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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繪戶太郎]境域的偉大祕法 3 紅蓮之王與幽明境君[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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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4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11-4 21:42 编辑

  境域的偉大祕法 3 紅蓮之王與幽明境君
  ——————————————
  作者:繪戶太郎
  插畫:パルプピロシ
  譯者:曹茹蘋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怜生擊退「縫補公爵」雷歐.法蘭肯斯坦後,聯盟趁機正式啟動建立妖精人國度的計畫。
  另一方面,「青之醫術師團」成為全世界譴責的對象,
  而在那場騷動之中,一群人造人(何蒙庫魯茲)少女逃走了。
  她們三人──伊蘿哈、妮依娜、莎庫雅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
  決定向「緋紅龍王」宣戰──
  不僅如此,就連理應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人物,也出現在怜生面前。
  在所有人都懷抱著夢想、憧憬、願望而彼此對立的黃金巨樹上,
  怜生和花蓮能抵達理想國嗎?
  激烈過度的魔王狂宴,再次交換誓言的第三幕上演!


  作者簡介
  繪戶太郎
  小說家。以本作獲得第十二屆MF文庫J輕小說新人賞最優秀獎並出道。


  畫師簡介
  パルプピロシ
  插畫家。插畫著作眾多。
  有《境域的偉大祕法》、《RISING×RYDEEN 異能對決》、《到您登場囉!輝夜大人》等。





  CONTENTS
  序章 死亡啊,切莫驕傲
  第一話 沒有的意思就是有
  中場休息
  第二話 宣告動盪時代來臨的萬聖節
  中場休息
  第三話 為播下種子而掀起的戰爭
  中場休息
  第四話 逆轉的輪迴
  中場休息
  第五話 轉世
  終章 境域的偉大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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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死亡啊,切莫驕傲


  「……真是嚇我一跳。」
  『我也一樣啊,小姐。』
  坐在輪椅上的少女望著的前方,空無一物的虛空泛黑扭曲。
  地點是醫院的屋頂。背景是血般鮮紅的夕陽及赤枝宮的景觀。
  「原來世上真的有鬼啊?」
  纖瘦少女在輪椅上這麼問道。
  『感知得到我,而且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的人類不多喔。』
  黑影以彷彿男女同時說話的聲音,如此評論少女。
  影子整體呈現像是從頭罩上長袍的形狀。
  長袍魅影──看似從頭罩上白色床單的,西洋典型的幽靈。
  臉上黑漆漆的,沒有五官;年齡性別一概不詳;質感則有如亞空間開啟一般。
  『這個問題雖然很普通,不過,妳不怕我嗎?』
  疑似頭部的部位微微傾斜,詢問少女。
  「我的確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並不感到害怕。因為我已經習慣更可怕的東西了。」
  『更可怕的東西?』
  「你看了還不明白嗎?」
  少女憔悴的臉上浮現諷刺冷笑。
  黑影雖沉默不語,但其實任誰都看得出她壽命將盡。
  「我問你,你真的是幽靈嗎?」
  『是啊,如假包換。而且我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早出現的幽靈。』
  黑影的聲音這一次變成像是老人和小孩同時說話般。
  黏膩的語調任誰聽了都會心生不快,覺得對方居心叵測。
  「這樣啊……」
  然而出現在少女眼中的,卻是伴隨著喜悅的光芒。
  「幽靈先生,謝謝你。多虧你,我現在總算有了生存的希望了。」
  見到少女露出滿面笑容,黑影看似驚訝地稍微往後退開。
  『嗯……彼此彼此。或許妳也會成為我的希望。』
  黑影以看似手臂的部分影子,從眼皮上方撫摸少女的一隻眼睛。
  『但願妳的眼睛能夠捕捉到那份希望──我「幽明境君」會這麼祈禱的。』
  當手離開少女眼皮的那一刻,黑影忽然消失不見。
  然後──少女睜開的一隻眼睛,瞬間掠過一道金色光芒。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話 沒有的意思就是有


  影像在鬼柳怜生的面前重現。
  那是樹幹裡有女性身影的巨樹,從怜生背上出現的影像。
  也就是法蘭肯斯坦企圖從怜生身上取出靈髓時產生的現象。
  「如你所見,之前發生過這樣的現象。你有印象嗎?」
  一文字史紀暫停影像,如此詢問怜生。
  「怜……怜生先生!這個女人是誰?你居然瞞著我,把別的女人帶進體內!」
  「我沒有劈腿啦!剛才的影像是哪個部分會讓妳產生那種想法啊?」
  「不然你把脊椎借我一下!讓我直接拉出來之後再談!」
  「現在是在上演血腥暴力電影嗎?妳該不會想抓住我的脖子,把脊髓拔出來吧?」
  「你~這~個~偷~吃~男~!」
  「不要哭啦!」
  面對怜生和花蓮的爭吵,史紀和詩乃輕嘆一聲。
  地點是幻影空間,空間裡描繪出一座可望見大片楓紅美景的樓閣。
  「在這個現象發生的當下,鬼柳完全沒有接收到供給自花蓮小姐的魔力。因此,既然花蓮小姐也沒有印象,那麼很有可能是出現了別的魔力源。」
  史紀憑著影像和狀況,試著摸索出答案。
  「我之所以會如此推測,是因為你的肉體已經妖魔化了。」
  史紀的話,讓怜生回想起從前被宣告過的事實。
  「雖然人類辦不到,但是妖魔擁有從外界獲得魔力的魔力器官,而你的身體說不定已經握有那項機能。儘管如此,還是讓人很難想像會發生這種現象。」
  「我的身體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檢查不出異狀?」
  怜生冒著冷汗低喃之後,忽然間陷入沉思。
  「不過……假使善用這一點,人類就能在沒有侶魔的情況下獲得魔力。」
  怜生儘管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狀感到吃驚,仍不由得思考其可能性。
  「如果能夠讓肉體妖魔化以安全的形式發生,就能在人類的身體裡製造出魔力器官,並且透過鍛鍊得到使用魔術的能力。這項技術要是普及了,將會比魔術造福更多人……」
  「明明自己身上出現這種現象還有如此想法,看來你也變得像個『王』了。」
  詩乃苦笑說完後,史紀承諾會替怜生安排精密檢查。
  然後在結束通訊後,史紀在「大圖書館」的辦公室裡,再次確認剛才的影像。
  「總覺得好像有印象……感覺似曾相識。」
  史紀對從怜生背上出現的巨樹女性感到納悶。

  ◆

  鬼柳怜生對母親沒有記憶,甚至連名字也印象模糊。
  對於那樣的怜生,如果要舉出他身邊相當於母親的女性,就只有他被鬼柳家收養後時時照顧他的義姊燈了。
  因此,即使燈是個外表魅力十足的美女,他也從來不覺得她有姿色。
  至於現在為何要再次重申如此清楚明白的事實──
  「啊嗯!怜生,那邊再用力一點!」
  「沒事不要用那麼性感的聲音嬌喘啦。不然我不幫妳按摩嘍?」
  「啊,對不起,因為我總覺得好像應該要叫一下才對。」
  是因為被怜生用手按壓腰部的燈,發出了極為誘人的聲音。
  時間是晚上,此時怜生正在替趴在客廳沙發上的燈按摩。
  「聽好了,按摩是一種以促進血液和淋巴循環,還有舒緩肌肉緊繃為目的的手技療法,我會學習如何按摩,也是因為這是身為體育會系魔術師必備的技能──所以那邊的雙胞胎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燦和燐則是半瞇著眼,看著替燈揉捏背部的怜生。
  「真是的,妳們兩個不要鬧脾氣了啦。偶爾也把怜生借給媽媽嘛。」
  燈笑著對雙胞胎說完,又再次發出誘人的呻吟。
  燈脫掉套裝的上衣,以雙手交抱的姿勢趴著。胸前過於豐滿的突起被手臂固定住,如果從正面看,畫面肯定會非常養眼。
  「主人,方便打擾一下嗎?」
  怜生幫燈按摩完後,切花白羽來到客廳。
  負責護衛怜生的她,一如往常地以一襲白色褲裝執行勤務。
  「花蓮小姐說她要打掃浴室,是不是應該阻止她比較好?」
  「啊~她大概是想學習怎麼當新娘吧。妳幫我看著她,免得她搞破壞。」
  才在想怎麼不見人影,原來花蓮在浴室裡。白羽點點頭就去監視花蓮。
  聽完兩人的對話,燦和燐眼神發亮,往沙發上移動。
  「好了舅舅,趁那個惡妻不在……」、「我們也麻煩你嘍♪」
  燦和燐把燈從沙發上趕走。
  「妳們也身體僵硬嗎?」
  「最近肩膀有點痠痛~」、「因為雖然不能說是哪裡,不過身體的某個部位好重喔~」
  燦和燐若無其事地強調胸部一邊說。
  因為花蓮和燈的胸部很雄偉,所以很容易就遺忘了,但其實這對雙胞胎的尺寸也大大超越平均值。
  雙胞胎將沙發椅背弄倒變成床,然後並排趴下。
  「那麼,舅舅……」、「我和姊姊……」、「「你要從誰先開始?」」
  燦和燐趴著回頭,詢問怜生。
  燦的服裝是襯衫和熱褲,燐則是緊身針織洋裝,臀部曲線和裸露的長腿令人目眩。以十月下旬來說,這樣的裝扮似乎有些單薄。
  「被排在後面的人會鬧彆扭,這不是妳們一貫的模式嗎?所以我要用單手同時按摩。」
  「「呀~鬼畜~♪」」
  煩死了──這麼怒斥完,怜生來到沙發上,介入雙胞胎之間。
  他展開雙手,一把揪住雙胞胎的脖子。雙胞胎發出小貓般的悲鳴。
  「等等,脖子……舅舅,脖子!」、「這……這種好比被用絲棉勒頸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僵硬的原因出自胸部,那麼就要放鬆頸部一帶。啊,妳們別動,我現在正對妳們的肌纖維施展念力。」
  唔喔────面對這與預期大相逕庭的發展,燦和燐發出慘烈的呻吟。
  不過漸漸習慣之後,滲透身體的微弱念力就開始令人上癮,臉部表情也隨之緩和。
  「對了怜生,你有聽說教導師團會對你進行訓練吧?」
  燈一邊轉動脖子一邊確認,怜生將臉轉向她回答。
  「有,我聽說他們會派『王』和眷屬專用的教練來,好像是聯盟警備隊的部隊?」
  「是啊,團長是『火葬之王』。聽說他們是受女王陛下之命來鍛鍊怜生你們。」
  聽到女王一詞,怜生一時誤用力道,燦和燐因此發出「咕欸!」的怪聲。
  「舅舅你幹麼啦!」、「女王陛下怎麼了嗎?」
  『你不是跟「三女王」見過面嗎?也是時候該告訴我們,你們究竟談了什麼吧?』
  『蠢死了!當然是他直到今天都不肯說清楚的內容啊!』
  見到不止燦和燐,連鬼火老夫婦也一副感興趣的模樣,怜生吐了口氣。
  「硬要說的話……是超越怪物等級的話題。」


  將近一個月前──怜生和花蓮、白羽見到了女王。
  「──你們對消滅地球人有興趣嗎?」
  七彩貴夫人糸──三女王之一的「結合者」,對怜生微笑以道。
  「…………您是在開玩笑對吧?」
  「啊,對不起,我只是想紓解緊張氣氛而已。當然,我對那種事情也不感興趣。」
  怜生懷著祈禱般的心情開口確認,結果只見糸將兩手輕輕合掌,泛起微笑。
  「我先帶你們去謁見廳吧。」
  糸語畢,便微微搖晃頭髮,讓七彩魔力朝周圍擴散。
  隨後,七彩清流通過怜生等人四周,周遭景色隨之一變。
  廣大的室內空間──裡面有三道位於不同方向,上面刻有女神像,看似城門的「門」。
  「啊!剛才那是瞬間移動對吧?跟佛羅倫斯小姐一樣!」
  「是的。佛羅倫斯以前是我的眷屬,所以她能夠行使一部分我的權能。」
  一如糸對花蓮的回答,糸本來就是空間跳躍的創始人。
  而其最初也最大規模的使用案例,大概就是在妖魔界和人界之間製造出「道路」吧。
  「目前也已完成作為傳送魔術的技術化,這個月下旬應該就會正式發表。」
  好比不經意地順帶一提,糸說出有可能撼動全世界的事實。
  『──車輪是一項偉大的發明。』
  一道女性說話聲,從謁見廳的右手邊,漆黑門上所雕刻的女神像傳來。
  『這個單純明快且具藝術性的輪狀構造,自西元前便支撐人類的流通至現代。因對將其廢除有所顧忌,我們才決定將傳送魔術暫時封印起來。不過現在也是時候將其釋放到世上,將人類文明帶往下一個階段了。』
  怜生和花蓮感覺到黑色女神像似乎正注視著自己。
  『我是「三女王」之一的「聖賢」。因為沒有通稱,我允許你們稱呼我為「聖賢」。』
  「聖賢」以一派沒有名字也無所謂的口氣自我介紹。
  「然後這位是『普及者』──妖魔界首屈一指的大力士。」
  糸指著從怜生等人看來位於左手邊,刻有黃金女神像的門說道。
  結果──發自女神像的暴風般魔力,瞬間席捲室內。
  嚴格來說,是怜生等人感應到一股未被隱藏的氣息,並且為其強大震驚不已。
  「啊,幸會~我叫花蓮。」
  花蓮向黃金女神像鞠躬致意。
  「咦?妳為什麼要道歉?我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呀。」
  花蓮並未因「普及者」過剩的存在感而驚慌,好像也能聽見她的聲音。
  「好的,請多指教。」
  目睹整個過程的糸目瞪口呆。似乎就連聖賢也打從心底感到訝異。
  「……她是什麼樣的人?」
  「雖然看不見長相,不過她是個很大隻的可愛女孩!」
  怜生提心吊膽地問,花蓮則開心地向他報告。
  傳聞三女王中的「普及者」是巨神,但是據花蓮所言,她似乎是一名低調的少女。
  「那麼,我也失陪了。」
  糸說完,全身就分散成七彩的魔力光,被逐漸吸進白色女神像中。
  (原來那是利用形成魔術製造的暫時肉體,也就是分身啊。所以她才能在沒有護衛隨侍下外出……)
  除了花蓮這個例外,光憑魔術並無法創造出生物。
  但是可以利用形成魔術周密地編織出人體,而且只要魔力不中斷,即可使其持續運作下去。
  「女王為什麼要把自己關在門後呢?」
  『我們是來自妖魔界的「王」。也就是說,這個身體是妖魔而非妖精人,不適合生存於人界的環境。』
  一文字史紀、鳴海瀧德和怜生,是由在地球誕生的妖精人變成「王」。
  反觀三女王則是在妖魔界誕生的「王」,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
  「這麼說來,那個門的後面是……」
  『沒錯,門後有好比RPG隱藏魔王的怪物喔!吼喔~』
  「現在是要玩女王遊戲嗎?沒想到女王這麼淘氣!」
  聖賢哼笑一聲,用響亮的聲音開口。
  『我們與神靈之間的契約型態也和你們不同。由於我們是「王」和神靈合為一體,昇華成現人神(註:以人的模樣現身於世的神)的型態,因此這個身體可以說是半人半神。』
  與神靈結合成為「王」的手段,並非只有締結婚姻契約。
  只不過是要在人界產生「王」,最理想的方法就是婚姻契約罷了。
  『假使我們要離開這個門到外面去,就必須將周遭轉化成自己的神域。但是如果那麼做,恐怕會令地球上的魔力環境產生變化。』
  改變地球的環境──聽到這裡,怜生不禁背脊發涼。
  怜生現在總算明白女王君臨在所有「王」之上的原因了。
  『當然,我們是為了讓安全逃離故鄉的妖魔生存下去而來,並不是來侵略人界。』
  糸將恐怕已對人類解釋過上百回的話,又再說一遍。
  『但是,我們也沒有打算放棄主權。妖精都市聯盟應該在不久後,就會以當初移居時所交換的條件為大義,向人類各國宣布要正式建國吧。』
  怜生為在自然而然的情況下聽聞的這番話的嚴重性,感到瞠目結舌。
  在後面旁聽的白羽也是相同反應,但是她仍堅守護衛的職責,不發一語。
  「咦?聯盟不是『國家』嗎?」
  「原本約定是如此,可是人類各國的列強一直找各種理由不肯承認。」
  見到花蓮一臉不解,怜生於是提及過去不時耳聞的政治問題。
  『在成立這個妖精帝國之前,得先統一「王」的態度立場才行。因此「緋紅龍王」,我要問你──你有意願成為聯盟之「王」嗎?』
  怜生沉默不語,沒能即刻回答。
  『「縫補公爵」一事,使得人類各國與聯盟的對立變得明朗化。倘若之後聯盟和列強發生戰爭,屆時必須請你站在聯盟這一邊。』
  怜生是為了成為「王」,為了保護鬼柳家和眷屬,才來到這裡。
  然而,這個選擇也會讓他或許得跟無辜的地球人為敵交戰。
  「──陛下,這一點我辦不到。」
  三女王聽了怜生的回答,全都沉默了。
  「假如聯盟和人類各國發生戰亂,我將遵循醫道,為雙方陣營的傷患施展治癒魔術,並利用生產魔術將物資送達。倘若陛下願意認同我的做法,支援我開發魔術,我會藉著將魔術送往全世界,為聯盟的魔術經濟做出貢獻。」
  明知此言不敬,怜生還是如此宣告。
  『那好吧。』
  糸出乎意料地輕易就准許了。怜生驚訝得瞪大雙眼。
  「……真的可以嗎?」
  『畢竟聯盟是靠「王」的魔術經濟成立,不管哪個「王」都會提出相應的特權。』
  聖賢嗤笑似的回答怜生。
  『我就承認你鬼柳怜生,「運命者」花蓮大人的夫君擁有「王」的資格吧──希望你能憑你的睿智、法則及權能,為世界帶來幸福與繁榮。』
  「謹遵受命。」
  聽了糸的宣言,怜生挺直背脊,白羽和花蓮也跟著仿效。
  「那麼,我就送各位回去吧。」
  七彩魔力光在白色女神像前聚集,形成貴夫人的模樣。
  看來糸打算和來時一樣,利用空間跳躍送怜生等人離開。
  「不,我不能這麼麻煩您……」
  「沒關係,反正我把這當成溜到城堡外透氣的正當理由。」
  女王一副野公主似的口吻,教怜生不禁苦笑。
  「唔喔!」
  這時,無形的衝擊波又再次從黃金女神像轟然襲來。
  「是,我會再來玩的!啊,我可以來吧?」
  從回答的人是花蓮看來,似乎是「普及者」叫住花蓮,詢問是否還能再見面之類的。
  花蓮姑且向怜生和糸詢問可否輕鬆地來會面。
  「下次我會為妳們準備熱線。呵呵,這對『小普』來說可是意想不到的收穫呢。」
  糸爽快地答應,並用揶揄的目光望向「普及者」。
  「……妳果然才是最恐怖的。」
  怜生的話令花蓮滿腹疑惑。
  之後,糸製造出的七彩清流包圍怜生等人。
  「這裡是……?」
  他們轉移來到的地方,是一座壯麗的寶石森林。
  是由琥珀樹幹、祖母綠樹葉這類寶石植物形成的壯麗大森林。
  「哇啊,好漂亮……」
  「這是植物系妖魔的保護設施嗎?」
  花蓮感動到雙眼發亮,怜生則仔細觀察周圍的動植物。
  「這裡是以我們三人之力,在『方舟』裡創造出來的神域之一。我們將從前存在於妖魔界的寶石樹界,盡可能在人界重現。」
  聽到這是寶石樹界,白羽也環顧四周。這個異界正是「切花」的根源。
  「來自妖魔界受到保護的妖魔,都生活在這樣的小世界裡。只不過,這只是整體的極小部分,大部分的妖魔都在時間凍結的小世界裡沉眠。」
  看樣子,果然無法製造出空間足以容納所有妖魔的異界。
  畢竟要是有那種魔術,大概也沒有必要移居人界了。
  「即使採取變成妖精人這項移居手段,要讓『方舟』內所有物種存活下去,仍必須每一世紀就讓一百二十億名妖精人移居。」
  自空中降落的花蓮聽到糸說出來的數字,嚇得瞪大眼睛驚呼︰「一百?」
  糸再次生出七彩清流,將怜生等人傳送到別的地方。
  「我們的『方舟』,是為了拯救一同離開妖魔界的同胞而存在。」
  這裡是瞭望臺。位於「方舟」的外牆側,能夠一覽廣大的「方舟」的牆面。
  「既然必須容納一百二十億名妖精人,就得為此想方設法了。」
  此刻,怜生終於明白糸的話中涵意。
  「意思是……淘汰地球人,讓妖精人移居地球嗎?」
  他回想起以前聽詩乃說過的一句話。
  『妖精人對多達十位數的人命因天地異變而喪生一事視若無睹。』
  做出這個選擇的人是誰?──不用說,當然是她們「三女王」。
  「妳說『對消滅地球人有沒有興趣』……這話難道不是在開玩笑?」
  「主人!」
  見到怜生忍不住粗聲質問,白羽趕緊抓住他的手臂制止。
  「你別激動。無論直接或間接,我都沒有打算虐殺地球人。」
  糸以沉穩的笑容向怜生解釋。
  「但是,妖精人比地球人更適合居住在魔力環境中。而魔法技術的大量運用,想必會讓人界的環境慢慢趨近於妖魔界。」
  糸的話像在登階一般輕易地跨越世代,訴說遙遠的未來。
  「一千年後、兩千年後的將來,更適應環境的妖精人將超越地球人的數量,不久便接收一切──我不否認有這個可能性。」
  糸微偏著頭,合掌說道。怜生等人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居然設想到這種地步……」
  明知此話相當無禮,白羽仍不由得開口。
  「陛下是為了讓妖精人移居,才以千年為單位擬定計畫,推廣魔法技術嗎?」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的『工作』。」
  糸一臉「雖然辛苦,但也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到底在跟什麼說話?)
  對方是有辦法說出「只要幾千年後產生結果,就算達成目的」這種話的存在。
  (非但不是人,甚至不是王者。這傢伙……是魔神。是來自異世界,為了將這個人界變成妖魔世界而來的,有耐心的侵略者。)
  立足於自己這些妖精人頂端的三女王,正是那樣的存在。
  「當然我也不希望地球人滅亡。所以,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說完自己的計畫,糸用熱切的眼神望向怜生。
  「你創造出來的魔術擁有極大的可能性。說不定會大幅提前達成我們迂迴長遠的計畫,也或許會帶來更好的選擇。」
  如今,怜生對這位貴夫人的微笑只感到毛骨悚然。
  「我希望你的存在,能夠為這個世界開創更美好的未來。」
  七彩清流運載著怜生等人,將他們送回一開始和糸見面的房間。
  接著怜生與糸道別後,便逃跑似的離開房間。

  ◆

  「哇喔~我們的女王大人果真是侵略者的頭目耶。」
  「我想我現在大概明白,人類各國為什麼會敵視聯盟了。」
  怜生結束回想──燦和燐表情複雜地面面相覷。
  「不管怎樣,至少只要我們不妨礙那項計畫,女王應該就不會與我們為敵。」
  因為糸似乎是所謂的隱藏魔王,只要不主動挑釁,應該就不會惹禍上身。
  「說得也是,不是神的我們,只要想著怎麼賺錢就好了。」
  燈才說完,燦和燐的雙眼立刻貪婪地發亮。
  「說到賺錢……」、「那就是舅父的魔術開發啦。」
  聽到魔術開發這幾個字,怜生的神情瞬間緊張起來。
  「聽說魔術開發是在『方舟』裡進行?」
  「記得沒錯的話,『聖賢者』的眷屬都是學者,到時好像會由那些人負責調查?」
  燦和燐的認知沒有錯。怜生也點頭後開口。
  「那是學術組織『賢者學會』。『王』的術式的研究開發,會在其位於『方舟』的本部內進行。」
  「賢者學會」是三女王中的「聖賢」所成立的學術組織。
  聖賢所掌管的智慧魔法則(Ars Magna),是能夠解析世間道理,也就是魔法則的力量。
  「我和花蓮今後將會頻繁前往『方舟』,待在赤枝宮的時間可能會減少……」
  「別擔心,你就專心在『王』的工作上吧。」
  燈說完眺望窗外。
  「因為我們已經為此,在這個飄浮都市群裡設立『鬼神會』的分公司了。」
  怜生等人所在的地點不是赤枝宮。
  而是以飄浮在太平洋上空的超巨大立方體──「方舟」為中心,宛如小行星帶般滯空的飄浮都市群,名為虹美原的都市。
  連結各個飄浮都市的巨大電梯、橋梁及眾多飛行船的光線,交織出美麗的夜景。
  「嗯~居然能夠住在飄浮都市群的頂級地段,果然享有特權呢~」
  「若是平常,大概只有成為大企業社長的情婦,才有辦法住在這種地方吧。」
  環視寬敞的房間,燦和燐一臉滿足。
  這裡是因為要在虹美原設立活動據點,怜生等人於是入住的高樓大廈。
  (到頭來,我還是跟她們幾個同居了。)
  這個房子當初原本是預定給怜生和花蓮使用。
  可是,先是白羽以「我是護衛」為由,提出同居的要求。
  後來燦和燐嚷著說「我也想住豪宅!」而不請自來;最後連燈也說「這種後宮,也只能由監護人來監督了」就這麼住進來。
  說到這裡,之前一直抱頭哀號「我的新婚生活毀了!」的花蓮──
  「怜生先生~洗澡水已經放好嘍~請你第一個去洗~」
  她正從浴室的方向呼喚怜生。負責監視的白羽也回到客廳。
  「沒事嗎?」
  「是的。無論是使用物品的力道,還是製品的使用方式,她都已經相當熟練了。」
  據白羽所言,花蓮對於家事似乎已經熟練到能夠幫忙的程度。
  「那我就先去洗了。」
  怜生回房間拿了換洗衣物,在脫衣間脫掉衣服後,一進到浴室……
  「歡迎光臨~我有幫你鋪墊子喔~」
  「給我出去。」
  「啊嗯!」
  就見到全裸的蛇女在墊子上盤成漩渦狀,於是便將她扔到脫衣間。
  「等等,怜生先生!你就試一次看看有什麼關係嘛!全身遭到纏繞,被鱗片刷洗的觸感令人上癮!這件事情在我心中引發熱議喔!」
  「關我什麼事!不管怎麼想,我都覺得我全身的骨頭會啪嘰啪嘰地斷掉!」
  花蓮敲著門極力主張,怜生則是按住門,阻止她再次闖入。
  「不然這樣!只要背部就好!從後面折磨丈夫感覺也別有趣味──啊,等一下!不要用有機魔術製造路障!你把自己關在浴室裡面也會感冒呀!」
  怜生利用魔術創造出植物,開始封鎖浴室門。
  「妳去穿件衣服啦。」
  怜生嘆氣說完,就解除魔術,讓路障消失。
  「襯衫~襯衫~怜生先生的襯衫♪」
  斜眼瞥去,只見花蓮從衣物籃中拿起怜生脫掉的襯衫,從頭套上後扭動一陣才找到領口,把頭伸出來。臉上盡是滿足的表情。
  「讓你久等了~」
  花蓮邊說邊進入浴室裡。幸好浴室很寬敞,即使是半人半蛇的巨軀也容納得下。
  順道一提,怜生早料到花蓮會在,所以事先在身上圍了毛巾。
  「嘿咻~嘿咻~還有哪裡覺得癢嗎?」
  「這應該是洗頭時問的問題……不過妳的力道可以再強一點。」
  「啊,那我也幫你洗頭好了!洗頭應該可以吧?」
  「是可以啦。」
  花蓮興高采烈地用沐浴巾替怜生刷背。
  「欸嘿嘿~」
  「妳好像很開心嘛?」
  「因為像這樣照顧你,能夠讓我的母性本能獲得滿足呀~而且怜生先生最近那麼忙,請至少讓我在這種時候好好照顧你。」
  「這樣啊……抱歉,其實我也很想多帶妳去別的地方玩。」
  「討……討厭啦,你又把我當成小孩子了!」
  花蓮雖然口吐怨言,語氣聽起來卻有些開心。
  而且隔著溼淋淋的襯衫觸碰背部的柔軟物體,實在稱不上是小孩子。
  「不過說真的,最近因為經常跟怜生先生分開行動,害我覺得很寂寞。」
  一如花蓮所言,她近來不像以前那樣老是黏著怜生。
  那是因為怜生希望培養她的自立精神,才要她那麼做的。
  「可是,妳也因此交了不少朋友不是嗎?」
  花蓮回答「說得也是~」,一邊開始幫怜生洗頭。
  「我和阿德瑞娜小姐的感情變得很好喔!她是個性感又帥氣的大姊姊,我有點崇拜她。但是愛德華先生就是遺憾系美男子了。」
  「妳說他們兩個啊。這話雖然有點岔題了,不過他們還真是一對好搭檔呢。」
  愛德華和阿德瑞娜沒有來虹美原,而是留在赤枝宮「留守」。
  他們似乎和鬼柳家的大哥灯矢意氣相投,正一同聯手排除赤枝宮內的敵對勢力。
  所謂敵對勢力,是自從怜生的真實身分半敗露之後,被派來對付他的思想團體和犯罪集團。
  此刻,愛德華大概也正在對某個祕密組織說著他那落落長的招牌臺詞吧。
  「還有直正先生和三武郎!之前我還帶三武郎去散步呢!」
  「妳沒有迷路嗎?」
  「怜生先生你很沒禮貌耶,迷路的人是直正先生啦。我們在我稍微飛上建築物上方盤旋時走散,後來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時,發現他滿身大汗。」
  「那絕對是因為他到處在找你們……」
  說起那個直正,他人也不在虹美原,而是在赤枝宮。
  為的是在鬼柳家修行鍛鍊。由於直正是競技者,必須培養實戰的直覺。這方面是由二哥炯人負責訓練,而據他表示,直正的能力「有成長的空間」。
  「再來就是愛麗絲了!」
  「愛麗絲?啊,對喔,在先前那一戰之後,大姊就內定僱用她了。」
  愛麗絲•卡斯戴拉──是神靈學系的廢柴駭客女。
  雖說是廢柴,她卻在與法蘭肯斯坦一戰中做出很大的貢獻。
  這一點引起燈的注意,並勸說她加入怜生等人的陣營。
  愛麗絲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吧,她答應邀約,現在在情報方面表現活躍。
  「另外我也會跟詩乃小姐聊天~白羽小姐的明仙也好可愛~」
  花蓮像在誇耀自己的朋友數量似的,一一唱名。
  (她比我還會交朋友呢……)
  蓮蓬頭的水灑在苦笑的怜生頭上,將泡沫沖掉。
  「以前,我一直認為只要能夠跟怜生先生在一起就好……」
  「但是現在妳覺得跟其他人在一起也很開心?」
  花蓮笑容滿面地回答:「是的!」
  原本只認識父母的孩子,變得會離開家,到外面交朋友了──現在的花蓮大概正處於這個階段吧。
  (等到哪一天她在精神上也變成熟了……)
  怜生現在還沒有把內心仍有些幼稚的花蓮,當成「妻子」看待。
  但是,等到她褪去稚氣,心智上變成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之後──
  (我看先訂貨好了。)
  怜生下定決心似的吐氣。
  這時,怜生發現花蓮身上的襯衫已徹底溼透。
  布料緊貼著肌膚,讓豐滿的半球和乳溝浮現。
  「啊,看了看了~怜生先生又盯著我的胸部看了~♪」
  面對樂不可支地直指這一點的花蓮,怜生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把臉別開。
  「沒關係喔~反正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平常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可以趁現在儘管做喔~?」
  「啊~嗯,如果後面沒有張大嘴巴,一副想把人吞下去的蛇尾巴就好了……」
  花蓮故意淋溼自己後,將襯衫下襬往上撩到差點曝光的程度,誘惑怜生。但是在她的背後,卻有著看似食蟲植物的蛇尾。
  「下半身是大蛇有什麼不好?如果真要這麼說,怜生先生的下半身不也有一條雄赳赳的大蛇!」
  「不行嗎?喂,不要拿走我的毛巾啦!」
  「沒有不行啊!我要抓住你對我產生衝動的鐵證!」
  就在怜生和花蓮開始搶奪毛巾時,脫衣間傳來腳步聲。
  「主人,抱歉打擾了!」
  從走廊經由脫衣間衝進浴室的人是白羽。
  怜生心急如焚,花蓮則是不顧一切,「嘿!」一聲地搶走毛巾。
  怜生和白羽同時望向同一個地方,沉默了一樣長的時間。
  「我……我……我……」
  接著就見到白羽連耳朵都漲紅,眼珠也開始轉個不停,並且緊握拳頭。
  「我來打擾了!」
  「這種時候應該說『抱歉打擾了』才對吧!」
  花蓮對也許是太吃驚而胡言亂語的白羽揚聲高呼。
  白羽回過神,急忙關門退到脫衣間。
  「對……對不起。那個,我有急事稟報……」
  「這……這樣啊,什麼事?」
  聽到是急事,怜生和花蓮都冷靜下來,等著聽取報告。
  「原先預定會合的聯盟教導師團,包括『火葬之王』在內全數滅亡了。」

  ◆

  東京是日本首都這件事早已成為過去式。
  只要從二五四號線眺望位於險些淹沒地帶上的大片貧民區,任誰都會這麼想。
  受到海面上升後交通網的重新設計影響,這條道路一到深夜就會變得沒有半個人影。而在那樣的道路上──攻性魔術炸裂了。
  「怎麼回事……『那個』到底是什麼啊!」
  聯盟警備隊的教導師團,其中一支部隊的隊員模樣狼狽萬分。
  他們是「王」及其眷屬的「師父」。想當然耳,其實力自然在魔術師界接近最強,鳴海瀧德和其他「王」都接受過他們的基礎訓練。
  然而如今,那樣的他們──卻被迫逃亡,落入走投無路的窘境。
  『London Bridge is broken down, broken down, broken down……』
  一個黑色人影飄浮在空中,以幼兒和老爺爺合唱般的聲音歌唱。
  長袍魅影──好似西洋幽靈那樣,身穿長袍的鬼魂。
  臉上沒有眼鼻,只有嘴巴露齒而笑。頭部雖有暗紅色的頭髮在飄動,但是在發現那是大量的「蜈蚣」之前,人們應該就會別開視線了。

  然後在下半身的不是雙腿,而是一張張像毛毛蟲一樣群聚的人臉。
  『London Bridge is broken down──』
  人影口中哼唱的歌曲,是《倫敦鐵橋垮下來》這首兒歌。
  這雖然是一首平凡的童謠,聽起來卻彷彿是從腦袋內側朝頭蓋骨反響,令人感到暈眩。
  『──My fair lady.』
  好幾道熱線命中那個黑影,可是卻宛如水中月一般穿過去。
  「果然無效啊。」
  一名身穿軍服,神情嚴肅的四十多歲男性交抱雙臂說道。
  他正是「火葬之王」──燃燒魔術的創始人,以軍人而非經濟人的立場自居。也是一名以聯盟警備隊為組織,視在軍事上保衛聯盟為正道的豪傑。
  「閣下!關於那個的真實身分,您有任何頭緒嗎?」
  「沒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那個這麼適合以來歷不明一詞形容的人。」
  「火葬之王」低吟似的回答年輕魔術師的追問。
  『星星好美啊。如果出現流星,你們想要許什麼願望?』
  黑影喃喃自語。又或許是在對下半身的人臉群說話吧。
  (精神恍惚嗎?)
  看來對方似乎「不正常」。現身時,無論怎麼盤問都不回應。
  「觀測魔術師,你別再驚慌失措了,快點報告觀測結果。」
  「沒……沒有變化。即使改變術式、反覆觀測……還是什麼都沒有!」
  年輕男性魔術師背對著黑影奔跑一面報告。
  「光、熱、電磁力、重力、靈體、幻術反應,甚至是基本粒子反應,全部都沒有異常!我們所見到的那個空間裡,照理說應該什麼也不存在!」
  這是堪稱荒謬無理的事實。
  他們完全想不透,那個怪物究竟是由什麼所構成。
  「我們真的沒有中了幻術嗎?」
  「沒有!我利用好幾種檢查術式充分調查過了!理論上要蒙騙過去是不可能的!檢查術式……勸我們接受身心科的診斷。」
  聽到這番話,「火葬之王」不禁失笑。
  「奇怪的不是現實,而是我們的腦袋──最後只留下這種結論啊。」
  和被槍指著的意義不同,眼前情況卻同樣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我們聯盟教導師團的部隊會同時集體產生幻覺,並且開始互相攻擊,這種事情不可能不是出自人為。快告訴本部和『大圖書館』事情的始末,那個書蟲或許會知道些什麼。」
  年輕觀測魔術師聽從吩咐,立即開始聯絡。
  報告內容如下──除他和「火葬之王」外,部隊已遭毀滅。
  去訓練誕生在赤枝宮的新「王」及其眷屬吧──受女王之命,他們將在日本國防軍的「出差」告一段落,經由陸路進入赤枝宮。
  途中,司機突然產生幻覺,引發車禍事故。車上的隊員也同樣將彼此視為「來歷不明的怪物」,互相攻擊,打倒對方。
  於是,「火葬之王」將部下一個個打昏,只帶著身旁的觀測魔術師逃走,讓那個黑影遠離昏倒的部下。
  『月亮也好美啊。不曉得舔起來是什麼味道?』
  保持一定距離跟在後面的黑影,只是一直口出妄言,沒有展開攻擊。
  利用陰森可怕的外表使人恐懼,一面纏著對方,令對方的精神而非肉體崩潰。他們現在的處境,就好比被靈異故事中的惡靈盯上一般。
  「無法憑既有技術觀測到任何東西,卻能令人產生知覺的物體──看來只能如此定義應對了。」
  而就在他這麼說完之後……
  『這可真令人驚訝。大部分的人,通常都會怒吼不可能會有這種事耶。』
  原本以為精神恍惚的黑影,此時忽然開口了。
  儘管聲音依舊是男女老幼混雜,但是感覺得出來具有可進行對話的智慧。
  (這傢伙會說話?不,不僅會說話,就連外表也變了。)
  黑影的外貌也產生變化。
  令人不快的蜈蚣頭髮消失,下半身的人臉群也好似能劇面具沉默下來。
  模樣雖依舊怪異,卻散發出前衛藝術般的沉靜感。
  『人總是會去看自己想看見的現實。不是無視不想看的東西,就是在黑暗中見鬼,扭曲傳遞到腦中的現實。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是以這副模樣跟你們說話喔?』
  觀測魔術師臉色慘白,「火葬之王」則仔細推敲黑影的話。
  「你會因應對方的感情和思考改變形貌是嗎……」
  『正是如此。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你旁邊那個人好像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呢。』
  經黑影這麼一說,「火葬之王」望向隔壁的觀測魔術師。
  「騙人……你應該早就死了!不要過來啊!」
  觀測魔術師似乎看見了某種可怖的幻覺,激動地用槍型觸媒射擊黑影。
  『好癢喔。』
  黑影嘀咕完,遭到射擊的部位隨即像肉瘤一樣脹大。
  接著肉瘤碎裂四散,從內部生出奇怪的魔物群。
  巨大昆蟲、人面奇獸和大群蜜蜂,大大小小無數的魔物襲向觀測魔術師。
  「火葬之王」嘖了一聲,揮動一隻手臂撒布業火,將魔物群焚燒殆盡。
  和本體不同,魔物群很輕易就被消滅。那是只帶有幻影的魔力體。
  可是,一隻蜜蜂幻影的漏網之魚,扎了觀測魔術師的脖子。
  觀測魔術師發出慘叫,痛苦得胡亂打滾。
  不僅如此,他還像是要趕走什麼東西似的亂揮手腳,最後甚至企圖拿槍自戕。
  在那之前,「火葬之王」就抓住他的手腕,敲擊他的下顎將他打昏。
  (從當初遇見時便是如此。一旦懷著敵意或恐懼攻擊,異樣幻影就會一副像在說報應不爽地現身反擊;如果接觸則會產生幻覺症狀,開始自殘或是互相傷害。)
  黑影無視倒地的觀測魔術師,定睛看著「火葬之王」。
  「你是誰?」
  「火葬之王」直截了當地,但是抱著無比強烈的疑心問道。
  『經常有人問我是誰。只不過,從來沒有話語能夠正確表達我的身分。』
  黑影展開雙手,晃動長袍的袖子。
  『大多數人稱呼我為惡靈或是天魔,也喚我為人界最早出現的幽靈──』
  黑影以男女老幼的聲音重疊的詭異說話聲,有如小丑一般說起俏皮的開場白。
  看似黑色瘴氣的物體從體內流出,模糊了他的身影。
  然後,像是要做最後的點綴似的,隱約露齒的嘴巴邪惡地扭曲,報上名來。
  『──人們稱我為「幽明境君」,達比多•帕皮亞斯。』
  惡夢從他展開的長袍中躍出。
  凹折成怪異形狀的人類、巨大的蜜蜂、巨大的胎兒、燃燒的牛骨──那是好比將人們夜夜所做的惡夢,留存在這世上的幻影群。
  長袍逐漸變得巨大,描繪出猶如地獄之門開啟的景象。
  「『幽明境君』……那不是魔術史上流傳許久的戰場怪談嗎?」
  「火葬之王」以戰慄的神情,重述那個稱號後……
  ──旋即產生衝擊波,飛入空中。
  被從頭頂飛越的達比多發出「哎呀?」的疑問聲。
  (不能把這傢伙帶進市區!我要直接把他帶離赤枝宮!)
  這個達比多是僅僅認知其存在,便會蒙受損害的怪物。
  若是把他帶到人多的地方去,屆時恐怕會以城市為單位,發生和自己部隊同樣的互殘狀況。
  『看啊,赤枝宮的夜景多美。』
  達比多以像是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出現在飛翔的「火葬之王」身旁。
  雖然方才的龐大魔物群已然消失,「火葬之王」仍不禁瞪大雙眼,趕緊改變路徑。
  『既然你感知到我的身影,就表示我存在你的眼睛和腦中。』
  達比多一邊緊隨著路徑變化,一邊指著自己的頭說。
  『而在那個當下,無論距離或障礙物都不存在。試圖利用速度擺脫我的想法簡直大錯特錯。』
  聽了這句話,「火葬之王」急速下降。
  他降落在赤枝宮以北的小山頂上,達比多則飄浮在其身後。
  『你本來不是正要去赤枝宮嗎?』
  「所以你才會依附在我身上對吧?亡靈。」
  對於「火葬之王」的反問,達比多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火葬之王」牽動嘴角。
  「你這副身體雖然特殊,但是代價就是你無法憑自己的意志移動,必須要有車夫才行。由此可推知,你是依附在能夠認知自己的人身上,藉著不斷轉乘來移動。」
  達比多的身體不會被物理現象所左右。
  無法踩踏土壤而行,也沒法靠翅膀飛翔,就連病毒的媒介也是物理現象。
  既然這樣,他要如何移動呢?線索就是他本人所說的「存在於感知到他的人腦中」。
  「若是如此,首先必須做的事情就是把你帶到沒人的地方,利用各種魔術防止第三者認知你。」
  語畢,「火葬之王」拔出槍,朝四方發射子彈型觸媒。
  結合光學系和心理系魔術的半球狀阻礙認知障壁包圍他們。
  「這麼一來,你就會被綁在我這個楔子上。我是不曉得你的目的為何,但我絕不能讓你踏上赤枝宮的土地。」
  『真了不起。被像我這樣的東西寄生,還能馬上動腦思考到這種程度的人極為罕見。』
  達比多邪惡地揚起嘴角。
  『所以呢?你打算就這麼一直觀賞我的幻覺放映會嗎?』
  「假使能夠問出情報,那麼做也算值得,不過我得先驗證另一個假設。」
  「火葬之王」把槍收回懷中,取出看似小型槍的麻醉注射器。
  「如果這裡沒有人能夠認知你,你會怎麼樣?」
  朝自己手腕注射麻醉劑的「火葬之王」目光閃爍,接著就雙腿一軟,倒在地上。
  『這個嘛,就是這樣吧。』
  達比多的幻影變得稀薄,漸漸無聲地消失。
  之後,清醒過來的「火葬之王」和倖存的隊員一同受到保護。
  而且為了查明神祕的幻覺症狀,不得不被迫暫停當前所有活動。


  同一時刻──赤枝宮一隅的停車場裡,一名西裝打扮的平凡男性下了車。
  『嗨,平方,我回來了。』
  達比多•帕皮亞斯出現在平凡男子身後。
  「噢,你好啊,帕皮亞斯先生。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嗎?」
  見到達比多這個怪異的亡靈,被喚作平方的男子一副習以為常地迎接他。
  有鑒於這一點,就連平方臉上的陪笑,看起來也莫名令人害怕。
  『我依照你的要求,大致擾亂那些人的腦袋了。這下你總該信任我了吧?』
  「這樣啊……如此一來,就能防止『火葬之王』這個強敵和鬼柳怜生周圍的人會合了。我想,你的表現可以說對我們的計畫有所貢獻。」
  平方雖做出這番評價,卻沒有說出「我信任你」這句話。
  「儘管如此,那個『緋紅龍王』果然是個難纏的敵人。像你這種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的存在,說不定會成為我們最大的一張王牌。」
  『既然這樣,你就讓我附身在你身上,直到我的出場機會到來吧。』
  達比多用他沒有五官的漆黑臉孔笑著說完,忽然就消失蹤影。
  平方一派泰然地離開停車場,走向附近的店家。
  那是一家生意蕭條的酒吧。由於位在車流量小的道路末端,店內顯得相當冷清。
  在那樣的店內,唯獨今天聚集了各形各色的面孔。
  「你們好,這次非常感謝各位願意在百忙之中前來赴約。」
  平方首先以召集人的身分,不斷向他人點頭致意。
  在亮著琥珀色燈光的狹小酒吧裡,唯獨他的聲音空虛地響起。
  「各位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快點進入正題。」
  毫不客氣地這麼說的人,是一名身穿黑色軍服的男性。
  那名體格健壯又高挑的壯年男性,把雙手擱在豎立於前方的刀型觸媒柄頭上。
  『請你不要浪費時間。』
  接著,一名坐在電動輪椅上的老人,以機械音發表意見。
  老人頭上戴著安全帽似的圓形機器。因為他的嘴巴沒有被遮住,看起來應該是可以說話,但聲音卻是從頭部裝置的揚聲器中傳出。
  「就是說啊,我們又不是能夠和睦相處的關係。」
  第三個人,是一名穿著哥德式禮服的白髮少女。
  她的肌膚異常白皙,眼睛則是紅色的;手上拿著陽傘和遮陽帽,臉上還戴著小小的遮光眼鏡。看得出來她罹患了白化症,也就是所謂的白子。
  「……如果連對方的身分來歷都不知道,應該會很傷腦筋吧?」
  看似上班族的男子,在氣氛緊張的三人之間面露苦笑。
  軍服男一副無可奈何地率先報上名來。
  「我是日本國防陸軍術式特化部隊,通稱『櫻刀』的第一小隊隊長──大城將勝。」
  才說完,機械頭老人便將眼部的單眼相機朝向他。
  『人類各國為擊敗「王」和神靈而磨練至今的武力之一啊。真是教人感動落淚。』
  聽了老人的評價,總隊長大城將勝對他投以銳利的目光。
  「在衰弱大腦上連接輔助腦的你也好不到哪去。製造魔術組織『赫派托斯』技術主任,在魔獸戰爭中被稱為『百機兵團』的村上博士──我沒說錯吧?」
  白髮少女對機械頭老人村上博士,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
  之後,她注意到看似上班族的男子看著自己,這才不得已報上名號。
  「我叫伊蘿哈,是不隸屬於任何組織的自由魔術師。」
  「光只有這樣,還是不曉得妳的來歷。無名小卒沒有用處。」
  因為大城將勝要求最低限度的說服力,白髮少女只好嘆息道:
  「如果說我是從『青之醫術師團』的研究所逃走的受檢者,你們應該就懂了吧?特技是暗殺,如果有必要實際示範,我現在就可以動手喔?」
  大城將勝和村上博士都沒有再繼續追究。
  「所以呢?你召集我們這幾個不搭軋的成員,想要我們做什麼?」
  白髮少女詢問將自己等人找來這裡,看似上班族的男子。
  「京都內閣綜合情報對策局的平方和泉先生──我沒說錯吧?」
  京都內閣是因海面上升而從東京遷都至京都的,日本政府的新內閣。
  「哎呀呀,你們幾位確實本來不是會同坐一張桌子的關係。」
  平方和泉說出有些裝模作樣的話,然後繼續說下去。
  「但是巧的是,你們卻都為了相同的目的來到這個赤枝宮。當然,你們不管是所屬組織、動機,還是最終目標都截然不同,可是卻唯獨在這個赤枝宮裡想要完成同一件事。」
  那就是──平方和泉裝腔作勢一番後才開口。
  「取『緋紅龍王』鬼柳怜生的項上人頭。」
  聽完他的話,三人皆保持沉重的沉默,僅以視線彼此互望。
  平方和泉這人雖其貌不揚,卻很擅長掌握步調。
  「不妨為了在場所有人的共同目的,互相利用如何?」
  平方和泉的話中含意是,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而這表明了──日本政府已對暗殺鬼柳怜生一事採取行動。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場休息


