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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香月美夜] 小書癡的下剋上 第二部 神殿的見習巫女 II [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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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豬肉加工的留守

買完東西的隔天開始,梅茵工坊的孩子們便多了一份工作,就是把向班諾訂購的東西搬回到神殿。孩子們都換上了厚衣服,把行李堆在新買的板車上,在奇爾博塔商會和孤兒院之間忙碌來回。有一半東西都送進了我所在的孤兒院長室,但也有些東西是要在孤兒院使用的,不只這些,猪肉加工用的工具也陸陸續續被運送進來。
「行李都先在這裡打開,要搬到孤兒院長室的東西請交給吉魯。木柴和食材請搬到女舍的地下室,木柴和各種工具請搬到男舍的地下室。」
法藍一邊清點貨臺上的物品,一邊指示哪些東西要搬到哪裡去。會這麼分配,是因為女舍的底樓是厨房,男舍的底樓是梅茵工坊。保存用食品交由葳瑪管理,之後還會上鎖,讓其他孩子無法擅自進出。因為冬天貴重的食材要是中途就吃完了,所有人都會很困擾。
灰衣神官和巫女各自把東西搬到男舍和女舍的地下室,孩子們也一起幫忙,一邊發出開心的叫嚷聲。路茲望著這一幕說:
大家可以溝通的神官長,似乎心懷感激
「我家人說也會來幫忙孤兒院的豬肉加工。雖然沒有明確講出來,但我爸爸好像一直很感謝神官長。」
個性頑固又沉默寡目,有著匠人脾氣的狄多老樣子講話簡潔,但對於製造了機會讓大家可以溝通的神官長,似乎心懷感激。
「但妳看嘛,因為神官長是貴族大人,想道謝也不知道能怎麼做。所以爸爸好像是覺得既然如此,那就改為幫忙孤兒院吧。結果變成了我們一家人都要出動。」
「你們一家人……狄多伯父是不是又自己亂決定了?」
路茲家的四個孩子都是男生,如果能在豬肉加工時多了他們這幾個人手,一定能幫上大忙,但我很擔心其他人本身的意願。
「妳放心吧,我哥他們都說『那只好幫了』
,我媽也很起勁, I
「有路茲的家人願意幫忙,那一定能進行得很順利。我開始期待豬肉加工了!」
唔呵呵〜我興奮地露出開心的笑容,路茲卻皺眉看向我。
「梅茵,妳當然得留下來啊。每年這個時期妳都會發燒,上一次還自己一個人在貨臺上發燒昏倒,被送到了大門吧?這次又是要帶一群完全沒有經驗的人去做豬肉加工,怎麼可能再帶妳去。」
「雖,雖然是這樣沒錯……可是,現在媽媽懷孕了,我明年又要當姊姊,我才下定決心今年一定要參加,學會怎麼做豬肉加工耶。」
好不容易現在就算看著解體的過程,我也能夠不掉一滴眼淚地挖出內臟,居然不能去參加,太過分了,而且今年為了一定要參加街坊鄰居間的豬隻解體,努力幫上忙,我還打算要趁著孤兒院的這次機會先演習。
「不行,既然要帶孤兒院的孩子們過去,那梅茵也不能動手做事吧。要是待在外面看我們工作一整天,妳一定會發燒。那就沒辦法做那個叫明膠的東西了吧?」
路茲一個接一個地列出我不能參加的理由。可恨的是,無法反駁。
「梅茵要留下來,趁這時候想想要怎麼賺錢吧。呃……那叫什麼?就是妳之前說過的,這就叫做適材適用。」
「噢嗚……」

豬肉加工的當天早上,我的家人和路茲的家人先在水井廣場集合,討論好了工作順序後,決定了我、父親和多莉先一起前往孤兒院。因為我要留在孤兒院裡等大家,父親和多莉則負責搬運放在孤兒院的工具,並且為孩子們帶路。
路茲以奇爾博塔商會學徒的身分,先去肉攤,和員工一起前往農村;路茲的家人和母親則先去農村,在燻製小屋做好準備和汲水。
「那麼,今天就依照剛才的分組著手進行工作,豬肉加工組負責推板車,出發前往農村,留守組負責打掃神殿和孤兒院,並且準備煮晚飯要喝的湯。」
法藍將孤兒院的所有人分成了兩組。適合做勞力工作的灰衣神官除了負責監督的人員外,全玻編進了豬肉加工組裡頭。
「爸爸,一定要帶著豬皮回來喔!因為我要用來做明膠。骨頭和內臟要是沒有剩下來,那也沒有辦法,但皮一定要留住喔!拜託爸爸了。」
我提醒父親一定要帶著皮回來,父親輕拍了拍我的頭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梅茵就乖乖待在房間裡吧,小心不要發燒。路茲不是說過,之後的作業很重要嗎?」
「我知道。其實我也想跟大家一起去,但我會乖乖等你們回來。」
提醒完父親後,我跑向正和孩子們一起把東西搬上貨臺的多莉。
「多莉,戴莉雅就麻煩妳照顧了。」
「我知道啦。一起加油吧。」
多莉轉向戴莉雅,露齒微笑說道。但戴莉雅用力挑起眉,瞪著我抗議:
「梅茵大人,為什麼我也非去不可呢?」
「因為我希望也讓戴莉雅看看神殿以外的世界。」
我的侍從中,羅吉娜和葳瑪會留下來,但其他人都要一起參加豬肉加工。雖然戴莉雅很不情願,但這次是強迫參加。畢竟不是要去孤兒院,我也希望她可以在孤兒院以外的地方,與其他孩子們有點互動。戴莉雅和孤兒院的孩子們好像幾乎沒有往來,但在買東西的時候,看起來和多莉意氣相投,吉魯和法藍也在,應該不至於落單吧。
「梅茵,那妳留下來要做什麼?」
「我要做新繪本喔。羅吉娜和葳瑪也會陪我一起做。兩個人的字都很漂亮,還要請她們畫圖。」
羅吉娜不只是我飛蘇平琴的老師,字美的程度也是有目共睹,所以決定請她幫忙一起製作下一本繪本,今天也因為所有男性侍從都外出了,可以讓葳瑪來院長室一起做繪本。順便還請她帶了兩個擅長做菜的女孩子過來,為了冬天,要在廚房進行特訓。

我和羅吉娜一起目送大家離開後,回到院長室。正在練習飛蘇平琴的時候,
葳瑪帶著兩個女孩子過來了。
「妮可拉,莫妮卡,為了可以煮出好吃的飯菜,請好好練習廚藝吧。」
開口鼓舞神色緊張的兩人後,便請羅吉娜帶兩人去廚房。
「收穫祭期間,因為青衣神官們不在,神的恩惠都會變得非常粗糙。有些神官會帶廚師一起出門,也有些廚師因為知道主人不會吃到便偷工減料。如果不是我們自己會煮湯,否則這十天會很難熬吧。」
聽到葳瑪這麼說,我打了個冷顫。如今青衣神官的人數減少了,收穫祭期間會一直留在神殿裡的青衣神官,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其他青衣神官都被派到了某處的農村。要是所有青衣神官都帶著廚師出門,根本沒有神的恩惠。
「往年因為青衣神官人數不少,所以即使有一半的青衣神官出門了,至少還有一半神的恩惠,在其他青衣神官面前,為了不丟主人的臉,廚師也絕對不敢偷工减料。但是現在卻……」
葳瑪說完嘆一口氣,垂下目光。但很快地,緩緩張開的褐色雙眼又回復到了平常柔和的笑意,注視著我說:
「多虧了梅茵大人,我們才能自己煮東西吃。年幼的孩子們也不用挨餓了,您還為了孤兒院作好過冬的準備,我真的非常感謝梅茵大人。所以只要是我能做的事,都請您儘管吩咐。」
說完,葳瑪走上二樓,馬上開始在桌上擺放畫圖用的工具。
「這是接下來的故事嗎?」
「對,這篇故事叫做灰姑娘。」
葳瑪看起了灰姑娘的文章,於是我拿起飛蘇平琴,再度開始練琴。練習內容是神官長出的第三首作業曲和自選曲。這次的自選曲配合季節,我選擇了〈小狐狸〉。但為了套用這附近動物的名字,所以改掉了小狐狸,變成小兔子,這點就別介意了。
「好懷念的琴聲呢。」
「葳瑪也會彈飛蘇平琴嗎?」
「只是愛好而已。對於聽慣了羅吉娜琴聲的梅茵大人來說,只怕很刺耳吧。」
葳瑪笑著這麼說,但肯定比還是初學者的我厲害。
「羅吉娜的琴藝太好了,所以我不清楚愛好究竟是指怎樣的程度。我想聽聽看葳瑪彈的飛蘇平琴。」
「真的只是愛好程度而已唷?」
但是,果然很久沒碰樂器了吧,葳瑪顯得很開心,表情還有些沉醉地接過羅吉娜手上的大飛蘇平琴。
鐙!地撥下琴弦後,傳來的琴聲如實地體現出了葳瑪的性格,柔和又沉穩,聽了讓人非常放鬆,要是再加上葳瑪搖籃曲般的溫柔嗓音,不開玩笑我絕對會睡著。
「葳瑪的琴音還是和以前一樣,非常柔和呢。」
「是因為我沒有羅吉娜這樣的琴藝,都選些緩慢的曲子吧?」
看著開心談論的兩人,對於她們要求達到的標準之高,我不禁目瞪口呆。要是這樣這只算是愛好程度,那貴族的小孩根本全是飛蘇平琴大師。
「……如果這樣只是愛好程度,那表示羅吉娜也很會畫畫吧?」
「因為我們都得磨練到可稱作愛好的程度呀。」
從葳瑪在音樂方面的愛好程度,可以大概推敲出羅吉娜的繪畫水平。能讓侍從們接受如此高規格的教育,看來克莉絲汀妮果真是位非比尋常的見習巫女。

第三鐘響後,結束了飛蘇平琴的練習,開始製作灰姑娘的繪本。葳瑪看完故事後,我和她討論要加入什麼樣的插圖。
「要表現出灰姑娘的美麗這點很困難呢。膚色也無法變化……」
「那如果是在體型上,和繼母與繼姊她們作出分別呢?」
「但是,能夠成為中級貴族的續弦,想必是位美麗的貴婦人吧?」
為了和美麗的灰姑娘作對比,卻被迫面對繼母和繼姊也很美麗這項現實,真是讓人頭痛。我「嗯……」地陷入苦思,羅吉娜看著灰姑娘的故事,提議說了:
「梅茵大人,與其為新的故事煩惱,是不是重新印刷已經寫好內容的兒童版聖典比較好呢?我覺得梅茵大人現在就要創作貴族的故事,還有些太早了。至少等您再熟悉一些神殿的內部情況以後,再來考慮會比較恰當吧?」
神官長也說過一樣的話,連羅吉娜也指明了我對貴族社會還太一無所知。
「我是因為想要知道一般的故事能不能被接受,才想試著寫灰姑娘呢……」
「梅茵大人,那是寫得出一般故事的人才會說的話唷。」
羅吉娜緩慢地左右搖頭。「羅吉娜,妳說得太直接了。」葳瑪從旁制止。但這也意味著,葳瑪也覺得灰姑娘並不是一般常見的故事。
「……灰姑娘並不是一般常見的故事嗎?」
「大家常聽到的故事,都是建國事蹟、諸神的故事與騎士的故事。像這篇灰姑娘的故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兩人在服侍克莉絲汀妮大人時聽說過的故事,基本上也都是藝術的源頭。還有以這些故事為題材所創作的繪畫、音樂和詩歌。既然如此,如果不研究哪些故事,就無法做出能被貴族階級接受的繪本吧。
「那兒童版聖典和灰姑娘,妳們覺得哪一個更能被貴族階級接受呢?」
「當然是兒童版聖典。因為具備了教養所需的知識,也概括得簡單易懂。
都說得這麼直截了當了,我果斷地決定放棄創作灰姑娘繪本。明知道不會被人接納,那當然要改做肯定會熱賣的其他繪本。
「那就放棄灰姑娘,重新製作兒童版繪本吧……羅吉娜,下次說那些大家常聽到的故事給我聽好嗎?我要用來做下一本繪本。」
「那些故事都是學習教養所需的知識,隨時都可以問我唷。」
我們把一本兒童版聖典拆解開來,把內頁對半切開,分成文字和插畫兩邊。然後,把插圖疊在原本要用來做灰姑娘紙版的厚紙上,割下黑色的部分。這樣一來,就能做出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圖畫了。羅吉娜拿來了路茲放在工坊的筆刀,和葳瑪一起認真地切割圖畫。
「梅茵大人,請您和上次一樣,負責割字吧。」
羅吉娜盈盈微笑,分配工作,我點一點頭。因為兩人很快便得出結論,我不適合切割細膩的圖畫這項工作。
……雖然羅吉娜的手比較靈巧,可以切割得很漂亮,但一定只是因為我手太小了而已!等我長大了,一定也會變得很靈活。
至於麗乃那時候長大後也沒有變得多靈活這項事實,我默默別過頭不去正視。

第六鐘響前,要送到孤兒院的晚餐完成了,首次擔任料理助手的妮可拉和莫妮卡,臉筋疲力盡地走出廚房。說好了等法藍回來後,會由他把晚餐送到孤兒院,便請羅吉娜讓廚師他們回家了。
「……大家好慢呢。」
「豬肉加工很花時間喔,大家大概會忙到第六鐘的關門前一秒吧。」
我說著看向窗外。太陽快西下了,天色逐漸變暗。因為左鄰右舍都是等天氣再冷一點才會進行猪肉加工,所以往年家人回到家的時候,太陽早就已經下山了。由此來推算,應該要再一會兒才會回來吧,我這麼心想著時,戴莉雅氣喘吁吁地回來了。不知道是外面開始變冷了,還是用跑的回來,臉頰像蘋果一樣紅撲撲。
「戴莉雅,妳回來了,做好了很多東西嗎?」
「我回來了!有那麼多食物,我想今年冬天一定沒問題喔!」
本來還很擔心戴莉雅,看到她這麼開心地回來,我鬆了一口氣。戴莉雅是為了幫我更衣才先回來,她說其他人正把加工好的各種豬肉食品搬進地下室。戴莉雅一邊幫我更衣,一邊興奮地滔滔不絕說著他們是怎麼做香腸,肉攤員工切肉切得有多熟練。
「而且從孤兒院帶過去的這麼一大塊醃肉,居然被吊起來燻烤呢。聽說用煙燻過以後,肉會比較不容易腐敗,真是太神奇了!還有……」
看來出外和大家一起進行豬肉加工,對戴莉雅來說是很良好的刺激。希望她今後可以照這個樣了,開始和孤兒院的孩子們有所互動。
「梅茵大人,路茲說想和您討論豬皮的事情。待更衣完畢,能請您移駕工坊嗎?」
樓下傳來法藍的聲音。已經換好衣服的我走下樓梯。
「吉魯,麻煩你為梅茵大人帶路。」
「是。」
前往工坊途中,只見板車正擺在神殿大門旁邊,大家都忙著把食材搬進女舍的地下室。還看見了父親和多莉。我強忍著想跑向大家的衝動,先走向工坊。
「梅茵,這些豬皮要怎麼處理?」
一看到我,路茲立刻指著捲起來的豬皮問。我環顧了工坊内部一圈,指著一個鍋子說:「先放進那個鍋子裡面吧。」
「不用做些預先處理嗎?」
「是有打算浸在石灰水裡去毛,但因為我也不知道要浸泡多久,所以最好邊觀察邊慢慢去毛吧。今天時間也很晚了吧?」
「要是浪費就糟了。」路茲說著拿出寫字板,握著鐵筆瞥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後,我開始說明喪怎麼製作明膠。
「首先,浸在石灰水裡去毛後,剝離成鞣製用的表層和內層。這個部分路茲沒問題吧?」
「不是很拿手就是了。」
路茲聳聳肩說道,用眼神催促我說下去。
「內層是明膠的原料,但表層不會用到,可以鞣製後做成書的封面。」
「那誰要負責鞣皮?」
路茲兇巴巴地瞪著我,我歪過頭。
「呃……委託皮革工坊?」
「有錢再說吧。」
被一語刺中痛處,我當作沒有聽到,繼續說明。
「然後內層再繼續浸在石灰水裡,直到變得膨脹而且柔軟,消除掉原料中的『蛋白質』和『脂肪』, 它會自己消除,所以放著不管就好了。之後再清洗豬皮,把石灰洗乾淨,放進熱水裡面,用小火煮上兩鐘的時間。」
「兩鐘的時間嗎?還真久。」
路茲邊說邊用鐵筆在寫字板上做筆記
「接下來才是困難的地方,要保持在我們喝茶的溫度下靜置不動,讓雜質往上浮起和沉澱,正中央就會變成透明的。我們就是要使用中間那一部分的透明液體。」
我說到這裡停下來,路茲從寫字板上抬起頭,滿臉納悶。
「……要怎麼只使用中間的部分?」
「因為我也沒有做過,只能試做看看了。」
「真的假的?那分裝到小鍋子裡面比較好吧。」
我知道可以把上層的雜質輕輕撈掉,但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該撈到哪種程度比較好,所以只能試做才知道了。
「然後把膠液倒進木盒裡,放在吹得到冬天寒冷北風的窗邊,讓它冷卻凝固就完成了。」
「嗯……浸泡和熬煮都要花不少時間,那應該可以一起做蠟燭。」
路茲看著寫字板上的筆記,這麼下了結論。
「那明天做明膠的時候,也順便做蠟燭吧。把會臭的工作一口氣做完。」
「好〜!一起加油吧!」
第一次製作明膠,我興奮得舉高雙手。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1 | 显示全部楼层

  過冬準備完成

希望可以在青衣神官們回來之前,一口氣做完會有難聞氣味的工作。加工完豬肉的隔天,路茲說除了主要製作明膠和蠟燭之外,還要順便做乳酪。
我們家會向養牛的人家買牛奶,但只加醋做過茅屋起司,而路茲家常用雞蛋換到牛奶,所以也會做發酵熟成過的乳酪。
「乳酪比較適合保存,孤兒院做乳酪比較好吧?」
「……我是聽不太懂啦,總之只要冬天的食物能增加就好了。」
路茲和吉魯一邊做著今天的工作,一邊討論著這些事情。我直到第三鐘響前都要練習飛蘇平琴,比較晚才到工坊,但所有作業看來都進行得很順利。我帶著法藍
來到工坊,只見神官和見習生們正分工合作,各自負責著不同的作業。因為平常這段時間我都在幫忙神官長,很少來巡視工坊,感覺有些新鮮、真好玩。
「路茲、吉魯,情況怎麼樣?」
「都還滿順利的。豬皮在這邊,蠟燭在那邊,現在正在融化牛脂,過濾後撈掉肉
末。還沒進行妳所謂的『鹽析』。」
路茲和吉魯眼前的鍋子裡,已經去掉了表層的豬皮內層正漂浮在石灰水裡。看樣子才剛泡進石灰水哩不久,所以目前一點膨脹的跡象也沒有。而在路茲指著的方向,三名灰衣神官正在合力過濾融化好的牛脂。
「豬皮再放一陣子吧。『鹽析』雖然有點麻煩,但可以讓味道變得不那麼臭,油的品質也會變好,大家加油喔。」
路茲家並不會特別進行鹽析,在我家也是我開口提議之後,發現臭味真的變淡了,才開始採用鹽析,但這種做法在這裡並不常見。我想有部分也是因為我生活在貧民區,雖然沒有其他香料誇張,但鹽巴的價格並不便宜。
「可以把汀耳芬和路墨莎這兩種藥草切碎,再加進融化的蠟裡頭,就能消除臭味喔。不過,絕對不可以加迦耶利和桑可萊勒,只會變得更臭,所以一定要小心。」
我告訴路茲有什麼方法可以稍微減輕蠟燭的動物性臭味後,他稍微瞪大雙眼,搖晃著肩膀竊笑起來
「哈,這些是梅茵失敗過的例子吧?」
「唔嗚……所謂失敗是成功之母。失敗過好幾次後,一定會成功的嘛。」
「哦……原來是這樣。梅茵大人好了不起喔。」
我話一說完,吉魯的雙眼便熠熠生煇,乖巧點頭。我家的侍從真可愛。希望他可以就這樣正直地長大成人。
「對了,梅茵大人,『鹽析』是什麼?很難嗎?」
「只是多了一些步驟,比較麻煩,但並不困難喔。只要在牛脂裡倒進鹽水,用小火煮一陣子,再反覆地撈掉殘渣。冷卻之後,就會分離成上面是油,下面是鹽水。等油凝固成了雪白色以後,就倒掉底下的水,只用上面鹽析過的油。」
我簡單說明了步驟,吉魯「嗯嗯」地連連點頭。路茲也邊聽邊點頭,但忽然間眨了眨眼睛。
「梅茵,要做肥皂的份不先保留下來嗎?」
「因為神的恩惠包括肥皂了,所以可以全部做成蠟燭。」
我們家會在春天做肥皂,所以部分的油會保留下來,但在神殿,會提供肥皂當作神的恩惠。因為灰衣神官必須維持衣服與身體的潔淨,所以肥皂提供得相當充裕。雖然站在孤兒院的立場,比起肥皂更想要食材,但青衣神官的優先順序和我們不一樣。
「啊,吉魯,剛才過濾牛脂的那些布裡頭,應該有很多附在油上面的小碎肉,可以加進今晚的湯裡面,會很好吃喔,跟灰衣神官他們說一聲吧。」
吉魯用力點頭,跑向正在過濾牛脂的神官。神官們打開過濾用的布,探頭往裡面一看,開心地發出了大叫聲:「有肉耶!」
「嗯,因為肉很重要嘛。」
路茲說,我和他相視微笑後,來回地環顧了工坊一圈。除了明膠和蠟燭,也有灰衣神官和見習生正在利用壓去紙張水分的壓榨器,榨取果實的油。不只能做燈油,還能用在煮飯上,希望能擠出越多越好。但孤兒院基本上只煮湯,不會用來做菜就是了。
和晾乾中的白色及黑色樹皮。我的視線停留在做好後堆起來的紙張上。
平常的主角現在則被堆在工坊的角落,牆邊可以看見做到一半,正在壓掉水分的紙和晾乾中的白色及黑色的樹皮。我的視線停留在做好後推起來的紙張上。
「路茲,現在工坊做好的紙大概有多少?」
路茲往我看著的方向看去,瞇起眼睛。
「前陣子才印了繪本,現在應該不到三百張,等那些正在壓掉水分的紙晒乾了,才能知道確切的數量,妳需要紙嗎?」
「嗯,我想再重印一吹兒童版聖典。但因為不想浪費紙版,我想要一口氣大量印刷,所以需要大量做繪本的紙……現在開始做的話,可以做出多少呢?」
為了不浪費紙版,需要大量的紙張和墨水。墨水我已經向班諾加訂了亞麻仁油,煙灰也還剩下不少,所以沒問題。最後需要的就是紙張。
「雖然佛苓不適合砍來當木柴,但現在這個季節,樹皮都開始變硬了。我會去木材行問問看,如果把現在工坊裡的黑白樹皮都做成紙,應該會有七百五十張左右吧。」
「是嗎?那就麻煩你盡量多做點紙吧。」
「交給我吧。」
路茲攬下了這份工作後,紙這件事就交給路茲了。
「梅茵,如果妳還有時間,在皮泡脹之前,要不要去看看做乳酪的情況?」
我對路茲的提議點點頭,帶著法藍,一起移動到女舍的底樓。
「乳酪是在女舍那邊製作嗎?」
「對,因為鍋子的關係 做紙和做乳酪的鍋子還是分開來比較好吧?」
在我的觀感中,無法接受煮過灰和樹皮的鍋子,再用來煮長期保存用的食品,但是在這一帶,很多人都認為洗過以後就沒問題。只是摻到了一點灰而已,東西還是可以吃。雖然可以吃,但我不想。而且,孤兒院的孩子們一般都是吃貴族剩下的飯菜,所以如果鍋子的數量多到足以分開使用,還是分開來比較保險。
「做好了!」
「接下來把這個拿去晒吧。」
來到女舍,孩子們正在晒著從森林採回來的水果和菇類,巫女和見習巫女們則辛勤地在製作乳酪和煮湯,還用採回來的水果和蜂蜜一起熬煮成果醬。現場彌漫著濃濃的甜香,和男舍的動物性臭味完全不同。
「可是就算煮了這麼多,還是一到中午就吃完了呢。」
「希望收穫祭快點結束,一天之内要煮湯這麼多次,累死人了。」
收穫祭期間,青衣神官分送下來的神的恩惠很少,所以負責煮飯的巫女們忙得馬不停蹄,還得熬煮比平常多出將近一倍的量吧。少女們都嘟著嘴巴在切菜、不然就是面帶苦笑攪拌鍋子。看見她們這副模樣,我忍不住笑了。
「哎呀,梅茵大人?!」
發現到我來了,孩子們都慌忙停下動作,在胸前交叉雙手,彎腰鞠躬。聽到我說:「大家繼續工作吧。」大家便用和剛才不同,緊張到無比僵硬的動作重新開始工作。
……啊啊啊啊,大家都很怕我呢。
因為我會跑去和路茲討論事情,還會巡視新開始的工作項目,所以常常出入工坊
在裡頭工作的神官們現在也沒那麼緊張了。但是,我從來沒在女舍煮湯時來露過面,看得出來大家都緊張得直發抖。
「路茲告訴我妳們在做乳酪,我只是過來看看而已。還順利嗎?」
「現在才剛熱好了牛奶而已。」
少女一邊僵硬微笑,一邊用較大的木鏟慢慢地畫圓攪拌鍋子。路茲探頭往鍋裡看
微微點一點頭。
「那繼續慢慢加熱,等鍋子邊緣開始冒出小泡泡了再來叫我。」
多半是看過鍋子和火勢後,就能計算出大概的時間,路茲喃喃說著「這樣子應該沒問題」,然後對正在晾晒水果的孩子們喊道:
「喂〜小鬼頭們,我要去店裡拿東西,過來工坊這邊吧。東西會不停送過來,趁有空的時候先過去拿吧。」
孩子們口齒清晰地應聲,停下晾晒水果的動作,開始整理籃子。
「梅茵,那妳回房間吧。有妳在,旁邊的人都很緊張。」
「嗯,知道了。那接下來就拜託路茲了。」
看到所有工作都順利進行,我心滿意足地回到院長室。照這情況,應該能在青衣神官們回來之前完成所有作業。只要會有臭味的作業結束了,之後可以慢慢來。

