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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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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白石定規]魔女之旅 4[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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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1-1 22:29 编辑

  魔女之旅 4
  ——————————————
  作者:白石定規
  插畫:あずーる
  譯者:李殷廷
  圖源:流哲不哼太
  錄入:kid
  修圖:Jackdaw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我也不會忘記你們。」
  某個地方有個正在旅行魔女,她的名字是伊蕾娜。
  她為了尋求前所未見的景色、偶然間的邂逅而不斷旅行。
  這次她遇見的是笨手笨腳的女間諜、與黑髮少女的回憶、吃下毒蘋果的女人、名偵探、美食家與讀書家、自稱美少女考古學家、水鄉澤國的魔法師、飛龍、冰封城鎮的怪物、「薔薇魔女」。
  還有,每當陷入沉睡便會失去所有記憶的神祕少女「艾姆妮西亞」。
  伊蕾娜將與這位少女同行前往「某個國家」。
  「等哭完了,就再繼續旅行吧?」
  唯一的線索是艾姆妮西亞的日記。
  這段兩人之旅的終焉究竟有著什麼?




  CONTENTS
  第一章 忘卻之都
  第二章 虛構的魔女
  第三章 挑食
  第四章 蘋果殺人事件
  第五章 微不足道的故事
  第六章 水沒街區
  第七章 忘卻紀行的艾姆妮西亞
  第八章 勇者、飛龍、活人祭品
  第九章 冰封之城
  第十章 忘卻歸鄉的艾姆妮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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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斯特 + 11 工作辛苦
烟笼寒水月笼沙 + 10 工作辛苦
玖月神威 + 12 工作辛苦
gordonchui12 + 13 工作辛苦
开心枫叶 + 13 工作辛苦
shuiyoucang + 12 工作辛苦
浅夏深东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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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忘卻之都


  那是座巨樹蓊鬱的廢墟。
  曾經的建築早已失去原型,崩毀、斷裂、破碎。樹木與苔癬則是覆蓋其上,悠然自得地朝天空伸展。
  水聲潺潺。
  腳邊浸泡在水中,每當向前邁步,波紋便緩緩擴散,於水面蕩漾。
  過去人類所存在的城市,如今成為大自然的居所。
  現在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其他人類的氣息。
  「──嘿咻。」
  在浸水的地面上走了一陣,我在崩毀的民宅中轉了個身坐了下來,同時將掃帚擱在一旁。
  此時我發現螢火蟲輕飄飄地在周圍飛舞。
  「我們走了很遠呢。」
  她用力伸展疲倦的身體,說:「還要再走多久,才能抵達我的故鄉呢?」
  「……還要再走多久呢?」
  一天,還是兩天?說不定還得花上好幾個月。
  她的故鄉正是如此遙遠,宛如霞霧般虛幻。
  「……」她眺望這座過去的城鎮。
  白色柔軟的頭髮在瀰漫水氣的風中搖曳。風或許十分舒服,她的嘴角似乎微微露出笑意。
  然而,她的眼神卻帶有一絲寂寞。
  「……以前有人住在這裡吧。」
  「既然是廢墟,我想應該有才對。」
  「這裡的居民們都怎麼了呢?」
  「……」眼看城鎮風化到這種程度。「至少百年──不,可能花了更久的時間回歸自然,住在這裡的人們肯定全都死光了吧。」
  「我不是在說這個啦。討厭,真不解風情耶。」
  「……」妳想問他們的子孫是不是還活著嗎?原來如此,真難懂。「看不出來居民是因為戰爭而遷離這裡,還是以更和平的方式捨棄故鄉,所以很難說呢。」
  「……希望他們還活著。」
  她別開臉,望向眼前的廢墟。
  隨後──
  「遭人遺忘太感傷了。」
  以差點消失在風中的聲音低語。
  她的聲音不安而虛弱。
  「關於這點我想不用擔心。」
  聽到我的回答,她稍微睜大眼睛轉向我。
  看著她翡翠色的雙眼,我說:
  「因為這裡這麼漂亮呀。這麼涼快最適合當作避暑勝地了。」
  「……」
  「現在就算沒有人住,未來也一定會有人住在這裡,也許還會成為有名的觀光勝地。不,即使不是這樣,這裡也早就有可能是口耳相傳的祕境了。」
  所以不用擔心──我對她說。
  然後──
  「只要這裡有人拜訪、有人記得,這個地方就不會成為真正的廢墟。」
  我加上這句話。
  聽到這句話她垂下頭。
  「──可是我會忘記呢。」
  她邊說,邊像是放棄似地笑了笑。
  「……」
  她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亞。
  從服裝看來應該屬於某國的騎士團──以白色為基底的長袍下穿著同樣以白色為基底的衣服。
  白色的短髮上戴著頭箍。
  除此之外──
  她受到不可思議的詛咒,每天都會喪失記憶,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
  「既然如此,就請妳恢復記憶之後再想起來吧。」
  我對她說。
  「我會啦。」她平淡地點頭,「伊蕾娜也不可以忘記喔。」並如此回答。
  「當然。這一幕我應該有好一陣子忘不掉了──」
  接著我別開眼。
  我的眼前是──
  縱使破舊不堪,反而更加堅強、美麗地繼續存在下去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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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虛構的魔女


  ●

  冷硬派的我每天都從一杯咖啡開始。
  對以特務為職業,活在社會暗處的人來說,能恰到好處妨礙睡意的咖啡最適合做為一天的開始……冷硬派小說都是這麼寫的,我想應該就是事實才對。
  就算加了一堆藥也算是冷硬派,所以我在咖啡裡滴進一滴藥水,一飲而盡。這就是我的例行公事。
  這麼說來,我不清楚這是什麼藥,隨便郵購買的。貴得一塌糊塗,所以應該有益健康才對。
  「嗚噁噁噁噁……好苦。」
  我想就是這個苦味能恰到好處地妨礙睡意。書上沒寫,但一定是這樣。咖啡雖然超級苦,味道跟泥巴一樣難喝,可是有如泥巴般的味道卻能讓人噁心想吐,將睡意拋到腦後。間諜小說上面儘管沒這麼寫,甚至說黑咖啡很好喝,不過這一定是諷刺,或是某種黑色笑話。跟咖啡一樣黑!
  「……噁嘔嘔嘔嘔嘔嘔!」
  總而言之,我今天也在廁所吐了個痛快後一臉瀟灑地上班去。嘴裡順便叼了根香菸(巧克力棒),真是冷酷又硬派。
  我的公司是偽裝成咖啡店的特務組織。在充滿高知識分子的文青氣氛幕後進行鮮血淋漓的抗爭,這正是冷硬派的精髓。
  「尤莉,妳來啦。妳才剛到,但我有份工作要給妳。」
  這麼對我說的是個嚴肅的熟男大叔。他是組織的老大。
  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但就是這位大叔收養遭人遺棄的我,把我帶大的。只不過我太冷酷硬派了,所以不拘泥於往事!
  「哼。這份工作應該適合我吧?」我一撥頭髮這麼說。對老大採取這種態度真是太硬派了。
  「這是只有妳才辦得到的工作──妳看這個。」老大皺起眉頭,把資料夾扔到桌上。「還有,妳什麼時候了不起到能對我用那種態度說話了?」
  他的眼神超凶的。
  我按捺顫抖的指尖打開資料夾,任務內容相當簡單。然而,這件任務正因為簡單而困難。
  「暗殺虛構魔女的委託」
  以此為標題的委託書上,記載了目標的基本特徵以及暗殺期限。
  據說,目標是幾天前造訪這個國家的旅人魔女。這個魔女外表可愛,但個性惡劣到罄竹難書。腦中只想著賺錢的她會毫不猶豫地欺騙他人,無所不用其極從無辜人民以至於王室斂取錢財,正可謂惡棍中的惡棍。鄰近各國的受害報告源源不絕,要是不在這個國家解決她,她所造成的災情甚至足以毀滅一座小國。
  目標不僅邪惡,更麻煩的是她還是魔女。
  魔法師的稱號分為魔導士、魔女見習生、魔女,其中魔女是具有稀世才華的人才能得到的最高階稱號。我在這個國家也已經出生十六年了,至今卻從沒見過魔女。她們的存在便是如此稀少而崇高。
  這個魔女則是個惡徒,更是這次我該抹殺的目標。
  …………
  「真的假的?」
  「我可不會亂出這種委託開玩笑。」
  「不,可是……人家只是魔導士耶……」我忘了說,我是魔法師中的最底層。如果說魔女是寶石的話,我這種人就是路邊的小石頭。
  「不過這份工作只能交給妳。妳也知道,我們組織除了妳之外全都是男人,甚至很多人連魔法都不會。說穿了,要是得以魔法和她對決,我們組織中妳的存活率最高。」
  「……也就是這是只有我才辦得到的工作嗎?」原來如此呢。
  「我不是才剛這樣說嗎?」
  老大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有些緊張地又看了一眼目標魔女的特徵──

