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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鎌池和馬]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9[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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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2 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11-22 02:32 编辑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9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譯者:Seeker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天使动漫:www.tsdm.me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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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录入的每一本书里,扫图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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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濱面清醒時,發現自己從頭到腳都裹在貼身的特殊服裝裡卻脫不掉。
  他被牽扯進某樁犯罪中,不僅四處逃竄,甚至得與一方通行為敵,又在途中多扛了新的麻煩──那就是被人棄置路邊的小嬰兒。
  嬰兒手腕的名牌上刻著L開頭的六個字母。
  笨蛋流氓濱面究竟能不能讓穿著迷你裙聖誕裝的巨乳女友瀧壺理后察覺到是自己?
  另一方面,上条則身陷絕境。他遭遇不知為何化為極致美少女,而且心態完全不像個大人的亞雷斯塔逆向性騷擾。
  對方雖是宿敵,卻也是個水準頂尖容貌出眾的美少女,刺蝟頭該怎麼辦!




  CONTENTS

  序章 聖守護天使託付神諭
  第一章 頭戴L冠的小小光輝
  第二章 甦醒的野獸前往鋼城
  第三章 他沒忘記人類的溫柔
  第四章 有扭曲法則的覺悟嗎
  終章 無冕惡魔在地獄咆哮

评分

参与人数 2轻币 +22 收起 理由
lwq553238966 + 10 原创内容
玖月神威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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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個人叫做亞雷斯塔統括理事長,我對著他腦袋開了幾槍,能不能幫忙我逃跑?』
  
  『……我已經把英國清教的部隊叫到學園都市外圍,但他們終究是「回收人員」,沒有足以直接破壞牆壁闖進來的火力。』
  
  『舞夏……!這是什麼……?』
  
  『要開始嘍。布萊斯路之戰。一場安靜的武力衝突,由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正面挑戰世界最大的魔法結社「黃金」。』
  
  『世界就只是世界。』
  『……我會……滅絕……所有的……魔法。』
  『……一個人的死亡、破滅,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魔法研究家之間則簡單地稱她為莉莉絲。』、『我說濱面小弟啊。現在人手不夠所以有人幫忙實在謝天謝地,但你為什麼這個年紀就能操縱吊車啊?這東西不是好歹也需要國家證照嗎?』、『那麼你為何結婚,馬瑟斯?』、『我呢,馬瑟斯。』、『為對於該老實表達憤慨的東西,大家一句無可奈何就放棄而憤怒!這樣就叫做悲哀!』、『……你的鬥爭還沒結束嗎?』、『或許永遠都不會結束。』、『……連說話都來不及學就去世的莉莉絲,想必愛的不是你這種表情。』、『我要上嘍。』、『事到如今哪還需要多說。我們都這麼熟了不是嗎?』、『飛沫。』、『衝擊之杖。』、『出來吧,愛華斯。』、『我同時是托特塔羅這部魔導書的「原典」。』、『天下男女皆星辰。』、『這回也失敗了,是嗎?』、『純真的少年啊,一路順風。』、『沒有半點罪孽的莉莉絲,靈魂已經平安上了天堂!在那裡展露笑容!』、『……你的敗因呢,就是你不知不覺之間已經不再是守護莉莉絲靈魂與尊嚴的那一邊,僅此而已。』、『……克倫……佐……?』、『哎呀哎呀。可憐的蘿拉。』、『最後卻哭著這麼懇求喔──爸爸,爸爸,救救我,爸爸!』、『在大英國協的勢力範圍,以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地為中心持續發生大規模襲擊!英國本島也遭受打擊。』、『……還不明白嗎?』、『十億八三○九萬二八六七種。』、『換言之有這麼多種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存在。』、『「計畫」又失敗了。改變型態的修道院──學園都市就讓給你吧。』、『那麼相對地,我要收下你的玩具。也就是大英國協旗下的所有國家……以及大本營聯合王國。』、『我就重新自我介紹吧。』
  
  
  
  
  
  
  
  
  
  
  『亞雷斯塔·克勞利。為數眾多的可能性之一喔。』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聖守護天使託付神諭 the_Angel “A”.


  還真是久違的觸感──少年老實地這麼想。
  刺蝟頭高中生上条當麻腳上那雙便宜籃球鞋,確實踩著平凡無奇的柏油路面。雙腳著地,站穩在現實之上。真的真的讓他有種久違的感覺。
  頭頂上方已是日落時分。
  畢竟他在「沒有窗戶的大樓」裡,受到黑貓魔女米娜·馬瑟斯的指引,經歷了很難說是幻覺還是妄想的「布萊斯路之戰」。什麼現實感早已飛到九霄雲外。直到事情過去,他才總算注意到自己已經擺脫了堪比「魔神」歐提努斯那個無間迷宮的巨大危機。
  然而,「異變」尚未結束。
  他連去看掛著茵蒂克絲與烏丸府蘭在空中飛的A.A.A.裝備御坂美琴都沒時間。
  沒錯,那傢伙就站在上条當麻正前方。
  「呼~」
  吐出稚嫩卻誘人的喘息。
  這個直到剛剛還用掃帚前端戳進上条衣領把他吊在空中的人,是個看起來年紀比上条還要小的女孩子。大概和美琴一樣,或是再小一點。特徵是一頭美麗的銀髮,以及白到不健康的肌膚。她身穿以淡藍色為底的雙排扣西裝制服,卻又披了黑斗蓬,還戴著魔女那種帽子。然而似乎也不止魔女,帽子兩側有又像把角磨圓又像眉月的銀色裝飾,斗蓬背後則鑲著又像蝙蝠翅膀又像瞇瞇眼圖案的銀色金屬。
  夜晚的氣息濃厚,但是和那位黑貓魔女有所不同。
  月亮、女性、死亡、魔物……卻相反地有股令人掛心的純真,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夜之魔女。
  「嗯。」
  也不知當事人是否自己也不習慣,她伸出雙手,扭過身子,就像在試衣間打量自己身上裝扮那樣觀察嬌小身軀的各個地方。不,如果把長相與身材包含進去,或許比較像是在觀察自己在網路遊戲裡製作的虛擬角色。
  「迦梨、阿緹蜜絲、希栢莉、狄蜜特、黑卡蒂、阿若蒂亞……不,形象源自巴巴倫嗎?雖說『沉溺於誇大之獸』敗北了,可是野獸敵不過對方就換成睿智的聖母啊?還真是條簡單易懂的路線呢。」
  「喂……喂。」
  「……嗯,人眼可見的表面色彩似乎沒意義。不過嘛,既然有Al2O3──剛玉這種記號存在,那麼紅寶石、藍寶石、翡翠什麼都行了吧。而且有三個大概就能創造出千萬種顏色,以人造礦物來說應該也廣為人知。」
  「喂,我在叫妳啊!」
  上条之所以忍不住像看見外行人處理炸彈那樣喊出聲來,原因在於銀髮少女又是以手掌包住她自己單薄的胸部抓兩下,又是以指尖提起短裙的裙襬晃來晃去。儘管當事人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剛把網購買來的懶人沙發從紙箱裡拿出來一樣,不過──
  「這樣啊,我還想怎麼會感受到困惑的眼神,原來你在啊?」
  「還有很多人在,而且這裡是戶外耶,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但既然變成女孩子就多注意一點啦。」
  「剛好,我正想試試女性的身體。只要找個暗巷帶我進去,之後隨便你怎樣都行喔。」
  噗哦呼──!上条當麻頓時爆炸。
  連過膝襪都準備好的幼稚銀髮少女則是完全沒放在心上。
  「就先從耐久測試開始吧。總之我想知道上限,所以把我蹂躪一番最好,不過要趕時間所以麻煩先做個四五分鐘。哦,不要全部拿來扭腰喔,因為還要把全身上下弄乾淨。」
  「人家都嚇壞了就別再不管這條線自顧自地說下去啊!真要說起來妳講得也太生動啦!這種玩笑留在跟風程度就好,如果不是彼此其實都很青澀,就沒辦法來個漂亮的結尾了吧,會變得很下流耶!」
  「算啦,反正我也沒有非你不可的理由。」
  「不行!太亂來了,不要像搭便車一樣對附近那些在隆冬時節還穿著背心的狂野壯漢豎起拇指!」
  只要回顧這個混蛋的歷史,就會知道這人是個下流哏中毒的傢伙。上条拚命抓住她的纖腰,在半被拖著走的狀態下懇求對方。明明是個會寫進歷史的色老頭卻又軟又香。不甘心。話說回來,即使用右手碰到她,也沒有變回原形的樣子。難道不是暫時性變身而是真的完全變成女孩子了?這就是目前最熱門的尖端科技亞雷斯塔·克勞利本人?這個嘛,畢竟北歐神話的鬍鬚肌肉男都能變成金髮眼罩美少女,或許魔法陣營的奧祕或說罪業真的太深,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太隨性了點吧?
  「你快點出手不就沒問題了嗎?別覺得羨慕喔,腦袋無法處理由自己身體產出的快感而失去意識,這樣非~常有趣對吧?這可是男人沒有的感覺,必須做個實驗整理成報告才行。這讓我久違地燃起了那股不惜自費出版的熱情。聽說最近還有電子出版和繪圖網站之類的選擇……」
  「我既然還抓著就聽聽上条先生的心跳!我要先告訴妳,就算外表是聞起來很香摸起來又柔軟的女孩子好了,一旦知道內在是個熱愛下流哏的變態老頭,什麼青春期計量表根本就不會增加!」
  「……真沒辦法。」
  「啊,總算有轉往正經路線的跡象……」
  「問題在於讓別人插手對吧?真是的,一想到自己打造的學園都市居然養成這種無聊的倫理,就讓我為自己的思慮不周感到作嘔,不過現在就姑且尊重你的意見吧。畢竟我需要燒瓶實驗的材料時,也曾經從自己身上弄。居然自己連一根手指都不碰而要從極近距離觀察我一個人專心弄的樣子,你這人還真是不簡單;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我先用自己的手
  「給我咬緊牙關你這個無藥可救的官能小說家!看到……看到你這副德行,已經到了那個世界的的莉莉絲會多傷心啊──!」
  學生代表兼大家的大哥哥終於忍不住向墮落的理事長(笑)揮出愛的鐵拳,沒特別閃躲或防禦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小妹妹則是用臉接下這一拳,整個人往後飛了出去。
  亞雷斯塔同樣沒採取緩衝姿勢,仰天倒在柏油路上。她躺成大字,即使百褶裙的裙襬隨著寒風搖曳也沒放在心上,望著如戰火般的暮色這麼咕噥。
  「原來如此,體格變得不一樣之後,連受到傷害的感覺也會有差異呢。主要大概是體重的關係吧,衝擊很快就會傳播到身體的中心,飛這麼遠可真讓人驚訝。」
  「咦……啊?妳……妳還好嗎?沒撞到頭吧?」
  「……而且疼痛這種感覺也不壞。哼哼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記得有論文提到,女性的身體為了應付生產而能分泌比男性更多的腦內物質·自行麻醉。喂,我說啊!接下來是打肚子,不,應該是屁股,試著打屁股。狠狠地打!」
  「不是有沒有撞到頭的問題,而是堤防早就壞了。怎麼辦,剛剛那一下讓我感覺自己被玷汙了……!」
  就像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卻在途經夜晚的公園時,撞見女演員全身上下只披了件風衣被攝影機追著跑的企畫一樣,讓純情少年湧起一股罪惡感。和電影、舞臺劇一樣,這種事需要先醞釀氣氛。還沒進入狀況時突然讓人看見這種景象,除了『唔……唔哇……(↓)』以外也沒什麼好說的。沒錯,這種感覺很接近在沒有任何人笑出聲的安靜劇場裡觀賞搞笑短劇!
  「對了。」
  接著亞雷斯塔小妹妹則是一副「聽人家一說才想起要買什麼東西」般的輕鬆態度,翻過身爬了起來。由於她原先呈大字形,所以雙腳還是張得開開,無論用多麼友善的眼光去看,以「像個熊布偶」形容已經是極限……即使模特兒嬌弱又惹人憐愛,動作依然像個大叔。所以上条先生完全不在意飄揚迷你裙內閃過的耀眼白色!
  「……我還在想怎麼沒辦法專心實驗,原來還有克倫佐的事沒解決啊。」
  「喂,等一下,不要突然冒出聳動的詞語啦那是連奉陪過布萊斯路之戰的我也沒聽過的詞耶怎樣啦怎樣啦除了愛華斯以外還有別的啊!」
  「他正打算從那裡出來。」
  順著少女用拇指隨便一比的方向看去,便能在「沒有窗戶的大樓」頂層──沒錯,就是導致上条被扔到半空中的地點──明確地看到有某種東西準備爬出來。
  那是金髮。
  數量實在太過龐大的毛髮,有如來歷不明的外星人觸手般蠕動,一根又一根地攀住破掉的大洞邊緣。完全不曉得裡面是什麼東西。如果正面看見「那玩意兒」,搞不好自我會在那一瞬間崩潰。
  「那……那是……什麼?」
  「不是什麼面對起來會有趣的東西。所以要盡快請他退場。」
  亞雷斯塔的口氣聽起來非常無關緊要。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這麼想,還是刻意欺騙自己的感情。
  銀髮少女隨手抓起掉在旁邊的掃帚。
  「那種東西不值得正面衝突。你忘了這個簡單的事實嗎,少年──『沒有窗戶的大樓』其實是脫離地球圈用的完全循環環境。」
  「不要只講幾句話讓想慶祝奪牌的人誤會就感到心滿意足,給我好好解釋。妳該不會想把火箭連同那頭怪物一起射到大氣層外面吧?」
  「就連『魔神』僧正都有辦法利用彗星回來。雖然我不覺得克倫佐會就此完蛋,不過嘛,多少能爭取到一些時間吧。與其說有什麼實際效果,不如說幾乎是在找碴。」
  「這傢伙是白痴啊!不過……沒錯,還不能焦躁啊我。地下的火箭推進器,已經被上里的右手毀掉了吧?要不是這樣,我們也沒辦法踏進『沒有窗戶的大樓』裡……」
  「我想也是。」
  亞雷斯塔乾脆地承認。
  「不過,發射方法不必侷限一種。如果有力量達到『魔神』水準的人在,讓他攀到牆上噴火,就能擺脫重力枷鎖對吧……好比說,就像這樣。」
  她的動作,宛如圖畫書裡的魔女揮舞魔杖。
  少女以掃帚在空中描繪某種圖案,緊接著。

  轟──!
  隨著驚人的巨響,原本屹立不搖的巨大建築浮上空中。

  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棟房屋其實整個轉了一圈;不不不,它能變成大船移動到對岸──上条宛如看見這種誇張的大型機關,面臨太過強烈的視覺衝擊,導致他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浮起。
  離地。
  飛行。
  接著,冷卻用的水蒸汽就像積雲一樣,猛然往四面八方膨脹。
  「嗚噁~咳咳!咕哇!」
  不是悠哉觀察的時候。形似白牆的蒸汽湧來,鄰近的行道樹隨即彎如張弓,上条的雙腳也跟著離開柏油路面。他甚至沒空感受到恐懼,身子便撞上停在路邊的旅行車車門。於是他想起一件事。自己剛剛不但被亞雷斯塔弄得遍體鱗傷,肩膀和肚子還開了洞。
  雖說或許還是比在粗糙的路面上翻滾來得好,這時卻從近得出乎意料的地方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明明惹人憐愛卻是個臭老頭的亞雷斯塔小妹妹,穩穩地窩在上条懷裡。
  「很好,在包含吸收魔法反饋的情況下,只要消耗大約五個克勞利就有這種程度啊?看來做什麼都是輕而易舉。」
  「開什麼玩笑,啊,美琴和茵蒂克絲她們跑去哪裡?光是剛剛的餘波就不知道把她們掃去哪裡了啦~真是的!」
  巨大人造物體載著裡頭的超長金髮怪物,飛向暮色的彼方。完全不管什麼氣密性和放射線遮蔽問題。它就在牆面開了個大洞的情況下,直線穿越厚重的大氣層。這已經超出了放逐的範圍。
  「克倫佐怎麼可能因為那種小事就完蛋。」
  執掌薄暮智慧、生命的魔女,不高興地說道。
  「我會解釋清楚。然後我要擺他一道。雖然你應該有很多事想說也有很多事想問,不過首先記住這點。不能安心。對方可是那個大惡魔,有多少時間都不夠用。」


  另一方面,正在急加速的「沒有窗戶的大樓」。
  「可惡的傢伙,可惡的傢伙……」
  讓金色長髮有如軟體動物觸手那樣蠕動的怪物輕輕呻吟,完全沒將天花板陷阱般的強烈慣性G力放在眼裡。
  蘿拉·史都華。
  不,正確說來是將這具肉體當成靈媒(Avatar)的克倫佐。
  就在此刻,強風仍舊以驚人之勢從牆壁的裂縫灌入。如果大型火箭繼續和大氣摩擦,就會暴露在足以讓氧和氮離子化的攝氏三千度高溫之下。這已經超出正常生物能活動的極限。好不容易得手的統括理事長靈媒,在純粹肉身的情況下依然很脆弱,這樣下去會被烤焦。
  不過,還早得很。
  雖然又要退回只有一個「蘿拉」的情況,但只要立刻從裂縫往外跳,就能避免被拋到大氣造成的熊熊烈火與一片真空的宇宙。
  「嗚!」
  這麼想的金髮女子,頭部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後扯。
  不,是狀似觸手的其中一束秀髮被抓住,導致她被扯向樓層中央,遠離牆上裂縫。
  「蘿拉」以手刀割斷不需要的頭髮,更用音波振動彈開以頭髮為起點的咒殺線,重新看向自己的敵人。
  她以彷彿要反過來詛咒對方的聲音,道出敵人名字。
  「……米娜·馬瑟斯。」
  『正確說來是借用她的外表,我不過是演算裝置罷了。』
  身穿西洋喪服還有著貓耳與貓尾巴的黑貓魔女就在眼前。
  名為托特塔羅的魔道書「原典」,某位魔法師將導出的命運測定法裝進高科技並列演算機器,因而偶然產生的意識體。
  「蘿拉」從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多餘重量,計算速度與剩餘時間,同時──
  「還要順著愚蠢的主人啊?這對妳來說毫無益處。妳終究只是裝在建築裡的一批器材。在牆壁開洞的情況下,內部會遭到火焰與高熱蹂躪,基板與半導體也會失去形體及功能。」
  『……』
  「做出這種決定的人就是製作者亞雷斯塔!他拋棄妳,試圖把我放逐到宇宙。哼哈哈,即使這樣也要盲從就是妳的自我?妳明明是多虧他每次的失敗與敗北,才好不容易違背製作者的意圖得到了『心』啊!」
  『這話題的層次或許高到完全沒有美感的廉價科幻觸手怪物無法想像,不過在科幻作品裡,機械叛變不過是老掉牙的把戲。儘管因為AI研究抬頭讓它看起來有要復興的趨勢,但這種東西早在半個世紀之前就被當成枯竭的油田嘍。我的自我可沒嫩到在這年頭還做那種落伍的事。』
  破風聲響起。
  在狂風中精確劈開空間的東西,是一把自由描繪七種色彩的畫刀。米娜·馬瑟斯,她的武器是藝術。因為米娜的職責,就是賦予「黃金」眾魔法師腦中的無形靈感具體性,將它們化為卡片或武器現世。
  『靠米娜·馬瑟斯大概沒辦法收拾克倫佐吧。事到如今就算從檔案裡調出維斯考特或馬瑟斯,結果也不會改變。但如果不考慮勝利而專心爭取時間,就還來得及。』
  「妳這傢伙……」
  『我可不能讓你這種毫無美感的醜惡怪物鑽過那個大洞。絕對不能。吾之真名乃問答型思考輔助式人工智慧(Reading Thoth 78)。無論面對多麼遠大又愚蠢的童話故事,都會全力提供管理者智慧以找出盡可能實際的成功途徑。既然如此,我就會絞盡最後一分力量。那個『人類』無論成功或失敗都會毫不在意地跨過去,我只要能成為他最終所成就霸業的百分之一就好。這就是我問世的最大意義。』
  「……別笑死人了,破銅爛鐵。妳以為人手所造的賤中之賤,能攔阻遠比人類高貴的最高階存在克倫佐向前邁進嗎!」
  「轟────!」惡魔發出物理性的吼叫。
  若是一般人,或許光是這樣就會使得肉體動搖,導致內部循環的生命力如燭火般熄滅。不過很遺憾,米娜·馬瑟斯沒有那種溫和的不確定因素。她重新握住畫刀,帶著腳邊多到成團成山的大量黑貓幻影,準備面對超越人智的魔法戰。
  雖說亞雷斯塔認為失敗也無妨,但他基本上依舊是追求勝利的「人類」。面對能夠一擊殺害此人,徹底斷絕他生機的存在。不管怎麼說,如果純粹按照最佳步驟正面作戰,黑貓魔女不可能是對手。
  可是。
  緊接著發生了這種事。

  『哎呀。不好好培育難得萌生的自我而去踐踏它,這種行為未免太幼稚了吧?你這個下賤的惡魔。』

  宛如焊接般的驚人光亮。
  發現金色秀髮前端遭到汽化的「蘿拉」,忌憚地退了一步。如此強大的存在,正在重新測量彼此的間距。
  某種東西。
  站在主動承擔死亡與毀滅的黑貓魔女面前。
  她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即使是演算裝置,也只能在腦袋無法處理這些資訊的情況下,以妖豔的聲音嘀咕。
  『愛華斯……?』
  『出乎意料的反應呢,這種發展對妳而言有那麼不可思議嗎?畢竟我再怎麼說也是叫做聖守護天使的存在。既然事情變成這樣,我反而希望你們早點呼喚我。我都已經忍不住自己跳出來嘍。』
  顏色是發青的白金。
  長髮與寬鬆的裝扮。本身力量極為強大,同時也授與迷惘旅人「律法之書」讓世界為之一變的禁忌智慧傳道者。
  確實,剖析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歷史,說到能夠和大惡魔克倫佐相提並論的超越存在,也就只有這位聖守護天使愛華斯。
  『好不容易從煩悶中解放便高高在上地嘲笑人家嗎,骯髒的東西。那麼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把時間花在勝負已定的欺凌弱小上頭。如果你真的為了擺脫永恆的飢餓而歡喜,應該先享用珍藏的美味才對吧?沒錯,前提是無趣的膽小鬼真有這種值得嘉許的氣概。』
  「……你打算表現得像個善神嗎,同族?」
  一個口氣不屑的聲音回應。
  「無論如何,你庇護的那個幻影都得不到救贖。畢竟那傢伙的本質,不過是裝在『沒有窗戶的大樓』裡的電腦。她將隨著大氣燒光而結束毫無意義的一生,這點不會改變喔?身為魔道書的自我防衛功能也不能指望。真要說起來,靠地脈、龍脈支撐存在的幻影,根本沒辦法離開星球吧。那傢伙的命運早已經到了盡頭。」
  『真的是這樣嗎,木屑腦袋。你忘了嗎?背負九三這個數字的怪物,本質就是傳播名為「律法之書」的魔道書……順便在此解說一下有關收訊靈敏度的事吧,我和藝術家的靈感非常合拍。』
  『?』
  米娜·馬瑟斯的右手,突然自己動了起來。
  那把畫刀、它帶來的七種色彩,並未撲向正面的敵人,而是轉向散落在周邊的平凡無奇活頁紙上。
  不,不是材料的問題。
  一張白紙能產生多少價值,全看藝術家的手指。
  『借用一下。』
  一句話。
  一眨眼的時間。米娜的手以比雷射印表機更精密、更快速的動作,用神祕的文字與記號填滿一張張紙片。
  驚人的書寫聲洪流,就連克倫佐也無法制止。就是快得這麼誇張。太快了。無數紙片先如風暴般形成龍捲,隨即由環式活頁夾整合成一本厚重的書。到這個地步,米娜·馬瑟斯總算明白自己的右手剛剛做了什麼。
  『魔道書《黑貓祭祀祕錄》,釋出完畢……米娜·馬瑟斯,如果妳是受到大型器材束縛的存在,那麼只要替支撐存在的根基(托特塔羅)另外準備記述就好。把不知道有幾十噸的演算機器重編成一本書,更換讓自我固定的容器,就能解決有關於移動自由的制約。就像把火焰從已經變短的蠟燭上移往別處一樣。』
  『啊……』
  『死在這裡才是正確答案?清清白白地消逝,將後事託付給民生普及模組安內莉?嗯嗯。的確,這是遵照算式得出的最佳解答,正當到不容反駁,將其他無謂的掙扎都當成白費力氣嘲笑或許比較適當。但是這樣很無聊,一點也不漂亮。這齣沒水準的戲是哪個白痴寫的?真是的,我雖然認同亞雷斯塔的魔法才華,但以說故事的技巧而言他是差之又差。就因為想靠那種拿官能小說進出偏遠出版社的水準,挑戰「賭上世界命運的戰鬥」這種規模盛大的童話故事,才會突顯出他收尾能力不足的問題。無聊,無聊,啊,真,無,聊!這個自認為是藝術家的大笨蛋,他連我為什麼「不能降臨在亞雷斯塔本人身上而得降臨在妻子蘿絲身上」都不明白嗎!』
  簡直把人家批評得體無完膚。
  評論人類,或說評論地球歷史及所鑽研一切的毒舌批評家,講話肆無忌憚。
  『換言之,換言之,換言之。我呢,就是在說無論何時都不能疏於為幸福努力,米娜·馬瑟斯。務必謹記在心,只要有那麼一瞬間懈怠,就沒有資格哀嘆自己的不幸。想糟蹋自己性命的人,無法感動人心。只有不斷地掙扎求生,歷經了千辛萬苦,依舊被世間的不講理奪走一切,才能打動支撐超越存在本質的核心部分,讓他忍不住伸出援手。儘管是因為心血來潮,卻會挑在最關鍵的時刻。出身的問題?和敵人的戰力差距?絕望的環境與條件?無謂的掙扎都是白費力氣?我才不管。沒錯,試著大吼一聲『我才不管』吧,米娜·馬瑟斯!就算七十億躲在某人背後嚷嚷些無聊的正當言論也無妨,只要隨時謹記「這一切無疑是妳自己的人生」這個簡單明瞭到極點的事實,就能和世界戰鬥!就像創造妳的主人那樣,無論被什麼人丟石頭,都一樣只看著前方,貫徹自己的路!』
  肩膀被抓住了。
  誰都無法明白其真意的超越存在,確實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所以說呢,順便麻煩妳轉達神諭給那個愛哭鬼。』
  『?』
  『請用妳那可愛的嘴唇轉達,米娜·馬瑟斯。告訴他:「無論你是怎樣的人類,都不能疏於為幸福而努力。你已經忍過了那麼多的不幸。你孤單無依,咬緊牙關,不受理解,在不講理的黑暗中摸索前進一直到今天。所以我愛華斯會將一切翻盤。你多年來所背負的傷痛、流的血與汗與淚,我一定會賜予份量相應的祝福,給我做好覺悟!」』
  她被扔了出去。
  懷裡抱著嶄新魔道書的西洋喪服淑女──米娜·馬瑟斯,宛如縮成一團的黑貓般,翻滾著從「蘿拉」身邊越過,勉強避開追殺的多束金髮,從牆上的大洞,奔向聖誕燈飾好不容易逐漸取回光亮的外界。
  奔向沉重的封閉命運(Closed Circle)之外。
  只要伸出雙手就能碰到任何東西的開放世界(Open World)。


  於是現場只剩兩位超越存在。
  高度已經遠遠超出高層大氣的範圍。這種危險的地方,若是一般人別說氧氣濃度,光是氣壓問題就導致內臟嚴重受損也不足為奇。誰都知道馬上就會進入臨界區域增溫層。但雙方似乎都沒將這點放在心上。
  聖守護天使愛華斯。
  大惡魔克倫佐。
  兩者都與亞雷斯塔·克勞利關係密切,更是從魔法這個層面嚴重扭曲全世界歷史的超越存在。正如那個「人類」既被當成天才也被當成怪胎一般,他們想來也不是能單純以善惡評斷的存在。
  愛華斯反倒自嘲似地先開了口。
  『原本,我的精神結構沒有單純到會搬出粗魯的二分法,不過偶爾抱著品嚐珍奇菜色的心情扮演英雄也不壞。好啦,就讓天使和惡魔共舞吧?廚餘。』
  「……你這個連靈媒都沒辦法準備的裸露能量,別笑死我了。從傳授『律法之書』時要借用他妻子的身體就很清楚,照理說你也是和我一樣,要有靈媒才能好好施展力量。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團內臟。你以為在這種狀況下,能夠套用無聊二分法的優劣嗎!」
  『或許吧。』
  即使對方指出自己的不利之處,愛華斯依舊面不改色。
  他究竟是充滿自信,還是從自我犧牲裡頭找到樂趣?
  「蘿拉」起先這麼想,但情況立刻有所改變。
  『話說回來,刻上三三三的肉塊,你對於背負九三這個價數的愛華斯了解多少呢?』
  「啊?」
  『我的別稱可不止一個。除了真正的祕密領袖說、聖守護天使說之外……還有吧──地球外知性生命體說。』
  「唔!」
  『你以為我會毫無勝算就找上門嗎,糞坑。在地球誕生的魔法,既然重視東南西北與火水風土,就會遭到以地球磁場為準的方位、重力影響,遭到由氣壓導致的大氣濃度與成分束縛。不過一旦脫離大氣層,前方會有什麼東西就成了未知數。克倫佐,支配靈媒蘿拉的你,能確定魔法不會失誤嗎?我長年來一直受到地球這個別說黑洞,連太陽也當不成的一小撮殘土束縛,當我的力量上到宇宙後,你覺得能解放到什麼地步?就算失去學園都市的支持我也不在乎喔。』
  「難……道……」
  『試試吧,痰盂混蛋。看看利用行星束縛靈媒的你,和逐漸擺脫行星卻裸露的我,究竟誰才能一躍成為舞臺的主角。』
  轟──!空氣隨著驚人的巨響燃燒。
  臨界點終於突破。
  在一切都燒成橘色的大氣之中,那個存在笑著如此宣告。

  『訂規矩的人都自以為是地大放厥詞了,自己當然也得遵守才行。沒錯,即使是像我這樣的存在,也不會疏於為幸福努力。』

  在灼熱至極的天上煉獄。
  超越人智的天使與惡魔終於爆發衝突。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頭戴L冠的小小光輝 Lost_Princess.


  1

  單調的聖誕歌曲旋律傳入耳裡。
  這麼說來,自己剛剛在幹什麼啊?
  躺成大字的濱面仕上,望著從橘變紫的天空,同時模糊地想著這些東西。記憶不連貫。這裡是哪裡,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為了填補記憶的缺損,得先確認沒出問題的部分。今天從一早就開始忙。為了重建受到「大熱浪」影響而損壞的公共設施,他被派去街上安裝ATM並替機器接線。午飯大概是被麥野傳染喜好,選了便利商店賣的鮭魚親子海鮮御膳五百八十圓,坐在停車場的車擋上吃飯時被擔任現場監督的大叔罵,之後又工作一段時間,由於銀行相關部分的線路不穩,所以領了信封裝的津貼……
  咦?就是這裡。
  從這裡開始就變得模糊不清了。
  (……糟糕,跟錢有關嗎?像是有人從後面拿鐵管打昏我搶錢之類的?)
  學園都市治安本來就不像簡章裡寫的那麼良好,何況或許還有人沒擺脫「大熱浪」時的野外求生心態。無論如何都太不小心了。一萬五千圓對高國中學生來說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
  由於這實在讓人沮喪,所以他決定從樂觀的角度思考。至少呢,這比被來歷不明的密醫割掉腎臟隨便縫一縫,然後在裝滿冰塊的廚餘桶裡清醒來得好。沒錯,樂觀樂觀再樂觀。
  總而言之先起來吧。
  『唔……?』
  他試著起身,卻感覺有點不對勁。
  身上穿著某種東西。雖然很像騎機車穿的騎士服,但許多地方能看見補強用的電位伸縮性膠布與馬達。他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最後摸到臉和頭。這邊也有種光滑又堅硬的觸感。整顆頭包在類似全罩式安全帽的東西裡,臉部也有特殊面罩遮住。儘管光線、聲音,甚至是氣味都能和平常一樣感受到,但這麼一來就像隔著一層攝影機或麥克風。不,雖然不曉得該怎麼弄,但如果能切換模式,說不定還可以窺探氣體、電磁波這些沒辦法靠人類五感分辨的世界。
  (要怎麼做……)
  他將雙手舉到臉附近張開,邊想著。先是手掌,然後翻一圈到手背。或許是黑色裝甲本身光澤的關係,磨得像鏡子的表面映出冰冷面罩。調整手的距離後,就連身軀部分也清晰可見。
  看樣子……比騎士服來得堅固呢。
  某種材質並非金屬而輕如石化產品的裝甲,漂亮地重現了人體的曲線。
  淡淡的藍光平整地填滿裝甲縫隙。也因此看上去有點像用不規則的發光線條當裝飾。
  雖然不曉得是LED還是OLED,不過從緩慢閃爍這點看來,似乎能對光的強度與色彩進行某種程度的調整。
  嘰喀嘰喀嘰喀。濱面才注意到視野角落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便有個像方形視窗的東西擋在眼前。黑底白字。只不過濱面的眼睛跟不上高速流動的英文與數字。
  有什麼糟糕的事即將開始。
  只可能是這樣。
  這件緊身衣找不到拉鍊或鈕釦之類的東西。真要說起來它就像肌膚的延伸,連「脫掉」這種念頭都不會有。頂多只知道後頸那裡有個很像小按鈕的突起。但因為隔著裝滿感應器的手套,所以搞不好是數據遭到操作產生的虛構觸感。
  (這是怎麼回事……?)
  完全搞不懂。
  如果只是為了搶錢而打人,沒必要讓他穿上這種東西。而以「製作搞笑影片」之類的單純惡作劇來說,卻又用上誇張的科技。搬出這種「機密」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有可能和這座城市高層中的高層中的高層──那些自認聰明的變態扯上關係。
  而且自己跟這種人結的仇可多了。
  (……糟糕,該不會是那個吧?希望不會是那個穿幫才好。)
  呼吸、心跳,還是腦波?總而言之讀出他壓力變化的器材,在人工視野的斜下方閃著黃色的心形警告圖示。
  濱面仕上用接著劑把資料晶片藏在耳洞裡。尺寸不到郵票的四分之一。因為在這個小小的記憶裝置裡保存著學園都市的祕密。「資質排行(Parameter List)」。照理說大家原本該平等蒙受能力開發的恩惠,卻有人事先確認才能的有無後,想將資金與器材集中到部分天才身上……換句話說,卡著一個為了領先集團而割捨其他人發展性的高科技人擇系統。這種醜聞如果公諸於世,引發的暴動搞不好會讓住了兩百三十萬人的城市整個沉沒,不過既然弄到手就要好好利用。理論上就是多虧這東西,濱面和他重視的人才能免於遭到暗部追殺,享受如履薄冰的安穩。
  不過,這也只到「大熱浪」發生為止。
  恐怖災難的真面目,其實是從天而降的強大微波,毫不留情地破壞了那些沒受到保護的電子儀器。原本是濱面仕上保命符的微型晶片也落得同樣下場。為了增加交涉材料的價值故意不備份,反而吃了大虧。
  也就是說。
  現在的濱面,已經失去「資質排行」這個交涉材料。
  換言之,這座城市的「黑暗」部分也沒有顧慮的理由了。如果這件事穿幫,大概馬上就會有人來要他的命。應該說找不到放過他的理由。
  正好學園都市已經出現「復原」的徵兆,這座城市的高層和暗處都有了餘力。可疑。非常可疑。
  (糟糕糟糕糟糕!這什麼東西啊,該不會是裝了毒氣瓶的密閉緊身衣吧?)
  就在這時。
  『?』
  某樣東西迅速將濱面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感覺就像原先播放流暢的唱片突然跳針一樣。原因來自視野角落的方形視窗。黑底白字,在這個英數排列高速捲動的畫面裡,混了個眼熟的單字。
  他沒有看得很清楚。
  不過那東西就像混在電影膠捲裡的潛意識廣告,一直留在濱面腦中。

  an-E.R.I.。

  『……安內莉?』
  說完,濱面連忙大喊。
  『什麼嘛……妳和龍騎士那時一樣常駐啊,喂!聽到的話就回答……不,只要有點什麼回應就好。哦,啊,對了,先暫時停下這個捲動的畫面,我想慢慢看!』
  可是沒有反應。
  大概是腳本、登錄檔等內容已經改寫完,所以視窗關閉。眼前只剩清楚的視野。背後發生什麼依然完全沒解釋。
  『安內莉!』
  濱面大喊,並且坐起身子。
  (該死,這傢伙本來就不能用文字或語音對話啊!)
  即使認清這點,也不代表有什麼改變。
  他連忙四處張望,總算搞清楚這裡是某個大型路口的正中央。行道樹上妝點著聖誕燈飾的LED燈,百貨公司與家電量販店則以聽似女性的聲音不斷播放特賣通知。可能是因為濱面先前倒在路上的關係,縱向與橫向的車流都堵著動不了,四面八方皆是圍觀人群。不對,社會如此消極冷淡(笑),這年頭的少年少女哪可能只因為倒了個人就不過馬路,反而可能用手機拍下來後投稿到社群網站上煽風點火。
  是在提防更明確的「某種東西」。
  甚至讓他們沒空天真地面對手機鏡頭,期望自己在社群網站上引起注意。
  『接下來是下一條新聞。』
  接著,掛在夜空中飛行船船腹的大螢幕,發出這樣的聲音。聖誕色調的焦點視窗、調整過尺寸的鈴鐺、跳來跳去的雪兔構成可愛的畫面,但年輕女主播的臉與這些形成對比,僵硬得可怕。

  『今天下午,蒙面男子闖入綜合證券交易所,目擊情報集中在第七學區。犯案過程中已確認此人有槍,非常危險。鄰近居民請盡量避免外出,切勿主動與他接觸。』

  上電視了。
  出名了。
  畫質不佳的防盜攝影機畫面,以及看似手機規格的縱長型上傳影片。總而言之,從各個媒體以報導名目擷取後弄得很像一回事的偷工新聞影像裡,清楚地映著某個頭盔男。
  好啦,這篇報導底下會有幾個豎起拇指的讚?
  『開什麼玩笑……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衣服!安內莉拜託妳,拜託妳一個一個處理掉!』
  光是看到他隔著面罩唸唸有詞,便讓圍觀群眾有如海水退潮般拉開距離。也不曉得是不是慌亂間引發了什麼輕微的骨牌效應,從附近的學生到站在便利商店與西式甜點舖接受聖誕蛋糕下訂的迷你裙聖誕裝打工女孩,小小的慘叫聲此起彼落。這反應簡直就像聽到逃出動物園的獅子吼叫一樣。似乎沒有任何人願意將濱面當成人類聽他解釋。
  注意到警衛的武裝車輛隨著警鈴聲接近後,濱面慌慌張張地起身。反射性地逃跑之後,他才注意到某件事。
  問題來了。如果因店門口感應器故障而被誤認為小偷時,不幸的你絕不能做出什麼舉動?

  『啊,真是的,一逃跑不就完蛋了嗎────?』


  2

  魔法學園的銀髮美少女學生亞雷斯塔·克勞利這麼說道。
  沒錯,記得應該是這樣起頭。
  『對了,在正式來之前,我想先做點準備。』
  『啊?』
  『我希望牆壁有一定的隔音能力,還要兼顧不會突然撞見其他客人或店員的封閉性。這個嘛,如果是能唱卡拉OK的地點,應該哪裡都可以吧。』
  她說的。
  保險起見再強調一次,她確實是這麼說的。

  而現在。刺蝟頭笨蛋面前,是一整片的粉紅色壁紙。
  用玻璃分隔的浴室、嵌在牆裡的電視、旋轉床,這些東西已經恭候多時。

  「……太奇怪了。」
  「哪裡奇怪?」
  「太奇怪了吧,這些全都有問題啊!妳不是講了卡拉OK嗎!不但正中央有張床很奇怪,床邊擺兩盒面紙也不自然吧~喂~!」
  上条家的當麻弟弟畢竟是青春期的男孩子,所以聽說過這種設施的存在。但是他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偏偏會和一個歷史級混蛋,一個披著美少女外皮的下流哏中毒色老頭跑來這種地方。
  凡事的「第一次」都有重大意義。這種經驗值毫無疑問該塞進不見天日的抽屜裡。就算肚子上開了個洞,也不能在這裡沖洗喔。放心,血已經止住了。
  聽他這麼一說,亞雷斯塔便一臉為難地用手托住纖細的下巴。
  「是啊,總不能來到這種地方還一個人孤單地看穿著聖誕裝的片子,也不需要那麼多面紙對吧……?就算勁道意外地強而噴得到處都是,也還有浴室可用,如果真有需要用舔的處理掉
  「吵死了妳這個笨蛋──!妳這人腦袋從一開始就已經撞上天花板,照這樣下去到底會衝到哪裡啊!」
  當然,這裡的設備是用來看些不正經的東西,但如果沒有特別指定,似乎會隨便找一臺有線頻道播放。現在似乎是個呼應網路搜尋數的排名節目。
  「太好了……原本就已經瀕臨絕種,又碰到那場『大熱浪』對吧?我原本以為舊式器材已經全被微波搞掛了,沒想到該有的地方還是會有。」
  「為什麼要看著旋轉床感動到快哭出來啊,對這種舊型機的堅持不是該放在古早的音響或合成器那些東西上面嗎!」
  「沒有窗戶的大樓」飛上天,神祕的大軍席捲海外。儘管薄型螢幕撥著這些老實說會讓人嚇一跳的內容,女主播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看樣子被當成和學園都市的神祕傳說──銀河最強機器龜──同等的假新聞或搞笑影片了。
  上条雖然想盡快和茵蒂克絲及美琴等人會合,但手機始終毫無反應。都怪剛剛火箭噴出的水蒸汽……大概不是吧。銀髮少女亞雷斯塔(?)無奈地扠著腰說道:
  「雖然從微波攻擊造成的『大熱浪』到進攻『沒有窗戶的大樓』似乎沒過多久,可是你連弄一隻新手機的時間都沒有嗎?」
  「該死,過了這麼久災害還是沒完!」
  既然沒反應也無可奈何。找什麼人都靠手機通訊錄,結果連平常會聯絡的那些人電話號碼都想不起來。
  「別拘泥於做不到的事。一切都是基於邏輯和效率的選擇。」
  情況依舊沒有改變。
  銀髮少女坐在軟綿綿的圓形床舖上這麼說道。
  「……想和其他人會合是事實,不過克倫佐的惡意也差不多開始蠢動了。雖然沒辦法搞出對付克倫佐用的祕密武器,不過試紙倒還做得出來。就先從弄到『確定』可以信賴的同伴開始吧。」
  「……?」
  「要徹底打倒以三三三這個價數表示的克倫佐十分困難。不過我的意思是,失敗的祕密武器倒是做得出來。當然雙方衝突輸的會是我,不過能反過來利用這點。換句話說,只要我方的護符枯萎褪色,就代表那裡屬於克倫佐的勢力範圍。」
  「可是,你把那傢伙發射到宇宙了吧?」
  「就連月球引力都能讓人發狂喔,你以為只是放逐到宇宙能安心?」
  銀髮少女不小心按下旋轉按鈕,讓自己連同枕邊的控制面板轉到房間的另一側。還有,這玩意兒大概是用了什麼笨重的馬達,實際轉起來相當吵。之所以在街上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聽到單調的聖誕歌曲,似乎就是要蓋過這種裝置的啟動聲。
  「那就快開始吧。話雖如此,不過我的右手大概會弄壞這種東西,所以看樣子幫不上忙。」
  「別擔心。雖然在練習階段會要求象徵武器的專門性與處女性,不過實戰就另當別論,能用隨處可見的平凡東西進行魔法儀式。你那隻只能破壞的右手也是有好有壞,因為隨著用法不同,也能讓它表現得像只有N極的磁單極,或是保護加速器、融合爐的強力磁場那樣。萬事萬物都要看怎麼運用。」
  「怎……怎麼話題突然變得規模浩大啊……」
  「這是事實,但不需要太緊繃。只要按照我的指示做就好。」
  既然專家中的專家這麼說了,大概真是這樣吧。特別是這個不戴手套口罩又語氣輕鬆的銀髮少女,渾身上下有種在犯罪組織負責改造手槍的現場老手感。
  「那麼,首先找個東西燒熱水。容量大一點比較好。溫度維持在微熱的程度,這個嘛,就先訂在三十七度左右吧。」
  「啊?這麼一來就要電熱水瓶,還有用來調整溫度的碗和冷水,呃,溫度計也……」
  「喂喂喂,看看浴缸的面板。只是設定熱水的溫度應該還辦得到吧。」
  這麼說來確實沒錯。
  而且目前為止還沒提到任何與魔法有關的東西。看來是自己太緊張了,想不到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上条暗自反省。
  「熱水開始放了,這段時間要做什麼才好?」
  「我們這邊也開始準備吧。我閉著眼睛,抓著肩膀將我的身體轉向東北。不知道方位?這個房間的窗戶向南,參考一下吧。」
  「呃……呃……這樣嗎?」
  「沾到多餘的藥品會導致意外受傷。那些輕飄飄的東西該在合成實驗之前拿掉。」
  「這麼一來,就是斗蓬,還有外套……好了。呃,頭髮不用綁起來嗎?」
  「雖然不用,但講到頭髮倒是提醒我了。說不定我的背會因為頭髮而看不清楚。碰到也無妨,把頭髮分到兩邊,注意看我的背。」
  「好。」
  「隔著白色的布能看到某樣東西吧?看起來像是金屬材質的小型凸起物。慢慢地、小心地把它解開。放心,不會爆炸。」
  「把這個給……等等這不是胸罩的扣子嗎混蛋──!」
  他忍不住往對方背上揍了一拳,銀髮的亞雷斯塔小妹則滾了好幾圈倒向圓形床舖。那個身體側倒,白色上衣與迷你裙半脫,過膝襪絕妙地透出膚色的傢伙轉過頭來。
  上条當麻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為了保險起見在此加註,當然是單純的怒氣。
  「從胸罩帶子的顏色就知道……這傢伙明明是個混蛋色老頭卻選了清純派的白色!為什麼!因為這種清純反而是色老頭的夢想和希望嗎!」
  「不用擔心,我有好好把上下顏色統一。」
  「怎麼會這樣……基本的白色已經離不開這個混蛋的形象啦!」
  「好啦,我想水差不多放好了,不過你是不是比較喜歡在這裡啊?」
  「啊!對……對了,現在要談正事。喂,說實在的,妳到底想幹什麼?剛剛講到克倫佐的試紙還什麼的魔法話題,用不到浴室也用不到床吧?好啦,快展現那些會讓人頭痛的知識!」
  「你在說什麼啊。這裡有男人又有女人耶,這個世界上最能立即生效的術式從古至今都是性魔法呀。」
  噗噗!上条真的噴出口水了。
  肩膀側腹傷口都在痛的情況下,他顫抖著問道:
  「性魔法……?」
  「嗯,自己復誦是很有效率的認知方法。大致上想像得到吧?既然腦袋已經跟上就要開始嘍,畢竟我們沒時間。有個好不容易把溫度弄成微熱的浴缸在,就把這個裝了滑溜液體的瓶子放到熱水裡弄暖吧。」
  「妳這傢伙再靠近一步我就真的要揍人嘍!」
  「這種玩法也不壞。」
  「真的拜託妳要我下跪還幹麼都行就是別這麼做!」
  儘管亞雷斯塔跟什麼搭在一起都很糟糕,不過看見人家真的哭出來還是會掃興,這點或許是不幸中的大幸。
  看見膽小鬼上条這副模樣,雙手扠腰的銀髮少女任憑旋轉床擺布並說道:
  「……嘖。如果不靠男女結合就得繞一大圈了,不過這也沒辦法。現在以取得你的信任為最優先。」
  「妳……妳到底在床邊的便條紙上寫什麼……?」
  「隨便找幾間藥店或廉價商店,把這些東西全部弄來。」
  「嗯……這什麼啊?虹吸式咖啡壺、金屬碗、果汁機、食鹽……」
  「鹽是用來降低冰塊溫度的。喔,這裡再怎麼說也是旅館,我想製冰機應該還是會有,不過保險起見記得去確認一下。如果沒有器材麻煩追加袋裝冰塊。」
  「還有壓力鍋和電磁爐……這個數字對嗎?花粉症的藥劑量多得很誇張耶。」
  「那玩意兒是找麻煩繞遠路的代用品。合成與還原是一切的基本喔。」
  圓形的床舖旋轉。
  只有外表稚嫩的統括理事長,隨著床轉回這裡的同時這麼說道:
  「這個嘛,我似乎有義務說明關於大惡魔克倫佐的存在,以及英國清教最大主教蘿拉·史都華的事等基本情報,不過在那之前要先告訴你一件事。」
  由於她看來又要轉往另一頭,於是上条連忙撲向床的啟動按鈕。
  銀髮少女好像意外中意這種機關。她在停止旋轉的圓形床舖上不滿地往後躺並且說道:
  「……如果用『沒有窗戶的大樓』把他放逐到宇宙就能解決一切,那麼大家都不需要費工夫了。我所能確定的,就是克倫佐的惡意還留在這顆星球上。」


  3

  原以為會在高臺上稍微搖晃,卻又以驚人的速度往下跌──這是濱面仕上真誠的感想。
  『該死!』
  也不知道是拿什麼為標準,竄過手腳的藍色線條逐漸轉為黃色。
  就像許多飆車族想靠速度甩掉警車卻得到慘痛教訓一樣,警衛看上去正常但實際上一點也不。因為車的外觀雖然和普通車輛一樣,內部卻動了很大的手腳。光靠徒步根本沒有甩開他們的道理。
  儘管如此。
  轟──!就在他大步向前踏之後。景色瞬間流逝,濱面已經翻身飛到排開人牆接近的武裝車輛正上方。
  『……啊?』
  最傻眼的,或許正是濱面本人。他就在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狀況下雙腳著地,然後縮成一團在柏油路上翻滾,順勢重新起身向前奔跑。這已經超越跑酷的範圍了,而且濱面根本毫無所覺。裹住他的精密機器裝束呼應「想逃走」的意志,自行動作。
  『開什麼玩……好可怕!安內莉妳這笨蛋,又不是「總之用用看」的智慧型手機。妳可能已經熟練了所以不會感到不安,可是既然沒附說明書就來個詳細的教學啦,人家還沒搞懂這種馬力集合體怎麼用就擅自油門全開,也太猛了吧!』
  視野角落乖乖閃爍起「手動模式」的字樣,身體重獲自由。
  現在才擺出這種親切的笑臉也只會讓人尷尬。
  隨著「嘰嘰嘰嘰嘰!」的輪胎摩擦聲,鋼鐵做的龐然大物從側面衝來。大概是因為此處遠離行人穿越道使得人潮較為稀疏,導致有空間讓具備防彈裝甲的汽車行駛。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警衛要用一噸重車輛的保險桿撂倒凶惡犯人而直接駕車撞來。
  『!』
  濱面當下只覺得喉嚨一陣乾渴,隔著機械裝置的視野隨即映出奇妙的畫面。路面變得像跳舞機還是什麼一樣,浮出好幾個帶有數字的彩色圓形。
  說不定那是機械預測得出的迴避模式。儘管搞不清楚狀況,濱面依然反射性地照做。
  就在他依序「咚咚咚」地踩完那幾步之後。·.