院長室的廚房除了和平常一樣要準備三餐,同時也忙著對昨天切成薄片後,沒有加以煙燻的大量豬肉進行醃製和油封,廚師們顯得非常忙碌。側眼看著手忙腳亂的廚房,我走上二樓,戴莉雅正看著兒童版聖典,一邊練習寫字,羅吉娜則處理著法藍指定的事務工作。
「那接著做紙版吧?」
我也打算動手開始工作,法藍卻微微一笑,遞來木板。
「不,梅茵大人,比起紙版,為了不論何時接到騎士團的請求都能應對,請您先複習祈禱文吧。」
騎士團想當然是由一群貴族集結而成,所以接到請求,出動的時候,不容許任何細微的失誤,比起孤兒院的過冬準備,法藍最擔心的是來自騎士團的召集。
「……騎士團是什麼時候會提出請求呢?」
「並沒有明確的時間,但往年進入冬天之前,都會有一到兩次的召集,所以可能再過不久就會收到請求了。」
「這樣啊……」
原本見習神官和巫女絕對不會出現在儀式上。任誰都不希望由還不成熟的見習青衣來執行重要的儀式。所以,神殿在舉行洗禮儀式、成年禮和星結儀式時,我從來不曾以青衣巫女的身分參加。騎士團又多為男性,為了避免不好的流言,青衣巫女也不會靠近半步。所以騎士團提出請求時,向來都是由已經成年的青衣神官前往,然而,現在因為沒有能夠舉行儀式的青衣神官,所以才會由在神殿當中只是青衣見習巫女,本來也最不需要履行職責的我來負起這項重責大任。
「可是,法藍,我不太明白,神官長的魔力不是很強大嗎?」
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可以勝任啊。在目前神殿裡剩下的青衣神官當中,神官長的魔力應該算得上很強大。
「視時機與場合,比起神殿的職務,神官長更必須以貴族的責任為優先。」
不只神殿的貴族人數不足,騎士團也是一樣的情況。只要表現優異,不少騎士也和神殿這邊一樣,受到提拔前往中央,結果騎士團只好招收原本魔力量並不足以過關的貴族入團。在這種情形下,神官長身為畢業自貴族院的正式貴族,有可能必須負責支援騎士團,所以才會要求我以巫女的身分出席,完成這項儀式。以上是法藍私底下告訴我的。
……總算能像個巫女,但首次出任務就是騎士團的召集,會不會太責任重大了?
我内心冷汗直流地背著祈禱文,法藍像想到什麼地抬起頭來。
「梅茵大人,儀式服縫製好了嗎?」
「試裝已經結束,開始正式縫製了,所以應該再不久就完成了。」
珂琳娜說過,身體狀況不錯的話大概四天,即使狀況不好,也應該不出十天就能完成。我對法藍這麼說了後,他才放下心來。
「那麼,請盡快帶到神殿來,以便收到召集時能夠立即出發。」
接著我和法藍一起複習祈禱文,不久吉魯抱著木箱回到院長室。好像是奇爾博塔商會的物品送到了。
「法藍,你可以幫我嗎?有些包裹很大件。」
「知道了,現在就過去。戴莉雅、羅吉娜,麻煩妳們拆開包裹。梅茵大人,請您留在這裡繼續複習。」
聽到吉魯的呼喚,法藍站起來,羅吉娜和戴莉雅也接著走下一樓。戴莉雅和羅吉娜拆開放在小客廳裡的包裹,法藍和吉魯去工坊搬東西。
「哇啊!毯子都送到了呢!」
一樓傳來了戴莉雅興奮的大叫聲。她最喜歡裝飾和更改房內的配置了。
「這樣一來,院長室也能準備過冬了。那馬上更換房內的擺飾……」
「戴莉雅,就要吃午餐了。等吃完午餐,再更換房內的擺飾吧。」
羅吉娜制止了衝動的戴莉雅。於是乎,便敲定了下午要更換房內的擺飾。

「好了,梅茵大人快和吉魯一起去工坊吧。」
吃完午餐,戴莉雅便笑容滿面地將我趕出房間。神官長因為收穫祭外出,所以即使有法藍陪同,我也不能進入圖書室。而進不了圖書室的我,若連院長室也不能待,就只能去工坊了。法藍又因為是貴重的男性人手,戴莉雅表示不能帶走,所以由吉魯陪同我去工坊。
「剛好路茲上午才說,現在豬皮膨脹了不少,想請梅茵大人過去工坊看看呢。梅茵大人,和我一起去工坊吧。」
大概是回到孤兒院的大家還沒吃完飯,工坊裡半個人也沒有,空空蕩蕩。既然沒有人會制止,我也不客氣地靠近鍋子,探頭往裡面看。
「好像可以了。那仔細把石灰洗掉以後,再放到熱水裡面熬煮吧。」
「……咦?,梅茵,妳來了嗎?」
想來是已經回到班諾那裡吃了午餐和報告完畢,看到我出現在工坊,路茲張大眼睛。因為我都不能動手做事,所以很難得一天來工坊好幾次。
「奇爾博塔商會把毯墊那類的東西都送來了,所以戴莉雅正興致勃勃地要更換房內的裝飾……嫌我礙事,就把我趕出來了。」
「哦,那真剛好耶。老爺要我跟妳說,儀式用的服裝已經做好了,要妳有時間就去找珂琳娜夫人。既然不能待在房間,那妳要不要現在去找珂琳娜夫人?回去的時候我再去那邊接妳。」
我聽了路茲的提議後重重點頭,現在是越來越有寒意的秋季,我一直站在外面太危險了。若有地方可以避難,最好轉移陣地。
「好。那我會帶羅吉娜陪我去找珂琳娜夫人,路茲來接我的時候,記得帶法藍一起來喔。不能讓羅吉娜單獨一個人回來。」
「了解。」
「路茲,你先洗豬皮吧。我送梅茵大人回房間。」
和吉魯一起回到院長室時,戴莉雅正開始搬開大型家具,對著我們怒吼:「討厭
啦!」因為不能被看見房間亂糟糟的樣子,所以直到打掃完為止,主人都不能回房間。
「聽說儀式用的服裝已經做好了。我打算去奇爾博塔商會,之後就直接回家。至少讓我換身衣服吧。還有,羅吉娜能隨我一起去找珂琳娜夫人嗎?」
「遵命。」
羅吉娜轉身去換上外出用的服裝,戴莉雅一邊迅速幫我更衣,一邊眉飛色舞地說:「明天之前會把房間整理好的。」
「法藍,不好意思,路茲要回店裡的時侯,應該會來叫你,麻煩你和他一起來商會吧。因為不能讓羅吉娜在天黑之後,自己一個人回神殿。」
「遵命。梅茵大人,請小心慢走。期盼您盡早歸來。」
在法藍的目送下,我和穿上了新買胭脂色連身裙的羅吉娜,一起走在陽光雖暖,但風開始變涼了的大道上。一直以來,法藍都負責接送我往返於奇爾博塔商會和住家,吉魯也會去森林,但羅吉娜和兩人不同,沒有什麼機會外出。對於街上的臭味,她有些皺著臉龐,但也感到新奇地左顧右盼,我覺得很可愛。
「葳瑪要是也能出來走走,就能畫出更多東西了吧……」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葳瑪也會想出門喔。一開始在底樓煮湯的時候,灰衣神官只是幫忙運水,葳瑪都害怕得站在遠處觀看,現在甚至敢向他們下達指示了呢。」
如今葳瑪負責掌管孤兒院和孩子們,比起以前,慢慢變得堅強了吧。聽了羅吉娜的報告,可以感覺到葳瑪一點一點在改變,不由得非常開心。
「馬克先生,午安,因為班諾先生找我,我馬上趕過來了。」
「老爺現在正在談生意,我直接向珂琳娜夫人通報吧。請在此稍候。」
在馬克的招呼下坐下後,羅吉娜靜靜地站在我身後, 一名學徒依著馮克的指示,端了茶水過來,我喝了口茶,吐出長長的氣。
「梅茵大人,這邊請。」
因為今天羅吉娜也在,我又是珂琳娜的客人,馬克加上了「大人」稱呼我。先走出店門,從上面的樓梯走上三樓。
「珂琳娜夫人,梅茵大人到了。」
「梅茵,歡迎妳來。」
馬克敲門後,珂琳娜便帶著柔美的笑容出來迎接我們。視線落在羅吉娜身上,珂琳娜微微瞠大雙眼。
「今天侍從也一起來了嗎?那是不是該稱呼梅茵大人比較好呢?」
「其實都可以,但考慮到羅吉娜内心的觀感,可能改一下比較好呢。」
「呵呵,那麼梅茵大人,請進。」
跟著珂琳娜走進往常那間接待室,平常當作衣架使用的家具,現在擺設成了像是展示和服用的衣杆,儀式用服裝正攤開來掛在正前方。
「哇啊!」
因為儀式服就擺在照得到窗外陽光的位置上,以同色絲線繡成的流水紋和季節花卉變得非常醒目。在光線的照射下,絲線還隱隱綻放出了白色的光芒,看起來好像是真的流水一樣,讓我目瞪口呆。
「……真是太美麗了。」
聽見羅吉娜充滿讚嘆的聲音,我才回過神來。
「珂琳娜夫人,成品真是太棒了。非常謝謝妳。」
「我才非常謝謝梅茵大人喔。」
珂琳娜柔柔微笑,捧著又變大了一些的肚子,用非常謹慎的動作,輕輕地拿下儀式服。
「請您試穿看看吧。真是不好意思,因為現在大著肚子,能請妳幫個忙嗎?」
「是,當然沒問題。」
羅吉娜接過珂琳娜手上的青衣,為我穿上。不愧服侍過青衣見習巫女,羅吉娜的動作沒有任何遲疑,全面染作青色的服裝上有著同色的刺繡,而邊缘的袖口和下擺是用銀線,胸前是用金線。脖子四周以金線繡出了梅茵工坊的店徽,從正面來看,正巧落在胸口正中央的位置上。
我緊張兮兮地立正站好,感覺就像穿上了成年禮的長長振袖和服。必須表現得端莊典雅才行。絕對不能弄髒。這些想法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腰帶在這邊。」
至於搭配儀式服的腰帶,見習青衣都固定是白底配上銀線刺繡,成年以後,是白底配上金線刺繡,珂琳娜說明道,這些刺繡也都是聖典的祈禱文。
「請問,這件儀式服的布料感覺相當厚呢……」
幫我穿上衣服的羅吉娜邊調整著腰帶,邊抬頭看向珂琳娜。珂琳娜臉上依然是可人的微笑,說明了加在服裝內部的打摺。
「像這樣預先把布料折起並縫起來,便能隨著成長,增加服裝的長度……其實是在梅茵大人的請託之下,才修改成了這樣的款式。雖然少見,但畢竟儀式服的穿戴次數不多,所以也算合理吧?」
「……梅茵大人總是令我感到吃驚呢。」
聽到不是珂琳娜獨創的縫法,而是我的提議後,羅吉娜表示理解地嘆口氣,為我穿好衣服後,羅吉娜站起來,從各個角度檢視穿上儀式服的我,然後用力一點頭。
「梅茵大人,這套服裝非常出色。配合著您的動作,刺繡的流水和花朵紋路便跟著浮現而出,人們的目光肯定會深受吸引吧。」
有了服侍過克莉絲汀妮大人的羅吉娜的保證,這次因為在儀式服上採用了新的縫法,珂琳娜總算如釋重負地放鬆了緊繃的肩膀。

儀式服準備好了,房內家具也替換成了冬天的擺飾。做好了的保存用食品和蠟燭,也與木柴一起搬進地下室。明膠放在吹得到冷風的地方,為了進行第二次印刷,工坊也製作了大量的紙張和墨水。順便也清點了冬天手工活所需工具的數量,不夠的再買齊。就這樣,孤兒院的過冬準備總算都完成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騎士團的請求

收穫祭的時期已過,青衣神官們好像都回到了神殿。雖然我並沒有親眼看到青衣神官他們,但孤兒院裡神的恩惠增加了,所以是一目了然。
神官長受派前往的農村相當近,所以在青衣神官當中,算是相當早回來。幫忙處理公務的工作於是不久便重新開始,第三鐘響後,都要去神官長室幫忙。
「神官長,這邊我計算好了。」
這一天也是如同既往,努力計算著神官長交給我的資料。就在剛好告一段落,抬起頭時,我看見一隻白鳥朝著窗戶筆直地飛過來。「危險!要撞上了!」我忍不住驚聲大叫,但下一秒,白鳥卻穿過了玻璃窗,在房内繞行一圈後,拍著翅膀下降到神官長桌上,規矩地收起羽翼。
「哇哇!這是怎麼回事?!」
我吃驚得張大雙眼,但神官長身邊的侍從們卻和我不同,好像都明白這隻鳥是什麼來歷,全都有些警戒地注視著白鳥。
「梅茵,安靜。」
神官長出聲斥責,伸手摸向白鳥。瞬間,鳥的口中傳出了男性的話聲。
「斐迪南,騎士團提出了請求,即刻準備出發。」
同樣一句話重複了三次後,白鳥忽然間憑空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顆黃色石頭。
神官長不知從哪裡拿出了像是發光指揮棒的魔杖,嘰哩咕嚕地說了些什麼,輕敲向桌上的黃色石頭。於是石頭一陣扭曲變人,又變成了和剛才相同的白鳥外形。
「收到。」
神官長對白鳥這麼說完,揮下魔杖,白鳥便張開翅膀,和進入房間時一樣,穿過玻璃窗飛走
……哇噢!好奇幻!
看到神官長在眼前施展了類似魔法的不可思議現象,我興奮不已,神官長卻沒好氣地瞪著我。回過神時,我才發現四周的侍從明明剛才為止都還安靜地工作著,此刻卻有些慌亂地收拾整理,作起準備。
「梅茵,騎士團提出請求了!馬上換上儀式服,趕往貴族門!」
被神官長驚人的氣勢影響,我也精神百倍地回應:「是!」但是,我不知道貴族門在哪裡。
「呃……請間貴族門在哪裡呢?」
「這我知道。」
法藍說著,向神官長行了一禮,便把我抱起來,快步走出神官長室。緊接著大步流星地移動,穿過走廊。
『梅茵大人,您還記得儀式的祈禱文吧?」
我緊抓著法藍的肩膀,點了點頭。
「戴莉雅、羅吉娜!立刻準備儀式服!」
快步返回院長室的法藍,打開房門,便用我頭一次聽到的洪亮聲音大喊。儘管向二樓的兩人下了命令,法藍的腳步也沒有停下來。他接著迅速走上二樓,把我放下來後,立刻轉身又快步奔下樓梯。
戴莉雅手上拿著儀式服衝過來,把衣服先放在桌上,馬上開始脫下我身上的青衣。
「哇哇?!」
「討厭啦!請您不要亂動!」
因為不同以往,動作有些粗暴,我不由得腳步踉蹌,戴莉雅一雙水藍色的眼睛就兇悍地掃射過來。對於大家十萬火急的模樣,我還感到不知所措,接著儀式服從頭披在了我身上。我的手臂才剛套進袖子裡,羅吉娜就開始綁起腰帶。戴莉雅再拿來了一條束帶般細長的黃色布條,遞給羅吉娜,羅吉娜把束帶纏在腰帶上,綁出裝飾性的繩結。
……好驚人的合作無間。
羅吉娜綁好了腰帶的同時,戴莉雅一把抽起我的髮簪。頭髮都還沒有披散下來,羅羅吉娜便伸手到我的腋下把我舉起來,讓我坐在椅子上。
「梅茵大人,對象是騎士團,即便發生了讓您感到不愉快的事情,也請小心絕對不能表現在臉上。」
坐上椅子後,羅吉娜先為我梳頭髮,戴莉雅趁著這時候從衣櫃裡拿出了洗禮儀式時,戴過的豪華髮簪。
「梅茵大人,請改用這個髮簪。」
接過戴莉雅遞來的髮簪,我和平常一樣盤起頭髮。
「梅茵大人準備好了!」
戴莉雅大喊道。法藍衝上二樓,身上帶著像是腰包的袋子,把去神官長室幫忙處理公務時所用的工具放在桌上。
「羅吉娜,這些東西麻煩妳歸位。梅茵大人,因為時間緊迫,恕法藍失禮了。」
法藍說完再度把我抱起來,大步走出院長室。
「法藍,貴族門在哪裡呢?」
「在神殿貴族區域的最深處。貴族門是通往貴族區的大門,青衣神官返回自己的住處,前往貴族區舉辦儀式時,都必須經過這道大門。」
為了避免遇見青衣神官,一直以來我都留意著不要在貴族區域逗留徘徊,再加上又是平民,根本不會有事要去貴族區,看來是我不會用到的一道門。
「抱歉來遲了。」
走出貴族區域盡頭的門扉,只見神官長穿上了白銀色的鎧甲,阿爾諾則拿著水之女神芙琉朵蕾妮的神具法杖。神官長全身覆蓋著可稱作板甲的鎧甲,左手上抱著頭盔,頭盔並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有著T字形的謢鼻,樣式像是只看得見眼睛和嘴巴的科林斯式頭盔。青色斗篷與閃耀著白銀光澤的鎧甲相互輝映,增添了鮮豔的色彩。
正前方是一整面像要與城市及外界隔絕開來的高聳圍牆,和一道看起來單靠人力
對無法打開的巨大封開門扉。兩者都和神殿一樣用石頭砌成,刺眼地反射著陽光。
「這是儀式服嗎?」
法藍把我放下來後,神官長從頭到腳將我打量過一遍,旋轉食指,示意我轉圈。為了讓神官長能看清楚儀式服,我張開手臂,原地轉了一圈。
「雖然很少看見這樣的花紋,但比我想像中出色。」
神官長忽然放鬆臉部表情,稱讚我的儀式服,然後喚道:「阿爾諾。」阿爾諾向我遞來了某樣東西。
「梅茵,妳是夏天出生的吧?這個借妳,戴在中指上吧。」
阿爾諾遞來的,是鑲著偌大藍色石頭的戒指。我接過明顯尺寸不合的戒指,向神官長道謝。太大了吧?我這樣心想著,還是依言戴在左手中指上。下一秒,石頭發出了藍色光芒,戒指的尺寸自動縮小,剛剛好地套住我的手指。
「哇哇?!」
「別每件小事都大驚小怪。」
「可,可是……」
怎麼可能不嚇到嘛,對我來說,這才不是「小事」。
神官長會把這枚戒指借給我,代表接下來要前往的地方有需要用到。前往我的常識完全不管用的奇幻世界。
「在原地稍侯。」
神官長對我們這麼說完,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響走向前,往巨大的門扉舉起手,和打開神官長室的秘密房間時一樣,半空中浮現出了偌大的發光魔法陣。隨後,大門自行慢慢敞開,雖然在麗乃那時候已經看習慣自動門了,但在這裡還是第一次看到,我吃驚得幾乎要跳出胸口。
「嗚咦?!」
「妳表現得太像平民了,至少閉上嘴巴。」
但我本來就是平民了啊,神官長耳是強人所難。但是,事實上身為神官長的侍從,會同行前往貴族區的阿爾諾和法藍都是一派習以為常,臉色完全不為所動,如果這就是貴族的日常生活,侍從也經常跟著主人一起經歷的話,那我要是一直大驚小怪,騎士團肯定會用怪異的眼神看待我吧。於是我在嘴角上使力。
「走吧。」
神官長邁步走向做開的大門,阿爾諾緊隨在後,接著是再度抱起我的法藍。