  ○

  灰色的頭髮。延伸到腰際,在飄過咖啡廳露天座位的薰風中柔和地搖曳。
  琉璃色的雙眼。宛如凜冬的大海般蔚藍,注視著前方早餐套餐中的水煮蛋、烤土司與黑咖啡。
  她是個頭戴黑色三角帽、身穿黑長袍的旅人。胸口的星辰胸針是她身為魔女的證明,簡而言之她是魔女也是旅人。她的年齡約在十來歲後半,面容還留有一絲稚氣,一股勁地剝蛋殼的模樣看似正在幫忙母親的可愛少女。
  可愛少女(魔女)終於剝完蛋殼,稍微喝了一口咖啡。她很喜歡咖啡。黑咖啡也好、加一點牛奶也好、加砂糖也好,她看起來像只要是咖啡她什麼都喜歡。甚至為了從各種角度品嘗同一杯咖啡,她喝了幾口黑咖啡後,再開始慢慢加入一點點牛奶與砂糖。
  她像是在讚嘆咖啡般呼〜〜地嘆了口氣,放下咖啡杯。
  順帶一提,就連水煮蛋她也有所堅持。
  她認為,在咬下的瞬間蛋黃會散開來的熟度才是恰到好處。因為這樣比較容易撒鹽,跟水煮蛋一樣硬派。
  「……今早真不錯呢。」
  唉〜〜
  就像這樣,這位正在盡情享受旅行休息的魔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
  從咖啡廳的露天座位環顧四周,能一窺這個國家的景色。城鎮中並排著牆壁統一漆成白色的建築。地板由紅磚鋪成,排列成扇形的花紋。街上往來的人們有的正在購物、有的談笑風生,或是跟我一樣欣賞街景在路上交錯。
  這裡的治安沒有特別糟糕,卻也沒有格外美麗的景緻。
  眼前只有這個國家居民們的日常生活。
  所以我也溶入他們的日常生活,充分享受休憩時光。
  「那個,客人……可以跟您要個簽名嗎?」
  就在我喝著咖啡,沉思接下來該做什麼才好的時候,一位服務生突然捧著咖啡杯、筆和簽名板來到桌邊,然後補充一句:「這杯咖啡招待您。」
  「為什麼要我的簽名……?」我一定露出了頗為懷疑的表情。「我不是什麼名人喔?」如妳所見只是個平凡無奇的旅人而已。
  接著服務生便興奮地說:
  「我是第一次看到魔女!我從以前就很嚮往魔女,所以今天見到您非常感動!」
  綁在後腦勺的兩搓淡褐色頭髮搖了搖。她用力傾身向前,藍色的雙眼盯著我瞧。「所以那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裝飾在店裡。拜託!」
  「……好吧,是沒什麼問題。」
  我拿起筆,隨手在簽名板上簽下名字。只不過筆跡跟在旅館櫃檯簽名時一樣隨便。
  「請。」我把簽名板還她,服務生小姐便珍惜地抱在懷裡,說了句:「謝謝!那杯咖啡妳一定要喝喔,那是我做的愛心咖啡!」就跑掉了……我還有一杯喝到一半的說。
  到底怎麼回事?
  莫名可疑的服務生的確讓我有點在意。話說,愛心咖啡是什麼意思?看起來就只是一般的咖啡而已。
  身為魔女受到這種禮遇感覺不差,但同時有種奇怪的感覺。
  「嘿,魔女小姐,妳好可愛啊。現在一個人嗎?要不要跟我去喝杯茶呀?」
  就在我拿起剛才那位服務生給我的咖啡時,某個外表輕浮的男人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
  身為魔女受到這種輕浮的待遇感覺很差。乾脆發明讓搭訕男全身上下的洞噴血的詛咒,不曉得世界會不會和平一點。
  「抱歉我現在沒空。」我嘆了口氣,端起服務生做的愛心咖啡正要喝。
  咖啡有各種品嘗方法。比如說如同先前所述,喝過黑咖啡後再慢慢加牛奶與砂糖,品味各種風味,或是從頭到尾都喝黑咖啡。總而言之,說一杯咖啡蘊含了無限種可能也毫不為過。
  而我想,在以數不盡的方法享受咖啡之前,最先該做的是聞咖啡的香味,讓胸中染上咖啡的顏色。
  「我認識有家店比這家店的咖啡還好喝喔。怎樣,現在跟我一起去吧?」
  「……」
  飄著咖啡香的蒸氣染上輕浮男的香水與他輕浮的言行舉止產生的厭惡感,害我大失所望。頂級咖啡的香味急轉直下,似乎變成泥水的味道。好想吐。
  「絕對比這家店還好喝,我說真的!別看我這樣,我也很那個,很懂咖啡喔。真的啦!」
  「……奇怪?」
  我不理他聞了一陣咖啡香,卻發現一件怪事。
  在咖啡和眼前莫名其妙的大型垃圾所散發的廢棄臭味中,我聞到一股藥味混雜其中。藥味溶在咖啡裡,卻顯然有一股咖啡廳不該有的刺鼻味。雖然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試著與男人拉開距離,但就算遮蔽嚷嚷著:「啊,等一下嘛!不理我會不會太過分啊?」的穢物臭味,那股味道仍舊明顯浮現於咖啡中。
  我聞了一陣子,不停在腦中尋找味道的真面目。
  「……啊……」
  然後我想到了。
  這是毒藥。
  喝下去會讓人從胃底湧現吐意,暗藏恐怖效果的毒藥。更麻煩的是,恐怖的藥水只有混在咖啡裡才會發揮效力。喝下這種東西毫無疑問會在眾目睽睽下吐得滿身都是。
  嚮往像我這樣的魔女究竟是怎麼回事?愛心咖啡又是什麼?愛是害我吐得渾身都是嗎?
  不過環顧四周,剛才那位服務生早已不知去向。店內也好、人群中也罷,到處都找不到她的蹤影。
  「……」
  難道說我被人盯上了嗎?
  不祥的預感使我打了一股寒顫,我決定直接離開咖啡廳。
  「啊,等一下!跟我的約會呢?」
  「抱歉我趕時間。還有我很忙,之後有事要辦。」
  這是騙人的。
  我收拾好行李──
  「這杯咖啡送你,我喝到一半就是了。我不喜歡咖啡。」
  把下了毒的咖啡塞進他手裡逃之夭夭。
  我自己也覺得在內心獨白講了那麼多後再說自己不喜歡咖啡實在是太假了。但是輕浮男不僅乖乖接下咖啡,甚至還露出色瞇瞇的表情。
  「咦,喝到一半?真假?爽啦〜!」
  「是的請便。」
  我騙他的。

  ●

  「之前魔女那件案子辦得怎樣了?」
  我回到公司,看到老大以嚴肅無比的表情坐鎮在內。
  在服務生制服外披上黑長袍,飄散著一股冷酷硬派風的我一撥長袍,用力搖晃褐色的雙馬尾回答:
  「魔女當然被我親手解決啦!現在那個女人一定在眾目睽睽下丟臉到一命嗚呼了!」
  這個計畫完美無缺。
  那個虛構魔女悠閒地在街上的咖啡廳吃早餐,所以我就跟她要了簽名裝飾在店裡。明明不是什麼名人卻把簽名放在店內,這肯定是世上最丟臉的行為。虛構魔女現在想必恥辱到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在裡面斷氣吧,這個計畫簡直就是一桿進洞。
  於是,我流暢地述說自己解決魔女的經過。
  默默聽到最後的老大說了這句話:
  「所以說,妳親眼看到那個魔女丟臉到死了嗎?」
  「咦,怎麼可能看到啊?」自己看到會連我都覺得丟臉耶。
  「……」聽到這裡老大嘆了一大口氣。「妳啊,比起這個啊?首先啊?要先知道魔女怎麼可能會因為誤以為自己是名人就死掉啊?」
  「會吧,就社會上來說。」
  「不是,給我物理上殺掉她啊。還有,那個魔女好像一點都沒丟到臉啊。」
  「咦?」
  「甚至波及我們組織的成員,害他吐在咖啡店裡。」
  「咦?」為什麼?他喝了咖啡嗎?咖啡果然有毒啊。
  「……妳下次給我先跟同伴說過計畫再實行啊?」
  「……」
  之後我被罵到狗血淋頭結束這一天。
  我猛烈反省,發誓隔天開始要以更完美的計策解決魔女,當天熬夜擬定了新的計畫。一面享受加了藥水的咖啡一面翻開圖表(完全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麼),沉溺於思考中的模樣正是冷硬帥氣的典範。
  然後我吐了。

  行動的時間限制是一週,我暫且將無法在這段期間內解決虛構魔女的情形拋到腦後。
  首先,由於第一天就吃了場大敗仗,我決定用五天仔細研究魔女,並在最後一天了斷……我跟老大說明自己的計畫,他就回了我一句:「啊,是喔。」態度跟冰一樣冷漠。
  監視第一天。
  今天的朝陽依舊刺眼。
  悠閒的魔女一早就來到咖啡廳,一副像是在說「我根本不怕妳喔?來啊,盡管放馬過來」似地挑釁我。
  今天她似乎有所警戒,只點了一杯咖啡。而且她一口也沒喝,點完就讓咖啡在自己眼前放到蒸氣漸漸消失。我就知道,咖啡很難喝吧?昨天她是勉強自己喝的吧?我懂。
  我在咖啡廳一直監視到晚上。
  無聊的時間是場跟睡意的戰鬥。
  然而,這種時候才更該冷靜。唯有耐心等候,才能等到真正的勝利。
  所以我一面監視,一面喝咖啡保持清醒。
  然後我吐了。
  夜深人靜、咖啡廳打烊時我才離開。話說嘔吐物我自己掃乾淨了。
  監視第二天。
  今天的朝陽依舊刺眼。
  悠閒的魔女今天也來到咖啡廳。她到底為什麼每天都來咖啡廳?難道是想等我再次攻擊她嗎?
  不過我已經決定這五天內決不出手,因此今天我也邊監視她邊喝咖啡吐得滿身都是。
  監視第三天。
  「討厭啦〜那個嘔吐女又來了啦。」「嘔吐妹。嘔吐妹來了。」「你看,她一定又會點咖啡然後一定會吐。」「她絕對會吐。」「純度百分之百的吐喔。」店員在一旁交頭接耳我聽得一清二楚,可是冷酷硬派的我早就習慣了這點程度的嫉妒。
  所以我今天照喝咖啡。大口大口喝。
  今天也吐了不少。
  監視第四天。
  今天我也從早吐,為了吐而在咖啡廳吐。順帶一提,魔女今天也放著一杯咖啡在咖啡廳坐鎮。
  那個女人只要不離開這裡,我的嘔吐輪迴就得不停重複。
  監視第五天。
  我一早被老大找去,他問我:「妳每天都去咖啡廳做什麼?」
  哎呀,怎樣,老大難道在跟蹤我嗎?我心裡這麼想,結果是咖啡廳向我們抱怨「你們的部下每天在我們店裡吐得全身都是,很傷腦筋,請你們處理。」
  被臭罵一頓後我又悄悄繞去咖啡廳。
  魔女今天也在。

  監視了五天,我只知道魔女毫無防備到每天不厭其煩地跑去咖啡廳從早坐到晚這件事而已。
  然而,她確實破綻百出。
  這難道不是個好機會嗎?
  隔天。
  我終於付諸行動。雖然命令要我殺了她,但殺生違背我的主義,因此我決定安全地逮捕她。
  魔女今天也絲毫沒有戒心、悠悠哉哉地坐在咖啡前面。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我抱著魔杖從她正後方接近,大喊「喝呀啊啊啊!」使出魔法。
  手銬魔法。
  這是能強制讓對方戴上連手指都能牢靠鎖住的手銬,是使其無法使用魔法的強大魔法。順帶一提,我花了一個星期才學會。
  「哈哈哈哈哈!怎樣,這下妳無能為力了吧?真是太活該了!」
  我在咖啡廳高聲大笑,一把揪住虛構魔女的衣領。
  就這樣把她帶回組織吧?
  但是──
  「……那個,妳到底有多笨?」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妳幹嘛?」
  回過頭,我看到灰色頭髮、琉璃色雙眼的魔女。
  奇怪?哎呀哎呀,為什麼應該被我逮到的魔女會站在眼前?怎麼回事?
  「妳真的以為整天坐在咖啡廳的假人是我嗎?」
  仔細一看,我抓到的虛構魔女原來只是個人偶。只不過是個跟魔女有著相同樣貌的人偶。
  她不是這五天每天都來咖啡廳,純粹只是五天都把人偶放在這裡而已。
  就是這種把戲。
  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
  「大笨蛋。」
  對我使出魔法的同時,魔女這麼說。

  ○

  第一天就發覺自己被人盯上的我立刻採取行動保護自己。隔天,我在開店前便前往咖啡廳。
  「那個……不好意思。這個人偶,能借我放在露天座位嗎?」我問。
  那是完美模仿我樣貌的假人。從臉的造型到體型、膚質都跟我一模一樣維妙維肖。我這種程度的魔女想做出這樣的假人易如反掌。
  「咦,這個嗎?不,這有點不方便耶……」
  店長有些猶豫,可是這時我說:
  「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做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如此向他自我介紹,「順便告訴你我還挺有名的喔。」接著指向裝飾在店內牆上的簽名。
  那恐怕是某個想餵我喝毒咖啡的人掛上去的吧。
  儘管不知道她把我的簽名擺在那裡有何居心,我還是決定將計就計。
  「名人……」店長嘟嘟噥噥地開始思考。
  「店長你想想看,這裡有我的簽名對吧?然後那裡有我的人偶對吧?」
  「是啊。」
  「然後把這個擺在外面對吧?」
  「嗯。」
  「生意興隆啊。」
  「妳擺吧。」
  我跟店長用力握手。
  於是我把人偶放在店裡,我本人則是開始觀察躲在角落觀察我的嘔吐妹(暫名)。
  她五天來吐得全身都是還在不停觀察我呢。真是辛苦了。
  不過,我絲毫沒有嘉獎她的意思。
  「大笨蛋。」
  我射出一團魔力,以死不了的力道把她打飛。

  原以為只要打飛她,她就不會再跟過來了。
  「好了,這樣就大功告成了呢。」
  原本想收回人偶,但現在要是回收人偶也許會被誤認為沒有攬客效果,所以我決定就這樣繼續擺著。
  接下來就悠悠哉哉地在咖啡廳喝咖啡吧。
  「啊,不好意思,請給我一杯咖啡。」
  我在假人對面就坐,舉手呼喚店員。
  看到我和長得跟自己如出一轍的人偶面對面而坐,店員小姐愣了一下,送上我的咖啡,又留下一杯新的咖啡給人偶就離開了。
  接著,就在我享受咖啡香味的時候……
  「給、給我等一下……還沒結束喔!」
  氣喘吁吁的魔導士小姐再次登場。綁成雙馬尾的褐色頭髮亂成一團,黏在汗水淋漓的臉上。她被打飛後是自己走回來的吧。
  「啊,妳好。」
  我對她點頭打了聲招呼,可是我並不歡迎她。
  「妳不會以為那樣我就放棄了吧?真是太可惜了,我在全力打倒妳之前永遠不會放棄!」
  她邊說邊拿出魔杖,擺好架式,對我使出魔法。
  那是只有凝聚魔力而成的粗糙藍白色光芒。
  「呵──」我咧嘴微笑,一手捧著咖啡杯舉起魔杖。「真笨,那種東西怎麼可能對我──」
  不過她的魔法卻和我擦身而過直接把頭打飛。
  假人的頭。
  「……那又不是我。」
  我又再次用魔力塊將她打飛。
  然後再把假人修好。

