里面混入了某些复杂的情感。或许是在思考着什么。
据提亚特的说法,菲奥德尔他的口味和小孩子一样。 黏黏的甜甜的,辣的爽快的东西,有嚼劲的东西,舌头触感很有意思的东西,还有单纯的饱腹感。只要把这些提供给菲奥德尔·杰斯曼他就会很高兴的吃下去……这些均为提亚特的主张。 原来如此,拉琪修想。那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知识。 (……这样,啊) 不知道的,不只是跟菲奥德尔有关的东西。 恐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过去的妖精兵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蕾亚,是在妖精仓库——当时只跟家畜小屋没两样的地方——那个狭小的世界里生活的。同姐姐妹妹们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与现在的妖精仓库相比,任何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比如吃饭,就跟把没有味道的饲料往嘴里送一样。自己料理自己吃的东西也好,自己挑选要吃的菜也好,这种选择与自己无缘。 (这些孩子们……和我知道的黄金妖精,真的,很不一样。) 她闭上眼睛,手捂在胸口,探寻「拉琪修」的记忆。 这一世代的黄金妖精,也会和大家一起耕种。 年长的和年幼的会坐在一起看书。 偶尔大家也会吃蛋糕。 那是……啊啊,没错。过去的爱尔贝期望的未来。想要实现的遥远的未来,与妹妹们,她们的妹妹们,还有她们妹妹的妹妹们,将来不知道哪代的黄金妖精们,想要共度的生活。就是那个。 在那一天看起来还很遥远的梦,在相距时间很远的今天,的确实现了。现在她们的确如同那个梦想中展现的一般生活着。 (……是吗) 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她不禁笑了。 在遥远的过去,那个梦想,是三人共有的。爱尔贝自己,挚友纳萨尼亚,还有马可迈达利医生。 (马可迈达利医生,肯定努力过了呢) 一想到那个有些文弱的大个子,笑容就更深了。还有,妮戈兰特。拉琪修的记忆告诉她。爱尔贝还活着的时候并不存在的女性,像妖精们的母亲一样,支撑着家庭一般的妖精仓库。 (……要是早点想起来的话,还能跟他们本人道谢啊) 如果,把自己有爱尔贝的记忆和自觉告诉了他的话,他会怎么回答自己呢?如果,自己还留有些失落的「拉琪修」的记忆碎片告诉她的话,她又会是种怎样的表情呢? 看到这些「如果」的答案的机会,总有一天,会到来的吧。
第5节,温暖的餐桌
菲奥德尔·杰斯曼,一字一句解读着眼前这份加密信纸。 将意义不明的记号罗列成文字,再把文字串成单词,再将单词合并为语句,其中隐藏的含义就浮现出来了。虽然时不时袭来的头痛愈发强烈,但是忍受下来潜行钻研,这些含义确实能组织起来。 他在解读之前从第三资料室历经九死一生才带出的文件。 遗迹兵器摩尔宁,的其中一份详细记录。 当然,因为是机密级别很高的情报。加密用的重重密码与复杂的暗号系统,并不能挡住菲奥德尔。很多页都不自然地抹去了情报,但写入情报的这个方式就已经提供了多数重要信息。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 在解读的时候,无法抑制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恐怕自己现在,脸上浮现的是不可名状的表情。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的肉在抽搐。他心想这种表情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还在睡吗?」 们开了一条缝。背后传来拉琪修压得很低的声音。 「嗯……啊啊,这个。」 菲奥德尔背对着门,急急忙忙揉了揉自己的脸。终于勉勉强强地像贴上一张面皮一样挤出了笑容。 回过头,他盯着拉琪修的脸。 一瞬间,他反应了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同这突然涌起的欣喜作斗争呢?到底为何,一定要扭曲自己脸上的肌肉形成的不可名状的表情呢。 「你起来了呢。食物已经准备好了——」 「对了,拉琪修小姐!你听我说!」 「——欸?」 「虽然之前提到过,但我又发现了很多新玩意。总感觉有很多超出想象的东西存在哟。你看,这一页。……还有,这里。虽然麻烦的复合暗号令人头疼,但是头疼之后的收获很值哦。」 「……等下。你,之前没在休息吗?」 哪有功夫去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时间有限,要是悠闲度日的话根本不知道会错过什么。就现在的情况,想睡下来身体也睡不着,焦虑和兴奋一直冲撞着内心。 「这个,简要来说,这是让一整个军队每个士兵都能得到最强士兵力量的,一把剑。」 所以,一味的,继续披露解读结果。 「要是人类的资料正确的话,‘它能使集团中的所有战力和战意全都集中起来,并为所有人共有’。这个护翼军试验过一次,并且好像确认为事实。战力的共有,换而言之,就是‘复制执剑者’。这可以将此前被强制独占的东西原样拷贝,大规模地传播也是可能的。」 怎么样很厉害吧?膨胀的笑浮现在菲奥德尔脸上。 「……你」 「你们妖精所拥有的力量,可以让所有人都拥有。」 是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只有你们会负伤,就是因为只有你们才能对抗‘第六兽’。因为只有你们力量那么强大,那么特殊。可是这把剑,将这个前提给摧毁了。谁都可以接触到和你一样的力量,谁都可以和你们站在一个地方,并肩战斗。」 菲奥德尔·杰斯曼是无力的 这个事实,是他开始的动力。 大哥死了,女儿死了,重要的人们,像家人一样的,或者即将变成家人的人一个个消失在眼前,而菲奥德尔·杰斯曼,却什么也做不了。负伤的人还在身边继续战斗,而自己却不能为她们分担伤害。 所以,少年期望着,无力的人们,就算无力也能立足战场。或者,找到他们立足战场的方式。 「——我也,要为守护你们,而战。」 战场,以及通向战场的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菲奥德尔」 「但还存在疑点,总感觉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没有解决,这本身就属于最高级机密那样神神秘秘的东西。」 话语一句接一句地从菲奥德尔嘴里蹦出来。 「‘摩尔宁之夜’,马可迈达利先生是这么称它的。我在想到底是摩尔宁的启动试验失败了,还是战场态势暴走了。看样子当时的情况严重到护翼军决定放弃解决,并且将摩尔宁的存在全部隐藏起来。虽然感觉要办成这事不是很轻松,但是现在的条件和过去不一样了。以现在的知识和技术绝对有尝试挑战一下的价值哦。虽然慎重一点是必要的呢,可是啊,要是‘摩尔宁之夜’的问题能解决的话,马可迈达利先生说的‘黄金妖精调整技术的危险性’就能迎刃而解了。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地——」 「菲奥德尔!」 语速飞快的嘴戛然而止。 两边脸颊被手心捧住。