穿過大門,門後就是貴族區。僅隔了一道門而已,眼前卻出現了明顯與平民區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我張口結舌,門外是一片有著巨大噴水池的石板廣場,石板潔白燦燦,大道也都以同樣的石頭鋪成。和密布著高窄建築物的平民區不同,放眼望去是沒有盡頭的白色石板路和翠綠公園,完全看不見我熟悉的又髒又臭街道,地上連一點髒污也沒有。是整潔又美麗到了驚人地步的一個地方。也許還用了什麼進行隔離,連空氣都不一樣。
在雪白的石板路廣場上,有一群騎士也和神官長一樣穿著白銀鎧甲,人數約二十人。左右。和神官長不同的是,他們都披著明亮黃土色的斗篷。這群人肯定就是騎士團吧。察覺到大門打開,男人們聚集前來,排作四列。
「梅茵大人,請表現得像位貴族!」
法藍繼續把我抱在手臂上,用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小聲提醒。我點點頭,露出了羅吉娜親自傳授的優雅笑容。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那名騎士把頭盔夾在腋下,是個有著紅褐色頭髮,體型魁梧的中年大叔,動作嫻熟而挺拔,帶有武人的氣質,全身散發出了勇猛的威嚴。他對著神官長跪下後,列隊的騎士團也一致跪地,喀鏘的鎧甲聲齊聲響起。
「斐迪南大人,真高興看到您絲毫未變。」
「嗯,卡斯泰德,你也是。」
和神官長說話,名為卡斯泰德的男人,應該就是團長或部隊長,立場屬於統率在場騎士團的人吧。
「人怎麼這麼少?」
「還有許多人尚未從收穫祭趕回來。」
神官長像是放棄追問,應著「是嗎」,略微抬手。法藍便把我放下夾,輕推了推我的背,示意我上前。
「卡斯泰德,她是執行這次儀式的見習巫女梅茵。麻煩你多關照了,」
「卡斯泰德大人,我是梅茵,還望您多多關照。」
我在身為貴族的卡斯泰德面前跪下,向他寒暄。目光與跪在地上的卡斯泰德相接後,他打量般地瞇起淡藍色雙眼。
「還請多指教。」
「那麼,出發吧。」
神官長話聲一落,所有騎士同時起立,觸碰右鎧甲手套上的石頭。下一秒,石頭發出光芒,為數不少的動物雕像瞬間掩沒了整片廣場。所有人鎧甲手套上的石頭都消失了,只留下圓形的空洞,由此可知這些色彩不一的動物,全都是用鎧甲手套上的石頭變成的。
「卡斯泰德,找兩個人幫忙載侍從吧。梅茵,妳過來。」
神官長邊下指示邊戴上頭盔,然後把我抱起來,讓我坐上有著白色翅膀、外形像是獅子的動物。為了保持穩定,我跨坐在獅子身上。緊接著,神官長用輕盈到了難以想像全身穿著鎧甲的動作跳到我身後,握住韁繩。下一秒鐘,我還以為是雕像的獅子就好像活生生的動物一樣,開始動了起來。
「呀啊?!」
始料未及的情況讓我的身體猛烈搖晃,後腦勺大力撞上了神官長的胸口。
「好、好痛……」
「閉上嘴巴,不然會咬到舌頭。」
我用力咬著牙關,稍微往前傾身,握緊在眼前搖來晃去的韁繩。長有翅膀的獅子往前輕盈地跑了幾步後,抖動著張開翅膀,蹬向空中。中途雖然有種像是穿破蜘蛛網、彷彿勾到了什麼的感覺,但也只有那麼一瞬間而已。獅子繼續破空前行,飛過了平民區上方。
「嗚哇,好高喔……」
「妳不害怕嗎?」
「我只昰封自己沒有看過的神奇現象感到驚訝而已,而且幾乎不會搖晃,並不會比馬車可怕。」
神奇的獅子在空中繼續飛行,感覺就像是速度很慢的雲霄飛車,並不像馬車那麼搖晃,十分穩定,雖然沒有繫著安全帶這點非常驚悚刺激,但因為神官長在我後面握著韁繩,手臂從兩邊固定住我,所以不會很可怕。
隨後周圍開始出現同樣在空中飛翔的動物雕像,並且整齊排開。飛馬好像很受歡
迎,數量最多,各種顏色的飛馬翱翔於空中。其他還有像狼和像老虎的動物。個人覺得最可愛的,是長了翅膀的兔子。
「神官長,這些動物是什麼?」
「是用魔石變幻而成的騎獸。只要魔力沒有停止供應,就能自由自在地進行操控。至於要變幻成什麼形狀,端看術者的喜好。」
獅子越過平民區上方後,再越過了大門。城外的街道往外延伸,街道盡頭隱約可以看見其他城市的外牆。城市周圍,到處都散布著已經收割完畢的農地和遼闊的繁綠森林。
「神官長,我們要去哪裡?」
「那裡。」
神官長指向我們平常去採集的森林,只是再更深處。森林當中,只有那個地方出現了像是巨大火山口般的大洞。我定睛一看,發現只有那裡的地表顯露出了土壤,沒有看見半棵草木,正中央只有一棵大樹正揮舞著長長的枝條,不受控制地扭動著。而且大樹越是張牙舞爪,火山口般的大洞好像跟著越是擴大。
「那、那個是什麼?」
「是叫做陀龍布的魔樹。」
「咦咦?!那個是陀龍布?!」
在坑洞正中央揮舞著枝條的陀龍布,和我所知的快速生長樹未免相差太多,就算親眼看到了,我也無法將兩者連結起來。這麼說來,路茲和平民區的其他孩子們也是一聽到陀龍布,就會臉色大變地衝上前砍伐,如果比較大一點,還會出動一半以上的守門士兵。甚至聽說過如果長得太大,連士兵也應付不了,就得出動騎士團前往討伐。但是,陀龍布居然可以長到這麼大,真是超出我的想像。
……這樣子太危險了。
剛開始做紙的時候,我還提議過想栽種陀龍布,事到如今,我總算可以明白路茲為什麼會氣得七竅生煙了。
「等騎士團討伐完畢,再輪到妳出場。在那之前很危險,妳先躲在森林裡吧。」
等到騎士團消滅了巨大的陀龍布,讓徹底被吸走了魔力的土地再度盈滿魔力,便是神官的工作。這次因為騎士團的人數過少,神官長必須加入消滅陀龍布的行列,之後再協助我。
……神官長真是無所不能。
神官長操縱著韁繩,朝著與陀龍布形成的大坑洞有一段距離的開闊空地下降,騎士團也跟著神官長降落。
「梅茵、法藍、阿爾諾,你們三人在此待命。卡斯泰德,派兩名護衛保護他們。」
神官長敏捷地跳下獅子,往後回頭對卡斯泰德這麼說道。卡斯泰德輕輕頜首,指定了護衛人選。
「達穆爾、斯基科薩,由你們兩人擔任護衛。」
「是!」
為了擔任護衛,名為達穆爾和斯基科薩的兩人跳下飛馬,動物便消失了。一道閃爍的光束飛向鎧甲手套上的空洞,變回了原本的石頭。
「謝謝,給您添麻煩了。」
法藍和阿爾諾向載他們一程的騎士道謝後,跳下動物。我也想效仿兩人,正想華麗地從獅子一躍而下時,神官長早一步瞪著我,用憤怒的眼神制止:「不行!」
……我都忘了。要優雅、優雅。
我頓時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分,坐在已經徹底化作雕像動也不動的獅子背上,轉過身體,併攏雙腳等待。「妳這傢伙真是……」神官長低聲嘀咕,把我從獅子背上抱下來。
「保護好見習巫女,別讓她受半點傷。」
神官長說完,受命擔任護衛的兩名騎士點頭回應:「是!」
期間,陀龍布形成的大坑洞仍在一點一點慢慢擴大。冷不防一大群鳥振翅飛起,接著是某種東西倒下的轟隆巨響,地面一陣搖晃。
「呀啊?!」
我看見樹木之間有一棵大樹突然倒下。那棵大樹朝著陀龍布的方向倒下後,從土壤中竄出的樹根彷彿自己有生命一樣,將大樹緊緊纏住。一眨眼間,大樹的樹葉就徹底枯萎,原本粗厚的樹幹也沒了生氣地變得乾癟癟,吸取完了生氣,那些樹根好像完成了自己該做的事一樣,再度縮回土壤裡。
沒想到陀龍布居然這麼恐怖,冷汗淌下我的後背。我來回看向在群木後方瘋狂肆虐的陀龍布,和即將與陀龍布展開大戰的騎士團,當場跪下來。
「神官長、騎士團的所有團員……祝福各位此行順利。願萊登薛夫特的眷屬英勇之神安格利夫庇佑你們。」
我話才說完,神官長借給我的戒指便發出藍色光芒,灑落在骑士團一行人身上。察覺到戒指上的石頭吸走了魔力,我急急忙忙壓下來。一壓下魔力,戒指的光芒也就消失了。
「見習巫女給予了我們祝福。走吧!」
聽見卡斯泰德這句話,我才理解到自己做了什麼。我抬眼偷覷向神官長,他用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低頭看著我。
「梅茵,在輪到妳出場之前,千萬、千萬不要擅自行動。」
神官長強調了「千萬」兩個字,留下這句叮囑後,跨上獅子,再次升空。緊接在神官長身後,騎士們也操縱韁繩,飛上天空。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討伐陀龍布

「真是毫無意義的祝福,幹嘛做這種蠢事。」
我仰望著越變越小的騎士輕,背後傳來了輕蔑的哼笑聲。
「斯基科薩,你在說什麼?!」
由於兩人都戴著頭盔,只看得見眼睛和嘴巴,無法區分長相,但傲然站著的是斯基科薩,制止著他的是達穆爾吧。嗓音聽起來,感覺兩人都還很年輕,可能剛成年,也說不定還未成年。
「我有說錯嗎?現在到處都是魔力不足的情況,居然還使用魔力給予騎士團祝福,真是少根筋。她就只是個愚蠢的丫頭。」
斯基科薩揮開達穆爾的手,指著我說。
「確實即便沒有祝福,騎士團也不可能輸給陀龍布,但有沒有英勇之神安格利夫的祝福,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吧?畢竟這次的人手這麼少。」
我聽著兩人的對話,在心裡冷汗直流。我只是想祈求要與巨大陀龍布戰鬥的神官長他們好運,才選了自認為在貴族面前說出來也不奇怪的句子,結果說完以後竟自行變成了祝福。看到戒指突然發光,我自己才嚇了一跳。如果沒有神官長借給我的戒指,多半也不會變成祝福,所以這只是偶然而已。
……神官長大概也嚇了一跳吧。
而且,雖然斯基科薩說這樣很浪費魔力,但一發現戒指的石頭在吸取魔力,我馬上就停下來了,所以只釋放出了一點點而已,對於之後的儀式不會有任何影響。
「若讓兩位感到不快,真是萬分抱歉。往後我會多加留意。」
我把反駁留在心裡,為免演變成麻煩的事態,立刻道歉。對方只是哼了一聲回應我,但希望這件事可以就此落幕。
「妳不用在意斯基科薩說的話。現在人手不多,我們很感激能有強化魔力的祝福……妳看,開始了喔。」
達穆爾體貼地對我這麼說,指向天空。循著達穆爾的指尖看去,樹木之間不時可以看見在空中盤旋飛行的騎士團。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夠消滅變成了怪物的陀龍布呢?我稍微踮起腳尖,凝神注視騎士團。
「――!」
半空中響起了像是某種號令的聲音。我只知道好像叫喊了某些句子,總之下達號令後,所有人手上都出現一團黑暗,拿著發出黑色亮光的武器。
「那是什麼?法藍,你知道嗎?」
「不,我也是第一次在這麼近距離下觀看,所以不曉得。」
法藍說原本都是由兩名神官陪同騎士趕往現場,一名攜帶神具、主要負責執行儀式,另一名負責在魔力上給予支援,所以接到騎士團的請求時,從不會讓侍從同行。但是,這次因為神官長要和騎士團一起戰鬥,我又沒辦法在移動和待命時自己拿著有我兩倍高的神具,法藍則要負責監督我的身體狀況,所以考慮到以上三點,今天才讓兩名侍從同行。
「見習巫女,那是得到了黑暗之神庇護的武器。只要注入魔力進行攻擊,就能奪走兩倍的魔力,在討伐陀龍布時不可或缺。」
沒想到貴族居然會特地為我解說,所以我有些驚訝,仰頭看向全身覆著金屬鎧甲的達穆爾。在頭盔縫隙間只能看見他的嘴巴,但感覺不出他對身為平民的我有任何避諱。
「很少有人能親眼看見騎士在戰鬥時的模樣,好好欣賞一下吧。」
「非常謝謝您。」
「一開始要射箭削弱陀龍布的力量。妳看,那件藍色斗篷就是斐迪南大人。」
在達穆爾指著的前方,有個騎士正跨坐在獅子上拉弓。跨在坐騎上拉弓的姿態,和騎馬射箭十分相似。所有斗篷都被風吹得鼓脹飛起,在一片黃土色中,只有一個人是藍色。
……是神官長!好厲害喔!加油
因為不能發出聲音,我在心裡拚命為神官長搖旗吶喊。雖然遠得看不見弓弦,但從手臂的動作和往外飛出的黑色箭矢,可以知道神官長射出了箭。「咻!」,地一聲,箭矢離弦後,在半空中又分裂成了無數細小的黑色箭矢,如雨一般灑在巨大陀龍布上方。被箭射中的地方迸出微光,接著是一連串「砰!砰!」的小規模爆炸聲,但是,巨大的陀龍布好像完全不將這種程度的攻擊看在眼裡,繼續猖獗地揮舞樹枝。
「要讓射出的箭分裂成那麼多細小的箭矢,需要相當強大的魔力。斐迪南大人甚至可以射出好幾次這樣的箭雨,很令人佩服吧?」
達穆爾顯然非常尊敬神官長,得意地告訴我神官長是哪裡,又為什麼很厲害。
「要是斐迪南大人能早點回到騎士團就好了……」
在讚揚神官長的途中,達穆爾冷不防喃喃脫口說出這一句話,我眨了眨眼睛。發現我抬頭看著他,達穆爾在一陣尷尬的沉默後小聲說:
「……這件事是秘密。」
「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之前聽神官長說過,他並不是在神殿出生長大,但沒想到竟然還待過騎士團。難怪和卡斯泰德講話時,兩人的感覺像是認識彼此,還有著一模一樣的鎧甲。神官長的身材瘦長,個性有些敏感纖細,有著適合處理辦公室業務的長相和體型,難以想像他居然待過騎士團。但是,看著他現在戰鬥的模樣,並不覺得突兀。
……身為貴族,不僅文武雙全還琴藝精通,神官長真的是無所不能。
真希望能力能稍微分給我一點。我這樣心想著,抬頭看著神官長。神官長身上的藍色斗篷隨風翻飛,接二連三地朝著陀龍布灑下箭雨。
「有效果了。妳看咜龍布開始變黑了,看得到嗎?」
真的如達穆爾所說,被神官長接連射中的地方開始出現了微小黑點。污漬般的小黑點隨著箭雨不斷撤下,數量越來越多。
「我看見了。啊,樹枝……」
像是從黑點開始腐蝕般,原本陀龍布還氣勢驚人地揮著樹枝,樹枝卻突然斷裂,掉了下來。斷掉的樹枝形成點點亮光後便消失不見。
巨大的陀龍布伸長了還能活動的樹枝,想把在半空中飛行的騎士們打下來,卻根本打不中可以隨心所欲逃竄的騎士們。騎士們反而拿著手上像是結合了斧頭、長槍和長矛的黑色斧槍,攻擊,撥開、刺穿樹枝,受到攻擊的樹枝全都變得漆黑,咚沙咚沙地掉落下來。
不知道到底掉了多少樹枝,當我注意到時,陀龍布形成的大坑洞已經停止了擴張。在半空中飛鲆亂揮的樹枝數量也減少了,騎士們接著穿過扭動的樹枝之間,直接開始攻擊陀龍布的基幹。樹幹非常碩大,但黑色斑點卻無所不在地持續增加。受到越多攻擊,越能明顯看出陀龍布正逐漸失去了生氣。
「就快結束了。」
達穆爾稍微放鬆下來地低聲說道。剛才看到巨大的陀龍布那麼危險,一時之間我還很擔心要怎麼消滅,想不到這麼快就結束了,不禁撫胸鬆了口氣。
「本來還擔心和那麼可怕的魔樹戰鬥,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但看起來騎士團的人幾乎都沒有受傷,我就放心了。」
「因為每年都向出現陀龍布,就算人數再少,也從來沒有打輸過。這次又有斐迪南大人助陣,看起來連砍伐樹枝都很輕鬆。」
逾穆爾說,因為神官長可以連續地灑下箭雨,有沒有他在,效率完全不同,倘若能夠避開陀龍布的攻擊、從遠距離展開攻勢的人手太少,就會遲遲無法削弱陀龍布的力量,每次總有幾名騎士會被樹枝打飛。
因為戴著頭盔,看不太清楚表情,但達穆爾的聲音很溫柔。我面帶微笑,仰頭看著他,身後傳來了不悅的咂舌聲。
達穆爾,你和平民這麼親近做什麼?你不知道嗎?,這傢伙是平民。區區平民,居然穿上了只有貴族能穿的青衣,真是狂妄的愚民。真不知道斐迪南大人到底在想什麼,就算現在貴族人數減少了,但怎麼能夠給予平民青衣。」
「斯基科薩,你在說什麼……請不要胡說。」
從達穆爾慌了手腳的聲音,可知原來他並不知道我是平民。剛才會那麼溫柔地為我解說,也是因為以為我是貴族出身的青衣見習巫女吧。我和對我釋出惡意的斯基科薩,和發現我是平民後倉皇無措的達穆爾,都悄悄地拉開距離。知道了我是平民後,不曉得貴族會採取什麼樣的態度。要是變成和神殿長那時候一樣,情況就糟了。
「我可沒騙人。星結儀式的時候,前來我家的神殿長才感嘆過,說神殿的秩序全被區區一個平民破壞了。」
…神殿長,原來兇手是你嗎!
因為在神殿完全沒有碰到面,也沒有對我採取任何行動,所以我早就把神殿長拋在腦後,但看來他一直在到處向貴族們抱怨我的事。
……糟糕,這種情況太危險了。
我的身分是平民,不管我再怎麼想反駁,也不能反駁,神殿長又一定是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加油添醋,多少扭曲了事實。在必須與全由貴族構成的騎士團一起行動時,這種帶有惡意的謠言,會演變成非常棘手的阻礙。
「平民,說句話啊。」
就算要我說句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要是不小心對貴族說了不該說的話,不知道當場會有什麼下場。但是,明明我只是靜默不語,好像還是惹得斯基科薩不快,只見他的嘴角冷酷地往上揚起。
「怎麼,斐迪南大人不在,妳連那張傲慢自大的嘴巴也不敢張開了嗎?」
「斯基科薩,住手!她可是護衛對象!」
在職責結束之前,身分並不重要――達穆爾把我護在身後,不讓斯基科薩接近我。然而他這麼做,只是讓斯基科薩更加火冒三丈。
「達穆爾,你閉嘴!記住你是什麼身分!不准命令我!」
達穆爾用力咬一咬牙,往旁退了一步。在變得開闊的視野中,斯基科薩一步步地往我逼近,一個全身包裹著龐大金屬鎧甲的男人對自己懷有惡意,還發出喀鏘喀鏘的金屬聲走過來,我的內心只有恐懼。
……好可怕。
我的雙腳在發抖,牙齒也在打顫。雖然很想當場逃跑,腳卻發軟動彈不得。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害怕,斯基科薩發出嗤笑聲,舉起包覆在金屬鎧甲下的拳頭。
「梅茵大人!」
「滾開!少礙事!」
法藍飛身切進我們之間,卻被斯基科薩用力撞開。
「法藍!」
我忍不住想跑向法藍,斯基科薩卻大手一伸,揪住了我的頭髮。側頭部一陣痙攣,
我聽見了好幾根頭髮被拔掉的聲音。
「痛!」
「梅茵大人!」
「法藍,不可輕舉妄動!你若亂動,主人會受到斥責。別讓事態更加惡化。」
法藍動作迅速地起身,想要衝過來救我,但阿爾諾厲聲告誡。看到法藍不甘心地咬住嘴唇,斯基科薩露出了無比愉快的笑容,揪著我的頭髮,再次粗魯地往上拉扯。
「平民,我來教教妳吧。這種時候,該由妳為侍從的無禮道歉。」
法藍正咬著嘴唇忍耐的時候,我可不能失控。一直以來我都被告誡不能反抗貴族,所以決定先道歉。
「……非常抱歉,我的侍從對您太無禮了。」
但是,道歉好像又惹得斯基科薩不高興。我被他使力推開,跌坐在了地上。屁股好痛,頭皮也陣陣刺痛,但至少他終於放開我了。
「妳那是什麼狂妄的眼神?!想要我把妳的眼睛挖出來嗎?!」
斯基科薩暴跳如雷地怒吼,手貼在左鎧甲手套的石頭上,取出淡淡發光的魔杖。他一邊旋轉著發光魔杖,一邊低喃說著「密撒」,原本細長狀的魔杖於是變成了一把小刀,銳利的刀尖反射著冷光。
看見對著自己的刀子,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冷汗流下背部,心臟以不自然的速度飛快跳動。我怕得直不起腰,也無法站起來,只能注視著冷冽發光的刀子。
「斯基科薩,不行!她是護衛對象,還是等一下要執行儀式的見習巫女!」
看到斯基科薩拿出武器,達穆爾慌忙伸出手想阻攔他。但斯基科薩完全不理會他的忠告,揮開了他的手,舉起小刀。
「少囉嗦!只是眼睛看不到而已,對執行儀式能有什麼影響!」
眼見刀子就要朝自己揮下來,跌坐在地上的我趕緊抱住頭,像烏龜一樣縮成一團。
「平民就該像妳現在這樣子,乖乖縮起身體,對貴族表示敬畏之意吧!」
我緊緊閉上眼睛,這時在斯基科薩的咆哮聲之外,聽見了翅膀拍動空氣的聲音。往上仰起頭,只見在高舉著小刀的鎧甲手套後方,藍色斗篷出現在了上空。
「神官長!」
一看見想必可以制止斯基科薩的監護人,我馬上站起來求救。但似乎是在我站起來的同一時候,斯基科薩也喊著「神官長」,慌忙收回舉起刀子的手。瞬間,我抱著頭的左手背上傳來灼熱的痛楚。
「好痛!」
「愚民,誰教妳要突然站起來!」
我放下手一看,顯然劃傷的力道不小,一眼就能看出傷口很深,可能要一段時間才會停止流血,我知道即使向貴族抱怨,對方也不可能理會,所以急忙捲起袖子,至少不要弄髒儀式服。我伸直左手臂,用右手按著左邊衣袖,以免沾到鮮血。
「梅茵大人,我馬上拿布給您……」
法藍立刻將手伸進腰際上長得像腰包的袋子裡。原來還準備了受傷時的應急用品。我家的侍從真是太優秀了。
「法藍,謝謝你。」
鮮血從呈直線綻開的傷口湧出,流向手腕,接著往下滴落。紅色鮮血一滴落在地面上,地面便一陣蠕動,發出了啵啵啵的聲音。
什麼聲音?我低頭往下看,鮮血還在不停地向著地面滴落。每次滴到地面上,地表就冒泡般地往上隆起,然後發出啵、啵啵、啵啵啵的聲音。我正眨著眼睛時,突然間冒出了好幾棵陀龍布的芽。
「哇?!」
陀龍布從我鮮血滴到的地方發芽後,用著比我平常熟悉的陀龍布要快上好幾倍的速度生長變大,纏繞住我的雙腳。
「哼呀!」
我急急忙忙想把陀龍布踢開,但陀龍布繼續光速生長,就像牽牛花的莖一樣,接二連三地纏住。了我的腳。還沒拉開一條莖,無數條莖又接著捲住我的腳踝,讓我動彈不得期間,陀龍布好像又因為我滴下的鮮血更是促進生長,以我為中心,四面八方的陀龍布接連發芽。
「這、這可不是我的錯!都怪妳自己突然站起來!」
斯基科薩像是發現到了什麼事,丟下這句話後,開始用手上的小刀砍向陀龍布,一邊和我拉開距離。
「梅茵大人!」
沒有任何刀子的法藍想空手扯下陀龍布,但已經長大了些許的枝條光用雙手,根本沒有辦法扯開。
陀龍布從腳踝到膝蓋,再從膝蓋生長到了大腿的高度。綠色嫩芽冒出頭後,變作白色的莖,隨著越長越高,根部的顏色漸漸變成了像是樹木的褐色。雖然速度很緩慢,但纏繞住我的莖逐漸變得粗壯,綑住我的力量也變緊了,同時又有新的綠芽往我伸來,想要抓住我。
「見習巫女!」
達穆爾從左手背上取出發光魔杖,變作小刀的形狀。期間陀龍布的枝條依然繼續生長,在我身上纏繞了一層又一層。
「妳等等我,我馬上召喚黑暗之神的庇護,盡快救妳出來!」
達穆爾開始朗誦起祈禱文。和我在儀式上要奉獻的祈禱文非常類似。內容在讚揚神祇,請求庇護。換句話說,內文長得還要反覆練習才能記住,在他祈禱的時候,不知道陀龍布又會長大多少。光想像我就驚駭得繃緊全身。
……好可怕!
牙齒不停打顫。剛才大樹倒向巨大陀龍布形成的大坑洞,被樹根吸走生氣後腐朽枯萎的模樣閃過腦海。
……好可怕!好可怕
被陀龍布緊緊纏繞住的恐懼讓我湧出眼淚,即使揮手想趕走陀龍布,也只是鮮血飛濺到的地方又不斷地冒出綠芽。
纏繞住大腿的莖不知何時又從腰部開始往腹部爬升。在動也動不了的恐懼驅使下,我再也忍不住大聲求救:
「路茲!路茲!路茲!救命啊!」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size=3] 救援與訓斥