  然而在那之後,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我面前。
  「真是太可惜了,我不論幾次都會復活!」又被我打飛就是了。
  「我的名字是尤莉!在這個國家擔任特務的超優秀魔導士!」現在才報上名號也太晚了再怎麼說明明是特務卻一點都不隱密疑問衍生出更多問題頭好痛所以總之我又把她打飛了。
  「哎呀,怎樣怎樣,妳只有這點程度嗎?想打倒我就用更強的魔法啊!」我用頗強的力道把她打飛了。
  「是說怎樣啦,魔女又怎樣,為什麼會跟假人坐在一起?噁心到想吐──」我把她打飛了。
  「我一定要打倒妳!給我乖乖就逮啦,妳這惡棍魔女!」我把她打以下省略。
  「……欸,一下就好妳讓我攻擊一下好嗎?真的只要一下就好!好不好?拜託!」我把她以下省略。
  「……可惡──!去死──」我以下省略。
  「我把全部的力量賭在這一擊──」以下省略。
  「人家招式名只喊到一半耶!」省略。
  「……………………嗚嗚!嗚嗚嗚嗚……」
  最後全身破破爛爛的她淚眼汪汪地在我面前現身。
  「……我討厭魔女。」
  她緊緊握著自己的裙子說。
  「要擦眼淚嗎?」
  「我才沒有哭。」
  邊說尤莉小姐邊接下我給她的手帕。
  「妳這不是在哭嗎?」
  「我才沒有哭。」
  邊說尤莉小姐邊用我的手帕擤鼻涕。怎麼拿去擤鼻涕咧渾蛋。
  「……那條手帕送妳吧。」
  「……謝謝。」



  「……還要繼續嗎?」
  「……我要回家了。」
  接著她步履蹣跚地回去了。
  她的背影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哀愁。

  ●

  「妳被開除了。」
  隔天。
  我一如往常到組織上班,老大卻只對我說了這句短短的話。
  「等……開玩笑的吧?」
  我無法相信這句話只能傻笑,但是老大以如假包換的冰冷雙眼看著我。
  「我是認真的。」
  「……」
  「聽好了。這次委託的不只我們國家,還包含其他國家的請求。可是妳搞砸了。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給我用那小小的腦袋想想。」
  「……對不起。」
  「這不是能道歉了事的問題。妳搞砸害我的組織風評一落千丈,再加上妳還在咖啡廳鬧了一場。妳的責任可不輕啊。」
  「……有多重?」
  「這麼重。」
  老大舉起手指向我,藏於黑色手套內的粗糙手掌握著一把手槍。
  槍口指向我的眉間。
  「……開玩笑的吧?」
  「我是認真的。」
  我強烈地感受到,他明顯是真的想殺我。
  「這、這樣……!」我拚命壓抑顫抖的聲音。「這樣太奇怪了!我只是一次重要的任務失敗而已不是嗎?為什麼一定得死,我一直在這間店工作──我可能還不夠成熟,可是下次我絕對不會失敗!所以,拜託……」
  「現在馬上給我滾,省得我親自動手。」
  「聽我說──」
  「就算我不動手,這個國家想殺妳的人也比比皆是。妳最好逃到國外。不過妳的失敗早就傳遍附近的國家了,要是不逃到沒人認識妳的地方,妳恐怕會沒命吧。」
  「……」
  「如果可以,我也不忍心對如同我女兒一樣的妳下手。妳最好能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妳被開除了。」
  既然不想弄髒自己的手,就把項圈拿掉讓我自生自滅。之後是死是活就不關自己的事了。看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不保護我嗎?」
  我費盡全力,只擠出這句話。
  「廢話。特務就是這樣,只要沒用了,哪怕是同伴也好、有用的人也罷,全都得解決掉。當然妳也不會是例外。」
  「……」
  老大對不發一語,呆站原地的我說:
  「小心點啊?別在出國前就被人做掉了。」
  這是老大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

  尤莉放棄殺我回家的隔天。
  我來到一如往常的咖啡廳。不,我今天原本不打算來這裡,可是該怎麼說呢?大概是突然想吃冷冷硬硬的水煮蛋吧。
  我還算喜歡在露天座位看到的街景,今天也來到相同的座位。
  「──嗚嗚!都是妳害的啦。我會恨妳一輩子!」
  然而,看來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妳只要乖乖被我解決,我就不會被組織趕出來了說,就能一直當間諜的說。我最討厭魔女了!」
  是尤莉。
  她一面掉淚,一面坐在我的假人對面不停口吐怨言。她難道不空虛嗎?
  「我受夠了……怎麼會這樣啦……?」
  她在椅子上抱起膝蓋縮成一團,放在大腿上的三角帽皺到令人痛心。
  「不是因為妳還不夠成熟嗎?」我把手放上她的頭。
  「什……!」
  回頭看到我,她又轉頭來回看了好幾眼對面的假人,這才急急忙忙地擦了擦眼淚喊:「我、我才沒有哭!」
  「啊,是喔……」
  要我再借妳一次手帕嗎?
  「幹嘛,妳是來嘲笑我的嗎?」
  「不是,我只是想吃這裡的早餐套餐而已。妳不也是嗎?」
  「……」她撇頭背對我。「……就是啦。」
  「不過妳好像還沒點餐呢。」桌上空空如也。
  「……人家正要點啦。」
  「那能連我的一起點嗎?」
  「為什麼?我不要。」
  「不是,不是我的份。是對面的我的份。」
  「……好。」
  「那太好了。」
  我把假人隨手一扔坐到她對面。
  「……」尤莉默默瞪了我一眼。「我才不請妳。」
  「說謊不好喔?」我想那時我莞爾一笑。「妳請客我就告訴妳一件好事。」
  「……什麼好事?」
  「我點餐囉。」
  我舉手呼喚服務生,只說了句:「平常的早餐套餐兩份。」
  在服務生回來前,我們彼此度過了沉默的時間。我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但對她而言,這段時間似乎相當痛苦。
  「……妳想幹嘛?」
  在早餐套餐放上桌時,她用比剛才更帶刺的語氣問。
  「妳好像被趕出組織了呢。」
  結束不知何時才會切入主題的無謂對話,我不多廢話,在桌上輕敲蛋殼這麼說:「昨天是打倒我的最後期限嗎?」
  「妳怎麼知道,妳從什麼時候開始聽的?」
  「從妳開始坐在這裡的時候。」
  「那不是最剛開始嗎?」
  「在眾目睽睽下大談工作內容可不好呢。妳是不是不太適合當特務?」
  「……」
  她閉上嘴。她對自己應該多少有所自覺吧。「所以,就是因為不夠成熟才被趕出來的呢。真遺憾。」
  「……都是妳害的。」
  「對方就算不是我也遲早會這樣不是嗎?」至少從她的實力看來。「只要被視為沒有用處,妳不是隨時有可能遭到拋棄嗎?不論對方是不是我,結果應該都一樣才對。」
  這是終將到來的命運。僅此而已。
  話語甫落我又繼續說道:「可是就算被趕出來,妳為什麼會覺得這樣就結束了呢?不覺得凡事都能換個角度思考嗎?」
  比如說,一杯咖啡有人覺得什麼都不加的黑咖啡好喝,也有人愛加牛奶與砂糖。
  又或者像某個女孩討厭到吐得滿身都是。
  總而言之。
  「就算是同一杯咖啡,味道也見仁見智。妳說呢?現在被趕出來就換個角度思考吧。」
  「……比如說怎樣?」
  「這個嘛……」我仰望天空,假裝思考了一陣後,咬了一口水煮蛋。「那麼,這樣如何?」
  然後──
  「這是嶄新的開始。」
  我對她說。
  ──妳離開特務組織,奉命前往更遼闊的世界。雖然算是半強迫地被趕出國,但以後只要成為更優秀的魔法師回來,那時妳不就會大受歡迎了嗎?
  ──妳不覺得這種生活方式很帥氣嗎?
  我對她這麼說。
  「……」
  她又閉上了嘴。
  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卻不如方才灰暗,恍惚地喃喃自語:「……帥氣、冷酷又硬派。好像不錯。」表情漸漸取回活力。
  妳那麼喜歡冷硬派喔。
  「妳真的有時間在這裡煩惱嗎?在遼闊的世界中學習各種事物如何?妳缺乏的是多樣性。」
  畢竟每次都對我使出魔力塊就以為自己能贏,這種腦袋就很硬了。跟水煮蛋一樣硬。
  我在桌上放下一封信,起身說:
  「總之就是這樣。就當作慶祝妳邁向新生活送妳這個吧。請妳一年後的今天再打開來看看。」
  她收下緊緊密封的信封皺起眉頭。
  「我想我馬上就會拆開耶。」
  「啊,沒關係。我用了不等一年就拆開裡面的信會被燒掉的魔法,所以拆開的話就糟了喔。」
  「根本就有關係的說……」
  就說了不要拆嘛,她在說什麼呀?
  「那張信上寫著旅行的經驗,還有成為強大魔法師的祕訣。我想妳好好修行一年後,一定會派上用場。」
  接著我咚一聲在桌上留下一枚金幣,把假人擺回座位上,「那麼接下來就請跟這個我好好相處,吃完早餐就快點離開這個國家吧。」並且這麼說道。
  她坐在假人另一頭瞪大雙眼。
  「奇怪,不是我要請客嗎?」她說。
  我回答她。
  「我騙妳的。」

  ○

  我抵達這個國家,然後差點喝下尤莉給我的毒咖啡隔天。
  走在街上,我受到格外輕浮的男人(昨天搭訕我那個)邀約,來到某家咖啡店。儘管我心想「怎麼又是這個男的」,他卻一反昨天的樣貌露出冷酷嚴肅的神色,於是我懷疑地歪著頭,最後還是跟他走了。
  然後,他帶我來到這間咖啡店。
  「我想請妳幫個忙。」
  莫名嚴肅的熟男大叔在櫃台後方雙手交叉,說明自己是特務組織的老大後,用更為嚴肅的神色說道:
  「我們的特務組織裡有個女孩子,名字叫做尤莉。昨天請妳簽名的就是她。」
  「是喔。」
  「我就直說了。能請妳幫我把她趕出國嗎?」
  為什麼?就在我想這麼問時,他已經繼續說下去了。「我們這次本來就是為了趕她出國,才會制定這個計畫的。」
  男人從櫃檯另一頭丟來一本資料夾,上面寫著「暗殺虛構魔女的委託」。
  他催我打開來看,於是我毫不客氣地翻開資料夾。
  內容寫著經歷、外表皆酷似於我的魔女因為對社會有害,因此予以排除。要說有哪裡不同,其實只有魔女名而已。我才不叫虛構魔女這種空虛的名字。
  「沒想到灰色頭髮的魔女居然正巧在這個時候來到這個國家。是我失算了。妳應該不具有這種經歷才對──不過這次委託,我希望妳能扮演反派。」
  「……」
  「妳的眼神在閃躲什麼?」
  「不,沒什麼。」我連話題一起閃躲。「那麼,為什麼要暗殺這個魔女?」
  「說來話長──」
  面容嚴肅的他擺出嚴肅的表情娓娓道來。
  那是件往事。
  他收留據說遭人遺棄的尤莉時,她才剛出生不久。可憐尤莉的男人將尤莉視如己出,扶養成人。
  尤莉順利地長大成一個乖巧、甚至可說是憨直的孩子。
  她尊敬父親的工作,並開始在他的職場幫忙。然而,她卻絕望地不適合擔任特務。她太乖巧了。
  「我啊,沒辦法看到她長大。尤莉一腳踏進的世界沒有她想得那麼美妙。這是個爛泥般骯髒的世界。」
  他只不過是對尤莉隱瞞,實際上甚至殺過人。藏在黑色手套中的雙手肯定沾滿鮮血,無法在光天化日下拋頭露面──而他自己想必也心知肚明。
  「所以你決定遠離她。」
  「就是這樣。為此我才成立了虛構魔女的計畫。」
  「……」
  他計畫將暗殺虛構魔女的任務交給尤莉,要她尋找打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存在的魔女,並以任務失敗為由將她趕出家門。
  然而因為我的到來使事情變得有些複雜。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也就是跟你配合給她點顏色瞧瞧、讓她體會無力感,卻給她繼續向前的動力把她趕出國家。」
  「就是這樣。」
  「你還真敢把這麼困難的問題塞給我呢。」
  「我想身為魔女的妳應該辦得到才對。」
  「請不要小看我了。」小菜一碟。
  不過我有一個疑問。
  「為什麼你成立的計畫中,暗殺的魔女會是這種外表呢?」
  「……」他沉默了一陣,「說來話長──」
  「啊,這個故事請你長話短說。」
  「……」他又沉默了一陣,「以前,我還年輕的時候曾經接受委託暗殺那種外表的魔女,可是我完完全全敗在她手下。」
  「喔?」畢竟對方是魔女嘛。
  「然後我戀愛了。她是個強大、美麗又出色的女性。」
  「是喔……」畢竟對方是魔女嘛。
  「總之,那個魔女幾天後就消失了,但那時的事我就是無法忘懷──再怎麼說,她是第一個打敗我的對手。所以我才會這樣,把她寫在委託裡。我還清楚記得那段時光,如今那是段美好的回憶啊。」
  他摸摸黑色的手套這麼說。
  我想跟魔女的外表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純粹是嫌幻想一個新的魔女太麻煩罷了。
  一定是這樣。
  不過──
  「為什麼取作虛構魔女呢?」
  我這麼問,他便露出自虐的笑容。
  「因為這是個虛構的委託啊。」