  表示心跳停止的電子聲,在眾人環視下迴盪著。
  應該只會在醫院加護病房聽見的聲音,此刻竟是在學校的教室內響起。
  在驚慌聲四起的教室裡,有兩個人不為所動。
  ──其中一人是坐在蛋型輪椅上的少女。
  從她嘴角滴落的鮮血染紅了衣領,她的臉色慘白,神色因呼吸停止而黯淡無光。不為所動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心跳停止的人正是她。
  ──另一個人是正在對那樣的她進行急救的青年。
  少女所坐的輪椅似乎也是醫療裝置,從椅背後方延伸而出的點滴扎進她的手腕和脖子。青年一下利用與大衣相連的隨身終端機操作點滴,一下從包包取出藥劑補充給輪椅。
  不久,少女恢復心跳,然後就在青年替她擦拭嘔出來的血時,她恢復了意識。
  「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完呢──幸會,我叫緋山夜見。」
  「我是她的專屬醫生,名叫功刀成治。」
  對於做出此番自我介紹的兩人,班上沒有一位同學詢問他們的興趣。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話 宣告動盪時代來臨的萬聖節


  十月的最後一週──怜生從虹美原回到了赤枝宮。
  那是在他聽說教導師團的部隊滅亡的隔天。
  「我們也好久沒來赤枝宮的學院了耶~」
  「因為這一個月來我都是在虹美原上課呀。這麼久沒見,不如跟直正他們一起吃個飯吧。」
  同意花蓮的感想,怜生前往大魔學院的神靈學系。
  同行者除了花蓮外,還有白羽、燦和燐。
  「主人,請對神靈學系的學生也保持警戒。因為所屬組織的利害關係……」
  「我知道,因為有可能發生會像冰魚那時的情形。」
  怜生神情落寞地回應白羽委婉的警告。
  由於先前那一戰,神靈學系的學生已得知怜生是「王」的事實。
  儘管他們願意遵守保密義務,但畢竟他們多是有力組織的子女,事情恐怕沒那麼單純。
  「對了,待會進入神靈學系的校園後,就算被人纏上,也要避免跟對方起爭執喔?」
  「「咦?為什麼?」」
  「妳們在期待什麼啦!小心我不帶妳們去喔?」
  燦和燐用閃閃發亮的眼神裝傻。
  可是──神靈學系的學生並未回應燦和燐的期待。
  「嗨,鬼柳,好久不見了。」、「之前受你照顧了。」、「我欠你一份人情。」
  「花蓮好久不見~♪」、「切花小姐,妳還是一樣漂亮耶。」、「這對雙胞胎是你的家人嗎?」
  與他擦身而過的學生,說出的大致都是歡迎之詞。
  「哇嗚~舅舅好受歡迎~你快給我因為名氣太大,荷包被榨到枯竭而亡吧♪」
  「不行啦姊!這樣進貢給我們的份會不見耶!」
  對於怜生只是走在校舍裡就受眾人圍繞一事,燦和燐似乎相當不滿。
  「第一天被拉西德揪住前襟的事情真教人懷念。」
  「大家可能是為了之前在飛行船上的事情很感謝您……對了,主人,那個拉西德是誰?」
  「拉西德先生快逃啊~!」
  見到白羽笑著散發怒氣,花蓮趕緊高呼。
  他們一行人一接近和直正、愛德華相約的地點,就感應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朝散發危險氣息的校園長椅望去,只見一名看似陰險的男學生,正在糾纏直正、愛德華和愛麗絲三人。
  「你很會討好人嘛,武藤。居然被你走運發現尚未發跡的『王』,還成了他的眷屬,你可真是精明啊。」
  「不要這麼說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啦。」
  面對陰險男子的挖苦,直正用輕鬆的語氣打哈哈回應,愛德華也一副像在鑑賞音樂似的聆聽。愛麗絲則是有些怯懦地躲在愛德華後面。
  「哈,是這樣嗎?仔細想想,你的素養向來跟神靈學系不符,成績一直都是敬陪末座。原來你的祕訣,就是效法靠著諂媚強者來吸取蜜汁的蚜蟲啊。那小子的汁液好喝嗎?」
  「好厲害,你真是挖苦界的天才。你將來打算靠挖苦吃飯嗎?那種工作的名稱是什麼啊?」
  直正的笑臉上也浮現青筋。
  「『王』是聯盟的門面。我只是擔心你們幾個的程度如此低落,會害聯盟丟臉罷了。」
  比起挖苦的內容,周圍成員釋放出來的氣息更令怜生背脊一涼。
  「哇嗚~原來傳聞中著名的神靈學系裡,也有這種欠教訓的傢伙啊~」
  「因為有實力並不等於人格高尚嘛~」
  「這話由雙胞胎說出口特別有說服力呢。啊,順道一提,我有信心能夠讓人不管受了多嚴重的傷,都沒辦法寫診斷證明書喔。這一點供你參考。」
  雙胞胎和花蓮笑盈盈地展開危險的對話。
  「喂,妳們幾個別說了。白羽學姊也冷靜一點。」
  「是,主人。『切花』的騎士永遠都會保持冷靜。」
  「妳明明就頭髮變長,連鐮刀也跑出來了!」
  就在怜生忙著防止眷屬失控時,直正抱著雙臂開口。
  「怜生的目的非常單純明快。那就是讓所有人都能靠著消耗MP享受醫療,還有只要去藥局就能買到萬用藥。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點值得我以男人的身分賭上性命,所以我就這麼做了。就只是如此而已。現在你也知道了,今後你打算怎麼做?」
  痛快表明意志的直正,讓男學生頓時語塞。
  這時,男學生注意到怜生等人,於是咂嘴一聲,別開臉轉身離去。
  「……感覺飯都要變好吃了呢。」
  怜生對一臉難為情的直正這麼輕笑道。
  直正被其他成員揶揄一陣後,怜生等人便轉移陣地去吃午餐。
  (這家店也讓人好懷念啊。)
  他們來到的,是學院裡用來招待貴賓的餐廳。
  怜生成為「王」的隔天早上,就是在這裡討論今後的事情。
  「啊,這裡也有幽體料理了耶。」
  花蓮化為人形幽體坐在怜生隔壁,看著幻影畫面上的菜單。
  白羽則是坐在對面。燦和燐、愛麗絲並排而坐。南瓜男爵和蕪菁老婆婆也現身了。
  「哦?那就來嚐嚐味道吧。」
  愛德華坐在對面,出現在他身旁的阿德瑞娜正在瀏覽菜色。
  最後是直正,以及現身在他腿上的三頭犬型侶魔三武郎。
  成為眷屬至今已近一個月,他們也個別加深交流,培養出了夥伴意識。
  「好了……雖然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不過原本要指導我們的『火葬之王』聽說突然因幻覺症狀被迫住院,因此原先預定的指導將會大幅延期。」
  用餐時,怜生告知全員前一天接獲的通知。
  「『幽明境君』達比多•帕皮亞斯是吧?雖然我也沒遇過他,不過我有聽說過關於他的事情。」
  「明明觀測技術沒有顯示出任何反應,肉眼卻不知為何會看得見。而且一旦遇到,精神就會受到戕害,並且看見幻覺,最後毀滅──他就是這樣的一個怪物。」
  愛德華和阿德瑞娜說出傳言後,直正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也在網路怪談中聽說過他,可是他真的存在嗎?」
  「應該說,『無法客觀證明真實存在』這一點才真正恐怖。」
  愛麗絲神情陰沉地說完,白羽接著以充滿警戒的表情開口。
  「但是,摧毀著名教導師團的這個事實值得警戒。」
  如此說道的白羽手邊,也有正在喝幽體果汁的侶魔明仙的身影。
  「事實上,我也是因為這件事被一文字先生找來。既然不是透過幻影通訊,而是直接把我叫來見面,事情想必相當嚴重。等我和他談過,再跟你們協商對策。」
  聽了怜生的話,其他成員也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
  「對了,鬼柳怜生,關於這篇報導──」
  愛麗絲打開幻影畫面,顯示出一則新聞報導。
  「『賢者學會』發表傳送魔術的實用化。你有聽陛下提過這件事嗎?」
  如同前幾天「結合者」所言,聯盟發表了傳送魔術的存在。
  「有。我看就趁這個機會,告訴你們我謁見陛下的事情好了。」
  怜生將那次謁見的內容,告訴尚不知情的成員。
  「「「…………」」」
  愛德華神色凝重,直正滿臉錯愕,愛麗絲則是臉色蒼白,沉默不語。
  「轉移魔術﹑妖精帝國這個構想的啟動,然後是三女王的千年計畫……」
  「總而言之,聯盟要開始使用瞬移技術了對吧?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無論經濟或軍事,勝利的都會是擁有這項技術的那一方,因此獨立戰爭的成敗顯而易見。聯盟會發表傳送魔術,一方面肯定也是為了釋放這樣的訊息。」
  燦和燐也分別對未來做出預測。
  「因加盟都市分散各地而難以守護,這本來勉強算是聯盟的不利條件,但是現在卻因為傳送魔術一筆勾銷了。在都市間瞬間轉移,可以快速且低成本地移動兵力和商品;假使敵軍來了,還可以利用瞬間轉移把爆炸物扔到敵人頭上,搞不好連核子彈頭都能原封不動地歸還呢。」
  「舅父的生產魔術也很作弊。因為聯盟不再需要進口資源,物力的天秤也將大逆轉;即使全世界都停止進口給聯盟,聯盟照樣有美味的飯可吃,就連在太空開發方面也會進入遙遙領先的狀態。你說人類各國?如果他們想要這項技術,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
  雙胞胎的歸納,讓花蓮也大致明白情況。
  白羽也一邊用餐,一邊輕拭嘴角後開口。
  「聯盟想必也是因為擔心光只有傳送魔術會有物力匱乏之虞,之前才遲遲沒有付諸實行吧。但是,如今這一點因主人成為『王』改變了。對聯盟來說,主人是實現成立妖精帝國這個宿願的最後一塊拼圖。」
  「也就是說照這樣下去,我老公肯定會飛黃騰達嘍!」
  雖然花蓮誇耀自己的丈夫,不過怜生占有重要地位這一點千真萬確。
  「儘管會因此樹敵眾多,但是既然同伴也會增加,那也就值得了。」
  其實怜生很害怕前者,可是身為「王」,他還是避免說出聽似喪氣的話來。
  『之後敵人也許就沒現在那麼多了。』
  南瓜男爵開口。旁邊的蕪菁老婆婆正大口嚼著幽體沙拉。
  『現代的國際社會實在教人啼笑皆非。列強因為受到以天地異變為始的接連打擊而出現破綻,無法繼續保有小國和同盟國的信任。而聯盟拉攏那些國家,在過去十數年的紛爭和戰爭中,在戰略上擊敗了列強。現在各國的權力關係,顯現出與舊時代相反的徵兆。』
  『蠢死了,所以列強才會阻止聯盟獨立呀!假使列強以外的國家以聯盟為首集結起來,那麼局勢肯定會大逆轉!他們當然不願意被過去踩在底下的國家當成俎上肉啦!現在能否成功暗殺我們老大,將會成為命運的分歧點!』
  身為傭兵組織的侶魔,長年旁觀戰爭的鬼火夫婦的話充滿說服力。
  「這個赤枝宮和日本之間的關係也正日漸緊繃。雖然我早料到這一天遲早會來……」
  聽見阿德瑞娜提及赤枝宮,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轉向這一點。
  於是,就連直正也赫然察覺一個重點。
  「對喔,要是聯盟宣布建國,加盟都市中名列第一的赤枝宮也……」
  「應該會脫離日本獨立吧。畢竟赤枝宮的定位本來就是妖精人自治區。」
  愛麗絲晃著叉子說完,燦和燐接著說下去。
  「而且最近魔術相關的稅率還大幅上揚~隨著赤枝宮不斷發展,日本接連進行吸金的制度改革,然後把那些錢進貢給列強,卻讓自己的國民領低薪,這樣的政權真是太蠢了。」
  「移居時把自己不再需要的泡水東京硬塞給妖精人,等到妖精人努力使其發展起來,又說『這裡是日本的首都,我不許你們擴大自治權!』,這樣當然會招來不滿啊!」
  居住在赤枝宮的妖精人,時常會感受到和日本之間的摩擦。
  為了消除異界移民這個不利條件,妖精人渴望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
  「其他妖精都市也是一樣的情況。只不過,那些都是海上都市、空中都市,或是從離島往上空延伸的階層都市,即使獨立了,那個國家的本土也不會遭到侵占。而且在傳送魔術普及的時代,海路和空路的價值也將逐漸消退,所以相對比較容易退讓。」
  愛德華將盤子上的料理比作地圖,用叉子叉起遠離主菜的配菜。
  聽了他的話,怜生也從人類方面的觀點思考,開口說道:
  「與其為了末端的領地領海打一場贏不了的戰爭,得到傳送魔術和生產魔術的恩惠對國家才有益處。既然如此,就要在能夠賣得最高價格的時期賣出。聯盟大概也打算藉此解決外交問題吧。」
  「一點都沒錯。你變得很懂政治了嘛,怜生閣下。」
  被愛德華這麼調侃,怜生輕笑著說:「不要那樣叫我啦。」
  「怜生先生,我有問題!可是赤枝宮在日本的本州耶?日本會願意放手嗎?」
  「哦,妳有在認真聽話和思考耶,真了不起。」
  見怜生坦率地讚美自己,花蓮害羞地嘿嘿傻笑。
  「誠如花蓮小姐所言,對日本來說,這將成為舊首都圈遭人掠奪的恥辱。再加上日本對赤枝宮的經濟依賴度很高,日本想必一定會堅決阻止。」
  白羽也這麼附和,然後繼續以優雅的儀態用餐。
  「啊~到時搞不好連我的家鄉千葉縣也會跟著獨立喔?因為千葉縣因海面上升的關係和本州分離了,又一向自詡為赤枝宮第二的魔術都市,也有很多妖精人的移民。」
  直正的這番話,怜生等人也在新聞中時有所聞。
  「若真如此,日本損失的面積就會增加了。而且那裡還有聯盟警備隊常駐當地,和駐日美軍近距離對峙。聯美關係本來就不太好了,到時雙方搞不好會在日本打起來哩,好可怕~再加上周邊的列強,然後聯盟及其同盟國也來參一腳,最後在極東地區上演決勝之戰!日本現在最害怕發生的情況大概就是這個吧。」
  直正連珠炮似的說,表現自己有跟上話題。
  可是,燦、燐、愛麗絲卻一臉愕然地站起來。
  「武藤學長居然會說出這麼聰明的話?冒牌貨!這傢伙絕對是變裝的刺客!」
  「你的演技太差了!我們的武藤學長才沒有那麼聰明!」
  「喂!你這傢伙把正牌的武藤藏哪去了?你要是不老實回答,小心我宰了你!」
  「妳們幾個究竟是怎麼看我的?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神靈學系的學生耶!」
  直正似乎也因為成了怜生的眷屬,變得比以前更認真思考世態。
  「好了,回歸正題,人類各國好像真的要來殺我了。」
  怜生一嘆氣,花蓮的目光立刻在對敵人的怒氣下,變得銳利起來。
  「似乎是這樣沒錯。他們打算在聯盟啟動獨立計畫之前取你的腦袋,破壞這項計畫。為此,他們正陸續將戰力送進赤枝宮。」
  留守組的愛德華回應,之後白羽也提出報告。
  「為此這一個月來,『鬼神會』、『切花』、『地獄寶座』的聯合組織,聯手拘捕並壓制了敵方勢力。除了接受『大圖書館』和聯盟諜報部的情報支援,在赤枝宮設立分公司的其他『王』的組織,也受女王陛下之命,動兵維持本地的治安。」
  如今,赤枝宮已在檯面下陷入混戰狀態。
  這是一場由聯盟方面接二連三地拘捕人類各國派出之戰力的,警察活動型戰爭。
  「那些恐攻團體大多只是得到資金和武器的一般反魔術思想武裝集團,不足為懼。」
  在第一線嶄露本領的愛德華說完,愛麗絲滿臉歉意地接著報告。
  「但是,好像還是有幾個厲害的團體以那些小角色為誘餌,趁機潛入赤枝宮。」
  「我們會將調查資料分發給各位。因為之後會再擇期舉行會議,請大家在那之前先把資料看過。」
  白羽語畢,愛麗絲便將敵對勢力的清單傳送到所有人的終端機裡。
  用餐結束,差不多是解散的時候了。怜生環視眷屬。
  「我近日會開始在『賢者學會』分析魔法則。假使能夠藉由治癒魔術和生產魔術,消除對疾病、受傷和飢餓的擔憂,世人應該就會有餘裕去解決其他問題。」
  怜生認為,這才是自己該做的事情。
  「不需要顧慮那些拿起武器,企圖阻撓我們的傻子,儘管打倒他們吧。還有,如果發現自己有生命危險就快逃,見到有人受重傷就告訴我。今天就到此為止。」
  眷屬對這番誇張的訓示一笑置之,然後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要在這裡坐一會再走。」
  「那麼我先去結帳。」
  白羽行了一禮,和其他同伴一起離開房間。房內只剩下怜生和花蓮兩人。
  「怜生先生?現在就只有我會聽到喔?」
  砰──的一聲,怜生的臉落在桌上。
  「好離譜……我的人生變得荒腔走板了……」
  怜生頓時開啟憂鬱模式,語氣陰鬱地嘟噥不停。
  「真奇怪,我只不過是想創造能夠療傷,和會讓食物變便宜的魔術而已耶?怎麼會搞到和獨立戰爭扯上關係,還當選全日本最想殺死的男人第一名啊?好想辭掉……我好想辭掉『王』的職務,到某個深山裡像仙人一樣晴耕雨讀喔~」
  「好好好,到時我一定會陪在你身旁~」
  花蓮溫柔地撫摸哽咽嘆息的怜生的頭。
  「事情不應該是這……」
  怜生突然止住話,回想起以前某人對他說過的話。
  『──讓你懊悔說出「我其實沒有這種打算」這句話的日子終將來臨。每個「王」皆是如此。』
  與鳴海瀧德交戰時,他曾經對怜生做出這樣的預言。
  『──你的那份純粹和信念,遲早會遭到愚眾和聯盟的慾望荼毒。』
  與法蘭肯斯坦交戰時,他也曾對怜生如此斷言。
  (儘管如此……堅持完成的意義並未消失。)
  治癒魔術已幾乎實現,生產魔術也已進入建構理論的階段。
  也許會遭到濫用,也說不定會被挪用做成生物兵器等等。
  但是,把某些人類的使用方式很愚蠢這件事,當成不援助生命的理由也是錯的。
  「怜生先生?你已經沒事了嗎?」
  「是啊,我沒事了。雖然很辛苦,但至少我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把一時的喪氣當成休息,怜生重新振作起來。
  「辛苦的時候就來想想快樂的事情,當作對自己的獎勵吧!」
  「說得也是。妳有想要做什麼事情嗎?除了色色的事情外。」
  「這個嘛……比方說度蜜月?」
  「嗯,總有一天啦。」
  見到怜生以自然的口吻答應自己的要求,花蓮先是一陣錯愕,隨即紅著臉急忙開口。
  「怜……怜生先生?你這話的害羞程度比平時來得高耶!你該不會嗑藥了吧?」
  「放心啦,我很正常。其實我也有在考慮妳從侶魔班級畢業,無論在精神上或在社會上都能獨當一面之後的事情。」
  怜生望著遠方做出的這番宣誓,讓花蓮帶著發亮的眼神十指交握。
  「真……真的嗎?你真的有一天會認真思考和我之間的關係……」
  「是啊,我們就認真地從朋友開始做起吧。」
  「結果距離反而拉更遠了?你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讓人家失望啦!」
  好了,走吧──恢復精神的怜生,帶著不滿抗議的花蓮離開房間。
  「讓您久等了,主人。」
  白羽已經在外面等候。其實她是因為察覺怜生想要一吐洩氣話,才會刻意離席。
  往店內一隅望去,怜生瞬間瞥見急忙躲到走廊另一頭的同伴的背影。
  明明已經解散了,他們幾個卻留下來偷聽。
  你們給我記住……怜生紅著臉,邁步前往「大圖書館」。

  ◆

  另一方面──自從先前那一戰之後,「青之醫術師團」便成為全世界譴責的對象。
  由於遭到人類各國這個支援者斷絕關係,中心人物法蘭肯斯坦也下落不明,遍布世界各地的研究所於是只剩下連夜潛逃這個選擇。
  她們便是趁著那場騷動成功逃脫的,有些特殊的人造人(何蒙庫魯茲)。
  「嗯啊~我從以前就一直好想注射這個AB型Rh陰性的血喔!」
  「伊蘿哈……可以請妳不要一手拿著針筒喘息嗎?妳這樣感覺很沒救耶。」
  旅館房間裡,一名白髮紅眼的少女在床上不住扭動身子。
  那副讓罹患白化症的白皙肌膚泛起紅暈,哥德式禮服裙襬不整的模樣感覺極為肉慾。
  她的附近滾落著剛使用完畢的針筒,一旁則有輸血袋。
  「我也沒辦法呀,人家血液中的妖魔就是想要新鮮的血嘛。啊哼~」
  被喚作伊蘿哈的白髮少女,似乎擁有需要定期輸血的體質。
  白化症或許也是源自那種體質的一種咒症吧。
  渴望鮮血,紅色雙眸,又會被陽光灼傷肌膚──她會別名吸血鬼也是理所當然。
  「妮依娜,妳自己還不是一年到頭都把妳那副性感的身體綑綁起來。」
  「這次我就當作沒聽到,下次我一定把妳纏成像蓑蛾的幼蟲。」
  威脅白髮少女的是──繃帶女(木乃伊)。
  不知為何,她將自己高挑又豐滿的身軀用白色繃帶纏住。
  她會一身無袖襯衫搭配短褲這副與季節不符的單薄裝扮,大概是有繃帶這件「厚衣」的關係吧。她連臉上也纏了繃帶,只露出長髮和一雙黑眸。
  「還有,莎庫雅妳也該把那個後背包拿下來了吧?這裡又沒有別人會看見。」
  繃帶女(妮依娜)望向坐在另一張床上的少女。
  那名栗色頭髮的少女,不知何故一直揹著登山用的後背包。
  與她那洋娃娃般惹人憐愛的長相和瘦小身軀顯得非常不搭調。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繃帶女幫忙將她背後的後背包往正後方拉。
  於是,巨大的天使翅膀從後背包中被釋放出來。
  那是從根部到羽毛,長度約達兩公尺的純白色翅膀。
  「應該說,真虧妳有辦法收進背包裡耶。」
  「只要努力摺疊,就勉強可以塞進去……」
  天使(莎庫雅)微笑回應深感佩服的繃帶女。
  登山用後背包的用途是掩飾這對翅膀。只要觀察背包上貼合背部的部分,就能看見用來插入翅膀的大裂縫。天使的襯衫背後也被縱向劃開,讓翅膀從裡面伸出來。她會挑選和容貌不符的廉價服裝,恐怕也是這個緣故吧。
  『虧我這麼拚命工作,妳們幾個還真悠哉。』
  一道由電子合成的中性說話聲響起,同時空中出現立體影像。
  那是一名身穿黑白色小丑服,頭戴兩角小丑帽的小丑。他是身高約十五公分的小人,白球狀的頭部畫了小丑妝。其身影是從包包型的機器中投影出來。
  「姆克羅,術式準備得如何了?」
  『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從研究所逃出來時搶來的資料派上不少用場。』
  小丑(姆克羅)用得意洋洋的語氣回答吸血鬼(伊蘿哈)的問題。
  『搶奪契約的術式──那是為奪取「王」之力量而開發的術式,只不過是失敗之作。』
  小丑從終端機投射出發光的球體。
  由咒語的立體符號互相纏繞而成的球體──那是經過可視化的魔術術式。
  「失敗之作?」
  聽見天使不安的語氣,小丑繼續解釋。
  『根據這個術式的使用紀錄,過去確實是有命中過「王」,只是沒能奪走「王」和神靈的婚姻契約,反倒成功奪走了眷屬的契約。換句話說只要使用這個術式,就能成為「王」的眷屬。』
  「可是,我們的目的是得到『緋紅龍王』的力量,又不只是成為眷屬……」
  『眷屬有資格在「王」死後繼承其位。事實上有好幾名老資格的「王」,都是由眷屬繼承前人之位成為第二代。』
  經過這番說明,繃帶女總算明白這個術式該如何使用了。
  『其他人也都想取鬼柳怜生的項上人頭。既然這樣,取他性命一事就交給其他人,我們則在其他人成功之前,從某個眷屬身上搶走契約。』
  「然後在鬼柳怜生死後鏟除其他眷屬,由我們之中的某人成為第二代的『王』。」
  聽完小丑的說明,吸血鬼率先做出結論。
  『正是如此。以此為條件向京都內閣尋求保護,製造我們所需要的魔術。我們要成為人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小丑的話,讓少女們重新下定決心。
  她們是「青之醫術師團」所製造出來,有些特殊的人造人。
  血液被替換成液狀妖魔的168號。皮膚與帶狀妖魔同化的217號。脊椎被植入鳥形妖魔的398號。讓情報妖魔吸收人類靈髓的696號。
  寄生在人造人身上生存的妖魔──既非人類也不是妖魔的,不上不下的存在。
  「以後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我們動手吧。」
  吸血鬼一決定執行計畫,繃帶女、天使、小丑紛紛點頭。
  「等到計畫成功,我們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在世人面前之後……」
  吸血鬼以凝重的語氣,祈禱似的說。
  「我們要想一個不是諧音(註:人造人的名字皆為其編號的日文發音的諧音)的名字,去『學校』上學。」
  為了實現如此微小的夢想,少女們決定向「緋紅龍王」宣戰。


  「大圖書館」是外觀呈圓塔型的建築物,其主要設施都位於地底。
  地底空間十分廣大,總面積幾乎有座小鎮那麼大,甚至還有常駐職員居住的「房子」。
  一文字史紀和詩乃的宅邸也位於「大圖書館」深處。
  「我還是第一次被招待來他們家……」
  「詩乃小姐之前就找我來過嘍?」
  在天花板上投影出天空景象的居住區域,怜生和花蓮站在一文字家門前交談。
  「歡迎光臨,龍王閣下及王妃殿下。」
  在門口迎接的是史紀和詩乃,以及左右排成兩列的傭人。
  詩乃實體化成人形,身上穿著一襲和服。怜生等人對那副不熟悉的打扮看得入迷。
  「一文字先生,這排場太誇張了……」
  「因為你好不容易正式成為『王』,我又是第一次招待你來我家呀。」
  史紀用一副惡搞成功的表情說完,也向白羽打招呼。
  「怜生先生,怜生先生,詩乃小姐家的書房很厲害喔!裡面書超多的!」
  「這樣啊。不好意思,花蓮給兩位添麻煩了。」
  「不要緊,我們是在舉行女人之間的茶會。」
  怜生為興奮得又蹦又跳的花蓮道歉後,詩乃心情愉悅地回答。
  「因為詩乃小姐的朋友很少,所以尊夫人來的那天,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呢。」
  史紀這麼悄悄告訴怜生,結果被詩乃瞪了一眼而冒出冷汗。
  「如果你有興趣,我就帶你去參觀書房,不去客廳了。」
  在史紀的提議下,怜生於是前往書房。
  (「大圖書館之主」的書房啊……應該擺了許多魔術書之類價值不斐的書籍吧。)
  滿懷著不安與期待,怜生穿越書房的房門。
  房內像書店一樣擺了許多書架。怜生原以為會看見沉穩的木製書架上排滿書背的景象,結果書架是以白色為基調,讓封面朝外擺放的藏書整體色調也十分明亮。
  藏書的封面大多是以少年少女為主的插畫,影像海報排列在空中,以幻術描繪出來的戰士和機器人模型擺出帥氣姿勢,動畫的影像媒體排滿整面書架──
  「這裡是動畫收藏庫嗎?」
  一如怜生忍不住脫口而出的吐槽,這是一間偏向該領域的「書房」。
  「我這種平成時代出生的老人,通常都有這種嗜好啦。」
  「啊,真是抱歉,我沒想到你會維持這種嗜好長達半世紀……」
  對於一文字史紀出乎意料的嗜好,怜生和白羽簡直啞口無言。
  「花蓮大人,我幫妳準備好之前提過的拉米亞系人外作品了。」
  「謝謝妳,詩乃小姐!我要用這個讓怜生先生墮入快感深淵!」
  「我說那邊的兩位女神大人!妳們是不是正在交易某種超高水準的物品?」
  詩乃將一個大信封交給了花蓮。
  「每當中元節和年末,到免於因海面上升而淹沒的東京國際展示場感受歷史,是我們夫妻倆的小小樂趣。哎呀,你怎麼了?為什麼要抱著頭呢?」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一文字閣下和半人半紙的女神大人抱著一堆紙袋,就……」
  見到怜生一臉苦惱地按著額頭,史紀滿臉不解。
  「──好了,我特地找你來家裡是有原因的。」
  重新打起精神,怜生等人聚集在書房深處的閱讀區。
  「『幽明境君』──關於其真實身分,其實我基於職務是應該隱匿情報的。」
  可是史紀卻把怜生叫來這裡。
  「但是這一次,我認為應該把實情告訴你才對。因為假使你遇到那個卻毫無對策,對聯盟來說肯定才是真的危險。你就當我什麼都沒告訴你,而是接受了『傳教』吧。」
  雖然不懂傳教的意思,怜生還是向史紀行禮致意。
  「他本名叫達比多•巴恩斯,原本是人類。」
  怜生當下十分震驚。根據之前聽取的報告,他一直以為對方是什麼凶惡的妖魔。
  因為對方是無法憑既有技術被當成物質觀測到的,無法理解的存在。
  單單原本是人類這一點就令人備受衝擊,然而史紀又繼續說下去。
  「他是『三女王』所創造出來,這個人界裡最初的『王』。」
  就這樣──史紀開始敘述歷史的一幕。
  「在『方舟』剛與人類各國接觸沒多久時,女王陛下決定也要在人界創造『王』。理由不用說,當然是為了開發魔術。」
  要發展魔法技術需要更多「王」的存在。而達比多便是最初的一例。
  「起初,『王』的婚姻不是採取現在這樣的夫婦型,而是同化型。」
  「同化型?」
  花蓮針對陌生的詞彙要求說明,詩乃於是回答。
  「像我們這樣化身為神,以丈夫的伴侶身分與之相伴是夫婦型。相對的,同化型則是指像陛下那樣『王』和神靈一體化的狀態。在妖魔界,雌雄同體的生物融合生子的生態很常見,而這便是基於此種生態所發展出來的婚姻型態。」
  人類或許很難想像,但過去確實有那樣的文明存在。
  「由於陛下也是那種型態,於是便從同化型開始嘗試。可是,與神靈融合超越了人類所能承受之魔力強度的極限。雖然有採取好幾道安全措施,達比多•巴恩斯最後仍發狂死去,沒能締結同化型的神靈契約。」
  據說就是因為這樣,後來神靈學系才會改為嘗試締結夫婦型的神靈契約。
  「現在流通於世的感知魔術和幻術,都是從達比多•巴恩斯死前解析出的少許魔法則中創造出來的。」
  感知魔術是最為基礎的魔術。
  人類本來沒有感知魔力的感受器,所以要使用能夠替換人類感覺,使其產生認知的魔術。如此一來,才能夠正確地運用魔力。
  「感知……知覺?」
  見怜生產生了聯想,詩乃開口:
  「與達比多相連的神靈擁有智慧的神格。也就是掌管『認知』和『知覺』的神格。」
  掌管認知、知覺等魔法則的幻術之「王」──魔術歷史上僅存在極短暫時間,在得到別名之前就離開人世的,幻影之「王」。
  「然後根據紀錄,在他死後不久,就產生了眾人目睹『那個』從身體裡出現的集體幻覺。」
  史紀僅描述客觀的紀錄。
  「誠如你所知,『那個』憑既有的觀測技術,只能得出是觀測者的幻覺這樣的結論,而且因為該原因不明的幻覺症狀,被稱為是『幽明境君』……就重視客觀紀錄的我的立場,我只能說確實發生了那種無法理解的現象。」
  怜生眉頭一皺,花蓮理所當然似的說出那個詞。
  「意思是,那是幽靈嗎?」
  長年為人談論至今的那個詞,對醫療魔術師來說具有重大意義。
  「魔術並不肯定幽靈的存在。雖然是有靈體和幽體這樣的詞彙,不過那兩者指的都是生物。至於在意義上是『死後未依附在肉體上繼續存在』的幽靈,則是一直都沒有被觀測到。人即使死了也不會變成幽靈,這就是既有魔術的回答。」
  聽完怜生這番答覆,詩乃揚起嘴角。
  「可是遇到『幽明境君』的『患者』,卻做出對方自稱達比多的報告,包括不知道達比多一事始末的人也是。假使『幽明境君』只是普通的幻覺,應該不會傳達遭遇者所不知道的情報才對。」
  詩乃一副對怪談很感興趣地繼續說。
  「由於觀測不到『幽明境君』,因此無法肯定或否定其與達比多之間的關聯性。但話說回來,我們本來就連『人類的靈魂』也無法觀測。既然這樣,假使真的有幽靈,憑我們的觀測技術恐怕同樣也無法觀測到。」
  一派「幽明境君」就是幽靈的口吻。
  「達比多的魔法則有大半尚未經過解析就喪失了。那個未知的魔法則讓靈魂以某種形式保存下來,並且在不依靠物理的形式下活動──這樣的可能性也沒法篤定完全沒有。」
  詩乃啜飲白羽所泡的茶。
  「這話聽起來雖然像是用羅素的茶壺(註: Russell's teapot,哲學家伯蘭特•羅素所提出的概念)把茶打翻,但是說不定,他正是這個世界上最早出現的幽靈。」
  這裡所說的「羅素的茶壺」,意思是──儘管無法斷言不可能,然而當成真實存在來看待也很荒謬。
  「但是,倘若真是如此……如果真能利用某種手段,將一直以為死後就會煙消雲散的靈魂保存下來,變成名為幽靈的狀態……」
  怜生眼神一變,瞪視空中,喃喃地問著自己。
  「醫學應該如何看待這件事?假使達比多表現出希望復活的意願……」
  「夠了,這不是光憑你一人苦思,就能夠做出結論的問題。」
  怜生在史紀的制止下恢復冷靜,為自己不謹慎的發言道歉。
  是否該讓死人復活──怜生剛才差點說出這種話。
  「現在我們應該做的,就只有思考那個帶來的威脅和應對之策。只不過……」
  史紀神情躊躇地止住話。
  「目前沒有任何魔術能夠打倒他。包括我在內,好幾名『王』都曾經認真與之對抗,卻都沒能創造出足以威脅他生命的魔術。」
  史紀身為「大圖書館」這個術式倉庫的管理者,卻立即做出無法可施的回答。
  詩乃苦笑著對目瞪口呆的怜生說:
  「傳說中最強的第一代『雷神總統』即便使出雷光魔術,還是沒能傷他一絲一毫;強化與弱化的支配者『無何有卿』試圖使其無力化後消滅,但是他的奧義絕學卻沒有對其產生任何影響;『心眼之君』曾經試著讓眷屬與其交涉,那人卻受到幻覺侵襲而昏厥;加工魔術的創始人『工廠元帥』則是辭退了討伐的委託。」
  她舉出又被稱為四大天王,最老資格的「王」的名號。
  這時,白羽在審慎思索後開口:
  「據『火葬之王』表示,存在本身就是幻覺的『幽明境君』只要不被他人認知,就無法存在於該處,而且一旦在場所有人失去意識,他就會消失。我們說不定可以利用這個性質,防止他對我們加以干涉。」
  白羽的這番話與其說是防禦法,更像是「損失較小的敗北」。
  「再來關於移動的手段,他是把認知自己的人類當成媒介來移動。因此,他如果想去赤枝宮,就得纏住欲前往赤枝宮的人;若是想跟誰見面,就要依附在可能會見到那人的人身上。」
  史紀所說的移動手段聽起來雖然非常不便,其限制卻能導出一項推測。
  「這麼說來,他之所以會纏上『火葬之王』……」
  「『火葬之王』原本預定要去你們組織進行指導。也就是說,『幽明境君』有可能試圖接近你。」
  史紀會把怜生叫來這裡,就是因為察覺到其中的危險性。
  「假設他想和我接觸,那麼他的目的會是什麼呢?」
  「這我不清楚。因為依他的性格和精神狀態,實在很難下定論。他的話基本上都是遭遇者的『幻聽』,不能當成用來揣測人格的依據。」
  真是棘手啊……怜生苦著臉說。
  「呃,攻擊無效,一旦遇到就會被強制陷入混亂狀態;然後因為逃不了,所以只能讓所有人失去戰鬥力,而且沒有方法可以打倒他……這分明是BUG嘛!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豈止花蓮,對方是令所有人苦惱的難纏敵手。
  「其實聯盟也正在思考對策,雖然欠缺成功的把握,待會我還是會姑且將那個術式告訴你。」
  史紀答應會讓怜生多少帶一些伴手禮回去後,用嚴肅的眼神望著他。
  「倘若能夠突破困境,辦得到的人也只有你們了。你們創造出來的新魔術裡,或許有哪個部分能夠打倒『幽明境君』。雖然這本來應該是由我們前輩做個了斷才對──」
  「請別這麼說。我現在也已經是聯盟的『王』了,必當全力以赴。」
  「感謝你。那麼我就把這個交給你,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語畢,一文字史紀遞出來的,是以現在這個時代來說十分稀有的紙本資料。
  「這是什麼?」
  「這是令堂在神靈學系留下的術式理論。」
  獲得意想不到的東西,怜生不禁瞪大雙眼。
  「大魔學院的學術資料一向不對外公開,但既然你是神靈學系的學生,又是她兒子,就算交給你也沒問題。希望這份資料對你今後的魔術開發能有所幫助。」
  「謝謝你。」
  怜生帶著有些激昂的情緒,向史紀低頭致謝。
  聽說母親從前在神靈學系立志成為「王」。而繼承其靈髓一事,將失去母親的怜生引導坐上「王」的寶座。他或許應該繼承那項研究。
  見到那份研究資料最上方的論文題目,怜生不由得眨眨眼。
  「……《生命之塵》?」

  ◆

  坦白說,日本其實並不想接納妖精人。
  以魔法技術為報酬展開的妖精人大遷徙──只是因為全世界同意了這一點,所以離「方舟」最近的日本必須擔起這項義務罷了。
  當時的日本因海面急遽上升,正處於存亡危急之秋。
  在全世界皆為天地異變所苦的情況下,接受相關國家莫大支援的日本,無法拒絕國際社會的要求,只能在魔法技術這個可疑的東西上賭一把。
  (當時的政權明明應該也知道問題在於之後。)
  國防陸軍的「櫻刀」第一小隊隊長大城將勝,在心中暗地詛咒前人。
  妖精人拓展魔術經濟,幫助日本重建國家。然而後來,名為聯盟警備隊的武裝,以經濟力作為後盾的政治介入,還有主張獨立,所有擔憂全都應驗了。
  (拜他們所賜,害我現在必須去取比我兒子還年輕的少年性命。)
  隊長目不轉睛看著的是赤枝宮以北,相當於日本埼玉東部的淹沒地帶。
  時間是晚上九點,自天地異變後出現的好幾輪月亮點亮天空,夜晚即將來臨。
  「都準備好了吧?」
  一走出潛伏處──位於河岸邊的住商混合大樓,迎接他的是整齊列隊的部下。
  他們佩帶收在機械化刀鞘裡的刀型觸媒,身穿類似武士盔甲的裝甲服。
  人數約莫三十人,全員身上都戴著「櫻刀」的徽章。這個部隊名稱,是出自因自衛隊被重新編製成國防軍,而消失的前陸上自衛隊的徽章。
  「自部隊成立開始,我們便為了這一戰磨練至今。」
  隊長沒有停下腳步,一邊穿越部隊中央,一邊向眾人訓示。
  「瞬間強化對方魔力使其爆炸的強制自爆術式──有了暗藏這種術式的刀,不要說是『王』,即便對方是神靈,也能給予與強大力量成正比的重擊。」
  那是人類各國為了有朝一日,與「王」、神靈交戰而開發的術式。
  「為了讓『緋紅龍王』和龍神吃上那一刀賭上性命──出發吧。」
  屠王戰士「櫻刀」──日本最強的武士,揮軍前往鬼柳家。

  前埼玉縣的淹沒地帶,鬼柳家所在地東邊的海埔新生地上,有一片工業區。
  在工業區的一角,坐落著一棟造型缺乏創意到令人吃驚的立方體建築。
  製造魔術組織「赫派托斯」日本分部──這是工業魔術之父「工廠元帥」所成立的組織在「王」死後,因眷屬互爭繼承權導致分裂的產物。
  『我想請教你一個單純的問題,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在其中一個房間裡,電動輪椅和輔助腦的老人村上博士,對身旁的人物問道。
  「我有打擾到你嗎?」
  那人是平方和泉。他像個祕書似的,在村上博士身旁挺直背脊。
  『既然我接下來要跟鬼柳家起衝突,這裡很有可能也會遭受敵人侵襲。』
  「這個嘛,我有我自己的考量。我保證會乖乖地站在一旁不打擾你,而且就算我死了,國家也不會對你有所怨言,所以就請你讓我待在這裡吧。」
  平方請求村上博士答應讓他留下來。
  『……算了,反正之前我讓你幫忙規劃細節,也算是欠你一份人情。』
  「謝謝你。那麼,士兵已經準備好了嗎?博士。」
  『一切準備就緒了。來到赤枝宮後才進行加工的無人機兵團,已經全部完成偽裝且配置完畢。』
  對於平方的問題,博士的輔助腦做出令人安心的回答。
  「真不愧是『赫派托斯』,果然是加工魔術的本家。」
  『然而加工魔術也將因為生產魔術而逐漸縮小規模。就如同我們加工魔術搞垮許多小工廠一般,我們的工廠想必也將關門大吉吧。讓我奉獻一生的加工魔術,遲早會成為落伍的古董。』
  即便是機械音,依舊能夠感受到他內心對於時代變遷的哀愁。
  「妖精都市聯盟的權力關係也將改變。」
  平方在察知對方的精神狀態後,也開口說道。
  「生產魔術的必要術式有:鬼柳怜生的化成肉身、一文字史紀的設計圖、三女王的形成過程。一旦聯盟利用生產魔術和轉移魔術取得霸權,剛才舉出的那幾位『王』將會站上聯盟的頂點。一文字史紀和三女王大概是為了實現這項計畫,於是引導鬼柳怜生吧。」
  平方帶著確信,對女王和史紀的意圖下此斷言。
  「結果吃虧的人是你們。『水葬之王』就算失去有機生產部門還有溶解魔術,可是專門從事製造業的你們卻會因此衰退。既然都被聯盟捨棄了──」
  『我不打算把自己賣給人類各國,你們也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吸引我那麼做。』
  老人以冷冷的語氣,將試圖勸自己流亡的平方一腳踢開。
  『在生產魔術普及的時代,國家再大,人口再多也成不了強項,反而會變成枷鎖。就是因為隸屬在大國之下的缺點變多了,聯盟和加盟都市才會選擇獨立。』
  嚴厲的評論令平方面露苦色。
  『決定國家優劣的標準正在改變,你們卻固守能夠占上風的標準,鎖定鬼柳怜生。』
  「這話真是刺耳極了。」
  『你不也是同類嗎?──瞧你一副心裡這麼想卻沒說出口的表情,但是我來並非為了保護既有權益而戰。我老歸老,但還能享受看不見的未來,你們這群蠢材。』
  「……不然你是為了什麼?」
  『完全是因為個人因素。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村上博士沒對平方和泉打開心房。
  「那麼──馬上就要開始作戰了,麻煩你準備。」
  平方儘管感到一絲不安,仍決定執行對鬼柳家的突襲作戰計畫。
  『──開始連線,「百機兵團」啟動。』
  村上博士說完,輔助腦旋即發出高亢的驅動聲。
  同時──赤枝宮的各地,溢出液態金屬的奔流。
  從倉庫、從民宅,車子的引擎蓋和腳踏車等的金屬部位突然液化,飛上空中,聚集在一起。看似水銀的液態金屬集結成一定的量後,形成兵器。
  『溶解與再生,才是吾王「工廠元帥」所留下的魔術精髓。』
  液態金屬將細部零件也一一重現,製造出現代兵器。
  被製造出來的,是外觀略顯復古的魔動甲冑和步行戰車群。
  『我的液狀侶魔群,會依附在做好的機體上使其作動。』
  博士是讓侶魔依附在兵器上進行操作的特殊型電腦魔術師。
  『好了,就讓我這副老朽身軀最後一次回春吧。』
  機體數量整整有一百具──舊時英雄「百機兵團」同時朝鬼柳家發射砲火。

  『平方和泉的作戰計畫很單純,那就是趁鬼柳家人手最不足的時刻進攻。「百機兵團」壓制鬼柳家,「櫻刀」鎖定鬼柳怜生,我們則以眷屬為優先目標展開游擊。』
  吸血鬼、繃帶女、天使一面為戰鬥做準備,一面聆聽小丑的說明。
  吸血鬼戴上遮光眼鏡和帽子,繃帶女穿上背心,天使則展開翅膀。
  「現在赤枝宮正好是萬聖節週,我們就算走在路上也不會有人起疑。」
  一如天使所言,如果是現在,她們應該會被當成扮裝到城裡遊玩的女學生。
  『就這層意義而言,風向或許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啊,莎庫雅,別忘了我的本體。』
  經小丑這麼提醒,天使將他的本體,也就是包包型機器拿在手上。
  「接下來,我們就一邊想像快樂的未來,一邊等待出場時機到來吧。」
  在吸血鬼的提議下,繃帶女和天使也垂下視線,任思緒飛揚。
  在工作前想像快樂的未來──是她們不知不覺養成的習慣。
  比方說,假設三人順利變成「人類」好了。
  到時就能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也能自由挑選以前因身體限制而不能選的衣服,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得到京都內閣或類似組織的保護之後,三人就能去上同一所學校。
  然後……沒錯,不管怎麼說──也好想試著談一場戀愛。
  『──「櫻刀」和「百機兵團」開始行動了。我們也移動吧。』
  聽了小丑的報告,她們互相點頭示意,然後由吸血鬼開門。
  相信那扇門後會有幸福未來在等待,繃帶女和天使也跟在後面。
  而就在三人出了門之後──
  「「Trick or Treat♪」」
  逼近眼前的是巨大的南瓜和蕪菁。
  接連不斷的砲火。爆炸焰火將三名少女連同旅館房間一同淹沒。