我努力舉高左手,盡可能不讓鮮血再滴下來,扯開喉嚨大聲求救。幾乎同時,戒指也發出光芒,一道藍光朝著天空筆直伸出。
下一秒,我聽見了振翅聲,某種黑色物體也從天而降。砰!砰砰!腳底感受到了陣陣微小的衝擊。我轉過臉龐,發現腳邊扎著許多黑箭,同時四周的陀龍布像是沒了力氣般地停止動作。
「神官長!」
看到熟悉的箭矢,我再度往上抬頭。張著翅膀的獅子一直線地往我這裡下降。有了神官長的箭矢,可以不用擔心了。
但是,看見神官長的我也只安心了幾秒鐘而已。陀龍布僅安分了短暫的時間,吸收到了我往下滴落的鮮血後,馬上重新快速生長。靜止不動的陀龍布再度動起來,從腹部往胸部生長。接連長出的嫩芽更是繼續往我身上纏繞,腳上的陀龍布越勒越緊。
「神官長,快點……」
白色獅子滑行般地俯衝而下,神官長輕盈地跳下來,難以想像全身穿著金屬鎧甲。手上拿著的,是受到了黑暗之神祝福的黑色箭矢。神官長揮著箭矢攻擊陀龍布,往我跑過來。
「梅茵,這是怎麼回事?!」
「見習巫女,讓妳久等了!」
大概是終於得到了黑暗之神的庇護,達穆爾揮著黑色小刀,開始努力救我出來,然而,達穆爾小刀的效果,和神官長的黑色箭矢卻有著天壤之別。不論他怎麼砍傷,陀龍布都沒有停止動作。
「庇護居然一點用也沒有?!」
「並不是沒用!而是陀龍布馬上就復活了!為什麼?!」
被箭矢刺傷後,陀龍布只是停下來幾秒鐘,馬上又得到了力量開始活動。雖然成長速度變慢了,卻絲毫沒有枯萎的跡象,神官長咂著嘴繼續揮箭。
「神官長,是血,我的血,讓陀龍布……」
「妳的血嗎?!太糟糕了!」
」告訴神官長為什麼陀龍布這麼快速成長後,他倏地抬高了音量。雖然因為頭盔看不清楚表情,但光是這樣,就能知道神官長現在一定瞪大了眼,眉毛也往上揚。
「妳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讓妳遠離現場,還特別派護衛保護妳?!你們這些護衛在做什麼?!直是無用!」
神官長憤然吐出了這一串話,怒罵留下來擔任護衛的兩名騎士。達穆爾正拿著黑色小刀抵死奮戰,斯基科薩則是現在正努力得到黑暗之神的祝福。畢竟無視了上司的命令,還拿著刀對準護衛對象,讓我受了傷,導致了眼下的情況,做為護衛確實是非常沒用。
此外,聽了神官長邊揮箭抑制陀龍布邊吐出的抱怨,我才知道我的魔力算是相當強大,神官長嘀咕說著,不只達穆爾,就算騎士團一半的人拿著受到祝福的武器攻擊,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再怎麼牽制,也要先把傷口堵住才有意義。梅茵,妳的傷口在哪裡?!」
「這裡。」
我努力伸長左手。看見傷口,神官長輕嘖了一聲,低喃說道:「因特凡弗汝古。」
漆黑的弓箭變回了淡淡發光的魔杖。接著神官長又輕喃說:「路德。」揮下魔杖,一道紅光便向著天空延伸而去。紅光大概是某種信號,只見其他騎士陸續飛來。
「接下來會很痛,但妳絕對不能哭。淚水和血一樣,都含有魔力。」
神官長提醒後,用發光魔杖慢慢地撫過我的傷口。發光魔杖釋放出的朦朧微光一碰到傷口,我的身體猛然一震。
「呀啊!」
一種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要強行進入體內的衝突感和痛苦,讓我全身竄起了雞皮疙
瘩。基於生理反應,雙眼馬上浮出淚水。我仰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 『呼――」地吐出大氣。傷口開始發燙,像要阻擋異物入侵般,感覺得到體內的魔力不約而同地往傷口流動、我的魔力和神官長想流進來的魔力互相衝突,傷口發出了淡黃色的光芒。光芒消失時,傷口也完全堵住了。
「傷口……」
「這只是把傷口堵住的急救措施。只是用魔力將傷口堵住,並不是痊癒了。雖然在陀龍布上面釋放魔力無異於自殺行為,但也無可奈何。」
神官長,心力交瘁似地嘆氣,咕噥說道。傷口雖然堵住了,陀龍布卻比剛才還要生氣蓬勃。
「神官長……」
「為了封住妳的傷口,我已經中止庇護,所以沒有了可以對抗陀龍布的武器。救援應該馬上趕到才對……」
神官長說著瞪向空中,朝著正往這裡下降的騎士團放聲怒吼:「太慢了!,平日神官長都保持著貴族風範,在秘密房間之外從不顯露真正的情緒,所以現在聽到他的怒吼聲,無法動彈的我嚇得渾身一震。
「斐迪南大人,剛才的求救信號究竟是……這是怎麼回事?!」
騎士們相繼著地,看到接著出現的陀龍布和被困在中心的我,全都瞠目結舌。
「卡斯泰德,都怪你選的護衛太過無能,才導致了這樣的不測。即刻救出梅茵。我因為中止了庇護,無法幫忙。樹枝已經延伸到脖子了,動作快!」
「是!」
沒有了能與陀龍布對抗的武器,神官長轉身走開,相對地一群騎士穿著金屬鎧甲,拿著黑色斧槍衝上來,一鼓作氣揮下武器。「磅!」的爆炸聲響起,大量塵土和陀龍布濺起的小碎片瀰漫沖天。
「咳……咳……」
「卡斯泰德,別傷到梅茵半根寒毛!會成為絕佳的餌食!」
這麼多陀龍布密密麻麻地纏附著我,神官長仍是吩咐揮舞武器時,絕對不能傷到身在中心的我半根寒毛,然後走向斯基科薩和侍從。彷彿可以看到神官長的背影正燃燒著怒火,感覺非常恐怖。
該不會在貴族與平民的身分有別這項原則下,斯基科薩身為貴族,犯下的所有過錯會全部推到我身上,只有我一個人不容分說地遭到斥責吧?因為陀龍布會這麼加速生長,都是我血的關係,會不會懲罰我,或是向我問罪呢?
……有可能。
想到接下來可能的發展,我的心情變得鬱卒,大量騎士則聚集在我四周。騎士們拿著黑色斧槍,往地面突刺,沒有片刻懈怠地砍斷陀龍布的樹根。同時,拿著黑色小刀的騎士負責慢慢割下開始纏繞住我脖子的莖。
「……庇護開始生效了。」
達穆爾發出了如釋重負的聲音。因為手背上的傷口堵住了,不再流血、陀龍布無法再加速成長,也停止了長大。
因為使用了帶有黑暗之神祝福的武器,和剛才的巨大陀龍布一樣,我身上的陀龍布也開始出現黑色的變色部分,從遭受過攻擊的地方逐漸枯萎。總算擺脫了被陀龍布勒死的恐懼,我也暫時安下心來,吐一口氣。
「唔,真不好用!」
「達穆爾,在場只有你一個人有小刀,小心點割開吧。」
看來武器受過祝福以後,好像就不能再改變形體。其他騎士舉著討伐巨大陀龍布用的大型武器,緩慢而慎重地砍下我周圍陀龍布的樹枝。
「達穆爾,見習女巫……妳叫做梅茵吧?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我第一次看到斐迪南大人如此震怒。」
卡斯泰德一邊以斧槍砍去我腳邊的樹枝,一邊壓低音量迅速問道。
「這……」
達穆爾發出了喀鏘喀鏘的金屬摩擦聲,轉頭看向斯基科薩。但是,看起來並不積極地想告發斯基科薩,講話支支吾吾。對於達穆爾模稜兩可的態度,我心生了難以言喻的焦躁,也感受到了階級社會的嚴苛。
原本伸向了喉嚨的陀龍布在砍伐過後,如今降到了胸前的位置,所以現在的狀態要說話是沒問題,要我坦承一切也很簡單。但是,對方相不相信我,卻是另當別論,而且恐怕現在的情況是身分才是一切,我不知道身為平民見習巫女,我說的話對方能聽進多少,又會相信多少。畢竟卡斯泰德也是貴族。
……怎麼辦?
「我必須了解情況,快老實說。」
卡斯泰德近乎咬牙切齒,用不耐的嗓音低聲嘶吼,催促我和達穆爾。
這麼說來,神官長剛才也憤怒地對卡斯泰德說過:「都怪你選的護衛太無能。」此刻卡斯泰德為了保全自己,正努力想知道神官長為什麼大發雷霆,那或許會願意認真聽我說話。
「卡斯泰德大人,如果我告訴您是怎麼回事,您能保障我的生命安全嗎?」
我這樣子問卡斯泰德,也是為了確認斯基科薩的舉動在貴族之間是否算是常態。現在還沒有進行儀式,至少不會突然就殺了我吧。我在心裡這樣盤算,開口說了:「即使我坦白說出了一切,只要貴族不高興還是可以揪住我的頭髮,把我甩在地上,還會拿刀子威脅要挖出我的眼睛吧?」
「什麼意思?難道……你們對見習巫女做了這種事情嗎?!」
卡斯泰德喀鏘一聲摘下頭盔,露出了底下充滿怒意的臉孔,凌厲的目光掃向達穆爾,被這麼一怒吼,達穆爾像是被卡斯泰德怒氣騰騰的模樣嚇到了,開始拚命為自己辯解。
「不是我!是斯基科薩拿出了刀子威脅見習巫女。雖然我想幫她,但斯基科薩要我記住自己的身分……」
「蠢貨,那難怪斐迪南大人怒不可遏!」
卡斯泰德用力扯下黑化後變得易脆的陀龍布。陀龍布發出了劈哩啪啦的聲音裂開,不只神官長,看來卡斯泰德也對護衛們的行動感到憤怒。照這情形,就算我據實以告,應該也不會突然間被一刀砍死吧。我如此下了判斷,卡斯泰德盈滿怒火的淡藍色雙眼往我看過來。
「梅茵,快說。向神發誓,妳會完全無誤,沒有一絲虚假地說出真相,」
「我知道了,卡斯泰德大人。我向神發誓,絕對沒有說謊。」
等一下――達穆爾舉起了手想要制止,但被卡斯泰德一掌揮開,感覺到了卡斯泰德是認真要聽我說話,我於是詳細地說出了兩名護衛的行動。順便聲明可以向侍從查證,強調證人的存在。

為了在毫髮無傷的情況下,將我從複雜地盤繞交錯的陀龍布中救出來,耗費了相當久的時間,久到我把事情都告訴卡斯泰德了,騎士們都還沒有解救成功。
「喂,妳沒事吧?」
「……不行了。請喚來我的侍從。」
慘遭陀龍布層層圈起,現在的我可說是滿目瘡痍。剛做好的儀式服上到處都被劃開了裂縫,滴到血的地方還像被陀龍布啃噬過一樣開了大洞。全身上下無處不痛,而且大概而且大概是因為抵死反抗的關係,全身疲憊得使不出力氣。
「見習巫女的侍從在哪裡?!」
卡斯泰德將完全使不出力氣的我扛起來。為了徹底剷除陀龍布的根,癱成一團的我很礙事吧。一被扛上金屬鎧甲,全身上下到處都痛,但我連抱怨的力氣也沒有了。
「梅茵大人!」
我看向一個箭步衝過來的法藍。卡斯泰德把我交給法藍,我馬上軟綿綿地倒在法藍身上。
「神官長,梅茵大人發燒了!」
「想也知道,讓她躺在那裡休息、餵她喝藥吧。不僅失血,還被那麼多陀龍布纏繞住,應該也流失了不少魔力。」
聽完了斯基科薩的說明,神官長只是瞥了我一眼,又重新面向前方。摘下了頭盔後,現在可以清楚看見表情,神官長好像變得比剛才還要生氣。
「遵命。」
法藍移動到照得到陽光的溫暖場所,讓我坐下來後,從袋子裡拿出裝有淺綠色液體的小瓶子。
「梅茵大人,請喝藥吧。這是神官長做的藥。」
雖然不敢亂喝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藥劑,但若不乖乖喝下,可能也會被強行灌下。我非不得已地想伸手拿瓶子,但剛才為了不讓血滴下來,拚命舉高的雙手卻如鉛一般沉重,根本無法自己抬起來。
「不行,法藍,對不起。我手臂抬不起來。」
我渾身使不出力氣,法藍從背後扶著我,打開蓋子,將瓶口湊到我嘴邊。熬煮過的藥草氣味迎面撲來。聞到類似中藥的臭味,我「嗚」地屏住呼吸。
「法藍,這個真的可以喝嗎?」
「神官長方才也飲用過了。這是神官長所調配,據說能消除疲勞與恢復魔力的藥水。」
既然能消除疲勞,不能不喝。至少神官長本人都喝了,應該不是毒藥吧。我對強烈的臭味皺起整張臉龐,喝下藥水。
「唔咕?!」
我慌忙摀住差點要把藥水噗地吐出來的嘴巴。眼淚馬上湧上來,全身不停發抖。舌頭都發麻了,喉嚨深處也燙得快燒起來。苦味強烈又激烈到了讓我懷疑暫時不管吃什麼東西,大概都吃不出味道來吧。這根本不是人能喝的東西!我摀著嘴巴,全身抽搐顫抖。看到我這樣,法藍臉色鐵青,急忙奔向神官長。
「神官長,梅茵大人好像非常痛苦……」
「因為我犧牲了味道,但應該很快就見效。」
神官長看也不看這裡一眼地說。但他說得沒錯,無力的身體再也沒有了疲倦和沉重的感覺,連我也感覺得到發燒在轉眼間退去了。
「好厲害,好像已經退燒了……」
藥水的效力非常驚人。但是,雖說良藥苦口,這也未免太苦了。我打從心底希望神官長能改善一下味道。雖然剛才神官長已經斷然說過,他為了效果犧牲了味道,所以不太可能幫忙改良,但不能至少改良到果菜汁的程度嗎?
在我休息恢復體力的時候,騎士們也徹底消滅了陀龍布。不同於剛才的巨大陀龍布,這裡的並沒有形成坑洞。一名騎士說了,這是因為此處的陀龍布是吸收了我的魔力才發芽。一般自然出現的陀龍布,會潛伏在地表下,花上數個月甚至是數年的時間,吸收周邊土地的魔力,累積力量後才發芽,所以扎根的範圍又深又廣,消滅起來更是費時費力。

「全員整隊!」
消滅完了陀龍布,騎士們在卡斯泰德的號令下整齊列隊。唯一沒有列隊的,就是剛才受命擔任我護衛的那兩個人。兩人都拿下了頭盔,並排跪在神官長面前,往下低著頭。
「梅茵,上前來。」
已經能夠動彈的我也被叫上前,所有人都聚集在這裡。我照著神官長的指示,站在他的半步後方。因為身高不高,視線和微微抬起頭的兩名護衛相接。果然和我從聲音判斷的差不多,兩人看起來都才只有十幾歲,剛成年不久吧。
斯基科薩有著搶眼的黃綠色頭髮,深綠色的雙眼裡滿是憎惡,五官雖然斯文端正,但流露著毫無掩飾的傲慢,那雙眼睛正強烈控訴著一切都是我的錯。
達穆爾則有著色調溫和且樸實的褐色頭髮,灰色眼眸既無措又感到抱歉地看著我。戴著頭盔的時候還看不出來,但怎麼說呢,總覺得達穆爾散發著一種讓人很想欺負他的氣質。
「斯基科薩、達穆爾,關於這次的騷動,有任何辯解儘管說吧,」
神官長這麼說了後,斯基科薩抬起頭來。
「我沒有任何事情需要辯解,她是平民,這句話就足以解釋一切。
斯基科薩的態度理直氣壯,相信神官長一定懂得自己的意思,我暗暗捂著胸口。如果對象是平民,連辯解的必要都沒有,我再度認清了這在這裡是理所當然。
「我應該命令過,別讓她受半點傷吧?」
「那是她自己突然站起來才受了傷,我認為不應該怪罪於我。」
聽見神官長夾帶了怒氣的話聲,斯基科薩態度依然堅決地搖頭。
「是嗎?」神官長低聲說完,目光投向達穆爾,在神官長的注視下,達穆爾渾身一震,低著頭一口氣把話說完:
「因為斯基科薩要我記住自己的身分,所以我無法反抗,真是萬分抱歉。」
看著低頭如此辯解的達穆爾,神官長輕嘆口氣。
「沒錯,正如兩人的主張,確實是要認清自己的身分。」
斯基科薩聞言,喜上眉梢地抬起頭,得意洋洋地看著我。我默默撫摸儀式服上的大洞,心裡很不甘心。
神官長往前走了一步。
「斯基科薩,那麼在場身分地位最高的人是誰?」
「當然是斐迪南大人。」
斯基科薩一副「這還用說嘛」的樣子回答。不過,他好像沒有搞懂神官長這麼問的意思,不解地微偏著頭。
「沒錯,正是如此。,而我這麼命令過了,要保護好見習巫女,別讓她受半點傷。如果你明白自己的身分,自然會曉得自己該保護的對象是誰,什麼又是優先事項。倒是你才該認清自己的身分!」
斯基科薩仰頭看著神官長,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錯愕的表情上,雙眼不敢相信地瞪得老大。
「可是,她是平民,不過是個擾亂神殿秩序的愚蠢小孩……」
「你似乎完全不明白現在的情勢,那我告訴你吧。梅茵是授予了青衣的見習巫女。為了仰賴她擁有的強大魔力,是神殿提出請求,也得到了領主的許可,才授予她青衣。倘若你對此有任何不平不滿,便等於是對神殿及領主懷有不平和不滿!」
神官長厲聲說完,不只斯基科薩和達穆爾,在後方列隊的部分騎士也發出了倒吸口氣的聲音。
「你們也知道,現在這個國家的貴族人數不足。這也意味著能夠操縱魔力的人手短缺。尤其是你先前還從神殿回到貴族社會,應該更明白這一點吧?」
我還在好奇不知道斯基科薩和神殿長有什麼關係,原來斯基科薩本是青衣見習神官,是在神殿裡長大的。知道以後,就能理解他為什麼對於身為平民的我穿上青衣這件事,會有那麼強烈的反彈了。因為神殿裡的青衣神官都憤慨於自己居然與平民畫上等號,無法接受這種事。
「事實上現在神殿當中能夠執行這項儀式的人,只有我與梅茵,倘若有青衣神官可以負責,根本不會派見習巫女到這裡來。連這點小事也想不明白,你的愚昧真教我無話可說。梅茵是以執行儀式的青衣見習巫女身分來到這裡。你所傷害的,並不是一個平民,而是授予了青衣的見習巫女。」
神官長強調了好幾次我青衣見習巫女的身分,但也代表反過來說,倘若我只是平民,便無法向斯基科薩問罪。我緊握住可以保全自己的藍色衣服,再一次由衷感謝班諾的英明,是他建議我既然能夠操控魔力,就該設法談到青衣的待遇。
「你們兩人不僅違反命令、放棄任務,還傷害了護衛對象,造成本不該出現的陀龍布出現,擾亂騎士團的秩序,增加了騎士團的工作,甚至受命擔任護衛的騎士竟然危害護衛對象,毀壞騎士團的名譽。以上全是重罪,處分將由領主日後發落。」
接著神官長從兩人身上別開視線,轉向一字排開的騎士團,視線冰冷地望著跪在最前方的卡斯泰德。
「卡斯泰德,你身為騎士團長,卻選擇了這樣無能的下屬擔任護衛,且對新人教育不足,致使他們違抗命令,是你的罪責。處分同樣日後發落。」
「是率領騎士團的我無德無能,才招致這起風波,為斐迪南大人造成莫大的困擾
謹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
卡斯泰德曾說過難怪神官長會生氣,所以也作好了自己會遭到處分的心理准備吧。他的表情文風不動,靜靜地對著神官長低下頭去,同時,在後方列隊跪著的騎士們也一致地向神官長低頭行禮。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治癒儀式

「梅茵,趁藥效還在的時候完成儀式吧。」
訓斥完後,神官長說著揮開斗篷,觸摸右手背,變出了白色獅子。配合著神官長的行動,騎士團也站起來,各自變幻出騎乘用的動物。
「過來吧。」
我強裝優雅地走過去,握住神官長伸來的手。他把我抱上獅子後,這次我自己先握住韁繩,保持平衡。神官長動作壩捷地跳坐到我後方,抬起一隻手來。
「出發!」
神官長握緊韁繩,原本有如雕刻的白色獅子便有了生命般開始動作。獅子抖動著碩大的翅膀,飛上天空,朝著剛才巨大陀龍布肆虐過後的殘跡前進。
剛才的陀龍布因為是吸收了我的鮮血才成長,所以幾乎沒有奪走四周土地的魔力,並不需要舉行盈滿魔力的治癒儀式。但是,生長過巨大陀龍布的地方成了面積廣大的坑洞,若不注滿魔力,聽說永遠都會是寸草不生。
「……我對妳感到很抱歉。」
在空中飛行時不用擔心被人聽見,身後的神官長耳語般地低聲說道。
「我無意讓妳受傷,也無意讓妳面對那麼赤裸的惡意。更沒想到居然會演變成得用藥強行讓妳恢復健康後,才能舉行儀式,完全沒有考慮過騎士團有可能違背我的命令,我的失策。」
神官長的聲音中帶著後悔和懊惱。本來是為了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指派護衛給我,結果護衛卻搞砸了這一切,神官長好像很後悔這麼做。但是,不管是護衛違抗命令,還是不懷好意的謠言在外廣為流傳,還是我因為身蝕而身體虛弱,神官長都不需要為此感到自責。
「這些並不是神官長的責任喔?」
「不,和妳有關的事情都是我的責任。」
神官長斬釘截鐵說道。神官長又說,既然神殿的處境已經危急到必須利用身為平民的我,才能繼續運作下去,那麼要如何妥善運用我,便是上司神官長的責任。神官長因為太過全能,看來是屬於任何事都無法交給別人,得由自己扛下來的勞碌命。
「梅茵,藥水有效嗎?」
「有的。」
「那就好。我知道儀式會對妳的身體造成負擔,但這時候必須要讓騎士團知道,妳身為青衣見習巫女,能夠完成自己的工作。我會負責裡護妳。讓他們知道妳有資格穿上青衣,對於神殿和守護這塊土地的騎士團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只要騎士團認定他們確實需要妳,往後便能成為守護妳的力量。讓他們見識一下吧。」
神官長才以我不是平民,而是青衣見習巫女為由裡護我,我也必須在工作上展現出符合自己身分的成果。
「可是……好緊張喔。因為是第一次,我很擔心真的能成功嗎?」
雖然知道非做不可,但對於我是否真的能辦到,還是擔心得不得了。這是我第一次行儀式。但對於我的擔心,神官長卻只是一笑置之。
「哼,用不著擔心。我會準備好騎士團不得不認同妳的陪襯。」
「……咦?」
「我這個人的原則是絕不打沒有勝算的仗。」
神官長冷若冰霜的語氣,讓我打了個寒顫。看來對於自己的計畫遭到破壞,神官長還沒有完全消氣。
「……呃,神官長,但達穆爾對我十分親切,還曾經想救我,開口勸了斯基科薩,所以請對他手下留情喔。」