  ●

  在那之後過了一年,我為了達成和那個魔女的約定,在旅行途中的咖啡店打開那封信。
  信沒有燒毀,卻有幾張稍微褪色的淡褐色便箋從中害羞地探出頭來。
  就和我年齡相仿的少女而言,信上的字體太過嚴肅而粗獷,猶如中年熟男大叔的筆跡。
  「……真的全都是騙人的。」
  什麼旅行的經驗、成為強大魔法師的祕訣,全都是騙人的。信中對這些隻字未提。我看到文字滲入腦海中,上面寫的卻是恭喜我展開新生活的祝賀,以及偶而回家露臉等等、交到男朋友會殺了他等等、可是想看孫子等等,平凡無奇擔心小孩的父親寫給女兒的信。
  蠢斃了。
  「奇怪,怎麼了?升格考落榜打擊這麼大嗎?」
  在隔壁坐下的黑髮魔女像是看到不成材的小孩般笑了笑。
  「我才沒有哭。」
  「心裡難受的話可以找人家談談喔?」
  「我說我沒有在哭啦,煩耶。」
  我擦擦眼淚打了一下魔女的肩膀,但魔女──沙耶就像在說不會痛似地傻笑。
  「不過真可惜,這是第幾次了?」
  「第五次。」
  「人家落榜更多次,沒關係啦〜」
  「根本就有關係的說……」
  「總之,可是那個呀,人家以前也有過這種撞牆期喔。不過多虧有美麗的魔女──」
  「妳要說幾次?我都已經聽膩了。」
  現在,我一面遊歷各國一面修行魔法,努力想成為更高等的魔法師──魔女見習生。
  這畢竟是窄門中的窄門,要是能輕鬆通過就不辛苦了,我現在才會像這樣跟苦學生一樣因為一再落榜而失落。
  我正是在這種生活中與沙耶相遇。為了籌措旅費而打工擔任監考官的她似乎是可憐不成器的我,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在考試中不停跟著我。
  「人家跟伊蕾娜小姐也是在這個國家相遇的,哎呀,人家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世界真小,這個屋頂連綿不斷的國家好像是只准許魔法師入境的國家。最適合修練了!太棒了!
  這種瑣事不重要,沙耶的故事中所出現叫做伊蕾娜的魔女,不知為何就外表跟個性都酷似開導我的魔女,但關於這點我該說什麼才好?
  「──然後呢……嗯?奇怪,尤莉,妳怎麼有那條手帕?」
  「咦?」
  滔滔不絕的沙耶視線停留在我的手帕上,嘴巴也停了下來。我說:
  「這是──那個,我之前不是說過嗎?這是開導我離開國家的魔女送我的。」
  「是喔……」
  接著她盯著手帕,喃喃唸著:「不……怎麼會……可是這個感覺……咦?真假?不不不不……不可能啦〜〜」
  沙耶有時候會很莫名其妙。
  我為了逃離她的視線把手帕放在信旁,舉起咖啡杯。
  「那封信是?」
  沙耶的視線轉移到信上。
  「這個?這是我爸爸給我的。」
  「是喔〜……」
  「……為什麼我非得被妳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不可啦?我先說清楚,這是真的喔,我才沒有騙人。」
  「能借人家看嗎?」
  「我想沒什麼好看的說。」
  才不會啦〜她這麼笑說從我手中接下信紙。嘟噥著「嗯嗯嗯。」還有「嗯,這個味道果然是……?」等等讀了信,接著聞了聞信封。她在做什麼?
  我在她身旁啜了口咖啡。
  仔細想想,我可能有一年沒喝咖啡了。
  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像這樣在旅行途中偶而回味故鄉的味道也不賴。
  將來某一天我成為比現在更優秀的魔法師,那個時候,跟水煮蛋一樣頑固的老大也許會開心地與我重逢。
  發生了許多事情,不過這個故事能簡單以一句話形容。
  簡而言之──
  真是冷酷又硬派。
  ──騙人的。


  「奇怪?這個信封裡還有一張便條紙耶?」
  「咦?」
  怎麼可能。
  我這麼想,但沙耶確實從信封裡拿出另一張紙條。真的假的。
  「……」
  「……」
  我們把頭湊在一起,兩人一起讀了那張紙條。

  附言。
  我有件事忘了說,所以寫在這張便條上。
  最近啊,附近的咖啡廳開始有能與假人同桌的服務,這實在是太棒太讚太厲害了。
  我想說的事,能簡單以一句話形容。
  假人超讚的。

  我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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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挑食


  故事發生在教沙耶魔法的日子裡。
  「……嗚嗚。裡面居然又有這傢伙……」
  沙耶坐在我對面,一臉怨懟地看著和我一起點的今日特餐。我們兩個都只因為便宜才隨便選了這個,但看來裡面混了她不喜歡吃的東西。
  「妳討厭蘑菇嗎?」
  我瞄了一眼她的盤子說。
  蘑菇全都漂亮地避開麵條。
  她狠狠瞪了一眼被麵條排擠,癱軟在盤子上的蘑菇。
  「人家最討厭蘑菇了!蘑菇不是長在樹上嗎,也就是這根本是樹嘛!人家又沒有吃樹的習慣,明明是樹口感又軟軟爛爛的超級噁心,更奇怪的是這個形狀!看起來好噁,吃得下去反而奇怪!」
  語畢她不滿地鼓起臉頰。
  原來如此,看來她對蘑菇累積了不少無理的憤怒。
  「但是挑食可當不上魔女喔。既然想成為魔女見習生,就得要有忍耐不喜歡吃的食物的器量才行。」
  「……真的嗎?」
  「真的。」我把手邊盤子中躲在麵條裡的蘑菇一個也不剩地用叉子移到她的盤子上。「所以請妳把這當作修行吃下去吧。」
  「咦,等一下……」
  「請妳加油吧。」
  接著我把少了蘑菇後看起來有些寒酸的義大利麵吃下肚。
  「嗚嗚嗚嗚嗚……這是地獄。」
  看著瀰漫著兩人份蘑菇的義大利麵,沙耶感到深深的絕望。

  接著又過了幾天。
  「──那個,人家想吃這個培根蛋麵。」沙耶不點每日特餐了,「伊蕾娜小姐想吃什麼?」
  「今天的每日特餐是什麼?」
  我這麼問,來點餐的店員就回答:「蘑菇奶油麵。」
  「噁……跟之前的一樣。」
  我不理會露出噁心表情的沙耶,問店員:「那麼能不要加蘑菇嗎?」
  這樣不就只是奶油麵了嗎?儘管露出這種表情,店員仍然點了點頭,隨便複誦了我們兩人餐點便離開了。
  「……」不久之後,「伊蕾娜小姐,妳不喜歡吃蘑菇嗎?」沙耶這麼問我。
  她臉上掛著懷疑的表情。
  「是呀,我最討厭蘑菇了。長在樹上,從口感到形狀我全都討厭。甚至想用全心全意否定蘑菇。」
  「…………妳之前不是一臉了不起地跟人家說不能挑食嗎?討厭……」
  然後,我輕聲笑了笑,回答鼓起臉頰的她說:
  「我有說當上魔女後不能挑食嗎?」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蘋果殺人事件