  「就讓我用超級閃亮的劍來款待各位吧!」
  同一時刻──出兵來到鬼柳家以北的「櫻刀」一行人,遭到巨大光劍痛擊。
  「恕我失禮了。」
  同一時刻──將鬼柳家的宅邸整個覆蓋的障壁,將「百機兵團」的砲擊反彈回去。
  「悔恨吧,懺悔吧,淨罪吧,冥府之門就在此處。」
  同一時刻──在「赫派托斯」公司內,身穿黑色外套的青年破窗而入。
  平方和泉第一個見到的,是攻進自己所在的「赫派托斯」的青年。
  監視攝影機捕捉到的影像顯示在幻影畫面上。
  頭戴骷髏面具,舉著蓋上公牛和山羊頭蓋骨的兩把手槍的──愛德華。
  雙手雙腳的藍白色骨頭通透可見,舉著骨鞭和燃燒鉤爪的──阿德瑞娜。
  「主動進攻?在博士對鬼柳家釋出所有戰力的這個時間點?」
  在平方注視的畫面中,愛德華和阿德瑞娜粉碎警衛機器人。
  『我反倒想問你,你為什麼會以為我們不是在故作不知情呢?平方和泉。』
  他的反問,透露出奇襲作戰早就徹底被察覺了。
  『好了──雖然我為這種時候準備了七十二種臺詞,不過這次就給「王」一個面子,傳達他的話好了。你給我注意聽好了。』
  愛德華對著攝影機舉起骨槍,說出鬼柳怜生的話。
  『遵從醫道,如果投降就給予治療──他是這麼說的。』
  攝影機雖遭到槍擊破壞,平方所注視的畫面卻沒有產生變化。
  『嗯?啊,是這臺啊。』
  愛德華改變槍的方向射擊,畫面這才在平方面前轉黑。
  原本神情茫然的平方,用單手抓著瀏海低下頭──
  看似諷刺地揚起嘴角。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場休息


  由於青梅竹馬的少女罹患難治之症,他於是立志成為醫生。
  立志成為醫生後,他年紀輕輕就把所有醫療技術都大致學會了。
  基於那份才能及他本人的意願,他獲得認可,擔任某位患者的專屬醫生。
  「也就是說,你愛上我了對吧?」
  「看來妳又出現新症狀了。我要替妳進行精神外科手術,給我剃光頭吧,妳這個臭女人。」
  被功刀成治用手術刀般銳利的目光一瞪,緋山夜見嘻嘻發笑。
  「不然,你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這樣感覺很噁心耶。」
  「妳想知道嗎?我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多點時間折磨妳這種精神扭曲的人。」
  「哎呀,好過分,虧我平常都是以擁有天使心的不幸美少女姿態行走江湖。」
  「我不會阻止妳利用別人的同情心。反正不久之後也沒那個必要了。」
  在利用電動輪椅前進的夜見身旁,成治讀著最新的醫學論文一邊這麼說。
  「被人說忘恩負義,比起死亡要來得輕鬆多了。不過,既然你願意延長我的餘命……我可以把多出來的人生分給你喔?」
  夜見眼神有些飄移地說完,望向成治,卻見到他埋首在論文中,沒有在聽。
  她旋轉輪椅,伸腳一絆,成治便如她所願地臉部著地跌倒。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話 為播下種子而掀起的戰爭


  開戰前一刻──怜生身在鬼柳家的地下司令室。
  這是一間階梯狀座位與大螢幕相對的指揮室,情報魔術師正各自在處理眾多的幻影畫面。從地上的武家宅邸,實在很難想像地下會是此番光景。
  「從戰力到所在地點,全都跟一文字先生提供的情報一樣。」
  「除了通訊紀錄,連人類、動物和器物的記憶也讀取,揭發敵人的情報傳達給同伴。『大圖書館』的魔術師一旦認真起來就會變成這樣。」
  怜生說完,大哥灯矢也用滲出懼色的語氣說明。
  「怜生,你應該明白吧?」
  「嗯,我和花蓮不會出戰。」
  怜生再次說出事先做好的約定,回應燈的確認。
  「畢竟我有我的職責,況且派出神靈對付人類,會招來政治上的譴責。」
  「嗚嗚,我也好想幫忙喔……」
  花蓮在怜生身旁沮喪地垂下肩膀。
  「不過,唯獨死傷者的緊急治療另當別論。這方面就交給我吧。」
  怜生表明自己不願退讓的部分後,走向司令室的出口。
  各地掀起戰事,是在這之後不久的事情。

  ──切花白羽以伸長銀髮的戰鬥架式,站在鬼柳家的庭院裡。
  「讓偽裝成民間車輛和工業製品的可變金屬變成無人機,潛伏於敵陣──從這樣的手法和機體的傾向來判斷,肯定是那個村上百機兵團沒錯。」
  大舉現身的百具無人機,朝白羽所展開的花瓣障壁發動砲擊。
  可是成為龍王眷屬的白羽的龐大魔力,製造出巨蛋般的障壁,擋下傾盆而落的砲彈雨。當然,她也利用反射讓敵人互相殘殺。
  那道障壁的內側──白羽的周圍出現人影。
  那些是身穿輕薄裝甲服,手持刀型觸媒和槍型觸媒的輕裝士兵。
  「在我展開障壁之前就入侵了嗎?──你們是『櫻刀』的特別行動隊吧?從北邊來的本體只是用來聲東擊西,真正手段其實是派出忍者進行暗殺。那個刀是強制自爆術式的觸媒嗎?」
  白羽以凌厲目光看著他們手裡的刀型觸媒。
  「你們應該知道,主人的所在位置受到掩飾,而負責施展這項術式的人就是我──如果你們想站在『王』的面前,得先通過我這一關。」
  白羽用手梳過銀髮,以纏繞在手指上的銀髮製造出兩把大鐮刀,拿在雙手中。
  (我一直好想這麼說一次……!)
  內心喜不自勝的她,在那同時依然抵禦了忍者部隊的槍擊。
  子彈被亂反射,送往其他敵人。士兵連忙躲避來自隊友的子彈。
  自己擊發的子彈射中同伴──對用槍者而言,這是最大的禁忌。
  「主人說,重傷者無論敵我,都要送到他那裡治療。可是,我畢竟是一名弱女子……」
  白羽朝著舉刀的士兵,露出冷酷無情的笑意。
  「所以只好砍斷你們所有人的雙手雙腳,讓你們趴倒在地了。」

  ──建於鬼柳家以西的海埔新生地一隅的旅館裡,竄出橘色和藍色的火焰。
  吸血鬼和天使從粉碎房間的火焰中跳出來。
  『嘎!嘎!嘎!嘎!嘎!嘎!嘎!』
  南瓜男爵的笑聲,在遭到爆破的旅館房內迴盪著。
  『Good evening、Bonsoir、Gute Nacht、晚安!歡迎來到萬魔橫行的怪奇都市,小女孩!就讓我傑克南瓜燈男爵來當各位的嚮導吧!』
  『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轟炸妳們的是我蕪菁老婆婆啦,妳們這些笨蛋!嘎嘎嘎嘎嘎嘎!』
  鬼火在雙胞胎少女高舉的鐵鎚前端,放聲大笑。
  「喂喂喂~才使出第一擊,就已經有一個人倒下了?」
  「妳們不是『青之醫術師團』的特殊人造兵嗎?怎麼感覺不太帶勁啊?」
  燦和燐穿著戰鬥服,居高臨下地俯視這邊。
  她們的一隻腳,同時踩著燒焦的繃帶女。

  「妮依娜!」
  天使從街上吶喊,吸血鬼則恨恨地咬牙切齒。
  要不是繃帶女在爆炸前一刻挺身保護,被踐踏的就是她們了。
  「哈囉~人形怪物♪這麼倒楣的人生,真是辛苦妳們了。」
  「因為覺得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我們特地來指引妳們前往西方世界嘍!」
  燦俯視身下的目標,燐則利用終端機向周邊居民發出避難警報。
  「我們的作戰計畫好像曝光了。這麼說來,其他人也……姆克羅呢?」
  「他沒有回應!可能正受到電子戰的攻擊!」
  燦和燐愉悅地俯視彼此交談的吸血鬼和天使。
  她們滿臉嘲笑,簡直就像少年漫畫裡折磨完主角後一時大意,結果被反將一軍的壞人角色,但其實她們正仔細地分析敵人。比方說──
  「我說妳啊~」、「到底要裝睡到什麼時候?」
  因為識破繃帶女其實沒有昏倒,她們朝她的背部和腰部發射砲火。
  繃帶女打穿三樓地板落下,朝旅館旁的街道墜落。
  「哎呀~結果只貫穿一片。」、「沒辦法像格鬥漫畫一樣耶。」
  看來她們似乎很期待看見人類貫穿好幾片牆壁的現象。
  可是繃帶女依舊保有原形,在地面彈跳後與同伴會合。
  「很有兩下子嘛,妳們這兩個中魔王!聽說妳們是龍王的眷屬,簡直令人傻眼!」
  吸血鬼說完握緊拳頭,於是指甲割傷手掌,流出鮮血。血液化做紅色細劍的形狀,之後吸血鬼的手將細劍一握,劍身隨即冒出黑色煙霧。
  「好的,破哏完畢♪」
  「那邊那位小姐,妳這樣不行啦~武器一拿出來就會破哏,所以得馬上攻擊才行。」
  見到雙胞胎游刃有餘的模樣,吸血鬼驚訝得猛眨眼睛。
  「負責阻擋攻擊的繃帶女是還挺健壯的,不過從是那位吸血鬼企圖挑釁攻擊來看,繃帶女並非毫無損傷。可見儘管繃帶沒事,打擊卻會對身體造成影響。」
  「反觀吸血鬼小姐則是攻擊手。雖然乍看是細劍,但是從在這個距離下鎖定目標來看,想必是具備射擊功能,看似液狀的高能量體吧。至於正在尋找退路的天使小姐則一如外表所見是負責飛天撤退,而且從飄浮方式來推斷,應該可以減緩重力和重量。」
  被輕易看穿的吸血鬼等人一臉愕然。
  『哦,分別經過融合的妖魔啊……以繃帶包覆並保護脆弱身軀的帶狀妖魔;血液會吞噬光線,然後轉換成力量的黑暗黏液妖魔;天使是能夠讓寄生對象自在飛翔,建構起共生關係的有翼寄生蟲;包包裡頭,則是人類靈髓和情報妖魔的結合體。』
  『蠢死了!居然為了讓人造人使用魔術而移植妖魔!這可真像是「青之醫術師團」會想出來的點子!這種不是人也不是妖魔和妖精人的四不像,會因為接合不良而引發咒症耶!』
  南瓜和蕪菁的補充,也讓三名少女目瞪口呆。
  「表情太明顯了啦~妳們根本是只有設定比較重口味的超級外行人嘛。」
  「算了啦姊,既然這樣,我們就快點打倒她們,讓舅父好好稱讚我們吧!」
  燦和燐連在這麼說道的同時,也一面保有置高優勢,蓄積砲擊的威力。
  「請……請等一下!」
  這時,天使大聲高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我們並沒有戰鬥的打算。」
  吸血鬼和繃帶女錯愕地看著天使。
  「什麼?」、「可是我們已經查出妳們握有搶奪契約的術式了耶?」
  「那是為被拒絕時所準備的次要對策。」
  天使走到同伴前方,回答燦和燐的問題。
  「一如妳們所知,我們是在人造人身上移植妖魔,擁有意志和魔力的人造兵,在『青之醫術師團』從事暗殺的工作。可是,我們已經厭倦那樣的人生了。」
  燦和燐既未訝異也沒有感傷,只是默默地催促她說下去。
  「拜託妳們──請治好我們。」
  天使下定決心,坦誠以告。
  「我們從一開始,就打算佯裝成平方和泉的手下,想藉他的力量接觸『緋紅龍王』。如果是『緋紅龍王』,他說不定有辦法讓這樣的我們變成『人類』……」
  燦和燐將視線從含淚訴說的天使,移到吸血鬼和繃帶女身上。
  「這是真的……」
  「關於搶奪契約的術式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們也已經無路可退了……」
  吸血鬼和繃帶女看起來也不像在撒謊。
  「我們的目的,只是想要一副能夠正常生活的身體而已!拜託妳們!請轉告妳們的『王』!我們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
  天使把手按在胸口上訴說的模樣悲痛萬分。
  「拜託,請救救我們!」
  繼天使之後,其他兩人也低頭懇求。
  她們一無所有。沒有惡意、野心和敵意,也沒有家人、戶籍和未來。她們一心想要脫離那樣的人生,於是前來向能夠辦到那一點的「王」下跪臣服。
  燦和燐互望一眼後,由燦笑著開口。
  「我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重要,所以妳們要好好回答喔。」
  聽她這麼一說,三名少女帶著既期待又緊張的表情點頭。
  「姊姊和妹妹,妳們覺得哪個好?」
  原以為燦會詢問自己有多少決心,少女們同時狐疑地眨眼。
  「咦?」、「姊姊和妹妹?」、「……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
  對著困惑的天使、繃帶女、吸血鬼,燦和燐高舉起南瓜和蕪菁。
  「被活潑可愛的姊姊從屁眼爆殺……」
  「被清秀美麗的妹妹從口中燒殺……」
  「妳們要選哪一個?」
  「如果不選,就兩個都上喔?」
  誠心懇求的天使褪去表情,其他兩人也在一陣愕然後,氣得咬牙切齒。
  「倒數,三~」、「二~」、「一~」、「「零♪」」
  雙胞胎同時開砲。浮現出萬聖節風格眼鼻的蕈狀雲,布滿整座城鎮和夜空。
  從那團火焰中,一個白色球體滾動而出。
  球體變成眾多布條解開,釋放被保護於內部的少女們。解開的繃帶與繃帶女相連,顯露出她美麗的臉龐和細長手腳。
  受到繃帶保護的吸血鬼重新舉起鮮血細劍,天使則抱著裝了小丑的包包。
  「從結論來說,就是妳們幾個太麻煩了。」
  「可以想見妳們肯定會讓舅父身心俱疲。」
  「他今後本來就會忙得不可開交了,要是再承受妳們這樣的重擔……」
  「他不就沒時間理我們了嗎!妳們到底在想什麼啊?」
  燦和燐手持鬼火鐵鎚,降落在少女們面前。
  「啊,不過妳們也別想逃喔?因為他搞不好會說要把妳們找出來治好。」
  「我們會在報告書上,寫妳們是不值得同情的殘忍臭婊子的!」
  笑著宣告的雙胞胎,從全身和火球釋出紫電般的魔力光。
  如今她們已是龍王的眷屬,其魔力也在這一個月內變得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說──為了讓我們能夠繼續受到王的讚美和責罵……」
  「就請妳們像賺人熱淚的不幸女主角,結束妳們無可救藥的人生吧!」

  ──愛德華和阿德瑞娜正在攻打「赫派托斯」公司內部。
  『鬼柳家本邸被「百機兵團」包圍了!快趁切花白羽以障壁阻擋的期間,將指揮者拿下!我會讓這個臭小丑閉嘴的!』
  「明白了,愛麗絲妳也加油。」
  一面回答愛麗絲發出的通訊,愛德華連續射擊骨槍。
  就憑警衛機器人的程度,即使不是愛德華,也能斷言不過是一群小角色。
  「公司內的員工似乎都已經避難去了。傀儡的性能也不怎麼樣。」
  「可是加工魔術的本家所製造的牆壁和天花板,還是需要用特別的武器來對付。」
  愛德華把警衛機器人交給阿德瑞娜去應付,自己則讓骨槍分散成魔力光。
  「顯現在右手吧,汝之名為『切割者』!」
  愛德華讓簽訂多重契約的其他侶魔實體化。
  那是一把延伸剪刀狀利刃的大劍。劍柄的外觀仿效讓人聯想到蜜蜂的昆蟲;令空間搖動的蒸騰熱氣,從鍬形蟲一般延伸的劍刃之間冒出,形成利刃。
  「既然能夠斬斷空間,強度肯定不成問題。」
  愛德華華麗地舞弄大劍,以斬斷空間的利刃砍碎隔牆。
  『「地獄寶座」……是嗎?原來你是里卡多的孫子啊。』
  聽見透過社內廣播傳來的老翁說話聲,愛德華抬頭。
  「既然說出我祖父的名字,想必你就是村上博士吧?」
  「嗯,妾身也記得。你是在魔獸戰爭時期,以『工廠元帥』的眷屬身分站上前線,控制眾多遠距操控兵器的年輕人吧?你被揶揄是『馬口鐵軍隊』的那段日子真教人懷念。」
  從愛德華祖父那一代就成為侶魔的阿德瑞娜,回顧半世紀前的戰亂。
  『對,沒錯。在不久後被稱為「百機兵團」前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我的青春歲月。』
  村上博士也一副差點遺忘的時代又再度復甦似的說。
  在此同時,多腳戰車出現在走廊上,開槍射擊。阿德瑞娜率先迴避機關槍,只見她嬌媚的肢體在空中一扭,骨鞭便隨之延伸,砍裂多腳戰車,將其左右截斷。
  「我也有聽說村上百機兵團的英名。傳聞你是個在『工廠元帥』死後,即使組織分裂也沒有加入繼承權爭奪戰,反而努力促進團結,讓全體得以存續的理性之人。」
  『王位對我來說負擔太重了。既然如此,保存閣下留下的組織才是忠義之道。』
  「那樣的你會與怜生為敵,實在令人難以理解。即便怜生推廣生產魔術,加工魔術也不會因此滅絕吧?」
  愛德華一邊問,同時用大劍將新出現的多腳戰車砍成兩半。
  『你說得沒錯。即使生產魔術在民間普及,市民會製造的也只是單純的小型物品。像是終端機等精密儀器、飛行船、建築物等等,這些還是會由加工魔術的工匠來製作。「赫派托斯」的未來,並沒有黑暗到會被現在我身旁的狐狸所煽動。』
  愛德華可以想見平方和泉在一旁滿臉苦笑的樣子。
  「既然這樣,你為何……」
  『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就算進行延命治療,也活不過明年。』
  村上博士回答的語氣,只是淡淡地陳述事實。
  『所以,我要自己選擇死法,當作我人生最後的奢侈。在家人的守護下死去雖然也很吸引人……但是,身為曾經被稱為英雄的男人,我還是想以這種方式迎接死亡。』
  聽完村上博士的宣言,愛德華瞠目結舌,阿德瑞娜輕笑出聲。
  「你是為了光彩地戰死,才答應平方和泉的邀約啊……」
  『「赫派托斯」的規模多少會因為他的生產魔術遭到削減,你就當作我是為了報一箭之仇好了。我已經將載明心意的遺書,送去你們那裡和「大圖書館」了。』
  在聆聽村上博士說話的同時,愛德華和阿德瑞娜依舊不斷進攻。
  「居然裝成一副武士的模樣,真是麻煩。那位天真爛漫的青年究竟跑哪去了?」
  『嗯,就是啊……當時的我什麼都有。有閣下,有同伴,眼裡只看得到未來,就跟現在的你們一樣……』
  面對阿德瑞娜的嘆息,村上博士吐露出心中的懷舊之情。
  「我不打算讓我們的同胞成為老頭子的陪葬品。但是,我會懷著敬意而戰。」
  愛德華如此下定決心,和阿德瑞娜一同朝頂樓而去。
  「這是身為掌管生命的龍神眷屬,繼承冥府的『地獄寶座』的職責。」

  鬼柳家以北的區域──武藤直正的巨大光劍痛擊了「櫻刀」。
  部隊作為藏身處的住商混合大樓被砍成兩半,前方的道路也化為「山谷」。
  「太好了,直接命中!……喂,等等,這樣真的好嗎?人該不會死光了吧?」
  直正慌張地大喊。
  以前直正只要使出一發巨大光劍就會用盡魔力,但是自從他成為眷屬後魔力量大增,力量的調節也經過一番磨練,所以現在頂多只會感覺到疲勞。
  「啊~你連想都沒想就動手了嗎?就某方面而言,你還挺有天分的。」
  鬼柳家的二哥炯人率領著「鬼神會」的士兵現身。
  「不過你瞧,畢竟是來殺『王』的魔術師,好歹也有這樣的實力。」
  朝炯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櫻刀」依然健在。
  他們布下猶如葵紋的精緻障壁,抵擋直正的巨大光劍。
  「將弱化魔術磨練至極致的障壁,會急劇削弱接觸到的魔術,使其完全失效。這是為了對抗『王』和神靈的龐大火力,由人類各國的魔術師所開發的一項祕技。」
  隊長大城將勝針對隊員從刀鞘中展開的障壁進行說明。
  「這樣啊。不過無效化這種點子,任誰都想得到。破解方法不是零距離射擊,就是用天然物質痛毆。」
  「那你就儘管上吧,這樣正好進到這把刀的攻擊範圍內。」
  大城將勝嚴肅地說完,隊員同時從鞘中拔出刀型觸媒。
  (啊,糟糕,他們感覺不是什麼路人甲,所有人都是高段的武士……)
  身為戰士,直正直覺地感應到對方全部都是專家。
  炯人所率領的「鬼神會」約莫五十人,「櫻刀」則是三十人上下,雖然我方在人數上占優勢,但顯然是因為這樣才好不容易勢均力敵。
  炯人拿著旋棍,走上前去。
  「『鬼神會』原本就受聯盟委託,負責維持這個地區的治安。這裡是赤枝宮的末端,鄰近與日本的邊界,是通往赤枝宮都心的橋頭堡,隨時都在戒備陸軍的進攻。」
  像在回應一般,大城將勝也走到前面。
  「我們將赤枝宮視為軍事上的威脅,反覆訓練至今。為不知是否會在服役期間發生,與『王』之間的戰爭做準備,一味地鑽研理論、磨練技術。」
  見到兩軍將領接連發言,雙方的部下也停止攻擊。
  「就算沒有愚弟,聯盟也遲早會獨立。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
  「若能在這一刻忘卻職務,說出真心話,其實我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天到來。」
  鬼柳炯人和大城將勝,惡鬼和武士彼此面露猙獰笑意。
  早在怜生成為「王」之前,他們就已經做好在這樣的戰場上相見的心理準備。
  「這裡是歷史的分歧點,身後有家人,前方有強敵,兩旁有戰友,手裡則有武器──」
  「身為武人該有的全都在這裡。」
  炯人一沉下腰桿,大城將勝一拔刀,雙方的部下也分別舉起武器。
  「「全員……」」
  直正也像是受到某種巨大力量牽引似的拿起棍棒。
  「「上啊!」」
  隨著將領的呼聲與武器互相衝撞,兩軍展開激戰。
  在那之中,直正理解到自己身處的不單單只是「戰場」,而是「戰爭」。

  ──作戰計畫是利用伏兵,對「櫻刀」的強攻予以反擊。
  眷屬和士兵偽裝成好像為了別的事情離開城鎮,事實上卻是暗中潛伏。接著讓怜生回到人力單薄的鬼柳家,以大首領為餌,引誘敵人攻擊。
  怜生一旦又回到「方舟」或虹美原就會變得很難下手,所以得趁他還在赤枝宮這個伸手可及之處時行動──這份焦慮讓他們上了鉤。
  (儘管如此,勝負依然未定。)
  怜生拋下心中險些生起的鬆懈,拿起某個魔術觸媒。
  是杖──他拿起機械式的長杖型觸媒,並且戴上眼鏡。
  「Moisture!怜生先生的眼鏡!眼鏡怜生先生!不僅如此,長杖又進一步增添了知性感!天啊,拜託你用這副模樣冷酷地責罵我!」
  「喂,誰來把我那個正在拍影片的老婆拿去泡酒!」
  「人家又不是蝮蛇!」
  怜生和花蓮所在的地方,是位於鬼柳家一隅,有別於本邸的建築物。
  那棟占了廣大腹地約四分之一,有如住商混合大樓的建築,像是武器倉庫、醫療設施等等,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功能。其中位於中間的樓層,是二姊螢所掌管的技術部門。
  「要開始廣域情報共享嘍。頭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
  螢語畢就開始操作機器,讓怜生的眼鏡邊緣發光。
  隨後,所有戰場的即時影像便透過眼鏡,躍入怜生的視野。
  儘管感到頭痛眼花,怜生仍睜大眼睛。
  這種魔術一般都是由經過訓練的情報魔術師來使用,怜生並不擅長。
  但是,他現在必須充分運用這項魔術。
  「『王』的工作不是站上前線,而是從王位上環視國家與人民,做出應有的判斷。然後以你來說,就是利用你自豪的醫療技術拯救性命。既然如此,這樣的模式應該很理想吧?」
  螢笑著說完後,怜生瞪大雙眼。
  「與全員的觸媒建構連結,繼續使用對所有戰鬥員的診斷魔術──開始治療。」
  ──戰況最艱難的,果然是炯人和直正的部隊。
  「隨時以與敵人同數以上的兵力進攻!無效化障壁也會有魔力用盡的時候!」
  「繼續堅守分隊戰術!同時一個一個地打倒敵人!」
  雙方陣營的「副隊長」分別對各自的部下下達指令。
  因為原本應該負責下令的隊長,正在互相展開激戰。
  這是一場聯盟首屈一指的傭兵,與日本首屈一指的劍士之間的激烈對決。
  雙方的武器速度快到無法以肉眼辨識,轟隆巨響與強風迸裂,濺出火花與真空波。
  「喂!放著那兩個大和狂戰士不管可以嗎?」
  「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啦!別管那麼多了,武藤你快蓄積魔力!你的角色是大砲!」
  直正向附近的士兵問道,結果鬼柳家的士兵這麼回答,還一邊從棍棒型觸媒中釋放熱線。
  「收到。出來吧,三武郎!」
  直正叫出金色三頭犬三武郎。
  三武郎化作雷光憑依在棍棒上,直正則伸長金髮和獸耳,變成看似狼人的模樣。
  「奧義!超級閃亮的──地擦劍!」
  直正將巨大光劍插入敵陣腳下,然後揚起。
  被釋放到地底的電漿噴流,將「櫻刀」連同地面一同捲起。
  可是隊員將無效化障壁全開進行防禦,然後安然落地,繼續作戰。
  (傭兵的表情雖然老神在在,但坦白說其實處於劣勢。每個人的力量多少都不如敵方。)
  直正感覺到形勢不妙。身為陸軍的魔術師部隊,「櫻刀」的實力堅強。
  銅牆鐵壁般的障壁魔術,以及凌厲的近身作戰技術──身經百戰的「鬼神會」隨著時間流逝,身上的刀傷不斷增加,甚至有一部分的人身負重傷。無法進行擅長的砲擊戰,令他們這場仗打得十分辛苦。
  (雖然戰況逐漸惡化,不過這正是靠我的大絕招一舉逆轉的時候!)
  「櫻刀」也明白直正的危險性。一支三人編制的分隊朝直正逼近。
  對方每個人都是宮本武藏或佐佐木小次郎那種等級的高手。他們利用巧妙的集體劍術擊退鬼柳家的小隊,然後由其中一人上前朝直正揮刀。
  直正也挺身應戰,然而動作快如閃電的刀尖卻繞過棍棒,擦過他的一條手臂。
  「唔喔啊──!」
  被擦過的手臂因靈脈破裂而噴出血花。直正趕緊以念力全開的棍棒驅趕對方。
  (只是擦過而已,就能讓魔力暴走,使得一隻手臂爆掉?要是這種事情發生在怜生或花蓮身上……)
  直正不禁想像起這個誘發自毀的魔刃,刺入「王」或神靈的瞬間。
  屆時造成的損害恐怕不止如此。肯定會像朝火藥點火一樣,全身爆炸四散。
  (不是鬧著玩的……他們只要有一個人上前進攻,就能殺死「王」或神靈!)
  直正無力地垂下出血的一條手臂,猶如負傷的野獸一般瞪著「櫻刀」。
  『──笨蛋,這種時候應該乖乖地呼叫軍醫啊。』
  突然間,怜生的說話聲透過通訊魔術傳來。
  同時,直正的左臂出現紅色魔力光,逐漸修復破裂的靈脈。
  「好燙好燙!怜生你這個笨蛋!你的治癒魔術感覺特別刺痛耶!」
  『那是當然的,因為連神經系統也再生了呀。不過其實我已經有幫你降低疼痛感了。』
  聽了直正和怜生的對話,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之後,「鬼神會」的士兵接連受到治癒魔術的治療,重傷者也一一痊癒。
  「從大本營……遠距發動治癒魔術?」
  大城將勝望向遠方的鬼柳家宅邸,不禁愕然。
  『喂,二哥,你為什麼不開啟收訊觸媒啦?』
  「我要跟他單挑。有話等我打完再說。」
  『啊,真是的……你要是受了致命傷,到時我會強制治療喔!』
  炯人嗤鼻一笑,重新面對大城將勝。
  大城將勝咬牙切齒,因為他明白這個狀況有多惡劣。
  『你就是隊長嗎?雖然你可能有很多話想說──』
  對著透過觀測魔術見到的大城將勝,怜生頓了一會才繼續說明。
  『不過他們身上都被注射了用來接收術式的小型觸媒。你應該曉得我的治癒魔術吧?』
  那是鬼柳家的技師螢所研發出來的,遠距治癒魔術的觸媒。
  『要是覺得不死的惡鬼很討厭,就快點投降。我會替重傷者治療的。』
  完全復原的武藤直正和「鬼神會」,再次與日本最強的武士部隊對峙。
  儘管未必打得贏對手──但是他們絕對死不了。

  (這麼一來就能支援前線了……白羽學姊呢?)
  怜生一面留意北側的直正等人,同時也將目光轉向中庭的白羽。
  ──女死神掀起了白刃與血花的風暴。
  倒在白羽四周的輕裝士兵模樣淒慘。
  手腳中至少有一隻遭砍斷,軀幹也被劃出深深的刀痕,不過全都接受了止血治療。
  白羽望向其中一名倒地的輕裝士兵,用鞋跟踐踏對方。
  「別誤會了,我的鞋子裡藏有麻醉針。」
  接受這番說明的,是入侵宅院的輕裝士兵的最後一人。
  「無法理解……身為這個大規模障壁的起點,妳為什麼不躲起來?」
  輕裝士兵的問題很有道理。白羽大可將迎擊入侵者的工作交給其他人。
  「當然是為了引你們現身,將你們擊潰。」
  白羽這麼回答之後,露出很難從以前面無表情的她想像出來的微笑。
  「……不管怎樣,既然打倒妳是通往『王』的最短捷徑,那也只有如此了。」
  然後──輕裝士兵以讓人錯以為他消失了的速度,在白羽周圍奔跑。
  白刃一閃,白羽的鐮刀擋下利刃,火花隨之四濺。這是一場高速的近身作戰。
  (這個狀況也許會激發出白羽學姊的最強實力……)
  對手的目標只有自己,身後沒有需要護衛的對象。
  如此一來,長柄大鐮刀這個異樣的武器就有意義了。
  長柄末端有曲劍的大鐮刀一旦朝向這邊,就會非常難以進攻。假使隨便往前踏步,身體就會被刀刃觸及,因為自己的突進使得身體遭到砍殺。
  利用形成魔術製造的刀刃鋒利而輕盈,刀柄則可自由伸縮和變化軟硬度。
  無論敵人從哪個角度進攻,她都能利用雙手和手腕的動作移動鐮刀,堵住去路。
  因此輕裝士兵無法前進。如果隨便進入鐮刀的攻擊範圍內,白羽只要讓刀柄收縮,同時將手臂往後一收,她就會像螳螂捕蝶一般,從正面劃破輕裝士兵的背部。
  防守與進攻的怪物,一旦靠近就必死無疑的死神鐮刀,這就是她的魔劍術。
  然而最恐怖的,並非切花白羽的這套基礎技術……
  「恕我失禮了。」
  ──而是沒有對象需要護衛的她率先進攻這件事。
  變幻自如的刀柄,揮舞著大鐮刀的刀刃。手臂的動作與刀柄的變形相互配合,讓大鐮刀的軌道上下左右前後地變化,切碎輕裝士兵。
  「這刀是為了你對主人萌生殺意,這刀是為了你入侵主人的宅邸腹地。」
  輕裝士兵握刀的手從手腕被截斷,遭刀刃勾住的腳肌腱也被砍斷。
  「這刀是為了你讓主人心煩意亂,這刀是為了你企圖未經許可就接近主人。」
  接著另一隻腳的肌腱也被挑斷,左肩則是在拉扯之下,再也無法抬起手臂。
  「然後這刀是為了──你害我必須離開主人身邊。」
  在空中被砍傷四肢的裝甲兵掛在鐮刀上,從頭部被摔落地面。
  「最後這刀是為了我一直忘不了浴室那件事……!」
  「等一下,那個不關我的事啊!嘎啊!」
  試圖抗議的輕裝士兵因為側腹被麻醉鞋跟刺穿,因而失去意識。
  確認入侵者皆已全滅,白羽吐了口氣……
  「!糟糕!」
  然後不經意地抬頭──結果發現包覆宅邸的花瓣障壁有一部分破了。
  凶手是包圍鬼柳家的,村上博士的「百機兵團」。
  「百機兵團」識破白羽的花瓣障壁最脆弱的部位,讓一具機體自爆,破壞障壁。
  接著其他機體從破裂處闖進來,展開障壁。它們抵抗白羽試圖關閉障壁的舉動,創造出隧道,讓後續的機體一口氣通過。
  鬼柳家為了迎擊「櫻刀」,派出了所有主力,因此這樣的大舉入侵十分危險。
  可是──入侵宅邸庭院的機體卻忽然同時停止動作。
  機體表面流竄的魔力光線消失,本來作響的驅動聲也安靜下來。
  『太好了,看來是趕上了。』
  『不,或許應該說沒有趕上。』
  愛德華和阿德瑞娜的說話聲在通訊魔術中響起。

  ──愛德華正用劍抵著村上博士。
  然而刀尖並未造成任何傷害,與輔助腦相連的遠距操控觸媒也沒有損傷。
  『啊……能夠短暫回想起當時的回憶真是不錯……很好,我可以死了。』
  村上博士呢喃似的這麼說。
  頭部的輔助腦光線閃爍,顯示出他的意識等級低落;輪椅的維生裝置則發出心跳停止的訊號。在大腦所剩無幾的時間內,輔助腦將他的意志化為言語。
  換句話說,村上博士如今即將死去。
  『……長大以後……我要成為科學家……製造帥氣的機器人……』
  村上博士帶著愉悅笑容說出這句話,之後便停止呼吸。
  目睹他斷氣瞬間的愛德華放下槍,阿德瑞娜靜靜地為他祈福,在房間角落高舉雙手的平方和泉也哀悼似的吐息。
  「沒有多少人能夠照自己希望的方式死去。這麼想來,他也算是人生勝利組了。」
  以冥府亞神的身分長年存在的阿德瑞娜,以凝重的口吻目送博士。
  「現在不要去想這些,怜生。要以還活著的人為優先。」
  愛德華的提醒,讓怜生想起自己以治癒魔術支援眾人的任務。
  『交給我吧。為了以防萬一,你們快去跟其他同伴會合。』
  怜生將現場交給愛德華,轉而關注其他戰場。

  ──市區內充滿著萬聖節的氣氛。
  在那樣的市區裡,扮裝少女們正在上演著追擊戰。
  逃跑的是吸血鬼、繃帶女、天使。追趕的是操控南瓜和蕪菁鬼火的雙胞胎魔女。
  在建築物屋頂上跳躍的雙方互相攻防,火花和砲火在夜空中綻放。
  「嘿,咚~♪」
  燦的鐵鎚在空中毆打繃帶女,將她擊落地面。
  吸血鬼和天使匆忙趕來,以血刃和雙翼抵擋為了追擊而傾盆落下的鬼火彈。
  「從攻擊成這樣她們卻不逃跑來看,她們餘命無幾的事情好像是真的?」
  「可是,她們是『青之醫術師團』的人造兵一事還是讓人很在意耶~」
  燦和燐降落在馬路左右兩旁的路燈上。
  她們所在的地方,是遠離市區,外觀樸實無華的大樓群。
  這裡是以有機魔術興建的立體農園,好比集體住宅般林立的區域。夜色已深,四周幾乎空無一人,不需要擔心會波及市民。
  「『王』的眷屬有這麼強?還是說這兩個人特別奇怪?」
  吸血鬼將破損的遮光眼鏡扔在地上,仰望燦和燐。
  「麻煩妳不要拿舅舅跟一般的『王』相提並論~」
  「不過雖說是眷屬,我們也才剛當上不久就是了。」
  燦和燐一舉起鐵鎚,鬼火就擴大到直徑一點五公尺那麼大。
  「試運轉也完成了,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好的~今天我會比往常多燒一點♪」
  燦擊出火球,燐發射鬼火彈。
  讓人誤以為流星雨蜂擁而至的大爆炸,淹沒了四線車道。
  爆炸焰火散去後,天使發出呻吟。
  她的單邊翅膀折斷,另一邊則悲慘地燒得焦黑,唯獨還將裝了小丑的包包抱在懷裡。
  「伊蘿哈……妮依娜……?」
  她用模糊的視線環顧四周,結果見到吸血鬼和繃帶女倒在附近。
  『啊~測試,測試。燦和燐,妳們在附近嗎?』
  這時,天使抱著的包包裡傳來愛麗絲的聲音。
  「奇怪?愛麗絲?妳的聲音怎麼會從那個包包裡傳出來?」
  『包包?啊,我知道了,這是小丑的本體吧?她們的情報妖魔被我的撲克牌騎士狠狠打倒,所以現在由我掌控了!』
  看樣子,電子戰最後是由愛麗絲獲勝。
  「姆克羅!姆克羅怎麼樣了?」
  『咦?妳是誰?我沒有殺死那個小丑喔!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害我這麼費事!』
  被天使這麼逼問,怕生的愛麗絲慌了起來。
  「先不管那個啦。愛麗絲,調查結果如何?」
  『啊,抱歉。她們所說的經歷應該是真的喔,而且部分聯盟成員也有參與製造。聯盟裡好像有人提供「青之醫術師團」協助呢。』
  如此說道的愛麗絲,似乎透過小丑調查了她們的事情。
  『人類各國和聯盟都想盡可能消滅自己曾經參與的證據。她們因為沒辦法向兩方求助,才會來尋求鬼柳怜生的幫助。看起來,她們利用可憐遭遇接近,然後進行自爆或暗殺的可能性很低。妳們打算怎麼做?』
  「抱歉喔~我們鬼柳家沒辦法養妳們。」
  「只能將妳們引渡回聯盟,然後被暗地滅口處分;或是放妳們走,讓妳們死在路邊了。」
  聽了燦和燐的回答,天使的表情滿是絕望。
  「換句話說就是這麼回事啦,如果要幫助妳們,就必須阻止人類各國和聯盟湮滅證據,然後還得成立專門治療那個超特殊症狀的團隊,花上天價預算進行成敗只能聽天由命的大手術──」
  「就算手術奇蹟似的成功了,到時也得面對關於妳們在『青之醫術師團』所從事之暗殺行動的複雜審判,以及身體是人造人這一點在法律上的爭論。」
  「要付出的勞力和承擔的風險如此巨大,即便妳們幾個一輩子做牛做馬也划不來啦。」
  「因此,在舅父把那種瘟神像撿流浪貓一樣地撿回家之前……」
  「先一步將之驅除,是我們身為眷屬的工作。」
  「妳們放心,我們最擅長狠下心了♪」
  燦和燐語畢,以左右對稱的姿勢舉起鐵鎚。
  若是她們就這麼揮舞鐵槌,天使的腦袋恐怕會被左右夾擊,當場粉碎。
  假使此時此刻有東西會阻止她們……
  『等等。』
  那就只有她們的「王」──鬼柳怜生的聲音了。
  事實上,燦和燐的鐵鎚是在即將碰到天使耳朵的那一刻緊急停止。
  茫然的天使癱坐在地,吸血鬼和繃帶女也恢復意識。
  『抱歉讓妳們兩個操心了。不過,請妳們把她們幾個帶回來。』
  哎呀呀……燦和燐同時伸手扶額。
  『既然妳們向我求助,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忙。我會設法解決妳們的難題。』
  少女們察覺到這個說話聲的主人,正是自己求助的對象「緋紅龍王」。
  然後,朝著對他來說應該是瘟神的少女們,他如此說道:
  『已經沒事了。』

  ──至於在「鬼神會」和「櫻刀」的戰鬥這方面,「鬼神會」已展開反攻。
  「新招,無比閃亮的劍!」
  直正從棍棒中,釋放出長約兩公尺,蓄滿威力的光劍。
  與其對峙的「櫻刀」隊員利用障壁阻擋了電漿,然而那其實是障眼法。直正向前突進的棍棒戳中對方的右側腹,使其吐血。斷掉的肋骨刺進肺部。
  「可惡!這些傢伙根本是喪屍!」
  其他隊員擋在傷者前方,忍不住破口大罵。
  直正雖然也受了傷,不過傷勢已被怜生的遠距魔術所治癒。
  鬼柳家的士兵也是一樣。即便手臂不見也能再生出新的,被刀刃刺中的腹部連內臟也一併治癒,斷掉的骨頭也被重新接好。他們所給予的傷,在獲得勝利之前全都被一筆勾銷。
  「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這下完全相反呢。」
  一如直正所言,無懼受傷的狂戰士的突擊,在這裡成了合情合理之事。
  「就連武士大師也傷痕累累,劍法也變遲鈍了。對重傷進行緊急處置的期間不僅讓人有機可乘,也會對幫忙掩護的同伴造成負擔。」
  他們「櫻刀」也有在進行緊急處置,可是他們沒有像怜生那樣的治癒魔術。
  怜生的廣域觀測和遠距治療,以及花蓮的魔力,正逐漸為「鬼神會」帶來勝利。
  ──才這麼想,炯人就伴隨著巨響被震到直正身旁。
  「喂,隊長!拜託你識相點,怎麼可以輸啦!」
  「啊,真是的!都是因為你拒絕少爺的治癒魔術才會這樣啦!」
  「喂,武藤!你乾脆讓他解脫算了!我會幫你作證,說這是必要措施的!」
  「誰快來幫我一下啦!」
  面對部下的怨言,炯人吐著鮮血一面高呼。
  『判定為致命傷,開始進行治療。』
  才聽見怜生的說話聲傳來,炯人的身體就被施以治癒魔術。
  『你或許輸了名聲,不過我會讓你打贏這場比賽的。』
  「傻子,我說了我要單挑。」
  炯人邊說邊站起身,將目光放在與他交戰的大城將勝身上。
  大城將勝的整條左臂從肩膀消失不見。大概是遭到燃燒魔術零距離射擊吧。
  一隻眼睛和側腹出血,剩下的右臂則將刀插進地面,單膝跪地。
  『投降吧,大勢已定了。』
  「我絕不退讓。我早就捨棄這條命了。」
  大城將勝厲聲拒絕勸他投降的怜生。
  「假使聯盟宣布獨立,勢必會與採取阻止行動的人類各國爆發戰爭,而人類各國大概會選擇赤枝宮作為決戰地吧。」
  大城將勝把刀當成拐杖站起來,部下守在他的周圍。
  「在國內有妖精人自治區的國家中,日本將會是聯盟獨立的最大受害者。不只是經濟,就連防衛方面,妖精帝國這個新國家都將把勢力版圖延伸至內陸。再加上日本鄰近『方舟』,屆時無疑將會在列強與聯盟的戰爭中被迫站上最前線。」
  大城將勝將軍事上的現實,擺在怜生這名年輕的「王」面前。
  「到頭來,人類各國最終還是會輸給聯盟吧。可是就算會輸,在聯盟獨立之前盡可能回收該地區的『內容物』,是軍事的基本原則。因此人類各國才會開啟戰端,即便只是一時也要壓制赤枝宮,企圖接收『大圖書館』的術式等有價值的東西。」
  ──必輸無疑的戰爭未必沒有挑戰的價值。
  在過程中奪取有價值之物,然後在有利條件下同意停戰,讓出勝者之名。這也是一種戰略。
  「整件事情無關日本的意志。列強會把只想開打的援軍送進來,不惜耍手段也要開啟戰端,盡可能回收赤枝宮的好處後收手,之後再承認獨立。最後留在日本的,就只有與聯盟之間的宿怨,或是因此繼續延燒的紛爭。」
  大城將勝的表情之所以扭曲,並不是受傷的關係。
  「你的存在會掀起戰爭。因為你這個『王』的出現,這樣的未來肯定會發生,日本將會遭受聯盟和列強的踐踏……!」
  他的眼中燃起憎惡的火焰。
  「如果殺了你就能防止此事發生,不管幾次我都願意賭上性命,殺死你。」
  將手擱在刀柄頭上的獨臂武士,以金剛力士般猙獰的神情宣示。
  「管你治療也好,重生也罷,無論多少次我都會繼續揮刀。這個國家有多少人,我就殺你多少次。」
  阿修羅般的氣勢令直正和怜生退怯。
  「──下令吧,怜生。」
  炯人對怜生提出要求。
  這場戰爭的勝負顯而易見。炯人的意思是要怜生扣下扳機。
  「他都已經說得如此明白了,你也得趁現在脫胎換骨才行。好了,快下令吧,要不然我們搞不好會因為同情他們,結果失手而死喔?」
  被迫下決定的怜生一時沉默以對。
  直正蹙起眉頭後,下定決心似的垂下視線,等候「王」的決斷。

  「……!」
  鬼柳家的技術室──透過廣域觀測關注戰場的怜生,頓時說不出話來。
  炯人逼他下的決定,是以「王」的身分命令部下殺敵。
  如果是戰士,這是應該早就有所覺悟的事情,而世上的國家領導者有時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身為「王」,怜生也得在該做決定的瞬間那麼做不可。
  可是,怜生是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而且是醫生不是戰士,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名極度害怕自己和他人死去的少年。對那樣的他而言,這是個痛苦欲絕的決定。
  不把性命當性命的人,還有因為不是直接動手就能蒙騙自己的蒙昧之人,是不會懂這種痛苦的。
  『等待「王」的命令!在那之前,一律禁止攻擊和防禦!』
  炯人下達驚人的指令,直正和鬼柳家的士兵全都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們是誓死效忠「王」,團結一致的魔術師團!讓他瞧瞧我們所有人的決心!』
  他以自己和所有士兵為人質,強迫怜生做出決定。
  此舉儘管嚴苛,然而就讓人容易下決定這層意義上,卻也充滿溫情。
  (我知道,我應該開口,應該下令,應該做出決定……說啊,快說啊我……!)
  都被逼到這個地步了,怜生的口中依舊發不出聲。
  這個抉擇或許會如同大城將勝所言,使得赤枝宮陷入紛爭。
  怜生呆站在這個過於沉重的決定前方,緊握衣襟,目光閃爍。
  ──一個溫暖的觸感包覆怜生的背部。
  是花蓮從背後摟住了怜生。
  花蓮把臉埋進怜生的背部,用環繞腹部的手用力抓著他,微微顫抖著。
  她也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而且比誰都懂怜生心中的掙扎。
  花蓮想不出能夠解決問題的話語。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將此刻面臨巨大痛苦的怜生擁入懷中。
  但是,那份心意傳遞到了怜生心中,他的表情逐漸不再沉痛扭曲。
  (對了……要是我被殺了,花蓮也會……)
  怜生靜靜地吐氣,將自己的手疊在花蓮手上,抬起頭。
  「『緋紅龍王』鬼柳怜生願扛起全責,向緋紅色魔術師團下令。」
  原本不動的嘴巴動了,原本凍結的頭腦開始運轉,內心則是堅韌而平靜。