生長過巨大陀龍布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圓形坑洞,土壤裸露在外,看起來像是有人在森林裡頭放了一個巨大的紅褐色盤子。
「要是執行儀式後盈滿魔力,植物生長出來,看起來都能蓋一座農村了呢。」
「這裡要是變作農地,苦的可是要來參加祈福儀式和收穫祭的神官及貴族。」
因為若不舉行祈福儀式,土地的魔力假以時日便會流失――神官長低聲說道。說的也是,不管是要搬來這種森林深處的農民,還是為了儀式要前來的神官和貴族,大概都會叫苦連天。
獅子在坑洞的正中心降落,神官長護送著我,讓我站在地面上。騎士團的團員們也接連著地,動物們咻地回到鎧甲手套上。
騎士團全員列隊後,摘下頭盔跪下來。聽說若是戴著頭盔參加儀式。是種對神不敬的行為。神官長也摘下頭盔,放在腳邊。腳下的土壤和我在森林裡常見的溼潤黑土不一樣,變成了像是學校操場上的紅褐色乾土。
「神官長。」
神官長接過阿爾諾遞來的,比一般成年男性要再高上一些的法杖。法杖是這次儀式需要用到的神具,也是水之女神芙琉朵蕾妮的象徵。黃金做成的法杖前端有顆反射著太陽光,閃耀著晶亮光芒的綠色透明魔石,大小約有成人的掌心那般大。握把部分則成排地嵌著小魔石,幾乎所有魔石都變了色。表示法杖已經蓄滿了魔力。
「斯基科薩。」
神官長轉向騎士團喊道,只見斯基科薩快步走來,一身鎧甲喀鏘喀鏘響。神官長朝斯基科薩遞去法杖。
「由你來執行儀式。」
斯基科薩一臉不明所以地眨眼睛。神官長眼神冰冷地低頭看著他,非常刻意地嘆口氣。
「既然你擔敢無視任務,表示還有多餘的魔力吧?原本是打算由我先做示範,但因為你的關係,額外增加了工作,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魔力了。」
……騙人!明明就還綽綽有餘!
神官長調配的藥簡直苦得要人命,舌頭都發麻了,但也正如本人所說的,犧牲了味道,只著重於提升效果,所以藥效非常驚人。喝了藥的神官長不可能沒有魔力。
「你不可能辦不到吧?讓梅茵看看範本和等級的差異吧。」
神官長遞出法杖,半強迫地讓斯基科薩握住。始料未及的事態似乎讓斯基科薩不知所措,但一察覺到我的視線,馬上狠瞪著我,挺直腰桿。
「帶來治癒與變化的水之女神芙琉朵蕾妮,侍其左右的十二眷屬女神啊。」
斯基科薩用清晰嘹喨的嗓音開始唸起祈禱文。與之同時,法杖上的大魔石發出亮光,土壤從法杖拄著的地方,以斯基科薩為中心慢慢往外變作黑土。土壤變成了黑色以後,翠綠的嫩芽接二連三地探出頭來。
我忍不住「哇啊」地發出驚嘆。想不到只是握住神具,再唸出被迫背下來的祈禱文,土壤的顏色真的明顯地改變了。好像麗乃那時候在自然科學課上看教育節目時能看到的畫面。
充滿了魔力後,土漸漸變了顏色,植物慢慢發芽,但是,這種現象只持續到半徑約十公尺寬的圓形就停住了。
「不行,完全還不夠。」
神官長斥責想停下來的斯基科薩,不允許他放開雙手。只要一直握著,法杖就會逕自吸走魔力。魔力不斷被法杖吸走後,斯基科薩好像開始逐漸失去意識,當場雙腳發軟地跪下來。
「哼,剛才還那麼不可一世,只有這麼點能耐嗎?看來騎士團也嚴重人才不足。」
神官長看也不看當場倒下的斯基科薩,抓住搖晃不穩的法杖。然後扶著法杖,指名我上前。
「梅茵,剩下的是妳的工作了。」
我鼓足了幹勁,雙腳打開與肩膀同寬,用力握緊只要我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倒下來的高大法杖。多虧斯基科薩為我做了示範,我總算能放心地進行儀式。
……既然要我讓大家見識一下,那最好把大量的魔力灌注進法杖裡吧?
我在握著法杖的雙手上使力,慢慢地深呼吸,垂下視線。接著打開平常總是牢牢關緊,不讓魔力流洩出來的蓋子,讓體內的魔力開始流動。魔力從深處溢出來後,尋求著出口流向法杖。
「帶來治癒與變化的水之女神芙琉朵蕾妮,侍其左右的十二眷屬女神啊。請聆聽吾的祈求,賜予吾聖潔之力,使吾得以治癒受屬魔之物迫害,因而枯朽之姊妹神土之女神蓋朵莉希。」
法杖上的偌大綠色魔石剎那間綻放出了強烈光芒。魔力開始形成漩渦,以我為中心捲起旋風。髮絲被風吹得往上飄揚,儀式服的袖子和下襬也不停翻動。
「神聖的樂音奉獻予祢,請為吾等布下至高無上的波紋,賜予祢清澄明淨的守護。願祢之貴色,滿布吾所希望之地。」
魔力一鼓作氣流向了法杖,更透過魔石滲透進土壤。黑土的面積瞬間往外擴張,彷彿能夠聽見「唰!」地一聲,眨眼間草木開始冒出新芽。
「……停,夠了。」
聽到神官長這麼說,我立刻壓下往外釋放的魔力,關回蓋子,同時,法杖的光芒黯淡也下來。原本一整片的不毛之地,頃刻間青草已經長到了脚踝的高度。
「神官長,這樣就好了嗎?」
「嗯,整片土地都充滿了魔力……其實是有點過火了。」
最後一句話非常小聲又模糊。因為聽不太清楚,我納悶地歪過頭,但神官長只是輕輕搖頭,轉身面向騎士團列隊的方向。我也跟著轉向騎士團,發現一排排的臉孔都是目瞪口呆,好像看到了無法相信的東西,幾乎所有騎士都張大了眼睛,怔怔地張著嘴巴。
……咦?為什麼大家都是這副表情?因為神官長要我讓大家見識一下,所以我才努力表現,難不成……做得太過頭了?
看見大家都用驚愕的表情看著我,我感到非常坐立難安,慢慢地躲到神官長背後。神官長則是站到我面前,假咳了一聲。
「這位便是得到了神殿與領主認可的青衣見習巫女。還有人有異議嗎?」
騎士團眾人像是忽然恢復清醒,動作一致地垂下目光,沉默不語。所有人都低著頭,在原地動也不動。這樣的動作大概是表示沒有異議吧。我還眨著眼睛,前方的神官長輕輕點頭。
「……看來是都沒有。很好。」
神官長輕笑一聲,騎士們才終於抬起頭來。但是,在他們抬起來的臉上,雙眼不再和剛才一樣吃驚得瞪大,全都閃著像找到了獵物的精光。
「嗚?!」
我強忍下險些要叫出來的大叫聲,在眾人的虎視眈眈下,全身像石化一樣僵硬,該怎麼形容呢,有一種被蓋章認定成了獵物的感覺。我的心情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感覺一不留神就會被吃掉。為了逃離騎士們的視線,我鞭策瑟瑟發抖的雙腳悄悄移動一步,整個人都躲到神官長背後。
「還有,忘了告訴你們,這名見習巫女是在我的庇護之下。你們都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吧?」
神官長此話一出,瞬間他們都收起了那種好像是肉食性動物的眼神。我感到如釋重負,但只有我一個人不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
久。
「明白就好。回城。」
我還在一頭霧水地眨眼時,其他人都已經開始準備回城 阿爾諾從神官長手中接過神具,法藍走過來確認我的身體情況。騎士團重新戴上頭盔,召喚出動物,做好騎乘的準備。
「梅茵,過來。」
神官長和卡斯泰德站在斯基科薩還倒著的地方呼喚我。我忍下想奔跑的衝動,從容不迫地走過去。

「梅茵,關於今天發生的意外,妳有任何要求嗎?」
神官長的雙眼看著斯基科薩問,畢竟還是要做做樣子,問問身為被害人的我的意
見,但神官長的表情明顯在說「快說沒有」。但我決定當作沒有看到。
「有的。」
我一回答,神官長便用力皺眉,狠瞪向我。雖然知道神官長瞪著我在心裡說「給我看狀況!」,但我決定視若無睹。
「我想要求重新幫我準備一件儀式用的服裝。」
兩人似乎都對我的要求感到意外,瞪圆了眼低頭看我。我攤開雙手,好讓兩人可以看清楚我的衣服,隨風飄動著的袖子上破了大洞,還可以看見對面的景色。
「請幫我準備和這件一模一樣的服裝吧。因為是剛做好的新衣,價格非常昂貴。像我這樣的平民,已經沒有錢再訂做儀式服了。」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該補償。」
卡斯泰德露出苦笑,馬上表示理解。神官長大概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有些納悶地問「妳說要一模一樣是什麼意思?」
「這件衣服是特別訂做的喔。為了長大後還可以繼續穿,我特別指定了款式,結果現在都還沒有長高,就在舉行儀式前變得破破爛爛,太殘忍了。」
我有些誇張地大嘆口氣,惹得卡斯泰德哈哈大笑。
「就算是小孩子,但女人對衣服的執著都一樣哪。知道了,會為妳再準備一套儀式服。「
卡斯泰德答應準備一件新的儀式服,做為對斯基科薩、達穆爾和自己的處罰,只要能答應我這件事,我就很滿足了。
「謝謝卡斯泰德大人。請您委託奇爾博塔商會,應該就能訂做出一樣的服裝。因為沒有儀式服,就無法出席儀式,還請趕在冬天之前完成。」
「趕在冬天之前嗎?為什麼?」
卡斯泰德偏過頭,神官長按著太陽穴說了
「神殿會在冬天舉行奉獻魔力的儀式……倘若在奉獻儀式上沒有穿著儀式服,確實會惹來神殿長和其他青衣神官的冷嘲熱諷,嘲笑平民連件儀式服也買不起吧。即使梅茵沒有任何過錯。」
神官長說完,我一本正經地點頭。這是我覺得最麻煩,也最害怕發生的事情。即便陀龍布再度出現,反正騎士團都知道今天發生的事,就算穿著滿是破洞的儀式服也沒關係吧。但是,在冬天的儀式上,我還是想穿上完好的新衣。
「我明白了。儀式服我們會想辦法解決。其他還有嗎?」
「只要能為我準備儀式服,其他還有嗎?」
只要依照騎士團的規則做懲處就可以了。我不想再招來不必要的怨恨。」
「嗯,很明智的決定。那麼,之後的事就交由騎士團決定了。」
卡斯泰德滿意地點點頭說,我跪下低下頭去。

「討厭啦!為什麼衣服會破這麼大的洞?!這是才剛做好的新衣服耶!」
「法藍,梅茵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回到神殿,戴莉雅看著破破爛爛的儀式服發出慘叫聲,羅吉娜則摀著嘴巴,腳步有些踉蹌。
「發生了不少事情,但因為和騎士團有關,神官長已下令不能多言。」
法藍這樣回答,避開了兩人的追問。
我趕在路茲看到前急忙換下衣服,路茲卻知道我曾經身陷險境。來接我的路茲一看到我,馬上跑過來說:「梅茵,幸好妳沒事!」接著他馬上檢查我的手背,還檢查我有沒有發燒或哪裡受傷。他的行動怎麼看都像是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
「路茲,你怎麼知道的?」
「我突然在腦海裡面聽到妳喊『路茲,救命啊!』的聲音,然後眼前就看到
妳……雖然想去救妳,但又不知道妳人在哪裡,害我快急死了。」

再加上我被陀龍布纏繞住的影像,在神官長把手上的黑色弓箭變作發光魔杖,開始治療後就中斷了,所以路茲也不知道我有沒有獲救,這段時間一直過得惶惶不安。
「路茲,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猜路茲經歷到的神奇現象,原因肯定是那時候發出的藍光吧,我看向已經還給神官長,不再戴著戒指的自己的手,今天發生的各種事情也在剎那間全閃過腦海。
「真的幸好妳沒事。」
路茲張手抱住我後,他的聲音直接傳進了耳朵裡,面對和身分、關係、魔力這些全然無關,只是發自內心擔心我安危的路茲,我繃緊的神經也終於放鬆。因為知道想撒的時候,對方不會把我甩開,所以我也能夠毫不扭捏地對路茲撒嬌。
「……貴族社會真的好可怕。」
我緊緊抱住路茲,這麼低喃。

回應了騎士團的請求後,想當然我隨後便陷入昏睡,雖然昏睡了好幾天,但我在這個時期陷入昏睡早已經是家常便飯,所以家人都沒有說什麼,只希望神官長別再自己攬下根本不必負的責任,覺得都是他的錯。
在我恢復到能夠動彈時,秋天的尾巴也漸漸近了,天氣也冷得沒辦法再用河水做紙。
「回家前得去一趟奇爾博塔商會才行呢。」
這樣討論著來到神殿,法藍已經在大門等著我。
「梅茵大人,神官長召見您。似乎是有重要的話要說,要您一到神殿,不練琴也沒關係,立即前往神官長室。」
我先到院長室換上青衣後,再往神官長室移動。偏偏今天特別想練飛蘇平琴。我踩著沉甸甸的步伐,走得慢慢吞吞,最終還是抵達了神官長室。
「梅茵,妳來了嗎?法藍已經告訴過妳了吧。進來這邊。」
神官長的表情有些嚴肅,大步走向秘密房間,這肯定是要進入說教模式。我按著肚子,走進神官長打開的秘密房間。
「把那邊的資料全部拿給我。」
我把長椅上的資料推到旁邊,正打算和平常一樣坐下時,神官長卻這樣說著朝我伸出手來。我把長椅上的資料收成一疊,交給神官長。神官長把資料放在桌上,再一如往常拉來椅子。但是,今天他手上拿著鑲有紅色石頭的精緻金環,還有大小可以藏在掌心裡頭的瓶子。
「梅茵,把這喝下去。」
神官長張開手,遞給我那個小瓶孑。透明度不算高的微厚玻璃瓶裡,裝著紅色液體。
「這是什麼?」
「是,我調配的藥水,可以讓魔力更加容易穿透。為了使用這個魔導具,妳非喝不可,再苦再難喝都要忍住。」
神官長散發著不容分說的魄力,把藥水瓶舉到我面前。聽他這樣一說,我更是超級不想喝。當時那種苦得簡直要人命的味道,我到現在還忘不了。看到我面露遲疑,神官長稍稍瞇起淡金色的眼眸,嘴角微微上揚。
「妳比較喜歡被人捏住鼻子,強灌妳喝藥嗎?」
神官長是認真的,他是那種認為有必要,就會面不改色真的做出來的人。
我如撥浪鼓般地搖頭,接過神官長手中裝有紅色藥水的小瓶子。這次到底會是什麼味道呢?我心驚膽跳地把瓶子湊到嘴邊。不過,這次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臭味,要是慢慢喝,一旦發現難以下嚥,更會喝不下去。所以我把心一狠,一口氣乾了。
「……嗯?」
並不難喝,也不苦。真要說的話,反而還很好喝,有點甜甜的。
「神官長,這個不苦也不難喝。還有點甜甜的,很好喝呢。要是那時侯的回復藥水也和這個一樣好喝就好了。」
我把空了的瓶子拿給神官長,想起當時苦到彷彿能殺人的藥水,這麼說道。神官長詫異地瞠大眼睛。
「妳喝起來覺得是甜的嗎?」
「對啊。怎麼了嗎?」
「……是嘛。嗯,也罷,把這個戴上吧。石頭要貼在額頭上。」
神官長遞來手上有著紅色石頭的金環。反抗大概也沒用,所以我乖乖接下,戴上金環,並讓紅色石頭貼在額頭上。和借給我戒指魔導具時一樣,金環咻地縮小,如頭環般密合地套住腦袋。
「神官長,你說這個是魔導具嗎?這是什麼?」
「是我先前拜託領主的東西,現在終於送到了。」
「請問用途是……嗯?奇、奇怪?」
戴上頭環後,突然感到非常想睡。腦袋開始變作一片空白,眼前一陣暈眩,眼皮也逕自往下掉。
「咦、咦?為什麼?好想睡……」
「直接慢慢躺下來,閉上眼睛睡吧。不需要抵抗。」
神官長的聲音聽來好模糊,明明聽得見,卻好像要花點時間才能理解,意識包上了一層膜。既然神官長都說了不需要抵抗,我便順著襲擊而來的睡意,和平常一樣進行睡前準備。拔下髮簪,脫下鞋子,躺在長椅上。一躺下來,意識立刻墜往深淵。
「晚、晚……安。
擠出最後的力氣道晚安時,感覺到了神官長的指尖撥開我的劉海。多半就在旁邊,神官長的聲音像直接湊在耳邊說話一樣,距離極近地響起。
「這是當事態重大到必須由領主親自裁決,為了確認犯人和證人有無說謊,用以探索記憶的魔導具……那麼,讓我看看妳所謂夢中的世界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斐迪南靜靜低頭望著因藥水和魔導具而進入深沉睡眠的梅茵。髮簪從她沒有力氣握著的手中掉下來,他將之撿起,雖然只是一根削好的木棒,但只有梅茵會用這種木棒盤起頭髮。斐迪南本以為這在平民之中很普遍,但連近來在洗禮儀式上經常看見的髮飾,平民都只是插在綁起的頭髮上而已,並沒有人像梅茵一樣用來盤起頭髮。
梅茵是個不可思議的孩子,明明有著像是已經受過高等教育的思考方式,做事卻總是不經大腦,不夠深思熟慮。知道他怎麼找也找不到的麥爾威.杜威,和在這個國家裡從未出現過的十進分類法,還擁有不斷發明出自己想要東西的頭腦。重建孤兒院、提供給孩子們工作,再給予食材當作回饋。愛書愛到了難以自拔的程度,甚至做出了兒童版聖典。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梅茵都異於常人。即便是受過嚴格教育的貴族小孩,也完成不了半件梅茵達成的事情吧,這些全不是一個剛受洗完的孩子能夠完成的事。本來梅茵便是個奇特的孩子,但因為行為舉止從來沒有走偏,只是特立獨行而已,所以領主也不願出借這個魔導具。
然而,梅茵卻在前陣子的治癒儀式上,展現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魔力。能在轉眼間讓魔力遍布那般廣大的荒蕪之地,絕不是一般身蝕辦得到的事。其實在現階段,她的魔力量甚至遠高於領主。等她長大,不知道魔力量又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一個魔力量極度豐沛,又能透過發明賺得大筆錢財的平民女孩,任誰都想得到她。只會變成貴族間掀起爭戰的火種。藉由宣告她是在自己的庇護之下,在這座城市裡還保護得了她,但被其他領地的貴族發現她的存在,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屆時他未必保護得了梅茵,況且現階段也還無法斷言,她是否具有需要保護到底的價值。所以,領主才命令他使用這個魔導具,察看記憶,確認梅茵所謂「夢中的世界」,以判定梅茵的價值,和她有無害處。
「至少希望可以肯定驼無害處……」
對象如果是罪犯,只要從記憶中確認他是否真的犯下了罪行即可,非常簡單,但梅茵的情況不一樣,他必須依據她的記憶來推論她擁有多少價值,又是否會危害到他們,要作判斷並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以後會疏這我吧。」
畢竟要利用魔導具,窺看她的記憶,往後勢必會對他提高警覺,也不會再接近他吧。在必須隱藏情感,言行舉止也得小心翼翼以免落人口舌的貴族社會裡,從沒有人會像梅茵這樣,任何想法都表現在臉上,即便來到神殿,也必須時時刻刻觀察對方與神殿長有多深的交情,又可以信任到何種程度,對於梅茵卻完全不用思考她是否表裡不一,儘管面對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的梅茵,他常常扶額苦嘆,卻也因為完全不需要提防,感到輕鬆自在。
自己竟然這麼看重梅茵嗎――斐迪南輕嘆口氣,拿起桌上和梅茵一樣的頭環,戴在額頭上。接著在躺於長椅上的梅茵身旁跪下,讓兩人額頭上的魔石碰在一起。然後,慢慢地讓自己的魔力流向梅茵,讓意識與她同步。雖說用了有助於同步的藥水,但畢竟是自己以外的魔力要進入體內,一般人都會感到抗拒,梅茵對卻此沒有任何抗拒反應,思及此式的目的,他當然是樂得輕鬆,但還是忍不住想罵她:「別這麼輕易地接受他人的魔力,至少也該做點反抗吧!」斐迪南很想咂嘴,向梅茵攀談:
「梅茵,聽得見嗎?」
「咦?是神官長的聲音、神官長,你在哪裡?」
在斐迪南的預料中,本以為梅茵應該會更加害怕、厭惡或恐懼,此刻聽到她簡直太過悠哉的話聲,真想抱住腦袋。
「我現在正與妳的意識同步。妳的魔力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既然妳說妳夢中有另一個世界,還在夢中的世界受過教育,那麼,對於妳是否會對這片土地造成危害,我必須作出判斷。雖然抱歉,但接下來我得察看妳的記憶。」
「是〜我知道了。可以喔。」
聽到這麼輕快的回應,斐迪南這次再也不禁感到暈眩,但任誰都能理解他的心情吧。畢竟要窺看記憶的人是這般如臨大敵,要被窺看記憶的人卻毫不抵抗。
「真的好嗎?我可是要窺看妳的記憶,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吧?」
「唔,話是沒有錯, 但如果能讓神官長自己親眼看到,這是最快的方式吧?比起被冤枉、被誣陷或因為對我有偏見而把我處分掉,我覺得這樣做好上太多了。」
其實神官長大可以直接處分掉我,卻特地使用了魔導具,之後再作判斷吧――梅茵說道。因為與梅茵的意識同步,斐迪南知道她是真心這麼認為,真不知該誇她個性爽快,還是該罵她要懂得懷疑別人……面對梅茵必須採取後者,但說教先往後延吧 感覺這次的同步會非常疲憊,最好盡快結束。
「那麼,帶我去妳之前說過的夢中世界吧。只要用力回想,應該就能回到那裡去。」
「咦?意思是只要我想,可以去任何地方嗎?」
……為什麼?!明明要被人窺看記憶,梅茵卻這麼興奮?!
期待得不得了的快樂心情傳染過來,讓斐迪南百思不解。
……糟了,他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他有辦法控制住失控的梅茵嗎?自己若不夠意志堅定,很可能會被她帶著到處亂跑。
「梅茵,妳得讓我看到我想看的東西。首先我想看看妳知識的來源。」
「交給我吧!那帶神官長去我最愛的圖書館吧!」