  森林深處有一間旅館。
  外觀有如城堡的旅館,在夜深人靜、美麗新月朦朧浮現夜空時響起某人的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這聲尖叫不難想像狀況非比尋常,所有住在旅館中的人恐怕都有相同的想法。急忙跑出房門的我也不是例外,因為我看見幾個人疑惑地從別的房間跑向走廊。
  跑了不久,我便發現尖叫從何而來。
  旅館的交誼廳聚集了一群人。
  話雖如此,住在這間旅館的人全部加起來屈指可數,人群規模也不大。
  「喂……這下不妙了啊……」「居然有人做出這種事……」「人、人家看到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人群中傳來陣陣驚慌。
  我鑽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擠進人群裡。
  「怎麼了嗎?」
  我隨口發問的下一刻,便大致掌握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交誼廳正中央,住宿於這間旅館的其中一名女性旅人倒在地毯上。她的名字是瑪莉小姐。
  由於漂亮的外表、沉著穩重的氣質、溫柔的個性與過於姣好的身材,以太可愛的旅人之名於街頭巷尾流傳的她(她自己說的),如今渾身癱軟倒臥在地。
  看起來格外昂貴的純白洋裝襯托出蒼白的臉色。這裡是半夜的旅館,明明應該無事可做,她卻不知為何濃妝豔抹。
  她看似沒了呼吸,胸口沒有上下起伏,宛如人偶般僵硬。
  疑點不只這些。仰臥地上的她身旁有一顆咬了一口的蘋果。
  瑪莉小姐的口中流出紅黑色的液體,弄髒一小塊地毯。
  她恐怕是吃下這顆蘋果而喪命──應該是這樣吧。
  「是吃到毒蘋果了嗎……?」本旅館的服務生小姐戰戰兢兢地環顧四周的人。她應該是最先發現的人,聲音和稍早的尖叫一致。
  「妳說毒蘋果?這裡怎麼會有那種東西?」立刻質疑服務生的是淺黑色皮膚的旅人先生。通稱淺黑男。
  「我、我那個!剛才一直待在房間裡!真的!」沒人問他,可疑男卻突然提出自己不在場證明。我想這種人最可疑了。
  「這是……蘋果的詛咒……汙衊神聖的蘋果……受到……報應了……」身穿歌德蘿莉服裝的次文化女俯視瑪莉小姐的屍體吐了口口水。髒死了。
  「各位,請冷靜──有人看到她是怎麼死的嗎?還有,有人看到可疑人士嗎?」本旅館的老闆以勸戒的語調對在場所有人說。
  「怎麼可能會有人看到?」抱著大酒瓶的酒醉女不屑地這麼說。
  不過她說得沒錯,在場每個人都懷疑地看著四周,沒有人說出有益的情報。這間旅館豪華寬敞得離譜,住宿客與工作人員卻少到令人訝異。在每個人都有一面之交的狀況下,只要有可疑人士,消息應該會立刻傳開。
  「……也就是這是意外嗎?她碰巧吃到放在這裡的毒蘋果──」我扶著下巴,聽到自己說的話側了側腦袋。「不……真是如此嗎?這個猜測或許有點離題,但這會不會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殺人事件,也不是什麼意外吧?問題可能和這些普通的現象無關喔。」
  周圍六人的視線一齊集中到我身上,每個人的眼神中都傳來「這傢伙在說什麼啊?」的想法。
  我不予理會,繼續說道:
  「這片土地上好像有某個傳說。你們聽過嗎?」
  聽到我的問題最先做出反應的是次文化女。
  「……莫非,妳說的是蘋果傳說……?」
  蘋果傳說。
  正是。我點頭道。
  不過看樣子在場之人幾乎都沒聽過這個傳說,不解地歪著腦袋。
  哎呀哎呀,不解釋不行嗎?
  我這麼想的同時,次文化女擅自開始解說起來:
  「這片土地有吃了蘋果的人會在極少數情況下永遠長眠的傳說。這個傳說能追溯到三百年前。某個魔女嫉妒住在森林中年輕貌美的少女,以毒蘋果讓少女陷入永眠。然而之後,來到少女遺體附近的戀屍癖王子被少女可愛的遺體感動,當場與她接吻了。沒想到少女居然活了過來,所以戀屍癖王子說『啊,我對活著的女人沒有興趣,妳先去死一死再說。』吐了口口水就離開了。在那之後,這座森林便會定期長出毒蘋果。而毒蘋果不論在哪個時代都注定會被美麗的少女吃下,吃下毒蘋果的少女則是一定會和王子接吻而醒來。就是這種傳說。」
  「啊,是。」
  我有點被一談到擅長領域就莫名聒噪的次文化女嚇到。
  「……也就是說,只要跟王子殿下接吻她就會活過來嗎?」淺黑男哼笑一聲。看來他絲毫不相信次文化女所說的話。「那麼就用我的吻來喚醒她吧。」
  儘管看似不相信,他腦中的欲望仍將理性一腳踢飛。言行舉止不只變得有點奇怪,就連眼睛也布滿血絲。
  「等一下啦!我來、我來親她!」可疑男也雙眼充血,但仔細想想,這個人好像本來就是這副模樣。是睡眠不足嗎?
  「好了好了你們幾個,別鬧了。」穿著體面的旅館老闆從中介入阻止兩人。「還是我來吧。」
  哎呀,根本沒有阻止。
  「等等。說蘋果傳說的人是我,也就是我才有親吻她的權利。」次文化女走進男人群中,她的背影讓我嚇到大退一步。
  「……男人真笨。」酒醉女小姐看著在遺體上爭執不休的他們喝著酒。居然把爭執當作下酒菜。
  「……其中有一個女人的說。」當場唯一留有正常理智的服務生哭著說:「好想回家。」
  結果,瑪莉小姐的屍體害旅館中陷入空前的恐慌。
  每個人都大聲尖叫,口口聲聲吵著跟她接吻、吵著要喝酒、吵著想回家。
  根本如同混沌本身。
  ……這一切的開端其實是我就是了。
  總而言之,該怎麼做才能掌握現場呢──看著他們吵吵鬧鬧的模樣我突然這麼想。
  「不要靠近屍體!」
  就在我潛進思考的汪洋時,忽然有人大喊。
  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睜大雙眼。
  「這毫無疑問是殺人事件!屍體是重要的證據,不准靠近!」
  眼前出現一位身穿風衣的瀟灑青年。
  他一頂帽簷抬起鴨舌帽,接著高聲宣言:
  「哎呀,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名偵探。就讓我迅速精彩地解決這場殺人事件吧!」
  …………
  啊,這樣好像會有點麻煩。

  ○

  那麼在繼續說下去前,先來回顧一下發生殺人事件當天的事情吧。說不定藏有犯人的線索呢。
  事情應該是在今天的中午左右開始的。
  「這種地方有旅館……?」
  旅行途中,我在森林中找到一間旅館,這麼說著仰望那座城堡。那是座位在附近只有一片幽深森林中的旅館,因此我那時想必露出了相當訝異的表情。
  畢竟在大門敞開前,我都以為那座旅館早已成了廢墟,甚至還期待能免費住上一晚。
  「啊,歡迎光臨!」
  所以服務生出來迎接時,我悄悄嘖了一聲。什麼嘛,營業中啊。
  「這裡可以借宿嗎?」
  「當然可以!順帶一提,您是今天的第七位客人喔!」
  「……」我環顧旅館內。裝潢富麗堂皇,足以媲美真的城堡。說不定還是直接將城堡當作旅館經營。「這麼寬敞的旅館裡只有七位客人嗎……」
  該不該借宿讓我頗為煩惱。
  旅館位在這種地方,能夠推測經營並不順利。如此一來勢必得從每一位客人身上搾取高額住宿費。換言之,有可能會在這裡造成額外支出。
  「……」這裡就先下手為強,快點離開也許才是最佳選擇。「不好意思。我──」
  「順便告訴您,現在能用超划算的價格幫您準備最頂級的房間喔。」
  「我住了。」
  結果,我決定借宿一晚。
  價格的確超划算,房間確實超高級,服務生所言是如假包換的事實,帶我入住的房間和王室的房間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天花板高掛象徵富有的水晶燈,房內放置的床附有莫名奇妙的頂蓋。每件家具都格外巨大,上頭有著過度裝飾。此外還有神祕的陶壺擺在神祕的底座上,偷走拿去當鋪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哈哈〜要住在這種地方嗎?」
  簡直就是祕境呢。
  我優雅地在房間待到傍晚,等肚子餓到一定程度。這間旅館好像會替我們準備晚餐,能以超便宜的價格體驗無微不至的服務。總覺得有種內幕不單純的強烈預感,不過應該沒問題吧。
  太陽西斜時,服務生特地來到我的房間,告知我晚飯準備好了。
  我在同樣那位服務生的帶領下來到餐廳,這才第一次和其他住宿客碰面。
  零星坐在細長桌前的每個人內心看來都有陰影。
  我在看似旅人的女性前就坐。晚餐是神祕濃湯與神祕沙拉和神祕肉。說起來每道料理都是迷,不過吃起來還挺普通的。
  「欸,妳是魔女嗎?」
  就在我大啖沙拉時,坐在眼前的小姐忽然傾身向前。她的視線看著我別在胸口的星辰胸針。
  「是呀。」我挺起胸膛。
  「嘿〜看起來比我年輕,真了不起。」眼前的她這時隔著餐桌朝我伸手,「我是瑪莉,請多多指教喔。」
  「妳好,我是伊蕾娜,正在旅行的魔女。」邊嚼邊跟她握手的我是個沒禮貌的壞孩子。
  打完招呼她突然壓低聲音問:
  「話說魔女小姐呀,那邊那幾個男生妳喜歡哪個?」
  「蛤?」
  「就是呀,那邊不是有四個男生坐在一起,妳喜歡那個?」
  「……」
  瑪莉小姐手指的方向,獨自坐立不安吃著飯、看似喜歡次文化的女生(俗稱次文化女)的對面有個對飯菜不屑一顧喝到爛醉的酒醉女──的對面,有四個和睦吃著飯的男人。
  「坐在最遠方淺黑色皮膚的先生是──」
  「是。」
  記名字太麻煩,我決定叫他淺黑男。
  「然後跟他面對面的是這間旅館的老闆,名字是──」
  老闆是吧,原來如此。
  「右手邊舉止有點可疑的是──」
  可疑男。
  「然後,左手邊前面瀟灑帥氣個性超好超完美的他是──」
  帥哥男啊,了解了解。
  「妳覺得誰比較好?我個人超喜歡帥氣的那個的說〜」
  「……」這個人怎麼突然開始物色男人呢。「我還好。全都不是我的菜呢。」
  「為什麼?在那裡面不是只能選帥哥嗎?其他只有整年夏天男子還有可疑人士跟大叔了嘛。我覺得只有跟帥哥結婚才會幸福的說〜」
  「……」
  「啊,我忘了說,人家現在正在旅行尋找理想的男朋友喔。順便跟妳說,那邊的帥哥就是我現在的男友喔。」
  「……」
  也就是妳只是想炫耀男朋友嗎?為了炫耀男友把其他三個男人當作代罪羔羊,她這麼惡劣使我相當不以為然。怎樣?妳是會為了凸顯自己故意跟醜女一起行動的美女嗎?
  然而……
  「話雖如此,坐在那邊的他好像開心地在跟男人們聊天呢,而不是跟妳。」
  我的視線前方,是帥哥男跟同桌的三位男性和睦用餐的景象。一般而言不是會跟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一起用餐嗎?
  「就是說呀〜……這就是問題啊。」
  聽到我說出這點,瑪莉小姐突然面有難色。
  「唉……」啊啊這下要說很久了。我立刻察覺這點,回過神來早已嘆了口氣。
  真希望她能長話短說。
  「那個呀,伊蕾娜小姐覺得怎樣?我跟他交往一轉眼就兩個月了,可是他一直不肯碰人家耶。明明偶爾會感覺到他的視線在看我的胸部還有屁股,可是完全沒有碰我的預感。現在別說接吻,就連手也沒牽過喔。妳覺得怎樣?」
  「跟這種沒骨氣的男人分手啦!聽我的準沒錯!」
  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
  「……」「……」
  不知為何突然在我們的桌子坐下的酒醉女一面捧著大酒瓶灌酒,一面闖進我們的對話。
  她還連同酒味順便把次文化女一起帶了過來。我不需要這種額外服務的說。
  「……不純異性交遊……是對蘋果的……褻瀆……」
  次文化女難道信了什麼蘋果教嗎?
  一屁股坐在瑪莉小姐隔壁的酒醉女用力拍著她的肩膀說:「總之妳看,就是那個!借酒澆愁!總之先喝吧,喝吧?」
  然後她喊著「耶〜」還有「咻〜」等神祕的狀聲詞替瑪莉小姐倒酒。瑪莉小姐起初不太願意,但中途似乎開始嫌麻煩,最後喝了起來。
  十分鐘後兩人完全喝醉了。
  「我受不了了!為什麼不推到人家啦,你以為我露出多少破綻啊!人家全身──破綻百出耶!來推倒我啊!來啊!」瑪莉小姐發起飆來。
  「我懂啊〜男人真的有夠遲鈍。我們不說自己在等就不懂嗎〜」
  以下,喝醉的兩人展開一段聽了也沒有什麼好處的對話。
  「……」
  「……」
  「……妳對蘋果有興趣嗎?這個地區的蘋果有某個傳說喔?要說是什麼傳說要講很久,可是──」
  「……」
  順帶一提,在喝醉的兩人對面有個被奇怪宗教慫恿入教的可憐魔女。
  她是誰?
  沒錯,就是我。
  「──蘋果便因賜予人類睿智而被視為神聖的食物。某個有名的學者也因為蘋果掉到頭上而得到領悟世界真理的提示。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沒錯,就是蘋果在引導人類。這個世界是蘋果創造的。World is 蘋果。我為了看遍世上所有蘋果而旅行,而這趟旅程實在是愉快得要命──」
  「……」
  我想這時的我恐怕因為這段無聊到死的時間害得眼神呆滯,變得跟死人一模一樣。