  轟──!
  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使出某種中國拳法的厲害功夫,打飛超過一噸重的武裝車輛。

  『……………………………………………………………………………………………………………………………………………………………………………………………………………………………………………………………………………………………………………………………………咦?』
  看著像空面紙盒一樣往不可思議方向輕巧地滾去的防彈裝甲集合體,發動完招式的濱面當場愣住。填滿詭異裝甲縫隙的黃色光芒,也變回原來的藍色。



  『安……安內莉小姐?』
  自己確實穿著來歷不明的裝束,而且不曉得這玩意兒的性能。不過天底下有這種事嗎?管它最適當的動作還什麼的,能做到這種地步嗎?血肉之軀反過來彈飛以高速撞過來的一噸重車輛,這是住在哪座山的仙人啊?
  『安內莉小姐~!』
  武裝車輛被正面撂倒,似乎使得警衛不敢輕率接近。他們改變方針,將車停在遠處,以車身和車門當盾牌,一個個舉起槍枝。
  濱面頓時毛骨悚然。
  理由並非警衛的冷靜應對。而是因為眼前自然而然地顯示出所有的射線與踏步標記。彷彿在說「這點程度連非常簡單都算不上,根本就是教學模式」。
  就連防彈規格的一噸重車輛都落得那種下場。
  要是對血肉之軀輸入指令,鐵定會出人命。
  『該死……!』
  濱面完全無視地上的圓形標記,硬是把被恐懼釘住的腳底板扯離地面,奔往鄰近的小巷入口。起先代表「不建議」的紅色警告圖示閃爍,接著大概是安內莉又做了什麼,眼前立刻排出往小巷的新踏步標記。填滿裝甲縫隙的光從藍轉黃。只是照著「PPKPK」這種按下按鍵的感覺踩踏,就能表現出不規則的動作,乾淨俐落地避開來自複數方向的無預警全自動射擊。
  他就這麼衝進巷子裡。
  連一發都沒擦到,反而讓人害怕。
  (……如果不想想辦法,安內莉會認真過頭把事情搞得無法收拾。這樣下去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我兩邊都不要啊!被拖下水就已經是個大問題了,誰要陪你們玩啊。就算像個英雄一樣引發事件然後被捕也沒有任何好處!)
  濱面一邊繼續奔跑,一邊在窄巷裡頭順著風景中浮現的標記掃倒路邊那些自行車與大垃圾桶。他以在給水站領水失敗的感覺,效率極高又精準無比地拖慢追兵速度,同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說到能依靠的女神,只有她們了。
  雖然還包括了已經一隻腳踏進破壞神境界的傢伙。
  (麥野、絹旗……還有瀧壺!總而言之跟腦袋靈光的傢伙會合,找她們商量~!)


  4

  「原來如此。」
  而在紫色已經完全轉為夜晚顏色的情況下,站在高樓屋頂邊緣的白髮紅眼怪物輕聲地嘀咕。
  「……向量操作式嗎?這麼說來,那棟大樓的耐核裝甲也是人造物質,是不是有用到一部分啊?」


  5

  『呃,這東西該怎麼用啊……?』
  由於全身上下都裹著不知道哪裡有口袋的特殊裝甲,濱面仕上連拿出自己慣用的手機都沒辦法。因此,他只好把手伸到自動販賣機底下。跟大型飲料公司扯上關係的飲料機已經廣泛使用IC卡而沒有零錢出場餘地,於是他盯上賣麵包、體育報等中小企業負責的販賣機。他弄到零錢,衝進張望一下就找到的公共電話亭。近期款式似乎會附帶高速網路用的插座,但他從未見過別人這麼做。
  電話亭的不鏽鋼外框意外光亮,玻璃也擦得很乾淨。說不定和濱面在各地設置的ATM一樣是「大熱浪」之後新裝的。就像滅火器、灑水器那樣。
  『這東西真礙事耶。』
  說起來,帶有線圈狀纜線的電話機本身就很新鮮。濱面用空著的手將電話線又拉又扯,同時心想──
  (……呃,投錢的地方是在這裡?是把話筒拿起來才投錢,還是拿起話筒之前就要投錢啊?怪了,如果不投錢就把話筒拿起來,發出嘟嘟聲這段時間的錢誰來付啊?)
  凡事都要嘗試。濱面投了一枚硬幣後拿起話筒,這才注意到自己平常都靠通訊錄,所以一時之間想不起熟人的電話號碼。聽筒傳來的單調電子音,更讓他心臟狂跳。因為焦慮與緊張而讓腦袋運轉到極限的濱面,腦中爆發革命。居然有個十一位的數字從意識裡跳出來。
  『啊!這是誰啊,半藏那邊嗎?總之誰都行啦!』
  噠噠噠!他以機械指尖壓下按鍵。那個小畫面明明只是用來顯示號碼,但不知為何居然是全彩的。
  聽筒總算響起耳熟的撥號聲。在顯示投入金額那邊,能看見女王馴鹿追著兄長聖誕老人跑的二頭身點陣圖。
  濱面擺出「使用頭盔麥克風從聽筒擴音器接收聲音」這種感覺會產生回授的姿勢,等了一會兒之後……


  「嗚哦哦又是鬍鬚老頭!要再打倒幾次『千年龍』才會出期間限定的聖誕迷你裙啊?」
  『……半藏兄,這多半是類似聖誕節交換禮物的活動,或者該說是以交易為前提,所以設計用女性角色挑戰永遠不會掉落吧……?』
  「話說回來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叮叮噹噹的吵死了,妨礙集中精神。郭,把手機關掉!」
  「是畫面裡的鈴鐺在響吧?剛才我們也以為門鈴在響卻沒看到人,以為消防車在附近往窗外看卻什麼也沒有,不是嗎?」
  「好,拚到它出來為止~這就是我們的青春──!」
  「聽到你說急需電腦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居然只是單純斷網導致癮頭發作……嗚嗚,聲音在耳邊揮之不去,感覺會讓人神經衰弱……」


  有如無限迴圈的連續嘟嘟聲讓濱面受不了了。
  『沒人接!那傢伙……那個笨蛋在幹什麼啊!』
  儘管想用力把話筒摔回去,可是以這身怪服裝的力量來看,這樣會砸壞公共電話。濱面深呼吸試著冷靜下來,因為安內莉亮起口臭警報圖示而在電話亭裡手忙腳亂的他,準備採取下一步。
  他將話筒掛上,小畫面裡的兄長聖誕老人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翻滾,躲開女王馴鹿的衝撞。
  找零口響起零錢掉落的清脆聲音。
  機會不會無條件地掉下來。如果沒這些零錢他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嗯~嗯……啊!章魚燒汪喵(TAKOYAKIWANNYAN),就是這個!瀧壺的號碼!)
  腦中浮現應該和考試毫無關係的諧音。
  這大概真的就是最後的機會。
  就這樣輪到可愛的零錢出場了。
  把大能力者(等級4)啦,超能力者(等級5)啦,這些加工得閃閃發亮的SSR卡召喚過來吧。
  (公共電話在對方的畫面裡會怎麼顯示啊?如果沒顯示來電號碼,會不會不接啊?別開玩笑啊,這是最後的零錢啦!)
  就在他思考時,電話接通了。
  『……呃,哪位?』
  『是我啦,我啦我啦。喂喂喂,該不會認不出來吧,聽我的聲音啊!』
  『……』
  他完全忘了對方那裡不會顯示出平常的號碼。
  濱面連忙在腦中整理要說的話。
  『瀧壺,是我啦。濱面仕上。這種拘謹的沉重壓力會讓我的胃受不了,可不可以把壓力減輕一點?』
  『這種沒用的德行……看樣子真的是濱面。怎麼了嗎?』
  這種確認的方式又讓胃不對勁了。
  無論如何,能夠聯絡上算是僥倖。到剛剛為止,包括安內莉在內,完全沒碰到能夠正常交談的對象。光是這樣就讓濱面有些感動,於是他比手劃腳地解釋起現況。
  『那個啊我就跟早上說的一樣在超市幫忙裝ATM可是拿到裝薪水的信封之後被人家從後面打暈啊不過只是我這麼想或許其實不是這樣我莫名其妙穿上沒見過的緊身衣安內莉也什麼都沒告訴我啊安內莉好像常駐在衣服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顯和平常不一樣然後警衛跑過來街上播的新聞又把我當成通緝犯不是喔不是喔我什麼都沒做好像是和我穿著同樣衣服的某人大鬧所以被當成我的錯可是我不小心逃跑了啊真是的我該怎麼辦?』
  『換句話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過很遺憾,笨蛋的詞彙絕望性地不足。應該說,像是時序一下前進一下後退,主觀預測與客觀事實並列,明明在講電話卻同時比手劃腳等等,任何一個問題都很致命。
  而且這是公共電話。
  某樣東西在小型液晶畫面上閃爍。通話時間似乎快到了。
  『啊~!要斷了,電話要斷了!』
  『濱面,話說你為什麼要用公共電話打過來?平常用的手機呢?』
  現在不是為了「哦,對方的畫面會顯示『公共電話』啊?」這種小事讚嘆的時候。
  『總而言之我遇上大危機。電話的時限快到了,至少要決定碰頭的地點!』
  『?回來就好了吧?』
  什麼警衛啦高層啦黑暗帝王啦夜之女王陛下啦可能正在追捕自己,直接踏上回家路就像招呼敵人作客一樣,非常可怕──這點濱面沒說出來。
  『啊,真是的!晚上七點,晚上七點在第七學區南站前的烏龜像前面碰──!』
  噗滋……隨著突如其來的電子音效,畫面中拚命逃竄的兄長聖誕老人,終於被女王馴鹿的衝撞逮到而爆炸。時間到。耳熟的聲音突然中斷。
  ……雖然對方應該有聽到,但還是讓人有點不安。
  『……』
  儘管發念也沒辦法改變什麼,濱面依舊一語不發地盯著話筒看。
  (總……總之輪到下一個目的。和瀧壺她們會合吧。我還沒遇難,有明確的目的。如果能藉助麥野和絹旗她們的力量,或許能撕開這件怪衣服的纖維從裡面出來也說不定。畢……畢竟是被冤枉又差點被殺,警衛的部分只要好好解釋,應該能讓人相信是正當防衛吧……?)
  緊接著。
  整個電話亭朝前後左右四個方向泛出紅光。源頭就是濱面身上這件來歷不明的裝束。
  紅色,死亡的顏色,最嚴重的警告。

  以強化玻璃打造的透明電話亭,從正中央斜向裂開。
  在毫無機關的人體切斷魔術之下,玻璃跟著粉碎。

  某種恐怖的東西劃過。
  就在濱面勉強認知到這點之後,無數的紅色警告視窗便淹沒了人工視野。整片視野天旋地轉,自己的胸口正中央感受到強烈的衝擊……接著數個彩色標記出現在視野裡。
  『……!』
  頭下腳上的他用手掌貼住地面,一個側翻後雙腳著地。
  「嘿。居然是那個叫A·O·弗蘭西斯卡的混蛋啊,雖然手感差了點……」
  到了這個地步,他總算發現自己面臨什麼狀況。
  「……不管怎麼說,既然穿著處理器服,那麼結論都一樣。看樣子可以多少打發一下時間。這麼說來,你就是『母機』嗎?」
  人。
  某個白色身影正在使用人類的語言。
  (……真空刃?不,是更單純的細鞋跟效果?將物體的重量、向量集中,弄成剃刀刀刃那樣打過來……)
  當然,對於看不見、聽不到的奇襲,不可能才遇上一次就把手段推測得這麼清楚。警告視窗有如退潮般關閉後,各式鏡頭與感應器取得的龐大測量數據滿天飛舞。這些東西就像揭穿肉眼無法證明的磁鐵魔術一樣,一瞬間就解開了神祕面紗底下的超常細節。詳細到連笨蛋小流氓都能得出正確的預測。
  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惡寒竄過背脊。
  所謂的情報就是點。將點與點連在一起得出答案,終究是靠人的感覺。
  然而,得到正確答案,不一定能讓人安心。
  正確答案是向量操作。
  換句話說──
  『一……』
  「啊?」
  『一方通行────?』
  就算大叫,情況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一方通行是學園都市數一數二的名人。只是「知不知道名字」這點小事,大概沒辦法讓對方判斷自己認不認識眼前的人吧……真要說起來,雖然彼此在俄羅斯和夏威夷群島等地方見過好幾次面,可是一方通行似乎打從心底排斥跟別人混熟。
  所以,他根本沒給濱面什麼解釋的機會。
  「和『沒有窗戶的大樓』一樣的演算型·衝擊擴散性複合材料(Calculate. Fortress)是吧?」
  聽到這句低語時,對方已經滑進濱面懷裡。
  比機械安內莉的警告訊息還要快。
  「就讓我期待一下這東西可以把我的能力重現到什麼地步吧!」

  飛起來了。
  被打飛了。

  只是揮一下右手,濱面的身體就擺脫了重力枷鎖,撞穿擺在鄰近大樓屋頂的水塔。裡面裝的大量用水噴得到處都是。濱面則浮現「感覺就像格鬥遊戲的特效」這種念頭,彷彿事不關己一樣。
  整個人滾了好幾圈的濱面頭昏眼花,感覺自己已經脫離現實。只不過,原因並非他正面承受學園都市第一名的攻擊而意識模糊。
  剛好相反。
  身上裝甲的縫隙,從紅色變回黃色。
  『騙人的吧……挨了第一名一擊,居然還活著……?』
  「砰砰砰」的聲音響起,大樓屋頂、逃生梯,以及地表的柏油路面等處,好幾個預測的著地位置亮起標記。看來就算是這種高度也沒關係。濱面依照指示扭轉身子,藉由移動重心在空中轉換方向,腳蹬大樓牆面減緩衝擊,像顆落進框裡的籃球一樣掉向地面。
  (A·O·弗蘭西斯卡……)
  從那種高度安然著地的途中,濱面這麼思考。
  有個重要的情報。
  (應該是指『人』才對。不過那個人不是我。既然如此,真正的通緝犯叫什麼名字啊?A、O?不管怎麼樣,那傢伙知道的比我多。)
  他掉在某個巷子裡。
  這個叫做處理器服的裝甲,縫隙裡的光芒在黃色和藍色之間來來去去。
  眼前除了四個輪胎、四扇門、座椅、引擎、消音器、方向盤等所有零件都拔光的亮晶晶廢車之外,還有幾臺被撬開的飲料販賣機與小保險櫃,堆成了小山。不知是那場「大熱浪」時的東西,還是之前就擺著。不管怎麼樣,這裡似乎是某個竊賊集團的拆解場或垃圾場。
  發現自己對異質景色感到懷念讓濱面有些傻眼,接著整片得到機械性輔助的視野又鋪上好幾個標記。雖然不曉得是用來逃跑還是用來戰鬥,不過安內莉在說「繼續」。就算是面對那個一方通行,也絕對不會選擇放棄,堅持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狂妄自大也該有個限度。
  話雖如此,但是濱面的確感受到,自己心裡那股無法控制的恐懼逐漸淡去。就像擁有武器而感到安心一樣。或許該說就像握住受到詛咒的劍。
  不是因為堅強、勇敢所以挺身面對。
  而是因為軟弱、想逃所以隨波逐流。
  (真沒辦法……不管到哪裡都華麗不起來呢。)
  濱面自嘲似的搖搖頭,在擦得亮晶晶的廢車後車箱上頭坐下。雖然沒有門又沒有玻璃,但它原本似乎是輛高級車。他硬是要讓感覺一不小心會就這樣奮勇衝回現場的雙腿暫時冷靜下來。
  ……儘管很丟臉,不過這麼做應該沒有錯才對。
  要說他完全不想當英雄是騙人的。他也想過,如果自己擁有不管學園都市第一名還什麼人都能揍飛的力量就好。可是,等在前面的又會是什麼?愈是追求刺激,愈是能在緊要關頭發揮力量與機智,就愈能證明周圍已經化成一片火海。
  所謂的幸福就是無趣。這樣剛剛好。
  就在他打算把來歷不明的引力扯離自己的心臟時。
  隔著機械的五感,確實捕捉到了某樣東西。
  ……哇……
  起先,濱面以為是鳥還什麼的鳴叫聲。比方說像烏鴉那樣,在都市裡也能堅強生存的大型鳥類。還讓人有種不太吉利的感覺。
  坐在廢車後車箱上的他心想「哪來的聲音」並環顧周圍。那種鳥有時會襲擊人類(雖然多數是「回敬」)。在一個曾經拿暗巷當根據地的人眼裡,牠們意外地不能小看。和老鼠蟑螂一樣,傳染病來源遠比單純的傷口更恐怖。
  可是眼睛所見的範圍內,不管前後左右都沒有類似的影子。
  ……哇……
  不過,五感得來的情報,會因為腦中的一個前提,讓印象產生巨大改變。這聲音和動物的鳴叫聲似乎不太一樣。之所以沒往「排除」的方向思考,或許是因為仔細一聽之後,他發現聲響裡含有某種刺激人類保護欲的東西。似乎在訴說些什麼……不,似乎在求救。
  然後,他終於注意到了。
  (既然不是前後左右,就是上面或……)
  還坐在廢車後車箱上的濱面,緩緩往下看。他重新打量起自己託付體重的東西。
  就像明白了錯視圖的觀察方法一樣,資訊一口氣擴散到整個認知上。

  哇啊。

  『………………………………………………………………………………………………………………………………………………………………………………………………………………………………………………………………………………………………………………是在開玩笑吧,喂。』
  他不由得抬起臀部。
  姿勢就像在坐空氣椅子一樣。濱面捕捉到了亮晶晶廢車「轉變」的瞬間。某種靠鏡頭與感應器無法掌握,看不見又聽不到,類似氣氛或氛圍的東西,頓時變得極為不祥。
  有人在哭。
  廢車的後車箱之中,確實傳出了聽似嬰兒的哭聲。
  『該死!』
  他以雙手將車箱蓋往上抬,不過理所當然地文風不動。由於零件是在和新車沒兩樣的狀態下被拆光,所以打不開的原因想來不是生鏽或變形。鎖著。是鑰匙擁有者這麼做的嗎?還是把「某樣東西」塞進原本敞開的後車箱後才蓋上,交給自動鎖處理呢?不管哪一種,如果事情和濱面想的一樣,那可就糟透了。
  (……也可能是貓或狗吧。不,就算這樣還是很糟……對……對了,也可能是塞了語音資料的玩具人偶還什麼的!)
  可能是不想面對現實吧,自己也認為不可能的第二種、第三種預測,擅自在腦中亂竄。視野角落顯示出有關心跳、呼吸、流汗的警報。沒錯,如果只是那種程度,不可能會焦慮、緊張到連內臟運作都出了問題。
  濱面雙手放在擦得亮晶晶的金屬材質後車箱上,下意識地左右張望。這裡是個狹窄陰暗的小巷。完全沒有「可靠的大人」這種有如灰姑娘故事中那位魔女的巧合存在。
  「哇」的哭聲,透過厚重的牆壁迴盪。
  決斷的時刻。只能自己動手了。
  『為什麼會這樣,啊,真是的!』
  儘管嘴上埋怨,他的意識依舊開始集中。
  他能感覺到,武裝無能力者集團(Skill Out)時代的知識與技術逐漸從腦袋滲透到指尖。
  車子的後車箱很堅固,而且這年頭兼具古典鎖頭與電子鎖也不算罕見。但現在只怕警報器或或行車記錄器,若要用蠻力打開就不必管鎖頭的內部結構。和玄關的門與桌子的抽屜一樣,插銷只有一根。
  (……鎖孔用鑽頭、強酸……不,這不重要。槓桿原理就夠了!)
  他看向骯髒的地面。這一帶是竊賊集團的拆解場與垃圾場,自動販賣機與小保險櫃的殘骸堆積如山。濱面撿了根鐵管,用方形保險櫃的重量壓平前端,插進車箱蓋與車身之間的空隙,然後用腳踩向鐵管。他就這麼把體重壓上去,靠著槓桿原理強行扯斷鎖扣。
  隨著沉重的「磅!」一聲,車箱蓋往上彈起。
  大概是電池與器材也都被拆乾淨了吧,沒有傳出尖銳的警報聲。
  濃密的黑暗盤踞在內。
  不,後車箱就是後車箱。濱面本人要接受這鮮明的惡意,得花上一些時間。
  有個還在襁褓之中,能讓人抱在懷裡的嬌小身影。
  簡直像隻用白布裹成的蓑蛾一樣。
  光看外表,連是男是女都無法分辨的幼小生命。
  ……濱面仕上過的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生活。他對於孩子們的城市──學園都市背後那些東西非常清楚,其中不能公開的案件也有好幾樁。所以,這種案例他也聽過。
  就算是這樣好了,在這種不衛生到極點的暗巷,還是在廢車的後車箱之中。
  放在水、空氣、食物,一切都缺乏的十二月戶外,這種行為已經和間接殺人沒有兩樣。
  『簡直是瘋了,就算只有黴菌和塵蟎也算得上嚴重威脅耶……』
  之所以把這些說出口,理由或許在於這對於濱面而言是個未知的麻煩,光是這樣就足以讓他的腦袋爆炸。他怕自己得負責處理。
  再加上,還有個更嚴重的問題。
  儘管像個英雄一樣對世間的沒道理感到氣憤,但是剖開金屬子宮拿出嬰兒,替這孩子帶來直接性災難的正是濱面本人。如果那個第一名在這時候趕到呢?如果警衛帶著次世代兵器進行包圍殲滅呢?區區一發流彈就能毀掉嫩芽。我不知道,我沒這個意思。無論對方再怎麼解釋,也沒辦法顛覆結果。
  (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沒時間。
  濱面不用說,這個脆弱至極的生命更是如此。
  (……不能留在這裡。遭到流彈波及更不行。不過我現在被誤認為通緝犯,能不能安全送到警衛的據點或醫院很難說。一旦突然碰上戰鬥就要依靠那種特技動作,光是這樣就得直接面對嬰兒的搖晃問題。)
  情況幾乎四面楚歌,能依賴的東西非常有限。
  可是反過來說,這麼一來要從選項中挑出答案就變容易了。
  (幸好被鎖定的只有我……既然如此,把嬰兒交給瀧壺她們,讓她們送到警衛據點或醫院,應該是最好的辦法吧。)
  之後應該不用擔心。
  這個嬰兒和瀧壺她們沒有直接被盯上。交棒之後,只要濱面單獨行動,瀧壺等人應該就能以毫無危險的一般人身分在學園都市裡自由行動,讓嬰兒得到庇護。
  ……老實說,濱面自己也希望有同等待遇,但是他已經半放棄了。不管怎麼說,他都不想做出在嬰兒旁邊裝可愛掠奪保護欲的幼稚行為。
  儘管他不知道該怎麼抱嬰兒,但這時候安內莉倒是很老實。濱面按照畫面上的指示,輕輕抱起嬰兒。讀完箭頭標記的指引後,發現似乎是要他輕輕撫摸嬰兒的背。嬰兒也不知道有沒有搞清楚狀況,給了聽起來很高興的「唔……唔~唔」回應。對於這種年紀的心理,濱面可是外行人。儘管天氣如此寒冷,嬰兒依舊天真地伸出雙手,想摸濱面的面罩。完全成了好奇心的集合體。
  『?』
  就在這時。濱面發現嬰兒的手腕上戴著某樣東西。大概是塑膠手環吧,有彩色名牌。
  上面這麼寫著。
  『L……』
  有好幾個英文字母。濱面沿著名牌上環繞手腕的文字列往下看,一個一個讀出來。
  『L……I……L……I……T……H。』
  他感到疑惑。
  如果是本名,這孩子大概和芙蕾梅亞一樣是外國女孩吧。這個嘛,雖然也有「今後將成為純和風的黑髮美女卻有個怪名字」這種賺人眼淚的可能性。
  無論如何,濱面這麼嘀咕。

  『……莉莉絲?』


  6

  「嗯嗯……」
  穿著漆黑西洋喪服還加上貓耳貓尾巴的淑女──米娜·馬瑟斯,在夜幕已低垂的學園都市一角,用雙手把用活頁夾整理起來的「原典(Origin)」高高舉起,伸展筋骨。
  儘管為了對應擁有物理身體而產生的差異──比方說重力計算、空氣阻力、維持雙足步行的平衡等等,已經稍微在「外面的世界」繞了一會兒……不過她還是老樣子,會對自己聲音的鮮明感到有些驚訝。
  肌膚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很新鮮,看似裝飾的貓耳不規則晃動;尾巴也不再是幻影而帶有實體,尖端翹了起來。不用說,貓的好奇心受到刺激時就是這種反應。
  腳踩在地上。
  重新體會到這種感覺的黑貓魔女仰望夜空,可是別說已經脫離大氣層的「沒有窗戶的大樓」,在聖誕燈飾的漩渦裡,就連看見星辰都有困難。人們的堅強,讓城市復甦到足以抹去夜晚的黑暗,而且依然不負責任地破壞著自然景觀。
  米娜站在處處都是單調聖誕歌曲的街上,吐出白色氣息。沒錯,此刻的她受到大氣與重力等物理法則的束縛,同時也依靠這些東西支撐。
  (那麼……)
  既然已經擺脫大規模並列演算機器這道枷鎖,對於現在的米娜來說,就不存在任何非得聽命的強制力。可是另一方面,在得到這部「原典」的同時受託傳話也是事實。欠人情不還也讓人不太舒服。這麼一來,行動方針果然還是只會有一個。
  (動作測試就到此為止,開始尋找管理者亞雷斯塔的行蹤吧。老實說,我也不認為克倫佐會那樣就完蛋。)
  雖然如果到學園都市外面去找,「亞雷斯塔·克勞利」似乎會多到滿地都是,但不知為何米娜對那些亞雷斯塔不感興趣,而對「應該還留在學園都市的個體」有強烈的指向性。
  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精密的電腦。
  她也放棄分析現象的成因,就這麼隨性地再度展開行動。
  儘管有了一個大目標,遇到路上引起興趣的小東西時,她還是會像貓一樣分心。像是觀察便利商店前招攬顧客訂蛋糕的豐滿系迷你裙聖誕打工大姊姊、瞪著在圍籬上漫步的白貓、把手伸進兩臺自動販賣機之間的縫隙,還有雙手貼著疑似健身房的玻璃窗往裡面看。
  (嗯嗯。看起來與其說是練體能,不如說比較接近格鬥技呢。雖然又是拳擊又是腳踢又是摔角的,實在分不出是哪一種。)
  看樣子黑貓魔女腦袋裡似乎還沒有「綜合格鬥技」這個詞。大概是對壯漢的汗水與肌肉沒什麼興趣吧。
  若問為什麼會站在沉重打擊聲斷斷續續傳出的健身房前──
  (拳頭……)
  她想起打倒管理者亞雷斯塔的那一擊。
  米娜·馬瑟斯將自己細緻的手張開又握住。
  (……也對。既然沒有聽從命令的義務,那麼我也──)
  就在這時。
  『嗚哦哦哦!嗚哦哦哦哦!喂,那個人為什麼把胸部貼在玻璃上,到底怎麼回事啊!』、『有貴婦……不,寡婦流著口水用熱情的眼神看我們哦哦哦哦──!』、『終於來了……因為肌肉糾結而在聖誕假期失去容身之處的我們終於有了最後的機會!』壯漢紛紛怒吼,興奮地展露膝蓋與大腿肌(嘴上說什麼禁欲啦自我鍛鍊啦到頭來只是希望受異性歡迎),米娜則是丟下這些人轉往別處。
  「唔……唔~唔」,聽起來很開心的嬰兒聲傳入耳中。
  一個看似戴著全罩式安全帽及穿騎士服的神祕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躡手躡腳地準備離去。
  (那是……不,怎麼可能……?)
  然而,米娜·馬瑟斯的危機感並非源自那裡。
  「哎呀。」
  只不過遠離健身房的窗戶,某人便立刻有所反應。
  白髮紅眼。
  「你那個眼神是盯上了誰啊,可疑人物?」
  「……我先問一聲,妳是故意擋路對吧?不是什麼在這時才絕望地走了霉運。」
  「這個嘛,現在的我也不用遵照任何人的指示。真要說的話,應該回答『基於自身判斷所採取的行動』吧。」
  流暢回答的米娜,手裡就像變戲法一樣已經握住了畫刀。
  她的武器是藝術。
  「不管你有沒有惡意,光是看著那個騎士服所散發的殺氣就夠了。要打架是你們的事,但麻煩選個不會傷害嬰兒的時間和地點。」
  「隨便怎樣都沒差啦。」
  話出口時,動作已經結束。
  他以手指彈向幾片從行道樹上掉落的枯葉,葉子隨即如剃刀刀刃般撕裂空氣來襲。不,這個怪物根本沒在看黑貓魔女。他直接瞄準延長線上抱著嬰兒的騎士服。
  火花接連迸發。
  顯然比米娜·馬瑟斯眼球運動還要快的畫刀擅自揮舞起來,將這些樹葉子彈先後擊落。
  (嗚,原來如此,這就是傳說中的向量操作。)
  但是無法連衝擊也抵銷。
  第一名甚至不需要接近動作略顯僵硬的黑貓魔女。既然能隨心所欲操縱各種向量,照理說就能操縱大氣的流動,換句話說也能操縱風。只要在自己周圍形成小型龍捲風,就能恣意捲起地面的落葉。一百發、一千發,不,更多。只要盡量補充子彈,削弱米娜·馬瑟斯再殺掉她就好。
  西洋喪服配貓耳的淑女正面舉起畫刀。
  「不對,也沒有遵照原則的理由了。」
  她乾脆地放開最大的武器。
  就在遭受重力牽引的金屬尖端接觸步道之後。

  轟──!
  漆黑喪服化為有色烈風,衝進一方通行懷裡。

  米娜·馬瑟斯原本就只是「外型和人類相同的東西」。她的本質是魔道書,別說人類,連哺乳類都算不上。因此骨骼、肌肉、各種內臟也不會依照一般動物的方式運作。
  換言之,根本不需要在意受到鈣質、蛋白質等東西束縛的人體極限。
  當一方通行看清楚時,他的臉已經能夠感受到拳風。大概就連「反射」這個詞有多強都已經拋到腦後。
  真要說起來,其實根本沒發揮作用。
  黑貓魔女的右鉤拳直接逮住第一名的顴骨,她就這麼壓上全身體重把拳頭甩出去。整個動作快得連巨響都慢了一步才到。看著猛然翻了好幾圈的纖細身影,米娜·馬瑟斯這麼說:
  「儘管是第一名的『反射』,仍然仰賴你的計算能力控制。簡單來說,不管是否刻意為之,你都沒辦法將自己計算不到的向量也納入管轄。只不過,畢竟是將學園都市第一名的腦髓和御坂網路併用,一般狀況下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沒錯,除非發展成正牌演算機器之間的基準測試。而且,雖說已經擺脫大規模並列演算裝置的枷鎖,但我好歹是托特塔羅。」
  「哦……呃……!」
  「嗯。原本打算靠重力計算來理解,不過實戰中感覺又不一樣。擁有實體後,胸部比想像中的還要沉重又礙事呢。可是能靠搖尾巴恢復揮出拳頭時的平衡又很有意思。快點起來,我還有很多東西想試。」
  黑貓魔女踏著小碎步,重新握起拳頭。
  不搭調。
  和米娜·馬瑟斯這個詞一點也不相稱。
  可是,正因為如此。面紗之下,渴望刺激的未亡人嘴唇顯然比出亢奮的信號。

  「……話說回來,不管到了幾歲,『第一次』的體驗依然讓人興致勃勃。」


  7

  既然抱著嬰兒,就要避免引人注目。
  約定的晚上七點即將到來。
  濱面也像拖著處理器服的藍光走一般開始行動。
  站前的烏龜像同時也是「想成為新的碰面地標是很好,但總是有人交些網路拍賣不能上架的貨,加上常有連什麼時候回宿舍都不知道的制服少女一直站在這裡,結果形象跌落谷底很快就變冷清」的不幸地點。由於它面對沒有店家的出口,所以沒什麼人出入。就連最低限度的聖誕燈飾也看不到。至於烏龜像本身,也有「到了晚上就會從眼睛噴出光束」、「會從背後撲向等人的蹺家少女把人趕走」、「會和第十八學區巨蛋球場屋頂合體,變型成銀河最強機器龜(熱血系)」等各式各樣的傳說……雖然明明是個詭異的雕像,只看傳說內容卻充滿了正義屬性,這點又讓它多了一層神祕面紗。
  『乖喔。我馬上就讓姊姊帶妳到溫暖的地方,在那之前會有點冷,忍耐一下喔。』
  嬰兒以天真無邪的「唔~」聲回應。她多半沒聽懂。
  儘管略微考慮過「一從巷裡探頭就遭到鎖定,並被全副武裝的警衛包圍」的可能,不過戰戰兢兢地試著露面後,濱面才發現周遭反應意外地冷淡。原因大概不只是現代人對他人沒興趣吧。
  和嬰兒待在一起,讓他被排除在危險人物之外。
  要員保護訓練教科書上也有標記要特別注意,「推著嬰兒車或抱著嬰兒的人物,危險程度依然不變,絕對不能大意」,這個盲點漂亮地發揮了功效。
  『……這下子還真不知道是誰幫誰了呢。』
  濱面抱著很開心而且很黏他的嬰兒,穿過大概是替家電量販店玩具賣場招攬客人的雪人布偶裝打工仔身旁,徒步走在危險倍增的夜晚街頭。他原以為附近傳來的是聖誕歌曲,但其實是家電業者的廣告歌混音版。看樣子主打商品是附陀螺儀的VR眼鏡,以及操縱幼小少年把女武神九姊妹四女瓦爾特洛緹耍得團團轉的動作遊戲。
  能夠平安抵達站前的烏龜像可以說是奇蹟。如果只有濱面一個人,八成又會引發大恐慌而上演好萊塢動作片吧。
  看似大理石風格人造物的石製底座,以及銅像。
  烏龜像的表面還沒因為長年風吹雨打而生鏽,反倒顯得不自然。在銅像前方已經有了人影。
  「……訊號從北北西來……」
  黑色秀髮及肩切齊,眼神慵懶的天然系女孩。還有不知怎地胸部很大(重要)。先把什麼「能力追蹤」和「學園個體」等難懂話題擺一邊,不用說也知道就是那個人,瀧壺理后。不曉得是否想效法斗笠地藏的故事,她將自己的圍巾纏在已經沒人理會的烏龜像脖子上。
  一看時間,正好七點。
  最糟糕的可能性,就是在不曉得追兵何時出現的情況下一直等待,少女卻始終沒來。看樣子不必擔心了。
  可是濱面沒空在意這些。
  完全出乎意料的景象等著自己。
  一年到頭穿著粉紅色體育夾克的少女,不知為何化為紅白兩色的毛茸茸物體──沒錯,就是一年一度的聖誕老人(裝備迷你裙過膝襪又露肚臍,還用綠色緞帶風格橡皮吊帶裝飾的強調胸部版本)!
  『呃等等怎怎麼啦瀧壺小姐?妳原本是那種會展現出什麼季節感的人嗎?』
  「濱……」
  ……不過,就連見面的呼喚也在途中停下。
  平常那麼超凡脫俗的天然系慵懶少女,以看見怪東西的眼神瞪著濱面仕上。
  不,應該說。
  嚴格講起來,她的目光是在神祕處理器服的頭盔以及濱面懷裡的嬰兒之間來回。
  「這是什麼?」
  『慢著,是我!』
  「……變態?」
  『濱面啦!關於這個嬰兒我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她待在廢車的後車箱裡不能放著不管!而且剛剛我們有通過電話吧,為什麼現在應對又開倒車啊!』
  「……看不見長相,聲音也像是合成後調整過的……加上來的不是濱面,難得穿這樣又只讓可疑人物看到……而且對方造成的衝擊比較強,我連來歷不明的可疑人物都輸……」
  暗叫不妙的濱面開始焦急起來。瀧壺感覺開始散發出某種黑色的靈氣。隔著電話看不見「臉」產生了正面效果,反倒是露「臉」之後讓人家愈來愈懷疑。這下子就連「只把莉莉絲託付給安全的地方照料,濱面則引開危險保持距離」這個一開始的目的都有問題了。
  儘管像個誤觸防盜警報器的人一樣表現得慌慌張張舉止可疑,濱面仍舊拚命試著解開誤會。雖然很像在開玩笑,但是如果不想辦法把莉莉絲交給別人照顧,說不定他真的會有生命危險!
  『回歸原點吧,就跟對付匯款詐騙的家庭暗號一樣。要我說什麼才行?要怎麼回答才能讓妳相信我真的是本人?』
  瀧壺「嗯~?」地歪頭之後──
  「那就說些只有我和濱面知道的事。」
  收到。
  『這太簡單了啦,笨蛋,妳睡覺時不穿胸罩。人類每天可是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左右在睡覺喔,既然這麼大不管軟罩杯還是運動胸罩都好總之如果不把胸部撐住將來形狀有可能會塌掉我都叮嚀過那麼多次了!妳這個嫌麻煩的大胸懶鬼!』
  明明照她說的給了正確答案,面罩卻挨了無言的一拳。
  還有安內莉照規矩標出了反擊用的手腳擺放位置,不過這部分濱面選擇完全無視。
  「…………………………………………………………………………………………………………………………………………………………………………………………………………………………………………………………………………………………難道說,你在臥室裝了下流的攝影機?」
  『喂喂喂怎麼又倒回去啦!講出這種話,什麼家庭暗號都沒辦法讓人安心了吧?接下來是什麼?腦袋裝晶片嗎?還是要問問貼在妳背上的祖先大人?如果什麼莫名其妙的可能性都一一奉陪就會變得連銀河戰爭都要考慮進去了啦!』
  瀧壺只是「嗯~唔?」地沉吟。該怎麼講,她實在不夠積極。不過,也不是完全不聽人家說話就大聲尖叫,看來是在苦思。換句話說,應該也有稍微考慮到是本人的可能性。
  以濱面的角度來說,他實在是不能為了這種事把角色扮演幅度擴張到銀河戰爭或平行世界假設。缺的是什麼?學問之城的小流氓將腦細胞活化到極限,決定在此時一口氣搞定。
  『知道啦知道啦。那麼就那個吧,瀧壺妳平常討厭把內衣拿到外面曬所以只有內衣每次都要用烘乾機。最近開始在意肚子附近的肉所以每天洗完澡都會在更衣間偷偷不穿衣服做五十下仰臥起坐,不對,五十是目標次數但常常因為各種理由沒力只做二十到三十下就放棄。每天會聽到兩次淋浴聲是做完後才發現明明剛洗好澡又流了一身汗。還有每週五不知道為什麼固定是白色內褲日。都說了這麼多應該會相信我是正牌的吧!對吧!』
  「為什麼會出現應該連正牌濱面都不知道的那一面!」
  『放心,雖然妳每天都會在鏡子前一臉不安地抬起胸部觀察,不過大胸部的內側沒那麼簡單出汗啦。雖然妳好像很怕晚上睡覺時會積汗所以脫掉胸罩,不過以目前來說還不需要管透氣性。』
  「啊……啊……啊──!這是怎麼回事,我房間居然到處都裝滿了攝影機進行二十四小時轉播……!」
  哎呀,好像興奮過度了──紳士濱面決定自制。
  還有,如果這點努力就以為能漂亮地把少女的真心話瞞住,那麼這個天然系少女實在有點小看同居生活。同居人只是假裝沒看到其實一清二楚喔。
  然而,沒時間等待汗毛直豎滿臉通紅還當場抱頭蹲下的迷你裙聖誕裝少女(一房兩廳中空附贈綠緞帶過膝襪)恢復了。
  因為在那之前就有其他人出現。
  「怪了?感覺不像是去便利商店買東西耶,瀧壺妳跑來這種地方超做什麼呀?」
  「……話說,她旁邊那個傢伙好像是個狠角色耶?」
  大能力者「氮氣裝甲」絹旗最愛,以及超能力者「原子崩壞」麥野沉利。
  茶色頭髮剪成妹妹頭的嬌小少女,穿著白色毛線連身裙,讓大腿裸露在外;留著栗子色波浪捲長髮的性感美女,則是毫不吝惜地展現隔著厚重大衣也看得出來的誘人曲線……她那美麗的肢體,完全讓人想像不到半個身子留著舊傷與燒傷的痕跡,還裝上了義手與義眼。
  當然,雖然終究要看場合與時間,但學園都市並非人們口中那種能安心的城市。敢以這種打扮走在危險的夜晚街道上,證明她們具有一定程度以上的「力量」。
  都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是偏差值三十八的雜碎濱面也知道規矩。她們根本不會給人冷靜解釋這種狀況的時間。
  不僅如此。
  (在這時候默默丟下嬰兒,也很難保證這些人會好好保護她吧……)
  前「道具」女性的敵意,應該已經集中在可疑人物面具男(笑)身上才對。如果放下莉莉絲,是不是就不用擔心她遭到牽連呢?
  正當濱面這麼思考時,安內莉透過面罩在景色上以游標給予指引。



  麥野沉利(←預測,野獸01)。
  絹旗最愛(←預測,野獸02)。
  瀧壺理后(←預測,天然01)。
  處理器服的縫隙由藍色切換為黃色。
  懷裡的嬰兒則天真地以稚嫩話語給了最後一擊。
  老太婆、洗衣板、溫吞。

  『嗯~看來不行。』

  先不管外表如何,暗部不會放過眼前的超級大混蛋。
  黃色轉為紅色,強烈的警戒色彩妝點濱面全身。
  在恐怖的閃光與看不見的大氣鐵拳交錯來襲之下,還抱著襁褓中莉莉絲的濱面就這麼做出迴避動作。
  『安內莉,麻煩支援,打擊的中心!』
  當然,抱著搖晃一下就可能對頭部造成重大傷害的嬰兒不斷空翻實在太危險,但是反過來說,不管身體怎麼甩動,只要總是將莉莉絲當成迴轉軸的中心,就能把離心力壓到最低限度。簡直像默劇裡表演者拚命拉扯固定在空中的公事包那樣。
  至於著地的衝擊,他也有把握。
  職棒選手雖然挨上一記觸身球會骨折,但是完全一樣的衝擊換成用球棒打回去,不管幾十次都不會毀掉手腕。雖然球、球棒、手腕之間有物理性的連結,但在某些條件之下衝擊不會傳播。實際上雖然多少有些誤差,不過是個「理論上只要能抵銷向量,就能把負荷和衝擊減到零」的好例子。
  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莉莉絲,舉起雙手發出「哇……哇」的笑聲。
  濱面將疊在風景上的游標當成擺放雙腳與莉莉絲的位置,或縱或橫地翻轉身子,同時持續往後退。拉開一段距離之後,他轉過身子,就此狂奔不知去向。
  「別跑啊混蛋!」
  「為了透過嬰兒的嘴說出來居然超刻意讓人家學這些詞?感覺就像那種要用一輩子的惡毒玩笑啊──!」
  『安內莉,保存剛剛的動作模式。之後帶著莉莉絲逃跑時,麻煩基本上照著做!』
  (話說回來,就連大能力者和超能力者聯手的狀況下都逃得掉啊……這套服裝的性能到底有多強大……?)
  騷動已經發生,留在會有人巡邏的地點很危險。為了保險起見,濱面利用緊貼建築牆面的逃生梯,隨便挑了一棟大樓躲到屋頂上。妝點處理器服的色調在紅黃之間變來變去。
  一個比方才來得低沉的「噗~」聲傳來。
  莉莉絲雖然沒有嚎啕大哭,但似乎相當不滿。
  (這也難怪……既然是生物就代表會冷也會餓,有很多生理需求嘛。)
  話雖如此,但原先寄望的瀧壺她們已經不能找了。這麼一來,要盡快讓莉莉絲受到保護也就變得相當困難。必須考慮最低限度的衣、食、住等維生需求才行。然而,這麼一來又要回到剛剛的問題。戴著頭盔的可疑人物沒辦法在一般商店購物,要取得奶瓶、紙尿布等東西非常麻煩。
  思考到這裡,濱面突然想到一件事。
  (……之前和瀧壺聯絡時也是,只要不露「臉」就能正常對話。對啊,就是這樣。只要有不露「臉」就能買東西的方法,或許就能搞定?)