梅茵爽朗的聲音剛說完,一棟斐迪南從未見過的巨大建築便聳立於眼前。雖然想知道眼前的建築物究竟有多高,但他現在等於和梅茵共用一雙眼睛,所以只要梅茵不轉動頭部,可以看見的範圍便十分有限。視野中腳底下有著美麗的石板,撫過肌膚的風也很溫和。環境既不髒亂,也沒聞到臭氣,所以不是平民區。這裡是貴族區嗎?
「哇啊,好懷念喔!」
梅茵的聲音再度響起,視野跟著移動,進入建築物內部。說著對這幕風景感到懷念,還毫不猶豫地走向建築物時,梅茵的腳步輕快得近乎跳躍。可以肯定這裡確實是她熟悉的世界。緊接著,梅茵明明沒有伸手觸碰,也沒有對其釋出魔力,那扇透明到難以相信,又有著平均厚度的巨大玻璃門扉便發出細微的嗡嗡聲做開。
「梅茵,這裡也有魔法嗎?但妳之前提到梅茵十進分類法時,不是說過沒遇過魔法這一項,不知道怎麼分類嗎?」
「啊……這並不是魔法喔。是照著另一種原理在運作的自動門。」
沒有魔法,卻有著另一種原理,像是魔法的東西,真是奇妙又不可思議。
「梅茵,這個國家叫什麼名字?應該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國家吧?」
「這裡叫做日本喔。我之前是活在這個世界,後來埋在書堆裡死掉了。等我再張眼醒來,就變成梅茵了。」
斐迪南無法理解梅茵在說什麼。但是,感覺得出來她沒有任何隱瞞,只是在陳述事實。就是因為太誠實了,卻讓人無法理解,斐迪南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况。
「妳說……埋在書堆裡死了?」
同時,斐迪南更是無法理解埋在書堆裡死掉了是怎麼一回事。想像不出到底要有多少書才能埋死人時,多到數不清的書架和放眼望去皆是書的光景便映入眼簾。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我常去的市立綜合圖譜館喔。」
眼前是觸目所及之處全擺滿了書的圖書館,連貴族院的圖書館裡也沒有這麼多書。這樣的數量確實是有可能埋死人。
「這些……全部都是書嗎?」
「對啊,因為這裡是圖書館。啊,不過,最近還多了『錄影帶』、『DVD』和
、『VCD』,所以不只有書呢。啊啊,好幸福喔,就是這個!這裡才是我的樂園!」
梅茵內心洋溢著令她感到想哭的幸福。大概是有她特別鍾情的地方,梅茵一直線地快步穿過書架之間。這間圖書館的地板鋪著柔軟的地毯,因此完全聽不見腳步聲。一想到這間圖畫館不知道究竟花了多少錢,斐迪南便感到頭暈目眩。
……原來如此,有著在這種地方生活過的記憶,又曾經如此打從心底渴求書與圖書館,稍微可以理解梅茵為什麼在看見神殿的圖書室後會嚎啕大哭了。
和他熟悉的世界不同,在這個世界,書似乎相當受到喜愛。在這間圖書館裡,沒有半本書繫著鎖鏈,人們也各自拿著感興趣的書籍在閱讀,封面都和梅茵做過的一樣簡單。有男女老少,有人打扮得很體面,還有衣服上到處是破洞的貧民。在梅茵行進途中,斐迪南還看見有些在看書的人,穿著色彩雖然豐富、看來卻很簡陋的衣服。在他的常識裡,那樣的貧民根本不能夠碰書。
「梅茵,那人是瘋了嗎?那樣的人怎麼能夠碰書?」
「誰瘋了?神官長指誰?」
梅茵的視線離開走道,張望起四周。
「左邊,身為成年女性,竟然裸露膝蓋。明明是買不了多少布的貧民,布卻染了顏色。那麼應該放棄染色才對吧?真讓人匪夷所思。」
「因為在這裡並沒有規定女性一定要穿多長的裙子喔。她只是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而已,請神官長不用在意,不過,這個夢好厲害喔,連觸感和味道都感覺得到。」
梅茵顯然已對那名女性失去興趣,視線立刻又投回書架上。
一排排書的封面都和梅茵做過的紙封面一樣,但美麗的程度和數量卻遠超出他的想像。
梅茵慢慢移動視線,從書架的一端看到另一端,接著抽出一本書。抱緊後,開始聞起味道。因為意識與她同步,斐迪南也強制性地感受到了書本與墨水的氣味,還被迫沉浸在心滿意足的感覺裡。真想馬上停止同步。
接著梅茵興沖沖地往書架旁的鬆軟椅子坐下來,看起了書。椅子非只是在木板上鋪了布,坐起來非常柔軟且舒適。是生平頭一次體驗到的觸感。
但是,梅茵的視野中就只出現了書、書架和地板。雖然看見了她把書頁打開,但上頭只是整齊地排列著他看不懂的文字。這就是用梅茵所謂的印刷做成的書嗎?,梅茵做出的書一樣,只有黑白兩色。
「在妳夢中的世界,書本並沒有圖畫嗎?」
「咦?啊?什麼?啊,對喔,神官長。」
斐迪南開口說話後,梅茵卻像是大吃一驚。
……這個笨蛋,真想一拳敲醒她。竟然完全忘了有人在窺看她的記憶,徹底沉浸在了這個世界裡。
「呃……圖畫嗎?如果神官長想看圖畫,這裡也有『畫冊』和『攝影集』喔。」
梅茵抽出了一本較大的書,書上排列著五顏六色的圖畫。圖畫的色彩之斑斕與細膩程度,都教人大吃一驚。他著了迷地看著美麗的圖畫時,梅茵卻馬上闔上了書。
「神官長,我可以繼續看書了嗎?」
「不行。這個就像是妳做給孩童看的繪本嗎?
「那是蒐集了名人畫作的『畫冊』,兒童區在這邊喔。」
說完,梅茵在圖書館裡移動。
「這個才是繪本,貨真價實的灰姑娘。」
斐迪南看著圖畫,一邊在腦中回想先前梅茵帶來給他看的文章,更是無法理解這篇故事了。不只圖畫上的服裝和髮型很詭異,在這世上更不可能有眼睛占了臉一半大的人類存在。慢著,在這個世界搞不好真的有。斐迪南改變了想法。
「……現在再加上圖畫,比起只聽妳說灰姑娘的故事時,我覺得更荒謬了。不過,這裡的圖畫不也一樣繽紛多彩嗎?妳的書也快點上色吧。」
「我也想上色啊……可是,墨水太貴了。我會朝自己做出來的方向努力的。唉,要是可以在夢裡面買顏料就好了。」
梅茵話才說完,他們這次移動倒了並排著奇妙物品的地方。這次不是書,放眼望去,架子上全擺滿了帶有色彩和文字的各種奇形怪狀物品。
「啊,這次跑到『美術用品店』來了。神官長,在夢裡買東西應該帶不走吧?」
「笨蛋,當然沒辦法。這裡是哪裡?」
「是我媽媽經常光顧的『美術用品店』喔。這個是顏料。」
不論是書還是顏料,在梅茵的這個世界裡,東西似乎都豐富且多樣。雖然他只看得見現在映在雙眼裡的景色,但還是對文化之豐富心生畏懼。
「種類還真多。」
「對啊,這裡什麼都有喔。但比起『美術用品店』,我更喜歡『書店』呢。」
又是話一說完,場景便變換了。梅茵不只行動,連思考也很沉不住氣。不對,就是因為思考沉不住氣,行動也毛毛躁躁吧。
「這裡又是哪裡?」
眼前的地方和圖書館一樣,書架上全塞滿了書,與圖書館不同的是,這裡響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四周明亮得讓人不由得想瞇起眼睛。
「這裡是販賣新書的店喔。唔呵呵,那來看看有什麼新書吧……啊――!只能看到我記得的新書而已!」
梅茵莫名其妙地大叫,逕自感到沮喪。因為情緒起伏太過激烈,與她同步的斐迪
感到非常疲倦。梅茵會經常病倒,也許就是因為她的情緒起伏太過劇烈了。
「梅茵,我們明明身在建築物裡,為什麼四周這麼明亮?」
「啊,因為開了『燈』喔。」
梅茵仰起頭、書架瞬間消失,上方竟然出現了發出耀眼白光的小太陽。
「這又是依據什麼原理在運作的?」
「呃,只要按下『開關』就會亮了,不過,就像神官長向我說明魔法,我也聽不懂一樣,沒有基本知識的神官長應該也無法理解,所以詳細說明我就省略吧,」
梅茵的視線很快又固定在書架上。真希望梅茵能多環顧四周,否則他根本除了書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單從眼角餘光中的景象,也能看出書以外的東西全都非比尋常,梅茵卻看也不看那些東西一眼,這樣的同步絲毫沒有意義。
「梅茵,我想看看書以外的東西。」
「咦〜?但我好想看書喔,畢竟靠我自己的力量,沒有辦法夢到這麼真實、還能重現五種感官知覺的夢境呢。」
梅茵的内心滿是不滿。她真的滿腦子都只有書。斐迪南沒想到窺看她的記憶後,竟然真的從頭到尾都只出現書。若不刻意要她去看其他東西,再這樣下去,這次的同步便會只看到這世界的書就結束了?
「梅茵,妳還記得我要求妳展示夢境的目的嗎?」
「雖然很想忘記……唉,神官長想看什麼呢?」
梅茵感到非常麻煩地嘆了口氣。對於這個問題,斐迪南回答了他個人最感到好奇的事情。
「是啊……我想看看妳受教育的地方。」

一個眨眼,景色變了,在不算大的房間裡,桌子從左到右排得整整齊齊,穿著同樣衣服的人們都在寫字。小小的桌子上,擺著寫滿了他看不懂的字與符號的書籍,又薄又美麗的成疊紙張也攤開來,金屬盒上畫著他從未見過的圖案,盒內還放了幾根有顏色的短棒。眾人不時抬起頭來,像筆一樣揮著有顏色和圖案的短棒寫字。視線前方站著一個男人,他在一面偌大的石板上,一邊喀喀喀地寫字一邊講解。他就是這座學舍的教師嗎?
「梅茵,這是在做什麼?」
「現在在上課喔。這是『高中』時期的回憶吧?在上數學課呢。好懷念喔,但我不太喜歡數學課,應該是國語課比較好一點。」
視野中的景象迅速切換。在同樣的房間裡,這次換作是名有些年長的女性一邊唸著書上的內容。一邊在房內來回行走。
「在這個世界,所有國民都要上課喔。從參加洗禮儀式的那麼小年紀開始,直到成年為止,都會像這樣子學習。」
梅茵每說一句話,景色便飛快切換。每次的畫面都是待在類似的房間裡上課,不同只在於學生的年紀,和站在前方教書的教師換了人。從年紀看來與受洗孩童差不多的小孩,乃至有著成人體型的人為止,確實都在學習。
「除了學習以外,沒有做其他事嗎?」
「嗯……要上的科目很多,有像這樣對著桌子上課的,也有的是學實務技巧。」
一大群人穿著同樣的衣服在屋外奔跑、男男女女穿著不成體統的服裝泡在水裡、有人吹著從未見過的笛子、演奏從未聽過的曲目,這些情景一一飛逝而過。
「妳也受過音樂的教育嗎……」
「是啊,雖然學校教的只是很簡單的東西。所以我之前用飛蘇平琴彈的曲子,其實並不是我自己創作的,而是這裡的歌曲。」
斐迪南總算明白了梅茵為何第一次碰到飛蘇平琴,就能夠彈出樂曲。梅茵的驚人才能,原來是源自於這世界的知識與教育,那她當然會異於一般的平民。
「是國家規定了我們要接受這些教育,所以所有國民都看得懂字,也都會計算喔。我想把這樣的教育模式也帶進孤兒院裡,讓大家都能讀書識字,也會簡單的計算。」
「但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斐迪南不懂為什麼要特意讓眾人學會寫字。他感到納悶地問,梅茵卻一派天經地義地回答:
「只有識字的人變多,看書的人才會增加啊。看書的人變多,寫的人也才會增加。
為了在另一個世界也能看到很多書,首先必須要讓有能力閱讀的人增加才行。」
換作是之前,斐迪南大概會懷疑她到底有什麼隱情,腦海裡又有什麼企圖,但此刻因為正與梅茵同步,可以知道她真的是打從心底只想著看書。就某方面而誉令人安心,就某方面而 也讓人頭痛。但是,看過了梅茵的記憶以後,斐迪南一直以來懷抱著的幾個疑問也得到了解答。
「我一直覺得妳學習文字的速度快得異常,原來是因為已經很習慣學習了。」
「習慣嗎?嗯,也許吧。雖然沒有自覺,但我想我很習慣學習了。而且,因為我真的,真的太想看書了,才會非常想要學習文字。」
斐迪南盡可能毫不遺漏地看遍視野裡的所有事物。眾人穿著同樣衣服上課的光景井然有序,建築物也宏偉壯觀,不見一絲髒亂。
「梅茵,這個地方真是乾淨宜人。」
「對啊,因為才剛改建完成,不過,這所學校最棒的地方,是在這附近的學校當中,以藏書量居冠為豪的學校圖書館喔。也是我報名這所學校的理由。」
與之同時,景色又切換到了圖書館。是梅茵正喜孜孜地介紹著的學校圖書館吧。大概是古書數量不少,空氣中帶有些許獨特的塵埃氣味。梅茵興高采烈地吸了一口氣,陶醉在其中,但斐迪南已經受夠書的味道了。
「梅茵,別再進來圖書館了。到外面去吧。」
接下來的風景是祥和的庭園。有石板路、草皮、排開來的樹木和整齊的花壇。
「這裡是貴族區嗎?」
「嗯……有點像,但嚴格來說並不是,和城裡的環境相比,日本給人的感覺比較接近貴族區吧。也有很多根本像是魔導具的東西。」
在沒有魔法的世界,卻有著依據其他原理運作,像是魔導具的東西。斐迪南產生了好奇,問道:
「哦?例如什麼樣的東西?」
「這個嘛……例如交通工具。」
梅茵往上抬頭,指著一個正發出轟隆聲響,飛過天空的白色物體。她再轉頭看向旁邊,金屬鐵塊正以驚人的高速穿梭而過
「那是什麼東西?能讓那麼龐大的物體高速移動,魔力量想必相當……」
「不是啦,我說過和用魔力驅動的魔導具不,樣,是依據了其他的原理。魔力可以改變石頭的形狀,還能讓它們動起來,我才覺得神奇呢。」
的確,在沒有魔導具相關知識的梅茵眼裡,魔石可以變幻形體並移動,也會感到不可思議吧。之前和騎士團一起行動的時候,她也每件小事都大驚小怪。
「其他還有什麼魔導具?」
「嗯……『電器用品』好像是家裡面比較多呢?」
梅茵喃喃說完,接著他便站在了某個建築物裡頭,窗戶還覆蓋著薄薄的蕾絲。能夠如此大方地使用精緻的蕾絲布料做成窗簾,住在這裡的肯定是上級貴族。柔和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已經有足夠的照明,房內卻還開著「燈」,感覺更是明亮。房內還有鋪著皮革的長椅,正前方低矮的架子上裝飾著黑色的四方形厚板。
……怎麼了?
梅茵的心跳冷不防變快,心跳聲也變得響亮。背部打著哆嗦,血液的溫度突然間下降。梅茵的內心開始籠罩在緊張、不安和恐懼之下,但從深處又湧起了喜悅與懷念互相交雜的期待。因為梅茵所有的情感都傳送了過來,斐迪南感到眼花撩亂。
「梅茵,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事 ?」
「這裡……是我家的『客廳』。因為太懷念了……有點難過。」
梅茵按著自己的胸口說,聲音有些沙啞。感受得出她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因為目前為止梅茵的注意力都放在書上頭,所以斐迪南也沒有多作思考,但她剛才說過,她是死過一次以後,張眼醒來才變成了梅茵。那也難怪對於生前的住處,內心會感到百感交集吧。但是,他不能受梅茵影響,一直沉浸在感傷當中,他清了清喉嚨轉換心情,向梅茵問道:
「那個櫃子看起來很雜亂,到底那些裝飾品是什麼?」
「……那是媽媽的『主婦工藝』,我的母親好奇心很旺盛,但總是三分鐘熱度,每次做好了一、兩樣作品後,又對其他事情産生興趣,然後一頭栽進去,這些就是多年來累積的結果。因為就只有好奇心而已,技巧完全沒有進步……」
嘴上雖然說著貶低的話語,梅茵伸山的手指,卻像是在觸碰非常珍惜的物品。
「這個是蕾絲編織的『杯墊』,這個是髮飾,這個髮飾現在已經在奇爾博塔商會裡面販售了喔。我的那個豪華髮簪,原本也是參考這個做法完成的。」
斐迪南想起之前回應騎士團的請求時,他曾在近距離下看過梅茵的髮簪。成品雖有差異,但確實很相似。
「這是把『報紙傳單』捲成細棒狀後,再編織而成的籃子和袋子。在用樹皮編袋子的時候,剛好可以應用到呢。我平常在用的那個袋子,做法就和這個一樣。」
梅茵指著袋子,還嘟著嘴巴補充說:「但因為媽媽做到一半就腻了,所以最後是我編完的。」接著繼續又說:「還有這些品味有點糟糕的娃娃裝和玩偶。這邊這個圓圓的白色東西其實是頭,原本要做成『雪人毛線娃娃』。這個是只差一點就要完成的『十字』,還有『拼布』掛毯……」
造型怪異的籃子裡塞滿了各種未完成的物品,梅茵一一拿出來,一邊回想製作這些東西時的情景。每當她回想,眼前的景象便不停切換,時間和地點跳來跳去,
一名黑髮女性說著「我不做了」,,把東西遞過來要梅茵接著做,或是拉起梅茵的手說,我們走吧」,但所有畫面都是稍縱即逝。
……這位黑髮女性,就是梅茵之前的母親吧。
「這些畫也是喔。」
梅茵說著走出房間,來到狹窄的走道。她伸手按下某種四角形的東西,四周突然變得明亮
「什麼?!」
「啊,這是『燈』喔。剛才也在書店看過了吧?」
梅茵抬頭指著上方,斐迪南看見了比起剛才要小上許多的白色亮光。梅茵是在那個四角形的東西上,灌注了類似魔力的力量吧。走道變得明亮後,牆上掛著好幾幅畫,全是難怪梅茵會說「技巧沒有進步」的畫作。
「每張作品都不一樣吧?有『水彩畫」、『油畫』,還有說圖畫不好,一定是因為顏料不好的關係,所以改畫的『日本畫』。之後又說要改畫最簡單的『色鉛筆』,結果還是失敗。然後又去上了『書法課』,想學 手好字。甚至還帶我去上了『茶道」和『花道』,說什麼這是我以後要嫁人的必修課程。結果反而是媽媽先覺得膩了,把課程通通退掉。
梅茵笑著擦擦眼角,內心充滿了難以言表的懷念與珍愛,與家人關係十分淡薄的斐迪南,並不明白這種感情。
「媽媽有段時間還崇尚自然和節約的生活,什麼東西都要自己做,她一旦開始做某一件事,就會非常沉迷,所以我有時候會很受不了她都把我拖下水……可是,幸虧媽媽老是拉著我陪她一起做,我才能以梅茵的身分活下來。」
梅茵說她就是在那個時期,自己做了絲髮精、肥皂、明膠、墨水和顏料。說著說著一股熱意湧上梅茵的眼眶,視野變得扭曲。
「神官長,對不起。因為隔了好久才……」
梅茵按著眼角,跑進一間小房間。她拿起一塊觸感柔軟又蓬鬆的布,站在平檯上埋著金屬管子的白色陶器前。緊接著,她毫不猶豫地扭動金屬管上的圓狀物。
「怎麼會有水?! ,
金屬管中突然流出了清水。梅茵用水啪沙啪沙地洗臉,再用剛才那條鬆軟軟的布擦臉。原來這條柔軟的布和毛巾是一樣的用途。
……觸感真是怡人。不能帶回去嗎?
「梅茵,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盥洗室』,那邊是浴室喔。那個長長彎曲的東西是『蓮蓬頭』。」
梅茵話一說完,這次斐迪南發現自己正置身在有著甘甜香氣的熱水裡。梅茵泡在滿滿的乳白色溫水裡頭,視野中還能在溫水底下隱隱約約看見裸體。
「哇噢!洗澡耶!『泡澡劑』的味道好香。我最喜歡『桃子』的香味了!」
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情,梅茵甚至陶醉得用雙手掬起有著沁甜香氣的溫水。
「妳這不知羞恥的笨蛋!身為女性、身為淑女,妳的羞愧和羞恥心呢?!」
因為意識與梅茵同步,斐迪南無法自己把眼睛別開,只能放聲怒吼。然而,梅茵卻開心得用溫水洗臉,還搖搖頭說:
「沒關係,我一點也不介意。重生為梅茵以後,羞恥心不到三天就被我丟掉了。所以,也請神官長不用介意,反正我還是小孩子,不會覺得害羞嘛。」
梅茵說她在剛重生為梅茵的頭三天,還無法接受是自己父親的男性便強行幫她換了衣服。即便覺得丟臉,哭著反抗也是無濟於事,最後只能死了心,接受眼前的事實,當下便把身為女性的羞恥心抛到了九霄雲外去。
「我又不是妳父親!」
「當時的爸爸對我來說,也還不是爸爸啊。反正我只是個小女孩,神官長就算看了我的裸體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吧。沒問題的!」
他對梅茵的裸體沒有任何感覺,和梅茵對於自己在他人面前赤裸身體沒有任何感覺,完完全全是兩回事。萬萬沒想到不只沒有警戒心,她居然連羞恥心也沒有
「我倒是很擔心妳居然毫無羞恥心!」
「等我長大了, 一定會再跑出來的。」
梅茵走出浴缸,哼著歌開始洗頭髮。這次再度被有著強烈香氣的泡沫包圍。
「啊啊,好多泡泡喔!太棒了!感覺太舒服了!」
梅茵感動又心滿意足地打著哆嗦,往她剛才稱為「蓮蓬頭」的管子伸出手,接著
她的另一隻手轉動金屬桿,豪雨般的清水噴灑而出。
「嗚哇?!」
「然後用這個洗掉泡泡。」
梅茵拿著蓮蓬頭,開始沖掉頭髮上的泡沫。對於洗澡時沒有半個侍從在旁服侍,斐迪南感到很不可思議,但在這裡好像沒有侍從,也能自行沐浴。
「不管妳在這裡洗得再乾淨都是作夢,現實中不曾有改變。」
「但有沒有心滿意足的感覺差很多嘛。唔呵呵〜」
洗完頭髮,梅茵接著用帶有蜂蜜香氣的肥皂清潔身體。不論是泡沫、香氣,還是洗完後的觸感,感覺都比王公貴族用的東西還要好。
洗淨全身,梅茵懶洋洋地泡在溫水裡,內心滿是教人心蕩神馳的滿足感。
「梅茵,妳洗得心滿意足了吧?接下來讓我看看其他東西吧,」
下一秒,已經站在剛才洗過臉的白色陶器前。然後,梅茵從櫃子裡拿出了奇妙的東西。藍色的材質充滿光澤,但看起來和金屬又不太一樣。斐迪南看不出材質的原料。梅茵動了動手指,那樣東西突然開始發出刺耳的「轟轟轟轟轟」聲,與之同時,像要讓皮膚燒起來的熱風迎面撲來。
「這是什麼東西?!」
「是把頭髮吹乾的工具喔。」
此處和浴室裡頭都有價格高昂的鏡子。想不到梅茵是地位這麼高的貴族女兒。
「神官長,這個是『髮圈』,可以像這樣用來綁頭髮。」
梅茵不知何時已經把非常嘈嘈,叫做「吹風機」的東西收起來,用指尖拉扯著「髮
圈」。
「神官長,你印象中有什麼材料,具有這種可以伸縮的特質呢?」
「這一帶附近沒有。我記得古米摩伽的皮有類似的觸感。」
「所以比較遠的地方有囉?!在哪裡?運費大概要花多少錢?」
思考模式完全是商人,親眼見識到了梅茵發明新商品的過程,斐迪南輕嘆口氣。梅茵肯定是為了重現在另一個不同世界裡的日常生活用品,才會這麼勤勉不懈地開發新商品。可以想見她為了找到材料,勢必費了不少工夫。
「很遺憾,必須先打倒在遙遠上方處的魔樹古米摩伽才行。和陀龍布一樣都是擁有魔力的樹,只是種類和消滅的方式不同。」
「和陀龍布一樣嗎……」梅茵消沉下來,並目動作非常隨意地將夜空色的長髮綁起來。斐迪南以為梅茵始終都是使用髮簪在盤頭髮,現在看到她用了「髮圈」,只覺得非常奇怪。
「妳不用髮簪嗎?」
「啊〜髮簪只是因為想不到其他辦法了,在這裡,大家也只有在穿『和服」的時候才會戴髮簪喔。嗯……成年禮的場面應該最壯觀吧?」
梅茵搜索著記憶,隨後兩人身處在了飄著細雪的冷風中,四周有數不清的年輕人都穿著他從未見過的七彩華服。梅茵剛才說了成年禮,那大概類似於貴族院的畢業儀式吧,斐迪南心想。而且眾人都穿著袖子長到快要觸及地面的美麗服裝,從這點來看,肯定是貴族之間的聚會。
「我繡在儀式服裝上的紋路,就是這些衣服上常用到的『流水紋』喔。」
「嗯,的確,是有些類似。」
一名女性戴著比梅茵的髮簪要華麗數倍的髮飾,身上穿著紅色華服,上頭有著在梅茵的儀式服上也見過的流水曲線和花朵圖案。
「梅茵,那是刺繡嗎?」
「呃, 『振袖』也許會有一部分的刺繡,但很少整件衣服都有刺繡喔。『友禪染』
這種染色技法還會直接在布上畫出圖案。」
「直接在布上畫圖案?要怎麼做?」
把圖案畫在布上,染料不會暈開嗎?
「……貴族區也沒有這種染色技巧嗎?」
「頂多編織時會變換線的顏色,或是加上刺繡,我從未聽說過可以用畫的。」
「哦……那應該可以用很高的價錢賣給班諾先生呢。」
梅茵「唔呵呵」地笑起來,滿腦子馬上開始盤算起金錢。
「原來如此,這裡的知識便是妳的價值吧?」
「但其實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媽媽先帶頭帶我去做的呢。」
梅茵輕聲笑著,來到狹窄的走道上,打開另一扇門。出現在眼前的房間十分奇妙,放滿了各式各樣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這裡是廚房,呃,就是煮飯的地方,然後在那邊吃飯。這個叫做『瓦斯爐』
,只要這樣就可以點火了喔。很方便吧?」
梅茵按下造型奇特的四方形物體後,啵地一聲,竄起了搖曳的藍色火焰。在這個世界,火焰似乎都是藍色的。更神奇的是,梅茵即使放開了手,火焰也沒有熄滅。他們雖然能以魔法點火,但仍然需要木柴或者大量的魔力,才能讓火焰持續燃燒。居然沒有木柴也沒有任何東西就能燃燒一一斐迪南還為此瞪大雙眼時,梅茵又朝著相同的地方按了一次。
瞬間,火焰像從來沒出現過般消失了
「梅茵,那個白色的大箱子是什麼?,
「這個是『冰箱』。裡面放的都是食物,可以把食物冰起來,就不會腐壞了。」
梅茵打開門,冰涼的冷空氣往外飄出,裡頭放著各種五顏六色的陌生物品,但因為斐迪南在自己的世界裡也知道有東西用途一樣,所以雖對箱子之小感到驚訝,但此沒有剛才看到「瓦斯爐」那麼震驚
「嗯,也就是貯藏用冰窖吧。」
「咦?那裡有『冰箱』嗎?」
「妳現在才知道嗎?神殿裡頭有比這間房間還大的貯藏用冰窖,法藍應該平日也會使用才對。」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每次有客人來,牛奶的種類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增加,原來是因為有『冰箱』啊。」
我都不知道――梅茵顯而易見地十分沮喪,還唸唸有詞地說:「要是早點知道,料理的種類就可以更多元了。」先前已經聽法藍報告過,院長室的菜色全是光聽名稱也想像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飯菜,但種類相當豐富。她還想再增加嗎?
「我已經聽說過妳房間的菜色種類非常豐富,那些也都是這裡的料理嗎?」
「沒錯。我很努力在重現這邊的『西式料理』……啊,說不定可以趁現在吃到大餐?!怎麼辦?我好像肚子餓了。」
梅茵突然變得非常興奮,開始環顧四周。大概是想起了什麼,景色倏地切換。雖然還在同一個房間,但站著的位置和方向都與剛才不同,背後傳來喀嚓喀嚓的聲響。
「肚子餓了就快點吃飯吧。反正妳又不幫忙收拾。」
身後忽然傳來了女性的話聲。梅茵的心臟劇烈一跳,身體像石頭一樣僵硬。雖然內容是在斥責,但語氣很溫柔,是受到了梅茵心情的影響吧。梅茵用力握緊顫抖的手,一骨碌回頭,只見剛才已在梅茵的記憶裡出現過幾次的黑髮女性正把餐具擺在桌上。
「……媽媽。」
「今天煮了妳愛吃的菜,快點趁熱吃吧。」
梅茵輕輕點頭,走向可供四人就座的桌子。剛才梅茵為他介紹這間房間時,明明還空無一物,但多半是梅茵的記憶加以重現,眼前變成了一張擺滿食物的餐桌。梅茵只是看了一眼,眼眶就泛起熱淚,看來是真的很高興也很懷念,但斐迪南完全看不出來餐桌上的食物是什麼東西。有黑色的也有褐色的,看起來並不怎麼美味。
「梅茵,這些是食物嗎?」
「對,都是我想吃的東西。有剛煮好的『白米飯』,『豆腐』、『海帶芽』和加了很多『蔥』的『味噌湯』,還有『照燒鰤魚』,跟媽媽煮的『馬鈴薯燉肉』和『什錦羊栖菜』,還有媽媽醃的『醬菜』。」
梅茵吸了一口氣,壓下翻湧而上的鄉愁,眼眶含著淚水,靜靜地雙手合十,垂著目光低下頭法。
「我開動了。」
在短短的這四個字裡,盈滿了令人感到難受的幸福與感謝。梅茵靈活地操縱著兩根紅色長棒,吃了第一口飯,眼淚立即掉了下來。
「嗯,是媽媽的味道……」
梅茵細細品味,從頭到尾都細嚼慢嚥。溫和的滋味一點一點地滲透到每個角落,是母親的味道,明明他自己從未吃過,卻覺得真好吃、好懷念。盤據於胸口的思念也令人歡喜、悲傷,極其錯綜複雜。
「媽媽,好好吃喔。」
「哎呀,真難得。是想要買哪本書嗎?」
梅茵開口稱讚後,同樣在對面吃著飯的女性瞪圓眼睛,咯咯笑了起來,望著女兒的眼神,和強迫她配合自己的興趣一同參與時一樣,洋溢著母愛。
「雖然我也想要很多很多書,但不是的……是真的,很好吃。」
梅茵一口也沒剩,全部吃完了,然後,和動筷前一樣雙手合十,低下頭說:
「謝謝招待。」緊接著,再次注視起還在吃飯的母親。
「媽媽,對不起喔。」
她的母親抬起頭來,梅茵不停掉下斗大的淚珠,深深地低下頭去。
「……對不起,我居然這麼不孝,比妳還要先走。而且還笨到死了以後才發現媽媽對我的疼愛,真的很對不起。明明這麼寶貝、這麼重視我,讓我盡情去做我想做的事,卻還沒有回報妳就死掉了,對不起。」
梅茵心中的後悔、反省,思念與對家人的深愛,悉數流進了斐迪南的意識裡。再也受不了要一同感受這般錯綜複雜的情感,他中斷了同步。