  ○

  「……以上就是今天早上到現在為止的經過。」
  突然現身的名偵探說:「先來回顧發生殺人事件當天的事情吧!」於是由最後造訪旅館的我代表發言。
  而說到這個橫空出世的名偵探──
  「你是瑪莉小姐的男朋友吧,那什麼角色扮演?」
  「不對。我是名偵探。跟被害人毫無關聯。」
  「……」
  「我是名偵探。」
  是這種設定呀。原來如此。
  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麻煩了我決定不繼續吐槽下去。
  「可、可是〜……偵探先生〜你剛才也聽到了吧?這不是殺人事件啦〜因為,這裡不是沒有半個人對她有所不滿嗎?」可疑男像是在自首般舉止可疑地主張自己的清白。
  然而名偵探卻搖了搖頭。
  「那倒未必。被害人不是跟男朋友一起入住這間旅館嗎?美女被害人與男友同行……換言之,對被害人想入非非的嫌犯對她由愛生恨也是十分充足的動機。」
  不不不,是這樣嗎?
  「那麼不就是男朋友被殺掉才對嗎?」
  「那倒未必。」名偵探對我投以些許鄙夷的眼神。「加害人也有可能想『愛不到就殺了她』啊。」
  原來如此好像有點道理。
  這時,酒醉女忽然舉手。
  「所以說啊〜嫌疑犯僅限於男人對不對?我可以回房間了嗎?我才不想待在這種有殺人魔的地方。」她露骨地埋下死亡伏筆。
  「那倒未必。」無所謂,但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好像有點驕傲,莫名讓人不爽。「妳們看次文化女的眼神。」
  他的視線前方,是呆站在瑪莉小姐屍體旁的次文化女。
  「吃下毒蘋果陷入永眠的睡美人……好棒……呵呵呵……真可愛……」
  她滿臉通紅、全力跑完百米似地氣喘吁吁,不僅如此還口水直流。
  她詭異到可疑男都無法與之比擬。
  「總、總之……就是那個,女人也有可能是嫌犯。」
  就連名偵探都被她嚇得倒退三尺。
  「……乾脆選她當凶手不就好了嗎?」
  酒醉女看似爛醉如泥,卻毫無疑問是眾人中最清醒的。

  結果,由於次文化女實在太可疑了,我們決定從她開始調查。其他人暫時回房,並叮嚀「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打開房門喔。」再叮嚀「絕對不行喔。」又不厭其煩地叮嚀「絕對不能開門喔。」因此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應該都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吧。
  「妳的名字是?」
  在布置成偵訊室的餐廳,名偵探以嚴肅的眼神瞪著次文化女。
  順帶一提,我陪在名偵探身邊。次文化女想打歪主意的時候,只要我在就能壓制她。
  「──」她短短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太麻煩了叫她次文化女就好。
  名偵探雙手交叉,狠狠瞪著她看。
  「我就直說了。那顆毒蘋果是妳準備的嗎?」
  「……不是我。我由衷信仰蘋果,卻不會帶著真的蘋果行動……」
  「少騙人了。除了妳之外,還有誰會帶蘋果來這種地方?還是那個,妳想說被害人是自己吃下毒蘋果的嗎?怎麼可能。也就是犯人就是妳!」
  真是亂七八糟的推理,名偵探的話與事實大相逕庭。簡直就是冥偵探。
  「……不是。你打從一開始……就誤會了……」
  「妳說什麼?」
  這時次文化女深深吸了口氣。
  啊啊有種不好的預感。
  「──首先,我打從心底深愛蘋果,是個虔誠的信徒,可是卻因此陷入不能吃蘋果的困境。你知道為什麼嗎?只因為蘋果太過神聖,我這種平民吃不起。你信仰什麼宗教?有嗎?如果我要你吃神的偶像你會吃嗎?吃不下去吧?就是這樣──」我聽到一半就當作耳邊風了,不過簡而言之就是她不會隨身攜帶蘋果。
  「…………」「…………」
  本次案件中最可疑的人物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準備那顆毒蘋果的人又是誰?
  只要知道這點,犯人就會跟拔地瓜一樣接二連三蹦出來。
  「唔……這樣還有誰可疑……」無法從次文化女口中套出自白的他相當失落。然而下一刻他摸著餐廳的長桌,雙眼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
  「等等喔……?原來是這樣。餐廳,吃飯──這麼說來這間旅館有提供餐點……!換句話說,準備食物的人最可疑不是嗎……?」
  真是精采絕倫的平庸思考。
  反正他之後一定打算把旅館中準備晚餐的人拖出來審問吧。
  然後反正一定又會被反駁。這個名偵探太靠不住了。
  於是……
  案情調查在此觸礁,就在我開始對這個名為名偵探遊戲的鬧劇感到厭煩的時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轟然響起。
  難道說,這是發生第二次殺人事件的徵兆嗎──
  「……」
  無所謂,可是難道有服務生小姐非得第一個發現不可的規矩嗎?

  ○

  「……嗚嗚,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這種狀態了……」「這下不妙了啊……」「不、不是我喔!我一直待在房間裡!」「這是蘋果的詛咒……」「大家請冷靜。」
  新的被害人倒臥人群中央。
  新的被害人──酒醉女渾身癱軟倒在地上,一旁有個大酒瓶。她身上沒有毆打與搏鬥的痕跡,嘴角漏出某種褐色的液體。
  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
  又是第一個發現的服務生小姐向我們說明狀況。
  「……那個,我在巡邏,看有沒有可疑人士……經過這裡的時候房間裡傳來聲響……因為很大聲,我想有可能是她被攻擊……可是,她已經……嗚嗚嗚嗚……」
  服務生小姐哭了。
  「先來整理狀況。」
  名偵探不但沒有安慰她,還直接當作沒有看見。這傢伙太過分了。「你們看被害人的周圍,地上有大酒瓶。而且,喝醉酒的她嘴角還吐出黏稠的液體──這個狀況只有一種可能。沒錯,是劇毒。看來這次事件的手法跟毒蘋果事件一樣。」
  「…………」
  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
  「這只是普通的酒吧?」
  身旁的酒瓶、嘴角的嘔吐物,然後癱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她。
  簡潔明瞭地解釋,就是酒醉女喝太多昏倒了而已。難道她嚴重到陷入昏迷嗎?不,她安穩地呼吸,甚至還開始打呼。她根本沒死,只是睡著了。八成是倒在地上吐完後直接倒頭就睡了吧。
  ……真不想變成這種大人。
  「這個大酒瓶裡一定摻了劇毒!」
  「不對,她只是喝太多了。」
  「各位,這個大酒瓶是重要的證據,誰都不准碰!」
  「我不是說她只是喝太多了嗎你是白癡嗎?」
  「我舔……這是劇毒!」
  「就說只是一般的酒了啦。」
  話說你舔劇毒怎麼能平安無事?然後你怎麼知道劇毒是什麼味道?話說自己破壞重要證據你在想什麼呀?
  反正那只不過是普通的酒罷了。
  「不,這麼少量分不出成分呢……再多喝一點好了……」
  發酒瘋的名偵探就這樣抱起大酒瓶灌。令人感傷的是他正在跟酒醉女間接接吻。
  「……呵呵呵,這果然是劇毒……!」
  「話雖如此你還挺有精神的呢。」
  「我對毒素有免疫力啦。」
  「……」
  吐槽的地方太多連我都放棄了。您請便吧。
  「……好,接下來就來吃毒蘋果吧!那個也許跟這個的毒一樣!」
  臉頰微微泛紅的名偵探喝著大酒瓶裡的酒走出房間。
  和酒醉女間接接吻還不滿足,他一定是想跟瑪莉小姐間接接吻。
  …………
  我受夠了啦……

  「好,那麼我現在就來試吃毒蘋果!」回到交誼廳的名偵探高舉毒蘋果宣言。
  不過對他提出異議的人似乎不少。
  「不先等一下。最先看上的人是我,也就是我有權利吃那顆蘋果。」淺黑男這麼說抓住蘋果。
  「等、等一下啦……!我也要,如果是劇毒的話你們都會死掉吧?我沒關係。我不想活了。」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可疑男也抓住蘋果。
  「好了好了,你們幾個冷靜下來。這裡就讓最年長的我代勞吧。」穿著體面的旅館老闆也抓住蘋果。
  「…………」「…………」「…………」「…………」
  四人默默對峙了一會兒。
  「開什麼玩笑!我是名偵探耶,我要吃毒蘋果!」「你說這種話其實只是想間接接吻而已吧!搞屁啊!」「對、對啊,你剛才不是喝過大酒瓶了嗎!」「好了好了各位請冷靜。我來就好。」「不我來!」「我來!」「我、我來吃!」「不對我來!」
  圍繞一顆小蘋果,男人們醜陋的你拉我扯在眼前上演。
  那恐怕是全世界最低俗的爭執,絕對不會錯。
  「神聖的蘋果居然……」眼前這一幕使次文化女憤慨不已。
  「……我受夠了……好想回家……」服務生又哭了。
  「……噁嘔嘔嘔嘔嘔嘔嘔嘔!」這麼說來,酒醉女剛才復活了。我拍著她的背,她則是把胃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八成是被眼前的慘狀催吐導致的。
  四個男人的爭執越演越烈。
  拔得頭籌的是淺黑男。他充分利用與生俱來的肌肉、慾火與淺黑色肌膚,硬是將蘋果從三人手中搶走後,直接咬了一口。
  「嗚!」淺黑男倒了下來,蘋果在地上翻滾。話說他沒有達成間接接吻,反而把咬痕變成了兩個。
  最先撿起蘋果的是可疑男。「哪、哪邊……!」他看著兩個咬痕傷透腦筋,「對、對了!小的一定是女生咬的!」咬了一口小的咬痕。
  只可惜淺黑男的嘴巴很小。
  「怎麼會……!」他因絕望跪倒在地,蘋果在地上翻滾。
  「怎麼會這樣……!究竟是哪邊……?」旅館老闆撿起蘋果,結果兩邊的咬痕變成一樣大。這下就分不出來了。
  「要跟男人接吻我寧願去死!」
  煩惱到最後,旅館老闆咬了全新的紅色果肉。
  「這樣……沒有意義……!」老闆吃完才發現,結果他也暈倒了。
  就這樣解決三位勁敵的名偵探直接把毒蘋果扔了。
  「哼……一群蠢蛋。沒發現這全都是我的計謀嗎!」
  看來他醉到腦袋壞掉了。一口乾了大酒瓶後他連酒瓶也扔了。酒醉女又吐了。
  「呼哈哈哈哈,這樣案件就是我的啦!」
  他說。
  這時名偵探露出本性。
  「只要不接吻瑪莉就不會醒來了吧?是這樣吧次文化女!」
  「……是的。」次文化女聽到自己被點名微微皺眉,仍舊點頭回答。
  「也就是在接吻之前什麼也不會發生!太讚啦!」
  他好像一喝醉就會發酒瘋,渾然忘我的名偵探在瑪莉小姐身旁坐下。
  接著朝她的衣服伸手。
  「唔哇啊。」「……我們還在這裡的說……他沒看見呢……」「噁嘔嘔嘔嘔嘔嘔嘔嘔!」
  瑪莉小姐因為男友遲遲不肯碰自己而煩惱不已,但恐怕完全不希望以這種形式實現願望吧。
  看來介入阻止比較好呢──
  「……嘿!」
  我取出魔杖。
  接著,就在此時。
  「別碰我。找死嗎?」
  瑪莉小姐起身,在名偵探臉上賞了一記銳利無比的右直拳。血沫隨著某種東西折斷的鈍響飛濺半空。
  名偵探昏倒了。
  「……差勁。」
  她低頭唾棄鼻血直流的名偵探。
  「…………」
  話說回來。
  結果這次事件的關鍵──毒蘋果。
  準備毒蘋果的人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

  「我說伊蕾娜小姐。妳呀,能不能把蘋果變成毒蘋果?」
  飯後,瑪莉小姐專程來到我的房間對我這麼說。
  「這附近有蘋果傳說──」
  她跟我娓娓道出一段浪漫的故事。
  吃下邪惡魔女的毒蘋果,森林中的少女雖然陷入永眠,卻在王子殿下的吻後甦醒,獲得了幸福。
  不過,其實那個王子有戀屍癖就是了。
  「然後呢,人家想重現那個傳說!」
  「喔……」簡單整理她想說的話就是,「讓妳吃我做的蘋果陷入永眠,再請男朋友親妳。」
  「就是這樣!」
  「很麻煩耶……」
  「求求妳幫幫忙,拜託妳了魔女大人!」
  「……」
  讓草食系男子行動,逼不得已只能下這種猛藥嗎?不過我又沒有好處。
  我的胸襟可沒有寬廣到能開開心心地配合這種鬧劇。
  這時就盡量冷靜地回絕她的請求吧。
  「那個,十分抱歉──」
  「妳願意幫忙的話,我就給妳一枚金幣。」
  「來吧。」