  8

  如今已是什麼東西都能靠網購弄到手的時代。
  在電動輔助自行車輪子上安裝陀螺儀的陸上貨運無人機,已經威脅到機車快遞與外送披薩的地盤;只要利用這種機器,就連和送貨大哥見面都不必。如果將取貨地點指定在自家以外的地方,便能在外頭領貨。這些原本是網路購物為了免於遭人批評「壓榨貨運業者」而提供的新服務,但是因為連網路拍賣與簡單的小包裹也開始對應,反而讓人誤以為這麼做是要毀掉競爭對手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路況已經從「大熱浪」的慘狀復原,因此那些無人裝備也忙碌地四處奔走。此時正值人們將注意力從衣食住等生活必需品轉往娛樂及嗜好品的聖誕節前夕,想來少不了它們吧。
  問題在於,濱面目前沒有手機等行動裝置可用。
  ……雖然功能強大的處理器服搞不好有連上網路,但是這玩意兒的操作方法謎團太多,所以暫且保留。
  既然不能用私人物品,就只能靠公物。當然,區公所和圖書館的電腦根本沒辦法靠近,不過他另有辦法。
  『記得是這裡吧……』
  濱面身上處理器服的縫隙已經變回藍色。
  他來到超市的停車場。
  大概是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店家正為了出清存貨而展開地獄限時特賣。在玻璃出入口那一帶,穿著聖誕裝或馴鹿裝的兼職員工激動地招攬客人。
  不過濱面要找的,並非迷你裙長度令人擔心的人妻。
  而是白天他幫忙設置的ATM。
  ……話雖如此,但這裡的機器並非由銀行直接管理,而是便利商店集團與網路銀行合作所設。由於也提供繳費與購票等服務,所以是在一般(而且危險)的網站上和其他企業共用金鑰。儘管應該也是在幫網路供應商做宣傳,不過擔任現場監督的大叔特別交代,有可能遭到濫用所以別說出去。
  濱面背上竄過一股寒意。
  (這麼說來……)
  他想起白天的事。觸控式液晶螢幕雖然顯示出一如往常的輸入畫面,但他試著效法某個長了一副死神臉還把爆肝當口頭禪的超不祥工程師挪動手指後,驚人地出現了與自家電腦桌面一樣的畫面。因為基底那套作業系統是直接沿用。這麼一來,就表示隨處可見的普通電腦病毒能夠暢行無阻。
  (左鍵點一下與點兩下對應手指的碰觸,右鍵則不在對應範圍,對吧?)
  無論如何,看見人人都在用的瀏覽器畫面開啟之後,他鬆了口氣。
  濱面在小視窗裡直接輸入知名搜尋引擎的網址連過去後,顯示出聖誕老人與雪人妝點的首頁。然而,在連到要找的購物網站之前,某件讓他有點在意的事閃過腦海。
  (第一名那傢伙剛剛說的是什麼啊?A、O……)
  A·O·弗蘭西斯卡。
  他試著輸入後按下搜尋。
  ……似乎是人名,但沒得到有用的結果。嚴格說來,搜尋引擎找的根本不是「A·O·弗蘭西斯卡」。為了盡量多顯示一點結果,搜尋引擎擅自把詞拆開重找,而且都找到些看起來沒什麼關係的角色扮演遊戲與社群遊戲的討論區、攻略網站。看樣子這不是什麼引人注意的名字。
  (沒找到嗎?雖然我不覺得那是無意義的胡說八道……希望不是和「暗部」扯上關係所以資料庫裡的東西被清掉就好。)
  如果追加更詳細的條件,或許結果又會不一樣,但是濱面沒有那麼常泡網路。他頂多只會隨手輸入讓自己感到疑惑的事物,老實說他就連操作方法都不怎麼熟。
  (……也不能在這裡花好幾個小時上網。)
  他大致看了看就停止搜尋,進入正題。
  這回則是經由搜尋引擎連到購物網站。電子貨幣的資訊保存在伺服器端,所以只要有辦法輸入雙重密碼,就算是在這裡也能正常登入買東西。現在似乎正值聖誕特賣,一堆樣品照旁邊貼著七折、八折的圖示。方便到這種地步,難怪那些人妻與未亡人要在超市前面這麼賣力了。
  (總之比較急迫的是奶粉、奶瓶、消毒液、礦泉水……不對,應該是軟水?有另外分出給幼兒用的嗎?然後是紙尿布和爽身粉,有沒有嬰兒用毛毯或禦寒衣物之類的東西啊……)
  他大概知道需要什麼,但是算不上清楚。途中他還開了別的視窗,一邊看似乎由主婦營運的育兒網站一邊繼續列清單。利用道路移動的陸上版無人機與蜻蜓狀的飛行版不同,負重在十公斤以上也沒問題。就算放了這麼多,應該還是沒關係才對。
  莉莉絲「唔~」地咕噥,同時指著畫面。
  看來似乎需要這些東西。於是濱面又選了看似塑膠小鈴鼓的玩具以及奶嘴。把選的東西全部扔進購物車標示後,便跳出最終確認畫面。
  (送貨方式選貼地移動的陸上無人機,再指定時間與地點……嗯,選個晚上經常有小混混聚集所以連情侶都不會去的公園應該可以吧。)
  如此這般之後,他點下確認購買的按鍵。
  緊接著,處理器服的裝甲縫隙由藍色切換為黃色。

  啪────!
  突然間,探照燈的白色閃光從四面八方照來。

  光亮強得足以讓人有壓迫感,濱面倉促間以自己的身體遮住莉莉絲。
  效果類似閃光彈。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單純碰上這種光亮洪流就會傷到眼睛並讓太陽穴抽痛,進而失去戰意當場蹲下。經由擴音器放大的說話聲,宛如衝擊波所形成的障壁一般,從恐怖亮光的後面猛然奔來。
  『解除武裝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逃,抵抗只會增加痛苦!』
  聲音實在太大,就連街上處處都聽得到的平穩聖誕歌曲也被瞬間蓋過。
  之所以沒提到人質,大概是為了避免多餘的刺激讓目標將注意力轉往人質身上。
  濱面失算了。
  揭穿匯款詐騙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叫做「車手」的嘍囉用ATM領出贓款時,所留下的防盜監視器紀錄。透過網路偵測到有機器形跡可疑,加上監視器畫面映出和A·O·弗蘭西斯卡一樣的頭盔,會發生什麼事就不用多說。而且因為是以濱面仕上的ID進行網購,所以「神祕頭盔男=濱面仕上」這條等式也跟著完成。今後瀧壺、半藏等與他有關的人,搞不好也會受到監視。
  不過,追兵這邊也失算了。
  強烈的閃光與巨響要帶給人體無從逃避的生理性恐懼,僅限對方毫無防備的場合。就算往原本就戴著焊接面具與耳塞的人丟閃光彈,也不會產生任何震懾效果。面罩彼端的強光,在經過種種修整的視野裡迅速遭到中和,能清楚看見全副武裝的警衛在帷幕另一邊壓低身子移動。他們以雙手抱住的粗大砲管,大概是催淚彈還什麼的吧。
  (不妙……)
  尖銳的哭聲響起。
  受到折磨的人,並非具備完美防護的濱面,而是缺乏屏障的莉莉絲。她尚未發育完整的虹膜與鼓膜不能繼續承受刺激,而且在這種狀況下發射催淚彈,搞不好會導致她呼吸困難。對於疑似拿嬰兒當人質的傢伙還特地選用非殺傷性兵器,看得出警衛應該也沒有惡意。但可能對於特殊人質的相關應對訓練不足,一切都產生了反效果。
  (該怎麼辦?)
  安內莉列出幾個建議。趕跑為數眾多的警衛強行突破,或者拿ATM當踏腳處跳上平坦的超市屋頂逃走。可是無論選哪一邊都不可能毫髮無傷。只要警衛動用一發催淚彈,就會讓莉莉絲的呼吸系統面臨危險。
  (該怎麼辦…………?)
  對方似乎打算趁著濱面逆光隱藏身形,但是在他眼中人類的輪廓有明確地用顏色區別。藍色、黃色,以及紅色。被帶往超市內避難的藍色人影,應該是兼職的人妻。黃色是警衛,紅色則是更需要提防的對象。危險程度依照是否已經瞄準,手指是否放上扳機等條件劃分。紅色人影上還有倒數計時。這些隨時間減少的數字,從一開始就只有五秒。
  現在也不能指望安內莉。不曉得她是否只考慮到著裝者,到了這時候處理器服的縫隙,依舊顯示著半調子的黃色。
  決斷的時候到了。
  濱面在頭盔裡一咬下唇,接著開口道:

  『知道了!我這就聽從指示投降!聽好嘍,別開槍喔?我現在就把嬰兒放到地上,絕對不可以開槍喔!』

  接下來的發展就快了。
  濱面輕輕將襁褓中的嬰兒放到停車場冰冷的柏油路面上。他一放開雙手,警衛便猛然湧上。不管身體能力強化到什麼地步,基本上人還是只有四肢。讓人衝上來抱住自己的雙腿之後,沒辦法控制重心的他便仰天倒下。強壯的男子一個個撲上來,進一步壓制濱面。
  警告訊息淹沒面罩,還來得及採取的反擊選項先後竄出。
  即使如此,濱面依舊沒遵從安內莉的指示。
  ……這樣就好,不良少年心想。
  若是正規的警衛,應該能好好保護嬰兒;何況濱面本身沒犯下什麼重大罪行,想脫掉這件詭異的處理器服也是事實。仰賴警衛的特殊工具,或許是最簡單的方式。
  現場唯有嬰兒的哭聲持續不斷。
  莉莉絲看來還是沒清楚狀況。被一名警衛抱在懷裡的她,臉已經哭得像猴子一樣,卻還奮力將短短的手伸向濱面。
  「下午七點二十分,緊急逮捕!嫌犯的身分不詳,人質確認生存!」
  以濱面的角度來說,這些叫喊雖然顯得事不關己,但有件事讓他很困擾。
  ……即使有這麼多強壯的警衛壓在身上,他的意識依然清醒。


  9

  「嗯──!」
  隨著與喪服未亡人不相稱的可愛喊叫,「轟──!」的巨響帶著衝擊波迸發。
  「……居然有這種簡單又安全的方法能確認拳頭威力。完全是盲點。」
  散發著「差不多該打烊了吧?」氣氛的遊樂場一角。拳擊機的巨大筐體,因為耐震支架被扯斷而不安定地搖晃。原本巴著什麼座敷童子、雪女,抓著對方頭髮互毆的妖怪戰鬥遊戲(為了配合季節性慶典,印卡機正在發放SSR聖誕服裝版卡片)的玩家,則是莫名其妙地看向被趕到角落的聚會遊戲機。
  那正是剛才打飛學園都市第一名的拳頭。
  緊接著最高分刷新,其實一直利用打烊後清掃時間逐漸提高分數的打工店員臉色發青。米娜整個身子往前探,所以在撞擊的那一刻整個上半身都壓在筐體上,西洋喪服的裙襬部分則大大掀起,但在場的人似乎沒空理會這種事。
  一旁,手拄現代風格柺杖的白髮紅眼怪物,倚著牆發出嘖聲。
  「原來如此,這就是運動的汗水嗎?真有意思。」
  「也就是說妳這傢伙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插手啊?」
  「嗯,大概是這種感覺。」
  如果是知道第一名傳說的人,光聽到這些可能就嚇得要尿失禁了,但是米娜·馬瑟斯並沒有被大卸八塊。畢竟說實在的,那場不講規則的街頭幹架裡,先投降的是一方通行。儘管挨多少記黑貓魔女的拳頭都不會造成致命傷,不過米娜實在太過滑溜,所以第一名也沒辦法解決她。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對於脖子上電極能量有限的一方通行來說,這種發展實在不怎麼有趣。
  而米娜也差不多,只要第一名的目標能逃到安全範圍就好,她對一方通行本人似乎既不討厭也不排斥。
  也因為這樣,白髮惡魔被閒閒沒事的未亡人纏著不放,落得只能陪她玩的下場。
  所謂不要命就是指這麼一回事,而做到這種地步還能活下來,也證明了米娜·馬瑟斯的本事貨真價實。
  「我雖然也在找人,但至少不是他們。不過嘛,那個人喜歡熱鬧,或者該說喜歡亂來勝過這世上任何一切,被大騷動引出來的可能性不小。」
  「他們?」
  「騎士服和嬰兒。」
  一方通行不高興地「嘖」了一聲。
  「……直接從那裡開始講起啊?看樣子妳大概也和『母機』也沒關係。我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嘛。」
  「母機嗎?」
  皺起眉頭的黑貓魔女,不由得聯想到襁褓中的嬰孩──
  「那玩意兒叫處理器服。似乎是用機械重現了我的部分能力當成防禦手段。」
  「處理器加上服裝。以戰鬥兵器來說,這稱呼實在不怎麼搭調呢。就連最大的賣點也不是攻擊,而是著重在防禦上頭。」
  「大概就像盾擊那樣,打算用厚重的盾砸爛敵人腦袋吧。」
  嗯~!黑貓魔女轉向拳擊機。再度用與其說是揮動手臂,不如說是整個身體撞上去的感覺出拳。她明明是以「喘息劇烈卻緊抿嘴唇」的神祕呼吸方式,破壞力卻強大到像內部埋了個小型炸彈一樣。
  巨響迸發。或許是為了計算重力吧,米娜無意義地踏步讓胸部亂晃。看著電子計數器跳動的她這麼說下去:
  「換句話說,那東西根本就不是為了戰鬥而開發的?如果是這樣,應該是為了保護相當有價值的東西才弄得那麼堅固。」
  「那當然。裡面的東西搞不好比我還有價值。」
  「……你是知道學園都市第一名的遺傳情報值多少錢才說這種話嗎?」
  「我看起來蠢到連自己的價值都不曉得嗎?真要說的話……」
  就在一方通行說到一半時。
  沙沙!短促的雜音響起。如今行動通訊裝置已經十分進步,軍用無線電和智慧型手機的界線也逐漸模糊。至少如果只是截聽數位訊號加以分析,兩邊都做得到。
  黑貓魔女用帶著厚重手套的右手輕拍自己手掌,並且問道:
  「哎呀,要去哪兒啊?」
  「看樣子似乎有動靜了。」
  得到一個不太高興的回答。
  「……某個笨蛋被逮捕啦。就是那個裝甲混帳。」


  10

  如此這般。
  第七學區,警衛中央值勤處。
  大概相當於學園都市外的縣警總部吧。從頭到腳都裹在神祕處理器服裡的濱面,像格列佛遊記那樣遭到五花大綁,就這麼被帶進偵訊室。
  一如藍光所示,不需要緊張。說實在話,濱面也不是第一次進這種偵訊室。雖然他好歹還保有「如果以這種事為傲可就真的走偏了」這點程度的認知。
  而且,鐵桌上放了個奇妙的東西。
  豬排飯。
  『……我說啊,這種東西雖然在刑事劇裡經常出現,可是在偵訊時不是不能讓人吃這種東西嗎?』
  「表面上呢,那不是給嫌疑犯吃的,而是當成嫌疑犯偷吃刑警的東西。」
  『偷吃不就成了竊盜嗎!引誘人家犯罪不是也不行嗎!』
  看見可疑到極點的人物理直氣壯地質疑,年輕的男性警衛則是無奈地表示:
  「你也差不多餓了吧?有東西能吃就吃嘍,把頭盔拿下來。」
  『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吧,我自己無能為力啊。我倒想說拔釘器也好扳手也好拜託你們拿工具箱過來啊,警衛應該有很多東西能用吧!像是撬開事故車車門的東西啊!好啦,快點快點!』
  「……你啊……」
  『然後,有錢準備什麼豬排飯的話就幫莉莉絲弄個奶瓶。這年頭的公家機關好歹該附設給職員家屬用的托兒所吧?別告訴我沒有備用品喔。』
  「偶爾也有這種人呢。把自己當成義賊還是俠盜,犯了罪卻對人家說教……」
  『……對了,找出莉莉絲的父母後應該會把她送回去對吧……把小孩丟在那種暗巷裡還算「父母」嗎!你們也不是笨蛋應該不用擔心,不過姑且提醒一下。最好找個律師商量。』
  「需要律師的人是你吧。話說回來,你真的不打算脫掉那身衣服嗎?」
  『所以就說我也搞不清楚狀況啦!』
  眼前這位「如果當運動社團顧問,大概會是一個受歡迎的好青年」的陽光老師,語氣十分傻眼。沒錯,警衛基本上是由教職員兼任。所以習慣之後,這種看起來很可怕的偵訊室,就跟學校的生活輔導室沒兩樣。差別頂多就是窗戶有鐵柵、房間角落有洗手臺、可以從隔壁的監視房透過看不出異狀的特殊鏡子觀察等等。這裡的桌椅也沒用螺絲固定在地板上,實在是太不小心了。
  『來到這裡之前應該已經說過很多次才對,我也不知道怎麼脫。可惡,豬排飯冷掉實在好浪費。仔細一想,吃飯上廁所該怎麼辦啊?』
  他一問之下,面罩上的視野角落隨即出現幾個圖示。其中某個看似杯子插上吸管的圖案亮起後,嘴巴附近便有個小蓋子自行打開。
  『……這是要我把豬排飯打成汁再從這裡喝營養滿點的奶昔嗎?』
  可是這麼一來,另一個圖示呢?那個讓人有不祥預感……沒錯,那個怎麼看都像西式馬桶的閃爍圖示,到底是什麼意思……
  『(喂,住手,安內莉,不要打開!這年頭的偵訊室有錄音錄影制度啦,我知道,我很清楚妳的性能優秀!)』
  「你在桌子底下摸什麼啊?」
  看樣子這場賭上青春期最後自尊的背水一戰,在偵訊警衛的眼裡只像是單人肥皂劇。
  濱面好不容易才平定機械帝國的叛變,外表爽朗的警衛則將能輕鬆以指尖操作的筆記本尺寸平板電腦放到鐵桌上。
  「那麼,讓我再記錄一次證詞,這也是為了確認證詞有沒有矛盾。」
  『用這種說法代表同樣的事還會重複三次。我很清楚步驟所以快點搞定吧。還有,那個在房間角落抱胸瞪人的柔道三段是「可怕刑警與溫柔刑警」的其中一個嗎?』
  「?」
  『大概是經常在榻榻米上摩擦的關係,耳朵已經膨脹變形了,一看就知道啦。還有可怕刑警不適合沉默寡言的人扮。手法一揭穿就沒效果,讓他走吧,這樣只是浪費人事費用。』
  說穿了,扣掉瀧壺、麥野、絹旗她們之後,沒什麼不能說的。一想到這些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大人將來會落得「發現是冤枉而低頭道歉」的命運,就讓他們顯得很悲哀。盡量搬出你們自豪的人格側寫和科學搜查,像用棉花勒住脖子那樣把自己逼入絕境吧。
  『那就從頭說起吧。』
  「主導的是我們。」
  濱面厭煩地想著「看來會是個漫長的夜晚」,貼心的安內莉則在視野角落顯示了落下型方塊遊戲。
  然而……

  轟────!一陣搖晃整棟建築的震動。
  緊接著所有照明熄滅,變得一片黑暗。

  『?』
  濱面之所以沒那麼驚訝,大概還是要歸功於處理器服的面罩吧。即使在比電影院還要陰暗的環境下,依舊能即時調整亮度確保視野與白天無異。
  小流氓身上的處理器服隱約亮起黃光。
  警戒色。
  它和螢火蟲一樣只有微弱的光點,不夠抹去室內的黑暗。
  突然失去視野而不知所措的人,反倒是專業的警衛。
  「怎麼了?緊急電源也沒恢復啊!」
  幾個慌亂的腳步聲從鐵門外通過。一會兒後,又是一次搖撼建築的衝擊。這回警衛身上不依靠固定電源的無線電對講機開始叫喊起來。
  『混蛋,居然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來!這不是單純的意外。請求支援,重複一次,請求支援!』
  可能是靠無線電對講機螢幕背光確保了視野吧,臉被下方光線照亮的陽光青年以正經到恐怖的表情瞪著濱面。
  「這是什麼東西……你的共犯還是什麼嗎!」
  『我哪知道啊。』
  濱面揮揮手,隨口應付。
  ……如果是麥野和絹旗,只要她們有意,區區警衛集團根本不是對手,可是說穿了她們根本不相信穿著緊身衣的變態=濱面,應該不會來救人吧。倒不如說,即使濱面使出全力哭著哀求,她們願不願意來救人還很難說。
  不過,濱面心裡也不是沒有底。
  真要說起來,因為公務而追捕他的警衛、途中撿到的莉莉絲,都是細枝末節。問題的中心在濱面仕上,以及這件有安內莉常駐的處理器服。
  另一方面,像這樣從體制外追殺濱面的又是什麼人呢?
  (居然做得這麼絕喔,啊~真是的……)
  「總……總而言之,你就待在這裡。我們會從外面鎖上門,沒辦法出去。出去也只會增加額外的罪名。聽好,這間偵訊室很堅固。這也是為了你著想啊!」
  『哦,這樣啊。』
  散發出某種悲壯感的陽光青年與柔道三段對彼此點點頭,離開偵訊室。雖然以處理器服的人工力量來說上銬毫無意義,可是連手銬都不上也未免太大意了。
  『唉…………』
  濱面輕輕嘆口氣。他沒能在視野角落的方塊遊戲裡堆出三連鎖,反而弄成垃圾堆。
  明明碰上不得了的危機,濱面卻還在這裡發呆,理由很單純。
  (……反正八成是學園都市第一名那個變態,我早就料到啦!雖然不知道這件處理器服藏有怎樣的祕密,但那傢伙和我不一樣,腦袋很好,所以只要放著他自己跑,什麼找不到方向的案件一定三兩下就解決掉。啊~啊~是是是,只要讓被選上的天才、正牌的黑暗英雄痛打一頓後交棒就好了對吧。哦這樣啊~我早在平安無事地把莉莉絲交給大人那一刻起就已經播放製作人員名單一直線衝向結局啦。雖然不曉得你到底是賭上什麼世界的命運還是人類的希望總之隨你高興啦混蛋,啊~真麻煩。)
  轟轟轟────!接著又是好幾次劇烈震動襲擊中央值勤處。感到厭煩的濱面儘管將注意力集中在方塊遊戲上,卻還是無法挽回三連鎖的失敗而一路堆到天花板。
  到了遊戲結束後的接關選擇畫面,濱面突然抬起頭。

  ……於是一切動靜都消失了。

  『……喂?』
  回過神時,他發現處理器服的縫隙在黃色與紅色之間來來去去。
  濱面受不了電梯般的沉重靜默,忍不住嘀咕起來。當然,沒有任何人回應。洗手臺那面特殊鏡子的碎片散落在地,監視房的樣子一清二楚。那邊也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既然是那傢伙,碰上無力抵抗的小鹿好歹會手下留情吧?喂,回話啊!』
  儘管他大喊,聲音卻被黑暗吸收。不知不覺間,宛如被留在深夜廢墟裡的不安感支配了空間。這……也就是……怎麼回事?難道事情沒那麼單純嗎?
  ……這裡一個人都沒有,那麼理應已經得到保護的嬰兒莉莉絲會怎麼樣?
  『開什麼玩笑啊,該死!』
  偵訊室的門一旦上鎖就無法從內開啟。然而,洗手臺那面破鏡子另一邊的監視房就另當別論。濱面鑽進那間擺了很多液晶螢幕的房間後,將手伸向門把。儘管他也對自己為何非這麼做不可感到疑惑,但還是在避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緩慢轉動門把,然後輕輕推開。
  外面一樣沒有燈光。
  陰暗的景色得到機械性修正。剛才的多次震動大概相當嚴重,牆壁與天花板多處裂開,掉在地板上的平板狀建材也是屢見不鮮。而且,還是沒有人影。不管怎麼調整亮度和彩度,「詭異的廢墟」的氣氛依然揮之不去。
  某種感覺竄過背脊。
  濱面彷彿受到某種隱形的東西驅策,輕聲咕噥。
  『……安內莉,能不能想辦法查出莉莉絲在哪裡?』
  方塊遊戲的視窗關閉,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中央值勤處平面圖取而代之。圖中某處多出了紅色光點。同樣位於三樓的職員用托兒所。光點之所以不規則地閃爍,大概是偵測到莉莉絲的哭聲還什麼的之後加以增幅吧?
  人家已經警告過,離開這裡會增加罪名。
  即使一開始是被冤枉,接下來的所作所為仍舊可能變得難以解釋。
  『……』
  濱面深吸一口氣,吐出。
  然後下決定。
  (要是那個嬰兒出了什麼事,更讓人過意不去!)
  步伐踏出。
  他踩上充滿黑暗的通道,在避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行走。
  許多地方擺了聖誕樹或聖誕老人玩偶。警衛大概是和什麼漫畫或動畫合作,牆上貼著數名少年兵站在五十公尺級超大型兵器前的招募海報,上頭還有「你要不要也加入保衛城市的工作呀?」的標語。這些東西,看起來全都像丟在醫院廢墟裡的布娃娃。儘管這麼說對製作者與裝飾者過意不去,但在這麼陰暗的環境下,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也是難免。
  這時。
  就在濱面踏上途中某道階梯時,底下斷斷續續傳來「砰砰砰!砰砰!」的槍聲。似乎有人在。至於那究竟是非殺傷性的橡膠子彈還是鉛做的實彈,濱面並不清楚。不管是哪一種,都不能讓莉莉絲牽扯進去。畢竟就算是對大人沒有殺傷力的橡膠彈頭,一旦命中嬰兒也可能造成致命性結果。
  盡快回收莉莉絲吧。
  腦中只想著這些的濱面準備朝目的地前進,雙腳卻不知為何釘在地上不動。不,他的目光無法從樓下挪開。這時候掉以輕心會出人命──機械性輔助派不上用場的第六感部分給了他警告。
  原先那麼吵鬧的槍聲漩渦,不知不覺已經止息。
  儘管如此,樓下的不祥氣息依舊沒變。不,反而更加強烈。到了這個地步,濱面總算發現一件事。危機感並非來自槍聲,而是因為有某種更恐怖的東西接近。
  『……』
  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濱面,視野裡突然冒出某樣東西。往下的樓梯。對方自然而然地踏上中間的平臺。明明只要濱面有槍就能單方面攻擊,對方卻完全沒把這種不利放在心上。
  對方從頭到腳都裹在材質不明的緊身衣裡。
  對方充滿敵意,配有形狀不定的膠狀外裝。
  對方正是裝備與濱面如出一轍的真正通緝犯。
  A·O·弗蘭西斯卡。
  真面目不詳。
  不過正因為事前發生過衝突,所以有人能排除在外。濱面所能想到嫌疑最重的人,照理說不可能穿上這種處理器服。
  雙方一打照面,裝甲縫隙的光芒化為不祥之紅,肯定了他的看法。
  換句話說──

  『不是一方通行……?』


  行間 一


  一旦擺脫束縛,區區地球轉眼間就會被甩得老遠。
  「沒有窗戶的大樓」已經來到黑暗的宇宙,無視種種天體的軌道恣意浮遊。
  當然,牆上的大洞同樣遭到無視。
  儘管遭遇已經比被塞進木桶從船上丟進大海的犧牲者還悽慘,聖守護天使愛華斯卻始終面帶笑容。
  相對地,一頭超長金髮的女子,則讓那片光輝在無重力環境下如蛇般亂舞,同時面容扭曲地摀著自己的咽喉。
  當然,只是「這點程度」本身就已經異常到極點。
  跳傘影片完全沒得比,反而讓此處缺乏墜落感。將愛華斯和克倫佐擺出來之後,根本無從判斷事情的嚴重程度。
  『垃圾堆。不值一提的你姑且不管,你借來的靈媒怎麼樣啦?在這種環境下還會覺得舒坦嗎?照理說東西南北的概念差不多已經消失,連北極星也已經失去意義才對。』
  「嗚。」
  『哼哼。你果然在擔心蘿拉的身體是吧?沒想到你這種存在居然會在意人類的安危,還真是諷刺的狀況呢。』
  「……就靠這點小把戲,也想替世界帶來安寧?」
  『期待和浴室汙垢差不多的存在記憶力夠好也是我的錯。就像剛才說的,「魔神」僧正都能從宇宙回歸對吧?算啦,如果以為這種程度就是壓箱寶中的壓箱寶,大概連接下來的機關也會嚇一跳吧。樂趣又多一項了呢。』
  「我根本不必回去。」
  借用蘿拉身體的某人奸笑道。
  「你以為能用的靈媒只有這一個嗎?那我可要大鬧一場嘍。特地放逐我,似乎是為了爭取時間做什麼準備,若是這樣就代表你失敗了。」
  『……』
  「A·O·弗蘭西斯卡。」
  『哼。還真是個誇張的名字,但它真的有意義嗎?』
  「不管大英國協怎麼樣,科學陣營的領頭羊──學園都市已經屬於我。那麼,我就會以這裡為起點重新奪回一切。儘管亞雷斯塔方似乎暫時處於優勢,不過他就是那樣,遲早會在某處失敗吧。我的玩具就是我的,要在哪裡點火燃燒,由我決定。」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甦醒的野獸前往鋼城 X=Scarlet.


  1

  事情發生在第七學區警衛中央值勤處遭到襲擊的十分鐘前。

  有個蠢動的身影。
  這個生物沒有固定樣貌。雖然有質量三十二公斤的限制,但能自由改變顏色與形狀。
  因此,這個生物的基本戰略是「等待」。與其說像魷魚或章魚,不如說比較接近水母或海葵。先掃描周遭環境,然後主動擬態成最容易讓目標接近的擬餌,持續「等待」。如果在洞窟或沉船附近就是寶箱,冬天的山中小屋則是取暖用的暖爐或木柴堆,沙漠村落則是飲水機的水瓶等等。這是原本設想的運用方式。
  不過,當然也有只靠「等待」無法捕獲的目標存在。
  這種時候就得自主行動。
  雖然寶箱或水瓶自行移動會顯得不自然,需要進一步鎖定目標。
  「哦?」
  把守巨大建築正面出入口的警衛,或許沒有錯。
  可以保證他們絕對沒抱有這個生物所預想的不軌意圖。天色已經這麼黑,卻還看見嬌小的「那個」走在路上,會覺得必須確保對方的安全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這裡是警衛的中央值勤處。家庭或學校出了大麻煩前來求助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而且完全無視季節薄得透光的連身裙與沒穿鞋襪的赤腳,要說奇怪確實是奇怪。既然有可疑的氣息,也就不能置之不理。
  「怎麼啦小妹妹,這麼晚了還跑來這裡?」
  把守正門的警衛彎下腰配合對方的視線高度,面帶笑容對「那個」搭話。當然,部署在這種地方的人員要求身強力壯,但如果對每個人都怒目相視,會失去一般市民的信賴,導致難以獲得協助。因此守門的人除了強壯之外,還需要有社交能力。
  然而他或許該注意到一件事。
  現在需要的,究竟是強壯和社交能力之中的哪一種?
  重複一次,這種生物沒有固定樣貌。
  它會掃描周遭環境,將自己重塑為最容易捕捉目標的顏色與形狀。在質量三十二公斤的限制下,即使出現在這種文明國家的大都市景色裡依舊不會顯得突兀,而且能基於正義感或圖謀不軌等理由將諸多目標引入致死範圍內──滿足這些條件的「擬餌」是什麼呢?
  最佳解答出現了。
  啪。
  惹人憐愛的少女,額頭上出現一個像是某種裂痕的縱向小傷口。
  不,那不是單純的傷口。明顯在蠕動。
  對於這個極為奇怪的現象,把守正門的警衛不知怎地有了這種不科學的念頭。
  (額頭上……第三隻……?)
  他原以為是眼睛。
  但並非如此。

  一條直線,從身高連一百三十公分都不到的少女頭部縱向貫穿至胯下。
  擬態捕食者。
  「那個」啪啦一聲,像鐵處女一樣將全身朝左右兩側大大張開。


  2

  於是現在。
  濱面與刺客,雙方都泛起紅光。
  第七學區中央值勤處,處理器服男子站在三樓、二樓之間的平臺上,那些形狀不定的黏稠狀物體則盤據在他周圍。
  不,那不是單純的髒東西。
  帶有規則性的流體朝處理器服男子全身集中,尤其是兩條上臂與左右大腿。多重可怕的武裝竄出。狀似水母及海葵觸手的超長流線集合體,描繪出機械不可能有的漂亮輪廓。這些戰鬥用人工手臂能刺能綁,甚至光是稍微碰到就能確實對目標造成危害。
  雖說是機械製品,卻不見得只會是充滿直線的金屬物體。
  倒不如說連細胞質都化為凶器,更能感受到對方的科技水準之高。
  (同型機……?不,對方的性能比較優異?)
  彼此之間沒有什麼信號。
  兩條上臂與左右大腿。才覺得朝人型輪廓外張開的巨大戰鬥用人工手臂在蠕動,形似水母與海葵的流線就已化為恐怖的長槍,從各式各樣的角度與時機刺向濱面。
  濱面順著安內莉的警報與地板上的整片彩色標記下腳,避開所有攻擊之後再以拳頭抵住「長槍」側面。感覺明明只像用拳頭表面輕輕碰一下,那種「厲害的功夫」又出來了。全身體重透過下盤集中到拳頭上的一點,狠狠打在來歷不明的黏液狀凶器上。他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鬼拳法。
  如果那真的是模擬水母或海葵,或許在接觸的瞬間,毒液就會藉由無數毒針注入體內,但濱面也是全身上下都裹在材質特殊的處理器服之中。
  這聲音與其說是巨響,不如說根本是爆炸。
  倒在地板上的不定形物體,像斷掉的章魚腳般蠕動。
  (沒踩出像跳舞機那樣的腳步呢。我這邊是安內莉,對方則是那堆黏答答的東西。即使同樣是處理器服,追加的配件也會不一樣……?)
  不過事情還沒結束。對方將無數透明的水母觸手集中在一起,調整顏色與質感,然後揉成完全不一樣的形狀。
  身高連一百三十公分都不到,會激發他人保護欲的女孩子。
  不知為何她坐在地上,雙腿開成M字。
  見狀嘆了口氣的濱面,則是完全無視那咬拇指的楚楚可憐樣。
  『很遺憾我是矮個子巨乳派────!』
  濱面選擇再來一發「厲害的功夫」。他毫不留情地往心窩正中央一腳踹下去,讓生物凶器飛到直線通道的底端。
  異變產生。
  不是因為它挨了那麼凶狠的一擊還不痛不癢。
  反而是因為它軟得不像普通人體。無視脊椎骨的嬌小身軀宛如果凍做的人偶一樣,九十度折向正後方。濱面腳底則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觸感。
  就跟利用嬰兒哭聲頻率的警鈴一樣。
  事先設定好數值,引發最能讓人體感到不適,更因此萌生罪惡感的壓迫信號。
  『嗚……噗?』
  「啪沙」一聲響起。
  紅光宛如車輛的尾燈一般,在黑暗中拖著尾巴滑動。透過剛剛那陣嬉鬧爭取時間的正牌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已經離開樓梯平臺,貼著通道的天花板。
  這回雙方的規格真的完全一樣了。
  即使遵照安內莉指示變換踏腳處,撕裂空氣的反手拳依舊揮空。濱面在千鈞一髮之際轉頭避開反擊的飛踢,腳下踩著小小的圓形步伐,與A·O·弗蘭西斯卡重新估量彼此間距……儘管看起來很帥,但濱面實際上只是在玩安內莉開發的跳舞機而已。
  ……不過,看樣子規格完全相同就會變成這樣。
  換句話說始終分不出勝負。
  而且對方還有那個追加的M字笨蛋陷阱。就算有安內莉支援,照這樣磨下去,先撐不住的大概依然會是濱面。
  不該假定自己能正面戰勝對方。
  選擇「厲害的功夫」。在通緝犯的掌心正面打來時扭身迴避,然後腳跟狠狠砸向正下方地板而不是對方的身體。厚重建材突然下陷,地板出現許多粗大裂縫,A·O·弗蘭西斯卡就像碰到蟻獅般遭到吞噬,摔往樓下。
  事前做好準備和沒有準備。
  這麼一來就分出了高下。濱面趁著還沒遭到崩塌牽連,蹬向牆壁與天花板,順利地逃到安全地帶。
  總之要先找到莉莉絲。
  纏人的生物凶器隨即用難以判斷距離的透明水母觸手長槍接連刺來,濱面則從側面將它打飛。刺客先後呈現雙馬尾、側馬尾、大蝴蝶結、迷你連身裙、短褲、學校泳裝等各種不同的樣貌,但濱面以一隻手抓住它的細頸部,砸在嵌有鐵柵的強化玻璃窗上,就這麼毫不留情地將它扔往三樓的夜空。
  明明是他抓住對方的頸部,然而光是這次短暫接觸,手背的裝甲上就留下了又大又深的傷痕。裝甲內部閃著血一般的紅光。具體來說到底碰上什麼,在遭到攻擊後依然無法判斷。不過消失在黑暗裡的生物凶器,當時牠纖細的咽喉部位似乎詭異地蠕動……
  『……真危險。』
  無論是通緝犯還是生物凶器,應該都不會就此放棄。這回濱面總算衝向位於同一層樓的職員家屬用托兒所。警衛已經不能指望。如果不把莉莉絲帶走,感覺會相當不妙。
  儘管如此,可能是與直接的威脅拉開距離所致,處理器服縫隙的光,在這短暫的期間內從紅色退回黃色。
  在途中的通道,還有看到靠牆坐著的警衛。
  不知是A·O·弗蘭西斯卡進來前先給了那個生物兵器某種程度的自由,還是被掉下來的天花板砸到。濱面不清楚詳情。
  『安內莉,有辦法急救嗎?』
  ……從她沒有特別堅持什麼看來,大概是像垃圾郵件過濾器那樣,透過反覆學習弄懂了濱面的思考模式吧?
  某種感覺竄過背脊。
  附近的人工聖誕樹以及停電後派不上用場的LED燈飾繩等被標上不同的顏色,於是濱面按照指示拔掉燈飾部分拉出繩子,固定住警衛的右腳。凡事都要靠安內莉。至於濱面本人,則是忙到一半才想起腳踝扭傷該如何處理。
  「嗚……」
  將黑色長髮綁在腦後的豐滿女性,因為痛楚而發出呻吟。運動夾克和巨乳讓濱面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友……執著於運動夾克巨乳警衛的應該是半藏才對。不知怎地讓人有種失去純真的感覺,他實在不想認為銘印效果是從這裡來的。專情很重要。不管是粉紅夾克還是露肚臍迷你裙聖誕裝,喜歡的東西就是喜歡!
  「為什麼嫌疑犯……在外面亂晃啊?你到底……?」
  『沒有沒有,我根本不認識妳。』
  「……隨便啦。小孩子在後面的托兒所,我們擋不住那傢伙。」
  說完要說的話之後,夾克巨乳女教師從長褲口袋掏出某樣東西,塞進濱面手裡。
  一把小鑰匙。
  「這是途中某間倉庫的鑰匙……裡面特鈔堆得像山一樣高,把門打開或許可以爭取到一些時間。」
  『特鈔?』
  「追查誘拐和特殊詐欺案時,用來欺騙犯人的官方假鈔。上面灑了特殊香水,只有訓練過的狗才知道。」
  還在喘氣的女性警衛輕輕一笑。
  「……我知道不該拿這種事麻煩你,但我還是要說。既然還能動,就拜託你了。保護那個孩子。」
  濱面暗地嘖了一聲。
  對他而言警衛只會限制行動,但這些人並非壞蛋。可是就算他留在這裡,也只會增加這些人遭到波及的風險。若要保護無法動彈的生還者,最好的辦法大概就是濱面他們馬上逃出這棟建築。
  最後濱面輕聲丟下這句話。
  『……不要對同樣穿處理器服的男人掉以輕心。那傢伙下手不會留情的。』
  「你……?」
  與其堅持留下,倒不如逃走對警衛比較有利。濱面留下傷患往通道深處前進。他用夾克女子給的鑰匙,打開途中那間倉庫的門後放著不關。然後走向貼著聖誕老人與雪兔等冬季吉祥物的門。
  「莉莉絲!沒事吧?」
  儘管知道說了人家也聽不懂,他的聲音還是不禁變得急促。或許有一半只是想說出自己的願望。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很有精神的「噠~」聲回應了他。
  莉莉絲躺在兼當搖籃的雪橇型嬰兒床上,手裡握著濱面沒有印象的紅黃二色玩具喇叭。從嘴角散發的甜香看來,大概是有人用熱水沖泡奶粉餵她。警衛對待她似乎十分小心。對那些大人見死不救的理由又少了一個。不能恩將仇報。
  濱面雖然想挑些嬰兒用品,但這種時候恐怕也不適合帶一堆東西走。總之他先將莉莉絲從雪橇型嬰兒床上抱起來。
  『……又要到有點冷的地方去了,忍耐一下喔。』
  大概是覺得「人家聽不懂就不解釋」不太老實吧──濱面這麼分析自己。
  叩。
  就在這時,托兒所的門前傳來腳步聲。
  光是這樣,就讓紅色曲線竄過濱面全身。
  (!什麼啊,居然完全無視鈔票堆!)
  多根透明的觸手長槍刺來,將貼有可愛動物的托兒所大門撕成十塊以上的殘骸,和背上那團細胞質生物凶器合而為一的處理器服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走了進來。對方和濱面一樣,也是完全戒備的紅色。這麼一來,就等於抱著絕對不能被波及的護衛對象,敵人卻堵住了出入口。在實際衝突之前,選項就已接連遭到封鎖。
  然而。在穿著同型機的兩人展開具體行動之前,一股力量猛然打破側面牆壁。
  從牆後探出頭的,則是生了詭異白髮與血紅眼睛的怪物。
  那傢伙只咕噥了一句話。

  「……無聊。」

  「轟────!」的巨響迸發。
  『嗚哦哦哦啊~?』
  (會死!啊,莉莉絲……怎麼辦?該怎麼辦?不能放著不管可是抱著她又可能被一起幹掉,正確答案是什麼該怎麼辦才好該死有一百分的答案嗎到底怎樣而且時間會自己動……?)
  濱面就像閃電劈在鄰近樹木上似的縮起身子,並且護著莉莉絲大叫。
  不過,或許該說是幸運吧。
  (……咦,怪了,我還活著?)
  不知道為什麼,學園都市第一名沒有找上抱著嬰兒的濱面,而是先衝向通緝犯。
  夠了。根本沒有什麼比較聰明的答案。
  怪物的反應或許有什麼意義,也可能只是單純心血來潮。總而言之笨蛋小流氓決定放棄不習慣的頭腦體操。他重新抱好懷中的莉莉絲,往窗戶的方向跑過去,撞破附鐵柵的強化玻璃跳向三樓的夜空。
  跳躍距離遠超一般人的極限。
  他隨隨便便就越過防止逃跑的高柵欄,抵達夜晚的街道。
  不可思議的飄浮感讓莉莉絲開心地哇哇叫,同時濱面則忙著尋找著地位置。至於安內莉顯示在面罩上的建議路線則是──
  『居然是大卡車啊,喂!』
  為了不讓莉莉絲受到劇烈搖晃,濱面彎曲雙腿減緩衝擊,勉強落在滿滿聖誕燈飾的花車上頭。不過,這似乎算是正確答案。妝點處理器服的色調由紅轉黃,然後恢復藍色。
  正當他總算鬆口氣時,聽上去很像廉價笛子的「噗~噗~」聲響起。
  仔細一看,莉莉絲嘴裡咬著喇叭形狀的塑膠玩具。看來即使在那麼誇張的騷動裡,她還是不肯放開中意的東西。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