呼地把整个头都托了起来,抬到了她面前停住。大眼瞪小眼,视线交织在一起。 拉琪修的表情非常严肃,非常认真的样子。 「听好了。你为我,为我们黄金妖精着想的事我很开心。为了我们的未来而认真行动的事,也让我很高兴。可是,……我就先擅自代表所有人来对你说一下。为了那个你受伤啊纠结强弱啊什么的,我们谁也不想看到。」 ——啊啊,这样啊。为何要在无关紧要的事上面认真呢? 「你现在的脸色看上去要死了一样,知道吗?」 ——或许是这样。自己也曾有所察觉。一直沉浸在暗号的解读中。结果因为完全没怎么睡过,大脑啊身体啊完全没有休息过。头痛依旧如故,身体里的伤当然无法治好了。感觉也相当糟糕,马上要倒下了,马上要吐出来了,可是, 「一只肮脏的堕鬼种就这样倒下去的话,这个世界会美好一分吧。你们的明天才是最重要的事……」 脸颊处传来清脆的响声。 一巴掌以绝佳时机和角度打在了菲奥德尔脸上。 完全没反应过来,突然灼烧一般的疼痛,令菲奥德尔天旋地转。 「……拉琪修,小姐?」 头痛变强烈了,无法忍受,表情扭曲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啊?」 哭泣的声音。 「为什么,我说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去呢。让你受伤,让你流血,踩着你的身体,把那样的明天交给我们,你觉得我们会开心吗?」 头痛愈发强烈,心脏像敲钟一样咚咚咚地搏动,在头盖骨内侧回响着。菲奥德尔不得不咬紧牙关。 「你们怎么想的与我无关,我只打算把我的期望压在你们身上——」 「你把利息交出来啊,那份期望的!」 乏力的抗议声,也被毫不留情地压下去了。 「——我,现在,还在这里。」 后颈被抱住,拉近过去。 「明天会怎样,我不知道。现在,你确确实实在我眼前哦。」 拉琪修,小姐。 无法叫出那个名字。 怎么说呢,就像被施了法一样,身体动弹不得。 距离拉近。 能感觉得到呼吸。 嘴唇贴近。 「现在,我——」
「啊——,嗯哼」
束缚解开额。 菲奥德尔反弹似的背过了脸,不,是看向闯入者。来者正是表情微妙,呆滞中散发着怒意,不断刻意地咳嗽着的提亚特。 「虽然打扰这不错的气氛很抱歉,但现在,已经是很晚的时间点了。话说,拉琪修你在干啥?」 「……真是的」 脖子被松开了,原本要顺势往后倒下去,勉勉强强站住了脚跟。 「真是不坏好意的姐姐。」 「我并不是专挑糟糕时机来的,我可是站在这里有一会了。虽然想着再等等不要打扰二位,但你们实在是拖得太长了所以才要出声打断一下的。话说拉琪修你早就发现了对吧。」 如同冬日的天空倾盆而下的暴雨一般,不容置喙的冷冰冰的声音。 「热腾腾的饭菜会冷掉的,想做羞羞的事,不如等饭后。」 「才不会!?」 菲奥德尔反射性地将声音提高八度抗议,同时回敬以冰冷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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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科里拿第尔契是大都市。 大都市就是,会有很多飞空艇进进出出,来去匆匆。因为它们的经常出入,当然,就会有多姿多彩的物资在此处流通。 其他都市,别的浮岛难得一见的珍稀食材,被一股脑装进巨大的铁笼子里,并排摆在货摊上。在其前方还挂着价格标签。大概一人合抱那么大的沼鱼,一条只卖5布拉达。很多还未熟悉科里拿第尔契早市的人,首先会对其规模感到不知所措,接着就被诱惑。这里的东西太超值了,没有不买的理由——在眼睛咕噜噜地万全挪不开的时候,对钱包的警惕就放松了。 在熙熙攘攘的大市场,消费者花掉的钱和购买数量,只能用疯狂形容。
而今天,隐蔽的家中餐桌上。 「味道很不错哦,味道。」 提亚特顾左右而言他。 掺入鸡肉块的面包粥、捣糊的三中种头、将根菜与发酵麦放一起煮的汤锅、放进布包里蒸好的野茸——每一样桌上的佳肴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实际上,每道菜,在稍微试过之后,都有相当不错的感觉……然而。 「然而,那个,只有一些些的搞错了,对吧。」 提亚特依旧黄作四处望风景,口中喃喃道。 「只要不是摧毁某人最后一道防线就好。」 拉琪修吃吃地笑了起来。 菲奥德尔对于自己究竟该用什么方式回应毫无头绪,只有嘴角不停手动。脑袋一跳一跳地阵痛,因为这样,自己脸上一直保持着一副其妙的表情。 「稍微有点做多了呢。」 对,正是如此。 一个个菜碗虽然说不上多大,但是考虑到数量的话就不一样了。桌子上摆的料理,显然不是包括一个准病号在内三人能解决的量。 「……这个」 「别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的样子啊,菲奥德尔。你是男生,是主战力!」 「病人的胃袋,还请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啊。」 菲奥德尔一边嘀咕着,一边抓起调羹。 把面包粥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鸡肉块与软趴趴的面包粥,将舌尖融化了。粥的甜味在嘴里扩散、满溢。味及深处,隐约有种自作主张而导致的微苦,恐怕是香草放得有点多了。这味道既简单又多姿多彩。令人不由得—— 「……真的,很不错。」 他发出了有些羞怯,但又十分朴实的言论。 「没错吧?」 哼哼,提亚特自满地说。 「这是,你做的?」 「拿手料理,在我们仓库,料理的工作是轮班制。」 据说,妖精仓库的黄金妖精一家,基本都是妮戈兰特——前些天见过的食人鬼——把大大小小的家务事一手操办的。而因为对她们的教育实在人手不足,所以会让这几位妖精帮很多忙。擅长料理的孩子,也会让她们完整地做一两道菜,之类的。 「因为一直都是习惯做一大堆,随意不太习惯控制量。」 这种情况还能用不太来形容吗?他心里这么想,当然并不敢说出来。 提亚特继续说着,以前的拉琪修是自己这一代料理水平最好的。现在的拉琪修虽然把那些全部忘记了,但要是身体还记得,领悟到诀窍就能毫无阻碍地完成所有步骤。 「……是吗」 菲奥德尔又开始思考眼前的状况。 提亚特和拉琪修,当然还有菲奥德尔自己,正围坐在一张桌子边上。 谁也不去想会死的事情,单纯地分享安安稳稳的时光。这样的光景,在过去是想象不到的,是不敢奢望的,是完全出乎意料的。 (啊……糟了……) 眼角,有点发热。 在注意到要哭了的时候,泪滴已经从眼睑下方渗出了。要忍住也来不及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已只是时间问题。但面对眼前的两个人,还有些别的理由,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难为情的眼泪。看不到,想不到好办法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抓起眼前腾腾冒着热气的汤碗,一口气往嘴里倒。 好烫,烫得舌头发麻,烫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样就可以流眼泪了。大颗的眼泪于是乎滚滚而下。 「……我说,到底在干什么啊你。」 「就算你不吃得那么急,这些东西也不会消失的。」 