斐迪南撑起身體離開梅茵,跪在地板上,大力搖了搖頭。
「……真是糟糕透頂。」
他與梅茵同步得太過深入了,連他也跟著流了眼淚。但因為已經中斷同步,梅茵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他立刻以袖口擦去淚痕,還閉著眼睛躺在長椅上的梅茵,眼角一直流下淚水。
接著長長的睫毛動了下,梅茵慢慢睜開雙眼。眨了好幾下眼睛後,她緩慢地轉過臉龐,看見他後咧開笑容。
「啊,神官長,早安。」
醒來後,梅茵用袖口擦著還在掉眼淚的眼角,慢吞吞地坐起來。當梅茵在長椅上坐好時,斐迪南還跪在地板上,因此兩人的視線正好等高。梅茵瞇著還泛有淚光的金色眼眸,露出了非常開心的笑容。
「神官長,謝謝你讓我看了這些記憶……在這裡生活得越久,我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了呢。」
只有魔導具才能鮮明地挖掘出一個人深埋的記憶,但人類的記憶,通常會在歲月與日常生活中逐漸遭到埋沒。所以梅茵的記憶會變得模糊,也是很正常的現象。
「……我從沒想過可以再吃到媽媽煮的好吃飯菜,雖然是在夢中,也沒想到可以向媽媽好好說聲對不起。所以,我現在真的很高興。」
面對梅茵筆直的注視和感謝,斐迪南一時間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梅茵過於複雜的情感還在他的胸口盤旋不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語,才能讓不屬於自己的情感沉澱下來。
「啊,該不會因為剛才意識同步,神官長也感覺到了我的所有心情吧?」
「那當然,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輕嘆口氣,梅茵倏地站起來。
「神官長,那我給你抱抱。」
「啊?妳在說什麼?抱抱是什麼?」
不曉得梅茵要做什麼,斐迪南有些警戎,梅茵一邊說「抱抱就是這個喔」,一邊伸手環抱住他的脖子。
「每次我作了這種夢,心情很複雜難過的時候,都會叫多莉給我抱抱,心情就能平靜下來。我有路茲還有家人,但神官長沒有人會對你這麼做吧?」
斐迪南因為始料未及的舉動而整個人僵住,耳邊傳來了梅茵有些得意的嗓音。雖然要推開她說「不用妳多管閒事」是很簡單,但他完全沒有心情這麼做,情感的起伏確實太過劇烈,讓他感到疲倦。
梅茵的心情大概也一樣複雜難受吧。梅茵在抱著他時,呼吸也慢慢平穩下來。平穩到某個程度後,梅茵才大口吐氣,稍微放鬆了環抱的力道。
「神官長,下次再使用這個魔導具吧。我想看書和吃『日本菜』!」
「別妄想了。我再也不要和妳同步。」
斐迪南這次便拉開梅茵,摘下額頭上的魔導具,他才不想再次經歷這種情緒會跟著大起大落的同步。被拉開後又遭到拒絕,梅茵像是大受打擊,瞪大了眼睛後,馬上抱頭蹲下來,「那直到神官長答應我之前,我魔導具絕對不還你!」
……那麼,關於這個大笨蛋,該怎麼向領主說明才好?
這個愛書成痴的傢伙真的滿腦子都只有書,甚至沒有多餘的空間去思考犯罪和惡行。還是個沒有半點危機意識、也沒有羞恥心,又沒有這裡的常識,只要一不注意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的麻煩人物。但是,卻擁有凌駕於領主的巨大魔力,還擁有著他們所不知道的,另一個發展出高度文明的世界的知識,因此價值也是不可限量。只要效仿班諾至今做的那樣,妥善利用她,將能為艾倫菲斯特帶來龐大的利益。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絕不能讓外人搶走她。需要有人監督和掌控她的行動。
「嗯,看來只能圈養了。誘餌就是書吧。」
「咦?神官長答應以後再和我同步了嗎?」
直不知道她是怎麼聽的,才能得出這種結論?斐迪南冷眼俯看著抓住他的衣袖,雙眼熠熠生輝,神情還一派無憂無慮的梅茵,立即扯下她額頭上的魔導具。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6 | 显示全部楼层

青衣見習巫女的侍從

「羅吉娜,不可以將情感表現在臉上。必須從容自若,面帶美麗啲微笑。任何的情感都要昇華為藝術。悲傷的時候彈奏樂器,看見了美好的事物便畫下來,內心動搖不安的時候便寫詩。」
如此一來,心情便會平靜下來喔――克莉絲汀妮大人微笑著這麼說過。克莉絲汀妮大人因為受到父親第一夫人的疏遠,為免遇害,躲進了神殿當起背衣見習巫女。
每天第二鐘響後,先好整以暇起床,打理好了服裝儀容,再去叫醒克莉絲汀妮大
人。但晚睡晚起的克莉絲汀妮大人,總是怎麼叫也叫不起來。
「羅吉娜,今天該彈奏哪首曲子好呢?」
葳瑪低頭望著遲遲不起床的主人,露出了傷腦筋的笑容,看向我這麼問道,其他侍從紛紛列出了幾首曲名,我從中選擇了能讓克莉絲汀妮大人感到歡快的樂曲,開始演奏。有時是彈飛蘇平琴,有時是吹笛子。要選哪樣樂器,都看當天的心情,通常彈完了一首曲子時,克莉絲汀妮大人也醒來了,但總會笑著要求再彈一首。當我照著主人的希望彈奏樂曲,擔任侍從的灰衣巫女們便為克莉絲汀妮大人更衣。
到了第三鐘,家庭教師會來到神殿,或者克莉絲汀妮大人會返回到在貴族區的宅邸,這些時候都由老家派來的侍從隨行。克莉絲汀妮大人忙碌的時候,我們便負責整理克莉絲汀妮大人的房間,囑咐灰衣神官們補充不足的畫具,並經由灰衣神官收下書信與需要克莉絲汀妮大人簽名的文件。
中間穿插午飯,學習與處理雜務的時間結束後,是比一般人要早的沐浴。指示擔任侍從的灰衣神官們搬運熱水,度過悠閒的沐浴時光。接著吃完晚餈,之後便能以一句「克莉絲汀妮大人已經準備好要歇息了」,輕易地謝絕訪客。
等到作好了歇息的準備,便是克莉絲汀妮大人最期待的時間。寫詩、畫畫、演奏樂器,直到克莉絲汀妮大人想睡了為止,大家一起度過快樂的時光。
「家庭教師來的時候和去貴族區的時候,那些時間再學習就好了。在神殿裡頭,必須要過得開開心心。雜務全都交給灰衣神官他們吧。他們就是為此而存在的呀。」
克莉絲汀妮大人總是歌唱般地如此說著,房間的雜務就交給灰衣神官,神殿的雜務交給青衣神官,青衣巫女和侍從只要負責沉浸在美好的藝術裡,愉快地度過每一天。
「妳們只需要看著、聽著美麗的事物,培養自己的感性。妳們看,這個很漂亮吧?」
克莉絲汀妮大人這樣說著,從貴族區帶來了各種珍品和前所未見的新東西。房裡總有各式各樣的樂譜,繪畫用的畫具和紙也準備得毫不吝嗇,還有幾樣名為魔導具,只有貴族才會擁有的神奇道具。

…―明明這才是青衣見習巫女的生活,為什麼梅茵大人不能明白呢?
剛成為青衣見習巫女的梅茵大人有著清麗的五官,臉上的表情不時變化,非常可
愛,但是動作舉止並不高雅,缺乏了穩重的氣質。也不了解禮儀,遣詞用字十分僵硬,雖然喜歡看書,卻不了解藝術,和克莉絲汀妮大人完全無法相比。
於是,為了提升梅茵大人的教養,熟知克莉絲汀妮大人生活的我,便在神官長的命令下成為了梅茵大人的侍從。然而,為什麼明明我的職責是教導梅茵大人,卻要我去做那些打雜的工作,而不過是彈了飛蘇平琴而已,卻得面對大家的指責呢?
「羅吉娜,請妳在明天之前想清楚。究竟是要回到孤兒院,還是接受與克莉絲汀妮大人那時不一樣的環境。因為我無法成為妳的克莉絲汀妮大人。」
聽見梅茵大人這樣說,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但是,既然訂下了明天之前這個期限,表示梅茵大人真的打算將我送回孤兒院吧。
我遵照著克莉絲汀妮大人一直以來的教誨,不讓心慌表現在臉上,優雅地,但腳步比平常快了一些地前往孤兒院,來到葳瑪的房門口敲門。
「請進。」
我走進房間,正對著薄木板畫下歌牌圖畫的葳瑪便回過頭來。一看見葳瑪總是包容接納我的溫柔微笑,我再也隱忍不住地掉下眼淚。
「葳瑪,請妳聽我說。能夠明白我心情的,就只有在克莉絲汀妮大人身邊當過侍從的葳瑪了。」
葳瑪停下畫畫的雙手,將椅子轉向床舖。我與她相對地坐在床上,開始訴說梅茵大人的侍從們有多麼過分。不僅毫無教養,也不了解藝術的美好,戴莉雅甚至形容飛蘇平琴的琴音「很吵」;吉魯也點頭附和戴莉雅,講話十分粗俗;法藍身為灰衣神官,竟然命令灰衣巫女去工作。
「身為青衣見習巫女的侍從,這樣的生活明明是理所當然,從未服侍過青衣見習巫女的他們卻絲毫不試著去了解。為了讓梅茵大人更像是一位青衣見習巫女,生活必須過得和那時候一樣,每天都要彈奏樂器、比賽誰寫的詩詞更加優美、以繪畫留下美麗的事物……」
像是幫忙神官長處理公務這種事,從前都由其他青衣神官負責,所以梅茵大人並不是非做不可。此外,孤兒院可以交給葳瑪打理,工坊和平民區的事情,也可以交給吉魯和奇爾博塔商會的人負責。比起圖書室和書,梅茵大人更應該要過著被藝術包圍的生活,才有青衣見習巫女的樣子,她卻不明白這一點。
「克莉絲汀妮大人說過,能夠理解、欣賞藝術的美好,才是人生真正的喜悅。葳瑪可以明白的吧?」
我問,葳瑪卻稍微垂下眉尾,像在看著一個讓人傷腦筋的孩子。
「我明白可以沉浸在藝術當中是種喜悅,但是那麼晚了還彈琴,對年紀還小的孩子們會造成困擾吧。妳若是在孤兒院孩子們的房裡彈琴,我也一樣會很為難。」
沒想到葳瑪竟然否定了我的想法,我震驚得張大雙眼。正心想著為什麽時,葳瑪動作優柔地用手托住臉頰
「以前在克莉絲汀妮大人的房間,早晨都很晚才起床,但梅茵大人所在的院長室和孤兒院一樣,大家都很早起床吧?」
想起了戴莉雅在早到令我大吃一驚的時間便來敲門說:「起床時間到了。」我垂下目光。一大早便忙碌地來回奔走,並不是優雅的行為,但是,他們卻很堅持
這是神殿的起庆時間。」
一大早便忙碌地來回奔走,並不是優雅的行為,但是,他們卻很堅持
「那法藍是怎麼說的呢?他原先是神官長的侍從,應該和年幼的孩子們不同,評判事情的眼光十分公正吧?」
「雖然一看就能知道,梅茵大人十分信任而且依賴法藍,但法藍對於青衣見習巫女和侍從,卻是一點也不了解。明明是灰衣神官,卻完全不聽我的指令行事。需要體力的工作也都不做, 有事情就命令我,真的讓人很頭疼。」
擔任侍從的神官,怎麼能夠命令擔任侍從的巫女呢。神官就該負責處理雜務,巫女的工作是為主人奉獻藝術。然而,葳瑪卻吃驚得不停眨眼睛。
「法藍對羅吉娜下命令也是當然的吧?法藍可是梅茵大人的首席侍從,羅吉娜卻是新進去的見習侍從唷。」
「可是,我明明是負責教飛蘇平琴……」
葳瑪緩慢搖頭,打斷了想反駁的我。
「羅吉娜,梅茵大人和克莉絲汀妮大人不一樣。妳要是希望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樣
梅茵大人是不會接受的。」
「葳瑪居然說了和梅茵大人一樣的話……」
真是不敢相信――我喃喃說,葳瑪輕嘆一口氣。
「梅茵大人還說了什麼嗎?」
「梅茵大人說到了半夜還彈琴,會造成大家的困擾,所以第七鐘響以後就不能再彈琴;而她也明白彈奏樂器的人很重視雙手,所以如果我不想做雜務,那希望我能幫忙代筆寫信,還有計算院長室、工坊和孤兒院的帳簿,幫忙減輕法藍的負擔。」
當上侍從以後,便得學習文字和計算,所以我並非完全無法勝任。但是,雜務都是灰衣神官的工作,擔任克莉絲汀妮大人侍從的灰衣巫女們,雖然懂得寫詩、比賽誰的字更加優美,卻從來沒有真正代筆寫過事務性的書信。而且我也不擅長計算,幾乎幫不上什麼忙。當侍從時,真的只投注了心力在磨練技藝上。
「倘若想減輕法藍的負擔,可以增加侍從的人數呀……」
「梅茵大人和克莉絲汀妮大人不同,是平民喔。她的財力不足以讓她擁有十人以上的侍從吧。更何況,梅茵大人還會對尚未受洗的孩子們說,如果想吃飽飯,就要自己賺到孤兒院的資金呢。」
葳瑪這些話讓我受到了強大的衝擊。青衣見習巫女沒有財力可以增加侍從這句話,讓我無法馬上意會過來。所謂的青衣巫女,不就是想要的東西都能得到嗎?
「但就算是平民,梅茵大人也是青衣巫女呀。怎麼可能……」
「神殿裡的青衣神官也都大約只有五名侍從吧?克莉絲汀妮大人的情况是特別的。」
克莉絲汀妮大人有兩名從老家派來的侍從,另外還招納了六名一同欣賞藝術的灰衣巫女,四名負責處理雜務和事務工作的灰衣神官,還有廚師和助手,更雇用了好幾名家庭教師,所以不能以克莉絲汀妮大人做為基準――聽見葳瑪這麼說,我愕然失聲。梅茵大人是平民,所以和克莉絲汀妮大人不一樣。但是,我一直以為只是想法和至今受過的教育不一樣。既然是青衣見習巫女,引導梅茵大人過著和克莉絲汀妮大人一樣的生活,我認為是自己的職責。從來沒有考慮過兩人的財力並不相同。
葳瑪亮褐色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我,輕聲嘆息。
「羅吉娜,妳是不是並不適合當梅茵大人的侍從呢?」
「……梅茵大人要我在明天之前想清楚。要我選擇是要回到孤兒院,還是接受與克莉絲汀妮大人那時不一樣的環境。」
「是嗎?那麼,接下來就是羅吉娜自己的問題了呢。我認為梅茵大人已經做出最大讓步了。明明說過要全心全意服侍梅茵人人,卻讓本該服侍的主人做出妥協,如果羅吉娜心中仍有不滿,那表示羅吉娜除了克莉絲汀妮大人以外,無法服侍任何人。在為身邊的人造成困擾之前,還是回到孤兒院吧。」
葳瑪這番話深深刺傷了我的心。我沒想到曾是克莉絲汀妮大人侍從的葳瑪,竟給了我這麼冷酷無情的回答。
「葳瑪 並不認為不應該讓巫女去做灰衣神官的工作嗎?」
「是呀。因為這在克莉絲汀妮大人以外的地方,是非常正常的現象,如果不是梅茵大人,而是其他青衣神官指定羅吉娜為侍從,說不定連樂器也沒有。也說不定妳要負責捧花的工作。但妳能對此表示不滿嗎?」
面對青衣神官,灰衣見習巫女即便表示「我不想去沒有樂器的地方」、「捧花不是有教養的巫女該做的工作」,也不可能得到理會。既然知道表達不滿也沒有用,那麼我也不會說出任何不滿吧。
……明知道為了提升主人所需要的能力,每個侍從受到的教育都不盡相同。倘若對象是青衣神官,我也不敢說出不滿,會努力配合吧。
我任由眼淚流下臉頰,靜靜閉上雙眼。
為了回到自己曾與克莉絲汀妮大人一起共度的那段時光,我竟然想要改變梅茵大
人,改變自己本該服侍的主人。只一心想著要讓她成為我心目中的青衣見習巫女,卻未曾想過要改變自己。
克莉絲汀妮大人的侍從所需的能力,與梅茵大人的侍從所需的能力並不一樣。我居然固執到了連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沒有發現。因為我不想承認,縱使已在服侍青衣見習巫女,無論我多麼渴望,都無法回到從前了。
我閉起雙眼,回憶與克莉絲汀妮大人共度的那段時光。飛蘇平琴的琴音,一同演奏的音樂。房內洋溢著的銀鈴笑聲,沉浸於藝術裡的優雅時光。恐怕是我人生中,過得最幸福且充實的一段日子。
緊接著,我再回想了克莉絲汀妮大人返家後,我不得不回到孤兒院,一直懷抱著不滿的那段時光。既沒有樂器,食物也少之又少,打雜又讓雙手變得日益粗糙,這一切都令我感到哀傷。沒有音樂,也無法彈奏樂器,我只能讓手指在木板上滑動,在腦海裡想像著飛蘇平琴的音色,那時候的我,一心祈求著能夠再度成為青衣見習巫女的侍從。
……要成為梅茵大人的侍從,學習處理事務工作,還是要回到連飛蘇平琴也沒有的孤兒院?
只要想想重新彈到飛蘇平琴的感動,便能輕易得出答案。當時能在梅茵大人的房間裡重新彈到飛蘇平琴,抱著沉重的樂器,我不由自主發出了嘆息。摸著堅硬的琴弦,臉頰也不自覺地綻開笑容,聽見「鐙」的琴音,還高興得幾乎要掉下淚來。與其要我捨棄可以接觸到音樂的生活,學習事務工作根本不算什麼。
「葳瑪,我想盡可能接觸到音樂。所以,我會回去繼續服侍梅茵大人,並且學習怎麼處理事務工作。」
「只要努力,梅茵大人一定會給予認同的。就像她第一次來到孤兒院,給大家奬勵時那樣……雖然我只能聽妳說說話,但加油喔。」

後來,身為梅茵大人的侍從,我開始與不擅長的計算奮戰,也學習如何處理文書事務。為了成為梅茵大人的侍從,而不是克莉絲汀妮大人的侍從。
同時我才發現,梅茵大人在事務工作上的能力高得嚇人。儘管年幼,計算能力卻遠高於我,在處理法藍的工作時,梅茵大人比我更加有用。只要有梅茵大人幫忙,事務工作應該輕而易舉便能消化,只是梅茵大人另外還要舉行儀式,還得學習青衣見習巫女該具備的教養,法藍說了,我得努力讓梅茵大人能空出更多時間。
「羅吉娜,把這些資料拿給葳瑪吧。」
「是。」
不同於不習慣隱藏和觀察表情的梅茵大人,法藍好像或多或少可以看出我的神情變化,看準了我因為文書工作就快虛脫無力的時候,便會派我去孤兒院或工坊,或要我告訴梅茵大人諸神的故事,讓我有時間喘口氣。
收拾好筆和墨水,前往孤兒院。自從我下定決心,要為了成為梅茵大人的侍從而改變自己後,這天是第一次去孤兒院。必須藉這個機會向葳瑪道謝,多虧了她的建議,我才能改變想法。
「葳瑪在嗎?」
我問向門邊的麗茲,麗茲指向食堂裡面回答:「她在監督孩子們吃飯喔。」梅茵大人等青衣們吃完飯後,再等侍從們吃完,食物才會往下發配到孤兒院,但是,之後還要依著成年、已受洗和未受洗的順序再往下分配,所以年幼的孩子們總是最後才吃。我吃完午飯後,到現在已經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孩子們卻這時才要吃午餐。我在食堂裡頭的一張桌子旁,看見了葳瑪和六個孩子。
「大家都拿到食物了嗎?,那麼,先向神的恩惠獻上祈禱和感謝,之後再開動吧。感謝司掌浩浩青空的最高神祇與分掌瀚瀚大地的五柱大神,惠予萬千事物成為我們的食糧在此為諸神的旨意獻上感謝與祈禱,必不浪費這些食物。」
緊接在葳瑪之後,年幼的孩子們也齊聲複述,動作一致地開始吃午飯。大概是肚子餓了,都吃得非常專心。葳瑪應該已經吃飽了,只是在旁邊教導大家吃飯的禮儀,和清理孩子們掉下來的食物殘渣,但一次要顧六名孩子,顯得相當手忙腳亂。
「今天的飯菜也好好吃喔。湯真好喝。」
「今天有好多青菜,可能是輪到麗茲煮湯了吧?」
「這些湯是梅茵大人教了我們做法,再用大家一起去森林裡採來的食材,和賣紙後買材料回來做的喔。」
「葳瑪,這件事妳每次都在講。接下來是這一句吧?要感謝梅茵大人。」
多虧了梅茵大人,以前還未受洗的孩子們本來都被關在底樓裡頭,如今卻能開開心心地在食堂裡吃飯,也是拜梅茵大人之賜,無論神的恩惠多還是少,現在每天的餐桌上都一定有湯。換作是克莉絲汀妮大人,多半會對孤兒院置若罔聞,倘若見到了底樓的孩子們,還會不快地皺眉說:「我不想看見這麼不美麗的東西。」不會想要拯救他們,更不會付諸行動吧。
努力想改變自己以後,我也發現了梅茵大人的優點。原本我以為,繼續與平民區有所往來、經營工坊,改善孤兒院的環境,這些都只會妨礙到陶冶藝術氣息。但是梅茵大人的這些舉動,才拯救了被困在孤兒院裡的我。