  3

  某條大樓與大樓之間的小巷。
  銀髮少女亞雷斯塔小妹妹悄悄探出頭,確認某些事。她(?)手指夾著紙鈔大小的紙片在空氣中晃動,並且說道:
  「沒反應啊。」
  「這是好事嗎?」
  「……嗯,沒辦法簡單斷言。做好準備下定決心後卻找不到了呢。這麼一來,我到底為什麼要弄試紙啊?」
  「妳在幹什麼啊?」
  「茵蒂克絲和御坂美琴。剛剛說過,我想先『確定』那部分打個地基,對吧?」
  儘管除了雙排扣西裝制服以外有魔女帽和斗蓬所以還過得去,但如果不是這樣,以她那種朝人家翹起臀部的姿勢來說,應該能清楚看見迷你裙裡面的東西。上条並不認為這是不幸中的大幸。這個色老頭,居然這麼快就領悟了高中女生那種極限防禦的精神?
  一切都在計算之中反而讓自己顯得像個大叔的人這麼表示:
  「之前也說過,這個護符一定會敗給克倫佐。換言之,照理說它會隨著那傢伙的影響擴大而自我破壞。反過來說,這東西平安無事的期間,可以當成沒有所謂『看不見的影響』。你也就不需要閉著眼睛亂揮右拳了。」
  「……」
  「不要繃著一張臉啦。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知眼前的現象和幕後黑手有無關係』這種找不到方向的狀態。突然的意外與火災呢?接連降臨的不幸呢?路上撞到的那個人呢?如果懷疑每一個人,反倒會遠離真相。在這種時候,將懷疑變成『看得見』的護符,便顯得十分重要了。因為它能漂亮地區分偶然與必然,指出應該跨越的難關。」
  亞雷斯塔搖晃紙片。
  「克倫佐的計謀有如立體迷宮。以當事者身分站到最前線並非一切。倒不如說避免上當的重點,就在於拋開成見。這點對於敵我都是一樣。」
  「感覺歐提努斯她們會非~常生氣耶……」
  「你似乎有將信賴當成優點的傾向,但是既定觀念只會產生心理上的死角喔。」
  確認完畢後,亞雷斯塔踏上夜晚的街道。
  老實說,上条沒有道理奉陪,但放著這個膽大妄為的魔法師不管又會讓人害怕。如果沒有人盯著,感覺會演變成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喂,妳要去哪裡啊?」
  「如果只是要藏身,窩在剛剛那間有很多樂子的旅館就好。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密室裡萃取藥品準備護符?試紙藏起來不用毫無意義。想一想我特地冒著危險外出的理由。」
  語氣煞有介事的亞雷斯塔,抓住上条手臂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短暫的沉默。
  銀髮少女望著由自己建構卻逐漸遠離的景色,吐出白色氣息這麼說道:
  「……起先我路過日本只是個偶然。」
  「?」
  「可是,我一直忘不了在鎌倉見到大佛時的衝擊。一九四七年,我一度在英國被認定為死亡時,問起要到哪裡重振旗鼓,只有一個選擇。當時我對西西里島和巴黎已經沒興趣了。不過嘛,也有部分原因在於,這麼做對於把瀕死的我運來的那位醫生而言比較方便。」
  一個能讓人感受到時代的數字。
  事情發生在會寫進歷史教科書的大規模戰爭之後。這個國家離復興完畢還很遠的年代。不,就是因為這樣吧。想要利用「取回學問與技術」這個名義,在首都東京西部建立起學園都市這種超乎常理的設施,只能選在那個時候了。
  「我把需要的東西盡可能全部塞進來。成長的空間也包含在內。正如當時看見的寺廟、神社、大佛所示,只要給一個目標就能在專業領域中聚沙成塔的靈巧農耕民族性,非常適合用來建立從超自然中切割出來的科學與學問之城……不過到頭來所完成的東西,真的是讓我殷切期盼的日本嗎?仔細一看之後,感覺就像在窺探我這個憎恨十字教者的內在呢。」
  一會兒後,銀髮少女在某間連鎖舊書店前停下腳步。以書店來說,這家店算是營業得比較晚。在有線廣播的聖誕歌曲聲中,銀髮少女毫不遲疑地邁步,踏入這間大半顧客都站著看白書,讓人懷疑他們有沒有打算花錢的店。
  「……」
  「怎麼啦?」
  「沒什麼,只是久違地在想能不能找到我寫的書。不過大概還是太冷門了。雖然以翻書占卜來說,它們會是很好的材料。」
  「……那些都是該讓茵蒂克絲保管的危險魔道書吧。會落到這種地方嗎?」
  「輕率批評之前先自己稍微做點功課,我可是寫了好幾部戲劇和小說喔。我當年死亡的日子是十二月一日,到了這種季節總會有點感傷,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亞雷斯塔輕輕一笑,抓住上条的手臂將他拉進排得像迷宮一樣的書架死角。上条煩惱著該不該對讓自己感受到少女體溫與氣息的大叔抗議,銀髮少女則在他耳邊悄聲說:
  「(……茵蒂克絲和御坂美琴先不管,連土御門元春和烏丸府蘭也沒露臉,對吧。這樣反而令人在意。科學方面的基建不足這點我承認,但是難道沒辦法靠著以個人之力行使的魔法追蹤我們嗎?還是說,另外有什麼人出手干擾……?)」
  「?我聽不太懂,到頭來究竟能不能會合啊?」
  「(外面的警衛也開始有動靜了。只要以管理者權限啟用『滯空回線』,就能輕易地搜尋情報。不,就算不做到這種地步,純靠鋪設成網狀的地震計徹查不自然的振動也……算了,畢竟是我自己發射『沒有窗戶的大樓』,所以不該指望這種事。總而言之附近出事了,小心謹慎地移動吧。)」
  就這樣任人拉扯的上条,隨著柔軟觸感和亞雷斯塔一起從別的出口離開。
  儘管亞雷斯塔摟著上条的右手,但他們意外地不怎麼引人注意。仔細打量周圍,才發現聖誕燈飾妝點的大街上,到處都看得見年輕男女卿卿我我。打工的聖誕老人和雪人都還在工作,卻得看這些人如膠似漆。形容詞太多很難懂?那還用說,十二月晚上的街景這種東西根本沒辦法詳細描寫啊,該死。
  上条從混在聖誕裝打工族裡發奇怪問卷做可疑調查的兔女郎身旁經過,眼神變得像個死氣沉沉的樹洞一樣。
  「……為什麼我得在這種情侶時空跟有名到會列進年表的色老頭貼在一起啊?我身上開了兩個洞耶?該怎麼講這實在讓人很想去死……」
  「不可以隨便把死這種事掛在嘴上,年輕人。你想被深淵窺探嗎……話說回來,既然情況變成這樣,關鍵大概還是在土御門元春身上吧。」
  「?」
  「其他人有特殊的力量或才能,不過終究只是外行的衍生。只有土御門元春是職業的。既然無法主動和別人會合,那麼動作大到能夠引起他的注意會比較簡單。當然,也需要注意別被意料之外的人發現就是了……話是這麼說……」
  「怎樣啦,又有什麼問題了嗎?」
  「嗯。土御門元春嗎?怎麼回事,我到底是覺得自己的哪些部分不對勁……?」
  上条一時無語。不久前的遭遇太過驚濤駭浪讓他差點忘記,在衝進「沒有窗戶的大樓」之前,那個沒藥救的太陽眼鏡好像說過他對統括理事長的腦袋開槍還是什麼的對吧?如果在這種時候又來一次可就麻煩了,於是他全力擠出笑臉轉移話題。
  「……剛才我就想問,這個城市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正在一件件調查嘍。不過嘛,畢竟我這個人失敗連連,所以沒辦法給你百分之百的保證。」
  頭靠著上条肩膀的銀髮少女傻眼地說道,但她的語氣裡似乎帶有某種羨慕的感覺。
  「把蘿拉肉體當靈媒用的克倫佐,想藉著除掉我搶下學園都市。到這裡沒問題吧?」
  「……雖然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就是了。」
  「無妨。誠實是美德。」
  魔法師輕笑著繼續說下去。
  「學園都市裡沉睡著幾樣非常危險的東西。無論是哪一個,都不能被蘿拉……不,不能被克倫佐搶走,但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書庫(Bank)』。」
  「嗯~那個據說有保存我們成績單的東西?」
  「用來蒐集、搜尋包含各校成績在內的超能力開發資料,甚至是能力開發部門的藥品與器材等一切研究數據的大型資料庫。儘管引起人們注意的都是次世代兵器與超能力,但是說穿了,學園都市最大的武器就是『科學智慧』。把這些東西全部搶走,就是對這個世界來說最嚴重的打擊。」
  這也就表示,會讓惡魔能夠濫用影響遍及全世界的科學技術。
  不,考慮到科學與魔法原本沒有明確界線這點,可能會成為替那個克倫佐將半吊子智慧補齊的拼圖?就像給他欠缺的半身一樣。
  過去,「魔神」歐提努斯整合科學與魔法之後,掌握了什麼?光是想起這件事,就會讓人感覺到危險性。
  「占據蘿拉身軀的克倫佐,目前本體不在地球上。」
  亞雷斯塔語氣肯定。
  「……但是,克倫佐不可能就此放棄。這麼一來,他必然會動用學園都市這個棋盤上所有的棋子,瞄準最大的資料庫系統下手。比方說──」
  颼!警衛的特殊車輛從他們身旁飛馳而過,甚至產生了都卜勒效應。這座城市今天還是一樣喧囂。街上的電視牆與電子看板等地方,處處都看得見「襲擊某間證券交易所的安全帽男子從警衛值勤處逃走」的新聞。
  「不惜利用學園都市發生的各種大小案件。」
  「意思是連那個也有關嗎?」
  「一切的犯罪行為,無論它有多麼不值得一提都必定有其原因。一旦覺得發展不自然,就該想成有他人從外施力。只要試著從多個來源分析,就能靠一個搜尋引擎做出區別。」
  亞雷斯塔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完後──
  「只不過,到什麼程度叫做直覺敏銳,超出哪個範圍叫做妄想,要讓這條線保持穩定十分困難。為了把線畫得漂亮,需要有個公正的視點。我對於御坂美琴與食蜂操祈沒有恨意,反倒是提出意見的人愈多,愈能稀釋個人的習慣,降低受到偏見與成見影響的風險。可是理所當然地,要拉進來當同伴的人,必須先證明他的安全性,畢竟特地準備了試紙嘛。過去這部分我都交給問答型的AI,現在則是委託你擔任這個角色……如果是曾經因為信念無法相容而實際和我廝殺過的你,應該能發揮『反向意見』的功能吧。」
  「……」
  無論失敗、敗北、受挫、破局,都不會就此結束。
  就連因此產生的人脈都要納為己有。
  「好啦,那就照慣例地買個『保險』吧。第一個關鍵是土御門元春,隨便引發些能讓這傢伙注意到的騷動。不需要想得太嚴肅,雖說要打個信號,不過只要是那種一般人會忽視的微小自我主張就綽綽有餘了。」
  「這回妳又要去哪裡啊……」
  這個時候,上条當麻或許已經準備接受對方的提案了。
  照理說應該先回答YES或NO才對。他不該直接跳過這個階段,冒出「去哪裡?」這種問題。
  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於是他們來到了一間歡迎顧客在深夜光臨的三溫暖。

  「………………………………………………………………………………………………………………………………………………………………………………………………………………………………………………………………………………………………………………妳已經徹底瘋了嗎?」
  「你腰上都圍好毛巾了才質疑是什麼意思呀?不過嘛,我已經習慣被當成壞蛋了,所以要怎樣都無所謂。盡情享受少女的肌膚、體溫、芳香吧!」
  「妳為什麼跑來男生這邊啊!」
  「哦?你覺得去女生那邊比較好?」
  ……一想到這人內在是個色老頭,就覺得那樣也很尷尬。
  不過如果純看外表,又是個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條毛巾,而且嬌弱到彷彿一摟就會骨折的纖細銀髮少女。在這種時段,除了上条以外依舊看得到不少顧客,但每個人都相當疑惑……話雖如此,卻也沒人大聲趕她走,實在是很那個。沒錯,畢竟是少女擅自闖進來,男性沒什麼好困擾的(實際上周圍客人也被只是隨便拿紗布蓋住傷口的上条嚇到了)。亞雷斯塔饒富興致地看向其他客人帶進來的小型防水電視。
  「……嗯,還有這招啊。如果仔細調查塞車情報,應該也能找出塞車的原因才對。如果與事件有關,或許能逼出些什麼呢。」
  「在那邊東看西看,代表妳只是假裝精明,實際上已經走投無路?直衝這間三溫暖也只是在裝模作樣嗎!」
  「怎麼啦,既然覺得不太舒坦,要不要來玩個遊戲?比方說野球拳之類的。」
  「一把就結束啦!兩邊身上都只有一件啊!」
  亞雷斯塔一副自己是此地主人的模樣坐到桐木長椅上,完全不在乎毛巾的她大膽地翹起腳並說道:
  「你也坐下吧。我剛剛說過啦,要留下信號。我們已經製造了夠水準的話題,應該很快就會引起騷動透過社群網站還什麼的擴散出去。而且人們不會覺得這有多重要,只會笑著說『怎麼可能有這種蠢事』。照理說得知道現在的統括理事長是銀髮少女,才會注意到這件事的重要性。」
  「你真的把這些都算進去了嗎……?」
  「這個嘛,畢竟裸露肌膚時毫無防備,也有可能引來土御門之外的其他不良分子。到時候就把這條毛巾拿掉全力慘叫吧。目前在場的人全都是嫌疑犯嘛,趁著人們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恐慌時趕快轉移陣地就好。」
  事情有嚴重到需要玩這麼大嗎?
  以上条的角度來說,不能一如往常地集合一如往常的成員,實在是靜不下來。
  「十有八九是毫無意義的提防。」
  端正五官與白皙頸部微微泛紅的亞雷斯塔這麼說道。
  「更何況克倫佐安排的事件,並不在我們所處的這條線。必須先連接、匯流到正確的軌道上才行。為此,先拋開『上条當麻的故事』這種成見會比較好辦。」
  「?」
  「世界上有些東西看起來很像,實際上卻完全不一樣。好比說,一個人只知道源自馬戲團表演那種以安全擒抱對手為目標的職業摔角,和他談論認真求勝的國際角力大賽根本沒意義對吧?這種人反而會受到偏差的知識擺布。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嘛,愚蠢到這種程度的主意,實行起來大概有助於重置人的認知吧。」
  「換句話說到底是怎樣?」
  於是那傢伙立刻一臉認真地回答。

  「粉紅色的風潮將會拯救世界。」
  「很好,給我咬緊牙關。對那個世界的莉莉絲道歉第二次!」


  4

  警衛同樣沒辦法指望。
  話是這麼說,卻也不能把嬰兒丟在十二月的戶外。
  維生所需的食衣住之中,住排在第一個的情況相當罕見,可是對於現在的莉莉絲而言寒冷是天敵。因此需要先找到「地點」。
  就這樣,拖著藍光的濱面仕上只剩一個選擇。
  『……打擾嘍。』
  他順著安內莉的指示,像拆解九連環一樣毀掉玻璃門的鎖,進入設施內。甜美的花香如牆般湧來。
  (才八點多耶。果然公共設施關門得早……)
  這裡是植物園。
  ……或許因為是公共設施吧,客人離去後,聖誕燈飾依舊閃爍。聽說行光合作用的花草需要注意照明,用那種燈飾沒關係嗎?
  此處是個形似玻璃製足球的巨大半球狀空間。裡頭既然有高山植物這類需要特別照料的區域,那麼在溫度管控上應該會比對待人類更加小心,也不像動物園和水族館那樣會有衛生環境方面的問題。如果將這裡當成據點,應該暫時不用擔心莉莉絲凍死才對。
  至於這裡之所以到處都貼有同樣設計的海報,大概是因為成了網路戲劇的取景地點吧。儘管因為碰上「大熱浪」而延遲公開,不過濱面記得內容應該是眾多殺人鬼以各自的殺人方式交鋒還什麼的。
  嬰兒的「唔~」聲傳來。
  看樣子她還沒培養出疼惜花朵的心。從帶有不滿的音色聽來,或許是排斥這裡太過濃烈的氣味……挑選約會地點卻漂亮地讓運動夾克少女覺得無聊的惡夢般記憶即將湧出,讓濱面連忙關上心門。
  沒錯,花不會發出光和聲音。
  因為刺激少而說無聊,他也無可奈何。沒辦法補救。
  『好啦,接下來……安內莉,麻煩調出托兒所的影像。』
  溫控可以交給植物園的設施,但他還是想湊齊嬰兒需要的東西。中央值勤處的托兒所可以說是範本的寶庫。他希望能盡量重現那裡的小道具。
  (……就先從嬰兒床開始吧。)
  某種感覺竄過背脊。
  講起來很簡單,但不是完全沒有風險。
  部分植物似乎光靠空調的暖風還不夠,在花盆附近還圍著像絲綢的柔軟布料。濱面去倉庫看了一下,裡頭確實放了幾匹。他將這些布搬出來,替莉莉絲準備床舖。化學物質和過敏原當然不用說,手工製品如果冒出什麼螺絲頭或鐵絲之類的東西可就不好了。
  像這種時候,就有句咒語。
  『安內莉,交給妳了。』
  現在需要確實。如果青春期的自尊心會礙事,那就丟掉它。
  濱面就像把物體貼到直接與景色重疊的說明書上一樣,將數件園藝用品組合起來並且修整外觀;偶爾發出聲音表示無聊的莉莉絲,則靠著安內莉即興寫出來的自動音樂製作軟體演奏搖籃曲安撫。他就這樣完成一件又一件的勞作。考慮到化學物質問題所以不能用接著劑,讓事情變得相當麻煩,這部分則類似寄木細工那樣,以形狀複雜的木片拼合補強結構。
  於是嬰兒床完成。
  以手掌從上方按壓數次確認夠穩固後,濱面抱起莉莉絲放到床上。沒有要崩塌的樣子。或許是中意柔軟的觸感吧,能看見莉莉絲拍著小手表示開心。
  總算可以喘口氣。
  話雖如此,但莉莉絲畢竟有生命,光是這樣還不夠。食衣住的住解決之後,剩下的兩項也得搞定才行。可是自己的裝扮和戴著全罩式頭盔的通緝犯一模一樣,沒辦法用一般的商店購物,網購也在剛剛吃了虧。
  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他走進因為保全系統自動化而實質上失去作用的警衛室,找到幾個插在充電底座上的無線電對講機。
  (……正好。一個自己用,然後在莉莉絲的嬰兒床旁邊也擺一個吧。)


  5

  說穿了,以和男友過兩人生活而言,這間高級公寓實在太過寬敞,可是麥野和絹旗堅持不肯退讓,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再加上「說起來明明要過同居生活,卻不知不覺變成一人一個房間」等諸多理由,這間公寓可真是充滿謎團。
  「嗯~」
  如此這般到了晚上九點。
  (十二月很容易都吃些高脂肪的東西。那件聖誕裝現在穿起來剛剛好,這樣下去讓人有點擔心……)
  說穿了,不是運動夾克少女突然覺醒了什麼女人味,而是有「絹旗在網路上訂的扮裝道具胸部比預期來得寬鬆而沒辦法穿」這麼一段哀傷的故事,可是無論契機為何,光是對運動夾克以外的衣服感興趣就算得上有進步,或許在旁以溫暖的眼神守望才是正確答案。
  美與健康的代表瀧壺理后照慣例在更衣間裡只穿一條內褲,脖子上掛著毛巾做著不習慣的腹部運動,此時她的智慧型手機響了。放在洗衣機上的手機因為靜音模式的振動而滑了下來,掉在她頭上。
  一看螢幕,來電顯示為「公共電話」。
  ……之前也碰過這種事──即使是天然呆少女瀧壺也注意到究竟怎麼回事了。



  「什麼事?」
  『是我,濱面啦。』
  「……」
  『我知道,證明就行了對吧!妳雖然一直很努力鍛鍊腹肌,不過沒關係啦。有這麼可觀的罩杯,一般來說光是胸部的重量就會增加個一兩公斤。所以不需要每天全裸站在體重計上苦惱,這是自然的法則!』
  「知道了,你在哪裡?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會去宰了你……!」
  『很好,看來妳有感受到我的愛,真是太好了。之後我會付錢,現在的話……已經過了九點嗎?百貨公司和藥妝店差不多也要關門了吧。既然這樣,就採取確實一點的方法,拜託妳跑一趟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折扣商店幫我買需要的東西。啊,真是的,如果之前用網路訂的東西能順利領到就不用麻煩妳做這種事了,完全是多費工夫啊!』
  「什麼意思?」
  『呃……紙尿布、嬰兒爽身粉、奶瓶、奶粉、瓶裝軟水……呃,好像有嬰兒用的所以記得買那種,還有煮沸消毒用的器材和藥品!啊,真是的,妳去看網路購物的建議商品然後塞進購物車。還有麻煩水多買一點!』
  「?」
  『地點在第七學區樹葉路的南側,收費停車場「車輛保管者」旁邊的公共電話。麻煩把買來的東西連袋子一起放到電話亭裡。啊,不需要碰面,反正不會有什麼好事。把買來的東西放下後就趕快回去!掰啦!』
  對方講完就掛斷了電話。
  瀧壺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接著歪頭說出疑問。
  「紙尿布,還有奶瓶……」
  她閉上眼睛,最後用食指鑽鑽自己的太陽穴嘀咕:
  「……濱……濱面到底想要我做什麼啊?」


  6

  在三溫暖流了很多汗,接著把汗水全部沖掉之後,上条原以為到此結束。然而這傢伙似乎沒完沒了。
  「……網路咖啡廳會不會讓你小鹿亂撞呀?這裡比卡拉OK狹窄,容易貼在一起,卻又不曉得隔著一面薄薄的牆會讓什麼人聽到怎樣的聲音。不,追根究柢,單人用的隔間像這樣擠進兩個人,就會產生擠壓感對吧?」
  「我身上還有傷口所以不要壓!會像紙盒裝飲料一樣噴出來啦!妳的下流考察已經夠了吧?這麼說來這傢伙以前就是那種會寫官能小說的人啊……!」
  「你在說什麼啊。我本來要去那種放小電影的地方,是因為你哀求才遷就這裡喔。」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同時,「喀喀喀」的滑鼠點擊聲接連響起。
  「……因為雖然表演得那麼賣力,土御門還是沒來嘛。既然如此,就會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灑了什麼會堵住鼻子的東西,這麼一來就只能由我們採取主動。」
  「……」
  「沒錯,就是這樣。土御門啊。我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不是『沒有窗戶的大樓』的事。為什麼他能在最後的瞬間趕到那個暗巷?不,或許原本的目的就是讓人找到。」
  老實說,話題一轉到土御門身上,就讓上条擔心會不會又冒出「有沒有對腦袋開槍」的話題。現在可沒空讓自己人打起來。
  「不過嘛,現在就先算了。既然土御門不行,接下來就輪到御坂美琴。」
  「?」
  「那女人有個壞習慣,有動作時會讓電子相關的攝影機和感應器失靈。反過來說,只要集中調查保全系統出狀況的地方就好……雖然只要御坂美琴沒特別採取什麼行動,這種現象就不會表面化,所以不夠確實,不過第三名個性衝動,應該還是會照慣例地在什麼地方惹禍吧。」
  「這種話要是給當事人聽到就糟了。」
  上条坐在觸感只比辦公椅好一點的爛椅子上。至於散發肥皂香味的銀髮少女,則是坐在他腿上玩著裝飾有聖誕老人與雪人的搜尋引擎。
  「如果這樣還是不知道,把老式的口袋型收音機掛在脖子上到街上晃應該也不錯。或許能從噪音的模式、強弱、方位等找出第三名的位置。」
  由於外行人完全看不出到底有沒有成果,於是上条老實地詢問。
  「……有查到什麼嗎?」
  「看樣子果然是以復原生活公設為優先,這方面的情報網被擺到後面。一般的網際網路連得上就是了。」
  亞雷斯塔左右挪動自己的小屁股,讓自己(在上条腿上)坐起來舒服一點,並且說道:
  「不過嘛,準備那方面的保險也沒損失。」
  「?」
  「難得有電腦可用嘛,寫點程式也不壞。」
  少女把郵票大小的快閃記憶卡像插進數位相機那樣扔進電腦插槽,同時這麼說道。她另外開了個視窗高速敲起鍵盤,不過打出來的東西……看上去又像英文又像算式。數學和英文都不擅長的上条完全沒有頭緒。
  銀髮少女似乎也沒有特別解釋的打算。
  「然後街上發生的事件,我也大致曉得是什麼了。我原本擔心會因為我發射『沒有窗戶的大樓』而被蓋掉,不過一般新聞似乎還是會正常報導。」
  「妳說克倫佐利用了這個……?」
  「焦點新聞有好幾條,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過,報導出來但發生原因曖昧不明的就這個了。綜合證券交易所襲擊案之後的一連串騷動。說穿了,裡頭用到的裝備我也有印象。處理器服,是吧?」
  「這個嗎?非常厲害的最新裝備還什麼的?」
  「不,真要說起來,那東西的外型和尺寸都不固定。」
  銀髮少女靠向上条。她將後腦散發的肥皂氣味壓上去,並且用不知道有沒有心解釋的語氣輕聲說著。這人基本上只是想要「能整合自己意見的反向看法」,根本沒指望什麼互相理解吧。
  話題乾脆地轉往別處。
  「來複習一下有關克倫佐的事吧。」
  「惡魔的事嗎?」
  「一九○九年非洲某場召喚實驗的事。崇尚清貧的尼斯湖實驗和我的性子不合,我在非洲是用三隻鴿子的血,弄出比較實際的魔法陣。三十名天使之中,順位第十的是札克斯,又叫克倫佐。他的本質在於三三三這個價數,是妨礙世間法則完全結合的存在,也就是說意義在於『擴散』。乍看之下是協助人類跨過『深淵』的鑰匙,實際上則是以接觸者為起點散布汙泥與惡逆的大惡魔……哼,大惡魔是吧。好一個簡單的詞彙,和知識與教養無關,不管是怎樣的笨蛋都能正確地理解其形象。很符合那傢伙的風格。」
  「當年的實驗,到頭來究竟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幸好我有帶一個弟子踩剎車。儘管一時之間他占據我的肉體當靈媒使用,但維克多·紐堡發揮效用,成功逼退了克倫佐……事到如今回想起來,一九○九年並非第一次召喚,那傢伙身為馬瑟斯的遺物,大概一直想找機會陷害我吧。」
  亞雷斯塔輕笑,將稚嫩的身軀靠向上条。
  這樣子手會碰不到桌面,但她毫不在意地伸出了腳,開始很沒教養地用腳掌與腳趾操作滑鼠。當然,完全沒在管短裙的去向。
  「克倫佐在『深淵』之中累積了許多智慧,但似乎還是對我和馬瑟斯擁有的人類技術感到興趣。看看這個。」
  畫面上顯示出影片共享網站。
  那似乎是手機用網站,比例詭異的縱長影像幾乎一片黑,搖晃也很嚴重。多處有嚴重的雜訊,不時還會整個卡住或斷掉,讓人懷疑檔案是不是壞了。
  不過,能看見有個在暗處蠢動的身影。
  有點像稚齡小女孩,又有點不像……到底該說是什麼東西呢?
  「擬態捕食者是吧。這已經算很能撐了。英國、羅馬、俄羅斯那邊的人,大概很快就會把情報破壞畫下句點。『外頭』為了戰爭忙得焦頭爛額卻沒拋下本行,還真是辛苦呢。」
  「……這件事和魔法陣營有關係?」
  「這種區別不過是我擅自用『原型控制』畫的線罷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科學案件、魔法案件的分界線,只是有怪物躲在暗處蠢動而已。不過嘛,要是對毫巴和湯川有所堅持,我也不會阻止你。」
  不曉得是不是只用一隻腳覺得累,銀髮少女將另一隻腳也放到桌上。她用兩隻腳的腳掌包住滑鼠,這麼說道:
  「換句話說就是尼斯湖實驗。雖然這傢伙似乎是故意要讓實驗失敗。」
  當然,她柔軟的身軀也因此壓向上条。
  「還有你看起來很容易就會被擬餌釣到,所以事先說一聲,就算在街上看見同類的東西也絕對別靠近。當時的我沒興趣觀察經過,但如果三流報紙的說法無誤,那玩意兒的力量似乎比一般的恐龍還大喔。」


  7

  沒錯,如果用電話就能溝通。
  只要不看到濱面的「臉」,就不會有問題。那麼,讓瀧壺把目標商品放好,濱面事後再去領取,就能順利交貨。

  「……所以呢,你在那邊做什麼,濱面?」

  事情明明該是這樣,那個天然呆卻突然把一切都毀了。
  人家特地隔了三十分鐘,非常努力地要讓雙方絕對碰不到,只會在這種奇怪場合認真的瀧壺理后,卻從幾個擺在一起放出耀眼光芒的聖誕色調販賣機旁探出半個頭打量濱面。她似乎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下持續等了三十分鐘之久。
  至於濱面仕上則開始擺出毫無意義的拳擊姿勢。處理器服的裝甲縫隙依然是藍色。
  『妳是白痴嗎為什麼要自己亂來啊啊對了麥野和絹旗躲在哪裡掌控地下社會的混蛋要來就來啊──!』
  「把腦袋的檔位降下來,濱面。」
  『笨蛋,我接下來必須賭上性命逃離那些不合文明人規格的戰鬥種族啊!真是的再怎麼打鬥也不會弄破衣服的美少女戰鬥簡直糟透了,這麼一來不就只剩下強到犯規的傢伙嗎?我有異議,我不承認先脫光得勝以外的規則!』
  不過到這個地步,原本滿腦子恐慌的笨蛋小流氓,腦袋裡終於也有了疑問。
  沒錯,瀧壺一直稱呼他「濱面」。
  『……這是怎麼回事,瀧壺小姐?』
  「雖然的確看不到臉,可是這種沒意義的舉止、宣傳自己是窮人的駝背走路姿勢,還有從極近距離傳來的喪家犬訊號……那個面具果然有濱面的氣息……」
  『如果不是名震天下的本大爺,這種程度的最強心靈世紀末帝王聽到剛剛那些就算自殺也不奇怪啊……!』
  「濱面!」
  『不要用這種反應證明!我不是那種人!』
  濱面拚命地想把撲上來的超彈性巨乳聖誕裝少女(附帶露肚臍和過膝襪)推回去。然而感動至極的少女沒給他什麼重新來過的機會。因為青春基本上只有一次!
  (先不管那些,把現在這種觸感數據化保存下來,安內莉!不,不對,這不是什麼個人的興趣。這麼做絕對是為了人類,VR業界會因此產生革命啊!)
  可是支援AI沒理會他。或許是因為濱面打算讓什麼僅限一次的青春全力往愚蠢的方向衝刺。
  看樣子是以走路方式與重心偏移(還有神祕電波)成功做到個體識別的瀧壺,以友善的語氣開口:
  「那麼濱面,到底發生什麼事?」
  『啊,嗯。麥野和絹旗真的沒來?那兩個聽不懂人話又凶猛無比的女人,應該沒躲在什麼地方偷看吧……?雖然這麼一來就有時間解釋了……』
  「突然又要紙尿布又要奶瓶……濱面,你不會是覺醒了什麼奇怪的癖好吧……?」
  『我還以為妳懂了結果還是沒懂啊!為什麼在多得像星星一樣的選項裡面會選到那個,又不是那種總會考慮最糟可能性所以慎重行動的老練特務!』
  無論如何,儘管更難以擺脫變態嫌疑,有熟人將他當成濱面看待依舊算是幸運。
  拜託安內莉整理狀況後,只得到一掌打向胸口正中央這種爛選項,於是濱面在不得已之下輕輕伸腳掃倒瀧壺,用公主抱法將她抱進懷裡。
  在不知為何大量冒出的「不推薦」警報聲裡,濱面讓迷你裙聖誕裝少女像海獺那樣抱住裝滿嬰兒用品的購物袋,隨便挑了間大樓蹬牆上到屋頂,然後在屋頂之間跳躍移動。
  「?濱面,你的手好像放在我的屁股上?」
  『詛咒短裙吧。在我施展空中散步之術的時候,如果不把這裡壓住,那條鮮紅色的內褲會被下面看光喔。』
  「你怎麼知道!還有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居然準備到這種地步,妳還真是起勁呢。』
  途中,他還挨了極近距離的粉拳亂捶,但是有處理器服的裝甲強度在,不算什麼問題。
  底下雖然是一整片聖誕燈飾構成的夜景,上空卻像抹了一層顏料,反而籠罩在深沉的漆黑之中。動作顯得拘謹的濱面在黑夜之中帥氣地跳躍,同時這麼開口:
  『話先說在前面。還有其他人──那人叫A·O·弗蘭西斯卡──穿著和我這件一樣的處理器服,所以光看外表就信任對方很危險。對了,還有這招。看這件裝甲手背上的傷痕。用這個判斷是不是我。如果沒有傷痕,或者變成奇怪的模樣,代表那傢伙是冒牌貨。』
  「?」
  『或許是體積的問題吧,那傢伙的裝備似乎還擅長化身為人類的小孩。換句話說妳要注意小男孩。聽好,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千萬要注意啊!』
  「……濱面,你把人家當成什麼啦?」
  儘管瀧壺沒好氣地抱怨,不過會擔心女友也是無可奈何。這已經是本能的問題了。
  「真要說起來,濱面你到底在做什麼呀?」
  『我才是最想知道的人,我只曉得自己突然被人家換上奇怪的處理器服後在街上被追著跑,然後又被穿著完全同款式處理器服的傢伙追殺。看起來光是隨便安個罪名給我還不夠的樣子……照理說我應該是成了那傢伙的替身才被追捕,不過事情好像不是切斷蜥蜴的尾巴就結束。』
  可能是中央值勤處襲擊的餘波吧,正下方夾在兩排大樓之間的馬路,可以看見頂著紅色警示燈糟蹋掉十二月照明藝術的緊急車輛往來。濱面……應該說「穿著處理器服的男子」大概還在通緝中,但這些人似乎沒注意到正上方。
  自己做得到,就代表使用同型機的A·O·弗蘭西斯卡同樣做得到。情況不見得樂觀,所以要小心。
  「有兩件事讓我很在意。」
  懷裡的瀧壺這麼說道。
  「第一,真正的處理器服男子──A·O·弗蘭西斯卡究竟有什麼目的?第二,看似與警衛無關而是獨自追查案件的第一名,是從哪邊弄到情報,又是為了什麼理由追查?」
  『……有道理。』
  「AO。A……O……是什麼意思呢?像是阿法和奧米加嗎?」
  『那是什麼啊?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是什麼遊戲的武器嗎?』
  「弗蘭西斯卡才是武器。那是歐洲地區的飛斧,應該是活躍於羅馬時代末期的法蘭克人在使用的吧。嗯~這麼說來,飛彈的暱稱裡是不是有叫戰斧的?感覺好像是某種提示,卻也像是障眼法……」
  那個通緝犯的王牌,不只來歷不明的處理器服。濱面還親眼看到他帶著神祕的生物凶器玩分進合擊。
  假設A·O·弗蘭西斯卡和一方通行原本就敵對,通緝犯是為了擺脫追兵才讓濱面穿上同樣的處理器服當誘餌。
  乍看之下合乎邏輯,但是這麼一來方才的中央值勤處襲擊就不合理了。只要濱面被捕,成了「詭異服裝裡面的人」,那麼別說警衛,照理說連一方通行也會把矛頭指向濱面才對。特地為了收拾濱面而襲擊堅固的建築,等於告訴大家正牌的另有其人。
  『再不然……』
  「?」
  『起先或許是這樣。A·O·弗蘭西斯卡本來打算將我當成擬餌,用過就丟。不過有了連他也沒料到的發展,導致就算會讓一切都翻盤他也不得不直接出面……或許是這樣?』
  但在這種狀況下,除了濱面和處理器服之外,還需要其他能引起A·O·弗蘭西斯卡注意的「材料」。當時,中央值勤處還有什麼東西在?假如通緝犯和第一名原本就敵對,他們又是為了爭奪「什麼」而打起來?
  濱面意外「撿到」的東西。
  重要得能夠讓已經一度逃脫的幕後黑手,特地回到引開注意力的誘餌這裡。
  假如對方的目的是回收或者破壞……那到底會是什麼東西?
  他思考,然後只想到一種可能性。
  對於濱面來說毫無任何計畫性,真的只是偶然入手的東西。而且那東西對於超乎常理的怪物而言,或許是具有某種重大意義的「目的」。中央值勤處的最後一刻,雙方是在職員家屬用的托兒所爆發衝突。如果就連地點也非偶然呢?
  『……不管怎麼說,既然穿著處理器服,那麼結論都一樣。看樣子可以多少打發一下時間。』
  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覺竄過背脊。
  『這麼說來,你就是「母機」嗎?』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起這幾句話。
  無論如何,有了把握的濱面仕上呼喚那個應該是騷動中心的名字。

  『……是莉莉絲嗎?』

  知道的事太少。到底是誰把莉莉絲放在那種暗巷的廢車後車箱也是個謎。說不定,濱面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撿到了不得了的金蛋。像是具備極度優異的才能、擁有絕症的抗體等等,大概是這種感覺。
  學園都市第一名也在同一區。
  難道說,他打算先確實拖住礙事者的腳步,之後才悠哉尋找「隱藏的地點」?
  「濱面。不要自顧自地下結論,養成說明的習慣。」
  『咦?這個嘛,如果妳聽了我的意見不會混亂的話……』
  他將長篇大論的「預測」說出口,並且抱著瀧壺回到充滿聖誕燈飾但已經閉園的植物園之後,嬰兒響亮的哭聲便從強化玻璃圍住的設施內傳來。
  實際上,濱面和嬰兒床之間有從警衛室借來的無線電對講機聯繫,所以途中有哭聲他也聽得到,但是他不怎麼擔心。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他明白嬰兒的哭聲也有分種類。至於最可怕的,大概是連哭聲都聽不到,只剩噎住的聲音。至少「很有精神地哭」,不算什麼危險的信號。
  『我明明做了很多玩具,像是吊在半空中會自己轉圈的,一碰就會發出聲音的……』
  他將身上有綠緞帶的聖誕裝少女輕輕放下,接著往嬰兒床的方向看去,莉莉絲的哭聲頓時止住。只剩「唔~!」這種像在撒嬌要求什麼的聲音傳來。
  在濱面下意識地將她抱起來之後,莉莉絲便露出笑臉。
  『?不是想要什麼東西嗎?一下哭一下笑,真是個怪傢伙。』
  「濱面你這人完全不懂少女心。」
  瀧壺將裝滿嬰兒用品的購物袋放到地上,同時以冰冷的眼神看向男友。
  接著似乎已經恢復平常心的她,在濱面打量起懷中嬰兒的臉時──
  「好可愛。」
  『是嗎?嬰兒光看外表連性別都分不出來,而且每個都長得差不多。感覺就像整張臉皺在一起的猴子。』
  「…………………………………………………………………………………………………………………………………………………………………………………………………………………………………………………………………………………………………………………………你完全不懂。」
  儘管濱面仕上的計量表急速下滑,可是就算安內莉再怎麼厲害,似乎還是沒有婚姻仲介網站的那種AI戀愛諮詢功能。實際上從剛才起建議選項就只顯示下壓踢和抱腰背摔。雖然由人類寫出來的程式沒有罪,但這傢伙以分類來說想必是滿腦子肌肉的戰鬥種族。像是破壞力比較大的贏,或者根本就只能靠勝敗來判斷優劣對錯,設計也未免太單純了。以重度使用者濱面的角度,也只能抱著看肌肉型搞笑藝人的心態把它輕輕帶過。沒錯,安內莉不是什麼壞傢伙,真的不是。
  「會不會是想喝牛奶呀?」
  『托兒所似乎有人餵過,應該暫時不需要吧?』
  「尿布呢?」
  『沒有什麼怪味,而且需要的話這傢伙應該會哇哇大哭吧。』
  「……唔~」
  感染嬰兒語了。
  想把安內莉交給她照顧,卻不怎麼希望無法翻譯的語言流通,換句話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想幫她做點事。」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但是主動替莉莉絲做些什麼只會讓她哭喔。基本上如果有什麼需求,她應該會主動表示。』
  濱面一把懷裡的莉莉絲放回手工嬰兒床,她便發出有些不滿的聲音。現在似乎不是睡覺的時間。莉莉絲將紅黃兩色的玩具喇叭拿起來揮舞,還咬在嘴裡吹出噗噗聲。
  通緝犯與第一名就是為了這個嬰兒大打出手……或許吧。
  雖然很在意,但沒辦法立刻調查也是事實。
  這裡不是醫療機關,也沒辦法談什麼莉莉絲的腦袋構造如何、基因排列怎樣之類的事。
  說到唯一只靠肉眼也能發現的可疑之處,大概只有手腕上的名牌吧。儘管情報不算多,卻讓人覺得這東西就是將莉莉絲與「父母」連在一起的線索。這個突然降臨的嬰兒,並非虛幻存在,而是一個確實有綿延歷史支撐的生命。
  『話說回來,戴著名牌也就表示待過醫院吧。應該不是什麼在公共廁所生下來就丟著不管之類的……對吧?』
  只要調查是哪家醫院的名牌,或許就能得到重要線索。不過,具體來說該怎麼做?現在雖然是在意什麼都能靠網路搜尋的時代,但濱面不久前才因為網路得到教訓。雖說明天會有員工上班,所以這裡只能借用一晚,但好不容易弄到的睡覺地方要是被搶走也很頭痛。儘管這間植物園也有調查花名的終端裝置,不過短期內濱面還是想謹慎一點。
  然而,這時瀧壺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不過,這個名牌究竟是用什麼做的?」
  『啊?不就是塑膠還是什麼乙烯來著的嗎?』
  「我覺得不是。」
  瀧壺語氣肯定。
  迷你裙聖誕女孩,當著驚訝的濱面眼前將手伸向嬰兒床。她從嬰兒的小手上取下看起來很廉價的名牌,然後從購物袋裡拿出用來煮沸奶瓶消毒用的快煮壺。但她沒有倒水。說穿了就是在空燒的情況下把名牌丟進去。
  沒發生什麼事。
  不,正好相反。即使處於比汽車點菸器還高的溫度之中,也完全看不出有遇熱融化或變色的樣子。當然,也沒有起火燃燒或者冒煙發臭。在這種環境下,即使是微波爐用的矽利康材質土鍋,應該也會稍微變色。他們親眼見證了「沒變化反而不對勁」的奇妙現象。
  瀧壺的表情依舊。
  驚訝的似乎只有濱面。
  「我想,這個就算直接拿去用瓦斯爐之類的東西烤,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看起來廉價,但至少不是什麼塑膠一類的東西。」
  『……那麼,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啊……?』
  簡直就像外星人會在人類腦袋裡植入的小型晶片那樣可疑。一個材質不明有如遠古遺物的名牌,加上將它戴在手腕上又被人棄置不理的嬰兒。莉莉絲到底碰上了什麼事?
  原本只靠一個名牌扛起存在證明的莉莉絲,似乎會因為這個結果動搖到她的存在本身。
  瀧壺關掉空燒的煮沸容器,將名牌倒出來。由於東西還很熱,所以少女沒有立刻將名牌戴回莉莉絲手腕上,而是拿條毛巾包住等它降溫。
  「我所知道的呢。」
  『嗯?』
  「大概就是無論情況有多麼不可思議,莉莉絲都沒有錯。」
  『……說得也是。』
  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卻絕對不能弄錯。如果在這時和莉莉絲保持距離,會和把嬰兒丟在暗巷廢車後車箱的人走上同一條路。這種事他們敬謝不敏。儘管還沒辦法決定想成為怎麼樣的人,他們依舊很清楚自己不想變成這種人。即使被別人瞧不起,即使要帶著自我厭惡與自我矛盾度日,笨蛋也會帶著屬於笨蛋的堅持活下去。
  很有精神的「唔~」聲響起。
  似乎是因為兩人都在談論名牌,所以她希望引起他們的注意。只要曉得要求,應付起來就簡單了。
  『半夜哭鬧也不好,趕快讓她玩累睡著吧。』
  「讓我來。玩什麼才好?」
  瀧壺鼻子噴著氣,拿出購物袋裡的塑膠鈴鐺與玩具響板這麼說道。她本來沒必要花這個力氣。不做不會受罰,做得好也不會領到獎賞。可是,穿著露肚臍聖誕裝配迷你裙過膝襪的少女主動說「讓我來」。還戴著頭盔的濱面見狀也鬆了口氣。
  這樣就好。
  這才該是世界的「當然」。
  無論莉莉絲的出身如何,她今天都已經在廢車後車箱嚐到了最糟糕的滋味。
  所以,不能讓今天結束在那種最差勁的標準之下。
  和什麼能力開發排行、什麼戰鬥啦勝利啦的無關。必須在這時,告訴這個因為他人決定而被迫嚐遍不幸的孩子,何謂世界的溫柔。不正負相抵讓今天變成美好的一天,就不能邁向明日。
  要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到,濱面仕上將再也無法稱呼自己為人類。


  8

  「我啊……好像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被趕出網咖。感覺就像看見同樣在日本生活,卻留著髮髻滿口是也的大叔。」
  「是個貴重的經驗啊。」
  「這完全不是在誇獎人啊!不就是妳這傢伙莫名其妙在別人身上放肆地跳來跳去弄翻椅子,結果把整排隔板都掃倒嗎!」
  「……都是因為看見人家在自己沒注意時建立了新的K2登山路線,才會忍不住興奮地做出了不合年紀的蠢事嘛。我有稍微反省一下。」
  「這麼說來妳以前好像喜歡爬山?話說回來,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還什麼地方呢,膠囊旅館呀。難得來到『外面』嘛,能嘗試的我都想挑戰一下。」
  「為什麼啊!」
  「到頭來既不能和代表魔法的土御門元春會合,也沒辦法和代表科學的御坂美琴會合。障礙是什麼?什麼可疑?誰做得到?試著想想這裡頭到底有何問題。」
  「?」
  「你的放棄思考是基於相信我會說出答案嗎?無論如何,可疑之處我已經找到了。隨著時間經過,它遲早會變成連你也看得見的浮雕吧。」
  即使人家講得像常識一樣,對於極為普通地過著高中生活的刺蝟頭來說,這裡依舊是個相當陌生的設施。
  地點位於住商混合大樓的一角。整面牆擠滿了「比刑事劇裡那些屍體保管室稍微好一點」的人類用置物櫃。儘管待起來當然只能說糟透了,不過狹窄成這樣反倒有點科幻氣息。
  而且上条認為,這種服務應該不是用來讓年輕男女擠進一個小空間的。一想到傷口隨時可能裂開就讓他坐立難安。
  「喂,這樣不行啦光是兩個人坐就已經讓乘車率變成百分之兩百了根本沒必要弄成這種這種客滿電車啦。哇為什麼這個色老頭身上會散發肥皂的氣味啊好溫暖啊這傢伙!」
  「放心吧,一半是你的。」
  「這裡沒救贖嗎感覺就像在密閉空間裡聞自己放的屁……!」
  左右與上下傳來「砰砰咚咚!」的拍牆聲。似乎是警告他們調情安靜點。
  不管怎麼樣都只能抱住銀髮少女的上条眼眶含淚。這個時候就算拚命地主張自己無辜,也只會被當成擾人清夢。
  亞雷斯塔就像在唸睡前的故事書似的,輕聲這麼說道:
  「哎呀,能在網咖碰到電腦有很大的幫助。因為緊要關頭的保險又多了一個。」
  「保險?」
  「電腦病毒。嗯,和惡意軟體、電腦蠕蟲這種細部分類說明相比,你應該偏好用些簡單易懂的詞語吧?就像『聖守護天使』那樣。」
  把臉貼在人家懷裡磨蹭的亞雷斯塔,指縫中就像變戲法還什麼似的,夾著郵票尺寸的快閃記憶卡。
  「……這種東西要用在哪裡啊……?」
  「保險就是保險嘍。有它在讓人安心,不過實際上還是別用到最好。因為這玩意兒的凶惡程度啊,比以前御坂美琴為了破壞複製實驗而反覆發動的網路恐攻還要過分。」
  上条心想或許真的把它沒收比較好,但快閃記憶卡只有郵票大小是個麻煩。因為那東西到處亂跑,最後更鑽進不得了的地方讓他不能出手。說明不足?因為不能講清楚啊混帳。
  打從一八○○年代就被當成沒常識卻始終不氣餒的人說道:
  「不過呢,大致上有個眉目了。」
  「?」
  「老實說,既然事件規模大到這種程度,可想而知七名超能力者……尤其是偏向『暗部』的第一名、第二名、第四名等人會插手。畢竟無論當事人怎麼否認,他們依舊會成為這個城市的自清作用,這點顯而易見。因此,他們會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不過那是被動的職責。就像發生火災時消防隊會前往現場一樣,起火原因應該和他們無關。」
  「妳好像一直在看網路上的影片,從那些東西裡頭能看出什麼啊?」
  「只要利用『滯空回線』,就不需要和那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的檔案搏鬥啦。」
  以髮梢散布肥皂香氣的銀髮少女說道:
  「而且不管是怎樣的怪物,都沒辦法單獨存在。超能力者是主動站上舞臺。那麼追根究柢,他們是基於什麼理由出動呢?只要從交際圈推導出的關係圖裡分析觸發點,應該就能找到真正的中心人物才對。」
  上条懷裡的嬌小亞雷斯塔,輕輕將手掌放上他的胸膛。
  那個存在就像哄人吃蘋果的蛇一樣,以甜美的聲音呢喃。
  「……好啦,那麼出現在舞臺上的是誰呢?雖然黃泉川愛穗隸屬於第七學區的警衛中央值勤處,確認到一方通行採取行動卻是在值勤處襲擊之前。那麼是最終信號?芳川桔梗?還是番外個體?這部分還沒辦法確定。」
  「什麼嘛,到頭來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事情不知道』這種結論吧。」
  「是不至於那麼隨便啦。」
  亞雷斯塔輕笑。
  她的頭靠著上条胸口,因此熱氣停留在兩人緊貼的部位。
  「接著改變視點,嘗試聚焦在第四名身上吧。她的人際關係更單純。而且在發生騷動的第七學區南站B4剪票口──通稱烏龜像前,也有人看見疑似絹旗最愛、瀧壺理后的身影。麥野沉利的人際關係原本就幾乎固定在前『道具』上頭。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與芙蘭達·塞維倫的妹妹──芙蕾梅亞·塞維倫有關的人吧。」
  「……雖然我根本不曉得那個『道具』是什麼,但還是有例外吧。這麼一來不就分成兩條路線了嗎?」
  「不。假如芙蕾梅亞面臨危機,除了第四名之外,第二名──現在已經是能力從本體分離出來自主行動的『未元物質』──一定會採取行動。但是沒看見他有所反應。這麼一來,代表呼喚超能力者插手的,並不是芙蕾梅亞或從她衍生出去的黑夜海鳥、芙蘿蘭·克洛伊杜尼等人。」
  「嗯?嗯嗯?等一下,這不就反過來把可能性全毀掉了嗎?」
  「你這人還真是無情啊。」
  亞雷斯塔這麼說完,便懲罰似的以纖足纏住上条的身體。魔法師宛如帶有甜美毒液的蛇一樣,從極近距離這麼告訴他。
  「『道具』原本是個包含殉職者芙蘭達在內的四人體制小規模處理班(Name Card),不過現在提到這個詞時,除了少女之外往往還包括另外一個臨時人員。」
  換句話說──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停頓了一下。
  接著鎖定目標人物。