不是啦,哈哈哈。在笑声的掩盖下,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擦掉眼泪。 头好痛。 「……话说回来。」他突然发现,「‘斯巴达’呢?他也住在这屋子里吧?」 是的,自己到现在还没见过她。 「嗯,虽然特地引诱她一起来吃饭,但是她逃掉了。」 「……和不同种族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确是件难事呢。」 身体构造不一样,需要的营养元素,喜欢的口味,也都会不一样。让口味完全不同的异种族人士坐上同一张餐桌,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文化的差别活生生摆在眼前时,诡异之类的词汇是完全无法形容的。 当然,在大多数场合,调味和增香的花上一定的功夫也可以应对。比如说,在体质要求大量摄取脂肪的大型兽人中,所有的料理,都会猛掺入乳脂和兽脂的独特调味(?)料。「不这么放的东西根本吃不下。」是他们的宣言,换句话说,这是他们与其他种族一同生活一同吃饭的「基础」。 「比起那个,她一直带着面具呢。带着那玩意儿吃饭,很困难吧。」 「没办法呢。她们种族的文化是与外界隔绝吧?的确,栗鼠徵种……对吗。不好强求什么。」 那是,菲奥德尔提出的一个假说。 要是跳出这个范畴思考。那或许是为了继续掩盖真实面貌而做的伪装。 头好痛。 「……话说啊。那个孩子和你,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她是你的伙伴吗?」 「不是,她是我敌人的朋友。」 「哈?」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这样的表情。 我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想。可是这不是没办法吗,这就是事实啊。明明要把那个孩子的情况说明白,但自己却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她还健健康康的话,这样就好了。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头好痛。 「……你怎么了?」 「欸?什么?」 「刚才,到底怎么了?你一脸吃力的表情,要是没食欲的话,可不要勉强自己哦?」 「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头好痛。 「……等等,你脸色,很差劲哦?到底怎么了?」 头, 「没关,系,只是有点,烫到舌头了」 好痛, 平衡感损坏,姿势崩毁,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菲奥德尔!?」 在房间的角落,可以看到一面大大的镜子放在那里。镜面里看到的,有特大号的桌子和铺满一桌的佳肴,慌乱异常的提亚特,和从座位上跳起来的拉琪修,还有意味深长地看着这边的黑发男子。 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 「——呃,」 可是,没关系的,可以忍住的。现在在吃饭呢,好不容易跟两个人坐在一块,取回了之前失去的幸福的相似之物。根本用不着担心,自己这点痛苦算什么,只要把那种东西压下去,隐藏起来,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了。所以,藏起来吧,掩盖起来吧,继续欺骗,继续笑。 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头好—— 「菲奥德尔!」 脸上写满绝望与焦虑的拉琪修,冲到了跟前。 这次,终于抓住了菲奥德尔伸出的那只手。 不知为何在那个瞬间,雷光一闪,脑海中冒出来一句话。
——那个孩子,尽快杀掉吧。 ——放着不管的话,你自己的人格会被摧垮,不复存在的。
拉琪修两眼一愣,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惊奇的东西。可是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和疑惑了。 疼痛,爆发了。 事到如今,气力与忍耐也都难以为继了。 堕鬼种的力量,是在昏暗环境下交汇的双瞳为媒介,将两个人的精神混合在一起。可是精神这种东西原本,应该是只属于个人的独立存在。心灵容器就这么纳入异物的话,容器就会慢慢肿胀,很快被称为精神的东西就会崩塌。 即使要保住自己意识的那个意识,也在爆发式的疼痛下消失无踪。 菲奥德尔的意识,已经无力抵抗,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第6节,温·盖因纪念美术展
在科里拿第尔契市政府部门,登记着大大小小超过百家美术馆。其中大的那些,有着能在宽广的展厅内陈列数百件作品那么大的规模。小的那些,就是些仅仅在一幢公寓的几个房间里装饰几幅绘画这种样子的地方。 而「温·盖因」纪念美术展,就是其中之一。是将原本是间贵族别墅的小屋买下,放进总共二十件不怎么有统一感的绘画或工艺品搞出来的。而在展道的尽头还设有礼品店,可以买到一些设计水平很微妙的绘本。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东西,其实它是当地的黑势力运营的,倒卖脏物的中继站。因为对美术馆来说频繁地将裹布盖着的货物运进运出并不是什么怪事,真是考虑周全呐。」 兰朵露可一边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一边轻轻伸出右手。如同被指尖引导一般,数枚淡淡的光粒朝那个方向飞去——钻入走廊里突然摔倒的小鬼背部,然后爆开并消散。小鬼的喉咙顿时发出一声浊音,就没了气息。 把妖精作为飞行道具使用,这是古代的一种死灵术。需要使用大小合适且在附近徘徊的灵魂,而且威力的大小也完全不能指望,所以在战场上基本无法活用,被抛弃的技术。 (……坦率的讲心情有点复杂,但是不能逃避呢。) 黄金妖精,也是一种能飞的消耗道具。她们为此而生,被这样期望,这样存在着。不管肯不肯定,事实摆在眼前,绕不过去。所以相对的,为了这个目的,大贤者被不情愿地说服了,透露了一点入门级别的技术。 「呃话说回来,这里真的有什么名贵的东西吗?」 诺夫特一边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一边问道。 「展示给人看的全都是不值几个钱的地摊货,没有能称得上艺术品的东西。拜其所赐,几乎没有正正经经的客人出入,目击到犯罪的可能性也降到了最低,」 果然,考虑得相当周全呢……,兰朵露可低头想到。 「唔……这就是全部,了啊。」 诺夫特一手托着下巴,盯着拐角墙上的小幅静态画看了老久。 「我说,把这个东西带回去咋样?」 「你想要那个?它可没有作为艺术品的价值哦。」 「我晓得啊,不能光从金钱价值考量吧?我就是对这个很感兴趣啦。」 嘛,这也倒是个理由。就算是出名的画家画的东西,没人想要的话也就没有价值。反过来说,即便没人肯花钱的无名作品,只要有人把它当美术作品看待和求取,或许也应该说它有作为艺术品的价值。 (……嘛,怎样都无所谓啦) 或许是听到了异样的声音,走廊另一边出现了爬虫种保安的身影。 