  「殲滅敵人!並且活著凱旋歸來!」
  此刻,他用自己的話,命令部下掠奪性命。
  「日本最強的武士!如果你們要為了上億國民殺死我一人,那就來吧!不過,我也要為了後世的幾百億人類殺死你們!」
  怜生如此宣言。他瞪大雙眼,手持杖,猶如從王位下達敕令的王者。
  「治癒魔術和生產魔術,以及其他將來或許會被創造出來的魔術,那些無疑能夠讓人們的生活更加安穩。為了創造更好的未來,我要請現代的人們流血!」
  任誰都覺得這樣的他宛如魔王。
  決定為了現在活著的人類所看不見的未來,在現代掀起戰亂之人,即便看在後世眼裡是霸王,對現代人而言卻無疑是惡魔。
  於是,如今「緋紅龍王」踏上了那樣的一條路──人稱「霸道」的道路。
  ──視死如歸的「櫻刀」,和炯人、直正等緋紅色魔術師團展開激戰。
  勝敗已見分曉,然而隊員為了保護滿身瘡痍的隊長,依舊向炯人進攻。
  代替被困住的炯人,直正突破敵人的前線。
  「我也會奉陪到底的,怜生。」
  如此說道的直正,從棍棒中釋出光劍,從刀距之外大大揮落。
  對此,大城將勝以一隻手臂,將觸及不到對手的刀高舉過頭。
  結果如何任誰都很清楚,事實上也的確一如眾人所料。
  (啊……這樣就好……)
  大城將勝靜靜地閉上雙眼。
  (與其在赤枝宮掀起紛爭後,對同個國家的人民刀劍相向……這樣就好。)
  「櫻刀」向自成立之初便視為宿敵的「王」挑戰,最後陣亡。
  這麼死去也值得了──彷彿生錯時代的武士抱著這樣的想法,就此嚥氣。

  ◆

  「『櫻刀』瓦解,村上博士去世,不幸的少女們也遭到壓制。」
  愛德華宣告透過通訊聽聞的盟軍的勝利。
  「京都內閣所發動的暴行,似乎沒能讓我方任何一人喪命。」
  「哎呀呀,輸得真徹底……」
  平方和泉苦笑著承認自己的失敗。
  地點是鬼柳家所有的運兵車,車內有左右對面式的座椅,平方和愛德華彼此相對而坐。平方被戴上手銬,左右兩旁有鬼柳家的士兵監視著他。
  愛德華為了回去也一起共乘,先前化為武器的侶魔已經靈體化,褐膚美男子的臉孔從骷髏面具中顯露出來。阿德瑞娜也化為半透明的幽體,飄浮在愛德華身旁,用骨頭通透可見的手腳做伸展。
  「所以,你為什麼會在那裡?」
  對於愛德華的提問,平方裝傻反問:「什麼意思?」
  「你是談判專家。為了讓『櫻刀』襲擊怜生的行動成功,直到安排當地協助者為止是你的工作。一旦戰鬥開始,你的任務就等同結束,你沒有理由要待在作戰區域。」
  「可是你人卻在村上博士身邊。多虧如此我們才能逮到你,之後政府要將你領回可得費好大一番心力。你的行為既對作戰沒有貢獻,更有違職責。」
  無法理解這一點的阿德瑞娜也開口追究。
  「恕我僭越,不過你們沒有權限審問我──」
  平方正想搬出法條反駁,喉嚨忽然就被骨鞭抵住。
  那是從阿德瑞娜實體化的腰,誘人的臀部曲線伸出來的「尾巴」。
  「既然你人在作戰區域,那麼就算被視為敵人遭到殺害,也很正常吧?」
  「原來那個鞭子是尾巴啊……啊,抱歉,我願意坦白,所以請妳將那個拿開。」
  眼見看似蜈蚣的骨頭凶器陷入喉間,平方只好投降,阿德瑞娜於是將骨鞭收回。
  「我不認為你是無能之人。稍微機靈一點的人只要看過你的經歷就一定會這麼想。」
  愛德華說出平方和泉這名談判專家的能力。
  「你曾經前往紛爭地帶,讓原本彼此反目的反政府勢力攜手合作,成功奪取政權;也曾反過來造成失和,讓巨大黑手黨瓦解。你不是用子彈,而是靠著名片和言語操縱大局,比拙劣的戰士揮舞武器更能成就大事。」
  就這層意義上,愛德華也始終對平方保持警戒。
  「很抱歉,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不過我覺得你這個人並不單純,應該現在就當場殺死你。」
  愛德華一讓山羊骨槍現身,平方便像是已經死心地開始自白。
  「老實說,這次的作戰計畫從一開始就很粗糙。即便『櫻刀』再精銳強大,要他們以小隊規模攻陷『鬼神會』根本是不合理的要求。照理說應該……算了,就算以大部隊進攻,屆時陸上警備隊一出現,結果大概還是一樣。」
  平方預測得沒有錯。聯盟警備隊的兵器水準單就品質來說,堪稱世界第一。
  「因此我緊急跟『赫派托斯』的村上博士接觸,又跟潛伏在赤枝宮的人造兵少女們提議合作。」
  能夠在短期間內達成這一點的機智與交涉能力,正是他的厲害之處。
  「我會留在博士身邊,也是因為我認為這樣對作戰成功有所幫助。」
  「──司機,停車。」
  突然間,愛德華以強硬口吻下令。
  司機儘管一時受到驚嚇,仍將車子開到路肩停車。
  「我感覺你是故意講個沒完好爭取時間。至於爭取到時間後會發生什麼事,那就是抵達目的地的鬼柳家本邸。假如你會留在作戰區域內,也是故意想被捕……」
  在愛德華說出推測的過程中,阿德瑞娜也察覺到了。
  「潛入妾身等人的大本營──接近鬼柳怜生才是你的真正目的,是嗎?」
  平方的表情依舊帶著笑意。那不是不知所措,而是有如面具般的笑容。換句話說,這個推測離標準答案很接近。
  「變更目的地,改為前往我家『地獄寶座』的總公司。我們組織雖然規模小,但畢竟是冥府的後裔,拷問設備可是相當齊全。」
  平方從愛德華的話中感受不到一絲虛假。
  不久,他一副放棄似的垂下視線,吐了口氣。
  然後,當平方睜開一度低垂的雙眼時──其中一隻眼睛散發出金色光芒……

  接著,眾多巨大昆蟲的腳現身,穿破平方和泉的眼球,襲向周圍的人們。

  車子從內部遭到嚴重破壞。
  自阿德瑞娜的骨鞭和鉤爪噴出的火焰,從內部破壞了堅固的車體。
  愛德華從破洞中滾出,頭暈目眩的他按住一隻眼睛。
  (我的眼睛……是因為被從平方體內飛出來的「那個」擦過嗎?要不是阿德瑞娜破壞車子,我就會在密室裡全身都被……對了,阿德瑞娜!)
  他一轉頭望去──就見到阿德瑞娜在空中慘遭磔刑。
  從車內如枝葉般竄出,看似昆蟲腳的尖銳物體,貫穿她的身軀和頭部,將她高舉在半空中。就連骨頭通透可見的手腳、鉤爪和骨鞭尾巴,也不分強度,一律遭到貫穿。
  「阿德瑞娜!」
  愛德華不禁吶喊,並且用雙手的骨槍射擊蟲腳,將其粉碎。
  他接住墜落的阿德瑞娜。刺入體內的蟲腳逐漸消滅,患部連一點傷痕也沒留下。
  「喂,等等,這是開玩笑的吧?」
  見到懷裡的阿德瑞娜沒有反應,愛德華不由得慌亂起來。
  眼神空洞的阿德瑞娜看來處境十分危險。
  不久,她的全身失去實體,變成幽體,接著又漸漸淡化成連身影也看不見的靈體。
  就這樣,阿德瑞娜從愛德華的臂彎中消失。
  只留下在蕩然無物的空中舉著雙手,神情茫然的愛德華一人。
  「…………」
  愛德華對周圍發生的騷動充耳不聞,直視車子的方向。
  平方和泉從嚴重破損的車內走出來。
  其模樣十分怪異──「某種東西」以右眼為中心,從頭部冒出來。
  才心想那是好幾隻巨大的蟲腳,就見到上面開著看似食蟲植物,像是有毒的花瓣。有著毒菇般花紋和質感的枝幹延伸,動物的下顎露出獠牙,上面覆蓋著魚一般的鱗片。
  那種醜陋魔物的混合體,從平方和泉的右眼往上空延伸。
  簡直有如冬蟲夏草──讓人聯想到寄生在飛蛾幼蟲或蜘蛛上的菌類,從其屍體延伸出子實體這種怪異的生命型態。
  平方和泉以那種生命型態發生在人體上的姿態,走在馬路上。
  「平方啊────!」
  愛德華發出怒吼,朝著平方連續射擊骨槍。
  愛德華的散彈槍和打樁槍擊中平方全身。
  (唔,不對,這是……)
  愛德華看著倒在地上的平方,張口結舌。
  那不是平方──不是身穿上班族風格的西裝,而是穿著黑色裝甲服;不是穿皮鞋而是安全靴;手裡拿著平方所沒有的棍棒型觸媒的,鬼柳家的士兵。
  (幻術……不對,沒有幻術反應!)
  愛德華望向別處,結果在那裡見到平方和泉的身影。
  和剛才一樣,他讓右半邊的臉延伸出魔物混合體,徘徊似的走著。
  「是這樣啊,原來我已經中了你的招……」
  像是在回應一般,只出現在肉眼中的魔物混合體,將頂點朝四方展開。
  結果只見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上半身,以寄生蟲欲脫離到體外似的動作出現。
  「『幽明境君』──達比多•帕皮亞斯!」
  擺脫物質桎梏的幻覺之「王」,達比多•帕皮亞斯現身。

  從前,乙姬曾對花蓮說過──神靈的強大力量若對人類施展,將會帶來災難。
  這裡就發生了一個例子。
  他出現的地方,是發生車禍事故的住宅區。時間雖是深夜,但由於城鎮各地都發生了戰鬥,因此大半居民都因為車禍的聲響而驚醒。
  達比多•帕皮亞斯會讓認知自己的人,產生使其心中不安具象化的幻覺。目擊者越多,認知的深度就越發增強,別人所見的幻覺也就開始傳播。
  於是,目擊者的惡夢從身為根源的黑色長袍魅影中滿溢而出。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伴隨著達比多的歌聲,「火災」從長袍下襬流出。
  從車禍事故被聯想到的「火災」,從達比多身上好比熔岩流一般釋放出來,橫越馬路,令周邊住宅起火燃燒。放眼望去,整座城鎮正逐漸陷入火海之中。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同時對「恐攻」的不安,也開始讓爆炸聲和槍聲具象化。
  持槍士兵和犧牲者的幻影,也從火焰中浮現。
  也有人從達比多的樣貌產生對「怪物」的恐懼。
  那些恐懼同樣也被具象化,齜牙咧嘴的魔獸、巨大昆蟲、飛天怪魚、會動的屍體等怪物群充斥視野。
  儘管那些全部都是幻覺,然而對目擊者來說,卻是他們確切「感知」到的現實。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達比多在混亂的中心,以男女老幼混雜的聲音唱著《小星星》。
  (周邊居民也跟我一樣,出現將同伴誤認為敵人的現象。把家人和周邊居民視為危險人物或怪物,甚至開始起了衝突……)
  錯亂的人們所帶來的二次損害,正急速擴大當中。
  (光是現身就能造成如此混亂嗎……只是出現在城鎮裡,人們就會集體陷入恐慌!)
  可怕的事實是,這樣的現象並非出自達比多的意思。
  從達比多的角度來看,完全是見到他的人類擅自害怕,產生幻覺,彼此相爭罷了。
  「可惡的瘟神……!」
  光是現身就能令人失去理智,招致心因性的痙攣和呼吸困難、暴力行為。
  毒害精神的瘟神──「幽明境君」正是這樣的存在。
  『哎呀呀,每個見到我的人都會說類似的話呢。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達比多以令人不快的口吻開口說話,並且在身體前方晃動衣袖,行了個禮。
  『我是「幽明境君」達比多•帕皮亞斯──然後他是我的眷屬,平方和泉。』
  「很遺憾,其實我自幼時看見你之後,就只會因為你會不定時出現而感到困擾。」
  令人驚訝的是,平方對達比多說話的口氣毫不拘束。
  達比多依然從平方的右眼延伸出來。當然,因為達比多的身體是幻象,所以並未撕裂平方的身體,但是他居然能夠在與那個瘟神緊密接合的狀態下保持理智,這一點實在教人吃驚。
  「眷屬?原來你是『幽明境君』的眷屬……」
  「不過在我看來,我只是被惡靈附身就是了……這個幽靈王只要沒人認出他就會消失,所以他為了讓自己隨時都會被認知,擁有一定能夠憑依的人數。很不幸的,我也是其中一人。」
  平方以從一隻眼中生出達比多的模樣聳肩。
  『你講話好過分喔,也不想想你靠那隻「魔眼」度過了多少難關。』
  達比多將身體彎曲成問號的樣子,窺視平方的臉。
  「是啊,一旦被這個惡靈附身,那個人就會得到無法以常理解釋的『知覺』。但是跟他一樣,憑既有的觀測技術『觀測不出任何東西』。」
  平方指著自己的右眼說道,那裡正是達比多的「根本」。
  「……眷屬能夠分得『王』的力量,而掌管知覺的『幽明境君』的權能是以視覺為主,限定在這方面發揮作用嗎?」
  愛德華總算明白自己直覺平方「不單純」的原因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喔。因為擁有這個『魔眼』的人,死後會成為他的一部分。賦予力量的代價是死後要交出靈魂,根本就是惡魔嘛。」
  平方指向群聚於達比多下半身的人臉群。
  不分男女老幼,十多張人臉正在嘆息、發笑、害怕、哭泣著。
  愛德華用槍指著平方。他心中昇起必須盡快取平方性命的使命感。
  「你要開槍嗎?」
  平方開口詢問,然後對沒有立即開槍的愛德華接著說:
  「不開槍才是明智的做法。因為搞不好會跟剛才一樣,你現在所見到的我,其實是幻覺讓你以為是如此的其他人。」
  彷彿在肯定這句話一般,平方和達比多的身影忽然消失。愛德華趕緊張望搜尋,結果在身後發現兩人蹤影。平方以與消失前相同的姿勢,好像從一開始就在那裡似的繼續說。
  「即使你以為你現在正拿槍指著我,實際上卻有可能是指著反方向。而在你槍口另一端的,說不定是因為和父母走散而哭泣的孩子。」
  愛德華就是因為如此才沒能開槍。
  「如果在場所有人都失去意識,他大概就會當場消失,到其他眷屬身邊避難吧。可是要在這個集體恐慌之中,順利讓目擊者昏睡非常困難。」
  平方邊說邊沿馬路而行。
  愛德華正打算將骨槍指向他──就被卡車撞飛。
  (車子?我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視覺和聽覺都被蒙騙了……!)
  司機一臉像是要逃離什麼的神情。他大概在撞上愛德華前一刻,都沒有看到愛德華吧。卡車因為駕駛失誤,衝進附近的店舖。
  (誘發事故……這種事情正到處發生……!)
  倒在馬路上的愛德華,因折斷的右手皺著臉起身。
  『對了,順道一提──』
  達比多過度扭轉從平方右眼延伸出的身體,轉身說道。
  『會產生幻覺的,未必只有人類喔?』
  公山羊骨槍突然在愛德華的左手中抖動起來,讓槍口彈跳指向別的方向。
  (!連侶魔也會產生幻覺嗎?)
  愛德華的骨槍「石刑使者」擅自朝別的方向發射散彈。
  而在那個方向的,是從剛才撞飛愛德華的卡車下來的司機。
  散彈槍命中頭部出血的男性司機,司機因此噴血倒地。
  (將侶魔靈體化!)
  愛德華強制讓原本憑依在自己身上,作為武裝的所有侶魔靈體化。
  (靈體化的侶魔無法對外界產生認知,這樣應該可以避免受到影響……)
  對於不小心誤射的司機,他只能祈禱這次誤射只是一場幻覺。
  (可是連侶魔都開始攻擊自己人,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有許多魔術師的赤枝宮,可不是開玩笑的!)
  愛德華想到可怕的可能性。
  「該不會對神靈也有效吧?」
  一想到既然連侶魔也會產生幻覺,同樣的事情說不定也會發生在神靈身上,愛德華不禁目瞪口呆。
  「若是普通的魔術師,可能頂多誤射一人就沒事了,但如果是『王』或神靈做出同樣的事情,免不了會帶來一場大災難。『幽明境君』!你到底想見怜生和花蓮做什麼?」
  愛德華按著斷掉的手臂逼問。
  達比多沒有回答,繼續把平方當成貨運員朝鬼柳家走去。
  愛德華試圖徒手制伏平方。
  可是他一觸碰,平方就立刻消失。達比多的幻影隱藏了平方的所在位置。平方的本體想必是拋下撲空的愛德華,正悠哉地走在路上吧。
  「平方和泉!你想利用那個怪物引發什麼?那個幽靈和龍神的力量若是相互衝突,屆時會發生什麼事情難以想像!最壞的情況,日本搞不好會從地圖上消失啊!」
  愛德華極力勸說。
  「因為沒有其他東西能夠當作王牌了啊……」
  平方用不祥的語氣回答。聲音在四面八方反響,掌握不了他的所在之處。
  「大城將勝所說的赤枝宮紛爭確實即將發生。再這樣下去,日本恐怕會變成好比從前的中東那樣的紛爭地帶。唯獨這一點,我一定要阻止。」
  平方吐出好似怨恨這個世界的語氣,加快行走速度。
  「只要能夠成功,我情願利用這個惡魔,受他擺布。」
  平方和泉下定決心似的說完,朝鬼柳家的方向前進。
  「為了開創逐漸走投無路的國家的未來,你想把『幽明境君』當成骰子去砸怜生嗎?你看起來像是個凡人,實際上腦袋卻相當不正常……」
  「是啊,這個我有自覺。」
  平方露出自嘲的笑意。
  「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大概是達比多的幻覺令『王』或神靈暴走失控,對周邊市區造成龐大損害吧。那樣正好。」
  平方對啞然失語的愛德華,做出瘋狂的發言。
  「神靈的存在被認為跟核子彈頭一樣危險。如果神靈因為『原因不明的幻覺症狀』對市民造成危害,屆時將受到全世界的譴責,列強也就有充分的理由要求交出鬼柳怜生。就算這個要求被拒絕,他的魔術開發也會被視作等同開發核子武器的威脅。」
  平方將神靈失控這樣的大災難視為良機,滿心期待。
  儘管他明知那麼一來,不要說無辜百姓了,就連自己也無法倖免於難。
  「風險太高了,不像是國家會做出的決定……你是擅自這麼做的嗎?」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避免戰爭。為此我什麼都願意做,即便是賭上一些國民的性命。」
  愛德華終於明白自己錯看平方和泉這個人了。
  乍看很正常,實際上卻比精神異常者更加瘋狂──他就是這樣的人。
  『哎呀呀,你好像把我當成什麼邪惡的存在了呢。』
  達比多用聽似靦腆的語氣說道。
  『可是我只是來幫朋友的忙喔。』
  「來幫忙?幫誰?」
  愛德華狐疑地反問,可是達比多沒有再開口說話。
  「……看來好像只能探聽到這裡了。」
  『就是啊。全員啟動對抗術式!恢復現場的治安!』
  愛德華淺淺一笑──鬼柳怜生的聲音隨即在通訊上響起。
  隨後,所有幻影便從愛德華的視野中消失。
  戰火的景色煙消雲散,顯現出一般的住宅區。空無一物的空間裡,只剩下害怕逃竄的市民身影,以及發生事故的車輛這些真實存在的東西。
  『我要治療你的右手,別動啊。』
  愛德華聽從怜生的話,放鬆右手,接受遠距治療。
  活動手指,確認恢復狀況後,愛德華轉頭瞪著某個方向。
  只有平方和泉一人,滿臉驚訝地站在原地。
  「你該不會看得見我吧?不,你看不見『這個景象』嗎?」
  神情愕然的平方的位置雖然有點遠,不過是馬上能夠追到的距離。
  「這是利用知覺魔術刻意封閉自己的五感,然後藉由以觀測魔術獲得的影像和聲音認知外界的術式。本來這麼做完全沒意義,還會讓人在戰鬥時變得遲鈍──但是能夠觀測到『幽明境君』的技術並不存在,因此現在我們看不見『幽靈』。」
  在愛德華說明的同時,周遭也有了動靜。
  「對錯亂的市民施打麻醉槍!因為他們有可能會把我們看成是怪物,所以要立即射擊!不要讓侶魔實體化!讓侶魔維持靈體狀態,只獲取魔力就好!」
  炯人對部下下達指示。
  士兵接連朝逃竄的市民擊發麻醉手槍,然後將他們運出這個區域。
  「抱歉,愛德,我來晚了!」
  直正跑到愛德華身旁。他解除狼人的型態,手裡只拿著棍棒。
  「阿德大姊呢?」
  「她被『幽明境君』打倒了。雖然好像沒有死,不過現在處於靈體狀態。」
  愛德華也沒有叫出侶魔,而是取出作為備用武器的手槍,瞪著平方。
  說起那個平方,他顯然對於只有自己認知達比多的這個狀況充滿危機感。
  「自己利用特殊術式防止認知,接著讓沒有術式的一般民眾鎮定下來,最後只要殺死我這個唯一認知者,就沒有人會看見『幽明境君』……」
  『嗯~將我與此處相連的「眼睛」確實正不斷減少呢。』
  達比多在平方上方偏頭,一副像在說「真傷腦筋耶」的樣子。
  直正和愛德華雖然已經看不見達比多,但是感覺得出來事態正在好轉。
  「我們沒有理由在這段期間將你放任不管。」
  愛德華快步逼近平方,以武術修養深厚的鐵拳毆打他。
  平方甚至不及防禦就這麼挨拳。接著愛德華又揪住快要倒下的平方前襟,給了他腹部一擊;見到平方呻吟著屈起身體,愛德華又緊接著朝腹部施展膝擊,令他痛苦地蹲在地上。
  「這是對阿德瑞娜的補償。獻上你扭曲的腦漿吧。」
  『住手,愛德華。與其那麼做,不如快點回來治療阿德瑞娜。』
  愛德華一將手槍指向平方的後腦杓,怜生立刻出聲制止。
  「我太不冷靜了……抱歉,我先回去了。」
  愛德華簡短道歉後,便將平方交給直正,逕自跑向鬼柳家。
  『你就是平方和泉嗎?雖然我看不見,不過「幽明境君」也在吧?』
  撿回一命的平方,一邊被直正用棍棒抵著,一邊抬頭。
  『你就是鬼柳怜生嗎?沒能跟你說話真是遺憾啊。』「──他這麼說。」
  平方忍著疼痛,代為轉述達比多的話。
  『既然這樣,你轉告他──我現在還無法幫助你,也沒辦法讓你得到解脫。假使其中一樣是你所期望的,就再等一陣子吧。』
  聽了怜生的話,不止平方,連達比多也沉默不語。
  怜生的發言,將達比多這個惡靈當成患者,以及一個人來看待。
  『是嗎……你是這樣看我的啊……』
  唯獨平方一人,為達比多流露出喜色的語氣瞪大雙眼。
  「差不多可以了吧?這傢伙是最後一個了。」
  炯人走過來朝那樣的平方射擊麻醉槍。
  失去平方這個最後的楔子,達比多•帕皮亞斯的身影逐漸淡去。
  『真是一模一樣呢。』
  消失前一刻,達比多說出口的那句話,殘留在漸漸睡去的平方耳裡。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場休息


  「吶,成治你聽我說。我想要小孩,你願意當我孩子的爸爸嗎?」
  夜見歪著頭合掌說完,成治將嘴裡的咖啡噴出來。
  「給我去死。反正我會不斷讓妳復活,所以妳就一死再死吧。在變成老太婆之前,妳一天給我死個十次。」
  「聽到餘命無幾的女人這麼說,還能做出這種回應的你,還真是爽快。」
  上演這種對話的地點,是神靈學系裡的一間研究室。
  「不會有問題的啦,因為我會採取體外受精的方式。畢竟憑我的身體狀況要自然生產,根本等於強迫小孩跟我一起自殺。」
  「雖然我對妳的方針沒有異議,不過妳到底是在路上亂撿了什麼東西吃,才會想到這個主意……」
  「因為我已經活不久了嘛。」
  夜見輕率的發言,讓成治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
  「雖然你延長我的餘命,讓我能夠埋首於自己的研究……但還是來不及。既然這樣,我希望至少留下我活過的證據,讓孩子繼承我人生的成果。」
  「妳要讓小孩繼承我跟妳這個人格缺陷者的基因,還有以化成肉身這個等同妄想的理論為基礎的研究?這根本是惡魔的行徑……妳看什麼啦?看別的地方去。」
  夜見一直注視著冷酷拒絕自己的他。
  那一整天,夜見始終默默看著他,直到他放棄為止。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話 逆轉的輪迴


  隔天下午──聯盟警備隊諜報部,赤枝宮分部。
  鬼柳怜生和一文字史紀正走在分部的走廊上。
  花蓮和詩乃則以幽體狀態飄浮在兩人身後。
  「我在來的路上,看到關於京都內閣派遣作戰部隊到赤枝宮的新聞報導。」
  「是啊,一如當初所計畫的,現在的京都內閣似乎快要被迫解散了。」
  史紀一副一切都在股掌中的口吻,然而怜生並不訝異。
  「京都內閣現在的政權,受到人類各國的強力支援。他們藉著煽動對妖精人的保守反動博取支持,並且對前政權進行各種醜聞攻擊,最後帶著利用魔術造成選舉不公的嫌疑贏得政權。從那之後,京都內閣的政治方針就轉向變成反聯盟了。」
  怜生和史紀進入電梯,前往地下。
  「可是,隨著聯盟企業因感受到危機而撤退,以及赤枝宮縮小對日經濟,日本的經濟開始失速。不僅暴露出日本依賴赤枝宮的經濟結構,支持基盤也隨之瓦解。然後這次擾亂國內治安的事情,更將成為最後一根稻草。下次選舉,將有望由能夠與聯盟的穩健派攜手合作的執政黨獲勝。」
  從史紀的口氣來看,事前準備似乎已萬無一失。
  「那才是你的目的?好過分!你又把怜生先生當成魚餌!」
  「花蓮,別這樣。我在作戰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儘管花蓮責備史紀,但其實怜生是在知情的情況下從虹美原回到赤枝宮。
  為的是將人類各國潛伏在赤枝宮的戰力一網打盡。如果怜生將那些戰力擱置不管,回到虹美原避難,同伴或許會在沒有治癒魔術的狀態下與「櫻刀」激戰。
  「這雖然不是交換條件──不過關於你保護的少女……」
  史紀提起的,是和燦、燐交戰的吸血鬼、繃帶女、天使。
  「你打算實現她們的願望吧?我們『大圖書館』也會予以協助。像是清理複雜的經歷、介紹擁有所需技術的醫師等等,我們應該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那真是太好了,她們一定也會很開心。」
  「因為我是個凡事講求均衡的人嘛。耍完奸計之後,就會想多少做點好事。」
  怜生隨如此說道的史紀一同走出電梯後,前來迎接的帶路人引領他們前往一個房間。
  在他們抵達的房間裡的人物是──平方和泉。
  平方在略顯狹長的房間深處,坐在椅子上。
  在他前方有一道透明牆,史紀解釋「從另一頭看不見我們」。
  「你感覺如何,平方?」
  原本茫然望著空中的平方,帶著諷刺的笑容抬頭。
  『這可真是不得了,一文字先生居然親自大駕光臨。』
  「不只是我,你心心念念的『緋紅龍王』也親臨此地了。」
  平方頓時雙眼圓睜,不過隨即失笑。
  『我是很想說「初次拜見,在下深感榮幸」,不過這下完全見不到面呢。』
  「不僅我的眷屬及其侶魔受你關照,就連城裡的居民也蒙受損害。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怜生用憎恨的眼神看著平方,平方卻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
  『我反而想對這個不當拘禁表示抗議。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京都內閣的保護。雖說我身在作戰區域,但要是你們對我嚴刑逼供,可是會引發外交問題──』
  「這你大可不必擔心。你的遺體已經引渡給京都內閣,確認死亡了。」
  詩乃冷冷地揚起嘴角說道。
  「我已經先複製你的肉體資料,之後再由『緋紅龍王』閣下利用治癒魔術將其做成『真品』。為了增加說服力,我們連頭部也一併做了。」
  史紀說完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在平方面前顯示出畫面。
  那是京都內閣發出的正式文件,內容表明已收到平方的遺體。
  『居然這麼胡來……』
  「新技術本來就應該在廣為人知之前好好活用,再說我們可不能將『幽明境君』的眷屬放任不管。當然,我們絕不會對俘虜做出違反條約的事情,只是就我所知,並沒有條文限制對死人的審問手段。」
  史紀的話,讓平方的表情不再老神在在。
  「那個,詩乃小姐,妳先生該不會……」
  「沒錯,自成立起便投注心力至今的赤枝宮遭人踐踏,讓他相當火大。」
  花蓮和詩乃兩人竊竊私語。
  怜生也一樣氣到七竅生煙,於是他也跟著開口威脅。
  「我也會遵循醫道,只要你『受傷』就對你施展治癒魔術。不論幾次都是。」
  這番發言雖然是以拷問為前提,懷疑天真的怜生是否有辦法做到的平方卻不禁笑出來。
  「新的醫術無論如何都需要人體實驗。」
  怜生用爬蟲類一般不帶感情的眼神,直盯著平方。
  「我想要創造的魔術是『無論何種損傷,只要消耗魔力就能治好的萬用治癒魔術』。既然如此,就得用各種損傷模式進行試驗才行。為了醫學的發展,為了治癒今後的幾億傷患,我會狠下心來『治療』你。」
  平方臉上的血色急速退去。
  詩乃泛起淺笑接著說:
  「換句話說就是這麼回事。如果你開口,就是我丈夫得到好處;要是你保持緘默,獲益的就是『緋紅龍王』。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有損失。你打算獻身給哪一方呢,平方和泉?」
  見到三人面露可怖神情,花蓮也焦急地說:
  「可……可惡的傢伙!要是你不說,我就用樹木長槍從屁眼到嘴巴,對你發動浣腸攻擊喔!」
  『你們儘管問吧。』
  努力威脅的花蓮給了平方致命一擊,他表示願意回答問題。
  於是,史紀便開始審問:
  「首先從『幽明境君』達比多•帕皮亞斯問起好了。他的目的是什麼?」
  『很不幸的,我雖然跟他往來許久,卻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雖然如果淡然待之,他好像反而比較願意開口,不過那個反應終究是幻覺,無法保證是出自真心。』
  不知是對史紀還是達比多,平方語氣忿忿地回答。
  『但話說回來,本來就連他的腦袋是否正常也無法保證。』
  怜生認真地推敲平方對達比多的印象。
  「達比多沒有肉體,既然沒有肉體就代表沒有大腦。就連心也是靈體的器官……」
  儘管滑稽,怜生卻是從生物學的角度,思考幽靈是如何產生思想。
  「假設自肉體解脫的靈魂真的存在,靈魂裡並沒有可以維持正常思考的零件。因此,幽靈無法保有理智──光是對話能夠成立,這一點就夠不可思議了。」
  即便這個世上真的有幽靈存在,也無法保有有條理的思考和高潔的精神。
  『不僅如此,如果硬要說的話,他似乎對於自己所處的狀況感到很痛苦。』
  關於這一點,史紀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
  「達比多•帕皮亞斯是靠著感知和被感知成立的怪物。但是假如感知到太多的資訊,那會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對方的疼痛和恐懼、自己沒有觸碰到的火焰熱度,還有過多的聲音和氣味,這些都會對精神造成折磨。他會為此感到痛苦相當合理。」
  『鬼柳先生說要讓他得到解脫時,他似乎有了顯著的反應。』
  平方說出自己的觀察之後,史紀換了個問題。
  「眷屬死後會被吸收這一點是怎麼回事?你也會變成那樣嗎?」
  『我曾經見過和我一樣擁有魔眼的人,結果我隔了好久再見到達比多時,發現神似那人的臉孔黏在他的下半身。說不定,他就是像這樣由眾多幽靈混合而成。那個叫做什麼來著?就是聖經裡出現的大批惡靈……』
  「那個叫做Legion,意思就是群──出自馬可福音第五章第九節。而被附身的你就好比格拉森人,或者是豬。即使要他一起陪葬,他也不會消滅,真是難纏。」
  詩乃抱怨似的說。
  「那麼關於魔眼,當魔眼產生作用時是什麼感覺?」
  『我是不曉得要產生作用需要何種條件,不過就好像……突然間所有感覺都變得鮮明起來。大概是獲得的資訊量增多了吧,所以會產生敏銳的直覺。』
  「真的只有這樣嗎?」
  『……這話什麼意思?』
  「會不會有可能,是你的思考和感情受到他操控?『幽明境君』所擁有的力量是『知覺』。所謂感知,追根究柢也等於『同化』。只要他讓一個人感知他的意志和感情,感知者就會將其誤認為自己的意志和感情,進而遭到洗腦。這一次,你會蠻橫地試圖接近鬼柳,或許也是──」
  『……這個假設很有趣,不過沒辦法驗證。』
  平方似乎瞬間感到毛骨悚然,但隨即嗤鼻一笑。史紀再次換個問題。
  「再來關於京都內閣。他們好像會把大城將勝和你列為主謀。」
  『我想也是。光是能夠將那群無能傢伙一起拖下水,我就足以獲頒菊花勳章了。』
  平方那副樂不可支的模樣,令怜生和花蓮目瞪口呆。
  『現在的內閣,是只會聽從人類各國的話,對赤枝宮吠叫的家犬。我本來就打算即使沒能取鬼柳的命,也要讓置國家於險境的那群人下臺。』
  「像童話故事裡的麵包屑一樣留下證據的人是你吧?那麼我就心懷感激地拿來用了。」
  聽了史紀和平方莫名親近的對話,花蓮出聲發言。
  「平……平方先生!請問一下!」
  可能之前完全沒料到有機會與花蓮交談吧,平方訝異地眨眼。
  「赤枝宮紛爭真的無法預防嗎?除了殺死怜生先生以外!」
  花蓮承認自己的無知,試圖從平方身上找到解決的線索。
  『如果真有那種方法,我也想那麼做。可是,即便穩健派政權因為這次的事情成立了,他們也不會容許赤枝宮獨立。話雖如此,聯盟也不可能會放棄赤枝宮,因為一旦放掉這裡,最後結果將不堪設想。』
  赤枝宮紛爭的危險性至今仍未降低。
  『嗯……有一個辦法說不定可行,那就是妳將赤枝宮消滅得不留痕跡。這麼一來不僅不會掀起紛爭,鬼柳也會因此遭到收押,沒辦法開發魔術。要是妳跟妳丈夫被幽禁在不會被誰打擾的太空中就好了。』
  平方給花蓮的回應盡是嘲笑。怜生讓深受打擊的花蓮退到後面。
  「也許還有另一個方法喔?」
  怜生用輕蔑的眼神盯著平方,帶著平靜的怒氣開口。
  「那就是日本向聯盟投降即可。只要日本成為即將成立的妖精帝國的屬國,就會受到保護。」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那樣的話,戰場恐怕只會從赤枝宮擴大成日本全境。是從聯美的直接對決演變成世界大戰的,最糟糕的情節發展。』
  「反正最後勝利的會是聯盟,為了將來趁早投靠勝利的那一方,也是一個選擇。」
  『你打算一邊高揭以治癒魔術拯救性命的理念,一邊掀起大戰嗎?這可真是史上最大規模的自導自演,法蘭肯斯坦博士聽了大概會拍手大笑吧。』
  平方狠狠地讓怜生察覺自己失言,羞愧地說不出話來。
  雖說怜生是因為花蓮受辱才怒火中燒,不過這番發言確實太狂妄了。
  「夠了。」
  史紀的仲裁替怜生解了圍。接著,詩乃露出冷酷的表情。
  「我要讓你為愚弄龍神付出代價。」
  『終於要開始拷問了嗎?』
  「不是,我們已經調查過你的記憶了。因為也有不少記憶會在直接對話的過程中被復原,所以我們才像現在這樣製造複製人格,進行審問。」
  平方一想通這番話後半段的意思,旋即斂起臉上的表情。
  「像我這種等級的神靈,複製人類的記憶和人格簡直易如反掌。」
  平方望向自己的手,見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漸分散成微小的咒語符號。
  史紀面不改色地對察覺這一點的平方說。
  「因為要是萬一『幽明境君』跑出來就麻煩了,所以真正的平方現在還在魔石結晶中昏迷。如果審問對象是複製人就沒問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難怪我想說你們怎麼沒把我綁起來!我……我……』
  平方的表情扭曲,一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的模樣。
  「下次審問時,試著改變提問的模式好了。從你對鬼柳的情緒性反應來看,換個人發問似乎也有效果。」
  『你這個「大圖書館」的惡魔……不管今後赤枝宮將會如何,你都應該被消滅。』
  史紀始終保持微笑──從前說過「王」要被人稱為「怪物」才算是真正獨當一面的他,用一臉好像已經習以為常的表情,把惡魔這個評價當成耳邊風。
  『要是你們這些妖精人沒有來這個國家就好了!要是你們這些異界魔神沒有出現就好了!要不是你們用魔術這種扭曲的繁榮毒害世界──世界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唯獨消失前撂下的狠話沒有變耶。給我消失吧。」
  見到平方面目猙獰地詛咒聯盟,詩乃哼笑一聲,他全身旋即煙消雲散。
  之後怜生和花蓮兩人就在史紀和詩乃的催促下,離開審問室。
  「一文字先生,剛才讓你見笑了……」
  「沒關係。當然演變成大戰是很讓人傷腦筋,但確實是應該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怜生一行人進入電梯,返回地面。
  「一文字先生,你打算如何迴避赤枝宮紛爭呢?」
  「我還在思考。假如你也願意一起思考,下次我們就來對答案,說說彼此的想法吧。」
  老是把史紀當成老師一樣依賴,確實不算是獨當一面的「王」。
  「關於赤枝宮獨立這件事是好是壞,我現在還無法做出定論。」
  「畢竟你前幾天才聽女王陛下提及獨立一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電梯抵達地面,兩人朝入口走去。
  「不過,你身為出身赤枝宮的『王』,總有一天必須明確表態。當你以『王』的身分站上公眾場合,聯盟獨立論也將正式確立。屆時你必須向大眾,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屬下明確地下達方針。」
  緊張感令怜生的心臟猛地一揪。
  「我想做出不會後悔的決定。」
  怜生如此回答,史紀也點頭回應,然後兩人便在入口道別。
  一來到停車場,在那裡等候的白羽注意到怜生,向他鞠躬致意。
  「主人,歡迎回來。」
  怜生之所以沒有帶白羽同行,是由於對平方和泉的處置手段幾近於禁咒,因此史紀要求希望盡可能減少知情者。而白羽也沒有多加過問。
  「……我想稍微打個盹。到了再叫我起來。」
  怜生在車內這麼說完,疲憊的身軀就被睡魔纏身。
  白羽則為了讓他能夠休息久一點,拜託司機放緩車速。

  ──那是一個瀕死的惡夢。
  心臟險些停止跳動,恐懼取代心跳響徹四周。無法呼吸,藉由人工呼吸器讓肺部運作的不適感不斷擴散。全身感到疼痛和不對勁,嘔吐感、發熱、畏寒的感覺互相混雜。
  『死亡啊,切莫驕傲。』
  一道女性說話聲,不知為何從自己口中發出。接下來的話則是在腦中響起。
  『縱使有人視你為強大可怖,但事實絕非如此。那些你認為被你擊倒之人並未死去。愚蠢的死亡啊,你無法置我於死地。』
  說話聲所吟誦的只是普通的詩,不是魔法咒語。
  憑著一股執念,抱著不甘死去的強大意志堅守原地,保住自己的性命。
  自懂事以來便是如此。每當睡著就會瀕死,然後為了醒來,只得靠自己的力量創造奇蹟。
  儘管如此──我絕不會死去。
  我要讓打從出生就是缺陷品的這副身體活下去給所有人看。
  為了將自己的生命從昨天延續到明天,我要不擇手段,消滅自己的死亡。
  即使會耗盡自己和世界的一切,我也要從墳墓裡爬出來──

  「怜生先生!怜生先生!」
  花蓮的呼喚聲,讓怜生疑惑地「嗯?」了一聲醒來。
  「怎麼了?」
  「你還問怎麼了!你出了好多汗喔!」
  經花蓮這麼一說,怜生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汗多到從下巴滴下來。
  「主人,您身體還好嗎?」
  「我沒事,好像只是做了場惡夢。」
  白羽遞出手帕,神情擔憂地看著怜生。
  「是哪來的惡夢破壞怜生先生的好眠啊!請把你的頭借我一下!」
  「拜託妳饒了我吧。夢的內容………我想不起來了。」
  花蓮一副想對怜生的大腦抗議的模樣,不過為了身心健康著想,怜生於是婉拒。
  最後,直到怜生答應今天會早點休息,花蓮和白羽這才總算放心。

  話題一轉──與「櫻刀」之間的戰役,同時帶給怜生等人勝利的恩惠與傷害。
  所謂的恩惠,是史紀提過的對京都內閣的打擊。京都內閣如今應該無暇再糾纏怜生等人。假使穩健派政權如同史紀所計畫的成立了,也會對赤枝宮的安全有利。
  至於更具體的好處是──
  「聽說村上博士在遺書上清楚寫著,要我們盡量使用他的個人財產,以作為對我們的賠償。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在鬼柳家迎接怜生回來的大哥灯矢說道。
  「啊,所以收藏庫裡才會擺滿之前用來攻擊的無人兵器啊……」
  「那是螢要求的,她還氣勢洶洶地拿著扳手來威脅呢。那些兵器大概很有價值吧。」
  村上博士的「百機兵團」在被鬼柳家回收後,被作為賠償的一環讓給了鬼柳家。
  反觀損失方面──
  「愛德華,我要請你暫時離開戰線。」
  一如怜生此刻向本人宣告的,就是他的脫離戰線。
  愛德華在鬼柳家的醫務室裡,輕嘆一聲後點頭。
  「畢竟不只是同伴,我甚至還誤射民眾,自然必須接受處分。」
  「這幾天你得閉門反省,並且不得單獨行動──阿德瑞娜的病情有變化嗎?」
  「還是一樣處於原因不明的昏睡狀態。她現在是化為靈體。」
  愛德華把正好在醫務室收到的診斷報告也拿給怜生看。
  「阿德瑞娜小姐怎麼會……」
  對著動搖不安的花蓮,以及內心應該很不平靜的愛德華,怜生堅定發誓。
  「無論要花多少年,我一定會治好她。」
  「感謝你。閉門反省的處分一解除,請讓我回到最前線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宣告的愛德華注意到花蓮一臉不安,便微笑著對她說。
  「阿德瑞娜在妖魔界是受人敬畏的冥王第三夫人,是曾經率領冥府大軍橫渡三千世界,經歷過眾多戰亂的死亡女武神。」
  對於阿德瑞娜過去的經歷,花蓮聽了吃驚地猛眨眼。
  「換句話說,她不是那麼簡單就會變成睡美人的女人。她一定會醒來的。」
  怜生和花蓮都深深感受到愛德華語氣中的強烈信賴感。
  「所以怜生,今後你打算怎麼做?雖然擊退京都內閣了,可是其他難題依舊堆積如山。」
  「我決定暫且先依照當初預定的計畫進行。」
  怜生的回答,讓愛德華回想起差點因前幾天的襲擊而遺忘的原本目的。
  「像個『王』一樣,開始開發魔術──這是唯一能夠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方法。」
  討伐無敵的「幽明境君」,找出治療阿德瑞娜和人造兵少女的方法。
  為此,怜生和花蓮應該做的事情就只有開發魔術。