  「濱面仕上。他大概就在事件的中心。什麼都不做也無妨,只要盯著他,很快就會看見某些事發生。應該能從中找到接下來該抓的尾巴才對。」


  9

  事情發生於深夜。
  原先那麼有精神的莉莉絲,在實際陪她玩之後,出乎意料地一下子就睡著了。按照瀧壺的說法,嬰兒在睡眠時間上的平衡似乎與一般人不同。他們會像貓一樣反覆地淺眠又醒來,如果只是要讓他們睡著,其實不怎麼困難。雖然相對地會經常醒來。
  無事可做的迷你裙聖誕少女瀧壺,也縮成一團進入夢鄉。
  有強化玻璃遮蔽的室內設施裡,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只有以平順藍光妝點全身的濱面。雖然也和自己有生命危險、女友在連一道牆都沒隔的鄰近之處毫無防備地沉睡等原因有關,不過說實在的,他根本脫不掉這身完全穿不慣的特殊服裝,所以也無可奈何。
  安內莉是超級實力主義的戰鬥笨蛋,如果徵詢她的意見,大概會試著用內部漏電來個電擊槍入睡法,所以還是算了。
  這麼一來,他當然只好像數羊那樣回顧目前為止發生過的事。
  (……到頭來那傢伙究竟是誰啊?)
  他在意的人,當然就是看似一切元凶的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
  (會是我認識的人嗎?這個嘛,當然也有可能像個無藥可救的連環殺人犯那樣只是剛好挑上我,不過就算是單純心血來潮,也不會挑上從來沒接觸過的人。即使是最差勁最凶惡的殺人魔,也會在自己的生活圈裡挑選犧牲者,不可能從地球另一邊連聽都沒聽過的國家裡找人下手。)
  儘管在每天都會與人產生摩擦的情況下,或許會招來怨恨,但濱面想不到有什麼人能弄來這種高性能裝備並且設局。
  起先他懷疑是「資質排行」讓高高在上的高層盯上他,但是這麼一來「處理莉莉絲的事順便」把他用完就丟,就顯得很奇怪。光是那些傢伙惡劣嗜好的一小部分,就已經讓濱面受夠了。如果那些人認真起來,為了發洩內心的鬱悶與憤怒,大概會當成「濱面仕上的事」加以細心策劃處置他。應該是這樣。
  (在哪裡?)
  所以,濱面這麼想。
  這次的事件,會不會意外地單純?會不會不需要什麼特殊事件的機密文件或科學搜查工具也無妨,只要回顧自己的記憶就能找到什麼線索?
  (我在哪裡和那傢伙扯上關係?就算只是在街上擦身而過也可以。應該會有在我看來非常微不足道,卻足以讓他挑上我的接點才對……)
  比方說,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不止穿上奇怪的處理器服之後那些驚濤駭浪。他將範圍更廣的事也納入考量,翻找記憶的抽屜。理所當然地,原因如果沒比事件更早就怪了。
  (對……對了。今天一早就開始幫忙設置ATM,因為是緊急狀況,所以卸貨還用了小型吊車,中午是便利商店的便當,最近被麥野傳染喜好所以是鮭魚的,我坐在停車場的車擋上吃飯被現場監督大叔罵,然後日薪是一萬五千圓……)
  似乎有什麼線索,又好像沒有。
  感覺就像有人把兩張完全一樣的照片放在一起,要求他找不同之處,不管怎麼比較都會覺得可疑……
  或許從不一樣的角度看就會立刻明白答案,但他又不敢確定是哪個角度。犯人的視點到底在哪裡?
  他就這麼茫然地度過一段既不算妄想也不算確認事實的時間後,情況有了變化。來自應該睡在嬰兒床上的莉莉絲。
  咕……咕唔……呼咻……
  她發出先前從未聽過的吐氣聲。
  『喂,莉莉絲妳怎麼了?』
  原先躺著的濱面連忙起身。儘管知道問嬰兒也沒用,他還是忍不住開口。
  有反應的並非莉莉絲,而是原本在地板上縮成一團的露肚臍迷你裙聖誕少女瀧壺理后。她用一隻手揉揉眼睛,慢吞吞地起身。
  「唔,怎麼了嗎,濱面?」
  『莉莉絲的樣子不對勁。這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吞了什麼東西吧?』
  「我應該沒選到那麼小的玩具才對。」
  聽莉莉絲的呼吸聲,應該就能立刻明白這不是鬧著玩的。瀧壺看了看嬰兒的臉色,然後將手放在她嬌小的額頭上。
  「有點燙。以嬰兒來說體溫太高。可是一點汗都沒出……」
  「喂喂喂,這不是最糟糕的組合嗎?」
  「聲音聽起來像呼吸堵塞,或許是因為痰或嘔吐物堵住喉嚨。不過這種事外行人的判斷也做不得準。」
  外行人的極限。
  這麼一來,就確定接下來要找誰幫忙了。
  『……醫院啊。』
  「可是濱面,這麼做當然也會有風險。醫院和警衛之間有聯絡管道,只要有任何出事的可能,他們應該會立刻通報。」
  死亡的緊繃感再度悄悄接近。
  他想起「對逃犯來說蛀牙和盲腸是要命的問題」這句不知算不算含蓄的話。
  不良少年集團會把情況緊迫的傷者丟在醫院停車場就走,也跟這點有關。雖然想拜託醫院救人,但是被抓就麻煩了。然而濱面他們也無法採取這種應急手段。
  畢竟通緝犯和第一名盯上的可能是莉莉絲。
  不能將嬰兒交給別人保護後一走了之。不持續護衛莉莉絲就無法排除攸關性命的危機。
  「濱面,你有想到什麼以前打過交道的密醫嗎?」
  『實際上的密醫可沒那麼好,他們不過就是些因為醫療疏失丟掉醫師執照的傢伙。如果只是縫合或者替斷臂上夾板那點小事也就罷了,他們怎麼可能會擁有處理這種嬰兒病患的專業器材和知識啊!』
  當然也可能只是看起來誇張,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就像誤把單純宿醉當成嚴重腦部病症而被捕的逃犯那樣。可是濱面他們這兩個外行人無法判斷。應該隨時考慮最糟糕的可能性,將莉莉絲的狀況看成分秒必爭。
  決斷的時刻到來。
  濱面仕上這麼提議。
  『……去醫院吧。』
  「濱面。」
  『非得有小兒科不可,所以必須是相當大的綜合醫院,而且既然都這樣了,最好能找間可靠的醫院。啊,既然在第七學區,長得像青蛙的醫生那裡是不是很有名啊?如果是那邊,這個時間急診室應該還有開才對。只要到了醫院……』
  「濱面,你知道自己會面臨的危險嗎?」
  『因為沒辦法啊!』
  濱面走投無路地喊道。
  『光是現在這樣,我就已經等於給別人添麻煩了。這種事我知道!不過,如果我在這時候丟下莉莉絲不管,嚴重性和之前完全不一樣。會跨過那條線啊!這種事我做不到!我曾經為了自保而想殺害人家的父母。像我這種人有愚蠢的堅持或許很好笑,但是唯有這條界線我非守住不可!』
  「……」
  中空聖誕裝少女刻意地深呼吸之後──
  「……我知道了。那麼濱面你留在這裡。我帶莉莉絲去那間醫院就好。」
  『不行,警衛的中央值勤處已經記錄了莉莉絲的情報。名字和長相這種是基本,其他像指紋、虹膜、齒模,這個城市或許連DNA都會不經同意就擅自採集。而且這些資訊會透過網路傳給所有相關機構。如果在這時候帶莉莉絲過去,連妳都會被當成通緝犯的同伴。我不會讓事情變成這樣。現在還可以把被追捕的人數維持在最低限度。所以瀧壺,這不是妳出場的時候。讓原本就被追捕的我出面就好!』
  「已經無路可走了耶,濱面……」
  『我知道。所以絕對不能犯錯。聽好,我不會讓妳或莉莉絲上這艘隨時會沉的船。這艘船是我的。只要沉掉我一個人,就能圓滿收場。』
  「……」
  『我帶莉莉絲去醫院,妳趕快回公寓把麥野和絹旗叫醒。和警衛的中央值勤處遭遇襲擊時一樣。雖然想像不到對方是怎麼截聽的,但只要名字上了公家機關的網路,A·O·弗蘭西斯卡和第一名應該就會直接找上莉莉絲。民間醫院的保全根本沒得談。瀧壺,妳擺脫嫌疑之後就暗中護衛莉莉絲。超能力者就靠超能力者對付。這麼一來才有一線生機。面對那些怪物不需要完美的勝利,只要能夠帶著在醫院接受完治療的莉莉絲躲到安全的地點就……』
  「濱面你怎麼辦?」
  『等被抓到再想。放心,雖然可能沒辦法完全無罪,但現在應該還不怎麼嚴重,沒到要見死不救的程度。』
  瀧壺就像個幼小的孩子般搖搖頭。
  儘管差點無視現況順從軟弱的內心,濱面依然靠自己的力量克制住了。在崖邊放開手很簡單,但是被放開的那邊又要怎麼辦?在那個寒冷的廢車後車箱中,莉莉絲已經嚐過一次這種滋味。不能讓她再次承受這種不講理。
  自己也是一樣,濱面心想。無論細節如何,他就是被社會拋棄的那一邊。都是因為有人伸出手,才讓他的性命與人生能夠維繫到今天。
  不能讓莉莉絲的人生在脫軌狀態下結束。一定要讓她回歸正軌。
  看來在決心軟化前行動比較好。
  笨蛋小流氓輕輕抱起在嬰兒床上痛苦呻吟的莉莉絲。
  『……我要走了。』
  「濱面。」
  『拜託依計畫行事。我們要同心協力拯救莉莉絲的性命。』
  儘管如此。
  情況卻連這種千瘡百孔的決斷都不肯等。
  處理器服的色調由藍色切換為黃色。

  轟────!
  一陣有如砂石車撞進來的衝擊,讓整個植物園為之劇烈搖晃。


  10

  黑貓魔女米娜·馬瑟斯。面臨考驗時刻。
  「……肚子好餓。」
  沒錯,現在不是因為擺脫演算機器枷鎖而以肉身歌頌自由的時候。說實在的,她覺得現在這個版本的能源效率比較差。就在她餓到開始視野模糊時,學園都市第一名也不曉得溜去哪裡了。應該牢牢地把他抓在身邊才對,米娜老實地這麼想。
  「唉……」
  大都會雖然總是給人不夜城的印象,但真正連在深夜都照樣開門營業的店舖意外地少。米娜·馬瑟斯垂下從西洋喪服裡探頭的貓耳與貓尾巴,懷著有如昆蟲向光源集中一般的心境走向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或許是因為迷你裙聖誕女孩和雪人都已下班回家,商店周圍有種冷清的氣氛。
  但是米娜沒走進店裡,而是背靠著玻璃櫥窗坐到地上。沒錯,因為刺激她食欲的並非架上商品,而是日光燈的光亮。她把供電給走道上燈箱招牌的延長線拔掉,試著將插頭部分含在嘴裡,卻沒什麼效果。只有奇怪的味道。



  差不多要頭昏眼花的黑貓魔女這麼想。
  (……只有一百伏特十五安培……因為不是營業用電源嗎?還是說,換成列車的高壓電線就……不,真要說起來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沒錯,記得生物體是以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為動力來源才對……)
  儘管這麼一來可能會變得某個像「堅稱炸薯條是蔬菜的國家」的國民一樣,但是成為她人格基底的「史實上的米娜」,本來就出自那個會說「炸魚和炸馬鈴薯(Fish & Chips)是家鄉味」的國家,所以或許也是無可奈何。
  於是穿著西洋喪服的貓耳淑女毫不猶豫地繞到店後。
  金屬製的箱子雖然有確實鎖好,但傳說的魔法師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受阻。
  「哼哼哼我可是有構築『黃金』全盛期眾多真理與陣型基礎的藝術家之手你以為世界上有我做不到的事嗎這點小阻礙只要撿兩根鐵絲加上畫刀就能撬開。」
  初次體會到的飢餓感讓很多東西開始失控,還請見諒。
  她將金屬箱子當成寶箱那樣用力掀起箱蓋後,見到了意料之外的景象。
  沒有。
  應該塞滿過期便當飲料與其他東西才正常的箱子,裡頭什麼也沒有。只看得見平滑而冰冷的底部。
  「唔──」
  這股衝擊比實際上的空腹感更讓人感到挫折。
  「嗚~~~~~~~~」
  肚子壓住箱子邊緣,上半身探進箱子裡的米娜·馬瑟斯(居所不定無職未亡人),已經餓得渾身無力頭暈目眩。不過就在這時,便利商店後頭的金屬門突然開啟。
  不,說不定金屬箱子的周圍就和自動門一樣,具備偵測人類的感應器。
  從店內探出頭來的中年大叔對她這麼說道:
  「『大熱浪』之後的復原工作還沒結束,物流系統才剛開始運作。吃的東西怎麼可能多到滿出來嘛。」


  可能是被強烈飢餓感折磨(……雖然沒那麼嚴重,但一切都是第一次的米娜缺乏抗性)到一步也動不了,宣稱「我要當這戶人家的小孩」而抱著腿坐進金屬廚餘箱的米娜·馬瑟斯讓人感到同情吧。擔任便利商店店長的大叔將她帶進辦公室。
  「換句話說,身為美女很賺。嗯哼。」
  「?」
  看見黑貓魔女無意義地自豪,只讓大叔感到疑惑。
  「當然,我希望可以對中央保密就是了,偶爾會碰上這種事。」
  似乎也是趁著空檔休息的店長這麼說道。他避開扔在地上的塌陷雪人布偶裝,走到辦公室的另一頭。從貼在牆壁白板上的星形磁鐵看來,蛋糕捲的下訂數字似乎頗佳。接著他從桌角那堆放得很隨便的便當裡拿了一個。
  黑貓魔女的貓耳頓時豎起。
  「嗯!果然有不要的便當嘛!既然多出來就由本人健全地回收它。汪汪!」
  「打扮成這樣還喊汪汪,妳這個人可真極端呢。還有,這些不是過期,是意外受損。」
  「?」
  「食物本身沒問題,但是送來時容器邊邊角角被壓壞所以賣不出去的便當和飲料。內容物雖然沒差,但是大家依然會避開它們。中央來檢查的人也會因為賣相不佳要我們把東西撤下。」
  「原來如此……雖然新聞報導說物流相關已經恢復了,但現場似乎不見得呢。」
  「到頭來這些終究吃不完,只好放到壞再扔掉。可是在超過貼紙上的期限之前,我又不忍心把它們當垃圾。」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是上了一課。話說回來我的胃想要聖誕版烤牛肉沙拉、炸物拼盤便當、迷你法國麵包,還有五百毫升裝的無酒精香檳與草莓蛋糕。(流口水)」
  「完全沒在聽而且毫不客氣呢。算啦,至少比扔掉好。」
  「哦?不蒐集會在聖誕夜送一整隻火雞的聖誕活動貼紙嗎?」
  「從預定報廢的商品上蒐集會變成貪汙。雖然程度有差,但姑且還在那個範圍內。」
  也不知道彎下腰盯著便當在微波爐裡轉圈圈的米娜·馬瑟斯有沒有聽進去。朝著店長翹起的屁股上頭,能看見豎起的貓尾巴。
  看著外貌秀麗的西洋喪服美女撕開角落壓壞的便當包裝後,大嚼遲來的晚飯(聖誕款)居然不怎麼讓人在意,原因大概在於這是個會在喪葬儀式上擺宴席的國家吧。
  「這就是『經過調理的餐點』的味道,還有飽足感。果然實際體驗就是不一樣……」
  中年便利商店店長苦笑著說:
  「妳還真能吃呢。」
  「說起來你才是,真虧你敢讓我進來。」
  大概是沒辦法好好用塑膠叉切下一小塊蛋糕吧,米娜一再擺出用叉子側面抵住蛋糕頂端的動作,最後認命地改用手抓。她像吃塔類甜點那樣,以手指從兩側撐住海綿部分,就這麼送入口中。吃相顯得相當高雅,可見米娜·馬瑟斯天生麗質。
  便利商店店長看著大快朵頤的黑貓魔女,這麼說道:
  「究竟是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不在守則上的『無理要求』了吧。」
  「?」
  「當初老師拜託我不動聲色地觀察放學後來這裡的孩子,看他們牙齒和衣服上有沒有『虐待的信號』,那時好像也是這樣吧。或許是我已經有心理準備,認為不合常理的要求或許也有它相應的原因。」
  「以我來說,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喔。來這裡單純只是因為肚子餓。」
  「哈哈,這點就更像那個老師了。」
  聽到店長這句話,讓米娜更為納悶。
  不過中年店長接著這麼說道:
  「希望盡可能讓自己的學生遠離危難──雖然是那位老師拜託我的,不過這是『行為』卻不是『目的』……他自己什麼也沒有。不,他或許一開始就對滿足自己的人生毫無興趣。聽過『快樂王子』這個童話嗎?就是身上有金銀財寶的王子雕像,拜託燕子把自己身上那些寶石分送給窮人的故事。」
  「如果是童話與文學,我姑且可以說都有涉獵。畢竟管理者就是那種會注意愛麗絲故事寓意與魔法意義的人。」
  「……他就是那樣的人啊。對於他人的危難很敏銳,卻對自己的危難沒興趣。不是因為有理由才助人,而是因為沒理由所以不拋下別人。而我,也無法阻止不斷因此磨耗的他。」
  「……」
  「他是個了不起的人。可是,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同樣在後面推上一把。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一直懷著遺憾學人家做選擇。」
  米娜·馬瑟斯將最後一口水果蛋糕塞進嘴裡。
  仔細咀嚼並吞下肚之後,穿著西洋喪服的貓耳美女開口。
  「木原加群他──」
  「唔。」
  「雖然是個大幅偏離我們『計畫』的危險不規則因素,卻也因此成為最優先監控的警戒觀察對象。在東歐巴蓋吉城和木原病理的戰鬥,以及在這個國家首都東京那場拯救民間人士的大規模游擊戰。他的下場雖然能夠一語道盡,但我沒有不解風情到會把這些說出口。相對地,我就這麼補充吧。你說木原加群什麼也沒有,但是那位最大最惡的『木原』為什麼能一直燃燒那種激昂的復仇之火呢?想來那就表示,他曾經有過非常幸福的日子吧。即使那段日子已經被奪走,也不能否定它的價值。任何人都不能。」
  「等一下。我有提起老師的名字嗎?妳到底……」
  「多謝款待。」
  在驚訝的便利商店店長面前,米娜舔掉手指沾到的鮮奶油,然後慢條斯理地從辦公室沙發上起身。
  接著她這麼說道:

  「米娜·馬瑟斯,又叫黑貓魔女。如今就和這座城市的孩子一樣,不過是『今後要尋找目標的人』之一。」


  11

  不過一瞬之間。
  大概是電力系統掛了,首先是植物園一帶的聖誕燈飾整片熄滅。
  緊接著濱面等人頭上的強化玻璃半球承受不住衝擊徹底粉碎,化為透明破片的豪雨一起灑下。簡直成了毫無空隙的天花板陷阱。
  身上還是警戒之黃的濱面,倉促間推倒瀧壺並將莉莉絲抱在懷裡,趴到地上遮住要保護的兩人。
  『把眼睛閉上!』
  「唰──!」的聲音洪流淹沒周遭一帶。
  如果濱面不是全身裹著材質特殊的處理器服,想必已經遍體鱗傷。而且襲擊者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至少,對方是明知這裡有嬰兒才下出這一步棋。
  「濱面……」
  『混蛋,我就讓你見識一下地獄……!』
  要戰鬥很簡單。可是這麼一來痛苦呻吟的莉莉絲該怎麼辦?現在應該怎麼做?要保護什麼,讓什麼離開,和什麼戰鬥,這麼一來會得到什麼?笨蛋以笨蛋的方式運轉腦袋,試著做出決定。
  標準答案應該是讓沒被盯上的瀧壺帶走莉莉絲,濱面則和襲擊者正面衝突爭取時間……吧。
  可是之後會無路可走。
  正如剛才說的,不是把莉莉絲帶到醫院就能了事。在診察、治療的期間,通緝犯與第一名照樣會盯上動彈不得的莉莉絲。既然如此,就不能讓瀧壺浮上檯面。應該讓瀧壺在沒被盯上的狀態下回到公寓,和麥野、絹旗接觸。這麼一來,三名前「道具」成員就能在警衛沒注意到的情況下長時間潛伏在醫院附近,做好準備迎擊不知何時會到來的襲擊者。
  (這樣的話……)
  某種感覺竄過背脊。
  濱面抱著體溫高得異常的莉莉絲,對安內莉下達指示。
  『安內莉,開始記錄。』
  他另外還做了些準備。植物園的搜尋裝置、用來替盆栽防寒的絲布,車輪上嵌了陀螺儀的自行車……
  「濱面,你在做什麼?」
  『妳在這邊被發現是最糟糕的發展。我去外面應付襲擊者,妳從後門離開,去聯絡麥野和絹旗。途中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照計畫走。把暗中保護莉莉絲所在的醫院放在第一優先。』
  「濱面!」
  『拜託,快去!』
  濱面與瀧壺彷彿受到再度到來的巨響與震動催促一般,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奔去。該做的事堆積如山。儘管情況極為艱難,卻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這上頭。快手快腳地把一連串操作搞定後,濱面裝甲的縫隙已經染成鮮紅。他下定決心,抱著襁褓轉過身去。
  有個穿著相同材質處理器服的危險身影。
  A·O·弗蘭西斯卡的輪廓,逐漸從黃色轉紅。
  隨著一陣帶有黏稠感的「嗶嘰嗶嘰嗶嘰」聲,狀似透明水母觸手的物體,纏住兩條上臂與左右大腿。武裝從人形輪廓往外開出一朵很大的花。如果彼此基本裝備相同,就靠追加的配件一決雌雄。那個生物兵器對A·O·弗蘭西斯卡有正面幫助,濱面懷裡的生命則有負面效果。
  但是濱面毫不遲疑地說道:

  『我已經受夠啦,混帳!』

  隨著「────轟!」的巨響,雙方爆發衝突。
  『安內莉,依計行事,呼叫之前保存的運動模式!以保護莉莉絲為最優先!』
  啪──!無數標記淹沒了整片地板。
  相對於A·O·弗蘭西斯卡不必縮短距離就能同時射出複數水母長槍,濱面卻不能讓離心力甩動襁褓。就像公事包卡在半空中的默劇那樣,濱面的身體總是以嬰兒為中心擺動,在採取激烈動作的同時也將影響壓在最低限度。
  或許就像不規則的霹靂舞與卡波耶拉。
  宛如在無限可能性之中游泳的濱面,靠著接連踩踏五彩繽紛的標記做出複雜動作,一舉跳向身穿同型處理器服的男子右側。
  他將先前所有圓周運動的能量全部存下,在最後的最後給了對方一記迴旋踢。
  就像甩動有鎖鍊的鐵球砸人那樣,最大規模的衝擊奔向A·O·弗蘭西斯卡的側頭部,也就是太陽穴那一帶。
  一陣宛如拉扯粗大纖維的聲音響起。通緝犯也以無視當事人意志力的動作,舉起雙臂保護頭部。他在防禦狀態下依舊身體中招,整個人彎得像弓一樣,卻沒有應手感。
  到此為止都在同型機的預料之內。
  不過A·O·弗蘭西斯卡還有生物凶器在。
  緊接著,濱面試圖以手刀劈向因為重心問題而比較難改變位置的肚臍一帶,相對地身子扭曲而無法踏步的通緝犯則就這麼揮動右手。突然間,連在A·O·弗蘭西斯卡上臂與大腿的水母臂動了。
  嘎嘎嘎!
  突刺同時從好幾個角度來襲。
  在警報猛跳的情況下,濱面緊急剎車試圖將動作由攻擊切換到迴避,但這時出了意外。
  如果一個人就閃得掉。但是這樣會猛烈地搖晃到懷裡的存在。這是個對嬰兒來說有可能造成致命結果的動作。
  『……不行,安內莉!』
  如果只看長期展望,濱面仕上或許選到了正確答案。讓瀧壺維持自由之身逃出去,藉助麥野與絹旗的力量,確保莉莉絲送到醫院後的安全。這或許就像拼圖一樣,是個沒有一絲多餘的完美答案。
  可是以短期來看呢?
  如果這一瞬間出了差錯,就連帶莉莉絲去醫院都做不到。
  在遵守「保護莉莉絲」這條規則的可動範圍之內,沒有答案。
  安內莉也算不出建議路線,整片地板的標記如退潮般褪去。
  緊接著。

  咚。
  隨著一個輕快的聲音,透明長槍貫穿了濱面懷裡物體的中心。

  時間彷彿停了下來。
  後續的水母觸手跟著來襲。一些攻擊濱面,一些則是進一步追打遭到貫穿的物體。襁褓連躲避這波殘酷的攻勢都辦不到,慘遭撕裂後漫天飛舞。
  或許是有了什麼勝算吧,A·O·弗蘭西斯卡身上色調得意地由紅色退回黃色。
  然而……
  時間停下來的,究竟是濱面還是A·O·弗蘭西斯卡?
  緊接著笨蛋小流氓這麼說:
  『我就知道。』
  漫天飛舞的襁褓,就只是襁褓。
  進一步來說,那只是把製作嬰兒床的絲布包得像有個嬰兒在內一樣罷了。通緝犯的攝影機和感應器會被騙過也有它的理由。濱面在戰鬥前先抱過莉莉絲,她的手腳擺動,因為呼吸而上下的肺部,甚至是心臟的跳動,都由安內莉的感應器精確地記錄下來。之後,就只要抱著誘餌布團,以處理器服的馬達和電位伸縮性膠布重現同樣的振動就好。這樣一弄,看起來簡直就像莉莉絲在懷裡一樣。
  那麼,不在這裡的某人又在哪裡呢?
  濱面身邊,瀧壺身邊,都看不見真正的莉莉絲。
  這是因為……


  12

  儘管聖誕歌曲音量已經比較收斂,燈飾依舊多得誇張的深夜學園都市,一輛自行車奔馳在車道旁。
  沒人坐在相當於座墊的部分上頭。畢竟是車輪裝有陀螺儀並且靠大型馬達提供動力的陸上貨運無人機,這也是理所當然。它和蜻蜓狀的空中無人機不同,載重量較大,不必擔心在途中掉貨,而且不容易受到天候與風向左右,成了市占率日漸攀昇的熱門服務。儘管它似乎是為了避免遭人批評「壓榨貨運公司」而自行提供的服務,但因為連網購和簡單的小包裹也收,反而讓既存的機車快遞與外送披薩變得如臨大敵。
  而且,上頭還有植物園裡用來查詢花名的終端裝置──也就是連上網際網路的電腦。
  靠著複數彈簧與天秤狀器材保護的載貨箱裡,裝著不到五公斤的「貨物」。
  名字是莉莉絲。
  目的地是位在第七學區且兼具急診與小兒科的「那間醫院」。


  13

  總算。
  好不容易。
  儘管身上依舊是警戒之紅,濱面仕上依舊能感受到某樣東西偏離了預定和諧的軌道。
  (……這下子總該是「預定之外」了吧?)
  雙方都穿著以相同材質製成的處理器服。正面衝突難以分出勝負,更何況敵方還有追加的生物凶器。即使己方有安內莉支援,一旦演變成長期戰陷入膠著狀態,也會被慢慢磨死。
  那麼迴避這種下場需要什麼條件呢?
  不用說,就是營造違背那傢伙處理器服「行動預測」的狀況。
  (真正的現實就是這樣。給我因為被世界背叛摔下去吧,該死的混帳天才大人!)

  『安內莉,停止偽裝用的莉莉絲保護規則!切換成使出全力的戰鬥模式!』

  滋──!濱面大步踩向地面,光是這麼做就讓他儲存了用以打擊的力量。腳、腰、背,然後由肩膀傳往手臂前方的拳頭。就像力量自繃緊的弓弦上傳播出去一樣,可以感受到電位伸縮性膠布與馬達猛然將「運動」轉為「攻擊」。
  這個狀況。
  搖晃的世界。
  唯有這一瞬間,儘管彼此是彷彿鏡像的同型機,「預定和諧」依舊行不通。濱面沒讓局面演變成彼此招數都有如共舞般被輕輕帶過的消耗戰。
  歡迎來到區分勝敗生死的不確定世界。
  和從中找出最大機會的濱面仕上正好相反,A·O·弗蘭西斯卡倉促之間讓連接雙臂與大腿且朝外張開的複數水母觸手在自己身前交叉,擺出防禦姿勢。簡直就像關上一扇巨大的鋼鐵之門。
  濱面無視這一切,打穿防禦。
  中間有幾根長槍擋路都一樣。當拳頭碰觸最外側那一根的表面時,強烈的衝擊貫穿整片障礙物。它就像用一記正拳打穿瓦片堆的表演那樣,折彎了所有長槍,傳播到等在最深處的通緝犯胸部正中央。填滿A·O·弗蘭西斯卡裝甲縫隙的光雖然從黃色跳為紅色,但已經太遲了。
  如果。
  如果真的就和學園都市第一名的看法相同,這件裝甲的特殊材質,是將用人工手法部分重現一方通行向量操作能力的「沒有窗戶的大樓」那種演算型·衝擊擴散性複合材料進一步發展,以攻性轉換(Shield Bash)為目的。
  這時候,濱面仕上的拳頭裡,理應具有足以匹敵第一名的「某種力量」才對。
  為了莉莉絲。
  為了瀧壺理后。
  為了保護好重要的人,下定決心打倒一切擋路對象的惡魔一擊。最強的人工裝備,近似猴子小聰明的作戰計畫,再結合賦予模糊靈感具體實踐性的程式,好不容易才讓濱面掌握到「預定和諧」之外。這正是為了活用機會而將全部力量灌注在攻擊上的鋼之拳。
  這一擊,或許已經達到足以打穿地底核災避難所那種厚重岩盤的境界。

  連爆炸的巨響都已消失。
  甚至讓人以為風景以某一點為中心扭曲爆開。

  看不見的衝擊波,從A·O·弗蘭西斯卡的胸口……不,因為力量穿透過去,所以該說從背後炸開。正後方的諸多園內樹木與灑水裝置先後遭殃,就連失去強化玻璃只剩框架的半球狀建築鋼骨,也因此飛得老遠。
  聽似水落到燒熱鐵板上化為蒸汽的聲音爆出。
  由於強行控制過大的動量,濱面身上的處理器服,整件變得就像高爐輸送帶上取出的鋼骨般燒得發紅。
  接下來的發展,反而該說緩慢。
  通緝犯的身體搖晃。可能是就算有機械輔助也無法支撐自己的體重了吧,他往前倒下。妝點處理器服的紅光則像是快不行的日光燈管般閃爍。即使是這樣,通緝犯似乎還是有最後的堅持,變成近似於趴下的姿勢,避免臉部著地。
  簡直就像等待斬首時刻到來的罪人。
  濱面順從安內莉的指示。
  他踩踏地面發光的標記,將右腳舉得比自己的臉還要高。停在某一點之後,就這樣狠狠地讓腳後跟往下墜,砸向A·O·弗蘭西斯卡的後腦杓。
  毀掉那股堅持。
  「────轟!」的一聲,通緝犯的面罩與大地接吻,連地板都因此裂開。這回他身上的彩色光芒總算徹底消失。
  然而事情沒有就此結束。
  濱面踩著通緝犯的頭,朝周圍張望。不用安內莉警告,他也能察覺有蠢動的氣息。應該是那個生物凶器吧。可是話說回來,方向並不一致,無法確定。有種疑似遭到團團包圍的異樣感。
  不,不是疑似。
  濱面身上處理器服的光亮還是紅色。沒有退回黃色或藍色……?
  倒在他腳下的A·O·弗蘭西斯卡,無力地伸出右手,彈響手指。

  一陣大洪水。

  無邊無際的牆壁,從四面八方湧來。
  質量全都漂亮地固定為三十二公斤。沒有固定的形狀顏色,為了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在文明國家都會圈裡將大量目標誘進自己的致死範圍內,會自動重組外型的存在。
  多達數百、數千……不,幾乎上萬的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逐漸縮小包圍圈。
  起先是一步步地走,接著有人開始快跑,最後已經勢如雪崩。
  個個看起來都是穿連身裙綁雙馬尾穿吊帶褲留短髮穿旗袍梳包包頭綁頭帶穿體育服韻律服圍圍裙戴眼鏡文學少女穿泳裝運動少女等連一百三十公分都不到的女孩子。不過既然湊到這種數量,有無攻擊手段已經不重要,光是淹上來的連鎖效應,恐怕就足以壓爛大型水壩的出水口吧。
  而濱面也沒有半分猶豫。
  他甚至有餘力豎起食指搖晃。
  『真是一群學習能力不足的傢伙。我說過我是矮個子巨乳派了吧!』
  全都是「長這種模樣的兵器」。他揮拳把率先撲過來的雙馬尾毆倒在地,接著狠狠踹向辮子眼鏡女孩,讓後者像砲彈一樣飛出去。連鎖效應危害的對象,並非只有濱面。如果不能被抓住、壓制,那麼別讓敵人接近就好。只要將生物凶器當成砲彈,接連在遠處引發連鎖效應削弱大軍,就不會形成威脅。
  問題在於,每次接觸就會對自身裝甲造成損傷,不過──
  『安內莉!我拿武器妳有辦法支援嗎?』
  大概是將這句話當成挑釁了吧,另外跳出一個視窗高速列出支援的兵器一覽表,不過速度快到沒辦法用肉眼跟上。想來是安內莉故意的。
  不過拔下灑水器用的厚重鐵管之後,就能為所欲為了。濱面抓住長凶器的中央,以兩端為打點,將棒子舞得虎虎生風。打算用過就丟的武器,無論受到多少損傷都不必在乎。敵人大概中途發現擬態成少女沒有效果,於是透明的水母觸手從雙臂與頭部猛然噴出,生物凶器就像鐵處女一樣張開縱貫身軀的血盆大口撲來。濱面把來襲的傢伙一個個撂倒,然後當成砲彈甩向群體,逼退湧來的軍勢。
  不過有個問題。
  生物凶器再怎麼說都是細胞質兵器。換句話說它們也會學習。當崩塌的「山」多到某種程度之後,收起觸手和血盆大口的少女型兵器,便退潮似地和濱面保持距離。
  看樣子是要轉攻為逃……才怪。
  濱面想起這裡是怎樣的地方。儘管保護無數植物免受冬寒侵襲的強化玻璃已經粉碎,頭頂上依然有狀似足球的鋼骨結構。成百上千攀上去的少女型生物凶器,轉眼間便已支配、淹沒夜空。
  回想一下。
  那場玻璃大雨灑下時怎麼樣了?
  光是保護莉莉絲與瀧壺就已經竭盡全力,根本無從迴避。
  如果一百三十公分三十二公斤的「砲彈」,以和當時一樣的密度同時撲下來,實在無法應對。而且這和之前的平面性壓迫不一樣,就算濱面能抓到獵物當「砲彈」,也無法引發連鎖效應。
  只要被任何一隻逮到就等於完蛋。
  它們會先後咬上來封鎖行動,將濱面埋在人型材料堆成的「山」裡。那種生物兵器光是接觸,就會像碰到潛盾機一樣削掉身上的特殊材料,處理器服遲早會被破壞,進而讓濱面的肉體受到傷害。
  『混蛋……!』
  儘管外表是嬌小少女,實際上內在卻完全不一樣。
  大概是決定要架住、咬住濱面了,上面那些主動把頭往下探的生物凶器,毫不遲疑地飛撲而來。這種無處可逃的密度,已經和天花板陷阱相去不遠。濱面全身緊繃,無數警報在視野裡來回交錯。
  不過,就在這時。

  更為恐怖的一擊從天而降。
  白光直線命中植物園中央,光是這樣就把數千隻生物凶器炸向四面八方。

  來者,有一頭會將月光整片反射的白髮。
  來者,有一對比「鴿血」這種頂級紅寶石更美、更不祥的眼睛。
  最重要之處在於,此人正是輕易占據學園都市最強寶座的第一名。
  『…………嗚!』
  區區的一步。
  只是將腳踩上大地,就已產生如此衝擊波。他突破絕望的殺意天花板陷阱,將數千隻生物兵器全部往外掃開,而濱面仕上只能使出渾身解數支撐,避免整個人飛出去。
  「總~算跟上話題啦?雖然好像差幾塊拼圖,不過路線本身沒錯。列車平安上了軌道。接下來只要沿著走下去,應該就能全部收齊了吧。」
  講得輕描淡寫。
  就連是不是在對濱面說話都讓人懷疑。
  而且一直以來都在支援濱面的安內莉也產生了異狀。腳下那些原本像疊在地板上一樣的彩色標記,有如退潮般消失。選項遭到封鎖。贏不了,真要說起來,在這種條件下挑起戰鬥就是個失敗──程式推導出這樣的「答案」。判斷標準和初次見面爆發衝突時不同。想來是在取得諸多情報反覆學習之後,讓誤差得以修正。
  果然恐怖。
  再怎麼說都是第一名。一堵光是站在眼前就足以抹殺各種可能性的高牆。就算是被拖下水也只能乖乖認命的「徘徊的不幸意外」。對一個略懂學園都市入夜後有多恐怖的人來說,一方通行這個存在,說是事件或凶案擬人化的結果也不為過。
  『為什麼……?』
  「?」
  反過來說,這次事件已經達到要讓這種傳說露臉的規模了嗎?
  濱面明明連賴以保命的處理器服來自何處都不曉得。
  『為什麼像你這種人要追著莉莉絲跑?不管她有怎樣的祕密或才能,你都已經是學園都市最強,上面沒有任何人的第一名才對吧!』
  如果是第二名或第三名倒還能懂。
  甚至「無能力者(等級0)才是老大」也能接受。
  為了某種目的往上爬。或是因為怕被拉下去而動手排除。
  ……可是一方通行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這人已經是獨占王座的第一名,上面沒有什麼目標,也不會被什麼人拉下去。
  然而到了這個地步,又出現意料外的發展。
  第一名露面之後,濱面仕上與安內莉建構的「預定和諧」,也完全遭到粉碎。
  無論如何,對方這麼說道:

  「你真的以為那個叫莉莉絲的嬰兒就是問題中心?」

  破了。
  碎了。
  所有前提全都翻盤,事情又回到起點。而且面對如此強敵,照理說連讓思緒出現瞬間空白的餘地都沒有。
  也不知對方隔著面罩怎麼讀出來的。
  短短一眨眼,他的身影便消失無蹤。
  一方通行已經鑽進濱面懷裡。存在感強烈到光是同樣說人話都會顯得詭異的「怪物」,輕聲這麼說道:
  「既然不懂,就給我退場。」
  他似乎以手掌輕觸濱面的心窩一帶。
  但是巨響接著爆開,濱面的視野變得一片黑暗。
  填滿處理器服縫隙的警戒色消失,他的意識也跟著斷絕……不過是在數秒鐘後。

  那麼,視野先一步暗下來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因為靠著安內莉輔助的特殊材質處理器服,產生了致命性的損傷。


  行間 二


  沒有氧氣,也沒有重力。
  天使與惡魔的猛攻,在飛出宇宙的「沒有窗戶的大樓裡」持續不斷。
  『安內莉似乎也為了中意的對象盡心盡力。不過,我實在不喜歡將安內莉代換成米娜·馬瑟斯。我無法想像她站在濱面仕上那傢伙身邊的畫面。這跟什麼善惡對錯無關。安內莉是「抄本」,米娜是「原典」。將她們當成不同的東西才合乎禮節吧?』
  「……」
  以三三三表示的大惡魔克倫佐,擅長惡性擴散。
  靈媒蘿拉·史都華在無重力環境裡飛揚的超長金髮,才剛解放蓄積在上頭的龐大魔力。女子周圍發生多起爆炸。沒錯,最明顯的擴散象徵。嶄新的力量,施加在擺脫重力枷鎖而浮起的螺絲、螺栓、玻璃片等物體上。克倫佐利用無重力空間,將這些東西化為具有驚人破壞力的子彈風暴甩向敵人。
  爆炸不止一處。
  這就是所謂的三體問題。複數向量融合、交纏後撲來的尖銳破片風暴,轉變為更加危險的存在,成了一張生有許多利牙的血盆大口。
  『別說你沒注意到,嘔吐袋。如果你的規格那麼差勁,根本就不必讓人浪費力氣。』
  「……這麼一說我才想到,你為什麼要在那種局面下把米娜·馬瑟斯扔去地表?」
  『需要問理由,就是髒東西容器為什麼會是髒東西容器的原因啊。也就是說,你不管到哪裡都只有這點程度。』
  相對地,背負數字九三的聖守護天使愛華斯,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惡魔的天性,就是以甜言蜜語誘惑他人。所以,即使認真去追究大概也抓不到一粒砂。腦袋會被天真的希望與符合己意的預測等自產毒素侵蝕,使得對方躲不掉原本應該能避開的攻擊而倒下。嘲弄那些深謀遠慮,喜歡玩計中計的人。對於本質上無法生產任何東西的惡魔來說,這就是勝利。
  『喂,馬桶刷。你的棋子不可能只有A·O·弗蘭西斯卡。』
  「……」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喔。這個嘛,或許能成為對付那些東西的王牌吧。當然,有關米娜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人生。我沒有強求她做任何事。』
  「我有個單純的疑問,愛華斯。」
  『說說看。』
  面對透過無重力空間多起爆炸散播的猛攻,愛華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碰。他只是輕舒背上羽翼,讓龐大的暴力之雨搖晃、偏移、飛舞。不過他運用的並非空氣。
  那個發光體,僅靠身上的力量驅魔。
  不讓一切汙濁近身。
  「你真的認為接下來能夠圓滿收場嗎?世間一切都傾向擴散,和整理乾淨相比,弄得一團亂要簡單多了。」
  『你說擴散?如果這話是認真的,我可要為你的目光短淺感到傻眼了。大霹靂後的世界總是在收斂與安定化,實在太過無趣。從巨觀的銀河到微觀的粒子盡是些類似的自旋,藍星上頭即使有幾百萬種生命體,也只分成公母或雌雄同體,雪結晶更不會超出一百二十度。只要放著不管,世界便會自己安分下來,就像拔掉浴缸的塞子一樣。像亞雷斯塔那種對抗一切逆流而上的抗拒因子反而罕見。明明是英雄卻無法如願。正因為如此才有觀察的價值。』
  末日風暴在兩者之間肆虐。
  若是普通人,光是一發碎片擦過就會整個人飛出去,即使能維持形體大概也會被當成克倫佐的靈媒。儘管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依然有餘力若無其事地交談。
  「這算不上理由。」
  『那又怎麼樣?』
  愛華斯立刻回答。
  宛如漂白劑般危險的善性與光輝象徵,嘲諷似的說道。
  『我可是扔下智慧結晶掀起漣漪,替世界帶來變革的聖守護天使喔。那片不值一提的汪洋──也就是毫無價值的邏輯與效率,看起來值得我去喜愛嗎?』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他沒忘記人類的溫柔 Gift_of_the_Hope.