  於是,我決定協助瑪莉小姐的計畫。
  然而我做不出吃下毒蘋果後會真的死掉,又藉由什麼王子之吻真的復活這麼方便的毒藥。再加上我收到「我希望能在睡著的時候有意識」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因此我對蘋果使出「吃了之後身體會動彈不得,可是只要解除魔法就能照常行動」的魔法。
  接著我請她在容易被人發現的交誼廳吃下蘋果,之後只等某人發現她引起騷動。
  就是這麼回事。
  幸好住宿客中有最愛蘋果的次文化女,我原本以為事情能順利進展,讓男朋友與她接吻。
  「……沒想到他會扮成偵探現身。」
  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原以為他遲遲不肯碰她,卻一時興起趁勢超越接吻直接失控。
  話說瑪莉小姐的男朋友也太蠢了吧?
  「我們分手吧……真是太扯了。」
  呸,瑪莉小姐吐了口口水。髒死了。
  結果,在那之後失控的淺黑男、可疑男、老闆全都醒了過來。目睹清醒的瑪莉小姐,他們嚇到大喊「哇啊啊啊啊死人復活了!」逃之夭夭,名偵探也就是男朋友則是一直沒有甦醒。反正他遲早會清醒吧。
  「欸,總之能再借我一間房間嗎?我不敢跟這個名偵探一起住了。」
  「當然可以。」
  對瑪莉小姐點頭的服務生將新房間的鑰匙交給她,接著聚集在交誼廳的我們便解散了。
  啊,順帶一提,名偵探就這樣放著不管了。
  「唉……原以為是草食系,沒想到是白菜捲。真是受不了。」
  「白菜捲是什麼意思?」
  「偽裝成草食系的肉食系啦。」
  原來如此,感覺明天就會忘記這個詞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妳不這麼覺得嗎?」
  瑪莉小姐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一面打開房門,一面轉頭對她說:
  「跟毒蘋果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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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微不足道的故事


  【美食家嘖嘖稱奇的料理】

  某國有個高傲的美食家。
  「不是我自誇,我吃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料理。說穿了,我想應該沒有人能比我更懂世界上的料理吧!」
  住在豪宅裡的美食家每晚都將一流的大廚邀請進家裡舉辦派對,夜夜笙歌。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找一群客人來徹夜狂歡。自詡美食家的他似乎挺飢渴的,他主辦的派對免費招待年輕女孩子入場,相當慷慨。
  「如何啊,魔女小姐。這個派對妳還喜歡嗎?」
  因能白吃白喝而上鉤的我也來到派對會場,大啖知名大廚親手烹調的料理。
  「嗯,那當然。太幸福了。」
  「那就太好啦。」身穿頂級西裝的美食家自信滿滿地說道,「這麼說來妳不是正在旅行嗎?如何,妳在其他地方有吃過比這裡的料理還美味的東西嗎?我想不可能吧。」
  「喔。」
  「沒吃過吧?」
  「不是不算沒吃過呢。」
  「就是說啊就是說啊!」
  反正可以白吃白喝,稍有微詞就先忍耐吧。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因此這裡的料理代價最高,也就是這裡端出的料理是全世界最高級的。
  是說,話雖如此。
  即使高級,也未必美好呢。
  「──啊,喂!你在搞什麼,那什麼擺盤!你在侮辱料理嗎?」
  從剛才開始,美食家就在派對中時不時對大廚做出不下於胡言亂語的指示。
  「喂,小丫頭!那個料理最好的吃法不是那樣,沒常識就給我滾出去!」
  他的失控偶而不只侷限於廚師,甚至殃及受到招待的女孩子。
  我也不是例外,不久之前才剛發生一次。我想在麵包上塗奶油,卻被喊著「塗那麼多奶油要怎麼吃到麵包原本的味道!」的他沒收了。
  現在美食家情緒還算穩定,搖晃著酒杯面露冷靜沉著的表情。
  「受不了……妳不覺得對料理什麼都不懂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嗎?不過妳也有點那種傾向啊。」
  「喔……」
  「希望妳吃了今天的料理,能多少記得高級料理的味道。不,說不定還會把胃口養大,對往後的旅行造成影響啊。」
  「那就傷腦筋了呢。」
  「我想也是。其實,這一點都不幸福啊。都怪我像這樣吃了太多最頂級的料理,現在不論吃到什麼都不會驚豔了。」
  這個煩惱還真是奢侈呢。
  他語帶嘆息繼續說道:
  「唉,有沒有人能做出讓我嘖嘖稱奇的料理呢?要是有那種人,我甚至不惜砸下重金──」
  他說。
  能做出讓高傲美食家嘖嘖稱奇料理的人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麼,我認識喔。」
  「喔?那個人是誰?」
  沒錯。
  「就是我。」



  【讓讀書家急於分享的小說】

  某個國家有個高傲的讀書家。
  他看過世上一切書本,以撰寫各種評論為生。如今他是個身材微胖的老人,足不出戶在豪宅裡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
  「我聽說,讓那個自以為是的年輕美食家再也不舉辦派對的原因就是旅行中的魔女妳,此話當真?」
  那天獲邀拜訪讀書家的豪宅時,他這麼問我。
  「請問您是聽誰說的?」
  據說,美食家在吃過我張羅的料理後,就不再夜夜舉行派對,也不再向他人炫耀各種料理了。
  結果,我成了那個國家白吃白喝年輕女性的公敵。不過這件事就暫且不提。
  「現在在我們這邊工作的佣人之一原本是在那邊工作的女僕。她就是在那裡聽到妳的傳聞的。妳究竟用了什麼手段滿足那個年輕人的胃口?他對料理應該挑剔無比才對啊?」
  「您這麼想知道的話,直接問女僕小姐不就好了嗎?」
  「就是聽了也聽不懂才會找妳來的。用點想像力。」
  「……」
  他還真是自視甚高呢。「不過您為什麼想知道呢?這個問題我也得用想像力自己想嗎?」
  「嗯,妳猜猜看。」他坐在椅子上叼著菸說。
  真傲慢。
  把自己關在書齋裡,悠哉地在書本環繞下過著家裡蹲生活的老先生,似乎連自己開口說話都嫌懶。
  也罷,我大概能夠想像得到答案。
  「您在至今為止的人生中看過各種有趣的故事,害您現在非常無聊,為了聽有趣的故事才特地叫我過來,是這樣嗎?」
  「不錯……正是如此。」讀書家舉起一邊眉毛。「最近的小說怎麼看都不順眼,全都沒什麼大不了的。跟古典文學相比,現在的大眾小說根本望塵莫及。每個月新出版的各種書籍都引不起我的興趣。太無趣了,所以才會無聊。」
  「我想也是。」
  「妳怎麼知道?」
  「用點想像力如何啊?」
  實際上,讀書家跟美食家都是一丘之貉。
  我對他說:
  「既然您這麼無聊,如果可以,明天我就把您會立刻想跟人分享的小說帶來這裡。如此一來,您也許就能理解為什麼美食家再也不辦派對了吧。」
  「喔……挺有趣的嘛。換言之,妳會讓我跟美食家一樣,把自己關在宅子裡嗎?」
  「不,我不知道會不會那樣。」
  「為什麼?」
  「用想像力想想看就知道了呀。」
  你不是早就把自己關在家裡了嗎?

  於是隔天,我帶著一本書來到讀書家家裡,「請您讀到最後,一定會想跟別人分享的。」把書交給了他。
  讀書家的女僕來到我的旅館,畏畏縮縮地說,「那個……主人請您立刻過來一趟……」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再度來到讀書家的豪宅,我看到的是臉色扭曲的讀書家。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砰一聲把書摔在桌上。
  身為讀書家他對書還真粗暴呢。我這麼想望著他,不過仔細一看那本書是我之前給他的書。
  看來他對我給的書相當不滿。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沒有一定的主題,文章也完全不成格式,根本只有凡人跟流水帳一樣的對話而已嘛!不但沒有半點像樣的伏筆,登場人物也絲毫沒有魅力。我是第一次看到看了三行就痛苦無比的書啊!」
  「……」
  順帶一提這本書沒有標題,是我在某國雜貨店看到的自述體小說,內容的確就跟垃圾沒有兩樣。
  雖然把書給他的人是我,可是實際上那本小說無聊到連我都完全不記得內容。我只記得看完的時候感受到了難以估計的憤怒。那時我應該努力花了三個小時看完,如今回想起來,那是我人生中最沒意義的三個小時。
  另一方面,讀書家好像整整看了三天,他恐怕是因為過了人生最沒意義的三天而激憤吧。
  「我還怕自己漏看了有趣的情節重讀了好幾次,但這毫無疑問是本垃圾。妳為什麼要拿這種東西給我?我才不要這麼無聊的故事!」
  他火冒三丈。
  跟那時的美食家一樣。
  所以我露出滿面的笑容,對他說出下面的話。
  跟讓美食家吃到令他難吃到嘖嘖稱奇的料理時一樣。
  「但這是讓你急著跟人分享的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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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水沒街區


  森林中有一位魔女坐在掃帚上於樹木間穿梭。
  樹木形成的傘遮蔽天空,縫隙間的陽光有如點點繁星般閃爍。
  然而如同在地面感受不到浮現夜空中群星的溫暖,森林中也猶如黑夜般昏暗。自天上落下的光輝絕對照不到魔女身上,一味地在森林上方散發光芒。
  因此儘管時值初春,魔女仍感到有些寒冷。她頻頻摟住自己的肩膀,在森林中前進。
  她是個身穿黑長袍、頭戴黑色三角帽的年輕魔女。她的年齡約在十七、八歲,長長的頭髮是不黑也不白曖昧的灰色,每當微風吹來便隨風飄逸。琉璃色的雙眼注視著眼前僅有昏暗光線的森林。
  「前方禁止進」
  在杳無人煙的森林中,她開始看見人類留下的些許痕跡。
  雖然只有一半,但上面恐怕寫著禁止進入之類的告示──然而文字相當模糊,告示牌也布滿藤蔓,看似早已結束使命。
  但魔女對其視而不見,騎著掃帚繼續向前挺進。
  不過,即便現在真的禁止進入,她也會繼續前進吧。
  「……」
  總而言之。
  就像這樣,若無其事地忽視規則,之後被罵再說「啊,對不起〜我不知道耶〜」等敷衍了事,個性惡劣到骨子裡的魔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
  森林另一頭並沒有什麼我非去不可的目標。只不過,這座森林的入口也有跟剛才看到一樣的告示牌──寫著「前方禁止禁入」的告示牌折斷倒在地上,總讓我有點好奇才跑進來而已。
  至於前面有什麼東西、會不會有不該看到的東西,我把這類複雜的事情完全置之度外。
  反正就算什麼也沒有,只要回去就好。
  接著我發呆了一陣子,繼續眺望森林的天花板,打著哈欠繼續向前。
  我看見光芒開始灑落樹木之間。
  喔喔終於結束了嗎。騎了好久好久。我這麼想朝那個方向前進,但──
  「──妳。停下來。」
  穿過森林的下一刻。
  唰!一聲。
  眼界所及全部被劍占滿。無數把靜止的劍指著我。
  「……咦咦?」
  我反射性地舉起雙手,搞不清楚狀況只好舉手投降。
  眼前有個眼神如劍一般銳利的少女。
  烏黑美麗的長髮自深深戴在頭上的三角帽中垂下,她的皮膚是淺褐色的,雙眼則是有如春天大海般的淡藍色。她的服裝相當奇特,雖然戴著三角帽身穿長袍,長袍下卻莫名地暴露,露出肚子與大腿。把長袍脫掉後以只剩下內衣褲來形容也不為過。這個季節還這麼冷,不怕肚子著涼嗎?
  她不改凶狠的眼神面對我,說道:
  「妳,是最近,侵略我們的領地的人吧?」
  「不是我。」
  「胡說。妳有說謊的臭味。臭死了。」
  「怎麼會。」
  嗅嗅,我聞了聞長袍,只聞到剛洗好的香味。
  「妳來這個國家,做什麼?來攻擊我們嗎?」
  「咦,這裡是國家嗎?」
  連大門都沒有的說?
  我高舉雙手,彎了彎腰偷瞄了她背後一眼。
  …………
  「……哇啊。」
  眼前出現一幕奇特卻相當美麗的景觀。
  是沉沒水底的國家。
  似乎會將人吸進裡頭的一片深藍劃破森林,好幾棟建築漂浮其上。
  宛如從水底穿出水面,大小不一的尖塔羅布其中,水面上浮著好幾棟獨棟建築。淺灘則是有一邊傾倒進水中的樹。
  眼前的少女碰巧光腳站在水邊,蕩漾的水面溫柔地拍打她淺褐色的腳踝。
  仔細一看,她身旁的小舟隨著波浪翩翩起舞。她剛才似乎正在捕魚,小船中漁網裡的魚也在跳舞。
  不論如何,我好像抵達了某個國家。
  不過我覺得自己似乎受到了奇怪的誤會,總之我回答:
  「我不是可疑人士喔。妳看這個胸針。我是魔女啦,魔女。」
  說完我拉起長袍的胸口,積極地將胸針現給她看。
  「魔女?沒聽過。那什麼,能吃嗎?」
  「……」
  哎呀?
  「看起來很好吃……」
  「……」
  啊,這個人,無法,溝通。
  我早早放棄對話,放棄溝通。
  「妳,很可疑。帶走。」
  結果她抓住我的手臂一扯,直接坐上小船,把我帶進國內。她還順手隨便把我的手綁了起來。話說她綁得超鬆的。
  …………
  總之,我樂觀地想只要遇見可以溝通的人,問題應該就能迎刃而解。
  我一面思考,一面乘著小舟滑向宛如水鄉澤國的國家。
  「……嗯嗯──!唔──!」
  順帶一提,剛才遇見的少女用力划著小船直到雙手不停顫抖。
  ……用魔法不就好了嗎?