  ◆

  巨大「方舟」內部高大且廣闊的空間裡,興建了都市。
  而位於都市深處的藍色金字塔型建築正是「賢者學會」──世界最頂尖的術式開發機構,誕生出「幽明境君」等最古老的「王」的魔術發祥地。
  「花蓮,給我魔力。」、「好……好的!」
  怜生等人所在的地方,是「賢者學會」裡的挑高空間。
  塔一般巨大的水晶被固定在挑高空間裡。
  結晶體下方被杯子狀的巨大機器支撐著。而那個杯型機器與怜生此刻用雙手抓住的「杖」相連,杖的下方則埋進地板裡。
  怜生和花蓮的魔力通過杖,竄升至杯子,然後暈染整個水晶。
  『注入魔力,到達基準值──』
  身穿白袍的「賢者學會」的學者,瞪視著與杯型裝置相連的機器。
  怜生的親友也從周圍的環狀走廊眺望。
  『檢測出魔法則!開始轉化成咒語!』
  金色立體符號充斥塔一般的巨大結晶體,宛如銀河似的互相纏繞。
  白袍學者見狀,同時高聲歡呼。
  「哇啊,好誇張的反應。剛才是發射太空船了嗎?」
  「感覺我們好像被撇在一旁耶。」
  「這可是由『王』親手刻下神靈的魔法則,化為可解析的狀態,開創通往嶄新魔術體系的歷史性一刻啊。」
  相對於燦和燐有些困惑的反應,白羽則是眼神發亮地說明。
  「那些光粒子全都是咒語嗎?已經到了整體都在發光的程度耶。」
  「魔法則就是這樣的東西。我們所使用的術式,只是魔法則碎片中的碎片。」
  直正愕然仰望,愛德華一副深受震撼地說。
  「龍神的魔法則雖未經解析而且表面,不過現在已被寫入那個魔石中。今後將會以那個為『原典』,不斷創造出魔術。」
  愛麗絲興奮地對結晶體看得入迷,燈則眺望著怜生。
  「既然魔法則已寫入魔石,人類各國暗殺怜生的好處就大大銳減了。因為只要有『原典』,就算怜生喪命,魔術開發還是會持續進行。」
  換句話說,聯盟如今打出了通往世界霸權的一大狠招。
  「最重要的是,生產魔術和治癒魔術這兩個治療人類痛苦的力量種子萌芽了。」
  燈平靜地說出怜生所高揭的理想。
  「學長、學姊……你們兩人的孩子有了如此成就……」
  見到燈擦拭眼角的淚水,燦和燐毫不避諱地開口詢問。
  「學長、學姊?」、「是指舅父的父母嗎?」
  「是啊,他們是我學生時代的學長姊。總有一天我也得告訴怜生這件事才行。」
  燈在怜生身上,看見讓怜生懷抱複雜情感的雙親身影。
  『第一階段完成。接著要進行魔力現象及治癒的解析。』
  「!已經要開始解析術式了嗎……」
  愛德華聽到廣播後張口結舌。見到直正滿臉不解,愛麗絲於是解釋。
  「意思就是要找出治癒魔術的必要術式啦。過去鬼柳一直都是在黑箱狀態下使用龍神的魔力,但是現在要將其分析清楚,讓其他人也能作為術式使用。」
  一個裝著看似史萊姆的生物的箱子,被搬到怜生面前。
  先藉著通電讓史萊姆的身體細胞受損,接著怜生再請花蓮將其治癒。
  史萊姆在密封容器內被修復後,剛才怜生所製造出來的巨大結晶體中,由咒語交織而成的銀河便竄出好幾道光線。
  研究者忙著交談,並且重複進行好幾次相同的實驗。他們正在調查對於花蓮所引起的治癒現象,剛才所記錄的原典是哪裡產生何種反應。
  「原來是用這種方式鎖定必要的魔法則啊。」
  「沒錯,正是如此。鎖定對治癒現象產生反應的魔法則之後,從原典複製該部分進行更詳細的分析,然後經過一再地精練,最後才終於完成術式。」
  愛德華向直正解釋完,愛麗絲也接著說:
  「一般魔術師所使用的術式,是原典的四次拷貝或五次拷貝。因此創造出作為根本的原典,是『王』最重要的工作。」
  順道一提,術式作為魔術使用時,是會不斷磨耗的消耗品。
  「王」是術式的供給源,而且說到底,就是靠販售那個術式來獲取利益。
  怜生和花蓮像這樣當場將可行的實驗都做過一遍後,決定休息片刻。
  地點一轉──這裡是「方舟」表面的瞭望室。
  是以前他們被「結合者」帶來,告知世界未來的地方。
  「呼~好累喔~明明是平時常做的事情,在別人注視下卻感覺好緊張。」
  「辛苦妳了。雖然妳可能沒什麼真實感,不過妳今天可是撼動了歷史喔。」
  「那麼請讓我枕在你大腿上作為獎勵!或是你枕我的大腿也可以!」
  「這個嘛,等回家再說。」
  因為實在不想在眷屬面前卿卿我我,怜生於是命令花蓮暫緩此事。
  看著那樣的兩人,燦和燐板起臉,白羽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愛麗絲則露出有些羨慕的表情。直正傻眼地說「真是一對名留青史的笨蛋情侶」。
  「看樣子,果然還是以化成肉身的魔法則為主進行解析呢。」
  最後,愛德華這麼說完便坐在沙發上。
  「因為不管是治癒魔術還是生產魔術,都一定會使用到那個魔法則。」
  創造非模擬物質之「真品」的力量,化成肉身的魔法則是花蓮的力量根本。
  「說到這裡,既然魔法則已經解析出來了,就表示可以當成術式販售了吧?」
  「等了好久,以健康和糧食為人質,從愚民身上奪取金錢的龍王大人終於要登場了。」
  燦一察覺到這一點,燐便用狠毒的話語評論怜生。
  「如果是普通的『王』,接下來確實是會設計作為商品的術式,並且配合術式製造出觸媒進行販售,朝自己術式的擅長領域發展。應該說,你們有在思考這方面的事情嗎?」
  對於愛麗絲針對企業振興計畫的提問,燈開口回答:
  「我們這些大人有在思考喔。雖然我們有預計如愛麗絲小姐所說的那樣發展事業,不過作為商品的術式得依需要何種程度的魔力和裝置,採取不同的銷售方式。」
  怜生也思考過這一點。
  「如果要販售,我想應該會以生產魔術而非治癒魔術為主力吧。」
  能夠說出這種話,表示怜生已不像從前是個徹底的理想主義者。
  「總而言之,舅舅的生產魔術什麼都能製造對吧?」
  「但是如果真的做出『萬能製造器』,到時大概光靠演算裝置就能建城了。」
  聽了燐繼燦之後的發言,愛麗絲予以肯定。白羽也在思索過後開口:
  「像是烹調器具等等,販售以這類生產品為主的專用觸媒──是採取這樣的形式嗎?」
  關於這方面,怜生心中已有想法。
  「目前應該會將重點擺在水、醫療用品和簡單的營養食品上。自從海面上升以後,水資源就成了嚴重的問題。另外因為魔術頂多只能製造出模擬物質,所以對投藥治療幾乎沒有帶來幫助。而至於食品方面,可得考量和『蛟』之間的和平條件才行……」
  經過先前一戰,雙方交換了不得急劇侵犯對方利益的約定。
  魔術企業「蛟」的主要產業包含了以有機魔術生產糧食,因此有可能與怜生這一方的生產魔術產生衝突。照理說,開發魔術這件事原本應該會花更多時間才對。
  「以國家和企業為對象的大型魔術也是一個可能性。比方說這個『方舟』周邊的飄浮島。」
  愛德華從瞭望臺向外一瞥,在他視線前方的是飄浮島群。
  「以魔術製造出來的物質會隨著魔力用盡而消失。而那些飄浮島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使用了自妖魔界流入的魔力,並且以『方舟』為觸媒,『持續施展』形成魔術。若是利用化成肉身將其化為真實,就能把用來維持形成的魔力用在別處。」
  繼愛德華之後,直正和愛麗絲也分別提出運用方法。
  「另外也可以參與太空開發喔。因為光是能夠以魔力生產水和糧食,容納人口或許就會大幅增加。說起來,綠化火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燈這番充滿夢想的發言,讓怜生赫然驚覺一件事。
  「對了,人口容納率……」
  才想起人口容納率上昇所蘊含的重要意義……
  「是的,沒有錯。『緋紅龍王』的最大功績,就在於大幅增加人口容納量。」
  另一名婦人的說話聲就加入怜生等人的會談。
  伴隨著七彩光芒現身,擁有七彩頭髮和雙眸的貴夫人──「結合者」糸。
  「「「女王陛下!」」」
  儘管在場所有人個個膽識過人,仍因女王現身掀起一陣騷動。
  糸安撫眾人要他們別激動,接著用一派親戚大姊姊的輕鬆語氣說道。
  「因為我感應到龍神大人的氣息,所以雖然遲了些,還是來這裡問候一聲。」
  各位放輕鬆就好──糸為了緩解緊張氣氛這麼說。
  在她的左右兩旁,有兩個古怪妖魔似的東西。
  其中之一,是嵌有女性面具的巨大機械式時鐘。
  『既然你已創造出魔法則的原典,我們自然不能再賴在王位上。』
  從人面時鐘傳出來的說話聲,是「聖賢者」的聲音。
  「啊,『小普』!妳好可愛喔!」
  如同花蓮以令人訝異的親暱語氣呼喚的一般,在糸左邊的是「普及者」。
  一個看似少女的小人型發光體,坐在好似的球儀的藍色行星上。只不過行星的形狀並非球體而是蛋形,左右還張開小小的翅膀,模樣宛如行星蛋。
  坐在上面的發光體小人朝花蓮揮舞雙手。
  「『聖賢者』和『普及者』也有分身?」
  「與其說分身,其實比較像是聽筒啦。尤其『小普』說想來見花蓮小姐。」
  對於怜生的問題,糸一副像是帶孩子來玩似的回答。
  白羽請糸坐下,其他人也調整位置,讓怜生與糸相對而坐。
  聖賢的人面時鐘飄浮在糸旁邊,「小普」的行星蛋則被抱在花蓮懷中。
  「那麼陛下,關於剛才的話題……」
  「沒錯,化成肉身的術式也許能夠解決妖魔移居相關的多數問題。」
  『既然容納人口增加,淘汰地球人、讓地方空出來的必要性也就降低了。也就是說,「緋紅龍王」是保護人類不被這個七彩腹黑女消滅的救世主。』
  聖賢說完,糸氣呼呼地抗議「妳真沒禮貌」。
  不過怜生總算是安心了。因為以前謁見時被告知的,為了「方舟」的妖魔不惜消滅地球人──三女王的這項方針,如今有了轉變的可能。
  「不管怎樣,總之這個先給你。」
  糸讓手點亮七彩光芒後,隨即出現一個小盒子。
  白羽接過盒子送到怜生手中。怜生在糸的催促下打開盒子,見到內容物後滿臉詫異。
  那是一片小小的魔石板,裡面內建了微小的咒語。
  『那是剛才從龍神的魔法則中萃取出來的,化成肉身的術式。』
  怜生等人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一會才從想通意思的人開始,吃驚地將雙眼瞪得老大。
  「咦?已經完成了?不是應該要花更長的時間嗎?」
  就連花蓮也明白現在被交付這樣東西,代表著何種意義。
  『為了讓屬下成長,平常我們都是交給他們去處理,不過龍神的魔法則可不能這麼做。你就利用這個術式,盡情地帶來繁榮吧。』
  「也……也就是說,這不是為了進行研究而萃取出來……是為了能夠加以利用而被完成的術式?」
  怜生一想通自己獲賜了什麼東西,不禁全身毛骨悚然。
  直正一副不可置信地詢問愛麗絲。
  「完成的意思是,現在就可以開始使用了嗎?」
  「是啊,剛才我們提出的運用方法,搞不好明天開始就能辦到了。」
  渾身顫慄的不只是愛麗絲,怜生拿著術式的手也不住發抖。
  「創造出『原典』一事,為世界開創了嶄新的未來。這是我們給你的獎勵。」
  糸的語氣中帶著感謝之意。
  對她來說,把妖精人和地球人放在天秤兩端衡量的將來,或許並不愉快吧。然而怜生的魔術,給了那樣的她其他選擇。
  『憑那個術式的魔力效率,可以很輕易地製造出水和最低限度的糧食。也能配置公共的糧食生產觸媒,免費提供湯給眾人享用。』
  聖賢說出令人吃驚的話。
  「意思是,受到妖精帝國庇護的國民至少不會餓死嗎?雖然現實,不過這確實具有強大的誘惑力。如果把這當成與人類各國交涉的條件,民眾肯定會比國家領導者先被收買。」
  一如愛德華所言,這或許可以作為聯盟獨立的懷柔策略之一。
  「即使是基於別的出發點加以利用,也有拯救人們遠離飢餓的意義。」
  怜生堅定地說。糸為他的志向泛起微笑,接著表情凝重地開口:
  「現在被稱為列強的國家支配者,皆表現出決心對妖精人種擴張權勢一事行使武力的態度。另一方面,以聯盟的評議會為始,自負是貴族階級的妖精人種,則企圖將人類各國定位成只是提供勞動力和消費的存在。」
  這正是雙方陣營產生摩擦的原因。
  「我們女王只是原則上的統治者,無法干預赤枝宮紛爭等政治決策。」
  聯盟施行的不是落伍的王政,政治方面的決策是由聯盟評議會來決定。
  「縱使真的發生赤枝宮紛爭,或是爆發世界大戰,最終還是會由我方獲勝吧。但是就算贏了,當有朝一日人類各國的魔法技術與我們並駕齊驅時,那份宿怨將會成為妖精帝國的一大威脅。」
  擁有魔法技術的這個優勢不會永遠存在。
  就像屠王的術式一樣,人類各國不久也將創造出足以威脅聯盟的技術。
  「我們希望魔法技術能夠不分人妖地普及,創造出共同繁榮的世界。我們期待你的王道能夠帶來這樣的未來。」
  「──我一定會不負陛下的期待。」
  怜生繃起臉,正色斷言。
  與其說訓示,這應該說是無法干預政治的女王所下達的迂迴命令。
  要怜生自選手段,當一位讓妖精人和地球人和平共處的「王」。
  怜生之所以能立即應允,是因為他心中早已萌生此意。

  ◆

  怜生等人結束與女王的會談後,離開「賢者學會」。
  由於聖賢提前完成化成肉身的術式,原先預定好的作業於是毋須進行。再加上程式需要幾天才能重新設計完成,因此下午意外多了一段空閒時光。
  怜生和花蓮決定回家休息,白羽也與他們同行。
  燦、燐和愛麗絲則因為難得來虹美原,所以結伴到市區購物。
  「愛德你打算怎麼樣?」
  「正在接受處分的我,實在沒興致出去遊玩,所以我想回房間久違地讀讀尼采的書。」
  「這樣啊,那我要去參觀這裡的魔動甲冑資料館。我一直好想去那裡看看呢~」
  愛德華與直正道別後,回到他在虹美原的集合住宅租借的房間。
  (阿德瑞娜沒有變化啊……又不是在等待王子的親吻。)
  阿德瑞娜的狀態透過契約傳遞過來,她現在依舊沉睡著。
  (起初我本來是想讓小組織東山再起,沒想到卻被迫站上大舞臺。)
  愛德華坐在沙發上,想起怜生的事情。
  (雖然我在神靈學系也立志成為「王」,可是即使我成為「冥王」,恐怕也無法開創和他相同的未來。)
  愛德華簽訂契約,想要獲得的神格是冥府之神。
  即便奇蹟出現,愛德華成為「王」,也無法期待他的魔法則能夠治癒和生產。他大概會成為讓生存者死亡的虐殺系魔王吧。
  三女王一定會很失望──說這不是我們要的。
  「既然這樣,我只有將這份當不了『王』的幸運,以眷屬身分好好運用了。」
  比起自己坐上王位,愛德華從怜生想要完成的目標中找到意義。
  『那樣太浪費了啦,愛德華。』
  一聽見那道說話聲,愛德華立刻現出骨槍,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阿德瑞娜飄浮在空中,吐出男女老幼混雜的達比多的聲音。
  『怎麼可以讓你那繼承自冥王的尊貴血統淡化呢。』
  眼前景象和聽聞到的說話聲,令愛德華愕然失語。
  因為這一切,充分說明阿德瑞娜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說……」
  在錯愕的他面前──眾多骨手穿破阿德瑞娜的眼球,飛躍而出。
  愛德華有時間射擊阿德瑞娜,然而他辦不到。
  結果,愛德華全身遭到骨手束縛,同時滿溢的瘴氣將他的視野封閉在黑暗之中。
  『你能夠成為「王」。』
  阿德瑞娜的臉孔出現在愛德華眼前。
  她的眼睛散發金色光芒,表情邪惡扭曲,口中發出達比多的聲音。
  『以神靈學系主席身分經過磨練,即使成為妖精人仍繼承冥王血脈的你,有能力將契約的路徑延伸至遙遠妖魔界的冥府,觸及那個寶座。』
  被黑暗籠罩的愛德華的視野中,出現異界的景象。
  在寶石閃耀的巨大地底空間裡,煉獄之火、飛翔的靈魂──那是彷彿將人們想像中的冥界光景集結於此的景色。
  『擁有深厚淵源的你,之所以會嘗試締結神靈契約卻沒有成為「冥王」,不是因為身體條件不足,也不是因為決心不夠──而是因為恐懼。』
  視野飛躍到冥府深處。下方有眾多士兵穿著盔甲,整齊列隊。
  延伸至左右地平線的軍隊規模,大概不止十萬、二十萬人那麼多。
  而那批大軍所敬服的對象──是坐在巨大寶座上的骷髏王者。
  『因為你很清楚,與冥界的最高神格「獻死者」同化的冥王寶座,不是憑健全之人的精神所能承受的。一旦面對就會陷入瘋狂,然後就算將冥界的魔法則當成魔術散布於世,也只會帶來災厄。』
  他知道自己不該去聽達比多的話。
  可是,引發本能恐懼的冥界景象卻充斥愛德華的認知。
  不只是視覺情報,就連人的五感所接收不到的異界情報,恐怕也經由達比多的權能,強行讓他感知到。
  『話雖如此,人的生死僅憑一線分隔兩界。不對,即便是同個世界,生死的界線也會跟這個人界一樣,只因為醫學水準或哲學結論就輕易動搖。』
  達比多•帕皮亞斯的話,逐漸融入被逼到極限狀態的愛德華心中。
  不知不覺間,愛德華的視角已經變成從冥府寶座睥睨大軍。
  『她或許能夠使其發生。』
  突然間,眼前景色改變。
  血般鮮紅的海洋、肉般質感的森林,那是讓人聯想到巨大心臟內部的異界。
  其中一隅──一名女性被埋在紅色巨樹裡。
  『我想解放她。如果是在她創造出來的淨土裡,我說不定就能從這副空虛曖昧的身體中獲得解放。』
  愛德華逐漸失去意識。
  『我和你一定辦得到。』
  最後愛德華的精神來到極限,在他向黑暗沉淪的同時,達比多的聲音做出宣示。
  『將她從那個龍王的牢籠中解放吧──冥王,愛德華•馬丁尼茲。』


  另一方面──從「賢者學會」回來的怜生,正在他於虹美原租借的房內休息。
  「主人,我們回赤枝宮的期間,好像有包裹被送來這裡。」
  在客廳休息的怜生一接到白羽的報告,立刻瞪大眼睛望向她。
  「因為我們不在,所以包裹被保管在虹美原分公司的金庫裡。」
  「這……這樣啊。我之後再去領。」
  怜生一副鬆了口氣地說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望著白羽。
  「對了,護衛交接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吧?而且妳今天不是要去醫院檢查嗎?」
  「是的,那麼請容我暫時解除護衛的職務。」
  白羽說完,便在怜生目送下離開房間。
  正好交接的護衛也來了,那位鬼柳家的能幹男性魔術師向怜生等人點頭致意,從白羽手中接下護衛的職務。他沒有進到房內,而是在門外待命。
  白羽向怜生行了一禮,之後就出發前往醫院。
  「怜生先生,白羽小姐哪裡不舒服嗎?」
  花蓮從客廳探頭詢問。
  「沒有,只是定期檢查看看我的治癒魔術有沒有產生副作用而已。」
  雖然有盡可能預防副作用產生,不過仍有義務進行定期檢查。
  「嗯嗯,白羽小姐去醫院,燈小姐在工作,燦和燐去購物,換句話說現在只有我們兩人獨處──親愛的,給我在那裡坐好!我現在馬上就讓你當爸爸!」
  「等等,作為妻子誘惑丈夫的臺詞,這話感覺怪怪的。」
  「沒問題的啦~大概是高級公寓的關係吧,這裡的隔音效果也很完美喔~不管發出多大的聲音都不會有人聽見~」
  「呃,妳這話聽起來完全像是殺人魔進行拷問前的開場白耶。」
  「不不不,出聲的人是我喔?而且我有好好練習怎麼喘息!」
  「不准練習那種東西!再說就算練了也不能告訴對方吧?應該說,妳是在那裡練習啊?」
  「我等怜生先生睡著後,在陽臺練習發聲直到早上!」
  「居然還給鄰居添這麼大的麻煩!」
  看樣子才剛搬來,就得帶著糕點禮盒到處跟鄰居賠罪了。
  順道一提,花蓮可能因為是神靈的關係,睡不睡覺都精神飽滿,有無窮無盡的體力。而也許是受到契約的影響,怜生也只需要稍微打個盹就好,這一點為他成為「王」以來的忙碌生活幫助很大。房間的桌上,還散落著他昨晚也思索至深夜的術式資料。
  「總之我們就在客廳好好放鬆吧。畢竟我們也很久不曾有這種閒暇時光了。」
  「啊!那麼就來履行約定好的躺大腿吧!」
  「說得也是,那就由我當枕頭好了。」
  怜生一在長沙發的一端坐下,花蓮就用她半人半蛇的長長身軀占據剩下的面積,橫躺著把頭靠在怜生的一條大腿上。
  怜生將作為枕頭的那條大腿橫倒,擺出單盤的姿勢。花蓮的頭枕在大腿內側,躺得非常舒服。
  「怜生先生……我有幫上忙嗎?」
  「當然有啊,妳怎麼突然這麼問?像是今天創造出來的『原典』,妳真的很厲害喔。」
  「這個我知道,可是要怎麼說呢?我總覺得缺乏真實感……」
  見到花蓮神情不安地仰望自己,怜生伸手輕撫整理她的髮絲。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要是沒有妳,我現在不可能還活著。」
  「你是說治療身體的時候嗎?那麼做是理所當然的呀。」
  對一副不滿足的花蓮輕嘆口氣,怜生將視線別開。
  「未來就算我犯下天大錯誤、失去一切,我還有妳。」
  怜生以生硬的語氣,斷斷續續地表露心意。
  「我之所以能無所畏懼地面對女王陛下,能夠在『櫻刀』那時嗆聲,都是因為我心裡有這種想法。雖然身為男人,這樣想好像不太好……不過總之就是這樣。」
  花蓮傾聽怜生緩緩吐出的話語,在心中反覆揣想。
  妳是我的支柱──一發覺話中涵意,花蓮不禁紅著雙頰,泛起微笑。
  忽然間,花蓮睜大雙眼,從怜生腿上坐起來。
  「怎麼了?」
  連怜生這麼問的同時,花蓮也好比察覺到聲響的動物一般張望四周。
  「怜生先生……感覺不太對勁。」
  就在花蓮做出籠統的警告之後──龐大的魔力旋即朝怜生二人飛來。


  此時,燦和燐提早結束購物行程,正在返家的路上。
  「啊,真是的,白羽學姊居然沒在旁邊護衛是怎麼回事?這種事情應該早說嘛!」
  「就是啊!這樣不就沒有人保護舅父不受蛇女侵犯了嗎!」
  燦和燐提著大包小包,快步渡橋。
  那是連接飄浮島的大型長橋。擁有筒狀屋頂和底部的管橋上,人行道、車道、貨物運輸帶等各式各樣的道路被集結於此。
  時間是日落時分,往旁邊望去是逆光的飄浮島群,遙遠下方則是暗紅色的大海。
  「不是戀兄情結也不是戀父情結,而是戀舅情結啊,真是罕見。」
  跟她們一起購物的愛麗絲,一臉傻眼地跟在雙胞胎後面。
  愛麗絲詳細掌握了同伴的行程,因為在購物途中閒聊時不經意說了句「切花白羽現在不是在醫院嗎?」,燦和燐就開始慌張起來了。
  於是,她們朝著怜生租屋處的公寓接近──

  突然間,黑色火焰團塊朝圓柱狀的高層公寓飛來,令一層樓爆炸四散。

  黑色火焰洪流從飛來方向的另一側擴散。
  燦和燐皺起眉頭。愛麗絲半張著嘴,一面利用終端機告知同伴大事發生。
  彷彿瞄準好似的,鬼柳怜生的頭落在那樣的她們面前。
  燦反射性地接住頭,燐和愛麗絲從左右兩旁窺視。
  「燐,妳看這個!這顆頭長得好像我們家舅舅喔!」
  「姊,妳冷靜點!不然妳剛買的衣服會沾上血啦!」
  「喂,妳們是惡魔嗎?身而為人,現在應該有別的話好說吧?」
  正當燦、燐、愛麗絲三人驚慌失措時,花蓮從公寓中飛出。
  「怜生先生!怜生先生的頭在哪裡?」
  花蓮單手抓著上半身破損的怜生身體。
  她經過嚇到腿軟的愛麗絲面前,和燦、燐會合。
  「快,得快點接上才行!」
  「等一下!」、「姊,怎麼了?」
  花蓮正準備把怜生的頭和身體接起來,燦卻舉手制止她,於是燐問道。
  「……如果是現在,不就可以將他像渦蟲一樣增加成兩個,平均分配了?」
  「「原來還有這一招!」」
  「夠了!快點把他接上啦!」
  燦認真的提議令燐和花蓮恍然大悟,愛麗絲則焦急地催促治療。
  於是花蓮重新接合怜生的頸部。紅色魔力光一接合斷面,怜生的手指就動了起來。
  隨後,怜生起身──以神速朝燦、燐、花蓮的腦袋揮拳。
  「不要把別人的腦袋當哏來玩啦……」
  在額冒青筋的怜生面前,三人按著頭,痛苦扭動。
  「鬼……鬼柳怜生?你沒事嗎?離你被斬首好像過了一段時間耶。」
  「幸好我有事先利用魔術製造氧氣,輸送給大腦,不然我差一點又要『被迫換顆新腦袋』了。」
  怜生語畢,用活體甲冑和作戰外套包覆全身,製造出紅色雙叉長槍。
  「愛麗絲,麻煩妳顧東西。」、「請趕緊去避難。」
  燦和燐也讓傑克和鬼火實體化。鬼火夫婦化為鐵鎚,雙胞胎的服裝也變成作戰裝束。她們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瞪著遭到破壞的公寓樓層。
  「知……知道了。我去『鬼神會』分公司避難,馬上就會有人來支援的!」
  沒有作戰能力的愛麗絲,聽從吩咐拿著燦和燐的東西,跑離現場。
  隨後──一股彷彿從地獄流瀉而出的奇異寒氣,侵襲所有人。
  原因是自公寓擴散出來的龐大魔力。
  以量來說相當於「王」,至於質──則好比死亡的恐懼。
  明明穩穩地站在地面上,卻好像從懸崖斷壁跳下去的恐懼感,從心臟到指尖瘋狂肆虐。
  『One little, two little, three little Indians──』
  一道男女老幼混雜的聲音,唱起了童謠。
  不久,龐大魔力的發生源現身在瓦礫四散的樓層邊緣。
  『Four little, five little, six little Indians──』
  那是一名延伸捲曲長髮的褐膚美男子,全身裹著令人聯想到王者斗篷的黑衣。骨翼和骨尾穿透黑衣,向背後延伸。
  雙手戴著公牛與山羊頭蓋骨造型的護手,雙腿則穿戴以鳥類頭蓋骨為護膝的盔甲,上半身覆蓋著骷髏造型的鎧甲。
  那名青年的模樣宛如來自冥府的將軍,抑或是擁有貴族爵位的大惡魔。
  『Seven little, eight little, nine little Indians──』
  在那樣的青年頭頂上方,出現了達比多•帕皮亞斯的身影。
  從青年的一隻眼中好比冬蟲夏草般現身,展開雙臂的黑色長袍魅影。
  以和赤枝宮的平方和泉相同的形式,「幽明境君」出現在怜生面前。
  『Ten little Indian boys.』
  沒一會,達比多唱完《十個小印地安人》,用無眼的臉看著怜生。
  怜生和花蓮、燦和燐雖然是初次目睹,不過他們都很清楚他是誰。
  『哎呀,我終於見到你了,鬼柳怜生。』
  達比多唯獨對著怜生開口。
  「唔哇,這個大魔王是怎麼回事?我的直覺久違地告訴我,這傢伙非但不妙,而且還加倍哩。」
  「如果上面的是『幽明境君』,那下面的男人是誰?感覺好像在哪見過?」
  達比多和褐膚貴公子雙方,令燦和燐本能地產生危機感。
  「莫非是……愛德華?」
  怜生看了那人的長相做出聯想,卻又不由得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時,花蓮睜開額前的星形眼睛,觀察愛德華。
  「!還有阿德瑞娜小姐!阿德瑞娜小姐也合為一體了!」
  「合為一體……難道他們倆融合憑依了?」
  經花蓮這麼一說,那頭黑髮和背後的骨鞭,確實像是從阿德瑞娜身上移植過來。
  『看來似乎是如此呢。老夫等人和小女孩這下只好使出絕招了。』
  『蠢死了!不管怎麼看,他分明就是被控制了嘛!』
  繼南瓜男爵之後,蕪菁老婆婆明白說出令人難以接受的現實。
  「一文字先生和平方和泉說過……」
  怜生回想起旁觀審問平方和泉時的事情。
  「達比多能夠不經對方同意就授予『魔眼』,使其成為眷屬。然後透過那隻眼睛支配對方,控制那人對哪段記憶和何種情感產生感知。可惡的傢伙,你在赤枝宮的時候,就把魔眼植入到愛德華和阿德瑞娜身上了對吧!」
  那是達比多透過平方和泉現身後沒多久的事情。
  然後,在恐怕連當事人也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慢慢侵蝕到可以支配精神為止。由於達比多的存在無法觀測,不管做任何檢查都沒辦法發現。
  如今愛德華和阿德瑞娜會處於融合憑依的狀態,恐怕也是達比多造成的。
  『畢竟是初次見面,還是好好地自我介紹好了。我是「幽明境君」達比多•帕皮亞斯。而他是這次被我附身的,「冥王」愛德華•馬丁尼茲。』
  冥王──聽到這個詞,怜生心中頓時產生「不會吧?」的懼意。
  「你剛才說『王』……?」
  『雖然是憑他的素質和我的仲介,才暫時當上的啦。』
  像是要肯定這一點似的,愛德華面無表情地舉起左手。
  在左手的護手上,山羊頭蓋骨張開嘴,從手背中吐出大量小石頭。
  被黑色火焰纏繞的小石頭,朝怜生等人所在的廣場傾落,發揮空襲般的爆炸威力。廣場的地面被大範圍掀起,每顆石頭都炸出碎片柱。
  平時作為散彈槍使用的「石刑使者」火力驚人。
  在石頭炸裂的地帶──怜生展開障壁。
  「舅舅,這個障壁……」、「是之前法蘭肯斯坦用過的……」
  曼荼羅障壁──唯獨擁有龐大魔力的「王」才能運用的最高階障壁。
  怜生所展開的半球狀曼荼羅,保護了花蓮、燦、燐不受散彈攻擊。
  「確保居民的安全,並且救助愛德華和阿德瑞娜。以這個優先順序展開行動!」
  怜生說完舉起長槍,指定將居民列為最優先。
  「燦、燐,妳們快跟大姊聯絡,確保居民的安全──」
  這一次,愛德華將右手的護手朝向這邊,擊發「樁刑使者」。
  充分蓄積力量後被釋放,貫穿力超群的樁彈,令曼荼羅障壁龜裂,然後僅瞬間減速便將其貫穿。
  「嘿呀!」
  趁著減速的空檔,花蓮站到怜生前方,打落樁彈。
  樁彈被彈到下方,直擊地面,在飄浮島的地底下不斷前進,最後竟不可思議地穿破地底,擊中下方遙遠的太平洋。多麼超出常軌的貫穿力。
  「──我和花蓮會負責『營救』他們。」
  怜生在如雨般傾盆落下的漫天瓦礫中,以障壁為傘,向前邁進。
  花蓮緊貼著他的背,讓全身燃起紅色魔力光。
  燦和燐明白──憑自己無法介入這場戰爭。
  剛才的槍擊說明了愛德華暫時獲得「王」之力量的事實,而且怜生說出「營救」二字。既然不能殺他,燦和燐的爆發力就只會礙事。
  『真巧,我的目的也是「營救」。』
  達比多說出令人費解的話後,愛德華便從摩天大樓降落。
  他展開背後的骨翼,減緩落下速度,靜靜落地。
  「舅舅,你有對策嗎?」
  「坦白說,他不是讓人能夠從容說出『因為是同伴,所以不能殺』這種話的對手耶。」
  面對燦和燐的直言,怜生哼了一聲。
  「他看起來雖然厲害,但既然只是暫時的冒牌貨,那就跟法蘭肯斯坦沒兩樣。再說妳們看,達比多沒有擴散幻覺。他好像光是控制就用盡全力了。」
  燦和燐確認四周。確實沒有出現和赤枝宮相同的現象。
  『唔嗯,同時支配兩人,並且與冥府的神格連結,似乎是他的極限了。』
  『蠢死了!不管哪個都是前所未聞!』
  或許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達比多似乎沒有餘力讓怜生等人失去理智。
  「……總之,要盡可能把他們帶到沒人的地方去。知道嗎,花蓮?」
  「是……是的!阿德瑞娜小姐!我現在就去救妳!」
  花蓮也燃起熊熊鬥志。
  燦和燐則是無可奈何地離開現場,把周邊居民趕走,引導眾人避難。
  「愛德華,我是不曉得現在你的眼中看見了什麼……」
  怜生緊握長槍,對冷冷望向這邊的愛德華這麼說。
  「連我一起幹掉──就算你這麼說,我也絕不答應。」


  ──從怜生的長槍中釋出的雷火砲,眼看就要命中愛德華。
  在命中前一刻,骷髏鎧甲展開障壁,將雷火砲分解成無為的魔力。
  這也是愛德華的侶魔之一,平時化為骷髏面具的「奪力者」。
  「────」
  愛德華為了反擊,試圖發射左手的散彈護手槍,然而那隻手卻被從腳下冒出的樹木彈開。他立刻將手一縮,但是銳利樹幹和樹枝仍輕輕劃過手指。
  定睛一瞧,在他為剛才的雷火砲所迷惑的期間,四周早已被紅色樹木包圍。
  緊密林立並透過常春藤互相纏繞的巨樹牆──簡直就像競技場,又像是保護周邊居民不受流彈波及的障礙物。
  「啊噠!」
  花蓮發出傻氣的吆喝聲,從愛德華旁邊將尾巴一掃。
  愛德華雖然用右手的護手和障壁抵禦了攻勢,障壁依然碎裂,手臂也被狠狠彈開。
  阻撓右手有可能突破防護的打樁槍──是怜生交給花蓮的任務。
  「手腳的傷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怜生舉著長槍,從另一側逼近。
  愛德華用左手的護手抵禦,僅用一隻手就破解變幻自如的長槍。
  怜生和花蓮錯愕到說不出話來。
  愛德華只靠左右手,不停抵擋兩人的長槍和尾巴的連續攻擊。
  『他的技術本來就屬一流,現在連馬力也有「王」的水準。很厲害吧?』
  從愛德華眼中伸出的達比多自豪地展開雙臂。
  因為覺得觸碰達比多可能有危險,怜生和花蓮都不敢太接近。
  『說起來,他和我和三女王都是同化型的「王」,跟你們夫婦型相比,比較容易對肉體產生影響啦。雖然我是個很差的例子就是了。』
  達比多的解說雖令人不快,內容卻似乎很實在。
  (但是相對的,對身體的負擔也很大。要是不趕緊想辦法就太遲了!)
  怜生才開始著急,愛德華便展現出「冥王」力量的一端。
  「『報應者』。」
  愛德華的左側出現一面鏡盾,邊飾的造型宛如骸骨手捧著盾牌,鏡面映照出花蓮。花蓮甩動尾巴攻擊鏡盾。
  「唔呀!」
  結果,好比將承受的威力反射回來似的衝擊,將花蓮震飛。
  「『束縛者』。」
  這一次,許多長長的骨手從怜生的影子中出現。
  那是由好幾個腕骨相連而成的骨頭鎖鏈,前端的手骨抓住怜生的手腳和長槍,將他往下拉,使得他動彈不得。
  愛德華將打樁槍指向怜生,瞄準頭部。如果是怜生,頂多再生就好,可是……
  (背後有建築物,我不能讓他開槍!)
  怜生無法允許愛德華在居民尚未避難完畢的飄浮島上,水平發射足以打穿地面的打樁槍,可是他自己無論閃避或防禦都有困難。
  因此,怜生放掉手裡的長槍,在手中製造出新的樹槍。
  他瞬間讓樹槍伸長,朝斜上方推舉愛德華的右臂。
  雙叉槍頭儘管被護手擋下,仍成功偏移射線,讓樁彈朝上空飛去。
  (束縛的基點是我的影子,這個方法值得一試!)
  怜生在製造出來的長槍另一頭形成五鈷杵,朝自己腳下發射雷火砲。
  腳下的地面連同影子粉碎,從影子延伸出來的骨手因此失去基點。儘管腳受了傷,但總算是擺脫束縛。接著怜生伸長長槍撐竿跳,往上方閃避愛德華的散彈槍。
  「應該夠了吧?──花蓮!」
  怜生一面對腳施展治癒魔術,同時呼喚花蓮。
  花蓮不知何時已飛入上空,在雙手間蓄積紅光。
  「小而細地集中於一點──發射!」
  然後她朝愛德華伸出雙手,從正上方將細細的光束射向地面。
  愛德華雖然跳向旁邊閃避,但是那個光線從一開始就不是瞄準愛德華。刺進地面的紅光,就這麼貫穿飄浮島,然後慢慢變粗,不斷削落地面。
  最後,怜生製造的防護柵中的地面幾乎消失。
  『哦,好可怕,好可怕。』
  愛德華站在大洞的邊緣,達比多則俯視著大洞。
  怜生見機不可失,旋即朝防護柵一蹬,以身體橫倒的姿勢衝過來。
  「你不是喜歡地獄嗎?」
  語畢,怜生從愛德華的正上方將長槍一掃,將他打入大洞。
  愛德華往下墜落,達比多也跟著跌入飄浮島的地底。
  墜落途中朝周圍望去,只見被燒光的地面上布滿龐大的樹根。
  『啊,原來如此,你先利用樹根讓地面變脆弱啊。』
  達比多恍然大悟地做出以拳擊掌的動作。
  為了防止牽連周邊居民,將對方趕出飄浮島這一點可以理解。
  可是在飄浮島上鑽大洞,將人趕往正下方,這個選擇實在大膽。
  「花蓮,這次發射久一點。」、「Fire!」
  花蓮從上方朝墜落的愛德華發射紅光,予以追擊。
  愛德華利用鏡盾「報應者」抵擋攻勢。他雖然擁有反射承受之威力的能力,可是即便反射了,仍與後續的紅光互相抵銷。儘管擋下了紅光,卻被急速朝正下方打落。
  沐浴在夕陽餘暉中的太平洋,「方舟」周邊的海域上──以愛德華為前端的紅光,從天空竄入海中。
  不一會,怜生和花蓮也從大洞中下降。
  花蓮觸碰怜生的肩膀,讓他和自己一起飛翔。
  「『四大獄,結凍』。」
  一如預期,愛德華依然健在。
  突然間,巨大「冰塊」在灑滿夕照的大海上擴散。
  冰塊瞬間變成島嶼大小的凍土,人在上空的怜生吐出白色氣息。
  「那也是冥界十三亞神之一嗎……」
  「啊,真是的,超中二設定的人就是這樣!」
  怜生和花蓮向下俯視,只見愛德華毫髮無傷地站在凍土中央。
  (我本來心想如果是海,就不必擔心波及周遭,可是情況似乎並未變得對我有利。)
  見到愛德華製造出極寒凍土,怜生不禁倒吸一口氣。
  「!怜生先生你看,是戰鬥機!」
  如同花蓮所言,眾多戰鬥機從虹美原的飄浮島群出擊。
  那是利用各種魔術兼具高速和機動性,外型如飛燕般流暢的戰鬥機。
  『主人,您沒事吧?』
  通訊畫面從怜生的耳扣型觸媒中投射出來,顯現出切花白羽的臉孔。
  「我沒事。妳們那邊情況如何?」
  『我們已在接獲愛麗絲的報告後前往增援,但還是遲了一步,真的非常抱歉。』
  「沒關係,妳們盡力保護作戰區域的人命就好。」
  『是。還有一件事情,由於陛下證實「幽明境君」的存在,聯盟警備隊於是被派遣出動。他們將愛德華•馬丁尼茲判定為威脅,下令進行鎮壓且無論生死。』
  白羽用看似壓抑內心情感的表情和語氣,告知愛德華有性命之虞一事。
  「住手!」
  為了愛德華和警備隊員雙方,怜生出聲制止。
  然而在那前一刻,從航空警備隊的飛行船下降的魔動甲冑,便已朝愛德華連續射擊魔槍。魔彈命中自骷髏鎧甲展開的障壁,遭障壁阻擋,在空中靜止。
  (那是屠王的自爆術式嗎……!)
  那是將前陣子「櫻刀」企圖用在怜生身上的術式,縮小成魔彈的改造品。
  「『背負諸業者』。」
  愛德華的背後燃起黑色火焰,巨大骸骨從凍土中站起。
  那是只有上半身的骸骨巨人,全長約五十公尺,大小絕非侶魔的規模。
  盔甲上燃燒著火焰,骷髏眼像瀑布般滴著鮮血。身穿把龍的頭蓋骨當成護肩的鎧甲,由亡者群形成的臟器在肋骨中脈動著。
  骸骨巨人抬起臉,用流血的眼窩環顧四周。
  結果,進入他視野的所有機體都被黑焰籠罩,爆炸四散。
  不僅如此,他一以從巨軀想像不到的速度揮動手臂,從凍土之外接近的海上警備隊的船,便遭到無形衝擊波重創翻覆。
  然後這一次他張開嘴巴,在其深處被濃縮的黑焰釋放出惡毒的黑光。
  成為目標的,是自虹美原的島嶼降下的航空戰艦。據推測,戰艦應該是來增援並壓制事態,然而卻正好成了攻擊目標。
  「我叫你們住手啊!」
  可是怜生和花蓮闖入其間,利用曼荼羅障壁阻擋黑光。沿著曼荼羅球體分岔的黑光撫過海面,激起一道道水柱,然後掠過戰艦,使其冒出黑煙。
  『啊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壯觀啊,這麼大排場的惡作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在骸骨巨人的腰骨附近,愛德華的身後,達比多高聲大笑。
  「『第三冥王妃』下令召喚冥府軍第三十六大隊,夜烏槍弓兵團。」
  以愛德華為中心,黑焰在凍土的中心地帶擴散。
  黑焰形成人類大小的火柱,接著身穿盔甲的士兵從火柱中現身。
  那是一群無頭騎士。盔甲中,看似黑色昆蟲的物體蠢動,盔甲的顏色則為全黑;看似鳥爪的手指,舉著兼具長槍和弩的弓槍。
  數量──約有四萬。
  原以為只是聚集了一群不合時宜的長槍兵,不料其中一隊竟將弓槍指向正上方,釋出黑色光線。在其前方,原本企圖從高空進行轟炸的飛行船成了蜂窩。
  「好驚人的景象……」
  凍土上,骸骨巨人的上半身猶如城堡般坐鎮,四萬冥府大軍圍繞其四周;中央則是化為「冥王」的愛德華,以及從他眼中伸出的「幽明境君」──不管看在誰眼裡,都只能聯想到地獄大軍一詞。
  從骸骨巨人與無頭騎士團所發揮的對空戰力來看,那已堪稱是一座海上要塞了。
  「怜生先生!愛德華先生和阿德瑞娜小姐好像很痛苦!」
  「!已經接近極限了嗎?」
  經花蓮這麼提醒,怜生也想起那件事。
  仔細一瞧,愛德華依舊面無表情,身上卻到處因靈脈破裂而流血。
  同化型的「王」不適用於人類,再這樣下去,愛德華他們將會走上跟生前的達比多相同的末路。
  況且就連達比多也變成那樣了,實在難保愛德華和阿德瑞娜不會變成同樣的怪物。那種比死還殘酷的事情,絕對讓人無法接受。
  「花蓮──妳有辦法讓那個巨大骸骨安靜嗎?」
  「雖……雖然有點可怕,不過我想沒問題!」
  怜生向花蓮確認後,伸手觸碰耳朵上的耳扣,打開通訊。
  「是我。我接下來要試著營救愛德華和阿德瑞娜。」
  『喂,鬼柳怜生!你在說這話之前真的有想清楚嗎?』
  回應通訊的人是愛麗絲。她似乎已掌握這邊的事態。
  「當然有。我不能讓聯盟警備隊再繼續受害。一旦警備混亂,最壞時,列強搞不好會趁機出手。更重要的是……假使愛德華兩人死後,他們的力量就這麼變成達比多的該怎麼辦?屆時惡魔大軍肯定會爆增啊。」
  達比多有可能將遭移植魔眼的人類,死後納為自己所有。如果愛德華和阿德瑞娜被吸收了,達比多也許會成為「冥王」。
  『那……那你至少等其他人會合之後……』
  「現在的情況已經是屬於軍事範圍,聯盟警備隊不會讓他們插手的。」
  事實上,聯盟警備隊也再三命令怜生避難,只是怜生不予理會。
  『……你……你不要死喔?絕對不可以死喔?』
  對語帶哽咽的愛麗絲應了聲「好」,怜生定睛注視冥府大軍。
  「可是怜生先生,你要怎麼救他們啊?」
  「我本來想先抓住他們,再找出除去魔眼的方法,但是沒辦法,只好採取激烈的治療手段了。」
  因為不想讓達比多聽見,怜生沒有把方法說出口。花蓮也心領神會地點頭。
  花蓮從空中下降,怜生降落在凍土上。
  「要開始嘍,『冥王』和『幽明境君』!」
  『儘管來吧!「緋紅龍王」!』
  怜生一將長槍插入凍土,紅色樹木便宛如大浪掀起般形成一大片森林。
  樹木急速改變形貌,化做植物怪物群。
  擁有利角的公鹿和健壯公牛,樹枝翅膀和鬃毛熊熊燃燒的大鷲和獅子,看似身上覆蓋厚實甲殼的獨角仙和鍬形蟲的巨大昆蟲,手持棍棒的樹木軍隊、人馬和巨人。
  由利用有機魔術製造出的模擬生物群,所組成的「緋紅龍王」軍團。
  投入有史以來最大魔力生成的兵力數量,約為五千具。
  數量雖不如愛德華的冥府軍,但是個頭大多巨大無比的樹木兵力依然震撼力十足。
  「────」
  愛德華將手朝這邊一指,骸骨巨人和無頭騎士團旋即釋放黑光。
  怜生的兵力已在射程圈內,野獸和樹人群眼看就要成為狙擊目標。
  可是──來到前排的昆蟲系怪物群張開翅膀、展開障壁,擋下了黑光。
  非但如此,一部分中彈的個體還重新建構構成身體的樹木,加以修復。
  「我做了許多研究,終於成功製造出魔力器官,也能展開障壁和再生。我的軍團可沒那麼好對付喔?」
  黑煙一散去,怜生已在樹槍前端製造出雷火刀刃。
  擋下骸骨巨人的黑光的花蓮,也讓雙眼閃耀著魔力光。
  「不需要對骸骨客氣,儘管擊潰他們吧!」
  怜生說完便拔腿奔跑,花蓮也動身飛越他。
  骸骨巨人交叉雙臂保護臉,承受突進力道的左手從手背碎裂四散。
  花蓮就這麼掠過骸骨巨人的王冠,飛向他身後的天空。骸骨巨人趁機揮舞右臂,使出反拳。將戰艦也一併粉碎的無形衝擊波擊中花蓮。
  「!」
  花蓮的身影被大大震往景色的彼端,然而她依舊一副無關痛癢地釋出紅光。
  紅光與從骸骨巨人口中吐出的黑光正面衝突,將其擊退,令巨人頭部破損。
  可是,花蓮的視線捕捉到棘手的現象。
  (那具骸骨在治療傷勢……!)
  骸骨巨人藉著讓骨頭碎片回歸原處,修復破損部位。
  話雖如此,若是放著骸骨巨人不管,他的巨大身軀和火力不只是怜生等人,也會對虹美原造成損害。怜生之所以要花蓮優先對付骸骨巨人,便是這個原因。
  為了達成這個任務,花蓮好幾度攻擊骸骨巨人。
  ──至於在地面上,紅、黑兩方的兵力正在激戰。
  怜生所發射的雷火砲,一使得無頭騎士團的前線出現缺口,樹木人馬騎兵立刻朝該處突擊。像是用紅色荊棘編織而成的人馬,揮舞樹槍和棘棍棒,以怪力將無頭騎士一一打飛。公牛和公鹿野加入衝撞,強壯的甲蟲兵團一邊展開障壁一邊突進,讓大小無數的樹人士兵逐漸突破防線。
  無頭騎士團也發射弓槍,或是像十字槍一樣地揮舞弓槍,迎擊敵人。
  然而樹木怪物只要傷勢不嚴重,便會立刻再生,攻擊敵人直到魔力用盡。
  聯盟警備隊也選擇支援怜生,加入作戰行列。
  『這可真是精彩。』
  達比多由衷地發出讚嘆。
  由自然界的生命力化身而成的怪物,擊破象徵死亡的冥府無頭騎士團,視冥府的瘴氣為無物,不斷突進。
  彷彿在訴說,所謂生命並非一直朝著死亡前進,而是持續戰勝死亡直到最後。
  (我方遲早會敗在數量差距上,必須一點突破!)
  怜生揮動雷火槍,將十具無頭騎士一併撂倒。
  「!」
  與愛德華之間的距離一縮短,愛德華立即擊發右手的打樁槍。
  怜生將雷火槍一揮,彈開樁彈。被彈開的樁彈貫穿身後的凍土,揚起冰塊粉塵。樹木怪物突破粉塵,猛然前進。
  怜生跨坐在其中一頭緋紅色的獨角獸身上。
  化為騎兵的「緋紅龍王」從馬上揮舞雷火槍,擊退無頭騎士。自左右飛來的黑色光線,則是利用曼荼羅障壁進行防禦。
  不僅如此,怜生更向上高舉長槍,大範圍地放電。紅色閃電落下之處產生爆炸焰火。
  鬼柳家的魔術是火與雷。而其終極奧義,是重現鬼火的故鄉閃電樹海。
  怜生已逐漸精通這種鬼的魔術體系。
  「讓開啊────!」
  然後,特大號的雷火砲從馬上朝愛德華釋放。
  愛德華以鏡盾抵擋,遭到反射的雷火朝四周擴大損害。
  『死亡啊,切莫驕傲──』
  忽然間,達比多開始吟誦詩句。
  聽見那首詩,怜生頓時瞪大雙眼,但他仍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
  『休息與安眠是你的肖像,而從中將會產生更大的喜悅。』
  達比多的說話聲從男女老幼混雜的聲音,變成青年的聲音。
  似乎是見到怜生英勇作戰的模樣,讓他心中的某個部分被觸發了。
  愛德華會停止開槍射擊,或許也是達比多停止控制他的關係。
  『最優秀的人才會急著死去,是為了歇息他們的骨頭,敞開他們的靈魂。』
  頭頂上方,花蓮和骸骨巨人持續激戰,巨人的碎片不停落下。
  儘管如此,達比多還是入迷地看著從正面逼近的怜生英姿。
  『死亡啊,你才將逝去。』
  就這樣──鬼柳怜生衝到愛德華前方。
  愛德華採取動作,讓手中出現大劍。
  那是劍柄有如昆蟲,伸出剪刀般刀刃的亞神「切割者」。
  從剪刀之間釋出的空間斷絕現象,超越曼荼羅障壁,朝這邊襲來。
  可是怜生迅速跳馬,留下被斬斷的獨角獸,躍入上空。
  自空中落下的怜生,由上而下揮落雷火槍。愛德華以大劍搪掉長槍,讓自己免於遭雷火燒燬。被彈開的雷火槍瞬間令凍土蒸發,引發水蒸氣爆炸。「緋紅龍王」與「冥王」的武器互相衝突,吹散那片蒸氣。
  『啊哈哈哈!終於啊!你終於來到我伸手可及之處了!』
  不理會達比多的笑聲,怜生繼續操弄長槍和魔術。
  愛德華的魔劍所釋出的空間斷絕發生在剪刀內側,剪刀的刀刃只是普通的劍。如果長槍觸及刀刃,不管是將其弄彎或是壓制行動都不成問題。
  愛德華也因為無法以刀刃接下自長槍擊出的雷火,所以不是彈開長槍柄,就是用左手的鏡盾抵擋。兩手的護手雖然也有發射樁彈和散彈,卻沒能擊中高速移動的怜生;而且就算造成輕傷,怜生也會立刻以治癒魔術癒合傷口。
  『只要再一步,只要打破你這個殼就好了!』
  樹槍從怜生滴落的鮮血中伸出,愛德華則操縱凍土的寒氣,瞬間使其凍結。怜生一從手中釋放燃燒魔術的火焰,骷髏鎧甲就布下障壁,將之驅逐。只要常春藤自地底延伸,企圖纏繞住愛德華,骨鞭尾巴便猛地甩動,砍斷常春藤。
  (我得設法阻止愛德華和阿德瑞娜才行。可是麻醉看起來不會有效,而且如果只是暫時使其昏迷,醒來後肯定又會遭到達比多控制。)
  在餘波掀起風暴的激戰中,怜生暗地思索「治療方法」。
  (是魔眼。除非解決被達比多寄生的眼睛和大腦,否則救不了他們。)
  儘管手臂遭空間斷絕斬斷,怜生依舊沒有停止思考。
  (反過來說,假如能夠切斷與達比多的連結,便會失去與「冥王」之間的仲介,這份力量也會隨之消失。)
  利用治癒魔術新生的手臂再次握起長槍,重新展開作戰。
  (既然如此,這個辦法值得一試!)
  怜生下定決心後沒一會兒──就見到愛德華口吐鮮血。
  『喂喂喂,再努力撐一下啦。』
  愛德華的身體已到達極限。他的眼睛和耳朵也開始出血,動作也變得遲鈍。
  見他被無情利用到這種地步,怜生用忿恨的眼神看著達比多,同時──為已經久候的愛德華的可乘之機竊喜。
  「是男人就給我忍著點。」
  怜生說完,就用雷火槍讓愛德華的腦袋消失得不留痕跡。
  『咦?』
  就連達比多也一副完全出乎意料地發出疑問聲。
  連結達比多和愛德華的魔眼,連同腦袋消失了。
  於是,達比多與愛德華分離,化為幻影被扔到空中。
  冥府大軍也同時停止動作。無頭騎士團逐漸分解成魔力光,與花蓮交戰的骸骨巨人也無力地倒在凍土上,引發天搖地動和巨響。
  然後,先前裝備的侶魔也慢慢從失去頭部的愛德華身上消失。
  怜生接住往前倒下的愛德華身體,對他施展治癒魔術。
  結果,治癒魔術從觸碰胸口的手中擴散──令愛德華的頭部再生。
  『居然使出這一招……』
  達比多才吃驚地說完,阿德瑞娜就好比被擠出來似的從愛德華體內飛出。
  以半透明幽體狀態出現的她,也跟愛德華同時完成了治療。
  她雖然也尚未恢復意識,不過看得出來達比多的憑依已經解除。
  「從你的樣子來看,這招好像成功了。」
  怜生看著達比多牽動嘴角。
  達比多的魔眼因為失去作為宿主的頭部而消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這可真是令人驚訝!居然爆了同伴的腦袋再重做,你這人瘋了嗎?我還以為你會不是殺了他,就是將他逮捕……』
  達比多用長袍下襬按著額頭,高聲大笑。
  「怜生先生!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先不管那個,我們趕快把愛德華和阿德瑞娜帶走。」
  聽到怜生這麼說,花蓮望向愛德華和阿德瑞娜,急忙將兩人抱起。
  從花蓮將阿德瑞娜抱在懷裡,卻用尾巴輕輕勒住愛德華頸子的舉動,可以感受到她心中的怒氣。
  『我還以為「冥王」應該殺得了你呢。哎呀好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達比多交抱雙臂,頻頻點頭。
  『你應該要發現當我不再操控他時,就有餘力製造出幻覺才對。』
  達比多的話給了怜生強烈的危機感。
  (糟糕,對抗術式!)
  怜生啟動用來對抗達比多的幻覺的術式。
  和愛德華交戰期間雖然沒餘力使用,但是戰勝後就應該立刻使用才對。
  而那瞬間的延遲釀成了災難──
  聯盟警備隊所發射的屠王魔彈,侵襲怜生全身。
  強制自爆術式使得怜生全身噴出鮮血。
  結果除了屠王以外,他還遭到爆炎和雷擊等魔術追擊,全身粉碎四散。
  花蓮則是在那一切結束之前,完全沒能感知到發生在怜生身上的事情。
  聯盟警備隊的隊員見狀,回報戰果。
  『確認擊破愛德華•馬丁尼茲!接下來我們將保護龍王閣下!』
  『喂!你們在做什麼?居然幹出這種好事……!』
  槍殺怜生的聯盟警備隊的小隊,報告自己擊破了愛德華這個目標。
  至少在他們眼中看起來是如此。反觀從遠方透過觀測魔術關切戰況的司令部,則是為部下最不該犯下的「誤射」吐出絕望的語氣。
  「怜生……先生──?」
  花蓮抱著愛德華和阿德瑞娜,被剛才的爆震波震飛。
  然後她一臉茫然,眼神閃爍地看著怜生原先所在的地點。
  如今那裡只剩下淺坑和血痕,還有怜生的手腳等殘骸。
  『是死亡──不是沒了腦袋這種等級,而是純然的即刻死亡。此刻,他已然死去。』
  達比多用謹慎確認般的口氣,宣告怜生之死。
  「──!」
  花蓮眼中噙著淚,可是並沒有絕望地飛向怜生所在之處。
  『沒錯,如果是妳就能夠讓他復活。』
  她對達比多的聲音置若罔聞。
  『如同妳在他成為「王」那天所做的──妳能夠在生命逝去的場所,開闢通往龍神神域的道路,讓輪迴逆行,將繼續存在於那個世界的靈魂喚回到現世。』
  花蓮能夠看見。
  縱使看在人類眼中只是殘骸,她也能看見失去肉體的他的「生命」去了哪裡。
  所以她伸出手,引發與怜生成為「王」那天相同的現象。
  也就是,超越治癒魔術領域的死者復活──從死後的世界將靈魂帶回來。