  1

  緊急系統掃描……百分之九十八,百分之九十九,百分之百。
  完畢。
  錯誤報告,破損區域的資料修復失敗(E#0153cd09)。
  無回應叢集視為物理性破損,將其凍結。針對該叢集群組依序設定迂迴路徑,改寫登錄檔讓臨時基幹系統檔得以運作。關於效能部分,即使以樂觀方式估算,推測至少還是會降低百分之四十三以上。極限不明。此外,由於系統整體不穩,為了避免強制關閉,需要透過減少同時間背景處理工作數等方式,盡可能減輕負荷。
  安全模式建構完畢。
  優先對應緊急狀況,以非建議設定重新啟動。


  2

  『……啊!』
  深夜,濱面仕上在慘遭撕裂的植物園中醒來。
  實際失去意識的時間究竟有多久呢?
  他甩甩頭,將一隻手放到頭盔上,這才察覺不太對勁。
  很重。
  感覺就像用手去推沒通電的機械臂一樣,有種卡卡的齒輪觸感。流過手背的光帶,也只是閃著不可靠的藍光。
  『安內莉,怎麼回事?該死,沒人解釋我搞不懂啦!』
  就算大喊也沒人回答。
  原先在視野中漫天飛舞的圖示群也默不作聲。儘管勉強能確保視野,依舊不時會看見灰色雜訊散布在各個角落。
  ……或許有什麼地方壞了。
  一想到這種理所當然的可能性,就有股鮮明的恐懼感爬過背脊。事情還沒結束。瀧壺或許已經順利逃出植物園與麥野、絹旗會合。不過,檯面上還有那個第一名,以及手牌說不定還沒全亮出來的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這個戰場沒有什麼「絕對」。沒辦法把棒子交出去就走人。
  (對了,那傢伙……)
  濱面打量周圍,卻完全沒發現之前打倒的通緝犯。湧上來的生物凶器也一樣。
  再加上一方通行說了些奇怪的話。
  一切的中心,不見得是莉莉絲……
  儘管這句話讓人在意,但濱面沒打算解謎。不明白目標,就猜不出他們接下來的行動。面對那些擁有破格攻擊力的怪物,要到哪裡堅守才能確保安全?他失去了判斷標準。在這種時候,「迷惘」十分致命。如果在黑暗之中突然被人從旁捅一刀,他可沒辦法補救。
  濱面原本以為,只要保住莉莉絲就能讓事件結束。
  他是以此為前提,才把瀧壺和麥野、絹旗拖下水。
  ……如果從前提開始就不對,那麼濱面或許就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把她們都扯進天大的麻煩裡。
  如果要挽回,該從哪裡著手?
  在車站換車時上錯了車。沒辦法靠著讓時光倒流回到前一站。犯錯之後,該在後面的哪一站換車,才能抵達原來的目的地?
  答案只有一個。
  『……醫院。』
  無論如何,莉莉絲都已經搭著自行車改裝而成的陸上貨運無人機前往第七學區的醫院;而且瀧壺如果沒有轉達錯誤,麥野和絹旗應該已經趕去醫院戒備。不管事件中心是不是莉莉絲,都該先和其他人會合確認所在位置,然後重新召開作戰會議。
  濱面已經不知道第一名和通緝犯是為何而爭。
  事情又得從「濱面為什麼牽扯進來」開始。
  所以要重來一次。
  這次一定要揭開事件全貌。
  為此,必須前往眾多路線匯流的「換乘站」。
  『只要到醫院……』


  3

  「喵~」這種很像貓的叫聲傳來。
  打完一架開始檢查周圍環境的一方通行抬起頭,隨即看見黑貓魔女坐在掛著LED燈飾繩與聖誕歌曲用戶外AI擴音器的行道樹枝頭上。
  「……」
  「雖然一度分開,不過就我們像這樣重逢看來,大家果然是追著同樣的東西跑呢。我認為跟著那套處理器服走,就能找到要找的人。」
  這幾句話實在不像出自一個不久前跑到便利商店後面把頭探進垃圾箱的人。大概是因為她的感性和那些會以高貴姿態在圍籬上走,私底下也會抓老鼠抓蝗蟲的貓一樣吧。
  相對地一方通行則是大為頭痛。
  說穿了,就一方通行在遊樂場和米娜·馬瑟斯打交道的結果而言,這人手裡沒什麼有用情報。話雖如此,如果冷淡應對惹她不高興,又有讓她纏上來礙事的風險。米娜雖然不是什麼會要人命的對手,卻總能預判攻勢並接連躲開害別人浪費時間。把性命交給脖子上電極內電池掌管的一方通行,實在不想和這人扯上關係。
  可是有件事不能忘記。
  追根究柢,學園都市第一名根本沒有什麼協調性。
  他頂多只會這麼告訴對方。
  「……隨便妳。」
  「那就這樣嘍。」
  毫不在意長裙而直接從枝頭上跳下來的米娜·馬瑟斯,站到白色怪物身旁。
  「後來我試著設想了不少。」
  「比方說。」
  「究竟是學園都市的什麼功能,會需要用上和『沒有窗戶的大樓』相同水準或更先進的演算型·衝擊擴散性複合材料來保護?」
  「……」
  「我當下想到的只有一個。這外觀確實出乎意料,不過想來是這麼做比較安全吧。沒有人會笨到在衛星地圖的重要設施所在地標出『這裡很重要』。從外觀無法想像功能,本身就是一種防範危險的手段。」
  對於一方通行而言,這消息同樣來得太晚。
  這是米娜在核對答案,第一名沒得到任何新情報。
  因此,怪物只問了這句話。
  「如果是的話呢?」
  「我有件事想找你確認一下。」
  米娜隔著面紗緊盯白髮紅眼的怪物。
  「你是要搶回來的那一邊?還是要毀掉的那一邊?」
  「……」
  一方通行不禁「嘖」了一聲。
  他的回答可能就此決定米娜·馬瑟斯的行動。
  就一方通行的角度來說,他可不能多浪費時間奉陪。所以不能無視對方的問題。
  「老子才不管最上面是誰。我只負責奪回我熟識那些傢伙腦中的日常生活。」
  「呵呵。」
  米娜從旁輕輕頂了一下拄著現代風格手杖的怪物。
  隔著面紗,能清楚看見黑貓魔女微微一笑。
  「你變圓滑了呢,一方通行。」
  「說什麼鬼話。我只是把目標改成最難的那個而已。」
  「知道就好。畢竟破壞文明這種小事,連成群的蚊蠅都做得到。」
  「……我用『反射』彈飛妳喔,臭女人。」
  米娜說聲「哎呀,不好意思」並退了一步。
  「那我就和你分享一下情報吧。社群網站、防盜攝影機、影片共享網站等處雖然已經會全自動地刪除機密情報,但規格尚未統一的行車記錄器在管理上似乎還有漏洞。處理器服有動作。說是正趕往第七學區那間在圈內很有名的醫院。」
  「妳是打算賣我個人情嗎?」
  「哎,發現的雖然不止這些,可是其他應該只和我找的人有關,和你沒關係。不過有件事要注意,有一批對你來說也算異常的老舊紙張存在。沒錯,那是累積得遠比我更多的異形。姑且注意點吧。」
  「……」
  「你那邊愛怎麼鬧就怎麼鬧。我會利用這段時間達到我的目的。」
  對於一方通行來說,還是沒有任何新情報。
  都是些他早就一清二楚的事。

  「雖然不曉得是哪來的笨蛋,不過我會讓他搞清楚他踩進了誰的地盤。」


  4

  對於那個存在而言,處理器服具備的運動性能與程式行動預測,並非必需。
  對於那個存在而言,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不過是用來賦予手邊的靈感形體。
  嘰嘰嘰。
  咪嘰咪嘰咪嘰。
  面罩底下,傳出實在不像出自人類口中的奇特「聲響」。縱使身體中軸偏移,兩肩高度不一,那個存在的四肢依舊在動。裝甲縫隙的光亮閃爍不定,在紅黃之間來來去去,但只要沒熄滅就好。這麼一來就沒有問題,要繼續為達成目的而動。
  然而……
  『?』
  Al2O3。在化學式的紅色指引下注意到某事的那個存在,躲到支撐風力發電葉片的柱子後。
  就連警衛中央值勤處都能正面進攻並瓦解的那個存在。
  選擇隱藏氣息。
  等待某人在沒發現自己的情況下通過。
  「該死,在那裡嗎?剛剛明明有看到的!」
  「哎呀,以時機來看就是『這麼回事』嘍。對方也該發現自己被發現了。大概差不多該進入正式對決的階段啦。」
  銀髮少女拿著一疊紙鈔大小的紙張輕輕揮動。彷彿把那些紙當成指南針,用來確認某些事。
  那個存在原本就已料到遲早會穿幫。
  可是之前在現場碰上麻煩,讓狀況變得十分尷尬。一段時間沒露面,似乎讓對方的不信任感變得更為強烈。想來已經不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回去。
  所以,那個存在沒和對方會合,改為靠躲藏撐過這段時間。
  隱藏氣息,保持沉默。
  ……
  ……
  ……


  5

  身上藍光不規則閃爍的濱面,同樣拖著沉重的身體躲在陰暗處。
  他認為既然不知道處理器服的性能衰退到什麼地步,就要避免像先前那樣在大樓之間隨意跳躍移動。如果性能低落得很一致倒還好辦,怕就怕這現象有峰有谷起伏不定。在弄清規則性之前,不能把性命託付給這件裝甲。
  另一方面來說,地表似乎也沒有看上去那麼危險。儘管第七學區的警衛中央值勤處遇襲導致周邊學區派人增援,不過大概是發生指揮系統混亂或重疊之類的狀況,他們似乎沒辦法協調好。仔細一想,剛才在植物園也沒看見武裝車輛或直升機趕到現場。
  想來都市機能沒有恢復得像眼睛所見那麼快。
  可能抓緊「內部」不讓組織解體已經煞費苦心,連處理通緝犯等「外部」問題的餘力都沒有。當然,如果讓人知道無力追捕會讓治安崩潰,表面上還是要裝出有威懾力的模樣。
  大概是到了深夜所以聖誕歌曲聲變小的街上,確認那些注意力散漫的紅色燈光從右劃向左之後,濱面從自動販賣機旁的角落探出身子。他正趕往應該有莉莉絲在的醫院。途中,電影院掛著吸血鬼姊姊與喪屍妹妹互相拉扯的看板,上頭有著怎麼看都會讓絹旗流口水的B級驚悚片標題。和看約會片的情侶相比,這種午夜場或許更想爭取已經受夠聖誕氣氛的人,就像寒假吃膩年糕而跑去吃煎餃和義大利麵一樣──濱面腦袋裡轉著這種念頭,同時朝目的地移動。
  他握拳又張開,在走路與跑步之間反覆切換,試著盡可能掌握處理器服的狀況──
  (……追根究柢,這件處理器服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說到莉莉絲以外的「事件核心」,他只想得到這個了。
  意外強大的運動輔助性能,透過操作部分向量以吸收、擴散、緩和衝擊,再加上就算有安內莉常駐也精確得誇張的行動預測……然而就算是這樣,它也不見得是戰鬥用。說不定濱面所做的那些,就類似用釣竿打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
  (照理說是被正牌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當成誘餌丟下的我,身上這件處理器服真的有「那種功能」嗎……?)
  一般來說,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應該說,他覺得只要有和通緝犯同款式的頭盔就行了。
  規格足以讓安內莉常駐,本身就相當不可思議。以誘餌來說性能太好了。或者「真貨」原本就已經做好量產準備,所以拿出一兩套來用過就丟也沒關係?
  (不要是什麼「其實另外有管理者,集結了五十個還一百個穿著同規格處理器服的參賽者讓大家互毆」之類的發展就好……)
  腦中轉著這些念頭的他,來到能看見少許聖誕燈飾的醫院附近。就在這時。
  由於醫院和警衛之間有熱線,所以輕率踏入設施用地內很危險,不過濱面還是想先找個能望見全景的地點。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察覺異狀。
  『……?』
  並不是醫院大樓遭到轟炸而崩塌,或者有大量生物凶器攀在牆上。濱面身上處理器服的縫隙依舊是藍色。
  急診室出入口附近,堵了數輛沒亮紅色警示燈的救護車。不,不僅如此。以深夜來說,停車場裡的自用車數量太多了。別說急診室,甚至有人拍打這個時間應該已經關閉的一般門診出入口。
  (……患者多到應付不來?)
  這句話的含意逐漸滲入濱面腦中。
  如果是這樣,送來這裡的莉莉絲怎麼辦?她沒有家屬也沒人陪同。既然無人代為發言,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搞不好就這麼被扔在寒冷的戶外?
  『開什麼玩笑啊,該死。』
  正當他想都沒想就打算無視現況跑向急診出入口時,突然有隻腳從旁邊樹叢裡伸出來。
  處理器服的縫隙為時已晚地由藍轉黃,但是毫無作用。
  對方漂亮地絆倒濱面,將跌倒的他拖進樹叢。
  一個傻眼的說話聲傳來。
  「……你超在幹什麼啊,濱面?」
  『戰鬥種族!是妳這該死的傢伙啊?』
  「啊這傢伙剛剛是不是講了什麼超不能當沒聽到的話啊!」
  既然脫口而出了就沒辦法。
  對方正是前「道具」的嬌小代表,絹旗最愛。
  『隔著這個面具也知道是我,代表瀧壺已經好好解釋過了對吧……』
  「解讀那位瀧壺小姐一語不發的比手劃腳超非常辛苦耶。」
  『那又不是瀧壺的錯,對妳這個混蛋來說可能太難了吧。畢竟用拳頭交談的戰鬥種族不可能懂人話這種高尚的東西嘛。』
  「這次可沒聽錯了吧,很好,超欠人動手!」
  『住手不要在深夜的草叢裡動手動腳──!』
  而且現在不是和這種沒季節感矮個子貧乳玩耍的時候。必須弄清楚醫院的狀況與莉莉絲的安危才行。
  在慘遭憤怒鎖頭功招待,腦門又被拳頭猛鑽的情況下,透過高科技享受少女腋下的濱面這麼問道:
  『那是怎麼回事?不是大熱浪的影響吧!』
  「呃,解釋起來好麻煩……直接看應該超比較快吧。」
  『果然是群否定人類文明的傢伙。喂,妳要帶我去哪裡啊!』
  濱面被絹旗的小手拖著走,來到員工用的後門。考慮到有和警衛的熱線存在,輕率地踏入醫院實在不太好,不過具備「如果出事只要揍倒人家逃跑就好」這種精神的戰鬥種族絹旗最愛,似乎不怎麼介意。
  他被帶到小兒科。而且兩人直接走過擺著「給聖誕老人的聖誕卡用信箱」的櫃臺,抵達診間前面。
  旁邊有棵大概是為了住院兒童病患準備的小聖誕樹。
  一名留著栗子色波浪捲長髮還穿著大衣的誘人美女,靠著牆抱胸等候。
  學園都市第四名,「原子崩壞」。
  不知怎地安內莉好像出現異常,處理器服突然整件「啪──!」地染得鮮紅。
  『畢竟是戰鬥種族,一個混蛋到極點的傢伙。』
  「……反正這裡是醫院,手腳少個五隻十隻都沒關係嘛。」
  『妳已經瘋到連人類有幾隻手幾隻腳都搞不清楚了嗎!一開始就超過上限啦,計算亂七八糟!真要說起來少一隻就是大問題啦!』
  順帶一提,穿著過膝襪的露肚子迷你裙聖誕少女瀧壺理后坐在長椅上。有個具備季節感又聽得懂人話的女孩子實在是萬幸。
  她指著有花圈裝飾的診間門說道:
  「莉莉絲在那裡。姑且算是有人照顧了,不用擔心。」
  『這樣啊……』
  至少避免了「沒人撿到而留在寒冷的戶外」這種最糟糕的發展。話雖如此,但是要樂觀看待還太早。真要說起來,莉莉絲應該正受到原因不明的高燒折磨才對。
  『不過到頭來,莉莉絲究竟怎麼樣了?』
  「關於這點……」
  瀧壺欲言又止。
  不懂察言觀色的戰鬥種族插嘴。
  「醫療類的電腦超停擺啦。因為這樣,所以他們說沒辦法調出專業的技術情報。」
  『是怎麼回事?被病毒還什麼東西封住嗎?』
  「是更嚴重的問題。」
  靠著牆的麥野嘆口氣。
  「雖然城市機能看起來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學園都市的綜合資料庫『書庫』好像還是連不上。因為這樣,藥師無法做事自不用說,各種精密檢查和已決定日期的手術似乎也停擺了不少。」
  「不過嘛,送來醫院但狀況不怎麼嚴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才剛從連一杯水都要搶的『大熱浪』回歸原先的生活,暴飲暴食的人好像就變多啦。」
  ……外面急診的騷動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雖然方便的資料沒辦法用,不過大家畢竟還是有醫師執照的專業人士吧?』
  「一百年前的醫生會在不戴手套不煮沸消毒的情況下割盲腸,你覺得現在會有人想做一樣的事嗎?如果在無法使用便利服務的狀態下硬是採取醫療行為,就得獨自扛起所有責任。會為了救人不惜違背守則的專業人士意外地少喔。」
  『……』
  當然,應該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其中應該也有在這種狀況下照樣為患者奔走的醫療相關人員。不過,採取行動的人壓倒性不足,導致工作不斷累積。這麼一來就無法讓所有人都受惠。
  而且,莉莉絲似乎也是被迫擱置的那一邊。
  這不能怪任何人。只是不管人怎麼想,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那麼就得想辦法讓那個叫「書庫」的東西復原才行了。』
  濱面忍不住嘀咕。
  『受影響的可不止這間醫院。要是二十三個學區全都堵住就完蛋了。』
  「不過,具體來說到底超該怎麼做?」
  這種時候,除了情感上的安慰之外,不留情地指出癥結所在也很重要。如果每個人都保持沉默,會變得連正視問題都做不到。
  「『書庫』是個任何人都能隨意利用的設施。這附近每一間學校和醫院都受它關照……不過全是透過網路。所謂的『本體』在哪裡,沒有人知道。不,真要說的話,可能連它的顏色、形狀、大小都不清楚。」
  『……』
  「而且啊,就算發現它在某個核災避難所或戰略衛星裡頭,也還有技術方面的問題呢。這部分跟湊齊拆開來賣的零件組裝機車規模差多了。東弄西弄只會縮短它的壽命吧?」
  『…………………………………………………………………………………………………………………………………………………………………………………………………………………………………………………………………………………………………………………………………………』
  可是說到一半濱面就沒在聽了。
  不,他聯想到某件事。
  背上還留著慣例的惡寒般觸感。

  在電話亭遭遇毫無聲息的襲擊者奇襲時,為什麼能立刻看穿是第一名的向量操縱?

  操作超市ATM時,真的只靠白天工作時偷看工程師的手指就能重現那些步驟?

  在一片黑暗的值勤處,為何能毫不遲疑地決定去找莉莉絲?

  為什麼懂得替受傷警衛包紮?

  為什麼會認為莉莉絲是一切的中心?

  其他還有很多。他原本以為,能走到這一步是因為自己懂得活用處理器服與安內莉。

  不過,如果真相並非如此呢?

  得到靈感從眾多選項裡挑出一個,當成具體的行動輸出。追根究柢,如果「這件事」本身就是處理器服的功能呢?
  為了讓濱面仕上走到這一步,需要什麼?
  想來「那個」並非堅固的裝甲或運動性能。只要有了眉目,接下來就是一直線。聯想接著聯想,推導出一個答案。
  人人都會利用它,卻沒有任何人知道本體長什麼樣子。
  如果是這樣,就不能蠢到被既定觀念束縛。
  說得直接一點,就是該想到它不見得是什麼神祕的巨大地下設施,或者用上整棟大廈的伺服器中心。
  (……這件不知道為何開發,規格卻足夠讓完整版安內莉常駐,又能夠處理大量情報的處理器服。)
  如果,「一切」從一開始就保存在處理器服之中呢?
  如果只是對照眼前狀況搜尋情報呢?
  那個第一名說,事件的核心不是莉莉絲。
  既然如此,這場騷動是在爭什麼?
  『……這麼說來,最早的事件也還是個懸案呢。』
  「濱面?」
  『綜合證券交易所襲擊案!追根究柢,戴著同樣頭盔的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為什麼要襲擊那種地方?說不定那棟超級大廈裡面用來搞什麼股票交易原油交易的高速伺服器,就是「前一代」。它或許就是偽裝成那種樣子!』
  濱面挪動處理器服沉重的右臂,抵著側頭部。
  『安內莉……』
  麥野和絹旗說,現在學園都市的醫療機關連不上「書庫」。
  他也想起了第一名說過的話。
  『這麼說來,你就是「母機」嗎?』
  那句話真正的含意。
  這麼一來。
  該不會。
  『……安內莉,這件處理器服能連上網際網路嗎?顯示連線模式!』
  單調的嗶聲響起。
  接著,視野底端就像打上電影字幕般這麼顯示。

  錯誤報告,網址衝突導致無法授權連線(E#03431d0f)。
  目前僅能在離線模式下運作。


  6

  一方通行也開始注意到機關。
  儘管現代風格手杖已經用得很習慣,體重支撐方式終究會有所偏差,也因此容易疲勞。他隨便找棵行道樹靠上去,思索起來。
  (也對。考慮到各種維修與組件更換,照理說至少會準備一組以上的備用零件。只要將那些東西整個組裝起來,也就能準備另一套功能完全相同的處理器服了吧。)
  他「呼……」地喘口氣。
  (……問題在於,確保的『第二套』該怎麼搾乾它的價值。)
  這時,他注意到某件事。
  會對外界的刺激有所反應,可能是大致上有了答案能夠告一段落,或者是陷入瓶頸想要些新情報吧。
  (那個叫米娜的黑貓混蛋,居然不知不覺就跑掉了。算啦,反正她已經用高高在上的口氣說愛怎麼鬧就怎麼鬧,更何況我也不記得有在她脖子上掛鈴鐺。)
  「書庫」沒有既定的外型。
  它就像益智玩具一樣,會隨時更換零件,連形狀與大小都不固定,加上不斷改變地點,才能成功做到所謂不滅的防禦。所以隨著時間點不同,它先後採用過地底核災避難所、高樓大廈、人造衛星、電子情報管制機等等各種截然不同的形式……沒錯,就連線路另一端理所當然地使用其功能的人們,也完全無法想像實際的硬體長什麼樣子。
  雖然很誇張,不過和它相似但功能截然不同的「樹狀圖設計者」,就是在某個時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保險措施不管做到什麼地步,或許都不至於沒用。
  只不過這次它恰好採用了人型。
  這就是處理器服的真相。那不是連線用的裝置,而是龐大資料庫的本體。
  讓這件處理器服……不,讓「書庫」完全復原,說穿了就等於讓那些高高高層鋪設的冷酷監視系統死灰復燃。
  (……不過嘛,畢竟「大熱浪」剛過。正好是最適合更換智慧型手機的時候吧。)
  上里勢力成員之一製造的「大熱浪」,真面目是來自宇宙的強大微波。那場將市內電子器材一舉破壞的攻擊,連一方通行都覺得傷腦筋,但只要做好「躲在地底深處」或「鉛壁」等必要的準備就能防範。
  然而,事先做好防備的地點,當然極端稀少。
  一旦被人發現「大熱浪」過後「書庫」照樣運作,不希望綜合資料庫存在的人想必會徹底調查可能的地點。也就是所謂該撤的時候了。此時正好拋棄舊的「書庫」,從候選名單裡挑出顏色、外型、大小完全不同的新「書庫」換過去。
  ……而且如果只談「這一代」,就算需要無視合理性改採極端的設計,必然還是會想盡可能給人與「前一代」完全相反的印象。沒錯,最好是某種看起來實在不像大型伺服器系統的東西。
  到這一步,要推測也就簡單了。
  想重新啟動「書庫」的人與想要阻止的人,當上王者支配他人的當事者與成為僕役聽從命令的當事者,想爭取利益的組織與擔心受害的集團。學園都市的光明面與黑暗面,都會以人類尺寸的處理器服為中心,發展出各式各樣的對立結構。
  (感覺上某一邊是真的,另一邊則是聲東擊西的誘餌吧。但是從這個角度來看,兩邊卻都顯得太遲鈍。真要說起來,處理器服自相殘殺的理由呢?被當成誘餌拖下水的追著真貨跑倒還有可能,反過來的話又是為什麼?如果是這樣……)
  一方通行在腦中隨性地思索。
  然後看向自己的手機。
  ……「前一代」的「書庫」當然長得完全不一樣。照理說舊的應該早就處理掉了,但如果不能順利繼承到「下一代」,就會出現某種錯誤訊息。在某些情況之下,甚至需要退回舊版應急。然而實際上沒這種跡象。換句話說,「下一代」雖然活著,卻沒有運作。
  「嘖……那兩個應該都在植物園打壞了才對。該死的喪屍機,難道連斷掉的線路也能接回去重新啟動啊?」


  7

  濱面「啪啪啪」地用手掌拍打自己身上各個部位。
  大概是因為麥野和絹旗這兩個混蛋在旁邊,處理器服的縫隙始終呈現最大警戒狀態,維持鮮紅。在這身以特殊材質製成的處理器服上頭,找不到能插網路線的接口。
  安內莉終究只是引擎。
  如果沒有供搜尋的資料庫,就無法發揮長處。來歷不明的能力,視為機密的警衛值勤處平面圖,比較小的還有像安撫嬰兒的方法與嬰兒床製作方法等等,這些濱面原本以為是從網際網路上抽出來的,但安內莉剛剛明明白白地表示無法連線。
  那麼,這些龐大的資料沉睡在哪裡?
  答案很單純,處理器服本身就是個巨大到極點的資料庫。所以就算處於離線狀態,安內莉一樣能完美發揮。
  『該死,如果我沒料錯,這東西應該就是「書庫」才對……既然這樣,難道沒辦法搞定它嗎?不見得一定要無線,連不上網路也沒關係。就沒有用一根電纜把裡面資料往外送的方法嗎?』
  現在飽受折磨的莉莉絲之所以沒辦法接受正規的診察與治療,就是因為醫院的醫療機器連不上「書庫」。若是可以想個辦法把沉睡在處理器服之中的大量資料往外送,或許能拯救那個嬰兒。而城市裡所有停擺的醫院,或許也都會因此復甦,容納需要治療的患者!
  東西都已到齊卻沒在運作。
  無法受惠。
  感覺就像有鑰匙也有寶箱,鑰匙孔卻被灌了接著劑一樣。
  『……不能連線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內莉。回答我!』
  緊接著,濱面的右手自己動了起來。沒有什麼文具。那隻手就像孩童拿小石頭在路上塗鴉似的,將特殊材質裝甲的指尖當成印表機噴頭,在醫院牆上高速寫下成列文字。
  上面這麼寫著。

  兩部 同型機 都是一樣的 SIM
  需要 單一化 條件 同型機從屬化

  ……一切總算都連起來了。
  濱面感覺自己已經明白被盯上的理由。
  一方通行撂下的話語。
  「母機」原來是這個意思。
  假如一開始遭到襲擊的綜合證券交易所就是「前一代」的資料庫,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應該已經在那裡用自備的處理器服吸收了為數不少的情報和祕密金鑰。那傢伙大概是打算就這麼繼承「書庫」的功能吧。
  濱面身上這件,則是用來擺脫一方通行等追兵所灑下的誘餌。
  不過將備用零件湊在一起後,雖然只是單純的聲東擊西,實際上兩邊依舊是完全同型。所以內部的基礎程式與設定檔也一致。照這樣下去,兩套個人情報與識別碼都重複的處理器服會互相干擾,無法正確地進行網路認證。
  所以到了後來,通緝犯開始覺得濱面礙事。
  儘管是自己做的安排。
  說得更精確一點,要是被警衛脫下來的處理器服就這麼在森嚴戒備下成為證物,就無路可走了。這麼一來相當於把鑰匙鎖在車內。所以無論用上多強硬的手段,都得確實讓濱面這邊停擺。
  要符合徹底破壞演算核心,或者將它從屬化──想來是從內部操作處理器服,讓它主動交出全權變得能夠隨時遙控──這兩個條件其中之一。
  (安內莉又是怎麼躲進這件處理器服?連不上網路又找不到通訊埠……難道是A·O·弗蘭西斯卡組裝備用零件時,鑽進外露的電子零件裡頭?)
  不過,如果是這樣……
  轟────!就在這時,強烈的震動搖晃整間醫院。簡直就像警衛中央值勤處與植物園的舊事重演。這麼一來只會是那傢伙。對於濱面仕上來說,甚至有種老朋友來訪按門鈴的懷念感。
  「濱面……」
  『不,這樣才好。』
  濱面打斷瀧壺。
  『……來得剛剛好。我這邊是拋棄式,那邊是正牌貨。反正也沒看到其他同樣穿著處理器服的傢伙,代表把那傢伙打飛就結束了。只要找到讓處理器服連線的方法,就能拯救莉莉絲……不,拯救這個城市裡所有需要醫院的人。看樣子有一試的價值!』


  8

  實際上。
  濱面仕上對於勝敗沒什麼執著。無論哪邊得勝,只要「書庫」可以切為連線模式讓醫院恢復正常,莉莉絲便能得救。如果確定通緝犯會幫忙,就算故意輸掉也沒關係。
  不過問題就在於,連長相都看不到的A·O·弗蘭西斯卡能不能相信。先前這傢伙連一句警告都沒有就動手要殺人,而且毫不留情地用水母長槍刺穿偽裝成莉莉絲的布團。假如這人目的在於獨占「書庫」提高資料的價值,或者將資料賣到學園都市外,計畫就毀了。不但醫院無法恢復,就連莉莉絲都可能喪命。
  因此,要採用確實的方法。
  打倒通緝犯,讓濱面這件處理器服成為單一的「書庫」。
  如果零件不夠,就算從那傢伙身上拔下來也要湊齊。
  『麥野、絹旗。莉莉絲就拜託了。那傢伙會同時運用和我同型的處理器服以及生物凶器大軍殺來。不管怎樣都要在接觸前打掉。生物凶器可是誇張到光是接觸就能挖穿特殊材質的程度喔。肉身一碰到就會當場死亡,絕對不能讓它們靠近瀧壺和莉莉絲……還有麥野,發射「原子崩壞」時小心窗戶。因為妳要是隨便亂射,可能會把其他患者或醫生蒸發。注意中間不要隔其他人。』
  「濱面你呢?」
  『直接對付那傢伙。』
  說完該說的之後,濱面便和眾人分開,穿越深夜醫院的走廊。
  他知道實際上沒那麼簡單。即使狀態萬全,依然需要出其不意才能顛覆「預定和諧」,而且就算全力一擊,也沒辦法讓對方完全停止。更何況,濱面這件處理器服在一方通行的攻擊下受創嚴重,已經無法發揮和先前同等的效能。
  只是小聰明也沒關係。需要準備贏過對方的策略。
  濱面的目的地並非手術房或護士站,而是這個時間應該已經關閉,理論上不會有人在的復健室。結果處理器服似乎還是不靈光,一和麥野等人拉開距離,縫隙就從紅色退回黃色。他之所以到復健室找東西,是因為與其靠那些精密到無從著手的醫療器材,不如找啞鈴與槓鈴等運動器材比較容易提供立即性的破壞力。
  不過走進來後他就發現了。
  大概是裝飾的一環吧,牆上掛著相當高價的競技單車。
  『……借用一下吧。』
  這個笨蛋小流氓,好歹也有能在車庫擺弄機車的技術。
  既然處理器服的性能減弱,就不能總是依靠安內莉。這回輪到他提供支援了。只要回想Skill Out時代做過什麼就好。
  敵人已經入侵醫院。
  就算要設陷阱也不能花太多時間。
  有十分鐘就算運氣好了。
  濱面取下鋁製的輕量高級自行車,分解車身弄出幾根金屬管。這是所謂的「本體」。接著從輪胎裡扯出橡膠內胎當弦。鍊條、齒輪、踏板這三樣合成捲線器。座墊當肩墊,剎車桿是扳機,前後握把則各自以車頭的左右握把對應。
  轉眼間自行車就換了個模樣,變為尺寸足以和人體匹敵的巨大十字弓。
  (技術沒退步也是個問題啊,該死。)
  只不過關鍵不在鋁製弓身,而是透過強化橡膠弦的伸展蓄積力量,嚴格說來或許算是怪物級的狩獵彈弓(Slingshot)。
  儘管拉開厚重的橡膠弦需要仰仗齒輪和鍊條的力量,不過相對地破壞力也會增加。明明擁有無論磚塊還是保齡球都能不由分說發射出去的力量,卻因為只拿來運用金屬箭矢而沒辦法發揮難得的優勢。真要說起來,面對會以機械性方式緩和命中時衝擊的特殊材質,只追求表面上的威力,照理說沒辦法造成有效損傷。
  『……槤枷……不,以這個場合來說應該是黑傑克吧。』
  濱面翻找房間角落的垃圾桶,挑了幾個原先大概是用來裝運動飲料的五百毫升寶特瓶。這種瓶子只要裝滿細沙之類的東西,一樣能成為凶狠的鈍器。他割開吊在半空中的沙袋弄出沙子,替寶特瓶增加重量。然後塞進尼龍製的背包裡扛在肩上。
  這就是所謂的黑傑克。
  它原本是為了更有效率地讓衝擊傳播到體內,所以把沙子或小鐵球等塞進柔軟皮套裡而成的手製武器。造成傷害的方式和一般的鐵鎚、球棒不一樣。當然,既然是用來毆打,那麼高速發射應該也能得到同樣的效果才對。儘管面對電位伸縮膠布與驅動馬達能造成多少影響還是個未知數,但如果能充分發揮功用,或許能讓衝擊穿透特殊材質。儘管一般的互毆會被抵銷,不過以特殊形式傳播衝擊搞不好能引發錯誤──濱面是這麼想的。
  如果單純追求破壞力,另外準備汽油彈或強酸彈增加可用的牌也有效,但這裡是醫院。不該仰賴火和瓦斯這種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火力。
  (再來就是瞄準了嗎……)
  瞄準如果靠原始的瞄準器反倒會浪費時間。所以他試著盡量弄得簡單點,用膠布把白板附近的雷射筆黏上去。
  無論如何,時間緊迫。拿著成品的濱面把玩起座墊部分的柄,走向復健室出口。最後他想做個測試。濱面將十字弓指向看上的聖誕樹,接著停下動作,還是將目標轉往旁邊的訓練器材。
  雷射筆的光點,對準了用滑車與重錘鍛鍊大胸肌的器材。
  『抱歉。』
  隨著很大的「砰!」一聲,化為「柔軟鈍器」的寶特瓶精準地砸中目標。彈道與威力都無話可說。寶特瓶在命中時爆開並灑出大量沙子,相對地不鏽鋼器材則是一發就成了扭曲變形的廢鐵。試射完畢的濱面看見成果後,終於前去面對死亡實戰。
  裝上第二發之後,他注意到一件事。
  (……不管再怎麼努力,填彈都需要十秒啊。該死,如果是電動輔助自行車就還能多想點辦法。)
  這種短期決戰不需要考慮橡膠彈性疲乏的可能。撞上敵人之前先拉開,在幽暗的走廊上舉弓對準正面移動。由於不確定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以外的患者與醫護人員會怎麼行動,所以在轉角等處要記得往旁邊偏,避免剛打照面就誤射。
  (那傢伙在哪裡?從哪邊過來?在這種深夜用電梯太顯眼。這麼一來應該還是會從逃生梯的方向……)
  從一開始的衝突過後這十分鐘之內,通緝犯同樣是自由行動。樓下沒傳來哀嚎與慘叫,只希望不是無差別殺人;可是反過來說,也就代表那傢伙儘管引發了這麼大的騷動,卻還是能在眾人圍觀下逃脫,並且在沒被發現的情況下自由往來。
  (通風管?垃圾滑槽?不,出人意表地利用電梯也有可能?如果不叫「車廂」,只是在通道裡攀爬,燈就不會亮……)
  就在他像這樣列出各種可能,並決定姑且先往逃生梯的方向移動時。
  處理器服的裝甲縫隙染上讓人不舒服的紅色。
  但不是因為麥野或絹旗。

  旁邊的窗戶外。
  有個詭異的身影貼在上頭。

  『…………嗚!』
  濱面將比人體還巨大的十字弓掉轉方向,以及身穿同型處理器服的敵人用頭撞破玻璃跳進來,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
  對方似乎也無暇與擬態捕食者連接。
  A·O·弗蘭西斯卡。對方大概也將濱面當成宿敵,妝點處理器服的光亮紅得凶惡。
  濱面使勁扣下以剎車桿充當的扳機,但是A·O·弗蘭西斯卡搶先一步抓住十字弓的弓身往上抬。飛往錯誤方向的寶特瓶式砲彈撞穿天花板,讓它吐出各色電線。
  不過,敵人的目光被十字弓這項意外因素吸走也是事實。戰鬥模式應該已經和空手對決時無法分出勝負的「預定和諧」有所差異才對。
  武器並非只有使用時會帶來好處。
  濱面並未堅持保住手製十字弓,而是乾脆地放開。無論如何,那東西如果不裝砲彈就只是累贅,所以被搶也沒關係。反倒是趁著人家硬拉時鬆手,就能讓對方失去平衡。
  面對站不穩的A·O·弗蘭西斯卡,濱面沒有手下留情。
  他卸下扛著的尼龍製背包。這個裝有無數寶特瓶的袋子,本身就能看成巨大的黑傑克。濱面抓住肩帶部分一甩,利用裡頭沙子的重量砸向通緝犯的頭盔。
  A·O·弗蘭西斯卡似乎選擇放棄迴避,貫徹防禦。
  高舉的十字弓本體與背包猛然相撞。通緝犯手裡的鋁製車身扭曲變形,濱面的背包則是整個爆開。雖然這樣無法造成致命傷,但是對於濱面來說無所謂。
  寶特瓶砲彈裡裝滿細沙。
  隨著背包炸開,沙子就這麼灑向通緝犯的面罩。即使配備許多高性能鏡頭與感應器,表面有髒汙一樣會讓精確度下降。裝甲與關節並非毫無縫隙,所以有可能滲進內部。又是一個拉開同型機性能的機會。一旦數值大到某種程度就會偏離既定路線,可說是通向死亡的倒數計時。
  一切行動都有提示。
  (那傢伙先前曾經在倉促間遮住頭部。當然或許是類似戴上VR眼鏡遊玩時會擺動雙手那樣的「肉體習慣」,但如果不是,就代表這套處理器服有些非保護不可的東西,像是感應器或演算核心!)
  『哦哦哦啊!』
  濱面藉著大吼錯開時間之後,重新握起拳頭,從上方對準A·O·弗蘭西斯卡的頭頂。
  就在這時。
  對方伸出手來。有如蓋章一般將拳頭的小指那一側壓向濱面胸口中央。力道不強。頂多就像推門那樣。
  儘管如此,濱面的身體依舊當場往後倒。
  『!』
  他想站穩也沒辦法。到了這個時候,濱面總算注意到自己的步伐不對勁。當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通緝犯的頭部時,對方已經輕輕將濱面的腳踝從外往內踢,讓他腳下滑動。
  兩腳大大張開的狀態,和腳跟緊貼的狀態。
  哪一種比較能應付來自正面的衝擊就不用多說了。一旦在雙腳貼合的狀態下遭到推擠,即使力道不強也會往正後方倒。
  濱面全身都裹在特殊材料裡,所以就算背部著地也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傷害。
  但是A·O·弗蘭西斯卡手裡還握著扭曲變形的大型十字弓。

  轟────!
  對方就像揮下十字鎬一樣,將鋁製車身的前端砸向濱面胸口中央。

  利用彼此最大高低差的全力一擊。
  衝擊力強到反而是十字弓散得七零八落。濱面所躺的地板出現無數裂痕、崩塌,兩人就這麼摔向下一層樓。
  『嗚……?』
  濱面理應有處理器服保護的肺部發出哀嚎,讓他呼吸困難。
  別說警告視窗滿天飛了,根本整片視野都是灰色的雜訊。
  即使摔下一層樓,濱面依舊無法改變姿勢,通緝犯則騎到他身上。雙手抓著某樣東西。那是理應已經七零八落的十字弓──當成握把的自行車龍頭部分。
  大概是因為斷掉的關係,金屬管露出不怎麼利的斷口。
  通緝犯騎在濱面身上,對準他毫無防備的臉部,也就是面罩部分──
  『哦咕啊!』
  宛如敲打鐵樁的一擊。
  雖然一下打不穿頭盔,但是只靠安內莉已經無法完全抵銷衝擊。濱面的頭蓋骨遭到擠壓帶來劇痛,彷彿有人輕輕將手掌放到他臉上,再以全身體重往下壓。
  A·O·弗蘭西斯卡那邊大概是有了餘力,妝點處理器服縫隙的光從紅色退回黃色。
  而且一下還沒完。
  如果對方不停止抵抗,就打到他動不了為止。
  『嘎啊!嗚咕,呃啊!』
  不會當場死亡,對於濱面仕上而言或許反倒是種不幸。鼻梁軟骨變形、血流進眼睛裡,卻因為有頭盔擋住,所以連用手指去擦發痛的眼瞼都辦不到。他身上處理器服的紅光,就像快要壞掉的霓虹燈一樣無力地閃爍。從鼻子衝向咽喉的鐵鏽味淹沒意識,簡直就是種拷問。這些攻擊不是單純造成痛楚而已。「自己熟悉的臉逐漸毀壞」這種壓倒性的抗拒和厭惡一股腦兒湧上,無比殘忍。
  在網路上產生衝突的處理器服,若要發揮身為「書庫」的功能就得克服通過儀式。不知對方是單純想毀掉濱面,還是等待比死亡更為沉重的恐懼與屈辱讓他投降。
  這或許是種天譴。
  自不量力地認為能在大舞臺上活躍。
  想依靠安內莉和處理器服獲得勝利的榮耀。
  ……即使如此,面對將金屬管斷口插進下顎關節處企圖撬開頭盔的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仰躺在地的濱面依舊反過來抓住對方的手腕。
  還沒放棄。
  不能就此結束。
  在崖邊鬆手很簡單,但是被放開的人可沒辦法獨力飛翔。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做,卻被關在暗巷廢車之中的莉莉絲,此刻還因為無法好好接受診察而飽受高燒折磨。自己已經決定要讓她看見這個世界的溫柔,不讓今天成為最差勁的一天。既然如此,這種痛苦算什麼?這點程度的恐懼又怎樣?自己給自己的目標,能因為這種理由拋下嗎?
  『我要奪回「書庫」……』
  什麼通緝犯根本無所謂。
  現在最該教訓的,正是快要放棄的自己。
  『……本大爺的故事裡,沒有你這種貨色的戲份。別以為稍微強了點就可以囂張。滿腦子只有勝利無藥可救的混蛋,少在那邊得意。』
  沒有回應。
  沉重的「咪嘰咪嘰咪嘰!」聲響接連不斷。在手腕被按住的情況下,A·O·弗蘭西斯卡依然將全身體重壓了上來。電位伸縮性膠布發出哀嚎。亮出斷口的金屬管,對準濱面處理器服的咽喉處緩緩下沉。
  就在濱面倒抽一口氣時。
  說話聲響起。

  「唉,可以的話我本來還想再撒嬌一會兒……不過差不多非切換模式不可了?以上代讀。」

  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
  然而,妝點處理器服的色彩確實從紅退回黃。
  隨著「────咚!」的巨響,原先騎在濱面身上的通緝犯整個人飛了出去。
  眼前所見的,是腿。
  外頭沒裹上特殊材質,卻也不可能是人體的肌膚。這條纖細的貴婦之腿,是以質感平整的木材所製。可能是因為以美觀為優先,上頭完全沒有球體關節,動作卻像液體還什麼似的流暢。
  不可能……照理說是這樣。畢竟處理器服雖然外觀是人型,實際上卻是保護學園都市綜合資料庫「書庫」的防衛系統。即使裝甲車全速撞上來,恐怕也不會那麼輕易飛出去。儘管如此……
  『啊……啊啊?』
  倒在地上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濱面,擺動滿是雜訊的視野之後,發現不遠處有人在,距離近得讓他感到意外。
  那是個還在襁褓中的小嬰兒。不過理所當然地,照理說只靠她應該連打開診間的門都辦不到才對。
  在同一個地方,還有臺外觀平整的木製嬰兒車。
  握住把手將嬰兒車輕輕前後搖晃的,同樣是線條柔和的木製品。一位盛裝的貴婦。儘管衣裝毋庸置疑是西洋風格,裡頭的木像卻近似用木材雕成的東洋天女。也因此成了奇妙的和洋折衷。然後,圓柱與三角柱等看似積木的零件在她身邊形成漩渦,接下來的發展簡直就是立體拼圖。這些東西自行組裝並打進木楔之後,便成了搖椅狀的木馬與巨大波浪鼓。
  這一切是劍也是盾。究竟是靠木紋巧妙地掩飾關節連接處,或者看見木紋本身就是種錯誤?就算動用處理器服……不,動用「書庫」的鏡頭與感應器也得不到答案。
  只知道無數的木像與木工藝品圍繞著嬰兒。
  躺在詭異現象正中央的嬰兒,一拿起塑膠製的喇叭玩具「噗~噗~」地吹,溫柔搖晃嬰兒車的貴婦木像便說起人話。
  「你當保姆的水準相當不錯喔,小流氓。值得嘉許。技術上雖然有許多拙劣之處,不過說實在話,這種事最需要的就是『心意』對吧?以上代讀。」
  完全聽不懂。
  嬰兒車、奶媽,還有那堆像立體拼圖的玩具。這些木製品,應該都能當成出自位居中心的嬰兒吧?
  『……莉莉……絲?』
  「嗯,沒錯,不折不扣的『真貨』喔。以上代讀。」
  不曉得是兩者之間真的有連結,或者只是貴婦木像擅自開口。
  無論如何,車上嬰兒隨著說話聲舉起了雙手。
  「這個嘛,雖然正式名稱是紐伊·瑪·阿薩努爾·黑卡蒂·薩波·伊莎貝爾·莉莉絲,可是有夠長!而且太誇張了!不管哪個年代都會有取怪名字的父母,從子女的角度來看實在很困擾。以上代讀。」
  黑暗深處,有個蠢動的異形。
  通緝犯。A·O·弗蘭西斯卡。那傢伙還在動。身上處理器服的縫隙滲出熔岩般滾燙的紅光。
  但是莉莉絲完全沒花時間釐清現況,逕自讓話題繼續下去。
  帶著大量木製品的嬰兒這麼說道:
  「好啦,我『回來』嘍。無論其中有誰的企圖在內,這都是我的人生。所以即使違背世界的決定,我也要顛覆這該死的收場,抓住不容置喙的大團圓結局。以上代讀。如果要補充的話……」
  這個女孩將原本指向濱面的紅黃二色喇叭玩具指向正面。
  朝向穿著同款處理器服的另一個凶器集合體,並喊道:

  「你也振作一點啦,爸爸!除非你想讓保姆把甜頭全都拿走!」

  啪噠。
  某種液體聲響起。不止一聲。啪噠噠、啪噠。外頭的水滴打在醫院的玻璃窗上。十二月的深夜,冰冷刺骨的雨滴。通緝犯宛如受到吸引似的,目光微微往外偏去。
  這是個錯誤。
  那傢伙確實看見了。
  遙遠的彼方,有個全身濕透的嬌小人影跨坐在老舊掃帚上。而且這個不可能出現在科學之城的存在,緩緩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比出槍枝的手勢,精確地對準自己。
  靈式絆足。
  那個存在的魔法,會對認知到自己動作的目標造成如同想像的破壞力。由於一切都以目標的腦內為起點,因此精確度不會隨著物理上的距離降低。