「不也挺好么?至少,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因为习惯了在地上探宝的生活,兴趣也开始往独特的方向转移了么——兰朵露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轻轻摇动左手指尖。新的光点产生,缓缓地在虚空中描绘出各式波浪线,然后狠狠砸在保安的下巴上。 保安们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但是并没有跌倒。他们用力甩了甩脑袋以恢复神志,然后径直向这边立起警棍摆开突击态势。 「嘿嘿。得到了好东西。」 诺夫特右手轻轻一掷,一枚5布拉达的硬币,以无限接近直线的轨迹穿过空中,直接突入保安的胸口。因为无法抗下这招补刀,这一次爬虫种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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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与这种规模的美术馆毫不相称的数量的保安,挤满了「温·盖因后期作品展」的展厅。然而所有人都被兰朵露可和诺夫特两人在闲聊之余信手压制了。 「——那么?我早就想问了,到底来这个假美术馆做什么事呢?」 乒地一声,诺夫特一边用拇指把硬币弹向空中,一边问道。 「这里的脏物,或者说掠夺品。有几个是从飞空艇夺来的重要材料或者极密资料。而我想先护翼军一步把它们取回来。」 「哈?为啥?」 「因为我想知道,这片天空将去往何方。浮游大陆群是这个世界的残火,而这残火的意志究竟会去向何处呢?」 「不……别冷不丁吟诗作对一样讲话,听不懂。跟我从头讲讲,从头开始。」 「要是都说了的话,你确定不会睡着?」 「才不会睡!在这种情况下打瞌睡是有多吊儿郎当啊!」 诺夫特一边用拳头锤晕一个保安,一边抗议道。 「以前,不是跟你说过维持浮游大陆群的是地神吗。事实上,在差不多三年前,失落的最后一位地神翠钉侯就被发现了。」 「哈啊啊?」 诺夫特把「那又怎样」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怎么说?不是挺好吗?那个,总之列位神明大人算是阖家团圆了对吧?大家可以围在一张桌子边上开开心心吃火锅了对吧?」 谁知道了。说到底他们吃火锅吗?这个兰朵露可无法理解。 「可是翠钉侯,处于已死的状态。」 「啊?他们不是不死之身吗?」 「确实如此。可是本来经过一段时间就能取回力量,作为不死不灭的存在的地神的它,就是那样被固定在了死亡状态。恐怕这是地神与人类战争期间,某个人类勇者的手笔。」 「哟……果然各种意义上都很厉害啊,人类」 这一点,兰朵露可也同意。 已灭绝的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兰朵露可曾经见过他,也跟他说过几句话。是个有点飘飘忽忽,看不透本性,然而却给人留下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印象的男人。 ……不,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她将大脑从回忆中拽出来。 「当然,大贤者他们,尝试了复活翠钉侯。他使用了能够与杀死不死不灭存在的塞尼奥里斯相媲美,达到篡改世界的级别的秘术。神明大人们解除了那种状态,并等待着作为不死存在的翠钉侯苏醒过来。」 「啊,刚刚才到重点吗?」 兰朵露可噗嗤一笑。
「翠钉侯的体内,出现了‘兽’。」
——沉默, 「刚才的话里用的分明是过去式,也就是说」 「神之领域的战斗,力量的强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最关键的是属性克制和时机。不论如何,从近期状况推测,情况已经相当恶劣了。」 兰朵露可边说边摇头。 「在二号浮岛的所有神明还有大贤者,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对外部施用过力量。失去维持的力量,塑造迄今为止浮游大陆群世界的结界,会急速崩塌。」 她的眼神稍稍低垂下去。 「……即便没有神明那种不死之躯的某人挺身而出组织崩坏进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甚至不能延缓一点崩坏的速度。」 「那么,剩下的时间就是昨天说的‘还有两年’吗?」 两年。 即便对与长寿无缘的妖精们,这时间也说不上长。而寿命更长的人,就更觉得短了。跟浮游大陆群自身的历史比起来,几乎只有一瞬。 「对于2号浮岛发生事件的内情,完全没有人知晓。直到前几天为止,护翼军高层的人,也只有‘三年前就失去了2号浮岛的联络’这种程度的信息而已……本来那个地方就跟外界少有联系,所以完全没有受到重视。现在这一连串的情报,在现阶段,受到最高级的管制。」 要是让广大民众知道的话肯定会引发骚乱的吧,或许会造成至天思想传播到更广的范围——这是5号浮游岛做出的判断,至于是对是错,无人知晓。 「还剩下两年,两年啊。对我来说有种微妙的感觉呢。本来自己所剩的时间,差不多就这么多吧——」 「大限之时,或许也不那么寂寞了呢。就不能说些什么开心的话题吗?」 「对了,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 「商会有三人,护翼军里,有五名将官,部分一等武官,还有我,和艾瑟雅,还有呃,几个乱七八糟的家伙。」 「艾瑟雅也?」 「嗯嗯。不久前,在妖精仓库里,跟她简短地谈了谈。她抱头懊恼地说着‘现在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了,结果你还带了个更麻烦的消息来’。」 那个样子的艾瑟雅很容易想象出来,她的心情也很容易获得同感。 「艾瑟雅现在,在38号浮岛,追击艾尔佩斯的残党。提亚特可是这么说的。」 「她会按照她的想法行动的吧。既然没办法保持密切的联络,就只能选择相信她了吧?」 呼,兰朵露可疲累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 「当然因为有事想拜托你啊。本来想早点跟你说的,可是你跟葛力克先生去了地面根本找不到机会。」 「呃-可是啊。我对这件事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哦。像兰你们那样思考对我来说困难至极,我神经又大条,切开又不是黑的。要是想活着的话就拽上帕尼巴尔那一票,不是——」 听到了火药爆炸的声音。 就在诺夫特的旁边,陶器水壶变成了一地碎片。 「——哟」 从隐蔽处发出火铳子弹散射的声音,近处墙壁上的绘画一个个被打出了孔洞。 「呜哇,真浪费。」 「说了这些东西全是地摊货啦」 「所以我说的又不是钱啦。」 既然空手无法制止入侵者,他们当然会慌慌张张掏出火器吧。但话说回来,听起来声音就不稳定,看来是连勉强的保养都没做过的旧式火铳,使用着也没有多少经验,完全算不上威胁。 几只妖精——虽然经随意的反反复复分裂与融合后已经搞不清数量到底是多少了——在兰手里生成、放出。嘻嘻呵呵开心地笑着的妖精们向前方飞去,在火枪手的手掌处炸裂。 「说到底。如之前所说这件事完全是秘密进行的。现在蒙在鼓里的护翼军茫然失措,大家的想法错综复杂,情报也理不清楚。大贤者沉默的当下,以我的立场能知道的东西有限。所以我想要获得更多的情报,还有可信赖的人能够实锤之。」 「别,所以啊,我说了,我帮不上什么忙的呀。」 「我希望与信赖的伙伴并肩作战。这还不够吗?」 「……你,啊」 不要那么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啊,诺夫特一边小声抱怨道,一边把头歪向一旁。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这人就喜欢这样子,兰朵露可想到。看上去行为大大咧咧,其实无论怎么看都很平易近人,最喜欢被他人需要的感觉,而且这点毫不掩饰。与自己截然不同。