  怜生身處在似曾相識的情景中。
  火海與肉體森林──將這世間的生命聚集並置於極高純度的狀態下,然後再次一一解放到世上,流轉於三千世界的生命的心臟。
  (我死了嗎……?)
  怜生感到害怕。儘管已經是第二次,恐懼卻不可能因此減少。
  那不是險些失去生命的恐懼,而是死亡確實已至時的恐懼。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發不出聲音的怜生放聲尖叫。
  鬼柳怜生是怕死之人。
  所以他選擇走上拯救生命這條路,害怕見到別人死去,也害怕取他人性命。
  反過來說,就是因為害怕別人死去,他對自己的死亡也極度恐懼。
  (我什麼都願意做,不管變成怎樣都好──我絕對不要死!)
  假使在這裡死去是自己的命運,那麼他要徹底推翻這一點。
  如果自己會死是為了世界好,那種世界不要也罷。
  即便要對這世上的一切張牙舞爪,他也絕對不要英勇地死去。
  『沒錯,小子,就是說嘛。』
  一道女性說話聲對那樣的怜生說道。
  背後──彷彿是這個世界中心的巨樹上,埋著一尊女性雕像。
  她所在的那棵巨樹上方,枝葉開展,可以從中看見各種形貌的生命體。
  也就是說,那些樹枝的前端是現世,樹幹則是將生命從現世運往來世的靜動脈。怜生的靈魂有這樣的直覺。
  『討厭死亡,比什麼都來得討厭。一定要活下去,不管要犧牲什麼,利用什麼都要活下去。我以前也是如此,而且現在還是這樣喔。』
  木雕女神像從生命樹幹中探出身子,用樹枝手臂包覆怜生的臉頰。
  『所以我很感謝你,你確實繼承了我那樣的靈魂。多虧你,我才能像這樣復活,開創救贖之道。』
  木雕女性張開樹皮眼皮,現出染成金色的眼睛。
  怜生從那雙眼睛感受到的,不是慈愛也不是感謝──是如火一般持續燃燒的執念。
  『所以這一次,你也要帶我一起走喔?』
  怜生只是茫然地聽著她的話。
  「──先生。」
  不久,和那時一樣,怜生聽見了她的聲音。
  為了逆轉輪迴、使人復活,她在現世與黃泉之間開路,來到這裡。
  「怜生先生!」
  花蓮抓住怜生的手,然後和那天一樣,將怜生帶回現世。
  然而在那前一刻,一股強烈的恐懼竄過怜生的背脊。
  因為剛才說話的女性,從背部入侵到怜生體內。
  怜生有種預感,覺得如果自己就這麼復活,可能會有危險。
  不顧怜生內心的不安,花蓮這名女神的祝福,讓怜生在現世復活。


  凍土上,出現巨大的紅色樹木。
  是花蓮朝怜生的遺體衝過去後,旋即伴隨紅光而生的巨樹。
  從巨樹根部好似球根又看似心臟的地方,怜生和花蓮現身。
  「呼啊……呼啊……!」
  「怜生先生,啊,幸好趕上了……!」
  花蓮從正面抱住上半身赤裸的怜生。
  從死亡另一頭返回的怜生,渾身顫抖著抓住花蓮的肩膀。
  一艘飛行船降落在那樣的他們身旁。
  那是鬼柳家的飛行船「小烏丸」。後艙門一開啟,怜生的眷屬紛紛衝出來。
  「主人!」、「「舅舅(舅父)!」」
  是伸長銀髮,手持大鐮刀的切花白羽,以及燦和燐。
  「呃,那是什麼?」
  接著武藤直正和鬼柳家的士兵也出現,他們見到巨樹後啞口無言。
  『呼~雖然比我想像中還要費工夫,不過好像總算是達成目的了?』
  然後,達比多•帕皮亞斯也在場。
  由於趕來的成員都已經使用了對抗術式,因此認不出他的聲音和身影。
  「啊,嘎!啊──!」
  「怜生先生?你怎麼了?你會痛是不是?」
  怜生忽然瞪大雙眼,把手繞到自己的背後抓撓。
  聽見聲音,白羽、燦和燐也跑向怜生。
  『我想你已經察覺到了,其實她一直都在那裡。在龍神的臥舖,在死後及重生前,將留在這世上的一部分的自己當成救生索,即便死了,也唯獨靈魂繼續保存著。而那條救生索的繩結就是你,鬼柳怜生──她一直都在那裡。』
  怦通──心跳聲在怜生的背部竄動,令他全身凍結。
  接著,紅色魔力光從怜生的背部竄出,急速增加濃度和數量。
  『從前她見了我,說我是她的希望,甚至還跟我道謝──我真的覺得很開心。願意肯定我這種人的她,對我而言也是一份希望。』
  怜生蹲下來吶喊,連花蓮、白羽、燦、燐驚慌失措的聲音也聽不進去。
  『所以我授予她眼睛,決定守護她直到最後。』
  不久──怜生的背部彷彿來到臨界點的火山一般崩毀。
  龐大的魔力光滿溢而出,同時出現大量的樹木。
  「怜生先──」、「怎麼會?」、「「!」」
  花蓮、白羽、燦和燐全都瞠目結舌。
  從怜生背上溢出的樹木群,不斷朝周圍延伸樹根,開展枝葉。
  色彩鮮豔的花朵綻放,動物、魚類、鳥類、昆蟲等各種生物的幻影擴散。
  宛如世界樹──立體表現出生命系統樹的,莊嚴植物。
  這和怜生之前險些被法蘭肯斯坦解剖時是一樣的現象。
  只不過,這次怜生有意識。那份痛苦超乎想像,只見他渾身痙攣,翻著白眼昏過去。花蓮一邊哭泣,一邊拚命抱住那樣的怜生。
  『雖然是我自以為,不過你出生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好像多了個孫子。然後,當她把自己的半身讓給你時──我第一次覺得她可怕到令人發抖的程度。』
  從怜生身上長出來的樹木,樹幹上浮現一名女性的身影。
  『難道不是這樣嗎?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復活,不惜捨棄身體,把靈髓移植給自己的兒子。這種點子如果只是想想也就罷了,到底有誰會想要去實行啊?』
  木雕女性睜開雙眼。金色眼眸環顧四周後,嘴角勾勒出笑意。
  隨後,樹皮開始產生變化,顯露出女性的肌膚。
  繼臉之後是鮮紅色的長髮,接著上半身、纖細手臂、腰、腿也一一現身。
  褪去樹皮顯現的全身上下,有幾個堪稱異樣的部位。
  女性的頭上有兩支山羊般的紅角。雙手雙腳被紅色的龍鱗片覆蓋,腳尖則是蹄的形狀。從腰部延伸的尾巴末端,是好似食蟲植物的花苞,感覺跟花蓮有些相似。外露的腹部上有花朵圖案,以及取代肚臍的寶石。
  若以言語來形容,就是半人半龍。
  那樣的人,竟意想不到地從怜生體內現身。
  怜生昏厥過去,抱著他的花蓮失神地仰望那名女性。
  白羽儘管愕然仍舉著大鐮刀,燦和燐則在本能的恐懼下後退。
  裸體女性將腳踩在樹根上,慎重地吸氣,然後吐氣。
  光是如此,淚水便從她眼中滑落,劃過臉頰。
  『機會難得,就由我來介紹吧──她才是如假包換的龍王,與龍神連結的人;是反抗輪迴之道,如今成功在這個人界復活,宣告嶄新生命之道的人。』
  達比多展開雙臂,如此稱呼從怜生體內現身的女性。
  『「紅蓮之王」──緋山夜見。』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場休息


  十多年前──在她成為母親的前後。
  「哎呀,好久不見了,幽靈先生。」
  『是啊,小姐,妳一點都沒變呢,』
  巧的是,和初次相遇那天一樣,達比多和緋山夜見在醫院屋頂上重逢了。
  「你也都沒變呀。」
  『這可真有意思。既然在妳眼中,我的樣子跟那天無異,就表示妳的精神性也和那天一樣沒變。妳還是同樣除了自己的死亡外,什麼都不怕啊。』
  一如從前那樣,她坐在輪椅上對幽靈微笑。
  「是啊。只要用每天都會瀕死一次的身體活著,幽靈反而會成為希望呢。因為這表示就算身體死了,靈魂繼續存在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甚至還有復活的可能性。我實在不明白其他人為什麼要那麼怕鬼。」
  『妳就是這點好。在妳面前,我也不必感知到對方的恐懼。』
  達比多會因應見到自己的人,改變樣貌。
  說不定看在她眼裡,達比多的模樣甚至是莊嚴神聖的聖靈。
  而身為知覺這種現象的化身,對達比多來說,她也是個令人愉快的聊天對象。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有透過給妳的眼睛注意妳喔。』
  「這樣啊,難怪我偶而會感覺思緒好清晰,研究也因此大有進展。那是你在幫我嗎?」
  『我是有在妳卡關的時候稍微幫妳一把啦,不過我並沒有做出傷害妳尊嚴的事情喔。要是妳的智慧與我同化了,我所辦不到的事情,妳也會變得辦不到。我希望妳能夠做我所做不到的事。』
  「你帶給我的『靈感』,讓我想到龍神這個神格及其可能擁有的力量。但也因為如此,我被人揶揄是在進行妄想研究──」
  『這一點妳不用擔心,這個世界只是還沒有出現觀測它的方法。妳的直覺正確掌握了生命的魔法則,以此為基礎的理論術式也正確無誤。因此,存在妳腦中的「復活」魔術只要條件齊全了,想必就一定能實現。』
  「幽靈先生……每次見到你,你都會帶給我好消息呢。除了我丈夫和兒子外,你搞不好是我最喜歡的人。」
  聽到達比多保證自己的計畫會順利進行,夜見由衷地感到欣喜。
  『可是這樣好嗎?妳先生和兒子都不曉得妳的意圖吧?』
  「我確實打從心底愛著他們兩人。但是──」
  緋山夜見用狂熱的眼神和語調,帶著開朗笑容做出宣言。
  「我不是說過嗎?這個世上沒有比自己死去,更令我感到害怕的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話 轉世


  緋山夜見復活之後,從怜生背部長出來的巨樹隨即分解成魔力光。
  紅色魔力光朝夜見匯聚而去,化為覆蓋她裸體的衣服。
  包覆全身的緊身衣和重要部位的裝甲──像是將怜生的活體甲冑變成女用的服裝。
  「嘿咻……哇,我的腿還是第一次這麼有力呢。」
  夜見從消失的巨樹上,降落在凍土上。
  一旁,從巨樹根部被解放的怜生背部流著血,昏迷不醒。
  花蓮伸手觸碰他的背,以紅色魔力光治癒後讓他躺在地上。
  「妳……」
  花蓮眼中充滿前所未有的憤怒。
  「對他……」
  魔力爆炸似的釋放出來,在她的右手凝聚,形成小太陽。
  「做了什麼啊!」
  花蓮不假思索且毫不留情地,將那股龐大魔力砸向夜見。
  紅光吞沒夜見,令身後的凍土和海面蒸發,在海上引發長如山脈的水蒸氣爆炸。長達十公里的紅光消失後,海洋變成淺谷,蒸氣則化為雲朵。
  「這可真教人驚訝。」
  儘管承受了龍神認真釋放的超強威力,夜見依然健在。
  由於腳下的凍土融化,她於是飄浮在空中,身上連一根頭髮也沒燒焦。
  在她身後,周圍的海水流進化為凹谷的海中,凍土則在天搖地動中不斷龜裂。
  「雖說是前任了,不過怎麼會有侶魔這麼過分,對契約者動手啊?」
  花蓮張口結舌,其他眷屬紛紛趕到她四周。
  燦和燐在花蓮的左右兩旁舉起鐵鎚。後方不遠處,白羽站在怜生前方展開障壁。
  「你們剛才有看到嗎?她既沒有阻擋也沒有使其轉向,魔力一碰到她就消失了。」
  直正讓侶魔憑依在自己身上,化為狼人,在棍棒中蓄積雷光。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現在似乎不是睡覺的時候。」
  然後,恢復意識的愛德華和阿德瑞娜也在怜生左右兩旁舉起武器。
  炯人和鬼柳家的士兵也就定位要保護怜生,然而炯人卻在他們之中狂冒冷汗。
  「夜見學姊?」
  這時,燈意外地出聲了。
  「妳是夜見學姊對吧?是我,我是鬼柳燈!是在赤枝宮和妳同窗過的燈!」
  燈用備受衝擊的神情,呼喚夜見。
  「鬼柳燈……啊,小燈!對不起,因為我剛復活,記憶還有點模糊。哎呀,妳已經完全像個大人了呢……說到這裡,我這次睡了多久時間啊?」
  面露喜色的夜見在見了燈後泛起微笑,接著忽然想起這件事,疑惑地問。
  『大約十七年喔,小姐。』
  「哎呀,是幽靈先生──莫非讓我復活的人是你?」
  『大概是上個月吧,我感應到妳醒來了,因為太迫不及待,於是忍不住就……』
  夜見和達比多親暱地交談。這件事讓周遭所有人頓時明白了。
  「達比多•帕皮亞斯是為了將她從主人身上帶出來,才採取行動嗎……」
  白羽儘管為此真相大感訝異,依舊不停找機會逃脫。
  「夜見學姊──不對,緋山夜見小姐,我問妳。」
  燈改變以前的稱呼方式,以「王」的屬下而非學妹身分,面對夜見。
  「妳究竟做了什麼?」
  像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早有預感似的,燈臉色蒼白地逼問夜見。
  「就跟那位幽靈先生說的一樣啊。啊,原來如此,你們因為有預防幻覺產生所以認不出他。」
  夜見注意到燈等人的對抗術式。忘了這一點的達比多,也為自己的發言感到難為情。
  「──我從移植給那孩子的靈髓中獲得『王』的力量,重新化成肉身了。」
  夜見指著倒地的怜生,這麼回答。
  「獲得『王』的力量……?」
  「是啊。妳應該沒忘記我以前註定要死吧?」
  燈當然還記得。記得從前那個坐在輪椅上,紅顏薄命的她。
  但是現在的夜見,黑髮變成鮮紅色,臉上的血色和體態也充滿了生命力。
  「我是為了創造出能夠拯救自己的醫療魔術,才把成為『王』當成目標。只不過到頭來,我的身體還是撐不下去,即便建構出理論,最後依舊沒能成為『王』。所以,我將希望寄託在我的孩子身上。」
  夜見用視線指向怜生。燈冷汗直流。
  「只要那孩子繼承我的靈髓、花蓮及我的靈魂,他或許就會承襲我的遺願成為『王』。他說不定會掌握住我沒能觸及的龍神魔法則,悟出化成肉身的魔術,讓我從靈髓中復活──這是我的一場賭注。」
  夜見的這番話,令所有人啞口無言。
  「呃……咦?這個人在說什麼?」、「那已經超越賭注的範疇了吧……」
  一如傻眼的燦和燐所言,夜見的話實在太過荒唐無稽。
  「嗯,我懂你們想說什麼。那個理論從前提條件開始,就是建立在妄想上。靈魂這個概念會依附在靈髓上的根據是什麼?如何保證移植後靈魂會被保存下來?讓靈魂從中復活的化成肉身魔法則真的存在嗎?這些問題全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不過呢──夜見的雙眼閃耀著異樣光芒。
  「班廷、凱庫勒、拉馬努金(註:弗雷德里克•格蘭特•班廷是加拿大著名的醫學家、諾貝爾獎得獎者;弗里德里希•凱庫勒是德國有機化學家;斯里尼瓦瑟•拉馬努金是印度數學家),還有愛因斯坦,他們都是從荒唐無稽的夢境中創造出偉大的發現。世上有一種人會先深信結果再建構理論,而我也正好也是其中一人。實際上,我的計畫相當成功呢。」
  語畢,夜見嫣然一笑。
  的確,如果計畫實現了,就表示她的理論是正確的。話雖如此──
  「為了那種理由……!」
  怜生恢復意識,為自己在半夢半醒間聽到的夜見的話,大聲質問。
  「妳是為了那種理由才提供我靈髓嗎?明知自己之後會死,還讓老爸替妳動那個手術?動那個會害自己妻子死去的手術!」
  「是喔?啊,不過你放心,你需要移植靈髓的事情是真的,而且他應該也不曉得是我讓你的身體變成那樣。」
  夜見一臉為丈夫感到自豪地說完,在場所有人臉上都沒了表情。
  「覺得失望嗎?對不起,我這個人只要能夠活下去,不管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不只是怜生,還有曾經耳聞怜生母親的人,全都愕然失語。
  把靈髓讓給自己孩子後死去的事蹟,讓他們過去一直想像她是個宛如聖母的人物。
  豈料這竟是個天大的誤會。
  利用所有人,如果沒有能讓自己活命的技術就自行創造;要是來不及實現,就把一切賭在死後復活這個等同祕術的可能性上。
  將稀世才能耗費在自我保存上的瀕死天才,自戀的化身──這才是她的核心。
  「當然我也心存感謝喔。不管是對持續延長我餘命的丈夫、收留並保護我兒子的燈、花蓮,還是引導我復活的幽靈先生。然後最重要的,我也感謝繼承我的生命活下來,並且實現我的宿願成為『王』的那孩子。」
  夜見讓雙手手指在臉的前方互碰,用傻氣的笑容微微傾首。

  「你要孝順父母喔,小子──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夜見的笑容,將怜生這名少年心中的純粹,粉碎得體無完膚。
  在此同時,燦和燐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鬼火鐵鎚同時開砲,擊中夜見,猛烈的火柱在凍土上竄升。
  「可惡的喪屍老太婆!見人家沒回嘴,居然就在那邊隨便胡說八道!」
  「妳給我再死一次!」
  燦和燐的龐大火力,使得凍土產生長時間的強震。朝四周望去,裂痕已然擴散。
  「喂,這個冰塊好像要沉了耶!」
  直正大喊。所有人互望一眼,想起避難的必要性。
  凍土因為被花蓮和雙胞胎融掉大半,無法支撐自身重量而即將裂開。
  所有人為了逃離,跑向「小烏丸」。怜生也在花蓮的攙扶下,被她抬著奔跑。
  「哎呀,真糟糕,你們可以等我事情辦完再走嗎?」
  夜見的說話聲才傳來,燦和燐製造的火柱便被吹散。
  夜見以低空滑行的姿態高速移動,擋住怜生等人的去路。
  「哼,給我徹底成佛吧!」
  炯人從旋棍中釋放熱線和雷擊,卻同樣在觸及夜見之前就消滅。
  炯人儘管納悶,仍揮舞手上的旋棍。帶有雷擊的旋棍的長邊,一打中夜見的臉龐──旋棍立即消失,接觸部位就這麼無聲地分散成魔力光。
  「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夜見像是在確認使用感似的說完,球狀紅光便在她的四周擴散。
  一與紅光接觸,炯人的手臂就遭到分解。他趕緊向後跳開,讓傷勢停留在手肘。
  「喂,等一下!不管什麼東西只要一碰到就會消滅是怎麼回事……?」
  炯人瞠目結舌,鬼柳家的士兵立刻代替他釋放各種魔術,卻同樣都消滅了。
  (治癒魔術……!)
  怜生見到炯人受傷,反射性地想要施展治癒魔術。
  (發動不了?)
  怜生伸出去的手中,只產生了細微的魔力光,沒有發動治癒魔術。
  這時,原本扶著怜生的花蓮突然化為幽體,穿透怜生的手臂,摔倒在地。
  「為……為什麼?我怎麼會幽體化了?」
  花蓮吃驚地看著自己的手。她馬上試著讓自己實體化,身體卻還是呈半透明狀態。
  「我不是說過嗎?我接收了『王』的力量。」
  不受任何人阻擋地,夜見站在怜生和花蓮前方。
  直正從正側面橫掃光劍,光劍卻突然消失;愛德華的槍擊和阿德瑞娜的骨鞭也遭遇相同的下場。白羽來到怜生前方展開花瓣障壁,卻一碰到夜見,該部分就被抹消。燦和燐試圖用鐵鎚毆打,但卻中途就遭到制止。
  「也就是說,小子你現在已經不是『王』──花蓮也不是神靈了。」
  夜見的話,說明了怜生無法使用魔術,以及花蓮失去實體的原因。
  因為龍神的力量不要說怜生了,如今也傳送不到花蓮身上。
  「只不過,我也因為是強行奪取的關係,沒能完全掌握這股力量。」
  仔細一瞧,夜見全身散發出細微的魔力光。
  儘管詳情不明,但是感覺得出來,她的肉體並非處於穩定的狀態。
  「嘿咻。」
  夜見微微舉手,生出強大的念力。
  除了怜生和花蓮外,其他人全都好比被無形巨人的手橫掃過般地飛走。
  他們被震到廣闊凍土的高空,直正神情錯愕,白羽啞然無語,燦和燐則調整姿勢,試圖利用鬼火鐵鎚飛行。可是,他們所有人都被迫遠離怜生。
  目睹同伴如樹葉般飛散的景象,怜生和花蓮一臉茫然。
  「雖然不忍親手殺害你,但我可不能留下會對我生命造成威脅的因子。」
  親手殺害──夜見帶著笑容,明白地這麼說。
  怜生伸手想將花蓮護在身後,卻沒能碰到幽體化的花蓮,
  「不可以!」
  而這個時候,花蓮竟然衝到怜生前方,展開雙手。
  「花蓮……!」
  怜生明知自己碰不到花蓮,仍不禁朝她伸手。
  可是夜見卻搶先一步,將手猶如鉤爪似的張開,抓住花蓮的脖子。
  消滅現象雖然沒有發揮作用,夜見的手卻觸碰到早已幽體化的花蓮。
  「謝謝妳這麼愛我兒子。但是對不起,我也需要妳。」
  脖子被揪住的花蓮企圖掙脫那隻手,然而明明對方碰得到自己,花蓮的手卻穿了過去。可能是頸子被勒住的關係,她連聲音也發不太出來。
  「放開她────!」
  怜生腦中某條理智線斷掉,原先動彈不得的身體頓時有了活力,猛地撲向夜見。
  然而夜見只是朝怜生一瞥,便生成念力,將他震開。
  怜生的身體重摔在凍土上,翻滾彈跳了好幾次才在遙遠的後方停下來。
  花蓮哭著伸手,卻觸碰不到怜生。
  「花蓮妳放心,你們說不定會在某一次輪迴轉世中重逢啦。」
  夜見才這麼說完──花蓮身上就發出聽似產生裂痕的聲響。
  事實上,她的身體早就出現好比玻璃即將破碎的裂縫。
  然後──一下就粉碎四散。
  花蓮原本所在的地方,留下一個蛋大小的發光體,而夜見連那個也一併捏碎。
  「────」
  從遠處的冰塊上,怜生親眼目睹那幅景象。
  不止思考,甚至是全身所受到的撞傷、骨折的痛楚,也從意識中消失。
  就連燦和燐從天空降下呼喚他,他也完全聽不見,只是茫然地望向夜見。
  「這下需要的東西大致都齊全了。」
  自從夜見讓花蓮消滅後,包覆全身的紅色魔力光變得更加強烈。
  「咳咳……!」
  夜見突然咳起來,之後就見到她摀住嘴巴的手上沾了鮮血。
  「……意思是,我還是『另一邊』的居民嗎?」
  『大概是妳在另一邊待太久的緣故吧。要完全復活可能還需要花一點工夫。』
  聽了夜見遺憾的語氣,飄浮在空中的達比多這麼回應她。
  達比多為了防止第三者從外界介入,一直在旁邊利用幻覺進行干擾。
  「如果剛死倒還說得過去,但是死去多時者的生命,比起復活更傾向於轉生──這就是這個人界的生命之道。」
  夜見一臉忿恨地眺望天空。夕陽正好完全沒入水平線之下。
  緋山夜見以與死後隨即復活的怜生、死後仍留在現世的達比多不同的模式脫離死亡,卻似乎也因此產生相異的結果。
  「我本來還想用和平一點的方式解決問題,但是沒辦法了。」
  夜見望向天空,見到聯盟警備隊的大軍逐漸集結。
  「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改寫這個世間的道理了。」
  夜見投身海中。達比多也追了上去。
  見到那一幕後,怜生便在猛烈的暈眩侵襲下,失去意識。

  ◆

  在太平洋某處,「方舟」以南,日本東南方的遙遠海上──紅色火焰燃起。
  儘管是海面,火焰仍不斷擴散延燒,並且伴隨著紅色魔力光,持續覆蓋夜晚的漆黑大海。直徑瞬間超過一公里、十公里,甚至達到五十公里之多。
  在那樣的海域裡──花朵不停綻放。
  在海面上彷彿星光閃爍綻放的花朵,就在水面綻放這一點來說宛如蓮花,至於花的形狀則看似彼岸花。
  可惜的是,美麗的海洋花園僅存在一時。
  花園海洋忽然急劇起泡,花朵不斷往上空延伸。花朵下方有如蛇般蠢動的常春藤,常春藤上盛開著大量相同的花朵。好似藤蔓的無限花序的常春藤,與附近的常春藤互相纏繞,不停上升,充斥整片發光海域。
  常春藤繼續交纏,逐漸形成巨大花瓣般的形狀。
  最後完成的,是一朵規模大如島嶼的蓮花。
  「放眼眾多異界,有好幾個世界的死者都會以某種形式復活。」
  一棵混雜著緋紅色的黃金巨樹,聳立在蓮花的中心。
  「那些世界分別以各自的道理保持秩序。而在無盡的歲月中,因與異界接觸而改變法則,讓原有面貌丕變的世界也並不罕見。」
  擁有一頭鮮紅色長髮的龍人緋山夜見坐在黃金樹的樹枝上。
  「我即將引起的,簡單說就是那種事情。既然這個世界不承認死人復活這件事,要我去死──我就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利用魔法則抹去那個法則。」
  意思就是,改寫發生在這世上的生死規則。
  「為此,我需要妳的幫忙──花蓮。」
  夜見撫摸黃金樹,而花蓮就位在黃金樹的深處。
  嚴格來說,是她的靈魂、她的意識,被保存在黃金樹的中心。
  她的身體無法動彈。現在她的身體不是半人半蛇,而是這整片海上蓮花和樹海。不知是如何辦到的,總之夜見將其改造成如此。
  (怜生先生……)
  朦朧感應外界發生之事的花蓮,內心只想著怜生一人。
  在聳立於蓮花宮殿內的黃金樹塔這座牢籠中,花蓮一味地向所愛之人求救。


  確實聽見花蓮的求救聲,鬼柳怜生睜眼醒來。
  「嗯,我馬上就去。」
  此時他正身在醫療艙中。他透過橢圓形的透明蓋子,望見看似病房的天花板。
  (沒有魔力……我和花蓮的契約被奪走了嗎?我現在連魔術師都不是了。)
  儘管如此,他仍姑且復原到能夠活動的程度。
  「是我,麻煩誰來跟我說明狀況。」
  怜生一呼喊,同伴立刻衝進病房。
  「抱歉,怜生──千言萬語都無法表達我內心的歉意。」
  「你要怎麼處置妾身的性命都無妨,但是請務必放過『地獄寶座』和我的夫君。」
  率先開口道歉的,是愛德華和阿德瑞娜。
  「──你們能夠作戰嗎?」
  對著如此問道的怜生,愛德華投以堅定的眼神。
  「那當然。即使有百萬個敵人,我也會挺身而戰。」
  「既然這樣,你們就立下戰功,洗刷汙名吧。處分的事情等之後再說。」
  怜生給了他們洗刷汙名的機會,延後審判。
  「哇啊~舅舅太天真了啦~」
  「你大可先沒收財產,再將他們貶為奴隸呀。」
  燦和燐一臉不悅。白羽則是沒有異議,只為怜生平安無事感到慶幸。
  「呼~她們兩個總算是安分下來了……」
  「真是的,她們直到剛才都大吵大鬧個沒完呢。」
  直正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愛麗絲則顯得一臉疲憊。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你們沒有受重傷吧?」
  「是的,主人。我們已經利用主人創造的治癒魔術術式,接受過治療了。」
  失去花蓮的怜生,現在無法使用治癒魔術。
  但是因為前幾天化成肉身的魔法則被解析出來,現在已經試作出第三者也能使用的治癒魔術術式。手臂遭到分解的炯人等人也正在接受治療。
  「現在除我以外的人,也能使用治癒魔術了嗎?這麼一來,就算我無法恢復『王』的身分,那個術式也會保存在世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怜生說完,白羽露出難以啟齒的表情。怜生察覺到她想說什麼。
  「花蓮還活著,我要去救她。」
  聽到怜生語氣堅決地宣示,原本想告知花蓮已死的白羽訝異地瞪大雙眼。
  「你們身為眷屬的魔力還在嗎?」
  「是沒有消失……這樣啊,確實如此。」
  經怜生這麼一問,愛德華發覺足以證明花蓮還活著的證據。
  「眷屬的魔力是神靈所賜予的。既然魔力還在,就證明王妃殿下依然存活。」
  阿德瑞娜語畢,燦和燐也安心地吐了口氣。
  「只不過她跟我之間的契約,好像和靈髓一起被搶走了。」
  怜生將意識轉向自己的背脊。靈髓本身似乎已利用化成肉身的術式再生。
  「怜生,所以你那個年輕的老媽究竟是什麼人啊?」
  「坦白說,比起我,大姊或一文字先生恐怕還比較清楚。」
  怜生才回答完直正的問題,病房裡就出現新的訪客。
  「哎呀,如果是這樣,那雙方都到齊嘍。」
  正想請她過來,燈恰好就來到病房。
  「你好像恢復意識了呢。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然後隨燈一同現身的,還有一文字史紀及飄浮在空中的半人半紙詩乃。
  「一文字先生,你特地從赤枝宮過來嗎?」
  「畢竟事態嚴重啊。我已經聽說發生什麼事了,還有令堂的事情也是。」
  聽聞虹美原的騷動後趕來的史紀,提起怜生的母親緋山夜見。
  「我在沉睡的時候,透過花蓮的眼睛看見緋山夜見。緋山夜見在宛如巨大蓮花的神域裡,企圖改變人界。」
  聽了怜生這番讓人懷疑他是否發狂的話,史紀微微睜大雙眼。
  「你的夢境恐怕是真的。剛才我們也正在談論這一點。」
  「看樣子,你和龍神締結的婚姻契約並未完全消失。」
  詩乃也泛起微笑,說怜生和花蓮的連結沒有完全中斷。
  「這麼一來,即使在這種狀況下,還是能夠找出一線希望……」
  史紀認真思索後,看著床上的怜生,臉色一沉。
  「造成這個事態的人是我母親,我得阻止她。更重要的是,我非救出花蓮不可。」
  救出等於是自己另一半的伴侶──怜生的意念,打動同樣身為「王」的史紀的心。
  「既然你有那份覺悟,我也不能不做出回應。」
  於是,史紀決定說出原本猶豫該不該告訴怜生的話。
  「──當心了,看來世界的命運已被託付在我們手中。」


  一文字史紀甫抵達虹美原,首先就去謁見了三女王。
  「緋山夜見在外界讓龍神的神域化成肉身,企圖使其與人界連結。」
  自女神像中現身的七彩貴夫人,糸這麼告訴史紀。
  「神域的化成肉身……!」
  獲准起身的史紀張口結舌,詩乃也眉頭緊蹙。
  神域是在介於人界與異界之間,空無一物的領域,通稱──境界中創造出來的異界。
  『其他神靈就算創造出神域,也只會存在於一時。但如果是龍神的權能,就有可能使其成真。既然她是掌管創世的神格,這樣反而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聖賢從黑色女神像中開口。她的語氣聽來甚至相當愉悅。
  『那個被創造出來的小世界,大概會讓內部的魔法則,也就是吸收死去的生命,使其轉生成其他生命的龍神之道,對這個世界持續產生作用吧。她打算將以往不存在的死後世界融入這個世界,加以改造。』
  利用創世權能改造現世。緋山夜見正企圖憑藉壓倒性的龐大力量成為支配者,創造出另一個天地,做出比前往那裡更加危險的事情。
  「在妖魔界與人界的交點發生的天地異變,還有侵襲我們故鄉,以世界為單位的環境變動。她正企圖引發與那些規模相同的現象。」
  糸的宣言,等於是預言這個世界的毀滅。
  嚴重程度,跟發表太陽閃焰將灼燒地球是一樣的。
  「緋山夜見的目的恐怕是改變生命之道。例如模糊這世間的生死界線,讓已經死去十幾年的自己也能夠復活。」
  對於詩乃的推測,史紀、糸、聖賢都沒有提出異議。
  「假設這個世界的根本之道變成那樣,不論人類希望與否,都會被置於那個條件底下。人會在死後被迫以類似幽靈的狀態,滯留在她創造出來的靈薄獄(註:出自猶太教,意思是「地獄的邊緣」)中。只有極小一部分的強韌靈魂會保存下來,獲得復活的機會,除此之外則會在飽嚐恐懼之後消滅。」
  即使在場成員皆異於常人,沉默仍籠罩四周。
  讓死者得以復活的世界或許善良。可是,像達比多那樣的狀態感覺一點都不舒服,而且復活的機會也只會降臨在夜見那種精神超凡的人身上。
  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變成死者在死後也只會受苦的世界。
  「不僅如此,如果這個世界的復活條件放寬了,各種生物有可能死後會混合在一起,產生類似魔物的生物。魔力環境的大幅變化也會改變咒症的發生條件,新種的咒症恐怕會因此暴增。」
  聖賢接著補充她心中的預測。
  『可是,那還只是為達成緋山夜見的目的,所做的最小限度必要改變所帶來的影響,屆時很可能會產生更大規模的劇變。生死界線模糊之後,現在活著的人說不定會同時猝死;即便存活下來,也可能因為不適應新環境而滅亡。』
  史紀充分領會事態的嚴重性之後,開口說話。
  「陛下,此事已嚴重到您應該盡全力阻止了。」
  史紀抱著決心說完,糸沉默一陣後才回答。
  「我會請『普及者』補強人界的根本之道,將影響抑制在最小限度;並且請『聖賢者』持續觀測神域,逐一報告正確的未來預測。至於我,則會以自己的神域守護『方舟』及聯盟加盟都市,保護居民的安全。」
  儘管每一件事都唯有她們才能辦到,史紀卻不禁為最後的部分眉毛一挑。
  「我是透過設置在『方舟』和加盟都市的傳送魔術觸媒試作機,發送力量進行保護。由於勉強擴大範圍會讓效果減弱,因此頂多只能顧及各都市和周邊地區。」
  「……意思是,範圍以外的人類各國會被捨棄嗎?」
  「需要下此決定時就會這麼做。」
  糸神情漠然地肯定史紀的問題。
  「那麼,請至少組成鏟除緋山夜見的精銳部隊,阻止她的大魔術──」
  『評議會不會出動聯盟警備隊。』
  聖賢冷淡地回應語氣焦慮的史紀。
  『現在「方舟」南方的海上,出現了推測是龍神神域的大規模結構體。』
  聖賢所說的,是緋山夜見在太平洋上製造出來的蓮花宮殿。
  『可是這個現象也許是受到達比多•帕皮亞斯的影響吧,並未在觀測魔術上產生反應。「冥王」那時有愛德華•馬丁尼茲這個可觀測的目標,可是這次是集體幻覺。不僅同樣觀測不到緋山夜見在外界的神域,以該神域為起點發生的世界改變,就現況而言也只是我們的妄想。因此,聯盟警備隊無法採取行動,也不能向全世界通知這個事態。』
  「怎麼事到如今了還說這種話……」
  史紀怒目逼問女王。眼前事態已到了他不得不這麼做的地步。
  「縱使能夠將緋山夜見的復活所造成的影響抑制在最小限度,之後混亂的環境也會變得不適合妖精人移居。這應該也會嚴重妨礙陛下的大方針才對。」
  「史紀,冷靜點。」
  制止他的人是詩乃。從她一反常態直呼其名的舉動,可以感受到她的「認真」。
  史紀因此冷靜下來,重新思考。女王應該也明白他的指謫才對,那為什麼──
  『針對化成肉身魔法則的使用之道,緋山夜見替我們做了一項有意義的實證。』
  聖賢做出解答。
  『創世──神域的化成肉身開創了我們所期盼的新世界。你懂嗎?「大圖書館之主」。那個化成肉身的魔法則如今也已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已不需要再執著於人界了。』
  見史紀驚訝得說不出話,詩乃於是代替他開口。
  「讓緋山夜見證實創世的大魔術,『方舟』也能因此獲得創世魔術,在人界之外打造出理想環境的世界,讓妖精人和妖魔移居到那裡──與移居地僅限於人界時相比,這樣遠遠能夠實現『方舟』的大目標。」
  詩乃的話,讓史紀察覺三女王凶殘的意圖。
  「莫非陛下打算對這個事態視若無睹,和緋山夜見合作……?」
  三女王從緋山夜見的創世中,找到了技術性的價值。
  畢竟那可是「創造異世界的魔術」,跟生產魔術的規模截然不同。
  『如果「方舟」要展開創世事業,勢必需要她的協助。就這層意義上,她可以說是比鬼柳怜生更為優秀的「王」。既然能夠得到創世的魔法則,那就把人界讓給她吧,之後再跟她進行交涉就好。因為我們──』
  「聖賢,讓我來說吧。」
  糸制止似乎想扮黑臉的聖賢,自己語氣篤定地說。
  「身為代表這個『方舟』的女王,比起冒險拯救人界,我認為應該以保住同胞的性命為最優先,並且得到創世的魔法則。」
  七彩貴夫人以從前出現在人類面前,表示友好時相同的笑容說道。
  「跟我們所肩負,由幾億物種、幾兆個體所組成的妖魔群的未來相比──」
  貴夫人的笑容如此宣告。
  「我對地球人的滅亡不感興趣。」