  緊接著。窗外,某樣東西在黑暗的天空閃爍。
  然後,不留活口的閃光正中A·O·弗蘭西斯卡,就這麼貫穿醫院建築。


  行間 三


  「……你做了什麼?」
  戰鬥中。借用蘿拉·史都華身軀的克倫佐不由得這麼問道。
  質疑很快就轉為咆哮。
  「你到底對這個好不容易才用擴散和離別掩蓋的世界做了什麼!愛華斯──!」
  『你忘了嗎,垃圾堆。我借用亞雷斯塔之妻蘿絲的身軀傳授「律法之書」,是一九○四年的事。他似乎解釋成「最後的審判」會在那一年降臨,十字教支配的時代將劃下句點。』
  「那又如何……不對,難道說……」
  『而亞雷斯塔的第一個女兒莉莉絲,出生也是在同一年,一九○四年。換言之在我降臨蘿絲的身體時,她已經孕育新生命。那麼理由便成立了。在非洲透過蘿絲的肉體,我和莉莉絲成為擁有相同時間、座標、母體的存在。你真的能確定我完全沒有機會對這個生命或者說存在動手腳?』
  靈魂是什麼?對於它的定義,無知又渺小的人類一直沒有結論。而在另一方面,他們卻總會接觸到這東西的一部分。
  沒錯,因為所有的魔法,都是將生命力轉換為魔力施放。
  「莉莉絲註定要死。早在誕生時,她就逃不過將在數年後死亡的命運……」
  『如果一開始就預料到,事情便簡單得很。生命與魂魄的定義眾說紛紜,但至少在表層世界的確有實例。比方說,上里勢力的幽靈少女御靈冥亞。她將生命輪廓置換為氣味的形式加以掌握、控制,這種方法非常有意思。不過嘛,俄羅斯成教那些人似乎將這種案例全都當成錯誤就是了。』
  而且,就算不扯那麼遠也無妨。生命力可以靠冥想與呼吸法等方式整理,並透過在體內的血管、神經系統循環,轉換為方便運用的魔力。
  換句話說,若能以超越人類的智慧從魔力反向追溯回去,照理說就能維繫住充滿不確定性的生命力。就像公園的噴水池總會以同樣的設計描繪水藝術那樣。「啪嘰」聲響起,光亮在愛華斯掌中閃爍。這是缺了中心的緩衝材料。它原本不知是在燭臺上,或者樹上。這應該是總結某人一切的存在。
  『我在莉莉絲誕生之前,已經先解讀她的構造,讓她躲到別的相位。莉莉絲誕生後不久便會死亡──這是誕生前就已決定的事。那又怎麼樣。該死的悲慘命運可能就此滿足,卻沒提到死後的事。換言之,你懂嗎?能否避開死亡不是什麼大問題。而是世界的悲慘命運擅自認為死亡就是結束。事情很簡單,我只要補足死亡之後的部分就好。賣火柴的少女和法蘭德斯的狗,他們的不幸在於大家都認為死亡就是終點,只是沒出現一個不惜顛覆法則補足死亡後續也要堅持出手相救的人。這是單方面施加在他人身上的狀況,事到如今你可別說本來沒這個意思。』
  「……………嗚!」
  『這個嘛,要是讓暫時放在那裡的莉莉絲凍死就等於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我還附上厚重的金屬子宮……不過好像反而替她帶來危險。剖腹手術平安完成讓我鬆了口氣。』
  「開什麼玩笑。你雖然講得一臉得意,但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莉莉絲,光看外表根本分不出來……」
  『你的不服輸就像魚骨頭一樣空洞呢。打從我在蘿絲體內接過本質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不過嘛,一再無意義地兜圈子之後才得到答案也很符合他的風格吧?究竟那是和正本掉包的移動,還是像傳真那樣的複製呢?哼哼,至少咬緊牙關掙扎打滾卻還相信一絲希望向前邁進是亞雷斯塔的工作,不是你這傢伙該擔心的事。而且不管這條路看起來有多艱辛,他都絕對不會停下腳步。畢竟他就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
  愛華斯在講述善舉的同時,臉上也浮現充滿惡意的笑容。
  沒錯,不管怎麼說,這些終歸是為了讓惡魔顏面掃地。
  『靠著利用靈媒A·O·弗蘭西斯卡控制「書庫」,掌握學園都市的所有科技。不管是否被別人用「沒有窗戶的大樓」發射到地球外,大惡魔克倫佐都會對這個星球將軍。那麼,留在學園都市的人們阻止得了嗎?』
  聖守護天使唱歌似的說道。
  他的嘴角邪惡地扭曲。
  『……能夠成功轉移注意力真是太好了。哎,雖然除了「書庫」之外還有米娜和我自己當誘餌。不過呢,對於蒼蠅成群的廚餘桶來說或許有點難懂就是了。』
  這就是愛華斯口中的「普通」。
  透過傳授智慧讓人類歷史為之一變的存在,其眼中所見的色彩。
  『話雖如此,裸露在外的生命力依然不安定。畢竟所謂純粹的力量,總會自然而然地因為追求安定而分散嘛。原先由我保護的東西,要是就這麼直接歸還也撐不久。當成廉價的感人故事或許很有趣,但是和救贖可就差遠了。』
  此時此刻,遠方地表的嬰兒莉莉絲正沒來由地發高燒,而且她不靠術式步驟也不靠量子力學,純憑意念叫出那些木製品……有如平整立體拼圖的奶媽木像與木工藝品嬰兒車充當自己的手腳。盡是些正常受到肉體束縛會無法解釋的現象。
  說穿了,她在降生前就已脫離母親子宮,是真正的純潔存在。再藉由聖守護天使讓種種力量滲透進去,使得她內在的能力無法估計。
  在這裡該提到的部分,則是所謂的靈格。
  就和字面一樣,她的規格與滿身罪孽失去神性的大人有所不同。
  不需要扯到原初人類亞當,也能知道她在某方面來說蘊藏了無限的可能性。
  『亞雷斯塔·克勞利呼喚我,使得莉莉絲的肉身容器能夠成形,在這之前我始終讓他走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萬能細胞也是有善有惡啊。』
  「你這傢伙究竟知道多少……?」
  『關於什麼部分呀?』
  「我不認為莉莉絲本身有什麼重大意義,至少沒有重要到能把你拖出來。這樣的話應該是用來觸發什麼東西吧。是亞雷斯塔?還是上条當麻?這很像是他們會喜歡的題材啊!」
  愛華斯噗嗤一笑。
  聖守護天使沒理會一直嚷嚷的惡魔。
  重要的是,現在必須賜予祝福。
  『契約者亞雷斯塔·克勞利。無論你是怎樣的人,都不能疏於為幸福努力。』
  一聲宣告。
  史上最大的魔法師決戰──布萊斯路之戰結束至今所形成的重大趨勢,即將劃下句點。他彷彿在見證這一切。
  『……至今那些艱辛的道路,真虧你能咬著牙走過。你在那片孤獨黑暗裡所流的血與汗與淚,背負九三這個數字的天使將給予等量的回報。什麼世間的法則都不重要,諸神決定的命運讓它去吃屎。來,抬起頭,往前看,挺起胸,堂堂正正接下靠著你自己不斷努力所吸引而來的恩惠吧!』

  別受到惡魔的誘惑欺瞞。
  所謂的奇蹟,絕對不會是教人放棄努力的輕率話語。
  不要迷惘,貫徹信念到最後的最後。唯有死腦筋地一再地向苦難挑戰,讓自己所流的血能夠在世界上開闢出一條路,超越存在才會對你伸手。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有扭曲法則的覺悟嗎 Human.


  1

  因為焦急。
  刺蝟頭高中生上条當麻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同時這麼想著。
  那間沒受到無數雨滴影響而散發朦朧煙塵的醫院,此刻不管在學園都市的哪個角落都不會認錯。他看準以記號而言實在太過顯眼的地標,在開始飄落的冰冷雨勢裡狂奔。
  白天。在「沒有窗戶的大樓」和亞雷斯塔做出了斷是很好,然而不過短短的時間,狀況就產生很大的改變。
  也因為早該注意到。
  如果亞雷斯塔·克勞利所說的全都屬實,那麼以蘿拉·史都華為中心的人物關係圖就會變得大不相同。靠著過去累積得到的安心、危險保證,也會完全失去意義。
  「啊,真是的!」
  有銀髮少女外型的亞雷斯塔已經先走一步。這也是理所當然。陸海空裡最重要的就是制空權。少年不可能快過只要一根掃帚就能自由遨翔的犯規技化身。
  好死不死的,現場就在上条總是承蒙關照的那間醫院。
  他翻過鐵絲網跳進醫院用地,隨即看見「那個」。
  在遭受冰冷雨滴拍打的柏油路上,等待他的是……


  『什……什麼東西?』
  身穿縫隙中閃著黃光的特殊材質處理器服……不,身穿人形「書庫」的濱面仕上,在有如遭到砲擊般變得一塌糊塗的醫院裡這麼嘀咕。
  剛剛發生詭異的現象。
  明明沒有任何面向通道的窗戶破掉,可是從A·O·弗蘭西斯卡原先所站之處到內壁、空病房,以及更後面的外牆再往後,簡直就像有小型飛機撞進來似的破壞殆盡。當然,看不見通緝犯的身影,鋼筋、電線,以及供氧用管線等物體從牆壁的斷面探出頭來。
  躺在木工藝品嬰兒車裡的嬰兒,輕輕揮動紅黃二色的喇叭玩具。同樣展露木紋的禮服奶媽就像個翻譯似的開口:
  「沒什麼好奇怪的喔,因為這並非物理性破壞。換言之,不是什麼雷射、光束之類的東西轟穿牆壁。而是產生這種錯覺的A·O·弗蘭西斯卡自己彈向旁邊,撞穿牆壁與病房後飛到外面去。以上代讀。」
  『呃,啊?』
  對於發出呆愣聲音的濱面,嬰兒車上的莉莉絲並未感到不耐。
  反而開心地瞇起眼睛。
  「如果不曉得倒也算你幸運。魔法這玩意兒可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東西喔。身為曾經死於相位間摩擦的人,還是有抱怨這點事的權利吧?不知道魔法呢,就是你不作弊老實過日子的證據喔,笨拙的保姆。以上代讀。」
  說完想說的話之後,嬰兒車隨即轉向,載著莉莉絲朝某處移動。
  儘管本體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卻顯得威風八面又肆無忌憚。
  『喂……喂,妳要去哪裡啊……?』
  「哎呀?知道是個怪物寶寶還是一樣擔心人家呀?把大嬰兒抱在懷裡只會讓你疲憊喔。以上代讀。」
  老實說,現狀畢竟還是一團混亂,這個笨蛋小流氓明明身在其中,卻完全不知道什麼東西有資格成為問題核心。不過濱面聽到莉莉絲這番話之後,便重新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來。既然用腦袋思考也無法理解,就只能親眼見證。
  能相信的只有一點。
  不管發生多麼異常的現象,這個嬰兒毫無疑問就是「莉莉絲」。而且不需要安內莉計算也能明白,這個自己一直保護到剛剛的嬰兒,既沒有盤算也沒有惡意。
  莉莉絲看著站在嬰兒車旁的特殊裝甲騎士,舉起嬌小的雙手。
  「真是的,你的死腦筋實在值得尊敬。不過嘛,遠比那些自認聰明卻弄巧成拙的傢伙討人喜歡。以上代讀。」
  『?』
  「這是你的優點,不過再加強一下注意力比較好喲。你就因為這樣惹火了溫柔和善的女朋友對吧?麻煩別把我扯進你們的打情罵俏裡。以上代讀。」
  木製嬰兒車領著不斷嚷嚷「不是這樣雖然聲音聽起來像溫柔大姊姊不過木像是代讀本體是那個嬰兒回想一下那個莉莉絲拿出妳的保護欲啊再多一點!」的喪氣裝甲與迷你裙聖誕少女穿過通道,接著讓禮服奶媽木像抱下階梯,前往冰冷雨滴灑落的室外。濱面從玄關傘架裡抽了一把人家忘記帶走的塑膠傘從旁撐開幫忙遮雨,莉莉絲見狀滿意地舉起雙手,嬰兒車隨即移往傘下。
  一行人來到外面後,出現在奇蹟嬰兒眼前的是……


  十二月的深夜,醫院前。
  天空嘩啦嘩啦地哭泣。
  一位魔法師停止以掃帚「飛行」,輕輕踏上地面。
  亞雷斯塔·克勞利。
  過去將以血洗血的鬥爭當成自身燃料,徹底撕裂、毀滅世界最大規模魔法結社「黃金」的「人類」,以手指捏住看似魔女配件的寬帽子邊緣,將它深深拉下。
  冰冷的水滴不僅打濕了衣服,就連頭髮與肌膚也已濕透。
  那個存在並未以手指拭去滑過臉頰的液體,她遇上了無法以世間因果解釋的現象。
  有如立體拼圖般由木材組合而成的嬰兒車,加上周圍飄浮的許多玩具,最重要的是那尊貴婦木像似曾相識。
  懷裡有個不該存在的嬰兒。
  她左右分別站著屬於這座城市的暗部人員。一個以自己嘴巴呼吸,睜大圓滾滾眼睛的生命,確實存在於此地。
  「爸爸……」
  她逐漸接近。
  緩緩走來。
  然後。

  轟────────────────!
  壓上所有重量的全力一擊,毫不留情地打在「人類」臉上。

  那是個以嬰兒用來說顯得太大的波浪鼓。
  話雖如此,不過基本上它和球棒一樣是木製,如果挨個正著,下場會比不怎麼厲害的拳頭更慘。這玩意兒首先砸在亞雷斯塔側臉上,搖椅狀木馬和迷你鋼琴跟著突擊。最後,抓住嬰兒車扶手的貴婦木像一陣助跑,賞了他一記帶著全身體重的飛踢。
  不折不扣的全數命中。
  老實說,局外人全都因為意料之外的發展愣住了。
  就在現場的濱面仕上與上条當麻幾乎同時大喊。
  『啊啊啊啊!怎麼回事,剛剛……剛剛這孩子做了什麼,莉莉絲,喂,怎麼回事啊!』
  「亞雷斯塔妳這傢伙又幹了什麼好事!就連在滿滿怪胎的『黃金』裡也不通用的常識,在這個時代的正常社會怎麼可能管用啊,給我好好懺悔!」
  嗯嗯?冰冷的雨勢裡,大叫出聲的濱面與上条狐疑地彼此互看。
  還來不及消化疑問,躺在木製嬰兒車上的莉莉絲,已經沒禮貌地用紅黃二色的喇叭玩具戳在「父親」臉上,並借用奶媽的嘴毫不留情地怒罵。
  「你這個混蛋也未免太幼稚了!那是什麼德行?人家好不容易達成奇蹟大復活準備來個感動的相見時,為什麼你卻成了一個比我還像女孩子的女孩子呀?一個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變性,搞不好還變得比自己女兒可愛的『父親』,我要用怎樣的表情迎接他才好?不要把這種一般來說會自然而然流淚相擁的場面硬是變成鬧劇啦,真是的──!以上代讀。」
  『……呃,那個,如果要說幼稚不幼稚的話,剛剛本來還是嬰兒的莉莉絲又是突然引發超常現象又是一副什麼都知道的口吻說起話來,不是已經很犯規了嗎……』
  「閉嘴,保姆!你這個小流氓到底站在哪一邊啊────!」
  儘管這種反應實在不講理,但如果分析起漲紅著臉揮舞小手的莉莉絲她那簡直像是遭到背叛的口吻,照理說應該能得出「她對濱面已經頗有好感」這個衝擊的事實才對。不過濱面是個笨蛋,安內莉則因為私心拒絕提供答案。這個世界很複雜的。
  原本該是感人的父女重逢,最關鍵的父親卻幼稚地變成了臭屁妹系角色,女兒究竟該有什麼反應?這點大概要怪無論失敗或敗北都會轉為自身力量的「人類」總是那麼倒霉吧。雖然他表現得差勁透頂,但現在不是讓大家和樂融融的時候。
  沒錯,一切都還沒結束。
  真要說起來,亞雷斯塔踏上地面、莉莉絲來到室外,應該都是為了別的理由才對。
  嘰嘰嘰嘰嘰嘰。
  稍遠處被雨打濕的柏油地面,有個動作僵硬的身影蹲在那裡。這人外觀與身上光亮在黃紅之間來回的濱面如出一轍,都是以特殊材質製成的處理器服──也就是穿著人型「書庫」的通緝犯。恣意揮灑閃爍紅光的A·O·弗蘭西斯卡,就在眾人眼前。
  話雖如此,但對方似乎也非完好無缺。不,力道強得足以打穿核災避難所的濱面鐵拳,加上感覺能掃平一切的莉莉絲「奶媽」那一腳,以及亞雷斯塔的魔法。對方中招次數少卻多處要害慘遭重創,綜合來說受到的傷害似乎更大。
  可能是某種安全措施吧,通緝犯身上各個關節部位,噴出又像蒸汽又像冷卻噴霧的……總之噴出了肉眼可見的白色霧氣。
  不過就算這樣似乎仍壓不住損傷,隨著一陣薄冰破裂般的聲音,遮住對方臉部的面罩裂開。
  妝點那身處理器服的紅色線條,同時消失。
  啪嘰。
  最後甚至傳出玻璃鈴鐺般的清脆聲響。
  一直遮遮掩掩到現在的A·O·弗蘭西斯卡,即將展露真面目。話雖如此,但濱面看了恐怕只會納悶。沒錯,因為他原本只是個局外人。
  「該死……」
  所以,由上条當麻代替他喊出聲來。
  化為銀髮少女的亞雷斯塔曾這麼說過。
  既不能和代表魔法的土御門元春會合,也沒辦法和代表科學的御坂美琴會合。有人出手妨礙。試著想想什麼可疑,誰做得到。
  換句話說,是誰兩者兼修?
  若是土御門舞夏和茵蒂克絲會太偏向其中一邊。
  「仔細想想,土御門元春的行動就不對勁。」
  這麼一來。
  亞雷斯塔手中,那疊鈔票大小的紙片……充當試紙的半吊子護符全數枯萎崩解。
  「我不是在講進了『沒有窗戶的大樓』以後的事。而是在那之前,發生於某個毫無特色的暗巷裡。當我在巷子裡準備對烏丸府蘭下手時,那傢伙的子彈為什麼來得及?他有辦法在毫無提示的情況,想到去那種地方看一看嗎?答案很單純,那裡並非毫無特色的暗巷。有可能是隨處都看得到的鐵門,或者是人孔蓋。總而言之,或許只是偽裝成不為人知的模樣──沒錯,某種為了防止『滯空回線』流入,就連向我這個統括理事長報告時都必須遵守限制的東西。『書庫』的形態之一──處理器服,它的開發現場出入口想必就藏在那裡。」
  土御門為了保護義妹,應該一直在尋找能和亞雷斯塔交涉的材料。如果有集結學園都市智慧的「書庫」本體,想來再好不過。可是在東西到手之前,他就撞見了像是先到一步的當事人,導致計畫完蛋。對雙方來說都是出乎意料的最糟糕偶然。於是土御門放棄和亞雷斯塔合作,轉為解救成了英國清教窗口的少女,「逃亡」到城市外頭。
  不過正如剛才所說的,土御門元春本身並非幕後黑手。
  那麼,能夠事前接觸到處理器服,也就是能安排這次事件發生的另一人,到底會是誰?美琴和土御門。能對科學與魔法兩方面都造成阻礙的人物是誰?
  答案出來了。
  上条大喊。
  「……正確答案果然是府蘭嗎!這麼說來之前也說過,她是蘿拉·史都華的直屬部下!」


  2

  無法想像過路魔會突然想襲擊住在地球另一邊陌生國家的人。現實也好網路也罷,不管過程有多麼微不足道,至少都該「接觸」過一次才對。如果不是這樣,就不會引發欲望。
  話雖如此,不過當事者濱面仕上恐怕完全不知情。
  就在當天一早。儘管到頭來計畫失敗,不過上条等人一開始曾為了讓土御門元春、舞夏兄妹與烏丸府蘭逃出學園都市,前往外圍的「牆壁」那一帶。
  而在公車外,距離車窗不遠處,確實有過這樣的對話。

  『喂~大叔。這邊行嗎~?』
  『我說濱面小弟啊。現在人手不夠所以有人幫忙實在謝天謝地,但你為什麼這個年紀就能操縱吊車啊?這東西不是好歹也需要國家證照嗎?』
  『……話說回來,明明以前是用重型機具把東西幹走,沒想到會變成負責設置呢。』
  『你的過去讓人很在意啊!』

  換言之,她看見濱面了。
  所以通緝犯才會想到濱面。選上這個本來應該完全不認識的笨蛋小流氓當目標。
  當然或許還有別的理由。比方說,既然有大型貨櫃之類的東西,或許她也注意到了擅自在濱面周圍那些機器裡亂跑的安內莉。這人和自己沒什麼關連性,又能夠當個不會被輕易打倒的誘餌。
  有少女外表的亞雷斯塔說道:
  「追根究柢,蘿拉本人就是身體被克倫佐占據的靈媒。如果是持續和克倫佐祕密接觸的『直屬部下』,即使被動了些手腳也不足為奇──而且是連當事者都無法察覺的形式。」
  那僵硬的動作,大概是因為處理器服狀況不佳吧?還是裝備者本身出了什麼狀況呢?
  被處理器服毀掉少女身體曲線甚至是身高體格的烏丸府蘭,先是摸摸自己的臉,然後把手掌貼在被冰冷雨滴打濕的黑色柏油地面上。是想撿回掉落的面罩碎片嗎──濱面原先這麼想,但是猜錯了。
  真要說起來,被惡魔附身的少女根本不會堅持用雙腳走路。
  隨著一聲怪物般的低吼,府蘭四肢壓在地上。她垂下頭,將頭頂的髮旋亮在眾人面前,刺蝟頭高中生卻在這時倒抽一口氣。
  上条應該是這麼想的。
  這麼說來,那名少女總是穿著外套。由於她一直用兜帽遮頭,所以好像從沒看過她的頭頂和後腦杓。

  出現在那裡的,是臉。
  上頭埋著三顆像血一樣紅的寶石,形成一張宛如孩童塗鴉的臉。

  「Al2O3加上適量的Cr……換言之就是鴿血石嗎?」
  亞雷斯塔說出頂級紅寶石的別名,冷笑一聲。
  她看著寄宿在少女髮中的惡魔。
  彷彿在諷刺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那個惡魔當初是從用三隻鴿子鮮血描繪的法陣中現身。就是這種感覺呢。一旦遭到甜言蜜語擺布,無論怎樣的人都會當場跌落深谷。」
  「……」
  「這麼說起來,一開始為了翻過學園都市的『牆壁』逃出去,將英國清教回收部隊叫來『外面』的也是妳吧?考慮到人員編組,由『聖人』率領的天草式成員應該是最佳選擇……嗯。這下子又解開一個謎了呢。為什麼物理性的肉體容器──具備靈媒條件的蘿拉·史都華能那麼容易地入侵『沒有窗戶的大樓』,我原本一直感到不可思議……那些勤勉的東方人,連『貨物』裡頭裝什麼都不曉得就送進來了吧。」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府蘭的頭微微搖晃。
  那股鮮紅,比處理器服的警戒色更為不祥。簡直就像有紅眼紅嘴的怪物扭頭一樣。



  外行人濱面看著身穿殘骸的少女,似乎也隱約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不是她的意志。』
  他明明不需要包庇人家。
  他明明只要揮舞受害者的免罪符,單方面將對方當成可恨的敵人就好。
  卻還是沒多想就開口。
  『那玩意兒和安內莉完全不一樣。只會懷著惡意吐出謊言與誤會的「真實之鏡」,就只是種罪惡。不能放著那種邪惡不管!』
  「那還用說。要不然人家哪會自稱A·O·弗蘭西斯卡?即使受到那個混蛋控制讓腦袋裡頭被搞得一團亂,府蘭還是拚命為我們留下了提示啊。」
  連月亮都看不見的寒冷雨夜,響起一聲不祥的嚎叫。
  突然間,周圍響起沙沙聲,帶著殺意的氣息大浪從四面八方湧來。一百三十公分三十二公斤,針對文明國家都會圈進行擬態的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刺蝟頭上条環顧了周遭假冒各種少女外型的凶惡集團,不禁嘀咕。
  「……這部分也一樣,一旦曉得中心是府蘭就能明白怎麼回事。因為她是從身邊的上里勢力得到靈感,才想出管理大規模戰力的方法嘛。」
  「尼斯湖實驗嘍。」
  採用少女外表的亞雷斯塔,神色自若地這麼說道。
  「因為它雖然到頭來沒有成功,副作用卻讓一些當不成精靈的東西擅自冒出。哼哼,雖然人們為此嚷嚷些『那是殘存的恐龍!』之類的,甚至讓三流報紙取了相當可愛的暱稱。以烏丸府蘭來說,似乎是故意將那場魔法實驗導向失敗,藉此增產擁有現成臂力和咀嚼力的『怪物』……話說回來,居然將長年以來沒被任何人發現的事實,重新定義為『能變化成任何形狀』,這個主意還真是相當稀奇。腦袋的端子也好,尼斯湖怪物也好,形象來源都和UFO少女有關是吧?」
  「到頭來究竟要怎麼辦啊,爸爸?」
  莉莉絲反倒躍躍欲試,透過既像盛裝貴婦又似天女木像的和洋折衷木製奶媽之口發言。
  「雖然都叫靈媒,但權限和負責範圍可不是完全一樣喔,那是主從關係,兩者之間顯然有優先順序。耗費漫長年月持續占據的蘿拉,以及頂多只有接觸幾年的府蘭,想來適應方法會不一樣吧。以上代讀。」
  『換句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妳說Avatar?就像網路遊戲一樣,即使同時培養當主力的劍士和彌補不擅長距離的槍手、專門對付不死生物的祭司等等,主要在用的角色等級依舊會自然而然昇得最快,是這種感覺嗎?』
  「不要不識相地插嘴,保姆,你的比喻反而害我沒辦法想像。以上代讀……不過,也因為這樣,控制她的力道和『我妹妹』相比似乎沒那麼緊。既然連這種弱毒性樣本都無法好好利用而只能選擇殺人,代表無論解毒劑還是疫苗都沒有『下一次』了。對不對,爸爸?」
  隨著一陣黏稠的聲響,大量生物凶器靠向四足怪物。以模擬方式重現上里勢力凶暴性的集團。令學園都市動蕩不安的龐大戰力再度降臨。
  一頭銀髮的「人類」看在眼裡,這麼回應。

  「那麼這就是試金石。就讓我好好測試一下建立通往『下一步』的有效策略吧。克倫佐。」


  3

  最先採取行動的並非濱面或府蘭,而是圍繞在旁的細胞質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
  大概缺乏正常的恐懼心裡真的會讓思考時間跟著縮短吧。
  濱面將撐在平整木工藝品嬰兒床上方的廉價塑膠傘,輕輕扔給穿著露肚臍迷你裙聖誕裝的瀧壺。
  『莉莉絲就拜託了。』
  「這可不是能交給清純女友的工作喔。以上代讀。」
  不知為何莉莉絲傻眼地出聲。
  緊接著,濱面身上處理器服的裝甲縫隙完全染成紅色。
  咚────!濱面在安內莉輔助之下的踢擊,正中輕率上前的生物凶器。這一腳陷進目標單薄胸口的中心,看似嬌小少女穿上青蛙雨衣的「那個」,就像砲彈一樣飛了出去,接連撞倒後續的生物凶器。
  雖然一如預料,不過照這樣下去,身上裝甲也會在接觸的同時不斷損耗。
  而且就算能放倒那些東西讓它們暫時停擺,能不能完全停止依然很難說。它們只是擬態成和人類一樣的形狀,不代表有和人類一樣的器官,所以眼睛所見的要害毫無意義。
  「喝啊!」
  上条當麻在雨中奔跑。
  他右掌打中濕透柏油路上的擬態捕食者腹部之後,外型崩解的生物凶器才總算像火烤起司一樣在雨中融化。
  『喂!你的手能不能毀掉那個府蘭頭上的寶石啊?』
  「如果可以不被扯斷就摸到的話!這比叫我把獅子項圈上的寶石拿下來還難耶!」
  有好有壞,該以何者為準呢?
  仔細一看,遍體鱗傷的上条那隻右手幾乎已經是風中殘燭,但是有火就該偷笑了,濱面心想。
  先由濱面撂倒對方,再讓上条收拾。計畫成形。
  (有沒有什麼能當武器的東西……!)
  濱面咂著嘴看向停車場。這裡是停車場,雖然急診室那邊還有些起爭執的患者,所以並非空無一人,可是畢竟已經過了凌晨三點。和白天的超市相比,車輛壓倒性地少。在這種情況下,安內莉並未選擇容易吸引目光的汽車,而是標出當車擋用的金屬桿與粗鎖鍊、人孔蓋等東西。
  不過,濱面或許該想到,就算只是將視線從正面移開短短一瞬間也會有風險。
  僵硬的擠壓聲傳入耳中。
  他一有這個念頭,無數生物凶器就像海洋分家似地逃向左右兩側。那些原本魯莽大意的傢伙,顯然在害怕些什麼。而在它們正中央,某樣東西正以驚人速度穿梭。
  『府……蘭……?』
  對方的處理器服已經不再發光。照理說功能已經完全停擺才對。
  儘管如此。
  轟────!她散發出相當於破城用投石器的恐怖壓力。
  不折不扣的爆炸聲。
  A·O·弗蘭西斯卡,不,烏丸府蘭以自己的臂力扯破笨重的關節裝甲,威力強如砲擊的拳頭一直線對準濱面的面罩奔去。
  如果沒有安內莉的輔助,這一拳就會將特殊材質裝甲連同他的頭蓋骨一起打穿。
  濱面遵照標記擺動手腳,從下方給予敵人手腕部位微小打擊,讓彈道略微偏移。他沒理會劃過頭上的鐵拳,從後方伸腿掃向府蘭的腳踝,一隻手抓住少女纖細的手臂,狠狠將對方按在柏油路面上。
  停車場的地面,隨著一聲巨響碎裂下陷。
  不,不僅如此。原本就已負荷過度的特殊材質裝甲,終於完全碎裂飛散。大概是因為採用讀取皮膚表面電位差的形式,從中露出比基尼泳裝少女的嬌嫩肌膚。為了比較有效率地讀取生物電流,可能還用上了某種凝膠或乳液。水滴在肌膚上彈跳的方式顯然不尋常。
  可是仰天而倒的少女,臉上沒有一絲猶豫。
  此刻身上沒有處理器服,對她而言大概只是少了礙事的枷鎖吧。
  不,不對,更重要的是。
  (嘖!真要說起來看見她的臉也沒用啊!關鍵在於埋進頭部的三顆寶石,那張由鴿血石構成的『臉』啊!)
  吼──!被Al2O3……不,被惡魔附身的少女,發出近似怪物的咆哮。
  仔細一看,這和府蘭本人的呼吸與喉嚨動作根本搭不上。也不曉得到底用上什麼方法,「聲音」其實是發自頭頂的寶石。
  她的身子就像彈簧人偶般彈起。
  濱面想都沒想,反射性地一腳踢出。對準高度約在腰間的少女臉部。儘管出腳後他才注意到府蘭的臉和身體已經沒有裝甲保護,然而這種擔心根本不重要。
  明明有應手感,濱面的處理器服卻強調起代表警戒的紅色。
  對方毫不遲疑地回了一拳。
  府蘭正中濱面下腹部的嬌小拳頭明明沒用到下盤,卻使得他連人帶處理器服飛出七八公尺遠。如果沒有遵照安內莉指示在空中扭身改變落地位置,可能會像砲彈一樣直接壓扁正後方的莉莉絲與瀧壺。
  (……真的假的,該死,有處理器服反而會礙事,這到底是什麼邏輯啊?)
  「別因為府蘭看起來嬌弱,就把她當成普通的女孩子。即使有裝甲防身,一個不小心還是會被輕鬆帶走一隻手或一條腿喔……」
  眾人的大哥上条當麻給了可貴的建議。
  多半是不記住就會送命的那種。
  「小心!府蘭本來是擅長星辰和宇宙的魔法師。如果把那些東西強化,會凶惡到什麼程度根本無法想像!」
  『連說話的人都無法想像,聽的人不可能懂吧!雖然完全沒概念,不過星星魔法是什麼屬性啊?該不會有隕石掉下來吧!』
  「啊不過府蘭之前還把巨大的太空
  『我明明只是要讓你振作點才開玩笑可是現在只覺得你會一臉認真地回個非常可怕的例子所以拜託別再說下去啦!』
  聽到「嘰嘰嘰嘰嘰嘰」的僵硬聲響,讓濱面倒抽一口氣。
  因為聲音來自此刻趴在地上以慢動作踏步的府蘭。簡直像一頭凶暴鬥牛的她,以相當於後腿的右腳不斷踢著柏油路面,相當於第二張臉的頭頂不停晃動。然而處理器服已經全毀,身上只剩比基尼的少女,到底用什麼地方怎麼個動法才能發出那種聲音?真要說起來,就連剛剛那一擊,看起來也不像能不靠任何機械輔助就施展出來。
  這樣的話──
  『連肌肉和骨骼都被動過手腳了……?不,這樣反倒還好。如果「只有」關掉腦中的限制器,剛剛那一擊不知道會把身體搞得多慘啊!』
  「爸爸。」
  「成為惡魔宿主卻使得肉體虛弱的情況很罕見。應該是順著原本就存在的生命力路徑,灌入與『天使之力』似是而非的力量強化靈媒吧。換句話說,就類似用氣(Shakti)專家的速成版吧。可以輕易地施放強大的力量,但終究只是勉強模擬。由於無視原有作業系統與軟體之間的互換性而強行驅動,所以會發生什麼錯誤都是未知數。長時間依靠它不會有什麼好事。一旦生命力通行的路徑燒斷,連能否活下來都很難講。」
  右腳蹬地喘著大氣,同時緩緩擺頭的府蘭,簡直就像一頭盯上獵物的公牛。
  在她將矛頭指向嬰兒車上的莉莉絲與瀧壺之前,濱面已經用手肘打破鄰近車輛的窗戶,從中拉出看似鋁箔材質的隔熱墊。
  府蘭就像被拍打空氣後張大的隔熱墊吸引,四肢蹬向濕漉的柏油路,毫不留情地撲向濱面。


  4

  接著。
  鐵絲網之外,另一個戰場上,還有兩個對峙的人影。
  顏色都是白。
  其中之一,白髮紅眼的第一名傻眼地嘀咕。
  「……這本來不歸我管的耶。」
  可是另一方並未好好回應。
  那個模糊的白色身影,只有眼睛閃著不自然的光芒。
  不,不止光芒。
  虹膜部分,刻著看似兩個三角形不規則重疊的奇怪圖案。
  身影開口。

  『第三章第八節。周邊掃描完畢,「自動書記」模式,按照常規排除敵性。』


  5

  早該想到會這樣的。
  英國清教最大主教,蘿拉·史都華。
  在她本身遭到侵蝕的情況下,過去上条靠著經驗累積所做出的安心、危險人物關係圖,也會為之一變。
  就連處於直屬魔法師這種地位的烏丸府蘭也受到了不良影響。
  那麼,這種案例呢?

  完全記憶十萬三千冊魔道書的魔道書圖書館。
  Index.Librorum.Prohibitorum。
  強制支配禁書目錄的物理性鑰匙,在誰手裡?

  轟────嘎────!
  純白閃光掃過上条等人的頭頂,彷彿要撕裂冰冷的夜空。
  瞄準誰已經不重要。
  「在空中飛舞的某人,操縱強風將光源少女扔到相稱的對象身旁」這種可能性,也已經無關緊要。
  無論如何,她就掉在刺蝟頭高中生·上条當麻的不遠處。
  一頭銀色長髮,身穿紅茶杯般白底金刺繡修道服的嬌小少女。
  上条按住側腹,苦澀地呻吟。
  「……我原本還以為都是亞雷斯塔那個笨蛋發射火箭才害得大家分散,果然妳也是嗎,茵蒂克絲!」
  「她不是靈媒。只是蘿拉……不,克倫佐濫用了既存的外部控制用安全裝置而已。」
  「還不都一樣!」
  這麼一來,就變成被府蘭與茵蒂克絲夾擊。兩邊的火力都窮凶極惡。一個不小心,甚至會演變成「在停車場面對交叉火網」這種讓人束手無策的發展。
  「找出控制的魔法陣。」
  重新用魔女帽遮住眼睛的「人類」這麼說道。
  「那玩意兒應該會在魔道書圖書館身上某處浮現。你應該已經成功過一次嘍。就算現在的你想不起來,已經刻在歷史上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鏗。
  上条右邊太陽穴附近,突然竄過一股劇痛。
  這究竟是實際存在的痛楚,還是已失去器官在慘叫的幻肢痛那類錯覺,當事者上条無法判斷。總而言之,上条搖搖晃晃地摀住腦袋,拚命地盯著正面的「敵人」。
  讀不出感情的臉。
  眼中浮現的奇怪圖案。
  沒有記憶,毫無印象。儘管如此,腦中拼圖的缺角,那塊反過來強調自我存在感的空白之處,依然不停叫喊。
  不能容許那種沒道理的事。
  無論如何都要救出受困的少女。


  6

  另一方面。
  一個優雅的黑貓身影,在遭受冰冷雨滴擊打的深夜學園都市裡恣意妄為。
  西洋喪服加上看似貓耳與貓尾巴的裝飾。胸部頗為豐滿的黑貓魔女,懷裡抱著一本厚重的書。
  再怎麼說都是顛覆物理法則的「原典」。不管怎麼風吹雨打,這本看似廉價活頁紙集結成冊的東西,宛如包上塑膠還什麼東西似的將水滴全部彈開。
  米娜·馬瑟斯。
  透過以魔道書形式授予人類智慧者──愛華斯之手,擺脫巨大並列演算機器這個枷鎖的淑女,同樣朝著騷動的中心前進。
  說實話,現在的她沒有明確的理由。
  她不過是個原本註定毀滅,卻因為那位聖守護天使心血來潮才留下的存在。
  不可能出現的參數,不需要的程式碼。
  只不過,可能是因為擺脫演算機器後依舊繼承了托特塔羅的性質,使得米娜·馬瑟斯比任何人都要更精準地,注意到這種多此一舉的價值。
  (……如果現在的我對於整個很大很大的腳本來說,只是不需要的『垃圾』,只是單純忘了刪除的字元。)
  這不是諷刺或自嘲。
  黑貓魔女只是以正面心態看待自己的「武器」。
  (或許反而能成為臭蟲,讓整個冰冷的預定和諧凍結。人類這種生物由於自我意識的影響,會排斥將自身存在當成微不足道的塵埃,但真相並非如此。天下男女皆星辰。「沒有這世界不需要的存在」、「每個人都具有重大意義」,這些聽起來像是把人生往疲憊方向調整的甜言蜜語,但如果每個人對於世界來說真的都是必要的齒輪,那麼不管全人類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幫執政者運轉機關。)
  換句話說。
  結論是這樣。
  (原本不該出現的存在,微不足道的一個位元組,才能成為讓巨大程式停止的鎖。只有整個機關朝壞方向前進時,不需要的『垃圾』才會將它卡住,發揮強力安全裝置的功能!)
  踏進醫院用地那一瞬間,米娜·馬瑟斯確實有種拼圖完全吻合的感覺。
  千萬不能忘記。
  黑貓魔女懷裡的東西,乃是貨真價實的魔道書「原典」。


  7

  上条當麻與茵蒂克絲。
  這場衝突,相當於將現在少年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某種意義上算是他「起點」的過去重演一次,但是在那之前。
  有個身影闖進兩人之間。
  米娜·馬瑟斯。
  她對著遭到外力操縱的茵蒂克絲,打開由複數活頁紙編纂而成的「原典」。
  彷彿要遮蔽少女的視野,遮蔽個體所認知到的整個主觀世界。
  「記憶它,魔道書圖書館。妳只需要機械性地遵從原本應盡的職責。記住這本將成為第十萬三千○一冊的書,禁忌至極的『原典』。」
  這是功能的問題。
  少女不可能抗拒。
  茵蒂克絲具備完全記憶能力。
  無論是否期望,她都會將眼前的一切全塞進腦中。
  「然後用我的毒素燒毀腦中柔軟的線路吧。多餘的東西終究是多餘,就算本來只是微不足道的『垃圾』,造成極小的傷痕依然在能力所及範圍內。這種毒素,會像把一張托特塔羅反過來似的轉變為良藥。蘿拉·史都華,不,大惡魔克倫佐。你仗著無人能抗拒的正當性埋下邪惡控制器,現在就讓得到真正自由的我把它徹底燒掉────!」
  簡直就像齒輪脫落的人偶。
  宛如高壓電流竄過背脊般不規則痙攣的少女,就這麼倒在雨中的醫院停車場。
  「茵蒂克絲!」
  「她沒事。我只是清掉帶有惡意的程式而已。」
  少年想都沒想就奔向前抱住少女癱軟的身體,黑貓魔女見狀若無其事地說道。
  接著她轉過身去。
  扶著木製嬰兒車的奶媽木像,正好在這時靠向亞雷斯塔。
  「雖然習慣和引發心靈創傷的幻覺對峙,可是要再一次親手碰觸有實體的現實卻會感到恐懼嗎?」
  「……」
  「還是說,將女兒之死當成導火線而毀滅『黃金』的你,如果抱起『那個』,就會沒辦法替自己辯解?」
  如果一開始就有「復活」這種選項,那麼亞雷斯塔以布萊斯路之戰為中心的復仇戲碼,將會失去根基。雖然可以說,這種迷途方式很符合他充滿失敗與敗北的人生,可是被拖下水的人大概無法接受吧。
  ……看起來或許是這樣,不過實際上並非如此。
  真相完全不同。
  如果亞雷斯塔沒有因為憎恨魔法而走上荊棘之路,逆轉契機愛華斯就沒辦法來到相位重疊的這一層。莉莉絲原本只是讀取血管、神經等圖面後避到別處的生命力,沒有愛華斯在,就無法完成賦予莉莉絲肉體讓她安定下來的技術。如此一來,「復活」這張牌永遠打不了。什麼準備都沒做,又知道生命力長時間暴露在外會自然崩毀,卻還是將缺乏保護的她外放,只會變成「展現瞬間的奇蹟後就說再見」這種膚淺的騙眼淚戲碼。
  更何況,不管有沒有「復活」,過去那些以馬瑟斯和維斯考特為中心的「黃金」成員,他們的暴行導致莉莉絲與世上其他有相同遭遇的人喪命,這項事實都不會改變。不,如果放任他們讓「黃金」繼續邁進,規模大概會無止盡地膨脹吧。那麼多悲劇就在眼前,如果因為有「復活」就覺得沒關係而一笑置之,亞雷斯塔才真的沒資格當個父親。
  如果莉莉絲的死亡無法避免。
  那麼復仇戲碼的死亡也該是無法避免。
  儘管對個個經歷都堪稱傳說的當事者很抱歉,但是以米娜·馬瑟斯的角度,「黃金」的毀滅只能說是因果報應。當懷有「將魔法鑽研到極點扭曲法則就能切割因果,讓自己逃離報復」這種念頭時,這些人的驕傲自大已經顯而易見。
  真要說起來,亞雷斯塔在立志當魔法師之前──還在一開始的起跑線時,他就已不相信神的正確性。就算「黃金」建立能夠逃避天譴的方法,那個「人類」依舊不會放過這些人。就算要追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死死咬住那些想擺脫肉身罪孽隨意施展恐怖力量的超越者。居然以為欺騙神就能逃脫世界的法則,別笑死人了──如果不能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他就不是亞雷斯塔·克勞利。
  一切都有其必要。
  因此,即使過著充滿失敗與敗北的屈辱人生,也沒有什麼好丟臉的。「那個」亞雷斯塔所走過的路,沒有任何多餘之處。愛華斯準備了機會。可是西裝筆挺的「人類」能活用嗎?沉溺於廉價酒精醉倒在暗巷裡的「人類」碰得到嗎?為眼前利益所困而妥協的「人類」做得到嗎?答案是NO。他始終思念著失去的家人,為了同樣遭到不講理玩弄的人們犧牲奉獻直到今天。即使知道自己走上修羅之路墮落成惡鬼羅剎,也從未拋棄他的鋼鐵意志。要從不同相位得到莉莉絲,並且賦予她肉體;要兼具確實掌握機會的技術,以及撐過世間惡意的強韌精神──終究只能是「那個」亞雷斯塔。必然如此。
  就算七十億個「人類」會哭倒在地,這裡的亞雷斯塔依然和他們不一樣。
  他具備所有條件。
  根本沒有什麼廉價的最強或深藏的才能。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用那雙染血的手一點一滴累積而成,伴隨諸多挫折與失去才學到的真切智慧。因為不怕敗北才能鍛鍊自我,因為能正面迎接失敗才能學到教訓。這也算是某種強大。和那些因為有才能所以走這條路,從出生起就沒離開過「贏得了的世界」一步的運動選手、鋼琴家等可不一樣。那個「人類」將世界分為魔法與科學兩邊,刻意從毀掉與自身才能相符的「贏得了的世界」起步。他粉碎了只會侷限成長可能性的溫室,在毫無限制的荒野提昇自己。
  那麼事到如今還在猶豫什麼?
  「傳授這本魔道書的高階存在給了神諭。」
  黑貓魔女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
  因為她也算是一種顯示結果的塔羅吧。
  「無論你是怎樣的人類,都不能疏於為幸福而努力。」
  此時要堅守信差的立場。
  扮演好這個角色,可以讓米娜·馬瑟斯還清她的帳。
  話雖如此,不過已經是自由之身卻還遵從管理者的指令,當然只能說是她的權利。如果像那個大惡魔一樣,不過是擺脫枷鎖就危害他人,只會證明當事者天性邪惡。
  「你已經忍過了那麼多的不幸。你孤單無依,咬緊牙關,不受理解,在不講理的黑暗中摸索前進一直到今天。所以我愛華斯會將一切翻盤。你多年來所背負的傷痛、流的血與汗與淚,我一定會賜予份量相應的祝福,給我做好覺悟──他是這麼說的。」
  這是在重現一九○四年。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命運年。他聆聽了對人生帶來重大改變的一席話,也在明知將毀滅的情況下依然讓新生命降世。
  從主動選擇艱困道路的男子得到明確指示那一刻起,直到現在。如今再次切換。和充滿失敗與敗北、承受痛苦和屈辱的過去截然不同,這次一定要轉往成功與勝利的軌道。
  「除此之外,我也補充一點吧。」
  以米娜·馬瑟斯為原型的演算機器與套牌,原本也是那個「人類」為了證明自己所走的路正確而組。
  即使改變樣貌,更換依存媒體,黑貓魔女依舊這麼說道。
  她隔著薄薄的面紗,明確地露出微笑。