一扇大门横在跟前。 转动把手往外拉,锁芯卡住了。燃烧一点小小的魔力,强化自己的力气。锁芯便被拧坏,把手就能转动了。 门的对面,是美术品仓库——表面上的,其实就是脏物聚集地。并排摆放的刀剑类武器,无论怎么看都是实用性大于艺术性的粗制货色。木箱里装着的大型火铳,虽然其精致的造型能称得上颇有艺术性,但那种东西很难想象能与美术馆的气氛相契合。 「就是这个房间么?」 「嗯嗯,看来没错了。」 兰朵露可一边检视每一个木箱里面的东西,一边想着。 (——虽然在终结的时刻来临之前,要是所有人都能团结一致向前迈进,也就不用费这么多辛苦了。) 可实际上,世界上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如说,出现的情况完全相反。 伦理也好,和谐也好,道德也好,都是活得滋润的人,为了维持滋润的生活才秉持的东西。在无法躲避的末日来临之时,大多数人,都心怀鬼胎各自为战。作为旁观者看不到任何团结,只能看到一团乱麻的窘相。 逃避、茫然、呆若木鸡、自我了断、威胁他人、为了想要的东西舍弃尊严——如此种种,只是冰山一角。至天思想会变得更加甚嚣尘上这点毋庸置疑。所以,守卫浮游大陆的人已经不再的这个消息不得不处以致密。 听闻这些话的艾瑟雅,也终于按捺不住了,选择与最前线的姐妹们一同战斗。而兰朵露可自己,则选择了匿身与浮游大陆群昏暗的角落,追寻自己想知道的一切的生活方式。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她想;这样也不错啊,她想。 所以,有时候,她也会想起来。 对于终末将至这件事,还有一个女人,比兰朵露可知道的还多。 那个女人,在收到这些信息之后,会采取无法预料的行动。到底最后,她会按照怎样的心愿,怎样的期许而行动呢? 「奥德特——」 奥德特·根达卡尔。 在2号浮岛发生异变的时候,滞留在5号浮岛的客人。最早得知世界的终结的其中一人。 经巴罗尼·马克西介绍,两人见过一面。因为有双方认识的人作为话题,聊得很开。那个时候她给自己的印象,是会很开朗地笑的人——正确地说,是在开朗地笑方面演技精湛的人。至于她的内心真正怀抱的东西,无法知晓,读不出来。 看上去与世界敌对,看上去要荼毒世界的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呢?而她又到底期望世界最后变成什么样子呢?这一切,兰朵露可至今也无法参透。而能加以判断的材料,自己手头也没有。 「……这个美术馆,也不是呢。」 在把所有木箱都确认完毕后,兰朵露可得出结论。 「掠夺品只有一部分放在这里。看样子,必须到其它的聚集地去看看……。」 「——嗯?这是什么东西?」 像要盖过兰朵露可的声音,诺夫特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箱状的东西说道。 「明明缓冲材料包那么严实,里面的东西就这么点?这是酒瓶什么的吗……真够小气的。嗯,还是说是香料之类的?」 「诺夫特。我们不是来这里抢劫的。对目标以外的东西不要乱伸手。」 「没啥吧,又不是要拿走。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一般不都是要好好看看吗?」 「请不要打捞者职业病,当做一种常识说出来。」 兰朵露可说了些抱怨的话后就没其它动作了,诺夫特则把小箱子翻过来,上面贴着一张标签。 「我看看,‘艾尔佩斯小瓶’?」 ——欸? 兰朵露可虎躯一震,回过头来。 「这到底是啥。感觉又不像宝石。是什么传统工艺品吗?」 诺夫特把小箱子的盖子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薄薄的玻璃里面封闭着紫色的水晶——或者只是看上去像水晶的东西,在光照耀下,闪耀着静静的光辉。
7.共同纳骨廟
菲奥德尔,还没有醒来。 发声喊他也好,摇晃他的身体也好,全无反应。 将耳朵贴近的话,可以听到浅浅的——现在可能随时停息的不安的呼吸声。还没有死,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他,正在渐渐逝去。 对于现在除了菲奥德尔外再无交际关系的拉琪修而言等同于世界末日,如地面崩坏似的绝望浸没了双腿。
身后有动静。静悄悄的,「斯巴达」正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呐」 背过身叫住了对方。 咿呀!地发出了小声悲鸣,像停住了脚步的迹象。拉琪修继续说 「告诉我一件事。奥德特姐姐,是这么叫的吧。那个白发的女子既是菲奥德尔的姐姐,又是你的雇主对吧?」 「诶,啊......才,才不是」 黑色大耳朵像是因胆怯而大幅颤动。 「奥德特姐姐她......对我来说......像是姐姐。啊,当然,虽然不是那种有血缘关系的」 非血缘关系,也是姐姐。 对方话中有话,自己对此有一点兴趣,但并没有追据些细枝末节的闲心。也没有那个时间。 「嘛,算了。就是那个姐姐奥德特姐姐」 怯怯的样子,抱有些许罪恶感打听道 「我想跟她再见上一面,但该怎样做才好呢?」 这个,「斯巴达」咽下一口气。 「有关于菲奥德尔的事想打听一下。我也有话对她说。并且,我想对方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对我说。」 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依然保持着怯怯的表情,「斯巴达」直直地看着拉琪修这边。算不上锐利的带有拒绝的视线,揣摩着拉琪修的内心。这点就算隔着假面也是能知晓的。 对于菲奥德尔,这个小女孩,有着绝不会让步的心境。——然而她本人是不会说的,拉琪修是通过迄今为止简短的交流中理解的。所以拉琪修知道她不可能简单地套出来话,正因如此此她也知道拉琪修也不会漏掉她关于这个说过的话,两边对此能确信。 感觉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数秒。 突然「斯巴达」将手中的纸卷——科里拿第尔契市内的大型民间新闻社发行的报纸展开。放眼看去,庞大复杂的信息量飞入眼中。有护翼军与正体不明的一帮团伙(帝国军队的消息貌似被掩盖了)在市街不断战斗着的事。有因为市长态度软弱,诉求要将其罢免的一帮团伙的事。有一本新书被指出是至天思想教本,被加入禁止流通名单的事。有原贵族富豪的其中一人,在岛与岛之间违法运输动物被发现的事。 世界始终在运转,她呆呆的想到。