  從史紀口中聽聞三女王的決定,怜生等人啞然失聲。
  「陛下雖然允許我們自己採取阻止行動,但是聯盟不會給予協助。」
  面對史紀吐露的事實,愛德華和阿德瑞娜緘默不語。
  「啊~也就是說,女王打算把人界賣給舅舅的媽媽,採取守勢是吧?」
  「只要是為了國家和妖精人的未來,就算對方是喪屍也願意鞠躬哈腰,女王陛下真了不起♪」
  燦和燐諷刺地說完,怜生輕嘆一聲開口。
  「至少她們會保護『方舟』和聯盟。」
  既然三女王已有所準備,會在緋山夜見的計謀成功後盡可能拯救生命,那麼也算是有了一層保障。
  「不管怎樣,只要阻止緋山夜見的大魔術,其餘就不必擔心了。」
  見怜生發此豪語,同伴也堅定決心。
  「既然如此,就必須破解緋山夜見的異樣力量。」
  白羽的話,令其他同伴回想起之前的慘敗。
  「緋山夜見如今已獲得龍神的力量,和三女王、達比多•帕皮亞斯,以及成為『冥王』的馬丁尼茲一樣,都是同化型的『王』。」
  聽了這番話,愛德華露出訝異的表情。
  「為什麼緋山夜見會沒事?我要是沒有怜生的治癒魔術,肯定會一蹶不振……等等,難道這才是答案?」
  「一如你所想像的,緋山夜見在復活的同時,就已經將自己的大半肉體妖魔化。」
  經史紀這麼一說,眾人想起夜見的外表確實是擁有角和尾巴的半人半魔。
  「據推測,她就是藉此大致克服生前孱弱的身體,而且她還擁有超越人類極限的強韌靈脈。她身為魔術師的性能極高。」
  這一點,怜生等所有人都已實際感受到了。
  「不僅如此,緋山夜見還讓身為龍神化身的花蓮小姐,成為自己的侶魔。」
  成為侶魔?見怜生皺眉,詩乃接著說明。
  「同化型的『王』也能透過多重契約擁有侶魔一事,已經由那位『冥王』證實了。緋山夜見會粉碎花蓮大人的身體,想必是為了殺死她之後,讓她的靈魂以侶魔身分復活,再加以控制。她打算讓身體是專門為此而打造的花蓮大人,承受創世這個龐大魔術的負荷。」
  怜生聽了這些話,忍不住咬牙切齒。
  「另外,那個消滅魔術應該也是源自龍神的魔法則。」
  史紀將話題拉回到夜見的魔術上。
  「龍神的神名是『運命者』,其涵意不只是將生命送達森羅萬象,也代表著回收世上逝去的生命。鬼柳你過去體會到的魔術是前者,緋山夜見所使用的魔術則是出自後者的權能,也就是──死亡。」
  說出不祥的字眼,史紀繼續推論。
  「嚴格來說,比起死亡,說是『回收生命』更為貼切。這裡的生命不僅限於生物,也包括維持物體構造、產生物理現象之活動所不可或缺的要素。生命遭奪走的對象會不著痕跡地消失,被奪走的生命則會成為掠奪者的食糧。」
  「噢~不是無效化而是吸收啊。像是吞食魔法後變成MP那樣?」
  「正是如此。如果用來攻擊,則會把對手所有的HP都吸收光,使其當場死亡。」
  直正以電玩來舉例,不料史紀竟流暢地順著那個例子說下去,讓直正嚇一跳。
  「『生命之塵』──這是我老媽緋山夜見的論文題目。」
  怜生想起前陣子從史紀手中收下的,母親緋山夜見的論文。
  「她將利用魔術製造出來的模擬物質所欠缺,唯獨天然物質才有的物體暫時命名為『生命之塵』,在論文中做出能夠觀測並操控該物體,方可達成『以魔術創造真正物質』的結論。換句話說,就是花蓮的能力。」
  在場聰穎的成員,立刻就發現時序的怪異之處。怜生也不寒而慄地接著說。
  「緋山夜見在花蓮成為龍神,引發那種現象之前,就預測到那個魔法則,並建構出以此為基礎的術式理論。簡直就是預知能力者。」
  「我想,她恐怕也接收了達比多的魔眼吧。然後在神靈學系進行的神靈契約中,試著與龍神的神域接觸。因為當時她有所『感知』,才會成功建構出理論。說起來,她正是生命魔法則的第一人。」
  史紀利用幻影畫面確認學生時代的紀錄,一面說道。
  「然後緋山夜見讓自己的靈魂在你的靈髓中沉眠。她的靈魂開始出現復活徵兆,是在你成為『王』的那一天;而她恢復意識,則是在你差點被法蘭肯斯坦解剖的時候。」
  所有人回憶起怜生背上出現巨樹時的事情。
  當時將法蘭肯斯坦消滅的神技,也許就是尚未成熟的吸收魔術吧。
  「達比多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透過魔眼感應到緋山夜見的復活。之後,他為了讓緋山夜見復活,刻意接近鬼柳你,並在復活後和緋山夜見一同消失,前往神域。從達比多的行動來推測,他似乎也有協助緋山夜見改變世界。說不定生命之道產生變化後,達比多也會從那個亡靈狀態中獲得解放。」
  史紀也從達比多•帕皮亞斯過去的行動,推測他的真正目的。
  「話說回來,那個神域裡面是什麼樣子啊?如果要作戰,就得闖進去吧?」
  聽了愛麗絲的提問,詩乃開口回應。
  「在無窮無盡的巨大樹林中,有著大量的龍種妖魔。其數量多到足以掀起魔獸戰爭。」
  雖然沒有影像,不過接近神域以肉眼目視的人做出這樣的報告。
  「換句話說是這麼回事嗎?」
  直正用冒著冷汗的苦笑,確認我方將要挑戰的對手。
  「一個是會讓觸碰到的物體當場死亡的超級模式老媽,一個是攻擊完全無效的無敵狀態BUG幽靈。而我們得打敗他們和無窮無盡的龍,救出花蓮。」
  就連直正也發現我方即將挑戰的任務難度極高。
  「應該不是完全沒有攻略法。」
  「我是有想到可能有效的術式,問題反倒在於我們能否對抗數量龐大的龍種。」
  怜生和史紀並未絕望。兩位「王」的堅定態度,令其他人也燃起希望。
  「──既然如此,那就說來聽聽吧。」
  這時,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在病房裡。
  那是一名身穿嚴肅黑色套裝,腰際佩帶軍刀的壯年男性。
  而他的身旁,有一名穿著水母般禮服的女童。
  「聽完之後,我再決定是否要響應一文字先生的號召。」
  「我很期待你的計策喔,龍王先生♪」
  鳴海瀧德,以及神靈乙姬。
  從前上演過激戰的「水葬之王」夫婦,此時再次出現在怜生面前。


  「進度感覺差強人意耶。」
  緋山夜見的大魔術正逐漸完成準備。
  那是緋山夜見生前所設計,沒有留下紀錄,只烙印在自己靈髓中的術式。成為同化型的「王」之後,得到超人般腦力的她,知道這個術式並無矛盾與不完備之處。
  「是妳吧?花蓮──沒錯,都是因為妳提不起勁的關係。」
  原因就出在被變成蓮花宮殿的黃金巨樹,這個巨大活體觸媒的花蓮身上。
  花蓮很清楚──現在自己這棵巨樹,正讓無形的樹根爬向人界,猶如寄生蟲般加以侵蝕。並且企圖改變事關全世界生命的結構根本部分,使其原有面貌丕變。她也知道,世界之後將會變得宛如魔界。
  「沒錯,就是這樣。不過,和妳親近的那些人一定不會有事的啦。女王會利用我的術式創造別的天地,而他們想必會在那裡悠然自得地生活。以長遠來看,我這邊會拯救更多生命就是了。」
  夜見從黃金樹的枝頭上對花蓮說。
  「而且,這樣真的好嗎?假設他來了,並且成功從我身邊搶走妳和王位,到時他應該會很辛苦吧?」
  花蓮感受到夜見的惡意,想要摀住耳朵,身體狀況卻不允許她那麼做。
  「他今後想必會繼續完成偉業,身心也會因此受到許多人的傷害。然而不知感恩的愚眾卻不會為他所流的鮮血感到罪惡。」
  或許是這樣吧。但既然那才是他自豪的生存之道──
  「這樣啊……花蓮,妳不懂什麼是疼痛對吧?」
  夜見說了令人一頭霧水的話。花蓮有痛覺,而且她也經常被怜生捏臉頰。
  「就算妳有打鬧程度的感覺,但是妳應該不曾受過傷吧?比方說……」
  夜見的手一觸碰黃金樹──花蓮的意識便受到前所未有的劇痛侵襲。
  黃金樹為之震顫,樹幹與樹枝磨擦作響,大量花朵和葉子散落。
  「剛才那是劇痛,是被刀刃刺傷的程度。然而他一直以來都被比這更劇烈的疼痛侵襲,今後也將一再承受那種感覺。疼痛就是如此沉重、令人絕望的東西喔。」
  花蓮不曉得這一點。如果她有平常的實體,她大概會抱著身體哭泣吧。
  「只要妳肯幫我,我就讓他再也不必承受那種感受。」
  夜見用慈母般的語氣對她說。
  「我會將他從『王』的重責大任中解放,讓他在女王創造的新世界裡,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當然,我也會讓妳的意識與這個身體分離,以一介妖魔的身分──不對,我甚至可以讓妳變成人類回去。」
  夜見的提議在花蓮腦中迴盪,支配了她的意識。
  宛如被魔女提議拿聲音來換取雙腿的人魚公主一般。
  「妳只是乖乖地待在這裡而已,不會有人責怪妳。所以妳放心吧。」
  夜見用彷彿哄孩子睡覺的口吻,對花蓮低喃。
  連那是利用心理魔術所做的暗示,花蓮也沒能察覺。
  『哎呀呀,妳做的事情可真壞心呢。』
  神域裡響起達比多的說話聲,夜見目不斜視地回答。
  「說到這裡,幽靈先生你感覺如何?」
  『太舒服了,怎麼會有如此純粹的世界啊!離我所追求的涅槃寂靜只差一步。我那遭受詛咒的命運,大概也將隨這個世界的化成肉身有個了斷吧。』
  雖然看不見身影,不過達比多似乎對這個神域十分滿意。
  涅槃寂靜是自所有煩惱中解放的寂靜境地,也就是「開悟」。
  身為知覺化身一直飽受苦惱的他,不論死去或復活,都是他所追求的寂靜。
  『對了,他們好像已經在外面嘍。』
  「哎呀,他們來搶人啦?男生就是這樣。」
  聽了達比多的通報,夜見站在樹枝上,從蓮花宮殿的頂端眺望水平線。
  「但是對不起喔,我不打算讓會對我生命造成威脅的東西留在這世上。」
  夜見一以女武神的姿態走在樹枝上,神域的「龍」隨即出動。
  除了四足且有翅膀的典型外,還有看似精明的獸型、像猴子一樣攀爬樹枝的龍人型、像魚一樣在空中游動的巨龍、在樹幹上爬行的蛇龍,以及在天空飛翔的翼龍。
  「雖然我之前裝成很有母愛的樣子,放過你一次,可是既然你會帶給我死亡,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如此低語的夜見手中,出現一把三叉長槍。是質感與怜生所使用的長槍類似的樹木長槍。
  手持長槍,率領龍神的「紅蓮之王」準備為生存而戰。


  一艘有如鯨魚的大型飛行船,飄浮在蓮花宮殿的北側。
  「聯盟警備隊不是不能出手嗎?」
  「聽說是『火葬之王』幫忙安排的。他大概也想向『幽明境君』報一箭之仇吧。」
  甲板上,直正和愛德華彼此交談。
  「鬼柳,這個給你用。」
  而在飛行船內,一文字史紀將一個細長的黑色盒子擺在桌上。
  「我的長槍?」
  打開蓋子──裡頭是一把槍柄如蛇般交纏,擁有雙叉槍頭的樹木長槍。
  「你還記得嗎?這是你成為『王』那天,在常盤墓園跟小沼地冰魚交戰時,和尊夫人一起製造出來的長槍。我請人把當初被提交作為樣本的長槍帶來了。」
  史紀的話令怜生瞪大雙眼。之前確實有過這麼一回事。
  「由於這不是你而是花蓮大人製造出來的長槍,因此並非模擬物質,而是以天然物的狀態存在。經過調查,這是足以稱為『槍型妖魔』的武器,也確定擁有強大魔力。」
  詩乃解釋的同時,怜生觸碰長槍柄。
  「如果讓這把長槍成為侶魔,應該可以恢復身為魔術師最低限度的力量。」
  史紀如此說道時,那個現象已然發生。
  怜生一握住長槍,全身立刻散放出紅色的魔力光。
  活體甲冑包覆身體,強化纖維外套被製造出來,各種活體魔術也強化了肉體。
  詩乃微微睜大眼睛。見到怜生恢復力量,白羽的眼中重燃希望。
  「怜生,還有一件事。虹美原分公司將你拜託的東西送到嘍。」
  身在同一個房間裡的燈,將一個包裹交給怜生。那是一般宅配公司的包裹。
  「那是什麼啊?」
  「是魔術觸媒。我想帶在身上,以防萬一啦。」
  怜生敷衍笑答,迴避他人對內容物的追問。
  由於已準備齊全,怜生等人於是從船艙前往甲板。
  「──看來你好像不再是累贅了呢。」
  一來到甲板,鳴海瀧德和乙姬便迎上前來。
  「對於前來助陣一事,我再次向你表示感謝。」
  儘管想起先前一戰,雙方的重逢是有些尷尬,怜生仍向鳴海鞠躬致意。鳴海則是哼了一聲。
  「緋山夜見的野心一旦達成,『蛟』在人類各國的分公司將會受害。不管是培養至今的地盤還是今後的計畫,一切都將化為泡影。我不能坐視不管。」
  「等一切結束後,我們來談談魔術的事情吧。我的生產魔術和你的有機魔術如果配合得宜,將可有效率地生產糧食,對你應該也會有利。我會幫你,所以你也助我一臂之力吧。」
  「……臭小子,才想說你好像稍微示弱了,結果又給我來這招。我果然那個時候就該取你小命。」
  「你這人真不可愛,遲早會為此付出很高的代價。」
  鳴海和乙姬對說話目中無人的怜生不悅地哼聲。
  「好了好了,同樣身為肩負赤枝宮未來的『王』,你們兩個也該和解了啦。」
  在史紀的調停下,怜生和鳴海的眼神變得柔和。
  然後,三名「王」定睛注視正面。
  那是一朵猶如島嶼的巨大蓮花。在葉片陸地與花瓣障壁上,可以隱約窺見龍的身影。
  「哇嗚~是龍慶典耶。我深深感覺到生命有危險了~」
  「姊,沒事的啦!因為我們有全自動人型障壁冰魚妹妹!」
  「妳們沒把我當人看?而且連武器也不是,居然是障壁!」
  燦和燐害小沼地冰魚不知所措。
  身為鳴海的眷屬,她似乎也會加入這場戰爭。
  「我們從這邊看到的是影子,實際上那些全都存在於外界。異界似乎就快完成了。」
  詩乃在眼中點亮看似梵文的符號加以分析後,史紀點點頭,向全員宣告。
  「首要目標是奪回龍神花蓮。這麼一來,即便緋山夜見和達比多•帕皮亞斯仍健在,異界創世也會停止。所有人完成你們各自的任務吧。」
  史紀一拍手,怜生等人和鳴海等人便開始移動。
  為了阻止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侵蝕世界的「紅蓮之王」和「幽明境君」,赤枝宮的眾「王」率兵挑戰龍神的神域。

  ◆

  在以蓮花宮殿為中心的龍神神域一端,細微的光芒擴散開來。
  出現在與現世交界處的那個光芒,是祖母綠色的文字。
  文字的侵蝕一擴大成環狀,鯨型飛行船便從其中央入侵。
  「首先讓神域與神域重疊,作為從現世通往這邊的道路。」
  船頭上,外表化為打字機盔甲和色紙下半身的詩乃這麼說。
  她從紙頭髮中釋出文字列洪流,而在她的身旁,
  「然後從第一招開始,就以最強的一擊掌握局勢。這應該是基本常識啦。」
  水母公主乙姬延伸半透明發光觸手的下半身,高舉雙手。
  海水從船下方猛然躍出。彷彿飛龍一般被汲上天際的大量海水,在乙姬手指著的前方互相纏繞,以倒下的高層建築似的規模──被釋放出去。
  激流撞上蓮花宮殿的城牆,接著就見到由巨樹編織成的城牆瞬間不斷被溶解。本來就有如災難的激流裡,乙姬的權能也就是溶解萬物發揮了作用。
  乙姬繼續汲取海水,增加水量,終於讓激流的前端抵達黃金樹。
  那道激流──被黃金樹的表面彈開。
  「我是不是把體積做得太大了啊?雖說是末端,不過身體居然會被低階神格所溶解。」
  夜見從在激流直擊下搖晃的巨樹枝頭俯視樹幹。
  站在甲板上的一文字史紀,透過觀測魔術確認了那幅情景。
  「敵人沒有利用吸收魔術迎擊,看來吸收魔術的射程果然有其極限。然後道路已經打開了。」
  史紀單手拿著書型的魔術觸媒,朝詩乃一瞥。
  「詩乃小姐,請務必小心。」
  「……你也是。」
  對於史紀的叮嚀,詩乃神情害羞地停頓一會兒才簡短回答。
  在此同時,鯨船的「嘴巴」──前艙門逐漸開啟。
  鯨船的嘴巴裡,應用力系魔術的飛機彈射器徐徐點亮燈光。至於其後方的箭頭型飛行船「小烏丸」,則是已在推進器中蓄積能量──然後猶如大砲一般被彈射出去。
  詩乃和乙姬以高速飛行追趕在後,她們只用手觸碰機體的雙翼,與其並行。
  「樹正在再生,得趕快穿過去才行!我可不許載著我老公的船掉下來喔!」
  乙姬對船內說完,機體便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前進。
  機體穿過被乙姬貫穿大洞的蓮花城牆,目標是中央的黃金巨樹。
  巨樹周邊林立著體積較小的大樹,樹枝纏繞,形成一片叢林。「小烏丸」一闖進叢林中央──周圍就出現眾多的龍。
  上空和左右有翼龍和魚龍,地上和枝頭上有四足龍和蛇龍,無論何者全都在口中蓄積紅光,瞄準「小烏丸」。
  然後,好比將花蓮所使用的紅光縮小規模的光線,從上下左右前後湧向「小烏丸」。「小烏丸」無法避開以立體格子狀傾盆落下的紅光。
  「毋須擔心。」
  切花白羽平靜的說話聲一響起,機體便被花瓣障壁所籠罩。
  以超高密度密集的大量花瓣障壁,將龍群的紅光反彈,使其偏移。
  並且讓遭到反射的紅光擊中其他龍。
  『正面被堵住了!要繞路嗎?』
  機內響起螢的聲音。巨大樹林讓樹枝交纏,在「小烏丸」的前進路徑上,建構出上下左右長達數百公尺的障壁。
  「不!全速前進,不要剎車!」
  結果只見機體上方的艙門開啟,武藤直正探出上半身。
  直正利用機體和自己本身的障壁抵擋風壓,從棍棒中釋出光劍。
  「奧義!超級閃亮的劍!」
  以突刺動作被延伸的巨大光劍貫穿樹木障壁,機體於是衝破那個洞。
  可是在障壁的另一頭,早已有許多龍在等待著。
  這次不是砲火,而是突擊。每一頭龍都擁有與這具機體相當的巨軀,即便是白羽的花瓣障壁,也無法完全抵擋大質量的衝撞。見到眼前的危機,直正──
  「──亂舞!」
  持續釋出巨大光劍,從戰場豪邁地揮舞。長度超過三十公尺的光劍像在描繪雜亂網眼似的舞動,將周圍的巨龍群一一打倒。
  頭暈的直正一掉進船內,艙門隨即緊閉。
  巨大樹林也已突破了一半。只要再繼續前進,就能抵達中央地帶。
  ──才如此心想,紅色閃電就冷不防刺中「小烏丸」的單邊機翼。
  「我正忙著拯救自己的性命,可以不要來打擾我嗎?」
  是緋山夜見。她在中央巨樹的枝頭上,從用單手高舉的三叉長槍中釋出紅色閃電。紅色閃電將遭擊中的機翼分解,看來她似乎把吸收生命的魔術做成閃電狀釋放出來。
  機體失去平衡,逐漸下降。儘管在努力操控下免於猛力撞上巨樹,但機體仍朝著根部所在的海面落下,激起大量水花滑行,最後擱淺在浮於海面的巨樹樹根上,將船頭刺入根部才停下來。
  「速度是不錯,可是不適合狙擊耶。」
  夜見看著「小烏丸」墜落,輕輕揮舞手上的長槍。
  因為從夜見的方向來看,機體被擋在巨樹後面,所以無法從這邊追擊。
  「雖然我不擅長活動身體,不過也只能接近敵人,把他們收拾掉了。」
  語畢,夜見跳下巨樹的樹枝,理所當然似的飛翔。
  只要接近對方並使用即死魔術,就會像凍土一戰那樣,由夜見單方面地結束這一切。
  在如此堅信的夜見面前,
  「出來吧!觸手player!」
  乙姬坐在海怪上闖了進來。
  載著向上豎起食指的乙姬,超巨大頭足類從海中竄出。
  從前與花蓮交戰時也曾出現的海怪,從口中噴出溶解液,攻擊夜見。
  「!」
  夜見在周圍展開即死魔術,接觸到紅光的溶解液立即被分解成魔力光。
  雖然觸手緊接著逼近,但是夜見一揮舞長槍,觸手同樣也遭到分解、截斷。
  夜見將長槍指向乙姬,釋放出紅色閃電。乙姬連忙躲到海怪後面,結果就見到被用來防禦的海怪觸腕煙消雲散,可是觸腕又不斷再生。
  「那個術式作為攻擊手段的性能有漏洞,那就是會隨著射程延伸而變細。」
  夜見一回頭,詩乃早已飄浮在她身後的上空。
  仔細回想,在夜見擊落「小烏丸」之前,詩乃就已經從機體的機翼上消失了。
  「哎呀,出動兩名神靈阻撓我?你們還真看得起我耶。」
  夜見微笑著說。詩乃和乙姬聯手阻止她追擊「小烏丸」。
  「不,或許未必如此──」
  夜見在三叉長槍的槍頭中蓄積閃電,一面將微笑轉為嘲笑。
  「既然神格不如花蓮,那就構成不了威脅。你們應該至少把三女王帶來才對。」
  夜見的豪語也不能說是過度自信,畢竟她有殺害花蓮的實績。
  「愚蠢。妳能夠打贏花蓮大人,明明就是妳從『緋紅龍王』手中搶走契約的關係。」
  詩乃說完讓紙頭髮擴散,在其表面浮現出細微的文字。
  「在妳心中,性命好像比地球還重要,可是在我們看來卻比罌粟籽還要微不足道。」
  用冷酷語氣如此斷言的詩乃,將手朝向夜見,在打字機盔甲上敲響鍵盤。
  「我對妳唯一的期待,就是值得留下紀錄的死去模樣。」


  另一方面,載著怜生等人的聯盟警備隊的鯨船,則是遭受龍群的攻擊。
  「不可以失去退路。你們好好守著,不要讓那個魔方陣有任何損傷。」
  史紀在甲板上,對為了確保退路而留下的魔術師下令。
  鯨船的背後是這個神域的邊界面。詩乃創造出來的祖母綠文字列在那裡描繪出環狀,製造出宛如魔方陣的隧道。
  「畢竟這個神域正在創造死後的世界,要是創世完成時我們身在其中,我們就會成為死後世界的居民了。」
  史紀用溫和敦厚的笑容說出可怕的話。
  飛行系的龍群如鳥群一般接近滯空的鯨船。
  龍群釋出紅光,卻被包覆船體的多重障壁擋下。
  「我這個人討厭爭執,所以這半世紀以來,我每天都會練習障壁魔術。」
  好幾本書在史紀周圍打開,發揮作為魔術觸媒的功能。
  他所發動的,是曼荼羅障壁、無效化障壁等多種障壁魔術。
  「擊落敵人的工作,就交給那些年輕人去做吧。」
  史紀才說完,就見到百枚冰刃襲向朝這邊飛來的翼龍群。
  雪花造型的冰刃,猶如巨大手裡劍在空中盤旋飛舞,斬落翼龍的頭和翅膀。
  「居然要我留守……我本來還這麼想,可是現在看來,這份工作搞不好是最吃力的。」
  那是小沼地冰魚從甲板射出的冰刃。與燦、燐交戰以來不斷努力修練的她,活躍表現完全不辱「水葬之王」的眷屬身分。
  『撲克牌騎士,所有牌卡!』
  愛麗絲•卡斯戴拉一聲令下,五十二具無人機飛出鯨船。
  那是裝有飛行套件的無人魔動甲冑。見到外觀設計有些復古,且帶有細微損傷的機械兵團,史紀訝異地瞪大眼睛。
  「侶魔憑依型的無人機……而且那是村上博士的『百機兵團』對吧?」
  『我是從之前那一戰得到的!只不過我的侶魔是五十二個,所以沒有百機那麼多啦!』
  愛麗絲不是從甲板,而是在船內的通訊室裡遠距操控無人機。
  村上博士的遺產「馬口鐵軍隊」如今改頭換面,成為情報通愛麗絲所操控的撲克牌騎士團,向龍群展開突擊,不斷贏得戰果。
  (大多數的龍果然是湧向突擊部隊。我得趕緊支援他們才行。)
  史紀在掌握怜生等人戰況的同時,忽然抬頭仰望上空。
  「好了,操縱天候的術式本來是環境禁咒,不過既然是在這個異界裡,應該就另當別論了。」
  一如他所說的操縱天候,雷雲逐漸在蓮花宮殿的上空形成。
  一本魔導書在史紀的頭頂上方自行翻頁,裡頭所記載的複雜術式正準備將神域的天候變成雷雨。
  「好好利用這一場及時雨吧。」


  神域的龍群朝墜落的「小烏丸」蜂擁而至。
  四足獸型的龍跑過樹根所形成的地表,跳躍巨樹之間的海面。
  領頭的龍一逼近墜落的機體──藍色火焰的龍捲風旋即以機體為中心狂吹大作。
  藍色火焰將獸龍舉上空中燒焦,並且焚燬好幾棵周邊的巨樹。
  「好~乖好乖。停停停,冷靜下來吧『炫毘(註:古事記中的火神,全名為「火之炫毘古神」)』。」
  周遭被燃燒殆盡後,鬼柳炯人的安撫聲一響起,火焰龍捲風便平息下來。
  機體的艙門開啟,炯人來到冒煙的巨大樹林裡。
  先前化為龍捲風的藍色火炎朝炯人聚集後,以怪異的惡鬼妖魔模樣現身。形狀有如勾玉的鬼火互相啃咬彼此的尾巴,從鬃毛燃起藍色的火焰。塊頭很大,一個勾玉就有輕型汽車那麼大。
  「這就是二哥的侶魔啊……難怪你很少使用,因為火力太強大了。」
  繼炯人之後,怜生也步出機體。其他乘客也對炯人的侶魔看得入迷。
  「只不過問題是,對手的數量多到無法就此全數消滅。」
  炯人環視四周,只見免於被火焰龍捲風消滅的後續龍群,再次朝怜生等人逼近。
  「看樣子,好像只要減少多少,某個地方就會再生出來呢。」
  這次輪到鬼柳燈讓自己的侶魔具現化。
  那是讓人聯想到螢火蟲的大量細小鬼火。和愛麗絲的紙牌型侶魔一樣是群體妖魔。
  鬼火群被朝上空全方位地釋放,像在描繪星星軌道地似迴旋,將龍一一射穿。
  「畢竟人家常說輪迴轉世嘛。說到這裡,我想起學姊以前很相信靈魂這種東西。」
  「的確,神靈學系的同期裡,沒有人比得過她這位鬼才。」
  教人意外的是,開口回應燈的人竟是鳴海。
  鳴海瀧德和怜生的雙親是同窗一事,怜生之前並不知情。
  「自從我得知你成為『王』,而且是緋山夜見的兒子開始,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結果我的預感果然成真了。」
  鳴海看也不看怜生地這麼說完──一頭海蛇型的巨龍突然從一旁的海面躍出。
  怜生等人和一同前來助陣的鳴海眷屬紛紛準備應戰。
  可是唯獨鳴海彷彿早就預料到似的,早已拔出軍刀。
  然後,他像是用刀尖輕挑海面一般,將軍刀往上一揮。
  繩狀的高壓水流,從正下方將大海蛇砍成左右兩半。接著他轉動手腕,將軍刀左右晃動,水流便像鞭子般地舞動,把大海蛇切成圓片。
  「快去收拾你母親的爛攤子吧。」
  鳴海回頭望向這邊。怜生等人無不為鳴海的絕技瞠目結舌。
  (因為只要周圍有水,就不必費工夫形成水,施展技術的速度於是劇增……)
  鳴海的魔劍術,是以水為媒介的溶解魔術。
  其步驟是先利用形成魔術製造所需的水,然後一邊以力系魔術操控,一邊施展溶解魔術。但是既然已經有水了,三種魔術就省去了一種,整體效率因而大增。
  「嗯?」、「下雨?」
  燦和燐抬起頭,只見樹海裡不知為何下起雨來。
  正當眾人納悶之際,怜生等人腳下的地面突然產生細微震動。
  「居然連地底也有!」
  愛德華甫察覺,大小無數的蛇龍隨即從樹根形成的地表中現身。
  怜生等人和鬼柳家的士兵擺出備戰架式──然而異狀發生了。
  雨水在空中靜止。那個現象讓人還以為時間停止運轉。
  「是一文字先生啊。他真是機怜。」
  鳴海一說完,靜止於空中的雨水便聚集起來,等間隔地形成水球。
  之後水球變成冰柱的形狀,並且被施予溶解魔術,朝蛇龍群傾盆落下。
  結果,從地底現身的大群蛇龍被溶解液樁子貫穿,全數喪命。
  在眾人一片啞口無言下,南瓜和蕪菁從燦和燐手裡的鬼火鐵鎚開口。
  『一文字史紀藉著操縱天候讓天空降下雨水,接著鳴海瀧德施展溶解魔術,誘導雨水往何處落下,溶解身在烏雲下方的敵人。這招搞不好能讓一整座都市化為泥水呢。』
  『蠢死了!一旦兩位「王」聯手施展大魔術就是這樣啦!』
  得到在海上又是雨天這種最佳環境的「水葬之王」,稱他是萬夫莫敵都還嫌客氣了。
  「我們不能喪失逃離此地的手段。這裡交給我和幾名部下就夠了──去吧。」
  鳴海主動表示要保護「小烏丸」。螢則從機內高喊:「我會把機體修理好的!」
  「我們走!花蓮在中央的樹裡!」
  怜生回過神來朝目標奔跑,眷屬和鬼柳家的士兵也跟在他身後。


  稍微將時間往前回溯,在開始作戰之前──
  「我們可以利用那些人造兵所擁有的搶奪契約術式,來奪回花蓮。」
  病房裡,被鳴海問到有何勝算能夠擊敗緋山夜見的怜生如此回答。
  「啊,確實。」、「不過,聽說好像沒辦法奪走『王』的契約耶……」
  見到燦和燐分別作出恍然大悟和納悶的反應,史紀思考一會後發言。
  「我想那個術式以前之所以無法搶奪王位,是因為使用者本身的條件不足以成為『王』。如果使用者是鬼柳,就有可能成功。我來準備術式。」
  大概原本就覺得需要用到那種術式吧,史紀採納了怜生的點子。
  「再來是對付緋山夜見的方法……可以使用屠王術式。」
  直正用拳頭敲擊手掌,發出「哦!」的呼聲,可是馬上又滿臉疑惑。
  「要怎麼打中她?不論是刀還是魔彈,都突破不了那個吸收障壁耶。」
  「不用一直想著要突破,只要從沒有障壁的地方命中她就好。」
  雖然怜生這麼說,但是看在直正眼裡,緋山夜見根本就像是布下全方位障壁,甚至還會使用飄浮魔術,對地面進行防禦。白羽和愛德華也沉思究竟哪裡有機可乘。
  「在緋山夜見沉睡的這十七年間,誕生了許多她所不知道的魔術。」
  史紀用一副早已和怜生有相同想法的樣子點頭,做出保證。
  「我馬上就能準備好需要的術式──『大圖書館』正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存在。」


  某樣東西越過緋山夜見的障壁,命中她的肩膀。
  肩膀爆炸,骨肉飛濺,全身彷彿裂開似的出血。
  (有東西埋在裡面?)
  夜見毫不猶豫就將長槍扎進肩膀,挖出裡面的異物。
  (魔彈?我是何時被打中的?術式是──)
  被勾在槍頭上的東西是魔彈。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有遭到槍擊。
  「強制自爆術式──也就是屠王術式。」
  「將術式寫入觸媒的技術,本來就是我的權能。子彈則是可以當場生產。」
  飄浮在空中的詩乃說完,從髮絲間朝空中釋放出綠色文字。
  夜見受到強烈的危機感侵襲,她立刻飛離原地。
  結果就見到子彈伴隨著綠色文字列,出現在夜見方才所在的地方。
  (子彈憑空出現?)
  夜見一邊讓右肩再生,同時對那個現象詫異不已。
  乙姬的溶解液和海怪的觸手,則是在即死魔術下如微風般失去效力。
  「那個吸收生命的魔術如果運用在防禦上,確實是有如銅牆鐵壁。對象喪失生命的速度完全脫離物理法則,相當於即刻死亡,而且無論怎麼增加物量和速度都無法突破。甚至還能正確分辨有害及無害的物體。」
  詩乃只是從頭髮往空中釋出綠色文字群,並沒有直接攻擊。
  可是,被釋出的文字在融入空中後,忽然就將魔彈運往夜見。
  「但是理所當然的,妳無法讓那個術式在自己體內發揮作用。」
  夜見朝詩乃釋放紅色閃電。可是,將吸收生命的力量具象化成閃電狀的即死之矛,卻因為詩乃的身影消失而撲了空。
  「既然如此,只要將屠王觸媒直接植入妳體內就好。」
  夜見一四處飛竄,鮮血就從大腿和側腹噴出。她用指甲從體內挖出魔彈。
  「原來如此,傳送魔術……在我沉睡的期間被實用化了啊。」
  儘管夜見因內臟損傷而吐血,她仍識破詩乃的攻擊手段。
  「雖然拿那個蜘蛛女當作參考讓人很不愉快,不過和她不同,只是到處逃竄是躲不過我的攻擊的。」
  詩乃語畢又釋出綠色文字,融入空中的文字將魔彈傳送至夜見所在之處。由於是利用空間跳躍越過障壁,因此無法防禦。
  (不管怎樣,我只能到處移動,分散目標了……!)
  夜見以全速飛翔,然後朝巨樹的樹枝一蹬,突然改變路徑。
  她從三叉長槍中釋出紅色閃電,攻擊詩乃和乙姬。詩乃利用傳送魔術,乙姬則拿海怪當擋箭牌,閃避攻勢。她們都對即死閃電十分警戒。
  在那段期間,夜見的手臂、腿等部位依然遭受傳送狙擊,因而破裂。
  對身為同化型的「王」的夜見來說,利用魔力暴走使其自毀的屠王術式很有效果。
  (雖然只要集中運用魔力就能減輕損害,可是那樣一來就無法對抗兩位神靈。)
  夜見緊咬沾染鮮血的牙齒,衝向海怪。釋放吸收魔術的長槍砍裂觸手,直達頭部。接著她直接插入長槍,讓紅色閃電滲透至體內。
  海怪的巨軀瞬間遭到分解,化為大量水蒸氣,掩蓋夜見的身影。
  「愚蠢,妳以為這樣我就看不到妳了嗎?」
  傳送狙擊命中夜見的背部,強制自毀術式侵襲全身,使得她的眼睛和嘴巴也噴出血來。
  眼見夜見受到相當的損傷,連消滅障壁也展開不了,乙姬於是操控水流。
  乙姬的溶解水流吞沒夜見,逐漸將她溶解得不留痕跡。
  「死了嗎?」
  「連一個身體細胞都不留了。不過……」
  正當詩乃和乙姬交談時──紅色閃電冷不防飛向乙姬的頭部。
  「看吧,我就知道會這樣!」
  勉強躲過的乙姬,頭髮遭即死閃電粉碎。
  朝閃電的來處望去,只見附近的巨樹樹幹上,長出一條握著長槍的女人手臂。
  『──死亡啊,切莫驕傲。』
  不顧夜見的聲音吟誦著詩句,詩乃和乙姬持續展開攻擊。
  乙姬的溶解液剜挖巨樹,詩乃的傳送狙擊也確實命中,唯獨夜見的手臂和長槍在空中飛散。
  『你是命運與偶然,王侯與絕望之人的奴隸。你與監牢、戰爭、疾病比鄰而居──』
  類似現象接連發生。
  夜見從周圍的樹木和樹根中「復活」。
  儘管每次都像打地鼠一樣被殺死,卻仍一再復甦。
  『罌粟籽和咒語皆能令人們沉睡,甚至比你的一擊更能使人入眠──』
  然後,居然開始同時出現多個緋山夜見。
  雖然大多數都只有手臂或上半身,詩乃和乙姬仍識破每一個都是正牌貨。
  即死閃電從四面八方落下,掠過詩乃和乙姬身體的次數因而增加。
  『所以你不必驕傲。』
  夜見所吟誦的,是描寫死亡不具力量的詩。
  乙姬的溶解水流令周邊的巨樹消失無蹤。詩乃和乙姬飄浮在開闊的空中。
  「在短暫的睡眠之後,我們將永遠甦醒。屆時將再無死亡。」
  詩乃接著朗朗吟誦出夜見所念的詩句。
  其內容與夜見的一生,以及這個神域有相通之處。
  「「死亡啊,你才將逝去。」」
  夜見和詩乃異口同聲地說。
  在遠處復活之後,夜見再次來到詩乃和乙姬面前。
  「是約翰•多恩(註:英國十六、七世紀的玄學派詩人)啊。以製造出妳這種死人來說,這首宗教詩的復活思想太陳腔濫調了。」
  與說出的話語相反,詩乃的語調莫名充滿慈愛。
  「呃,無視不管殺死幾次都會復活這一點好嗎?」
  「這裡可是為了讓死者復活而存在的異界,有什麼好驚訝的?」
  聽到乙姬冒著冷汗這麼問,夜見笑著反問。
  「我說妳啊,妳又不是電玩角色,被殺死這一點並沒有改變耶?」
  乙姬的意思是每次被殺死,應該都會感受到痛苦和恐懼才對。
  「妳要不要也習慣看看?」
  夜見陰鬱的目光,令乙姬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我看過妳的病歷了。簡直就像咒症的展示目錄呢。」
  詩乃說話的同時,一面朝夜見的頭部傳送狙擊屠王魔彈。
  夜見不顧一切地前進,儘管腦袋有三分之一破裂了,她仍瞬間再生,展開突擊。
  「原因是從棲息在死後世界的妖魔變成妖精人時『轉變失敗』,結果造成這種彷彿身體主動想要死去似的,吸引眾多咒症上身的靈媒體質。除非徹底改造身體,否則無法痊癒,而當時並沒有魔術能夠辦到這一點。」
  詩乃邊說邊利用傳送魔術逃離,乙姬則是把海怪當成擋箭牌,驚險萬分地躲避閃電。
  「是每天都會瀕死一次的遭遇,養成妳那種激進的精神嗎?」
  詩乃的話聽起來,像是對夜見產生學術興趣似的。
  夜見試圖和乙姬打近身戰。但如果和會布下吸收魔術障壁的夜見交手,光是捉迷藏玩輸了就會當場喪命,於是乙姬利用高速水流沖走自己,四處逃竄。
  夜見看穿她的路徑,釋出閃電,詩乃則利用傳送魔術幫助乙姬逃脫。
  「看來要在這個神域裡成功復活,那種精神力不可或缺呢。」
  對乙姬抗議遭到粗魯對待的聲音充耳不聞,詩乃繼續對夜見傳送狙擊。
  身上濺出血花的夜見到處飛竄,並且在途中製造出眾多長槍。
  帶有即死雷擊的樹槍彷彿具有意志一般,朝著詩乃和乙姬突刺。
  眼見長槍貫穿海怪逼近,詩乃利用傳送魔術將其送回給夜見。
  「這還用說嗎?」
  夜見利用障壁擋下並分解自己的長槍。看樣子若同為即死魔術,便會以魔力差距分出勝負。
  「我才不會對只是活過然後死亡的人,施予復活的恩惠。」
  夜見在空中將身子一扭,結果只有手腳的皮膚因傳送狙擊綻開。在攻防過程中慢慢對傳送魔術握有「預感」的夜見,讓詩乃的傳送狙擊只是擦過自己的身體。
  「如果不是歷經眾多苦難卻還是堅決拒絕進入極樂淨土,儘管一直置身在戰勝不了的恐懼中仍緊抓住這條命不放的人,我才不承認對方有資格復活……!」
  夜見將長槍插進附近的巨樹。
  「只有懂得生命價值的人,才有資格在這世上生存!」
  結果就見到巨樹的樹枝和樹幹開出花朵,朝各個方向發射多道雷光。
  因為這是一般的魔術,所以詩乃和乙姬利用神靈的魔力布下障壁,順利抵擋了攻勢。
  可是,把雷光當作障眼法釋出的即死雷擊,粉碎了詩乃一綹頭髮。
  「她的手法變熟練了耶。」
  「緋山夜見終其一生,完全沒有餘力去練習作戰。看來她應該是把從『緋紅龍王』身上奪來的靈髓當成課本,從中學習技術了。」
  乙姬和詩乃以驚嘆的語氣交談。
  夜見發出笛聲般的呼吸聲,利用治癒魔術修復傷口。
  說來諷刺,她那副在流血和痛苦中,堅決為生存而戰的猙獰模樣,竟與鬼柳怜生十分相似。
  (糟糕,差距急速縮小了。)
  (動作快啊,「緋紅龍王」……)
  乙姬和詩乃在深深的危機感中,再次與緋山夜見展開攻防。


  緋紅色魔術師團不斷進擊。
  眷屬以怜生為中心圍繞四周,由炯人打前鋒的魔術師持續開路。
  他們用劍和棍棒打退接連出現的陸棲龍,用熱線和火球擊落從上空或從樹上降下的龍。鬼火系的侶魔大顯神威,傷勢則是利用治癒魔術治療。
  最後,他們抵達位於神域中央地帶的黃金巨樹的根部。
  「如果是從這裡開始,應該就沒問題──我要開路!你們阻擋敵人!」
  怜生將長槍插入地面。
  同伴圍繞在他四周,白羽全力展開花瓣障壁,眾人則將障壁上刻意製造出來的縫隙當成槍眼,從中發射砲擊。只見火線如刺蝟般全方位地被發射出去。
  在槍林彈雨驅趕龍的同時,怜生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佛羅倫斯利用花蓮的力量創造了神域。假使以花蓮製造出來的長槍作為媒介物,即使是已經不是「王」的我,應該也能辦到類似的事情──)
  眾多紅色樹木出現在怜生的周圍。
  樹木化為森林,一面成為保護同伴的障壁,同時將其前端繼續延伸。
  樹幹彼此纏繞,變成更為龐大的巨樹,然後將神域裡本來就有的巨樹樹幹、樹枝當成支柱,不斷向上成長,最後抵達囚禁花蓮的黃金巨樹。
  樹幹的前端分枝,抓住黃金巨樹,與其融合。
  完成一條從怜生等人所在的地表,通往花蓮所在之處的紅色巨樹橋梁。
  「好大……」、「舅父,你完全成為怪物的一員了。」
  望著怜生製造出來,有如高層建築的巨樹,燦和燐一臉愕然。
  「還沒完,還得困住龍群才行。」
  怜生治療破裂的靈脈後,行使更為大型的魔術。
  橋的周邊再次出現紅色叢林,並且擴大範圍,掩埋一部分龍神的神域。森林的樹木不斷變形,製造出與愛德華交戰時也曾使用過的樹兵和樹獸大軍。
  軍隊襲向周圍的龍。
  公鹿用角刺穿四足龍;燃燒的樹鳥纏住翼龍,用火翼將其包覆;樹兵則用棍棒擊潰蛇龍。就算遭到反擊而倒下,大軍也會透過自我再生復活。
  「如果是這個神域,應該可以半永久地自我再生,持續作戰。」
  怜生從地面拔出長槍,走向樹橋的根部。
  旁觀整個過程的周遭眾人,用充滿畏懼和驚嘆的目光望著怜生。
  儘管失去花蓮,仍身懷如此絕技──「緋紅龍王」的威勢非但沒有黯淡,反而益發壯大。
  「如果所有人都爬上去會成為攻擊目標……怜生和眷屬去吧!其他人從地面以對空砲火掩護!」
  炯人一聲令下,怜生和眷屬衝上樹橋,拔腿跑向黃金巨樹。
  (花蓮……)
  怜生望向戴在自己右手上的戒指型觸媒。
  『我把奪回契約的術式寫入戒指型觸媒了。事情如果進行得不順利,將會奪走緋山夜見的性命。』
  出擊前,史紀對怜生這麼說明。
  「妾身也看到了,花蓮大人就在那棵黃金樹中……應該說,她就是那棵巨樹!」
  「既然如此,只要趕跑擋路的傢伙,和她接觸就行了!」
  阿德瑞娜和愛德華才說完,周圍就出現飛行系的龍。
  炯人和燈等人雖以砲擊將大半擊落,但有一隻逃過一劫的四足翼龍降落在橋的前方。龍展開翅膀咆哮,像是在說別想通過這裡。然而──
  愛德華的雙手連續發射打樁槍和散彈槍,使得龍渾身是傷。
  不僅如此,他還揮舞斬斷空間的劍「切割者」,砍下龍的腦袋。
  最後阿德瑞娜為以防萬一,揮舞鉤爪,將龍的巨軀打飛到橋旁。
  怜生見了愛德華的模樣目瞪口呆。
  「愛德華,那個型態……」
  「我已經掌握住了。變成『冥王』也不全是損失。」
  愛德華的手槍變成護手的形狀,融合憑依在雙臂上。
  「現在是展示新技術的時候嗎?」、「龍的數量增加了!我們要被包圍了啦!」
  燦和燐從鬼火鐵鎚發射砲火,擊落大型翼龍。
  由於龍不論倒下幾次都會復活,因此總數並未減少。而且復活的地點,正是怜生等人正要前往的黃金巨樹周邊。換句話說,這裡是敵人密度最高的地方。
  「但是,只要克服這一關就沒問題!」
  白羽展開花瓣障壁,使翼龍群釋出的紅光偏移方向。
  「動作快!」
  怜生以念力格鬥(PKC)急速奔馳,跑上樹橋的坡道。
  此時他們已來到半途。就在距離花蓮只剩下一半路程的這時──
  『London Bridge is broken down, Broken down, broken down──』
  現在最不想聽見的童謠,令怜生等人全身不寒而慄。
  『London Bridge is broken down──』
  黑色長袍魅影飄浮在怜生等人欲前往的黃金巨樹前,也就是橋的終點處。
  『──My fair lady.』
  堪稱是一切開端的「幽明境君」,達比多•帕皮亞斯就在那裡。
  「我才想說怎麼都沒見到他……!」
  在不由得停下步伐的怜生等人之中,直正抽動嘴角這麼說。
  「怎麼辦?明知反應會變遲鈍,還是要使用對抗魔術嗎?」
  「等等,好像怪怪的。」
  聽了愛德華的提議,阿德瑞娜定睛觀察達比多。
  「那傢伙的幻影實體化了。」
  從達比多的下襬跑出來的幻影魔物群,正在啃咬怜生的橋。
  「喂,怎麼會這樣?幻覺居然變成實體,這太奇怪了吧!」
  「而且還啃咬橋梁,企圖讓我們掉下去……!」
  一如燦和燐所言,怪異昆蟲和魔獸群的獠牙,正在削減樹橋的表面。
  「主人,觀測魔術產生了些微反應,疑似是魔力和靈體活動。」
  白羽利用觀測魔術進行分析後,詫異地提出報告。
  「是這個神域……這個神域的化成肉身和復活魔法則,也對他產生了影響。」
  『正是如此。』
  達比多展開雙臂,肯定怜生的推斷。
  『緋山夜見的靈薄獄正逐漸完成。多虧如此,原本連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楚的我的身體,似乎也將有個分曉。嗯~看樣子好像會往復活的方向前進呢。我可以感覺到,我的知覺正漸漸縮小成一個個體。啊,這感覺多麼平靜啊……』
  連在達比多說話的同時,被從長袍中釋放出來的怪物也不斷沿橋而下。
  燦和燐的砲擊,粉碎長有昆蟲腳的怪獸、擁有魚頭的野獸等怪物。
  「可以打倒!」、「既然這樣!」
  燦和燐接著也朝達比多發射砲擊,可是這次卻穿透了達比多的身體。
  「看來以他現在的狀態,物理攻擊似乎還起不了作用。」
  「可是他卻能夠進行實體攻擊?也太狡猾了吧!」
  白羽皺著眉頭說完,直正發出猛烈抗議。
  『我漫長的亡靈生活終於即將畫上休止符了,所以你們就放過我吧。等到這個神域完成,我也復活之後,到時就算被殺死我也無所謂。』
  達比多似乎是為了阻止怜生搶回花蓮才現身。
  「沒問題──我馬上就讓你解脫。」
  怜生語畢,將長槍刺入樹橋。
  他對樹橋施展治癒魔術,被達比多的幻獸啃食的部分因而再生。
  達比多見狀嘆了口氣,舉起雙手。
  長袍下襬擴大到幾乎覆蓋景色,眾多幻獸從其表面探頭。
  任誰都看得出來,為數龐大的幻獸正準備湧向怜生等人。
  「若他所言屬實,那麼我有辦法。最重要的是沒時間了。」
  怜生拔出長槍,重新舉起。
  的確,依照達比多的說法,緋山夜見的目的正逐漸達成。沒有時間繞路了。
  「我們要突破重圍!全力開路吧!」
  怜生下令的同時,所有人急速奔跑。
  達比多的幻獸群猶如土石流般湧現,淹沒橋梁和空中,不斷逼近。
  ──在覆蓋天空的巨大樹海的高處,朝黃金巨樹延伸的紅色橋梁上。
  ──「緋紅龍王」一行人劃開雪崩般湧上的大群黑色幻獸。
  鬼柳怜的紅色樹槍亂舞,劈裂前鋒。
  來到前頭的燦,揮動南瓜火球熊熊燃燒的巨大劍玉將敵人燒燬。
  像是要填補縫隙一般,燐發射蕪菁大砲,貫穿並炸裂眾多幻獸。
  切花白羽以舞蹈般的姿態上前,用兩把大鐮刀劈砍幻獸,同時以花瓣障壁保護主人。
  武藤直正化為狼人衝出來,揮舞光劍,大範圍地橫掃敵人。
  儘管如此仍不斷進逼的大群幻獸,被愛德華的槍劍和槍擊粉碎,漏網之魚則遭到阿德瑞娜的骨鞭和鉤爪的黑色火焰制伏。
  怜生舞動雷火槍,燦和燐同時炸裂砲火,白羽的大鐮刀和花瓣保護同伴;直正用棍棒擊碎,愛德華以大劍刺穿,阿德瑞娜則運用肢體擊退敵人。
  他們絡繹不絕地搶著到最前頭,逐漸突破幻獸的雪崩。
  以怜生這名「王」為中心,龍王的眷屬一面超越、被超越,同時不停地加速向前,朝著更上方前進。
  『啊……』
  達比多用普通青年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口吐感嘆。
  『如果我也是那樣的「王」就好了。』
  感嘆著,假使自己沒有變成這樣的亡靈,能夠正常地成為「王」──或許就能夠像那樣被同伴圍繞著,一同面對困難,成就偉業吧。
  「──!」
  鬼柳怜生終於抵達那樣的達比多眼前。
  用雷火槍殺退幻獸的他,握住沒有持長槍的右手拳頭。
  對達比多•帕皮亞斯使出物理攻擊,而且只憑普通的鐵拳──見到他的動作,不僅是同伴,就連達比多本人也感到納悶。
  然後,怜生的拳頭就這樣觸碰到達比多浮現從容笑意的臉,施展了治癒魔術。
  (既然你說你現在正逐漸復活……)
  紅色魔力和化成肉身的魔法則所帶來的恩惠,從怜生的手滲透達比多全身。
  (我就搶先一步治癒你的身體!)
  怜生的拳頭扭曲達比多的頭部,逐漸陷進去。
  沒有五官的漆黑臉頰歪斜,頭部朝後方移動,身體也隨之傾斜。
  怜生飛撲使出的右拳,擊中達比多•帕皮亞斯的臉孔,將他打倒。
  『啊……咦……?』
  達比多一副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的樣子,倒在樹橋上。
  『好……好痛?』
  怜生的長槍刺進他的心臟部位。
  槍頭確實傳來疑似是心臟的跳動。達比多比誰都感到吃驚。
  『啊────────────────!』
  彷彿想從體內逃出來一般,幻獸從達比多全身滿溢而出。
  眷屬儘管訝異,仍揮舞武器,打倒襲向怜生的幻獸。
  「既然一度復活了,這次你就能死去了吧?」
  語畢,怜生從槍頭釋放出即死閃電。
  達比多全身因此粉碎,黑色碎片和瘴氣四散。
  黑色碎片和瘴氣散去後,現場就只剩下怜生和長槍。
  「喂,那不是緋山夜見的……」
  「既然看過本人的論文,又見過實際示範,自然能夠依樣模仿。」
  對著戰戰兢兢確認的直正,怜生邊回答邊重新握起長槍,望向黃金巨樹。
  「主人!」
  白羽才出聲警告,就見到翼龍群朝著怜生等人周圍接近。
  「大概是高度太高了,所以很難從地上掩護!」
  「這是我一直想說的臺詞第三名!這裡交給我,你先走吧!」
  愛德華和直正舉起武器,白羽、阿德瑞娜、燦和燐也點頭。
  於是怜生將龍群交給他們應付,獨自朝著黃金巨樹的樹幹──花蓮所在之處跑去。