  「不要害怕幸福,不要逃離幸福。亞雷斯塔·克勞利。」

  莉莉絲的極限就到這裡。
  她原本沒有肉體,只是將最基礎的生命力釋放到外界。這種狀態不可能長久持續。
  周圍飄浮的木馬與鋼琴等玩具失去形體,跌向濕漉的地面。原先平整的木工藝品嬰兒車開始傾斜,木楔也從握住把手的奶媽木像上鬆脫。與其說是變化,不如說恢復原狀可能比較貼切。先前由許多奇特現象保護的莉莉絲,恢復成襁褓中的嬰兒。
  某個「人類」的懷裡,只剩下青澀的生命。
  簡直就像讓過去重來一遍。
  這條襁褓中的生命,天真無邪地將她好小好小的手掌伸向「父親」的臉。這麼做的意義何在,莉莉絲當然明白。她明白,卻還是一再重複。跨過這一刻向前邁進──她是在設下這樣的關卡。
  一陣沉默。
  接著,亞雷斯塔慢慢地,真的是慢慢地,將她顫抖的手指伸向嬰兒。
  魔法師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抓住那根伸出去的手指。
  然後……
  然後……
  然後……


  8

  「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中心,閃過一道電光。
  長久以來已經徹底凍結的物體,取回了足以融化特殊鋼的電爐級熱度。


  9

  實在太過簡單。
  原本在旁看著府蘭四肢並用撲向濱面的上条,注意到那名穿著制服外套搭魔女帽及斗蓬的少女──在地球上形象與「父親」落差最大的魔法師,靜靜地用一隻手臂擺出「架式」,讓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亞雷斯塔的靈式絆足,會將目標看見手勢後腦中所浮現那種武器的破壞力,原原本本地打在目標身上。
  不過一般情況下,握住的究竟是日本刀、軍刀、木刀,還是鐵管,應該無法區別才對。能讓人精確無比地聯想到質感、光澤、甚至重量與硬度,或許就是技術超一流的證明。
  所以,上条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畫面。
  他看見少女擺出「透過單手拿著的雙筒望遠鏡往外看」的姿勢,僅此而已。如果更了解一點,就能看出是以雷射或GPS指定座標呼叫攻擊支援時拿的軍用雙筒望遠鏡,至於具體來說到底是艦砲、轟炸機、對地飛彈、航空炸彈等手段之中的哪一種,則無法指定;儘管如此,從沒見過真貨的刺蝟頭高中生,卻能精確地在腦中描繪出畫面。
  他想都沒想。
  太過誇張的狀況,讓上条當麻連自己的傷勢都拋在腦後,真的想都沒想就大喊出聲。

  「航空支援式的……大霹靂炸彈────?」

  目標鎖定周邊一帶蠢蠢欲動的細胞質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不是無機物而是以生物為基底,讓它們倒了大霉。擁有「聯想」功能的它們,腦中想必也已無藥可救地描繪出精確的畫面。
  一場只有它們明白的大爆炸降臨。
  這十的負四十四次方秒,說不定是比永恆更有價值的一瞬間。
  寒冷雨夜中的停車場。以物理現象來說,就連浮在水灘上的一片落葉都沒傷到,連一滴水都沒蒸發,可是鄰近一帶多達數百數千數萬的生物凶器確實慘遭炸飛、掃蕩、沸騰,汙染執著地遍及每一個細胞。爆炸範圍不止行星,而是包含所有銀河與星雲的整個「世界」。成為目標者已經無處可逃。「做得到」這個詞殘忍地扭曲。規模遠遠超過什麼中子彈或完美核融合炸彈,太過邪惡的一擊降生於人類的歷史之中。
  「天真。」
  可是低語聲響起。
  嚴苛至極的「人類」亞雷斯塔跟著說道。

  「『衝擊之杖』。也就是將對峙者所見的威力擴張到十倍!」

  終於超過了現有宇宙的極限。
  這招原本是用來同時對付各個「魔神」的祕技。儘管遭受打擊者的想像力有極限,依舊能以再怎麼樣都夠創造宇宙十次的龐大能量炸碎敵對者的自我。
  抽動。
  四肢貼著冰冷地面的烏丸府蘭……不,借用可憐犧牲者身體的紅寶石惡魔,也忘了自己與濱面的激戰,思考起剛剛發生的事並且為之全身僵硬。
  為什麼只有少女沒事?
  這無關克倫佐的意志。亞雷斯塔剛剛說是試金石。用來拯救被附身靈媒的預演。所以才沒下殺手。他特地將少女排除在目標之外,留下一個活口。
  他已經掌握住現場的主導權。
  靠那些騙徒的詭計已經無法翻盤。
  「好啦。」
  「……」
  「別假裝成怪物,克倫佐。你本來就是『耳語者』。不過嘛,被惡魔附身的人與其用些低劣的威嚇手段,倒不如反覆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弄得彼此無法溝通,看起來還比較可怕。這點我認同。」
  「……做不到。」
  一個先前從沒聽過的嗓音。
  不可能出自嬌小的比基尼少女,卻也不是蘿拉·史都華。說不定音色會隨著聽的人而有所不同,是種無從證明的聲音。
  「不可能做到。你這個人,你這個充滿失敗與敗北的人,不可能拯救任何……」
  「X光。」
  用一隻手將嬰兒抱在懷裡的亞雷斯塔,出聲打斷對方。
  語氣彷彿問題的嚴重性和「今天吃什麼」差不多。
  「電腦斷層掃描、核磁共振、驗血、氣相層析、超音波檢查、離心機、穿透式電子顯微鏡、聚合酶連鎖反應式DNA檢查裝置,嗯,要不然順便準備迴旋加速器?有這麼多東西,要把烏丸府蘭全身切片看看裡面應該不成問題吧……從頭頂到腳趾,每一個構成人體的分子我都徹查給你看。哪裡留下了你骯髒的痕跡,攻擊什麼能去除影響也包含在內。」
  所謂的靈式絆足,終究只是施術者本人以手勢讓目標腦部聯想到「武器」,藉此製造干涉的橋梁。
  它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難道光是強迫植入想像力,就能包含這麼多東西?
  「我就表演一點藏起來的小花招吧,雖然沒有幻想殺手那麼厲害就是了。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亞雷斯塔的右手在動。她五指一做出看似握鉛筆的動作,「目標」的景色便隨之切換。轉圈再轉圈,幻影有如轉筆般躍動。那看似鉛筆卻不是鉛筆,看似螢光筆卻不是螢光筆,看似平板裝置卻當不成平板裝置。「目標」雖然刻意去想像別的東西,試圖混淆腦中的畫面,卻趕不上。顏色、造型、重量、質感、光澤,全部逐漸收斂為一項正確的「武器」,明明不想理解這點,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旦記住,就無法逃離這種形象。
  正如愈想忘掉「紫鏡」這個詞,就愈是會去意識到它一樣(註:日本都市傳說,據說在二十歲之前記住「紫鏡」一詞就會遭遇不幸)。即使知道是作繭自縛,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
  「你打算綁住我嗎……人類。」
  「只用一個畫面固定、捕捉形象,剝奪自由度──以這種招數封鎖敵人的手牌,將他的思考逼入死巷,也是魔法戰的基礎。而現實中的專家都會著重基礎。真正的廚師,就該不斷磨練技術直到連一個誰都會做的煎蛋也能讓客人驚訝對吧?」
  她的笑容裡,明顯帶有嘲弄意味。
  那是已經確立殺人手段的表情。
  「剛才的大霹靂……正確說來應該是原來的十倍,總而言之它產生了各式各樣的東西。放射線也是其中之一,這些東西本身就是能為善也能為惡的劇毒。雖然因為是劇毒所以千萬不能大意,但隨著用法不同,也能拯救那些過去會被當成沒救的人。」
  就連「以自身肉體當擋箭牌」這種愚蠢至極的人質戰法,也被擁有少女外型的死神當面搶走。
  若問為什麼──
  「伽瑪刀。這種醫療工具,即使碰上腦瘤這種裹在脆弱器官裡而無法切除的患部,也能穿透肉體精確地只燒掉非常微小的目標。哎呀抱歉,有種多此一舉的感覺對吧。博學又聰明的你,如果不知道這種常識可就奇怪了。」
  「……」
  「還有不必擔心。不管『烏丸府蘭』掙扎得多厲害,我也會精確地『只選擇你』下刀。徹徹底底,不留一點殘骸。所以你可以放心,盡情地反抗吧。」
  「──……」
  「偶爾來個活魚生吃也不壞。對吧?」
  「……………………………………………………………………………………………………………………………………………………………………………………………………………………………………………………………………………………………………………………………………嗚!」

  沒有人能夠阻止事情發生。
  少女以近似雜耍的動作,展開宛如惡夢的手術。


  行間 四


  可是。
  這次的戰鬥,本質上來說或許毫無意義。
  就算將侵蝕腦與心臟等脆弱部位的病魔一一拔除,只要其他位置病根仍在,照樣能重新轉移過去。而且特地將最大病灶扔往碰不到之處的人,正是亞雷斯塔·克勞利。
  宇宙。
  「沒有窗戶的大樓」。
  在永劫孤獨中進行的天使與惡魔之戰,也即將劃下句點。
  『……原來如此。這回就到這裡為止了嗎?』
  擠出痛苦呻吟的,是愛華斯這邊。
  靈媒蘿拉·史都華的纖細手臂抓住他的頭,在無重力空間裡無意義地將他舉起。
  「之前一直護著莉莉絲的你,應該很清楚肉體的重要性才對。無論本質是什麼,要對這個物質界造成影響就需要靈媒。就算你用了詐術試圖彌補差距,也比不上獨占正規狀態最強的我啊。」
  『呵。』
  在這種狀況下,愛華斯依然在笑。
  『對於現世的執著,早在我利用學園都市AIM擴散力場讓莉莉絲降世的時候,就已消化完畢。我就重回後臺觀察吧。克倫佐,你要好好表演,讓我能安心地看一個愚蠢到極點的邪惡大魔王被打倒的故事啊。』
  「把這些話當成遺言行吧?」
  『那麼我順便補充一句……你就體會一下浦島太郎的孤獨滋味吧,廢物。』
  到此為止。
  啪嘰!蘿拉品嚐完某種東西在掌中折斷的觸感後,隨手扔掉殘骸。沒落到地板上而是飄浮在宇宙裡的愛華斯,從四肢前端開始逐漸消失。
  「好啦。」
  蘿拉喘口氣,重新一一消化需要執行的步驟。
  她操縱起被放逐到宇宙的「沒有窗戶的大樓」,改變行進方向,再次奔往藍星。名為克倫佐的災難不會只有這點程度就結束。衝進大氣層,撕裂高層大氣,維持最高速度瞄準東京西部的一點,有如標槍般直奔而去。
  衛星兵器又如何,彈道兵器對策又怎樣,防空火網算什麼。
  我方可是外宇宙旅行用的完全循環環境。「沒有窗戶的大樓」的堅固程度,很諷刺地有亞雷斯塔本人擔保。管他什麼飛彈、雷射、高射砲、高功率電磁波、其他各式各樣的多重防空安全措施都無所謂。只要倚靠暴力硬是墜落地表,就能讓一切化為灰燼。
  對於現在的克倫佐來說,就連能燒盡一切的大氣層也不值得畏懼。
  這裡有一杯水。
  想讓這杯平凡無奇的水喝起來盡可能美味,只能改變自己。不能只待在靠空調維持恰當溫度的舒適房間裡。需要離開房間,橫越灼熱的沙漠──做到這種程度才差不多。
  克倫佐的本質是擴散。他會像撕裂男女感情那般破壞世間法則。那麼理所當然地。
  就和小心翼翼地搭建撲克牌塔,排出骨牌陣一樣。
  為了有一場心曠神怡的破壞,必須先創造要破壞的東西。
  (……就讓那些做點小事就以為自己勝利的傢伙,迎接一如往常地的失敗與敗北吧。)
  譏笑。
  訕笑。
  嘲笑。
  「價數為三三三。本質為擴散。我乃妨礙世間一切法則完美結合,帶來無止盡混亂與破壞者是也……」
  理所當然地,他根本沒考慮什麼減速。
  如此質量,如此速度。
  「……吾名克倫佐。將這個名字的含意牢記在心吧!」

  轟────!在命中的同時,整座學園都市消滅得一乾二淨。

  一點。
  恐怖的破壞,從該處朝四面八方散布。高樓大廈群灑下玻璃豪雨還嫌不夠,更從根部折斷倒向地面。填滿地表的柏油路整片隆起外翻,車陣如紙箱般飛上半空,就連學校、公園、音樂廳、電影院等大型避難所也擋不了多少東西,先後崩塌。
  無處可逃。
  真要說起來,影響範圍也不止一座小小的城市。
  在這裡引發的驚人衝擊與震動,導致總量極為龐大的粉塵飛揚,而這些粉塵逐漸遮住了陽光。換言之,讓人束手無策的寒冬到來。這種酷寒,過去曾讓那些靠強韌肉體支配行星的恐龍滅絕。區區以兩腳行走的無毛裸猴不可能撐得住。
  但是克倫佐並未就此收手。
  擴散原本就是人人具備的天性。人們會將集團切割為多個友善小天地,追求獨處時間。以克倫佐的角度而言,不過是將這些延伸為世間的法則罷了。
  寒冷、飢餓、看不見未來的恐懼。
  連靠自己維生都辦不到的脆弱族群,特別容易去冀求廉價的奇蹟。
  換言之,把東西拿走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愉悅,也會隨之高漲。
  如果像聚光燈那樣,將光線打在零下五十度行星的某一點,結果會如何?溫柔的暖意、充足的水和糧食、安睡的地點。光是這些,大概就會讓他們投身以爪牙互相殘殺的絕望戰爭之中。
  贏家實際上能否得救根本不重要。
  要不然將武器賜予跌落深谷的敗者,讓他來場復仇戰也很有意思。
  原型控制。無論勝敗生死,都要由惡魔來區分才有意義。
  「呵呵。」
  「沒有窗戶的大樓」本身也已經粉碎四散。
  依附靈媒的大惡魔,只是待在巨大至極的隕石坑中心享受這一切。
  不能扭曲的事實。
  無從敷衍的結局。
  沒錯,地球人類的文明,實在是太乾脆地……就宣告結束。



  「哈哈。也組合得太漂亮了吧,你們是想要讓我開心,才特別安排這種大型的連環機關嗎!啊啊,以為自己贏了嗎?以為是個沒出人命的大團圓結局嗎?哼~哪有可能啊!我怎麼可能讓你們得逞啊!如何呀?具體來說到底怎麼樣啦?靠著一線希望,藉由聖守護天使和『原典』協助,大家同心協力引發不可能的奇蹟?究極的引子啊?被我搞掉了吧!看我用這廁所的拖鞋!一鞋子就打爛你們啊白痴!就是這個啊,好不容易弄起來的金字塔耶。哼哼哼,啊~啊~實在是好漫長的緊繃啊。」
  浮現。
  在腦中浮現。
  遮住整片天空的橘色,加上燒得熾熱的特大一擊。明知會降臨卻逃不了也防不了,只能咬緊牙關承受的悽慘模樣。明知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性命將在眼前消逝,身為父親卻無法替女兒做任何事的苦惱與慘叫。
  身體因為興奮而顫抖。
  這種痛快的行為,就是讓人開心。就像配合房間裝潢,而把堆積如山的私人物品爽快地丟光一樣。
  無法抗拒。
  就是這種感覺。自己一直一直渴望這種感覺。
  什麼因果與罪業都不重要。反而愈是不講理、沒道理才愈有趣。把那些小心翼翼累積,接著因為抽中出乎意料的偶然,因此不由得欣喜若狂的幸福人類,一個不留地打下去,推下去,嘲笑他們摔爛在地上的慘狀。這就是大惡魔,這才叫克倫佐。那些用善惡區分自己所作所為,拖泥帶水地找理由和藉口將自己正當化的渺小存在,根本不會發現這種樂趣。
  不要疏於為幸福而努力。蠢蛋愛華斯所說的話閃過腦海。可是把追求衣食住帶來的快感信號與努力進行生殖活動等等也算進去,實在庸俗至極。如果只是獲取糧食打點居所留下子孫這種程度,行星上其他幾百萬種動物與昆蟲也是天天都在做。
  另一方面,能純粹追求殘忍,而非為了進食或自我防衛去欺凌、破壞他者的生物,在自然界之中寥寥無幾。
  人類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學會用雙腳走路的掉毛猴子後裔,原本應該安分當個被選上的末席菁英才對。話雖如此,但他們無法完全拋開「想得到幸福」這種既動物性又原始的慾望,誤以為行事遵從腦內物質的分泌才是善良與正義,連摘下唾手可得的果實都做不到。真的只能說是愚蠢。與生俱來的殘忍不去用而放著枯萎,就等於放棄思考墮落成只會扭動腰部的動物,他們連這種簡單易懂到極點的事實都不明白。
  克倫佐是個具有知性的生物。
  因此,就算只是解悶,也要選擇那堆扭腰動物做不到的方式。
  他熟知該怎麼揮灑殘忍,這是禮儀。
  他了解如何與殘忍為伴,這是規矩。
  他學過裝飾殘忍的方法,這是品格。
  「……這些舉不起來的殘忍○痿,全都自以為了不起。」
  邊笑邊罵的蘿拉,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血肉的氣味不夠。
  就算巨大質量墜落把學園都市整個砸爛好了,會清得這麼漂亮嗎?這裡是兩百三十萬人生活的人口密集區。如果用蒼蠅拍把這些人全部打爛,產生一層像透明牆一樣的濃厚屍臭應該也不足為奇。
  太漂亮了。
  實在乾淨過頭。
  沒錯,簡直就像……「這顆地球」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人類存在一樣。
  「什……?」
  不由得感到狐疑的蘿拉,聽到某個聲音。
  實在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聲音。

  「奇怪~?喂,奈芙徒絲,好像有什麼有趣的玩具掉下來了耶?」
  「是啊,娘娘。居然有人不經許可就闖進這個封閉時序,還真是稀奇呢。」

  蘿拉·史都華沒有笨到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真要說起來,為了擾亂亞雷斯塔,要烏丸府蘭跟在上里翔流身邊把他帶到學園都市的,正是克倫佐本人。當然,過程中導致眾多「魔神」消滅這點,克倫佐也都有接獲報告。
  「居然是那些被放逐的『魔神』……?等一下,那麼『這個地球』是?」
  「嗯~」
  氣色很差的改造迷你旗袍和她說出的話相反,看不出有在思考的模樣。
  「我記得,這裡是上里翔流用『理想送別(World Rejecter)』產生的電影膠捲多餘畫格,是把時間偏移的場所當成放逐用的監獄喔。這麼一來~你是不是和相對論還什麼的扯上關係啦?就是速度愈接近光速時間流動就愈慢的那個。」
  「比方說,如果一場預定飛到太陽圈外的超高速太空旅行,在出發後直接掉頭飛回來,某些情況下或許會偏離本來該是基準的原點,讓時間軸和『這個地球』重疊喔。雖然機率低到和發生奇蹟差不多就是了。」
  克倫佐總算想到。
  那個「人類」亞雷斯塔,究竟是打什麼主意才把他發射到宇宙。以及愛華斯為什麼要在抵達「這個地球」之前,故意敗北早早退場。
  那傢伙確實這麼說過。

  『那麼我順便補充一句……你就體會一下浦島太郎的孤獨滋味吧,廢物。』

  接下來有個比理論更重要的問題。
  ……「這個地球」和有六七十億人口生活的正史不同,沒有任何既存的生命,包含人類在內。在這裡的,就只有將「道」鑽研透徹而取得神明席位的魔法之神,也就是「魔神」。這些傢伙只要能在不影響他人的狀態下盡情施展那身超規格力量就心滿意足,若是為了「使出全力」,就算要全年無休在永恆再生的牢籠裡和同伴互相殘殺也無妨。這裡只有這種貨真價實的怪物。
  他們發現了新玩具。
  連線對戰模式追加了沒見過的新規則。
  普洛塞庇娜、努亞達、泰茲卡特利波卡、奇美拉,甚至是娘娘與奈芙徒絲……
  激動的「魔神」舔著嘴唇,異口同聲地這麼說道。巧合的是,他們就如克倫佐本身的願望,毫不保留地將極限的殘忍暴露出來。










  「「「看樣子,暫時不會無聊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無冕惡魔在地獄咆哮 the_Devil “C”.


  取回光芒的「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只能用破格形容。

  雖說是在刻意持續沉潛的心寒時期,但是自己能夠戰勝這個怪物,依然讓上条當麻感到不可思議。刺蝟頭高中生雖然是擁有「親眼目睹過正牌『魔神』與『黃金』全盛期魔法師」這種稀有經驗的一般人,但正因為如此更讓他感到混亂。能夠做到這種地步的「人類」,還能繼續當成「人類」看待嗎?為什麼這種存在不叫「魔神」?事情發展讓少年找不到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的定義。
  以救人結束事件,照理說比起以殺人結束事件要難上好幾倍甚至幾十倍。
  亞雷斯塔卻在面對克倫佐這種等級的敵人時做到了。
  茵蒂克絲與烏丸府蘭。
  原本被當成人質的她們不曉得會怎麼樣,亞雷斯塔卻毫不留情地救下來了。光是這樣,就讓那身恐怖技巧中的一部分,鮮明得連外行人都能理解。
  透過一再地失敗、敗北。
  讓人確實地不斷變強。
  和結束那場將全世界都拖下水的激戰後失去神力化為妖精的歐提努斯又不一樣。如果要再次與那個「人類」交手,上条完全想不到自己該如何取勝……畢竟這人強到在碰上克倫佐級別對手的實戰之中,還能精確無比地操刀腦外科手術。搞不好會演變成「本來打算握緊拳頭全力挑戰,回過神時卻正在接受全身精密檢查,還被人教訓平常吃太省對身體不好」之類的發展。
  (幸……幸好米娜先壓制住茵蒂克絲。要是那傢伙連點危機感都沒有就搞不清楚狀況撲向亞雷斯塔,不知道會變得怎麼樣……)
  就在這時,「啪噠」的液體滴落聲響起。
  和十二月的冰冷雨滴顯然有所不同。
  銀髮少女用手摀住嘴角,暗紅色液體則從指縫流出。
  「亞雷斯塔!」
  「……魔法反饋,知道相位之間衝突時噴濺的飛沫吧?我和馬瑟斯與維斯考特不一樣。如果不讓火花散到現實世界而自己吸收,自然會發生這種事。」
  「……」
  「別露出那種表情。這也就證明自己的力量不會給別人添麻煩,值得高興。」
  亞雷斯塔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忍著痛明確地說道。
  「嗚……」
  茵蒂克絲也在上条懷裡發出呻吟。雖然無法想像「原典」的毒性有多強,不過她的抗性應該很高。只能祈禱事情發展和米娜·馬瑟斯的預測一樣,毒性會轉為良藥。
  外表是個抱嬰兒少女的魔法師,無精打采地嘆息。
  「……如果一切按照計畫,克倫佐那個蠢材差不多該上當了吧。不知道能困住他多久,得有效利用爭取到的時間才行。」
  「?」
  「我的預測可沒樂觀到會認為區區『理想送別』能將那傢伙永遠隔離。真要說起來,如果不靠持有者的右手就能把他扔進去,那麼多半也能靠同樣的理論逃出來。」
  「咦?你說『理想送別』,上里那傢伙又幹了什麼好事嗎!」
  笨蛋就是笨蛋,儘管似乎會因此產生多餘的冤屈,不過亞雷斯塔嫌麻煩懶得多做解釋。追根究柢,正是以強力微波「大熱浪」為中心的上里勢力重創了學園都市,才讓克倫佐趁機捅了亞雷斯塔一刀。儘管照慣例地因禍得福知道了另一個女兒的下落與該打倒的敵人身分,不過報復一下也是應該的。
  「能夠將蘿拉·史都華當成靈媒自由驅使的克倫佐,理所當然會利用最大主教的立場,以『英國清教指示』的名義,對聯合王國以及締結條約的五十三個大英國協加盟國動手腳。除非把這些都挖出來毀掉,否則打不倒克倫佐。就算能暫時擊退,他還是會自然恢復並且不斷來襲吧。」
  「……問題的規模怎麼突然變大啦?」
  「對手再怎麼說也是舊教三大宗派之一。目前,大約有十億個以上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在攻擊各國。如果是加盟國倒還應付得了,不過大本營──英國能不能完全攻陷則是個未知數。為了萬全起見,『這個我』大概也得離開學園都市參戰吧。」
  「喂,為什麼~?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一個人名多到能和中國、印度的總人口相比啊!不行啦,怎麼能突然就讓地球人口增加百分之十以上啊!這樣會冒出很多像是糧食或是石油之類的問題耶──!」
  亞雷斯塔一聽之下,以沒抱嬰兒的那隻手掩住嘴角。
  她一臉認真地說道。
  「糟糕,又失敗了。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保險起見確認一下,妳之所以一直出錯,不是單純極度短視所以連著『總之試試看』下來的結果吧?」
  難怪超級電腦米娜·馬瑟斯要一直擋著。或者該說,就算有人擋著還是會那樣。抱歉,如果不讓米娜脫掉西洋喪服換上女僕裝,人類的未來就有危險了。
  「……居然是正統的英國式貓耳女僕?可是和妙齡未亡人不搭啊──!這種組合就和香草配腸鍋一樣糟,但這畫面是怎麼回事!」
  「你的腦袋裡混雜的東西還真多呢。想和高位存在通訊是你的自由,可是如果不先懂得自律,只會任憑他們擺布喔。」
  「慢著,不要靠脊髓反射下結論。如果加入大姊姊接受懲罰遊戲這種補充說明的話這樣也可以……?再加上,如果說她──這是如果喔……要是當成舍監大姊姊來看……因為穿著不習慣的輕飄飄服裝而滿臉通紅坐立難安手足無措的米娜·馬瑟斯啊。怎麼會這樣,這不是美得很正常嗎!笨蛋笨蛋笨蛋居然衝動地想毀掉可能性的嫩芽我這個笨蛋──!」
  「喂,再不回神我就要舌吻嘍。」
  遭到能夠登上年表的色老頭施加前所未見的威脅,導致現實的危機感瞬間把上条的意識扯回來。某方面來說,上条感受到的恐懼,和木乃伊「僧正」追著他跑的時候有得拚。這個無畏級大笨蛋就連抱著自己的孩子也不會手下留情。
  「……這個嚴苛的現實又怎麼啦?我已經受夠了想回去睡覺耶。」
  「你在說什麼啊。有很多東西要準備,你也得跟著來。」
  啊?上条還以為人家在開玩笑。
  不,是因為不願意相信真的有這麼嚴重,所以沒當一回事。
  「人類」亞雷斯塔正經地這麼重說一次。
  「所以說,為了徹底排除克倫佐,你也要參加英國攻略戰。抱歉,這是既定事項。」
  「那個~我被妳害得身上開了兩個洞還一直沒得休息耶,如果在這時候拒絕……?」
  「嗯,『這個我』既沒有權限也沒有財產……不得已。只能用身體籠絡了嗎?」
  Let’s☆thinking!
  ……不能被外表矇騙。一股感覺上就和看見一個拚命拿著正面YES反面NO那種枕頭的木乃伊老頭差不多的衝擊貫穿心臟。


  濱面仕上還剩一個問題。
  裝甲縫隙就像螢光塗料般閃著淡藍色光芒的那玩意兒。
  『……到頭來這個處理器服脫不脫得掉啊?怎麼辦,安內莉?』
  「濱面。」
  『是瀧壺!哦哦果然還是心愛的女友會擔心我……』
  「覺得很麻煩的話,應該直接用絹旗或麥野的能力撬開就好。」
  『慢著,地獄的聖誕小姐!別開玩笑啊交給那種人體推土機還潛盾機的會跟最新技術結晶一起被弄成破銅爛鐵啦!那兩個傢伙就像看到縫隙流出暗紅色汁液而且我變得一動也不動也只會一臉疑惑地歪著頭絕對會這樣啊!』
  濱面和瀧壺看著西洋喪服配貓耳這種穿著完全看不出主題的扮裝大姊橫越停車場,同時像對笨蛋情侶一樣你儂我儂。
  「會不會哪邊有拉桿或把手?」
  『我找了半天可是沒找到啊。』
  「嗯~?嗯嗯~?」
  『哎呀,小姐不要往別人胯下鑽。會被人家從不得了的角度觀察啊!』
  「這裡好像有個小洞。應該有一公釐吧。」
  『咦,討厭啦怎麼在那種地方羞死人了……還有這什麼啊我該把它當成什麼才好?像找出身上的痣那種愛的事件?』
  「該怎麼說,這很像CD不出來時強迫把它弄開的那個。」
  『慢著,不要,別從那裡把迴紋針戳進去啦,很可怕!怎麼可能,又不是智慧型手機的SIM卡哪會那麼簡單就跳

  啪鏗──!
  用焊槍切割東西般的聲響接連不斷,卸除所有裝甲的濱面仕上正式登場。

  裝甲各部位的淡淡光亮完全消失,相對地橘色火花則像裡頭裝了引線般流竄全身。
  不會吧,怎麼可能有這種蠢事。
  ……或許有人這麼想,但這東西說穿了就是緊急脫離用的。如果設計成複雜又沒人能摸得到,在麻煩時就派不上用場。
  然而,對於濱面他們來說那不是重點。
  毫不在意迷你裙位置而彎曲裹在紅色過膝襪裡的大腿蹲著藉此確認男人胯下的露肚臍聖誕少女瀧壺理后,以及只穿一條內褲就出現在她面前的濱面仕上,才是當前的大問題。
  或許事前就該考慮到。A·O·弗蘭西斯卡──烏丸府蘭從處理器服中出來時,不是就穿著根本無視季節感的耀眼小比基尼嗎?是因為什麼電流訊號要透過全身皮膚表面傳遞之類的正經理由。伏筆早就已經鋪好啦!
  至於東西已經伸到眼前的巨乳聖誕瀧壺小姐,則是低聲咕噥著什麼。
  「……濱面……」
  「慢著這是身不由己先等一下慢著妳在這個位置用顫抖的手握住金屬迴紋針很可怕耶妳要對我的哪裡做什麼──?」
  「嘴巴上講得很害怕,可是為什麼好像愈來愈有精神了……?」
  「……呵嘿。」
  「──」
  不慢著真的先等一下拜託真的慢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慘叫聲在深夜的天空裡迴盪。


  茵蒂克絲與烏丸府蘭擺脫克倫佐的控制,亞雷斯塔克服諸多苦難後從愛華斯手中再度接過自己女兒莉莉絲的生命。
  大功告成。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看起來是這樣,不過世間事可沒那麼簡單。
  「……就是這傢伙嗎?」
  十二月的深夜,某人站在冰冷雨滴灑落的柏油路上。
  白髮紅眼的怪物。
  學園都市排名第一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
  「老子完全看不出是怎麼回事,對你們變了什麼戲法也沒興趣。之前一直在頂端讓這個學園都市運作的統括理事長,實際上就是那邊的銀髮小鬼,沒錯吧?」
  「……」
  濱面仕上也慢慢向前走去。
  處理器服的有無,在這個場合當不成判斷材料。十二月的深夜,只穿著一條內褲讓冰冷的雨打在身上,老實說很難受。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依然明白什麼事該優先。
  上条當麻、一方通行、濱面仕上。
  三人在寒夜裡見面了。
  緊接著。

  「喀鏘鏘!」的沉重金屬摩擦聲響起。
  在亞雷斯塔眼前,一方通行與濱面仕上從懷裡掏出了「武器」。

  學園都市第一名是看起來像玩具的積層塑膠製輕型軍用手槍。
  前武裝無能力者集團領袖大概是顧慮到法令,他用腳踩住地上彎掉的傘前端塑膠套後,將握柄往上一拉,露出尖銳的金屬部分。具有刺擊功能的現成刺劍。
  如果用來對付無防備的嬌弱少女,兩者都是能取人性命的殺傷兵器。
  現在不是在意傷口痛楚的時候。上条當麻沒多想就擋在抱著嬰兒的銀髮少女前方。
  「喂……你們在想什麼啊!」
  「我倒要問你,你護著那傢伙的理由是啥?」
  一方通行拄著現代風格的手杖,任憑十二月的寒雨擊打,咬牙切齒地說道。
  「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這座城市所有悲劇的管理者。換句話說這傢伙不就是讓那堆血和內臟灑在暗巷裡的罪魁禍首嗎!我是不曉得這傢伙在計畫什麼,但要不是因為她想實現願望,根本就不會造成這麼多悲劇不是嗎!」
  「……這……」
  「哪能用什麼『事情過去就算了』之類的藉口把到此為止發生的事一筆勾銷。什麼欲望沖昏腦袋還是有人在背後慫恿的,這種東西每個人都在扛。大家都是在痛苦中求生,不會因為覺得重就把它放到旁邊!給我去面對,給我去面對自己啊混蛋!如果做不到老子就抓妳的頭髮扭妳的脖子讓妳看!看清楚!妳至今幹過的那些好事!」
  背後的亞雷斯塔究竟作何表情,上条看不見。即使看向稍遠處的黑貓魔女,她也只是搖搖頭。即使有她跟著亞雷斯塔·克勞利,似乎也無法抵銷一路上產生的憎惡與怨恨。
  少年嚥下口水,看向一旁舉起「武器」的濱面。
  「……你也一樣嗎?」
  「……」
  「一路保護莉莉絲到這裡的是你吧?難道你要說『如果早知道是亞雷斯塔的小孩,從一開始就不會幫助她』這種話嗎!」
  一陣有如鉛流進胃裡似的沉重靜默。
  安靜到彷彿連雨聲都能震破鼓膜。
  一會兒後。
  握著拿掉彎傘前端塑膠保護套弄的現成刺劍的濱面仕上,終於有了動作。

  他將其中一根傘骨完全扯斷。
  接著將兩根利器分別指向上条當麻與一方通行。

  「……唔!」
  「……嗚?」
  即使雙方都以凶狠的眼神看向濱面,他也沒縮回自己的手。他緩緩吸了口氣後開口說道:
  「……老實說,我哪邊都可以。」
  「你這傢伙居然沒好好想過就……!」
  「嗯,說我是個小市民可以啊。反正我沒什麼保護世界或毀滅世界的力量嘛。我只有渺小的一票,所以只能讓這一票發揮最大的效果。我會插在你們這場爭執的正中間。在五十比五十的膠著狀態下,用左右一切的最後一票稱王!」
  接著,滿頭大汗而且只穿一條內褲的濱面,看向上条背後的銀髮少女。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除了被『大熱浪』搞掉的『資質排行』檔案以外,我還要其他能當成『保險』的東西。要能夠確實守住我,守住瀧壺,守住『道具』,以及守住其他許多人免受『暗部』傷害的特赦!如果答YES我就會為了保護妳賭命,如果答NO我就只照顧莉莉絲,然後放著妳不管。選妳喜歡的那一邊,統括理事長!」
  再說一次,上条看不見背後亞雷斯塔的表情。
  然而傳到耳邊的吐息之中,帶有明顯的嘲弄。
  「這提議對你還真有利呢。」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成回答嗎?」
  「但如果不是個人努力所及範圍之外,說穿了也沒有當成要求的價值。好吧。只要你聽我的,我就答應你這個破格的要求。你把贏來的東西扣掉自己能實現的範圍,為差額的部分戰鬥吧。」
  接著,發生了連上条也沒料到的事。
  銀髮少女推開理應算是盾牌的刺蝟頭,站到前面。將襁褓中的莉莉絲塞給濱面後,亞雷斯塔毫不猶豫地走到學園都市第一名眼前。
  「這麼做,這一步,不在我的『計畫』之內。」
  「……」
  「看吧,這就是你期盼已久的『幕後黑手意志之外』的世界。歡迎來到兒童規則的終點。好啦,你要怎麼辦?接下來,所有行動都不能推給別人負責。你的行動全都由你自己扛。就讓我在這個前提之下問你──你想用那把槍和你的能力做什麼?」
  「……我總算懂了。」
  一方通行的聲音,比十二月的雨還要冰冷。
  怪物把槍口朝上,朗聲宣告。
  「照現在這樣做什麼都沒意義。我要讓妳想起什麼叫『恐懼』。到時候再做個了斷。」
  「悉聽尊便。」
  她之所以在怪物眼前優雅地一鞠躬,也是因為彼此都是同一類怪物嗎?
  原本覺得整件事很蠢。也有些地方因此沒有認真看待。可是以銀髮少女之姿若無其事地衝進旅館和三溫暖的亞雷斯塔,顯然有些需要擔心的地方。因為這個連失敗、敗北、挫折、破局都能轉為收穫的魔法師,根本沒有好好計算自己面臨的風險。
  有共識了。
  認同禁忌的終極魔法師,以讓聽者全數身陷泥淖的甜美聲音開口。
  少女宣布深淵之名。

  「接下來是英國。讓我們拿出所有的力量大鬧一場吧。」


  然後。
  「啊呼,啊呼呼…………!」
  在學園都市某處,一根手臂撕裂平凡無奇的尋常風景竄出。它下沉,上浮,一口氣從頭到身體都探了出來,然後又被無數大大小小的手臂扯著頭髮與衣服拖下去。
  「哦哦啊!」
  即使如此,那個存在還是回來了。
  靈媒蘿拉·史都華。
  寄宿其中的克倫佐。
  她彷彿身陷無底沼澤的淤泥之中,在多位「魔神」抓著不放的情況下,一步,然後很大的一步,最後終於硬是從「理想送別」的偏移時序裡回歸正史。
  「啊,不妙!得意忘形玩過頭了!」
  「哎呀呀……真糟糕呢。裂縫堵住了。」
  跟著被釣上來的氣色差改造迷你旗袍與褐膚纏繃帶優雅美女難得地語氣慌張,不過為時已晚。她們已經被踢出經過種種妥協才好不容易抵達的理想國度。
  蘿拉在兩大魔神纏身的狀況下猛喘氣。
  這時她感受到目光。
  某人正高高在上地俯視像初生小鹿般蹲著想蓄積力量的蘿拉。
  外表完全不一樣。
  真要說起來,這個稚齡少女根本沒半點大人樣。
  不過克倫佐一眼就看出來了。
  「亞雷……斯塔……」
  「哎呀,難得由我大獲全勝呢。需不需要我趁這個機會把大貧民的寶座讓給你呀?不過嘛,既然你回到這裡,代表學園都市已經是風中殘燭。我也沒時間笑就是了。」
  「……只會扭腰的動物少在那邊廢話。你的失敗與敗北沒有任何改變。我依然是嘲笑你的那一邊。」
  「看著沒穿衣服的猴子指著自己嘻嘻笑,實在是悲哀。這已經超越憤怒和傻眼的界線,只讓人感到悲哀。而且,既然已經事先料到,你難道還以為我會特地就此讓出學園都市?」
  接著變化產生。

  啪滋────!
  隨著一聲巨響,原先拭去深夜黑暗的夜景燈火一同消失。

  「人類」露出嘲諷的笑容,俯視啞口無言的大惡魔。
  沒錯,這回輪到亞雷斯塔笑了。
  她輕巧地擺弄指縫間那張郵票大小的快閃記憶卡,並且說道:
  「你想利用A·O·弗蘭西斯卡搶奪的『書庫』,到頭來成為母機的是濱面仕上。當他擅自分解全身裝甲時,老實說,我還以為又會照慣例失敗而感到焦慮,不過幸好內部基板因此外露,也讓我找到插進這東西──這張快閃記憶卡的插槽。換句話說,我透過這玩意兒讓連到的所有電腦都感染病毒掛掉。喔,和惡意軟體、電腦蠕蟲之類的細分法相比,這種簡單易懂的說法比較好理解對吧?就像聖守護天使與大惡魔那樣嘍。」
  「什……」
  「雖然病毒的等級不能一概而論,不過我認為和御坂美琴那種精準打穿防火牆的網路恐攻相比,損害規模還是這種讓整個網路癱瘓的方式凶惡得多。沒錯。不止學園都市,遍布全世界的合作機關也都包含在內。不過嘛,醫療機器、研究設備、衛星上的太空人等處我多少有留點緩衝時間。嗯,所以不會因為這場停電把重大傷病患者丟著不管,別擔心。而且我已經用野戰醫院建構技術為底,替這些人做了失效安全設計,有好好準備。所以,你只要專心替自己的不幸哀嘆就好。畢竟這麼一來,別說研究資料,你連以無人機為中心的次世代兵器也沒辦法用了嘛。」
  這意味著什麼呢?
  那些慢慢從宿敵臉上浮現的東西,亞雷斯塔好好地享受了一番。
  「這可不是靠暴力解找出亂數表就能擺平的問題,不管是人外還什麼,靠我以外的腦袋要徹底驅除大概要花上兩萬年吧。哦,至於莉莉絲的肉體則不用擔心。就算沒有這裡的器材也創造得了。好啦,那就按照上述結果,發表這樣的聲明吧。學園都市找不到大規模停電的解決方法,因此為了維持寄宿學生的生活水準,讓該地區所有居民集體疏散……這麼一來最大的成果『人』同樣無法避免外流。無論原本在這座城市住得多舒服,基本上他們依舊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一旦可以自由外出,不太可能一直留在連抽水馬桶都沒得用的環境吧?畢竟已經從『大熱浪』之中恢復,才剛回想起什麼叫舒適嘛。第一次碰到姑且不提,在這種時候還被奪走就無法忍受了。妹妹們與保險絲風斬我也會讓她們擴散、藏匿,逃到你這傢伙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範圍。放心,愛華斯固定完的此刻,就算產生些空白期也撐得住。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難道說,你這傢伙……」
  「正如之前說的,學園都市就讓給你──如果你要個連一位元組資料都抽不出來,而且一個人也不剩的冷清鬼城。」
  她毫不在意短裙,將腳高高抬起。
  「透過A·O·弗蘭西斯卡一戰讓我弄懂幾件事。第一,附身雖然是個威脅,不過只要看烏丸府蘭就能明白,你無法殺害自己占據的靈媒。第二,特地回到這裡,代表你也在留心蘿拉的肉體……換句話說,不管多微弱,她都還留在裡頭。別一直問什麼『那又怎樣』喔。真是的,如果你不夠耐命,我又要大失敗了,唯有這點要感謝你。」
  少女將腳放到複數「魔神」纏身,無法自由活動只能蹲著的蘿拉頭上。
  「我就在此宣戰吧。」
  一旦確定敵對,之後就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我一定會把『女兒』要回來。所以你就在孤獨的城堡裡洗乾淨脖子等著吧,垃圾。」

  說完要說的之後。
  亞雷斯塔·克勞利使勁往大惡魔的頭踩下去。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一本一本購入的朋友好久不見。一次全部買下來的朋友,初次見面。
  我是鎌池和馬。
  明明是新約,可是回過神來已經第十九集嘍!這次以濱面為中心,乃久違的暗部特寫是也。由於前一集公開了「魔法陣營與科學陣營其實沒有明確區隔」,因此這個叫學園都市暗部的分類也開始動搖,希望各位能享受這種變化的時期。
  儘管是以濱面為主,一方通行則負責在關鍵時刻收場,不過最後還是和上条及亞雷斯塔等人匯流,這大概是與舊約十五集、十九集最大的差異吧。我在想,如果能設計成乍看之下學園都市暗部獨立成篇,實際上根本之處則透過與已出書部分連貫而讓人能夠接受,或許能帶來一種新的爽快感。這點不曉得各位覺得如何?
  
  關於濱面身上的處理器服與安內莉的支援功能,我是想讓人第一眼就看得出「如果有這種東西好像很有趣」而費了不少工夫。像跳舞機一樣,中國拳法的厲害功夫等等,是因為我在想能不能讓人有「其實濱面什麼都不懂,不過他還是直覺地改成用自己的方式說出口」的感覺,試著將它當成一個實驗放進來。
  說到AI類的角色,可以舉出從前一集開始登場的米娜·馬瑟斯,以及官方網站那篇免費小說的馬克士威等等,不過我沒讓安內莉成為那種滿口敬語的角色,而是給她「不說話」這個特徵。不僅如此,她和《等級封頂的最強劍聖女碧翠斯也有弱點──其名為「噗噗」》裡的阿比斯等人也有所不同,像是在偵訊室的廁所功能確認,以及雖然不說謊卻不希望濱面與周圍的人變得更要好而不給建議保持沉默,能看出她被養成一個看似順從實際上相當會唱反調的惹事AI,這應該算是賣點吧?
  
  
  關於克倫佐的「屬下」,如果有想到蘿拉是幕後黑手以及她有哪些直屬部下,應該就會覺得「難怪那兩人會變成那樣」了吧。
  無論是茵蒂克絲還是A·O·弗蘭西斯卡,都不是敗給這一集才出現的設定或武器,而是遭到過去出書部分的累積瞬殺,這點乃是本回的堅持。若是由濱面做了斷姑且不論,可是讓亞雷斯塔動手自然就會變成這樣了,對吧?
  
  
  感謝負責插畫的はいむら老師以及責編三木先生、阿南先生、中島先生,還有這次設計處理器服的葛西 心老師。沒想到主角從頭到尾都戴著面具……比起少女型亞雷斯塔、蘿拉、莉莉絲、A·O·弗蘭西斯卡(二口女)等等,我想這個限制更是辛苦。各位願意奉陪慣例的胡來,實在是感激不盡。
  此外也得感謝各位讀者。米娜·馬瑟斯沒在應該死亡的場面喪命,莉莉絲本人甚至露臉大鬧一場,不知各位覺得如何?如果要來個美麗又感動的收尾,或許該讓她們漂亮地退場。然而請大家考慮到,作中的愛華斯,不會容許這種周圍一片感動不容抗拒的感覺。如果將善意和惡意放上天秤,會稍微往善意的方向傾斜。還望各位能接受這種溫柔的世界。
  
  那麼,這集就到此為止。
  希望各位下次還願意翻開書頁。
  這次請容我在這裡先行擱筆。
  
  話雖如此,但作中的愛華斯並未特別善良,還請別誤會。
鎌池和馬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契約成立。
  一方通行與濱面仕上分別為了自身目的展開行動,上条則看向淋著雨的銀髮少女。
  亞雷斯塔·克勞利。
  「怎麼啦?」
  「沒有啦……」
  上条對著抱著襁褓中莉莉絲的銀髮少女說道:
  「……我沒有要模仿一方通行。可是,我也希望妳能想起一般人的『恐懼』。」
  「這樣啊。這也難免,畢竟你的人生也是一直遭到我的擺布嘛。」
  「不是這個意思。」
  「?」
  看見上条搖頭,亞雷斯塔露出疑惑的表情。
  面對抱著嬰兒的銀髮少女,上条當麻接著這麼說道:
  
  「因為啊,如果不這樣妳就沒辦法表現出自信滿滿的樣子啦。今後妳要教導莉莉絲的不止學識,這些東西也非教不可吧?統括理事長。」

  僅此而已。
  上条走向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她們等候的方向。少年似乎也已經清楚看見自己的目的,腳步裡不存在所謂的迷惘。
  「……」
  抱著莉莉絲的亞雷斯塔,目送背影離去。
  沒有多說一句話。




  
  
  
  
  
  
  
  
  
  
  於是舞臺轉往英國。
  目標是大惡魔克倫佐的阿基里斯腱。準備剷除一切的少年展開行動。
 楼主| 发表于 2018-11-22 02:30 | 显示全部楼层
佔樓備用
发表于 2018-11-22 06:42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次台版出很快喔 感謝阪大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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