就算自己站着停止脚步也好,挣扎也好,时间与那些都无关,总是悄然流逝着。 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想让我看哪个呢?」 被问到的「斯巴达」翻开阅览的是——横跨两个版面宽,包含大量私事的广告栏。如山般并排的三行记事,几乎都为招收短工的记事或者身边的喜事丧事,其中有一篇类似暗号的文章——不如说正是暗号文章本身混了进去。接着她的小手指向 「『白猫产下五只,黑猫产下七只。想要的请等到水之日六时』……呃,这是,什么?想要猫吗?不过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来着」 「奥德特姐姐,正在,呼叫我。」 意义不明。拉琪修皱起了眉头。 「这是以前定下的,防备各种乱七八糟的意外事故,而使用的各种各样的暗号。」 原来如此,她想。写信有遇到些复杂情况的话,新闻报纸之类的媒介就成为了很便利的通信手段。可是,这个复杂度还是高了点,应该是没有更简便的选择了吧。 「这个是『会合地点在,第五的七号,今晚八点见』的意思」 关于这些,果然,还是不方便一一细究了。 「今晚,八点」 「是的。在第五共同纳骨廟,第七号分区,与奥德特姐姐见面」 「这样吗……」 仰望着天花板,稍微思考了下。 「要告诉,提亚特,吗?」 「不用。」 拉琪修没有动,就那样抬头闭着眼睛,回答道。 「那个人,希望她待在菲奥德尔的身边。就我们两个一起去吧」 †
浮游大陆群居住的众多种族有着各式各样独特的生死观,继承着各式各样的埋葬方法。但是,原本,譬如互相持有相似文化的种族,原本各自分开的在长时间的交流中逐渐融合的例子,或者原本是一块的最后分裂的例子都是有的,所以也很难言出一概「全部都是不一样的」。 共同纳骨廟,是为了照顾市民占大多数的兽人族,他们最标准的埋葬方式——「保存遗骨」的习俗,而设立的市营地下墓室。最初本像是小小的地下室一样的东西,经历了漫长历史之中反复的阔剑,如今形成了分散在市内八个地点,共计九十个分区的大建筑群。 已经干透的尸骨,不会散发出臭味。无数棺材的不分左右地并排着的地道里,充溢着的是土壤的气味。 宣传小册子上提到,第一号至第三号的共同纳骨廟,作为观光名胜开放。为了让游客们能够一边想象生活在古代的人们一边小憩片刻,这样的概念,还设置了几件咖啡馆之类的设施。 现在的拉琪修不认为,这是很有趣味的东西。 「……你有家族里的人,沉睡在这里吗?」 带着点试探的语气,抛出了疑问 「没有。」 淡淡的回答反馈过来。 「至少,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我和这里完全无关呢。我也好菲奥德尔也好,都是纯度100%无杂质的,艾尔佩斯之子。」 阴暗的纳骨廟中,有一抹融入其中黑色装束,和像漂浮空中般的银色发丝。 奥德特·根达卡尔,确实在那里。 「前些日子见过的呢。是拉琪修吗,我那蠢弟弟的恋人」 「才不是那样夸张的关系,很遗憾,一切不过是我这边的单相思罢了」 「我所叫的本该只有莉塔——「斯巴达」吧?」 「这样的试探就别来了吧。我在这里的理由,我要问你的东西,不是一看就能明白么?」 奥德特微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我有件想打听的事。」 「啊啦,真可怕。我能答得上来吗?」 如此装傻的说道。 拉琪修吞入一小口气,开始说出早有准备的话语。 「告诉我,你的目的。」 「把‘斯巴达’叫出来的事?当然是因为担心她啦。虽然不知道你信不信,对我来说那个孩子是亲妹妹一样——」 「才不想听那样的话。」 拉琪修摇了摇头。 「求取妖精的调整技术,又用它作饵把帝国人引来。出没于菲奥德尔附近。却既不帮助他也不与他敌对。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对于‘斯巴达’也是」 「斯巴达」本人的身影,并不在此处。拉琪修摆了摆手。 「要是发自内心的担心的话,应该不会让他去冒着危险吧。单枪匹马潜入护翼军据点什么的,甚至在此之前,根据你的立场来看,也能看得出把她当做用过及弃的挡箭牌使用。」 「……虽然那是其本人的愿望。嘛,站在旁观角度看确实像那样」 奥德特,露出一副稍显困扰的表情 「这样啊……菲奥德尔,到不久前为止的目的你知道吗?他希望让浮游大陆群所有居民,自己拥有同‘兽’战斗的觉悟和力量。为了这个目的,在浮游大陆群引发事端是必要——的」 「是啊」 拉琪修点头。 「感受如何?不觉得很幼稚,武断,亦或自以为是吗?」 「是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用像大人那样的做法去改变整个世界,太浪费时间了。他,很清楚我们妖精没多少时间——」 噗,奥德特笑了出来。 「——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吗?」 「嗯嗯,有一点点。拉琪修小姐,你似乎有与年龄不相符的远见,但果然,对自己的事情却完全看不清呢。」 被捉弄了。 不过,拉琪修内心的愤怒焦躁,并没有涌现出来。比起这个,心中却涌出了类似恐惧的不安。 奥德特瞳孔中,一抹昏暗的火焰摇曳着。这个,就是这个。这才是真正酝酿恐惧与指责的眼神,拉琪修察觉到。 「用像大人的做法去改变整个世界,太浪费时间了。是啊,几乎正如你所说。明明已经知道到这种地步,却没有继续往下探索呢。明明无论是你还是菲奥德尔,给与自身的时间已经不充裕了呢。」 「你在,说什么」 「说幼稚也好,说武断也好,说太自以为是也好,你们还都完全不够的意思。」 静静的,却不知为何,怎么听都掷地有声的话语。 「对刚才疑问的回复。我的目的,与菲奥德尔几乎相同。」 温柔的,却不知为何,怎么听都叩击人心的话语。 「想让浮游大陆群所有居民,自己拥有同’兽’战斗的觉悟和力量。可以的话尽快,明天都,不对,现在都可以。稍微让帝国人帮点忙,这才是武断的做法」 「那个,指什么……」 「要是知道更为具体的方法,帝国的战力会立刻爆发性地扩大。只要这样变成一次,邻国也就不得不扩充战力。跟不上状况的都市会比周围都市先一步遭到‘兽’攻击而毁灭。只需要传播开一个妖精的调整技术,估计用不到半年,几乎整个浮游大陆群都能配备同‘兽’战斗的最低限度战力,我是这么解读的。」 拉琪修思量着。这个女人说出的道理很简单,而且,前提和结论都没特别的破绽。对现代浮游大陆群政治状况一概不知的拉琪修,通过这半年不到的调查,她感受到了说服力。 奥德特·根达卡尔是骗子。知道这一点的拉琪修,再加之对方富有气魄的话语,不再怀疑。 「……这就是全部问题了吗?」 「不。」 不要输,不要被牵着走。 像说给自己听,拉琪修用力摇了摇头。 「菲奥德尔,还在昏睡中。」 短暂的沉默 「是吗?」 淡然的,没有一丝热量的声音。 「在他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了类似幻觉的东西。你给予了菲奥德尔忠告,他也知道了会搞坏自己身体的事。你把这点指出来了,还告诉了他解决方法。」 她回忆起菲奥德尔在眼前倒下时,自己所见之物。
——快点杀掉那孩子。 ——放着不管的话,你自身的人格将会崩坏,化作泡影。 ——解除方法很简单哟,把对方杀掉就行了。