「啊,羅吉娜。後來一切還好嗎?」
正照顧著孩子們吃飯的葳瑪注意到我後,邁步走來。我一邊微笑,一邊將法藍交給我的木板遞給她。
「我也正在努力克服不擅長的計算喔……梅茵大人還稱讚了我的動作和遣詞用字,說會努力向我看齊。是葳瑪幫我說了話吧?」
「我只是告訴梅茵大人,神殿當中最能當作榜樣的人,是洗禮儀式結束後,便與克莉絲汀妮大人共處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羅吉娜而已。」
能夠虛心地勇於求教,也是梅茵大人的美德。就連我現在要向法藍討教,還是會有瞬間的猶疑。
「葳瑪,我最近開始覺得,像這樣努力去學習自己不熟悉的工作,感覺也不錯呢。」
而且,我也在孤兒院長室裡發現了小小的樂趣。」
「哎呀,是什麼樣的樂趣呢?」
「可能因為梅茵大人是平民吧……她知道一些克莉絲汀妮大人也不知道的歌謠和曲調唷。」
我時常看見梅茵大人搖頭打著拍子,唱著我從未聽過的歌,有時是用哼的,有時太過小聲,所以聽不太清楚內容,但是,隱約可以聽出曲調,所以我會不由得直接在木板上寫下來,法藍總是無言以對。
「而且,戴莉雅好像也對飛蘇平琴有些興趣,常常我在彈琴的時候,她會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呢。」
第七鐘響為止,是我可以彈琴的時間。現在睡前,我會和戴莉雅一起共度悠閒的時光,雖然對於戴????雅「想成為愛人」的目標有些不敢苟同,但梅茵大人說的,
「姑且不論目標,但戴莉雅努力精進自己的毅力真教人佩服」,這我倒是點頭贊成。
「這樣啊,真高興聽到妳一切順利。即使不擅長也努力去做,羅吉娜現在的姿態非常美麗呢。如果克莉絲汀妮大人在這裡, 一定會想畫下來吧。」
葳瑪咯咯輕笑起來,我正努力克服著棘手事物的姿態,雖然不會被克莉絲汀妮大人畫成圖畫,但會留在梅茵大人的資料裡
「之前讓葳瑪擔心了。現在的我已經不要緊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7 | 显示全部楼层

  神殿的廚師學徒

今天孤兒院的所有人都去進行豬肉加工了,我們則負責教導冬季期間要擔任助手的灰衣見習巫女,莫妮卡和妮可拉要怎麼做菜。妮可拉有著接近橘色的紅色頭髮,髮量豐厚,分成兩邊綁成了麻花辮,她說她非常喜歡好吃的食物,工作期間始終都笑容滿面,非常可愛。至於莫妮卡有著深綠色的頭髮,在腦後綁成 束,做事認真又沉默寡 ,冬天雨果先生不會來神殿,所以兩人是我非常重要的助手,我很用心指導她們,兩人也很聽話吸收速度很快。
我、雨果先生和新進來的廚師陶德先生,以及妮可拉和莫妮卡一起吃著午餐供餐
時,妮可拉突然問我:
「艾拉,妳為什麼想進來神殿當廚師呢?」
知情的雨果先生聽到這個問題,別開了視線,陶德先生則感到好奇地稍微往前傾身。見了兩人的反應,莫妮卡微微低下頭。
「平民區的人都對神殿敬而遠之吧?去森林經過平民區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感覺到這一點。可是,艾拉還是進來了神殿吧?還一點也沒有擺出厭惡的表情,教我們怎麼做菜。所以我們才很好奇,妳為什麼想進來神殿當廚師呢?」
經她們一問,我回想起了認識班諾先生的經過。他便是我進入神殿的契機。

……嗚哇,好有錢的人。
那天叔父拜託我跑一趟飲食店家協會,請協會再寬容一點繳納稅金的期限,但來到協會的我,目光卻被一名坐在協會裡最高級椅子上的人吸引。那個人穿著平常在飲食店家協會裡絕對不會看見的、花了很多錢的高級服裝。超級有錢人來這裡,究竟有什麼事呢?我不禁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豎耳傾聽有錢人與協會員工的對話。
「找到能當雨果助手的人了嗎?」
「嗯 雖然只有雨果一個人會很辛苦,但要找到助手實在不容易哪,班諾先生。」
從這段對話聽來,名為班諾先生的富豪正在尋找廚師的助手,所以才來到了飲食店家協會,請員工推薦人選。心臟猛地跳了好大一下,體內的血液彷彿都開始沸騰冒泡,用力握緊拳頭。
……這、這個難不成就是料理之神科威克勞羅的指引?!
「艾拉,所以說,我們也沒辦法再寬限更多天了……喂〜妳有沒有在聽啊?」
正和我討論著期限的協會員工出聲叫我,我才恍然回神地轉過頭來,指著班諾先生小聲問道:
「欸欸,那位有錢人該不會正在找廚娘吧?」
「咦?啊,班諾先生嗎?奇爾博塔商會正為了新開的飯館在找廚師,但他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廚娘。是要能進神殿,學習貴族料理的廚師。」
「……進神殿?」
城裡的人都不想主動與神殿扯上關係。因為萬一不小心被貴族盯上,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而且神殿裡有孤兒院,聽說一進孤兒院,就會被貴族大人當作奴隸使喚,就算死了也不能怪任何人。我還聽說過,女孩子會成為貴族的消遣。
……可是,那和女侍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現在正在叔父晚上經營的酒館裡頭當廚師學徒。為了可以幫酒館準備酒菜,表面上是廚師學徒,但一等我成年,也不得不做女侍的工作。叔父的女兒,也就是我堂姊蕾亞,也是一成年就在店裡當起女侍,我一定也一樣,必須對來酒館的男客們露出討好的笑容,和他們說話,有時他們若遞錢過來,就要跟著他們進房間。內心再怎麼不願意,都很難逃離家裡的工作。除非受到提拔,成為貴族底下的廚師助手,不然就只能在成年之前存到獨立的資金,自己開店。受提拔成為貴族宅邸裡的廚師,如今在商業公會長家裡擔任主廚的尹勒絲,正是我的目標。
……既然是要在神殿裡學習貴族料理,不就可以知道貴族的菜色嗎?
「這位老爺,在神殿當廚師,也要做女侍的工作嗎?」
我出聲一問,班諾先生先是眨了眨赤褐色的雙眼,但馬上收起驚訝的表情,像在審視地注視著我。
「……不需要。見習巫女會由受過良好教育的侍從服侍用餐。更何況是青衣見習巫女的專屬廚師,不需要做那種工作,平民廚師也不能隨便攀談。」
不需要做女侍的工作,又能成為貴族千金的專屬廚師的學徒,對我來說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條件!
「我雖然還是學徒,但你願意雇用我嗎?我對自己的手藝還算有點信心。」
我笑著拍拍自己的手臂。班諾先生便指著我,轉頭問向臨會的員工。
「她怎麼樣?」
「艾拉最基本的事情全都會做。如果是馬上要上場工作的貴族專屬廚師,可能手藝還是要多加磨練,但如果有意栽培成雨果的助手,我想是沒問題。她的目標是成為貴族的廚師,所以有幹勁也有毅力。」
「哦……」
班諾先生定睛看著我,開始思考。剛才和我討論事情的那名員工慌忙插嘴說了:
「請等一下,班諾先生,要是去神殿工作,男人還沒關係,但女孩子以後會找不到對象吧?艾拉,妳也別這麼衝動,要想清楚!」
聽到對方說我衝動,我不滿地鼓起臉頰。這可是我深思熟慮後得出的結論。即便是家裡的工作,我也不想成為女侍,想找到其他的出路。
「等我成年,在叔父的店裡除了做菜以外,還會被迫做女侍的工作啊。對我來說,那神殿也沒什麼差別。而且,青衣見習巫女是貴族的大小姐吧?我想離開現在的酒館,成為貴族的廚師,為了這個目標,去神殿也不算什麼。」
我緊盯著班諾先生的赤褐色雙眼,表明自己的決心。班諾先生滿意地點頭。
「……好,就雇用妳吧。」

「雖然叔父露出了非常厭惡的表情反對,但媽媽很支持我,要我試試看呢。因為爸爸死後,她自己也只能做女侍的工作,要我找到了其他條路就去闖闖看……」
「女侍類似於神殿裡捧花的工作吧?如果受剉青衣神官召喚,我們也不能拒絕捧花,所以很能明白艾拉想選擇其他出路的心情呢。」
「其實會來擔任廚房的助手,有部分也是希望梅茵大人可以記住我們的長相和名字,以後有機會成為梅茵大人的侍從呢。」
城裡的謠傳是真的,孤兒院的灰衣巫女也要做像是女侍的工作。為了逃離成為捧花的可能,妮可拉和莫妮卡正努力著想改善自己的境遇,我對兩人産生了同伴意識。
「幸好媽媽先生是好人呢。」
妮可拉和莫妮卡開心地這麼說,對彼此點頭,我忍下了想大笑吐槽兩人「媽媽先生是誰啊」的衝動,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向兩人說明一般人都能理解的家庭關係。我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回答,繼續又說:
「但因為我還未成年,沒有媽媽的許可,就不能換到其他間店。所以和媽媽一起去飲食店家協會和奇爾博塔商會簽約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雨旲先生。」
妮可拉和莫妮卡的視線投向雨果先生,雨果先生露出輕笑。
「我沒想到要在神殿裡一起工作的夥伴,居然是艾拉這樣的未成年少女,當時真的嚇了好大一跳。」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發現雨果先生看起來不像是壞人,我倒是鬆了一口氣呢。」
既是工作上的夥伴,也是我老師的雨果先生,有著栗色頭髮和褐色瞳孔,看起來就覺得是個好人。「但就是外表的關係,我每次都被說『你是好人』而遭到拒絶!」雨果先生為自己找不到戀人咳聲嘆氣,妮可拉和莫妮卡訝異地眨著眼睛。
「但是個好人,是件好事吧?這有什麼不妥的嗎?」
「我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們兩個人也不覺得,所以雨果先生就別在意了嘛!」
我大笑著這麼說,看向雨果先生。雨果先生的肩膀很寬,從手臂結實的體格就能看出是經常搬運重物的廚師,手上有著長期握菜刀形成的厚繭。
初次見面時,雨果先生先伸出手來要握手,我發現他的手在和自己相同的位置上也長了菜刀繭。同時,也注意到了雨果先生同樣在觀察我的手。我咧嘴一笑後,雨果先生也勾起嘴角說:「手不錯,第一關算是及格了。」
……當時的表情相當帥氣呢。而且,工作期間也是。
雨果先生在工作時,那種老好人的氣質會消失無蹤,整個人認真又嚴肅,有著男人專注工作時的帥氣,我覺得會找不到戀人,是因為工作環境中沒有女孩子。
「因為不想當女侍,我才決定和奇爾博塔商會簽約,進入神殿當廚師,但進來以後,每天都受到各種衝擊呢。對不對,雨果先生?」
「嗯,是啊,雖然現在已經習慣了,但一開始真的很吃驚。和城裡差太多了。」
不光雨果先生,陶德先生也大力點頭。
「我現在還是一直受到衝擊,而且一想到可能會見到貴族大人,就嚇得直冒冷汗,手也抖得無法工作。」
「看來陶德先生要再花點時間適應呢。」

進入神殿後的廚師學徒生活,和以往截然不同。我作夢也想不到在展現廚藝之前,會先被要求洗手,和全身要保持清爽潔淨。最一開始要進入孤兒院長室之前,還被要求「請先整理服裝儀容」,我和雨具先生一起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請兩位一定要徹底保持清潔。關於對清潔的要求,在由梅茵大人出資的義大利餐廳裡也會繼續保持,所以請從現在開始適應吧。兩位現在這樣,還不能介紹給梅茵大人,也不能著手工作。」
「雨果、艾拉,他是法藍,是你們要服侍的梅茵大人的首席侍從。一切都要聽從他的指示,法藍,那我去大廳等,麻煩你告訴他們神殿裡的常識了。」
班諾先生說完,把我們交給法藍,先走進了院長室,看來以後即使要在義大利餐廳工作,仍會和梅茵大人有所交集。只能打起精神,用心保持清潔了。
法藍帶著我們前往水井,仔細地檢查過服裝儀容後,連洗臉和洗手的方式也提醒了好幾遍。仔細到了我很想要反問:「有必要這麼浪費肥皂,洗到這種地步嗎?」更何況班諾先生早就告誡過我們:「因為要去面見身為貴族的青衣見習巫女, 一定要洗過澡再出門。」所以我們昨晚才洗過澡,但對於我們洗頭的方式,法藍還是露出了不太滿意的表情。要是昨晚沒洗澡,後果可就嚴重了。
「來神殿的前一晚或者早晨,請務必要沐浴淨身。」
「咦?意思是要每天嗎?」
不會吧?我聽見雨果先生這麼嘟囔。我也有同感。夏天的時候如果只是要搬水,這還沒什麼問題,但到了冬天就得燒水,否則根本無法洗澡。不同於臉龐僵硬的我們兩個人,法藍一派理所當然地點頭。
「梅茵大人非常無法接受沒有保持清潔的人觸碰食材與調理工具,而且既然兩位來到了會遇見青衣神官和巫女的地方,一定要在工作前確實淨身,這點不只侍從和專屬,孤兒院裡的灰衣神官和巫女也都要遵循。」
意思是法藍也每天都乖乖洗澡囉?這在神殿是很普遍的情況嗎?嗚哇……
確認我們徹底洗淨了臉部和雙手後,法藍才點一點頭,帶我們前往班諾先生正等著的大廳,好向雇主梅茵大人介紹我們。隨後,他走上梅茵大人房間所在的二樓去呼喚主人。
我一邊看著法藍,一邊往班諾先生迅速欺近。
「班諾先生,聽說在神殿都要洗衣和沐浴淨身。法藍要我們在工作前一天,都要把衣服洗乾淨,還要洗澡,但怎麼可能每天都這麼做呢。」
聽了我的主張,班諾先生瞪大眼睛,雨果先生也幫腔說了。
「艾拉說得沒錯。就算晚上洗了衣服,也不知道早上會不會乾。我們工作用的衣服就只拿到這一件,根本沒辦法替換。」
雨果先生之前是在平民區一般的飯館裡工作,經濟肯定也不寬裕,應該和我一樣,不用能有好幾件能抬頭挺胸地走進神殿工作的衣服。對於處境相同的雨果,我産生了親切感,同時也向班諾先生表示,家裡沒有傭人的我們,不可能每天都洗衣服。
「這麼說來,路茲也說過一樣的話……我明白了。我會便宜讓給你們幾件能穿來神殿的衣服。」
「太好了。謝謝班諾先生。」
「啊,艾拉,快閉上嘴巴。梅茵大人來了。」
經雨果先生提醒,我閉上嘴巴,抬頭看向樓梯,然後看見了一名動作從容優雅,穿著青衣見習巫女服的年幼女孩,這位應該就是梅茵大人。
……哇啊!是真正的貴族大小姐!
這是我頭一次見到梅茵大人,真的長得非常可愛。夜空色的頭髮富有光澤,感覺非常柔順,和我不一樣,筆直的長髮沒有一處亂翹。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沒有偏差地待在它該待的位置上,五官非常精緻。
「梅茵大人,這位是本店的廚師雨果,而這位是擔任雨果助手的學徒艾拉、雨果,你今後會在這裡學習怎麼製作貴族的料理,要好好學習。」
班諾先生的態度和用語格外有禮,由此就能知道梅茵大人是位重要人物。法藍說著「那麼,我馬上帶兩位前往廚房」,總算帶著我們走進廚房。
……我的天啊!
廚房非常寬做,設備也一應俱全,還有在城裡只能在麵包工坊裡看見的大型烤爐。必須要學會怎麼使用烤爐,否則新開的餐廳不會雇用我們。我的鬥志開始燃燒。
廚房裡的所有東西都擦得一塵不染,和叔父酒館裡的廚房簡直是天差地別。看得出雨果先生也很興奮。在城裡,絕對看不見這樣的廚房。果然貴族大人與平民完全不一樣。這裡的一切都強迫我們意識到,自己的立場不同了。工作的表現,必須要能符合這間廚房的水準。
「首先,要請兩位學會如何做好衛生管理,調理工具和餐具一定要保持乾淨和清潔,廚房也要維持現在的狀態,打掃得一塵不染。」
拿著木板的法藍與其說是指導員,更像是負責幫梅茵大人傳話的傳話員。法藍雖是孤兒才會當的灰衣神官,卻看得懂木板上的文字,言行舉止與儀態也有禮貌得驚人,一眼就能看出受過良好的教育,難以想像是城裡大家口中所形容的孤兒。
後來,我們照著法藍的指示,開始製作貴族大人的料理,卻是一連串的不敢置信。做菜期間,不僅一而再地要求我們洗手,備菜的步驟很多,順序也很複雜。
「湯請就這樣繼續煮吧,不要把燙了青菜的湯丟掉。」
「就這樣繼續煮嗎?」
明明要煮湯,聽到別把燙過菜的湯倒掉,我們都很困惑。湯裡面可能會有細微的髒污和泥沙,而且自古以來大家都說,這麼做有可能生出來的孩子會難以管教,或者生不出孩子,不倒掉真的好嗎?我們看向班諾先生,卻見他輕輕點頭。想起了班諾先生吩咐過,要遵從法藍的指示,我們強忍著不快的感覺,繼續製作。
然而,請雨果先生盛在小碟子裡,試喝了湯以後,湯卻有著我從未品嘗過的味道。
只是加了一點鹽巴而已,卻襯托出了蔬菜難以形容的香氣與鮮甜,柔和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來,滲透到了全身,眼前突然金星直冒,彷彿存在於前方的門扉被人一鼓作氣打開,變得無比明亮,發現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我高興得不得了,儘管梅茵大人也在,卻克制不了興奮的情緒。

「貴族大人的湯真的讓我大吃一驚呢。做法雖然讓人很不舒服,湯卻非常好喝。喝到第一口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
「哎呀?孤兒院長室所做的湯,並不是貴族之間常見的做法唷。」
莫妮卡訝異地這麼說,看向妮可拉,妮可拉也點點頭。
「所有青衣神官賜予的飯菜,會當作是神的恩惠分送給孤兒院,但是,只有孤兒院長室的湯這麼濃郁又好喝喔。」
這麼意想不到的發言,讓我,雨果和陶德面面相覷,還以為貴族大人的料理都這麼奇怪,難不成,是只有梅茵大人的食譜特別奇怪嗎?
「只有梅茵大人的食譜嗎?只有湯?其他也是?……這樣說來,一開始簽訂顧庸契約的時候,班諾先生還讓我簽了一份契約,說是若沒有班諾先生或梅茵大人的許可,不得在其他地方製作在此處得知的食譜,看來這當中有著很重大的涵義。」
「嗚哇,我不要。我根本不想知道貴族大人的這種秘密。」
只因為和貴族大人扯上關係,這個巨大的秘密便散發出了非常危險的氣息,陶德先生開始嚇得直發抖。對照之下,雨果先生的表情卻是完全不怕。
「哦…… 連其他貴族大人也不知道的食譜嗎?這很有趣嘛。」
我也跟著雙手扠腰,挺起並沒有什麼分量的胸脯。
「雨果先生,雖然你幹勁十足,但會知道越來越多食譜的人可是我喔。」
雨果先生一臉納悶,我向他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因為冬季期間我會住在這裡,每天做菜啊。到時候一定會再出現新的食譜。妮可拉、莫妮卡,我們一起加油吧,妳們兩個人是為了成為梅茵大人的侍從,我是為了贏過雨果先生。」
「是!」
妮阿拉和莫妮卡嗓音清脆地回應,我和她們一起笑了起來,再看向雨果先生。
「啊,等到了春天,我可以教給雨果先生新的食譜喔。」
雨果先生「唔」地不甘心低吟,大家再度哈哈大笑。
……我要在冬天期間做很多料理、學會新的食譜,追上雨果先生的腳步,
在開始準備過冬的秋季尾聲,我找到了新的目標,更是奮發向上。但是在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想以雨果先生為目標的理由。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1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好久不見了。大家好,我是香月美夜
非常感謝各位購買本作,《小書痴的下剋上:為了成為圖書管理員不擇手段!
【第二部】神殿的見習巫女(II)》。

母親懷孕後,為了新的妹妹或弟弟,梅茵幹勁十足地開始製作繪本。為了得到畫師,結果卻被指派了指導教養的侍從,即使想要自己動手做事情,也因為青衣見習巫女的身分,什麼事都不能做,無法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
但是,第一本繪本總算是完成了。和一直以來提供協助的路茲及多莉,在可以說是一切起源的家裡。
回想起在第一部裡,面對過棘手的莎草紙、揉過黏土板,真的是一條漫長的路途,但至此還不是終點。接下來為了可以更加大量地印刷,要開始新的挑戰。因為梅茵需要的,是怎麼看也看不完的書。
而成為青衣見習巫女以後,梅茵也接觸到了在以往生活中絕不會接觸到的貴族世界,傳話用的白鳥、討伐巨大魔樹的騎士團、治癒荒蕪土地的儀式,以及窺看記憶的魔導具。
與梅茵的意識同步後,斐迪南體驗了夢中的世界,雖然對於頻頻冒出書來的記憶感到厭煩,但也判定梅茵暫時無害,然而,梅茵卻因為強大的魔力量,將成為貴族們的目標。
這一集的短篇是從讀者的要求當中,挑選了羅吉娜與艾拉的觀點進行書寫。曾經服侍過藝術巫女克莉絲汀妮的羅吉娜,平常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在下定決心要服侍梅茵之前,背後又有過怎樣的心路歷程。第二篇則不同於至今出場過的工匠,寫了曾是酒館廚師學徒的艾拉,為什麼會進入神殿工作。希望各位讀者看得開心。

這次為了盡量減少頁數,我也下了十足的苦心,結果厚度還是不薄, TO BOOKS的所有工作人員,真的給各位添麻煩了。
然後,本集封面是穿著儀式服的梅茵。充滿了奇幻氣息的物品一口氣增加,看著華麗的法杖和鎧甲的造型,我真的非常興奮。衷心感謝椎名優老師。
最後,要向購買本畫的各位讀者獻上最高等級的謝意。
續集預計於春天出版,那就屆時再相會吧。

二0一五年十一月  香月美夜

发表于 2018-12-31 16: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提供 :D
发表于 2018-12-31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更起來更起來~~~這本書真心好看   希望文庫版可以快一點出=w=   貼吧第五章後半跟第六章缺貨阿
发表于 2018-12-31 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恩阿 連續出2捲
发表于 2018-12-31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提供
如果能補上圖就好了
发表于 2019-1-1 05:5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录入,都有点想入手实体书了
发表于 2019-1-2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这刚第一本看完马上就有第二本真是爽到
…话说这一本前面部分是不是略流水账了一点?
发表于 2019-1-3 10:2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大佬分享
发表于 2019-1-4 07: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女主最后会跟贵族结婚,然后跟不能生孩子的路滋偷情2333
发表于 2019-8-3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愛書妖怪終於發揮他異常的能力了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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