  ──花蓮感應到怜生等人正在接近。
  (不可以……怜生先生……不要過來……)
  她當然也想見到怜生。好想立刻衝出這裡,緊抱住他。
  那份心情也表現在黃金巨樹上,令部分樹幹散發出紅光。
  知道花蓮就在那裡,怜生不停奔跑。
  翼龍釋出的紅光在他腳邊炸裂,使得怜生摔倒在地。
  雖然他馬上就站起來,施展治癒魔術,但見到他頭破血流的模樣,花蓮還是不禁怯懦。
  『只要妳肯幫我,我就讓他再也不必承受那種感受。』
  一旦緋山夜見的目的達成,怜生就會從「王」這條殘酷艱辛的道路獲得解脫。
  儘管知道那將會使這個人界陷入危機,然而對花蓮而言,怜生能夠平安度過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與其保護這種滿是紛爭的人界,還不如在三女王所創造的理想國裡,兩人一同生活。
  「──花蓮!」
  怜生感應到了花蓮那樣的心思。
  可能是因為距離接近,原本快被斬斷的婚姻契約於是開始產生反應吧。
  (妳這個渾蛋!)
  是啊,怜生的確也不想受傷,也想安穩地過日子。
  假使立場相反,假使今天世界讓花蓮身肩重責,飽受威脅,他大概也會詛咒世界吧。
  (能夠跟我兩人一起生活的理想國……?)
  但是,縱使那是能夠得到的……
  「那種東西──我跟妳一起打造就好了啊!」
  也沒必要依靠緋山夜見。只要有怜生和花蓮便已足夠。
  因為三女王想要的創世魔法則,說不定能夠靠怜生和花蓮的魔術開發實現。
  然後更重要的是──花蓮現在想要的東西,應該要憑他們兩人自己去獲得才對。怜生將這份意念蘊藏在話中。
  大概是花蓮接收到那份意念了吧,紅光在黃金巨樹的樹幹上脈動。
  那裡是怜生製造的橋梁終點。接下來,只要將右手的戒指型觸媒扔向那裡──
  「!」
  這時,紅色閃電忽地令怜生的右手飛散。
  (緋山……夜見……!)
  緋山夜見從遠處的巨樹枝頭,用長槍指向這邊。
  全身的血漬和傷痕,說明了她與詩乃、乙姬陷入激戰,但她仍乘隙朝怜生使出一擊。所幸閃電只是掠過,只有對右手造成損傷。可是──
  (觸媒……!)
  用來恢復與花蓮之間的契約的觸媒,連同右手一起碎裂消散。
  見到這個結果,附近的眷屬,沒能阻擋夜見的詩乃和乙姬,還有從遠處的飛行船利用觀測魔術關注情況的史紀,全都面露悔恨的神情。
  儘管如此──怜生還是用治癒魔術讓右手再生,向前邁進。
  夜見再度與詩乃、乙姬交戰,其他人也轉而前去攻打緋山夜見。
  「花蓮!」
  在那樣的狀況下,怜生終於抵達花蓮面前。
  怜生將右手伸進外套口袋,取出一個小盒子。
  是他在出征前,拜託燈請「鬼神會」的虹美原分公司送來的東西。
  居然還有備用的?──夜見瞪大雙眼這麼心想,然而那並不是搶奪契約的觸媒。
  『────』
  目睹的所有人全都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怜生在黃金巨樹前方單膝跪地,打開小盒子,向前遞出。
  在點亮巨樹的紅色光芒之中,花蓮也就近看見了那個。

  「再一次──跟我結婚吧。」

  怜生遞出訂婚戒指,呼喚花蓮。
  那只是男性向女性求婚用的,普通求婚戒指。
  在左右世界命運的這個場合,這個瞬間,怜生將那只戒指遞到花蓮面前。
  『────』
  花蓮所棲宿的黃金巨樹上紅光閃爍。
  接著,裂痕般的紅光從怜生面前往黃金巨樹的樹幹擴散。
  隨後就見到巨樹的頂端粉碎四散,樹的高度降到和怜生一樣高。
  從那之中──
  「嗚噎────────────!嗚哇啊────────────!」
  花蓮的哭聲在黃金巨樹上響起。
  「嗚哇──────────!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花蓮以人形癱坐在地,扭曲可愛的臉龐,遠吠似的號啕大哭。
  那副模樣,如實地說明她已回到怜生身旁。

  「神域停止活動了……?」
  一文字史紀從甲板環顧四周。
  原本在神域中運作的復活魔法則和神域的化成肉身,全都靜止下來。
  或許是受到這一點影響吧,龍群也停止動作,掉落地面,逐漸分散成魔力光。
  「……與神靈之間的契約,必須在『王』及其伴侶到達神域後才會履行。」
  詩乃從別處微笑著眺望怜生和花蓮。
  「雖然是前所未見的形式,不過條件確實是滿足了。他們確實重新締結了婚姻契約。」
  一面聽詩乃這麼說,乙姬望向正在和自己交戰的緋山夜見。
  可是夜見也出神地望著怜生和花蓮,停止動作。
  「啊……」
  見到兩人結合的瞬間,原本遺忘了的記憶在夜見腦海中復甦。
  就她的主觀感受,那是發生在短短幾年前,怜生出生前不久的事情。
  功刀成治同意成為孩子父親的幾天後──
  他也像那樣以命令般的粗魯口氣,向夜見遞出戒指。
  沒能收下──明明知道收下對自己比較「有利」,為何我卻拒絕了他的求婚呢……
  「……你真的長大了呢。」
  望著仔細想想跟他十分神似的怜生,夜見此刻終於有了這樣的感受。
  對於滯空呆站的夜見,詩乃和乙姬都沒有攻擊她。

  看見花蓮毫髮無傷,怜生姑且放心地吐了口氣。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等待用手指拭淚的花蓮冷靜到一定程度,怜生才帶著苦笑開口。
  「所以…… 妳的答覆是什麼?」
  「嗚嗚嗚嗚嗚!」
  花蓮用手包覆怜生手上的戒指,點了好幾次頭。
  「!花蓮,妳……變成實體了!」
  花蓮發出「唔咦?」的怪聲,確認自己的身體。
  花蓮以人形的模樣實體化,就連身上的白衣也跟著產生變化。
  「我有腿了……」
  花蓮觸摸自己的腿,稍微動一動後,驚訝地瞪大雙眼。
  「……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感覺挺不錯的。」
  怜生再次握起花蓮的左手,仔細確認無名指的位置以免搞錯之後,套上從小盒子中取出的戒指。
  在渾身顫抖的花蓮注視下,戒指微微發光,吸附在手指上。
  那是無論幽體化或實體化,都能配合產生變化的侶魔用特製裝飾品。

  「我們──重新結婚吧,花蓮。」
  「────好!」
  花蓮的雙眼先是散發溼潤的光芒,不久臉上便勾勒出陽光燦爛的笑容。
  怜生一伸手,花蓮便衝進他懷裡,兩人雙雙倒在黃金樹上。
  「…………」
  同伴從下方不遠處,仰望那幅情景。
  見到白羽眼角含淚低下頭,阿德瑞娜神情溫柔地把手擱在她肩上。
  至於燦和燐兩人則是一臉呆滯地從口中吐出魂魄,直正和愛德華見狀拚命呼喚她們。
  而在遙遠的下方,炯人和燈等鬼柳家的士兵也明白發生了什麼狀況。一方面也因為周圍的龍群消失,他們同時發出勝利和祝福的歡呼聲。
  「好了……」
  怜生在黃金樹上站起身,花蓮也在怜生伸手攙扶下,用兩條腿踩在地上。
  原以為可能會不習慣,沒想到雙腿竟穩穩地支撐住身體,她於是開心地開始跳躍。
  「花蓮,抱歉,不過現在還有正事要辦。」
  「是,我明白。」
  怜生說完望向一處,花蓮也點點頭,神色緊繃地望著同一個方向。
  「差不多可以了吧?」
  緋山夜見對著怜生和花蓮說道。
  在其左右,詩乃和乙姬擺出備戰架式,但是怜生揮手制止她們。
  「我已經搶回花蓮,妳的大魔術宣告失敗了。這個神域也很快就會維持不下去。」
  怜生摟著花蓮的肩膀宣示,花蓮滿臉通紅。
  「是啊,你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是,我還有逆轉的機會。我只要殺死你,再次讓花蓮成為我的侶魔,然後重新展開創世大魔術就好。」
  見到夜見用恐嚇的眼神泛起微笑,花蓮也投以銳利的目光。
  「再這樣下去,我將會死去。人界的生命之道裁定了我的死亡,無論這副身體接受何種治療都是一樣。如果不改變世界的基準,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的死亡沒有被推翻。
  即便怜生用盡各種辦法,一旦神域崩毀,她便會失去性命。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會死,我不想死。不管要使出何種手段,我都想活下去──我問你們,有這種想法和為此採取行動,真有那麼罪孽深重嗎?」
  夜見對怜生等人提出發自內心的疑問。
  「就算是罪孽深重好了,我難道非得放棄唯一的活命手段不可嗎?世界會大亂?許多人會死去?是啊,那樣的確是罪孽深重,我也感到很自責。可是……」
  夜見用空洞的雙眼,微微傾首。
  「──我為什麼要關心我死後的世界呢?」
  她那自我本位的疑問,卻是身而為人的一份正義。
  一旦她死了,她的世界就結束了。只要死去,世界的命運便與她無關。對她而言,其他人即將迎接的未來就像微粒子一樣,小到根本不存在。
  與其為了保護那種「不存在的世界」而死,還不如選擇自己活著的世界。
  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怜生握起拳頭,沒能回答她的問題。
  「我也……不想殺了妳啊……!」
  怜生吐出悲痛的心聲。儘管彼此之間沒有骨肉之情,他依舊不是一個能夠對母親痛下毒手的男人。
  「怜生先生……我來。」
  花蓮走上前去。
  「我來設法對付她。」
  花蓮這番堅定的宣言,使得怜生不禁張口結舌。
  就在這時──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黑色長袍魅影宛如爆炸似的 ,再度從空中現身。
  「達比多•帕皮亞斯?」
  不止怜生,萬萬沒想到他還活著的眾人也出聲驚呼。
  『事情還沒完呢,鬼柳怜生、緋山夜見,你們得徹底了結我們所有人才行。』
  達比多的模樣變得比以前更加紛亂。
  黑色長袍中,眾多臉孔反覆擴張收縮。
  應該有頭部的兜帽底下只有一片黑霧,說話聲則是從全身響起。
  (對了,之前有說過他是「群」……)
  看來,剛才怜生消滅的達比多只是「其中一人」。
  但是達比多是以達比多•巴恩斯為首的幽靈集合體,必須全部消滅才行。
  「既然如此,幽靈先生,你要不要幫我?再這樣下去,你會失去死去的機會喔?」
  『我不要那樣,絕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達比多的臉孔群同時睜大金色眼睛,看著怜生。
  他們一直想要纏住能夠帶給自己寂靜的希望。
  怜生受到渴望自地獄得到解脫的死者的眼神震懾,反抗似的握住長槍。
  「花蓮,妳辦得到嗎?」
  「沒問題!」
  怜生一決定將夜見交給花蓮,花蓮便開心地斷言。
  然後,她在雙手中製造出長槍。
  她的長槍和怜生的一模一樣,就連架式似乎也已將怜生的技巧銘記在心。
  「既然這樣,我們就快點把事情解決,回家去吧。」
  「然後接下來──哎呀,還是別說那種像在立死亡旗的話為妙。」
  怜生輕輕一笑,花蓮也恢復平常的模樣。
  兩人背對著背,怜生與達比多,花蓮則與夜見對峙。

  就這樣──為了做出最後了斷,兩人衝上前去。

  ──花蓮朝緋山夜見突擊。
  對著如箭般急奔而來的花蓮,夜見擊發即死閃電──卻被彈開。
  夜見目瞪口呆。包覆花蓮,混雜著金色的紅光,擋下了即死閃電。
  (無法完全吸收生命……?)
  多到無法完全奪走的生命力──以產生生命的力量,對抗掠奪生命的力量。
  不知是經過思考還是憑直覺,總之花蓮辦到了這一點。
  花蓮橫掃蘊藏相同現象的長槍,穿破夜見的吸收障壁。
  結果,花蓮衝上前去將長槍一揮,夜見的身體便被打飛至遠處。

  ──怜生朝達比多•帕皮亞斯突擊。
  在黃金巨樹的頂端,達比多的身影不斷巨大化,變成模樣古怪的巨人。
  長袍下襬如斗篷般翻飛,兜帽內依舊被黑暗所籠罩。
  在既非有機物亦非無機物的身上,雙肩、雙膝、胸口和手背都出現死靈面具。
  化為幻影巨人的達比多,睜大各個面具的眼睛,盯著鬼柳怜生。
  「仔細想想,如果當初你沒有和緋山夜見見面──」
  怜生把長槍插在地上,鬆開手。
  他避開達比多伸向自己的一條手臂,跳向心臟部位,用右拳毆打胸口。
  治癒魔術從右手擴散至達比多全身,幻影巨人因此變成實體。
  同時,眾多紅色樹木以插進地面的長槍為中心,斜向延伸。
  樹木刺進達比多的巨軀後繼續成長,將他運往上空。
  長槍插在其中一棵延伸的樹木上。怜生拔出長槍,沿著樹木往上跑。
  「緋山夜見就不會想要與龍神締結契約,我也不會成為『王』。」
  達比多將貫穿身體的樹枝折斷甩開,各部位的臉孔發出吶喊。
  然後他鑽過樹木之間,衝向怜生。
  「我搞不好甚至不會出生。」
  怜生在樹木間立體地來回跳動,將長槍刺進肩上的臉孔,施展即死魔術。
  一張臉孔粉碎後,只見看似女性的臉龐靜靜地流淚,逐漸散去。
  「你所留下的魔術,也成為對後來的魔術師而言不可或缺的存在。」
  達比多揮舞手腳,攻擊怜生。
  得到實體的手腳雖然粉碎怜生腳下的樹木,卻打不到怜生本人。
  攻擊方式非常粗糙,簡直就像手腳的臉孔為了尋求怜生所賦予的死亡,爭先恐後地逼近一般。
  「你過去的所作所為,雖然絕對不值得稱讚──」
  怜生的長槍讓構成達比多的臉孔群一一成佛。
  不知不覺間,幻影巨人就只剩下埋在心臟部位的一張臉孔。
  「但是達比多•巴恩斯──你的誕生並非沒有價值,也絕非是個錯誤。」
  怜生將長槍插入那最後一張臉。
  「再見了,大前輩──過去辛苦你了。」
  在浮現笑容的怜生面前,幻影巨人碎裂四散。
  怜生的長槍刺中了一名長相平凡的青年。
  他恐怕就是達比多•巴恩斯,在前人的錯誤中誕生,人界最初的「王」。
  胸口被刺穿的青年靜靜吐息,泛起淺淺的微笑。
  出現超過半世紀,在漫長的流浪生涯中引發災難的「幽明境君」,此刻終於被他所渴盼的寂靜包圍,在龍神的神域中散去。

  花蓮和夜見的長槍在空中互擊。
  「我完全不懂妳的痛苦!」
  「這種時候就算說謊,也應該說懂才對吧!」
  花蓮一揮動長槍,便生出大量火鳥,衝向夜見。
  夜見一揮動長槍,即死紅光便粉碎鳥群,餘波甚至截斷巨樹的樹枝。
  「我也沒辦法讓妳復活!」
  「我想也是!所以我──」
  「也沒有道理叫妳一聲婆婆!」
  「妳在說什麼啊?反而叫我婆婆才合乎道理吧?」
  撞碎被截成兩半的巨樹,兩人墜向海面。
  「會不想死,想活下去是理所當然的!可是──」
  兩人光是移動就令海面分開,一旦猛烈衝撞便掀起水柱。
  在飛揚的海水化成的大雨中,雙方的槍頭互相纏鬥,讓紅光彼此對峙。
  「妳活下來之後想做什麼?」
  「我哪有餘力去想那種事情──」
  「妳騙人!只是不想死去的人,不可能做出這麼無法無天的事情來!」
  花蓮一邊說出心裡的想法,同時舞動長槍。
  「妳究竟想要什麼?」
  夜見從長槍中釋出紅光,將擋下攻勢的花蓮震向後方,雙方拉開距離。
  (想要什麼?我復活之後想要做什麼……)
  夜見自問自答。她感覺自己除了不想死以外,好像還有別的理由。
  在思考的期間,她依舊釋放即死閃電。
  可是花蓮搪開閃電,逼近夜見,然後將長槍一掃,把她震飛。
  夜見的背部猛力撞上黃金巨樹的根部,衝擊力道令枝葉紛紛掉落。
  「啊……已經到極限了啊……」
  夜見坐在樹根上,用背靠著樹幹。
  「神域崩毀的同時,輪迴將會把我帶走。在妳被奪走的當下,我就……」
  花蓮站在夜見前面,俯視全身逐漸分散成魔力光的她。
  「啊,對了……」
  夜見看著花蓮的左手呢喃。她的眼神空洞,意識似乎已經模糊。
  「我想要……收下……成治的戒指……」
  浮現在夜見腦海裡的,是怜生的父親功刀成治。
  「不是這樣的身體、這樣的自己,等我變成更值得自豪的人之後……」
  要不然就沒有資格收下。她大概是這麼想的吧。
  自己那副比起健康云云,只想著讓自己活下去的醜態,讓她第一次為自己感到羞恥。
  「可是……他為什麼不活到我回來為止啦……!」
  見到淚水從夜見的眼角滑落,花蓮明白了。
  倘若這才是她所追求的東西,是她對生命執著到想要復活的理由,那麼她的宿願早在功刀成治先一步離世時就註定無法成真了。
  甚至忘了這一點,一心只想復活的她,如今才終於察覺這個事實。
  「我本想……這次一定要對他說……我愛他……」
  留下最後這句話,夜見停止呼吸,身體徐徐分散成紅光。
  原本只對生命心懷執著的她,臨死之前吐出不是對生命,而是對愛的依戀。
  「……!」
  花蓮拭去淚水,飛離現場。她必須在神域崩毀前逃離才行。
  因為她──也有個想對他說「我愛你」的人在等待自己。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境域的偉大祕法
  
  
  時光流逝──時序即將由秋入冬。
  「啊,好痛!」
  在赤枝宮一間大型醫院的中庭裡,一名少女往前撲倒,摔在地上。
  天使──她是從前背上長了大翅膀的人造兵少女。
  「妳……妳沒事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難道是妳的病發作了?」
  「不,只是因為重心稍微改變,走起路來不太習慣……」
  天使一抬頭──就見到一名美麗的紅髮少女朝這邊跑來。
  「幸好妳沒有受傷。」
  天使拉扯般握住紅髮少女伸出的手,在她的幫助下起身。
  無意間,天使望向她的左手,瞪大雙眼。
  「妳……妳訂婚了嗎?」
  因為一只蓮花造型的訂婚戒指,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閃閃發光。
  「欸嘿嘿~就是啊~唔嘿、欸嘿!」
  (她看起來超開心的!)
  少女喜孜孜地舉起左手,雙眼發亮的模樣,令天使感到不知所措。
  「啊,自我介紹遲了──我叫花蓮,我很快就會有新姓氏了♪」
  天使和花蓮一起從中庭來到醫院的會客室。
  「所以呢?莎庫雅妳為什麼把她帶來?」
  「那……那個,我想說趁出院之前,請她把幸福分享給我們……」
  吸血鬼用青筋浮現的笑臉,盯著天使問道。
  吸血鬼的容貌有了大幅改變──原本罹患白化症的白髮和紅眼變成亮麗的黑色,過於白皙的膚色也變深了一些。和必須少讓肌膚外露的過去不同,她變得能夠挑選暴露程度與年紀相符的服裝。
  「妮依娜小姐,妳不熱嗎?明明在室內,妳還穿那麼厚的衣服。」
  「那個……我還不習慣穿太少,而且我覺得好害羞……」
  至於花蓮則是對繃帶女的打扮感到不解。
  以前全身纏滿繃帶的她,也將端正的臉龐和豐滿高挑的身材展現出來。可是她好像沒了繃帶就會覺得冷,即使在室內也不把外套脫掉。
  「妳們還算好的了,為什麼只有我的身體這麼小……是接受移植時的年齡嗎?」
  繃帶女身旁,有一名約莫小學低年級,男孩子氣的少女。
  是小丑──她原本的模樣讓同伴比誰都感到驚訝。
  「對了,花蓮小姐是來探病嗎?」
  「不是,我來陪我先生上班。因為他好像有一些關於病患的專業問題要處理,所以我自己打發時間等他結束。」
  醫師娘!吸血鬼用一臉像是被雷打到的表情往後仰。
  「那妳們呢?」
  「其實待會跟醫生說完話之後,我們就要出院了。」
  「哇,恭喜妳們!說得也是,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花蓮聽了天使的回答,先是天真爛漫地道賀,之後又神色凝重地點頭。
  「因為他是改變我們人生的恩人,得好好打聲招呼才行。」
  吸血鬼說完,天使、繃帶女、小丑也一臉嚴肅地點頭。
  「我的人生也因為我先生而改變了,居然變得能夠用兩條腿走路呢!」
  見到花蓮喜不自勝地挺起胸膛,天使等人逕自解讀成「她也有一段辛苦的過去啊」。
  「既然有那樣的名醫丈夫,那妳就可以放心了。」
  「就是說啊~說起我先生~他可是年僅十多歲,就以特例取得醫師執照的名醫喔~」
  花蓮嬌羞的模樣,讓開啟話題的吸血鬼臉上微微冒出青筋。
  「抱歉,讓妳久等了。」
  這時,一名紅髮的臭臉男子來到會客室。見到那人,吸血鬼等人立刻準備起身。
  「怜生先生!」
  花蓮從沙發上站起來,摟住怜生的手臂,望向吸血鬼等人。
  「我來介紹,這位是我老公♪」
  身穿白袍的鬼柳怜生一臉害臊地苦笑。
  ──怜生跟醫院借了一個房間,向人造兵少女進行說明。
  「手術前我也說明過,我是利用靈媒手術分離人體和妖魔,然後治療之前融合的患部和身體的各種症狀。其中手術規模最大的,就是從分離的靈髓重新製造身體的小丑,不過幸好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怜生大略說明後闔上病歷。
  「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夠變成『人類』,你到底用了什麼樣的魔法?」
  明白這在技術上有多困難的小丑問道。
  「與妖魔分離的靈媒手術是我父親,將分離後的肉體從人造人變成人類的化成肉身術式則是我母親留下來的技術。不過他們當初是基於其他意圖創造出那種技術就是了。」
  怜生神情複雜地笑道,接著分別向她們說明今後身體上應該留意的事項。
  身為病患的吸血鬼、天使、繃帶女、小丑,坐在並排的椅子上聆聽。
  花蓮則是坐在最旁邊,眼神發亮地望著以白袍裝扮工作的怜生。
  「還有,我讓分離的妖魔成為妳們各自的侶魔。他們身上還保有身為人類的記憶和意識,可以說是與妳們共享靈魂的搭檔,要好好珍惜他們。」
  少女們一意識到侶魔,妖魔便出現在她們各自的身邊。
  吸血鬼的侶魔是紅色液狀妖魔,繃帶女是繃帶球而非毛線球,天使是展開大翅膀的白蛇,在小丑身旁的則是跟以前一樣的小丑小人。
  少女們儘管一臉複雜的表情,仍為沒有失去魔術師的能力感到慶幸。
  「由於妳們的經歷特殊,不能一下子就到一般社會自由生活,因此我會讓妳們到鬼柳家接受保護。」
  聽到這番話,少女們互相點頭示意,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並排站在怜生面前。
  「『緋紅龍王』鬼柳怜生閣下,此次非常感謝您的盛情厚意與安排。」
  由吸血鬼帶頭,她們用認真的眼神注視怜生。
  「我們會依照約定,將今後這一生奉獻給閣下。」
  怜生訝異地眨眼後,輕嘆一口氣。
  「妳們跟我之間的約定,是直到我讓妳們成為『人類』為止。只要妳們沒有完全忘記人造兵時的事情,那個約定就不能算是實現了。」
  語畢,怜生在她們面前顯示幻影畫面。
  「妳們先到大魔學院就讀吧。至於要怎麼還人情,等畢業後再想就好。」
  怜生給她們看的是大魔學院的入學簡章。他也已經跟一文字史紀談好了。
  學校……繃帶女輕聲低喃,天使則是摀住嘴巴,眼中含淚。
  「幫助妳們的,首先是妳們自己的意願,再來是這次出力協助的許多人。而那些人之所以有能夠幫助妳們的技術,同樣是受到形形色色的人支持。是連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們的功勞,輾轉集結在妳們身上救了妳們。」
  就連緋山夜見創造出來的魔術,也是拯救她們的一片拼圖。
  鬼柳怜生即將散播於世的魔術,想必也會在某處帶來超乎他預期的奇蹟吧。
  「過去這個世界沒能伸手援救妳們,是因為人所擁有的力量不足。所以,我打算讓世界變得能夠更輕易發生這次拯救妳們的『奇蹟』。這麼做,也是為了沒能來得及遇見『奇蹟』的人……」
  少女們對鬼柳怜生的話聽得入迷。
  他以「王」的身分所選擇的道路,是給予人們拯救他人的技術。如此一來,即便是他觸及不到的地方,即使是他死後的未來,他的偉業也將持續發揮作用。
  與人類的歷史相比,那種只拯救伸手可及之人的英雄,終究只是一時的火花。將其變成拯救萬人的英雄,讓影響力遍及全世界各個角落,甚至直到未來,這才是真正的偉大。
  不只是鬼柳怜生,所謂「王」正是這樣的存在。
  因此魔術師才會敬畏「王」,將其奉為魔術師的頂點。
  「假使妳們能夠感受到活在這條路上的價值,到時再為我效命吧。」
  「「「「是!」」」」
  少女們齊聲回答怜生。
  吸血鬼、繃帶女、天使、小丑──過去不停詛咒身為半人半魔的自己的她們,如今已成為將靈魂獻給「王」的一名魔術師。
  雖然可以從她們熾熱的眼神和泛紅雙頰中,感受到不同於魔術師的熱情就是了。
  花蓮見狀,氣呼呼地鼓起臉頰,一臉鬧彆扭的表情。
  
  
  切花白羽來到位於赤枝宮一隅的公寓拜訪。
  「打擾了。燦、燐?」
  白羽進入的是燈在赤枝宮租借的房子。
  「啊~是白羽學姊~」、「請進,請進~別客氣~」
  在客廳裡的燦和燐,用有氣無力的說話聲迎接白羽。
  房內一片凌亂。到處散落著甜點的包裝袋和容器,果汁空罐和空瓶、餅乾零食等物品淹沒桌子四周。
  燦和燐有如粗魯的莽漢一般坐在沙發上,像喝酒似的大口灌果汁,還把零食像菸一樣叼在嘴裡。
  「原來如此,燈小姐會說『麻煩妳偶爾去看看她們』是因為這個緣故啊。」
  「話說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妳不用護衛舅父嗎?」
  「我也是有假日的。不過──」
  見到流理臺裡堆滿餐具,白羽深深嘆息。
  「就算主人和花蓮小姐開始兩人生活,這個狀況也太誇張了。」
  白羽一說出那個事實,燦和燐的耳朵頓時動了一下,
  「「唔呀!」」
  接著她們以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動作翻桌,使得擺在上面的食物垃圾高高飛起。白羽移動脖子,避開飛向自己的空罐。
  「是啊,沒有錯!那個臭舅舅終於跟那個妖怪蛇女搬出去住了!」
  「舅父實在是太過分了!居然拋棄每天使喚他的我們!」
  在噴火般口吐怒氣的燦身旁,燐跌坐在地,潸然落淚。
  『哎呀呀,小子離家才沒多久,家裡就亂成這樣了。』
  『蠢死了!這下知道妳們以前有多依賴他了吧!』
  躲到空中避難的南瓜和蕪菁嘆道。
  「我不曉得該不該說這種話,不過妳們去找他不就好了?」
  為兩人沒這麼做感到不可思議的白羽向她們詢問,結果……
  「花蓮,都是花蓮啦!那女人一天到晚都看著戒指傻笑!」
  「那根本就是恐怖攻擊!而且舅父也像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寵她!」
  雙胞胎用彷彿受到嚴重心靈創傷的表情,大吐苦水。
  「「被搶走了啦!」」
  在房間裡滾來滾去的雙胞胎的口氣,將她們的心聲完全表露無遺。
  『說到這裡,切花小姐沒事嗎?』
  「您不必擔心,我對利用心理魔術壓抑情感的技術略有心得。」
  『蠢死了!這種人才搞不好真的會去殺人哩!』
  從白羽的表情感覺到危險,蕪菁老婆婆難得真的慌張起來。
  「甜~點~!」、「舅父做的甜點~!」
  燦和燐明明沒喝酒,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在地上大吵大鬧。
  「既然妳們這麼說,就表示妳們想吃吧?」
  聽到白羽這麼問,燦和燐停止動作,一臉不解。
  「以前我曾聽主人誇獎過一間西式甜點店。既然都要怒吃了,那就吃品質好的東西吧。我可以陪妳們去喔?」
  白羽一臉悵然地開口邀約,燦和燐這才發現她也是同類。
  之後,三名龍王的眷屬便前往突擊赤枝宮的隱藏名店。
  
  怜生和花蓮造訪了「大圖書館」。
  這裡是他們之前也曾被招待前往,刻有術式的魔石林立的水晶書庫。
  「雖然為時已晚,不過有件事情我得跟你道歉才行。」
  前來迎接怜生和花蓮的,果不其然是一文字史紀和詩乃。
  「你說道歉?」
  「我替你取的『緋紅龍王』這個別名,其中一字其實是取自令堂緋山夜見的名字。」
  聽到史紀這麼說,怜生這才發現這一點。
  「消滅死亡、延續生命之人,『緋紅龍王』──我會替你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你能繼承她的堅強意志和生前的成果,拯救和她同樣身陷絕望的人們。然而事到如今,這個名字卻顯得諷刺至極。」
  「……你不必替我改名,因為我已經喜歡上這個別名了。」
  怜生微笑,重新接納這個諷刺的稱號。
  「能夠聽你這麼說,我也感到自豪無比。公開發表是明年年初對吧?」
  一如史紀所言,怜生以「王」的身分接受公開發表的日子也已將近。
  「是啊,不過……我從沒想到有一天得為了開記者會做練習。」
  「我倒是準備就緒喔?因為我已經為了發表跟怜生先生的婚約,在腦中練習過好幾次了!」
  「雖然不是那種記者會,不過倒也挺類似的。」
  見到怜生和花蓮的對話,詩乃靜靜地泛起微笑。
  「波濤洶湧的日子恐怕已在前方等候了。」
  詩乃的話,讓怜生和花蓮也把意識轉向那一點。
  「一旦你的存在公諸於世,得到新王牌的聯盟將會把獨立聲浪推向最高點。平方和泉所擔心的赤枝宮紛爭,屆時也將逐漸化為現實。」
  赤枝宮紛爭──這一次,怜生是用平靜的表情接受這個詞彙。
  「今天我是來『對答案』的。」
  「哦,那你就說來聽聽吧。這純粹是你我之間的個人議論,不用顧慮太多。」
  和史紀約好『對答案』的怜生,說出他對赤枝宮做出的答覆。
  「首先,我支持聯盟獨立。妖精人需要國家。」
  建立以虹美原和「方舟」為首都的妖精帝國。怜生對此明確表示贊同。
  「這麼一來,像是得以實體化成人形的花蓮,以及和那些原本是人造人的孩子一樣『與人不同卻相當於人者』也就是亞人,他們便能夠安穩度日。」
  「怜生先生……!」
  見到怜生如此重視自己的人生,花蓮不禁怦然心動。
  「確實,畢竟把妖精人和『人類』視為別物,在法律上的待遇有所落差的國家其實並不少。為了保護他們擺脫這類不利處境,的確需要國家這個框架。」
  史紀也對聯盟獨立表示贊成。
  「只不過,我認為赤枝宮不該獨立,而要保持聯盟的加盟都市的立場,並且擴大自治權,避免赤枝宮紛爭的發生。」
  怜生更進一步說。
  「雖然不加入妖精帝國,卻實質地從日本獨立出來,不屬於哪一方……你打算這樣定位赤枝宮嗎?」
  怜生點頭回應史紀的確認。
  「我知道這樣會遭人批評是牆頭草,不過我是屬於以大幅擴大自治權為前提的殘留派。」
  牆頭草,也就是不明確歸屬於哪一方。
  「這招的確有可能避免紛爭發生。雖然得視自治權擴大至何種程度而定,不過日本並不會失去赤枝宮。對聯盟來說,沒能拉攏赤枝宮雖然可惜,但也不是真正失去。如果和化為紛爭地的情況放上天秤衡量,這個選項確實值得考慮。」
  可是──史紀的語調變得嚴肅起來。
  「讓赤枝宮的立場變得如此複雜之後,你想怎麼做?」
  「我要在赤枝宮成立魔術組織,將開發出來的魔術賣給雙方。」
  賣給雙方──聽到這裡,史紀的眼神略為改變。
  「與妖精帝國和人類各國保持相同距離,然後這話雖然可疑,不過我將『平等』地提供魔術。這將是我們組織的基本理念。」
  怜生在此揭露自己以「王」之身分成立的組織藍圖。
  傳播醫療魔術和生產魔術,支撐萬人的性命──為了實現成為「王」當天找到的這個方針,比起隸屬於兩大勢力的其中一方,介於其間才是最理想的。
  為此,他要赤枝宮當「牆頭草」,一面避免成為妖精帝國和人類各國的決戰場,同時作為實現自己理想的基礎。
  經過一再的猶豫思考,鬼柳怜生這名「王」才終於想出這個方針。
  「這是可能與聯盟為敵的危險選擇。」
  詩乃指出這一點。
  「由聯盟獨占使用你的魔術,將會帶給聯盟經濟非常大的利益,而你也已經展現了這一點。我不認為他們會容許那份利益有一半歸於人類各國。你這次打算與聯盟為敵嗎?」
  「創世大魔術。」
  怜生提起引發前陣子那起大事件的創世魔術,回應詩乃的問題。
  「陛下想要這個魔術,甚至到了不惜讓人界暴露於危險之中的地步。而要完成這個魔術,需要我和花蓮的魔術開發。這是個非常有力的交涉條件。」
  「你打算以協助實現創世大魔術為條件,要求取得赤枝宮的主導權?」
  史紀眼神一變,直盯著怜生。
  「這感覺跟緋山夜見所做的事情沒兩樣。」
  「我當然沒有要創造之前那種危險神域的意思。我只想為了『方舟』裡那些無法在人界生存的妖魔打造生活場所罷了。就這層意義而言,緋山夜見確實以『王』的身分留下有意義的魔術。我想我應該繼承她的成果才對。」
  繼承緋山夜見的遺志和成果──怜生利用史紀先前說的話,做出宣言。
  「凡是有生命的存在,就連妖魔也要拯救是嗎……這是說服陛下最好的信念。」
  詩乃說完,怜生對史紀面露笑容。
  「一文字先生不也有此打算?」
  史紀靜靜地睜大眼睛,不久才承認似的吐了口氣。
  「我心裡確實也有類似的構想──我在想,讓赤枝宮成為聯盟和日本雙方的委任統治都市,或許就能避免紛爭。關於這個點子,鳴海也表示贊成。」
  聽到史紀提及鳴海的名字,怜生和花蓮顯得有些驚訝。
  他大概從以前就有這樣的構想,並且一直為了實現採取行動吧。
  「但是,光靠我和鳴海及其他有力人士,實在沒把握能夠完全支撐之後的赤枝宮。可是,如果『緋紅龍王』也加入我們──在某種意義上變得孤立無援的赤枝宮就能支撐下去。不僅如此,你、我和鳴海或許還能創造出赤枝宮獨有的魔法技術。」
  這一點若是實現了,甚至還能建立國家。史紀似乎對此堅信不移。
  這項方針與「結合者」糸暗中拜託他迴避赤枝宮紛爭的請託並不衝突。身為三女王之一的她,恐怕也會願意支持吧。
  「鬼柳,這是讓赤枝宮成為我們的領土,終其一生都無法回頭的選擇。是一條時而與人類各國,時而與妖精帝國掀起爭端的道路。雖然很有完成的意義,但也許會是一條非常艱辛的路程。然後身為『緋紅龍王』的你,自然將逐漸成為其中的中心人物。」
  史紀的話,道出怜生即將背負的責任有多麼重大。
  史紀和鳴海的存在雖然也具有相當的份量,但主力將會是鬼柳怜生的新魔術。
  無法逃避。即使有人背叛了,唯獨怜生必須繼續保護赤枝宮。
  「在這個赤枝宮──建立我們的國家吧。」
  刻意選擇建國這個字眼,怜生邀請史紀走上那條路。
  以史紀來說,他原本預定由自己邀請怜生走上那條路,然後等自己年老之後,再將以後的事情託付給他。
  可是怜生卻反過來主動邀請史紀,明白表現決心站上排頭的意志。
  「這樣啊……」
  史紀眩目似的瞇起雙眼,一臉放下肩頭一項重擔的表情。
  能夠將自己這名老資格的「王」,自成立起便投注心力至今的赤枝宮託付出去的男人出現了──他如此心想。
  詩乃也露出相同眼神,表情凝重地開口:
  「如此一來,這個赤枝宮遲早將成為妖精人與地球人、妖精帝國與人類各國的邊境都市。假使你不久後創造出創世魔術,眾多異界將由此誕生,赤枝宮則會逐漸成為其中心。這塊土地有一天將會變成各種世界與勢力交錯的領域。」
  詩乃以掌管紀錄的女神身分,猶如將其記錄在歷史上似的說。
  「在那個境域裡,向世界傳播自己的魔法則──這便是你們所選擇的王道啊。」
  不只是怜生,詩乃對包含花蓮在內的這對龍王夫妻補上一句。
  「看來我到了這把年紀,還有機會在最後的最後接下重責大任。這下我可不能輕易死去了。」
  「你放心,我很擅長讓死人復活。」
  怜生這番聽起來不像說笑的發言,逗得史紀放聲大笑。
  
  
  之後──怜生和花蓮來到「大圖書館」的地上建築最頂層。
  在也是高塔的「大圖書館」最上方,有一座瞭望臺。
  「哇啊……原來赤枝宮有這麼大啊。」
  「就是啊。雖然我在這裡長大,如今看起來卻和以往不同。」
  面對這片將赤枝宮盡收眼底的景色,花蓮發出讚嘆,怜生也靜靜地微笑。
  赤枝宮裡有好幾處充滿回憶的地方。
  起初成為「王」時的地點,是燦、燐和冰魚交戰的那條河岸道路。
  和鳴海瀧德交戰的「蛟」的離岸工廠,如今仍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地運作著。
  在後來怜生插班就讀的神靈學系裡,可以看見小小的學生身影。
  往市區望去,會看見初次遇見法蘭肯斯坦的鬧區。
  若是望向北邊自己的地盤鬼柳家,則會想起「櫻刀」。如果當時自己腦中有想到防止赤枝宮紛爭的計畫,或許就不必殺死他們了吧。
  以前就讀的普通科校舍,明明是假日卻勤奮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還有在日常生活中見過的商店、設施等等,怜生重新將一切烙印在眼底。
  「怜生先生你真是的~」
  忽然間,花蓮用雙手包住表情嚴峻的怜生的右手。
  「與其露出那麼恐怖的表情,你還不如看著我,討我歡心。」
  「啊,說得也是……」
  怜生俯視生起氣來模樣可愛的花蓮。
  她的雙腳穿著以前十分嚮往的可愛鞋子,穩穩地踩在地上。
  「夜見小姐好像想對怜生先生的父親說我愛你。」
  花蓮突然說出在最後的攻防戰中,聽見的她的真心話。
  「但是卻沒能說出口,我想她心裡應該覺得很內疚。不過,如果能好好地把內心的想法化為言語,就算是她,我想或許也能成為那樣的人。」
  一面用雙手包覆怜生的左手,花蓮說出從前的契約者犯下的過錯。
  「不管有多討厭自己,有多為自己感到羞恥,即便真的就是那種人,只要有勇氣對喜歡的人表露心意──一定能夠成為比現在更好的自己。」
  花蓮說完,望著怜生移動雙唇。
  「怜生先生,我──」
  怜生拉著花蓮的手,半摟住她似的靠近她,然後將嘴巴貼近她耳畔。
  接著,搶先由自己說出她想說的話。
  「…………!」
  怜生一退開身子,就見到花蓮面紅耳赤地微微顫抖。
  「討……討厭啦!你為什麼要先說嘛!而且還冷不防在人家耳邊說!真是的!」
  「誰先說還不都一樣。」
  怜生為了掩飾臉紅,把臉轉向一旁。
  雖然他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別人說那句話,不過確實有種「自己得要有相應資格才敢說出口」的感覺。
  「再一次!怜生先生,剛才那句話再說一次!」
  「我暫時不會再說了──差不多該走了,我們還有堆積如山的事情要處理呢。」
  帶著淚汪汪抗議的花蓮,怜生離開瞭望臺。
  為了達成和史紀商談過的計畫,有許多事情非做不可。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還得正式交換那個才行。」
  花蓮瞪大雙眼,屏息低下頭來。
  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她,只能用力握住怜生的右手。
  蓮花造型的戒指在兩人緊握的手上,靜靜地閃耀。
  
  
  這裡是妖精人自治區,赤枝宮──妖魔界的人們移居的魔法技術都市。
  由妖精人與地球人、人界與妖魔界、人與非人者交織而成的境域之都。
  在那樣的時代,那樣的場所──怜生與花蓮彼此攜手共度。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各位好久不見,我是繪戶太郎。
  這次,我終於將《境域的偉大祕法》第三集出版於世,讓這個系列走向完結。
  我要對承蒙支持拙作的各位讀者,致上深深的謝意。
  
  由於是難得的最後一集,我就來稍微聊聊製作方面的話題好了。
  這部《境域的偉大祕法》其實是我將投稿給第十一屆MF文庫新人賞的《魔法使(30)與怪物(♀)》改寫,重新投稿給第十二屆的作品。
  沒錯,一如標題所示,主角怜生以前是三十歲的大叔。
  燦和燐是「外甥女」這一點,也是保留自那部作品的設定。筆者特別愛好以大叔為主角的作品,像是《魯邦三世》、《ANUBIS》、《巫師》之類的!
  雖然那樣的怜生大叔在改寫後回春成了常見的高中生,但也多虧如此,他變成能夠吶喊那種大叔說不出口的,魯莽熱血臺詞的角色。就算是讓人快聽膩的少年主角也有他的好處……我再次確認到這一點。
  沒關係,就只有筆者是不起眼的三十歲大叔,嗚嗚嗚嗚嗚(啜泣)。
  抱歉我一時失控了,接下來是感謝的話。
  首先要感謝插畫家パルプピロシ老師,再次為本集畫出許多美麗的插圖!每次都給您造成負擔,真的是非常對不起。能夠請到パルプ老師畫出我的孩子,是我繪戶最自豪的事情。
  接著是自我出道便對我照顧有加的責任編輯K大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是您帶我進入輕小說作家的世界。
  再來是新任責任編輯,才剛交接完,我就給您製造了一些麻煩。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為本書的出版盡心盡力。
  感謝校對人員這次也幫忙讓棘手的稿子變得更加完整。
  另外,我也要向盡力協助完成本書的所有人,由衷地表達感謝。
  
  雖然目前尚未決定接下來要寫什麼樣的故事,不過我已經有構思出幾個點子了。
  不管怎樣,總之每一集都增加十名角色的做法將到此結束。我終於學習到,能夠以少數角色發展故事情節,才是作家的絕技。
  今後,我也會以成為將「更有趣的作品」帶給大家的作家為目標,繼續精進。
  但願《境域的偉大祕法》這部輕小說能夠留在各位的記憶中,那麼就請容我在此歇筆了。謝謝大家!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楼备用
发表于 2018-11-4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本輕小說完結好快 感謝大大收錄
发表于 2018-11-5 12:4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錄入 這本這麼快就完結有點意外 不過意外地很捧 感謝
发表于 2018-11-5 15: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三集,節奏明快,不拖泥帶水,不錯的輕小說。
发表于 2018-11-6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结果作者的新作是重神机潘多拉的官方小说
发表于 2018-11-20 17:0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完结了??有了下半部分就不用草蛇了。。我还等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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