那个瞬间,自己陷入了迷茫。正因如此,动摇才引起了自身的混乱。可经过一小会儿反应过来,那个是与自己体内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的记忆同一种类的东西。也就是说,那是某个人和自己共有的记忆和精神吧。 然后,那个场景里,那个人说话的对象,就是菲奥德尔吧。 「也就是说,啊。」 速度不快,位置不对,当然也不够有力。趁着闭上眼帘又睁开那一瞬间的意识空隙,奥德特行动了。 回过神来时,拉琪修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张白色堕鬼种的脸。之后, 「——什」 拉琪修察觉到,在意识与视界两者的死角,同肋骨下方近乎垂直的角度上,有把小刀急速迫近。转身撒腿开跑吗?办不到,事发突然身体受到惊吓没有转移重心的空闲。用两根手指夹住刀刃来阻止吗?办不到,催生魔力的时间不够。 而且没有更多研究对手的时间。 下意识的,她张开右手使小刀顺着轨迹滑入其中。 传来烧灼似的疼痛。在吸不够半口气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相应地只能催生同样微弱的魔力。所以,真的只能施展薄弱的防御。皮肤被割破,肌肉开裂,然后停了下来。 妖精不畏惧死亡,可一码归一码,遇上痛楚还是会很痛。拉琪修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瞪着眼前面露微笑的堕鬼种。 血液由伤口流出。顺着刀身流至刀柄,紧接着滴落于地面。 啪嗒,啪嗒,啪嗒。听着像是远方传来的雨滴声。 「刚才」她缓缓问道,「要是没防住就成致命伤了吧?」 「嗯嗯,是啊。」 堕鬼种女人仍然笑着。 「至少对我来说,没有点到为止和手下留情的理由。」 「你真的是很直接呢。」 「是呢。有些性急了,道歉行得通吗?对不起。」 小刀反射灯笼微弱的光,把刀身映成了红色。 「那么,我再拜托你一次,拉琪修小姐,可以请你去死吗?」 「我理解你想扫除弟弟身边虫子,但没想到你会选择如此过激的话呢。」 「嗯-,不这么做的话,他就连整日跟虫子泡在一起的男人都不是了。虽然对于想和那个耍酷的热血笨蛋交往的女孩子,除了莉塔以外还有别人这事,我个人来说可高兴的不得了哟?」 可是,不这么做的话——说着,奥德特轻挑小刀。
「你明白的吧?正因你在身边,那个孩子才会临近死亡」
……明白的。 拉琪修在之前察觉到多次这个征兆,并且对这个征兆进行了预测。最后得到了确信的结果后,她才决定于奥德特·根达卡尔见面。 「与你相连的种种,成了你的负担。所谓心灵,本应该是在自己内心深处终结掉的东西哟。因为平时的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你们偶尔会同时抱有你们两个很相似的错觉。而真的当心灵混合在一块的时候,却只能选择自我放弃。……我这样说的话,是不是完美诠释了你们的本心呢?」 是的。一个精神体容纳不了两个以上的自我。通常,遭受过前世侵食的妖精,自我会……连同性命本身,都会被轻而易举地蚕食殆尽。受到破坏的情况下,仍能以「一人份」自我的形式留存,是例外中的例外了,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这些……是你告诉菲奥德尔吗?」 「嗯嗯,当然啦。不想死的话,快点杀了拉琪修……,因为这关系与他自身,这应该是他必须做的。」 共同纳骨廟的无数棺材之中收纳着尸体。在数不胜数的死亡包围,注视中拉琪修伤口不断淌着血。 「但是,他做不到。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孩子呢。你不这么觉得吗?连杀掉一个关系要好的女孩都做不到,却想使大陆群坠落,牛皮是不是吹太大了。」 「别把他……」一瞬间,拉琪修提高了音量「别把他当笨蛋。」 「我拒绝,因为我有那样的权利。」 奥德特把脸,从两人恰好能听见各自呼吸声的距离,主动移开。 「菲奥德尔呀,跟我说‘休想把妖精用作武器’,作为同我的敌对宣言。然后我接受了,但是呢,对我来说,我仍然希望那个孩子至少再多活半年。我以我的做法将浮游大陆群改变给他看。所以当然喽,我用不着特意杀了你。……刚才拉琪修酱打听我目的,就是想确认这个吧?」 正是如此。 「那个孩子自己办不到的事,包括杀掉拉琪修在内,就只能由我来办。也仅限这次,就帮他做完好了、」 「稍……稍微等下!」 拉琪修背后。纳骨廟的阴影深处,跳出一抹矮小的身影。 「你们,都在说,什么啊?!刚才开始,奥德特姐姐你,在说些什么啊?!」 「莉——」 那个瞬间奥德特收到了惊吓,至少看起来如此。 被称为莉什么的「斯巴达」摘下了假面,面容近乎无徵,是一张幼小少女的脸。本来以为下面是一张栗鼠一般的脸。身材矮小的原因不是种族而是年龄。拉琪修也为此吓了一跳。 这位少女身材矮小,而且,想必长期以来生活都是在长时间潜伏于黑暗中度过。即便不在这仰赖不上视力的纳骨廟里,这个少女真要藏起来的话,也不会被那么简单地发现的。 奥德特·根达卡尔作为菲奥德尔的姐姐,办到的事亦或办不到的事和弟弟相似。以从容不迫态度隐藏自己的手牌,并不代表手牌非常多,做的到和做不到都是存在的。 「——‘斯巴达’酱……你在啊」 一瞬间奥德尔动摇了,但下一刻脸上就铺满了微笑。 「请告诉我,奥德特姐姐,你在做什么?」 快速瞥了一眼拉琪修,脸色煞白。 「让拉琪修小姐,受了伤。」 「……OK。我给你解释。」 带着下定觉心的表情,奥德特伸出了没握着小刀的那只手。它又白又纤细,看不出半点沾过污渍的痕迹。 「所以,我们走吧。」 「斯巴达」无言地看着那只雪白的手。 「你呀,昨天进入护翼军基地后不是无法取得联络了吗?我很担心你们有没有安全潜入里面呢。没告诉你去用备用据点,这也是一个盲点呢。」 「……奥德特姐姐」 「话说回来,真的,不要再令自己遭受危险了可以吗?我也有想变成一位可靠的姐姐的打算。你所想要的情报就由我来」 「我,最喜欢,温柔的奥德特姐姐了。可是」 少女,退后了一步。 一步之遥,拉开了与奥德特的距离。 「只对我温柔的奥德特姐姐,太可怕了。」 明确并且单纯的拒绝。 「…………」 一瞬间,真的仅一瞬间,拉琪修觉得,堕鬼种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眨了眨眼再仔细一看,那里只有之前毫无变化的,暧昧的微笑。 「没办法,的事。我没注意到我的过错。不得不接受结果」 以不可思议的开朗的声音这么说道,奥德特转过身走开。 「保重呐莉塔。这不是谎言之类的哟。」 向着共同纳骨廟深处,远离拉琪修她们的方向迈步。 「……不是要杀了我吗?」 朝着背影问道 「已经杀掉了。」 做出简单回答的背影,立刻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拉琪修仰望着天空——看不到,原地仰望着顶棚。 果然呢,这么想着。 这是最开始就知道的事。自己本该是不存在之物。损坏的妖精本应消亡的命运。像这样还活在现实中本身就是不合理的。这样的不合理,使菲奥德尔需要不断支付代价。所以,自己还这么存在于此的话,不久,他的生命就将陨落。 如那个女人所说,拉琪修确实被杀掉了。 清楚这样的事态,却依然继续活在菲奥德尔身边,本就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要在待在你身边多久呐。 ——直到你嫌弃我为止,吧? ——也就是说,直至死亡让我们分开的时候,吗? ——啊……只按字面意思而不深究的话,就是这样,吧?
几天前两人的交谈。 感觉已经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那个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不去期望能有永远的立足之地,所以那个时候来临的话,会直接地从菲奥德尔身边消失吧。接下来,只需在那时刻到来前,把幸福狠狠拥入心怀。 然后,理所当然的,那一天来了,就是这样吧。 「那么,之后该怎么……好痛!?」 拉琪修被菲奥德尔叫做「斯巴达」,奥德特叫做「莉塔」的她握紧了手。 「会有点渗,请忍耐一下」 伤口被突然涂上了消毒药之类的液体,下一步进行了简单的止血,之后用湿布和绷带一圈圈缠上伤口。 「你好熟练啊。」 「因为,做过很多次。」 声音略显沉重。 (不是指简单的练习过吧……) 不用深度探讨。大概回忆起了并不愉快的过去了吧。 「……噫呀!?」 突然,碰到了耳朵还是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似受到惊吓,迅速缩了回去。 感觉黑色的少女,在自己眼前有点踮起脚一样。一开始还没发现,直到发现周围的东西被挡住,才察觉到。 「什,什么啊!?」 「啊,对,对不起!」 少女慌乱地拉开距离。 「那个……难过的时候,摸下耳朵后面,可以很快冷静下来。」 仔细一看,眼前少女头顶头发上确实带有挺大的猫耳。 「你是…猫征种?」 「我不知道。父亲大人也好母亲大人也好,兄长大人们都是明显的无征种。只有我,不太清楚。」 大大的耳朵,摇来摇去平静不下来。 恶作剧心发作,向着那对耳朵根部伸出了手。少女大幅度颤动了一下身体,自己说出来的话,就只能老老实实任拉琪修玩弄咯。 不禁认为「斯巴达」紧紧闭上眼睛的样子真可爱。 感叹可爱的心情,连锁唤醒了零散的记忆。 「……阿尔米塔」 「诶?」 「优迪亚。伊尔斯托斯特。迪尔芬。玛莎。萨莉亚。爱库尔爱库拉……」 浮现于脑海的名字,一个个线索似的依次排列出来。那些全是存在于「拉琪修」记忆中,生活在现代妖精仓库的妹妹们的名字。 现在站在这里的拉琪修,从自我感知,上几乎是以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雷亚的人格为主轴的存在。因此「拉琪修」的记忆已经不知所踪,像是一纸空谈。耀眼又温暖重要回忆,感觉只像是褪色的绘图。可是就算如此,仍改变不了它依然是美丽又耀眼的景色。 对于拉琪修来说,那些孩子们是活在当下,想要她们变得幸福的妹妹们,对于爱尔贝来说,那些孩子们是按照自己曾经的愿望,赢得幸福未来后的妖精们。 想见一面。不禁涌现这般心情 如今说要回去,从头再来什么的,已经不做念想了。但至少看一眼也好,然而,那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因为自己与菲奥德尔是命运共同体,片刻都无法离开他的身边—— 「……啊啦?」 猛然惊觉,难道说? 距离。对啊,就是距离。 因为前面所说的瞳力的关系,拉琪修大致掌握了菲奥德尔的栖身之所和情况。迄今为止,自己离开期间,他状况很好——没有剧烈不适什么的自不必说,甚至都能继续一些恶劣的活动。然而,自己一旦在他身边,他的状况就会急剧下滑,几次近距离目睹他晕倒。 假说浮现。 拉开距离的话,菲奥德尔的负担会不会大幅减小呢? 不清楚原理。但结合直至现在的情况发展思考的话,这是可以充分成立的。至少在自己陨命前,还是值得一试。无论如何,要是能这样在解决前缓和问题的话,就能在说出「已经杀掉了」姿态的奥德特前先下手为强。这还真是痛快啊。 (就算离开了……不对,只要离开了,就应该有能帮助菲奥德尔的方法。) 这是辛酸的决断。从醒来至今,待在菲奥德尔身边就是拉琪修的全部。可是让他痛苦的原因正是这个,不能再迷惘了。 保持物理上的距离,去靠近他。 首先是,对了。去守护38号浮游岛上的「拉琪修」的友人们吧。在菲奥德尔无法触及的地方,自己代替菲奥德尔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人们。 要是顺利的话,自己从今往后依旧能活下去。可以对自己说出「我可以继续活着哦」。就算再也无法和他见面,也坚信着心与他同在。不,心与他同在才是问题所在但这是与之不同意义上的。啊啊好麻烦。 「……我,打算现在开始去远方。」 少女抬起了头。大大的耳朵略微摇晃。 「死人一直待在活人身边,太不像话了,对生者健康也不好。稍微想去几个想要去的地方了」 手从少女耳朵移开。 「所以呢。能回隐蔽的家去,帮我向菲奥德尔传话吗——」 身体离开之际。拉琪修的衣袖被紧紧拽住。 「——斯巴达?」 「是玛尔歌,才对」少女摇了摇头,「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只有奥德特姐姐,称呼我为‘莉塔’那个,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诶……」 「我出生于艾尔佩斯国。自出生一直待在那里。虽然家人不怎么温柔,但我有我最喜欢的未婚夫陪伴过的很开心。要一直在一起,这么约定了。正因做出这样约定他才成了未婚夫。但是」 直直的,四目相对。 与深黑呈反差的琥珀色瞳孔。 「玛尔歌,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五年前,同艾尔佩斯国,一起死掉了。在这里的,为了怀念她而使用同一名字的,妖怪。」 「——这样吗」 重新直视眼前的少女「斯巴达」,不,是玛尔歌莉特的双瞳的拉琪修想到。虽然使用了「妖怪」一词,这位少女当然还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吧。和从诞生结构上就是地地道道的妖怪的黄金妖精,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尽管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 身为还活着的个体同时却要自称死者的意义。这份重担,拉琪修无法视而不见。 「她那番话,我不是很懂。拉琪修小姐也,死了吗?因为死了,想从菲奥德尔面前消失吗?」 「嗯……嘛,就当作那样吧。」 暧昧的,点头赞同。 菲奥德尔是一个需要珍惜某人的人。自己得到了那个位置,得到了宠溺。所以,已经足够了。将这份幸福,让给另一个重要的人吧。比如说,对,提亚特。那个无论对什么都很温柔、认真,能真诚待人的孩子的话,一定可以给菲奥德尔幸福的。 「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嘿?」 没注意发出了马虎的声音。 「我,也是个死人。再没羞没臊地待在菲奥德尔身边,会忘记自己死了的事。我得到了菲奥德尔给予的力量,这点就足够了。而且」 像是五味杂陈堆积。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 「孤独一人的话,会很寂寞的。」 拉琪修抱了上去。而对方并没有抵抗,整个黑色的斗篷被拥在怀里。 「……突然间两人都消失了,菲奥德尔会寂寞的吧。」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菲奥德尔还活着。」 意见一致。都认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拉琪修抬起了头。
「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拉琪修朝着黑暗深处喊话。 「反正你也没有想要藏吧?刚开始就看到了你的翅尖」 那边传出了「唔诶」的惊叫,过了会儿,像是讨伐罪恶般的表情,面熟的鹰翼种的男人现身了。 怀中的少女受到惊吓……玛尔歌身躯一震。 「你好像是……叫做纳克斯吧。菲奥德尔那个朋友。」 「正是那个纳克斯,能被您认出来真是荣幸。想趁适当时机露面的,却完全感觉不到那样的氛围呐?」 「就算那样,偷窥不是什么好兴趣吧?」 「这话说的真刺耳呐。我们是以收集情报谋生的人呀,放由情报肆意流出是不成体统的。不紧紧把握好用自己眼睛耳朵抓住的新鲜素材,在业界里马上就会失去立足点的。」 「真是个嗜好不佳的工作呢?」 「……无力反驳,对这点。」 纳克斯·瑟鲁泽尔耸肩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都说了,为了收集情报。刚才那个奥德特·根达卡尔的动向,现在炙手可热哦。护翼军也好帝国也好,市内政府机关也好旧贵族们也好,都有人买。」 「不对吧。你是38号浮游岛的军人吧?」 「啊。那个呀,那个不干了」 他干脆地,没有半点敷衍地说。 「本来是作为副业,接到委托才开始的。既然那个委托结束,就没有要继续下去的特别理由。本意上说,我很不想做那种肉体劳动的」 特的地缩紧了身体。拉琪修眯起眼睛观察着那副姿势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你最多算是菲奥德尔的友人,没有义务关照我——可是啊,找不到更可靠的人了」 试着开口。 「有几个,想要去的浮岛」 「尽情差遣……虽然想这么说。现在这世道,港湾区划可是监视得很严密哟?」 「我知道的。所以才拜托你了。你还是有藏几手的吧?」 瞬间,纳克斯变得面无表情。 下个瞬间,换上了暧昧轻薄的笑意。 (……内心纠葛?) 不知为何感受到纳克斯此刻内心感情激烈碰撞。表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正无言进行着无法简单的做决断的事。 「有几个,想去的地方。这稍稍有些费钱呐……嘛,之后找菲奥德尔那家伙要吧,就这么定了。」 之后忽然,纳克斯止住言语向前迈步,像是在说:跟着我。拉琪修把玛尔歌从怀里放开,牵着她的手,一起迈出了步子。
共同纳骨廟排列的无数棺材,和其中永眠的人们,什么都不会去讲述。 静悄悄的道路,三人的脚步声,仿佛带刺似的刺激着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