  ○

  「老爹!我找到奇怪的女人!」
  在水上漂浮了一陣子之後。
  她帶我來到最高的那座塔,砰一聲打開看似勉強裝上的門這麼大叫。
  門後還算寬敞,但似乎是因為原本就不是設計成供人居住,漆成白色的天花板觸手可及,地板也只用木板鋪成。用力踩地板就會稍微凹陷,充滿手工感。
  「……喔?」
  房間深處,是個坐在充滿手工感的椅子上,有如褐色肌花花公子般的老爺爺。
  「怎麼,是之前那個國家派來的嗎?」花花公子老爺爺說。
  話說回來他幾乎全裸,身上只有圍在腰間的兜襠布。都不冷嗎?是靠肌肉保暖的嗎?是這樣嗎?
  我直接傻眼,少女則是拉了拉我的手臂。
  「這個!這傢伙,很可疑!看起來超可疑!」她說。
  「不,我不是什麼可疑人士。」
  我這麼辯解似乎沒有多少效果,花花公子老爺爺說:
  「……反正先把她丟進牢裡,之後再來審問吧。比起這個先來吃飯。」
  說完他站起身。
  ……這什麼隨便的感覺。
  「嗯!知道了,拷問她!」
  是審問才對。

  結果,不知為何超級興奮的她直接把我拉走。
  塔內似乎頗為寬敞,二樓是座巨大的牢房。她把我丟進那裡,說了句「在這裡乖乖等!」就回一樓了。這麼說來連柵欄都是木造的。
  「……」
  「……」
  牢裡好像還有另一個跟我一樣的俘虜。
  牢房角落有另一個人影。
  「妳也被抓了嗎〜?」
  那是個似乎有些悠哉,氣質優雅的成年女性。
  她的年齡約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柔軟蓬鬆的金髮在側腦綁成一條馬尾,髮梢輕撫著肩膀。位在銀色細框眼鏡後方,她的眼睛則是帶有一抹藍色的紫色。
  她平常究竟是做什麼的?身上穿著的洋裝與披肩像是鎮上女孩常見的裝扮,在這種牢房中略顯突兀。
  「妳好。」
  我姑且點頭打了聲招呼。
  她也回了聲「妳好〜」笑臉盈盈地笑了兩聲,「我叫做薇奧拉〜是正在旅行的美少女考古學家〜」
  「…………」不是,這個年紀應該不算少女了吧?
  「啊,美少女是一點小玩笑喔〜」嗯呵呵,薇奧拉高雅地掩嘴笑了笑,「魔女小姐,請問芳名?」
  「啊,我是伊蕾娜。正在旅行的魔女。」
  「哎呀,可愛的旅人連名字都好可愛喔〜」
  「謝、謝謝……」
  我這麼回答在牢房正中央坐下,薇奧拉就不知為何立刻起身,直接坐在我身旁。
  「……」才剛見面我就立即有股這個人不好應付的預感。「那個,這裡究竟是什麼國家?」
  我稍微拉開點距離問,薇奧拉便嗯呵呵地笑了笑。
  「這個國家呢,是叫做水沒街區的地方喔〜」
  接著她再度拉近距離。
  「水沒街區嗎……我沒聽過呢。」我又慢慢拉開她靠近的距離。
  「住在這裡的人們是這麼稱呼的〜」她又靠了過來,「這裡呢〜是個有著非常非常悲傷歷史的國家喔〜」
  「啊,是喔……」我離開。
  「妳想知道嗎〜?」她靠近。
  「在那之前妳好像靠得太近了說。」
  「啊,請別在意〜人家是出了名的沒有個人空間喔〜」
  「難道不是出了名的愛侵犯他人的個人空間嗎?」
  「順便跟妳說,我只喜歡靠近可愛的女孩子,不要擔心喔。」
  「……」
  「嗯呵呵呵呵……」她摸了我的頭髮。
  一陣寒顫使我的背脊僵住了。
  「…………!」我全力逃到柵欄邊,以大包包在我和她之間築起高牆。
  我感覺到自己身處險境。
  這什麼怪牢房,根本比牢房外還危險嘛。根本是三不管地帶嘛。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怎麼辦?乾脆直接用魔法逃跑算了。
  我邊想邊試著解除手上的繩索時。
  「我拿,妳們的飯,來了。」
  稍早的褐色女孩兩手端著盤子現身。
  盤子上裝著沙拉。以為是水上城市因此能吃到魚的我太天真了。
  看來囚犯只能吃沙拉。
  「……哼,妳們給我吃草瘦成皮包骨吧!」
  語調粗魯的她先把盤子放下,嘿咻一聲打開柵欄,特地對我們說,「啊,請用。」親手把盤子交給我們才離開。
  隨後她又立刻回來說,「這是,沙拉醬。」把好幾種瓶子放下這才真的離開。
  到處散發出有教養的氣質十分有趣。
  「她叫做雅特麗〜是這個國家罕見的魔法師喔〜還有她也是族長的女兒喔〜」薇奧拉大口嚼著草。
  「族長是?」
  「下面不是有個幾乎全裸的大叔嗎?那個人就是住在這個國家的一族的族長喔〜」
  薇奧拉一面咀嚼沙拉,一面對我說。
  「原來如此。」我點頭回應。族長穿成那樣啊?
  「話說回來,雅特麗很可愛吧〜」
  「啊,是喔……嗯,應該吧……」
  「啊,人家剛才說自己是旅行中的美少女考古學家〜可是其實興趣是編輯美少女圖鑑喔〜」
  「不好意思,我完全聽不懂妳說話的邏輯。」
  「啊,這麼說來,這裡會有沉沒水中的國家遺跡是有原因的喔〜」
  「話題跳來跳去的呢。」
  「啊哈〜」
  「…………」
  啊,這個人也,無法,溝通。
  無論如何,我對這個國家如何成立的確有點興趣,於是決定聽薇奧拉想說什麼。
  「啊,話說回來──」
  如此這般。
  話題又轉了兩三次後,她才終於開始說起這個國家的過去。

  ○

  故事發生在薇奧拉於旅途中造訪名為古都羅利亞的平凡國家時。
  「本王是這個國家的國王。」
  滯留第三天,她受到國王召見。
  「啊,你好〜」
  即便對方是一國之君,她仍舊不改基本上漫不經心的態度。
  「妳就是旅行中的考古學家嗎……此話當真?」
  「是的〜我就是美少女考古學家〜」
  「……」
  「啊,美少女是開玩笑的〜」
  「……是、是嗎。」國王嗯哼一聲清了清喉嚨。「本王有一事相求。」
  「要我侍寢嗎?有點辦不到耶〜」
  「不是。」
  「不好意思,人家不想跟男性發生那種關係〜」
  「本王說不是了。」
  國王相當傻眼,在富麗堂皇的王位上將身子向前傾,認真切入主題。
  「其實敝國最近為缺糧所苦……」
  國王說,那個國家因人口增加使國內的糧食不足以供應國民所需。為此,他想從他國進口,只可惜別國也自顧不暇。即使能夠進口,也只有杯水車薪。
  國王傷透了腦筋。
  「就是這樣,敝國為了增加糧食,決定開疆闢土。」
  「原來如此〜」
  「敝國派兵調查鄰近地區,發現禁止進入區域的森林中有一座湖。雖然想立刻動用所有兵力捕撈漁獲,但……這時發生了一點問題。」
  原來,那裡不是座湖,而是有人居住的國家。
  而且居民還相當好戰,一遇到士兵就發動攻擊。如此一來不可能捕魚。
  「就是這樣,本王想請妳去湖上之國──水沒街區跟他們商量。本王也想盡可能和平地解決這件事,才會希望妳去跟原住民溝通。」
  「……」
  「能夠調查未開之境,對妳來說也不錯吧?」
  簡而言之,就是要她不帶武器獨自深入具有生命危險的不法地帶,並剝奪對方的武器。死亡率近乎百分之百。
  這種委託哪有理由接受?蠢斃了。不可能。
  因此薇奧拉搖了搖頭。
  「如果妳去的話,就能對妳在街上搭訕女生做下流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何?」
  立刻點頭同意。

  幾天後,薇奧拉抵達水沒街區。
  她和我一樣遭到逮捕,被丟進牢房裡,但在與族長面對面解釋情形後,就輕而易舉地重獲自由。
  水沒街區的人們好像還挺好說話的。
  知道她不是敵人,族裡的大家態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歡迎她到來。雅特麗的爸爸甚至親手張羅魚料理,用莫名做作的動作撒下最後裝飾的鹽,雅特麗還跳了個什麼歡迎的舞蹈給她欣賞。
  薇奧拉就在那時說出她來到水沒街區的理由。順帶一提,她沒有吃魚。我想她一定是看雅特麗看到著迷了。
  聽了薇奧拉的話,雅特麗的爸爸點頭說了聲,「……喔喔。」但是雅特麗卻鼓起臉頰回答,「不對,對方打從一開始就有敵意。所以我才打倒他們。」
  哎呀哎呀?這下真奇怪。在讓兩者彼此對談之前,是不是先回到古都羅利亞問清兩者各執一詞的原因比較好呢?薇奧拉心裡這麼想,可是雅特麗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可愛了,可愛到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了。於是,她就直接把委託的事情拋到腦後了。
  結果,她以詳細調查水沒街區的名義留了下來。
  話雖如此,她原本就是考古學家,對城市也有點興趣吧。
  聽到她這麼說,族長相當高興,「這樣好,我們也想多多認識些水裡的城市。畢竟在我們出生很久之前,這座城市就已經沉在水底了。」
  就算不認識腳下的城市遺跡無所謂,但若是能多加理解也不是件壞事。族長似乎有這種程度的認識。
  雅特麗不知是否開始親近薇奧拉,對調查相當配合。潛入水中時她會以魔法避免身體弄溼,也會陪薇奧拉一起潛水。
  之後的日子裡,薇奧拉邊跟雅特麗一起潛水,邊在空閒時間調戲其他女生。潛水、跟其他女生玩,然後又潛水又跟其他女生玩;接著跟其他女生玩,又跟其他女生玩。結果變成跟其他女生玩,順便調查水沒街區了。這個人絕非善類,要是男的,毫無疑問早就死過千百次了。
  此外,由於她行為這麼不檢點,害雅特麗對她完全失去好感,每餐都只讓她吃沙拉不停刁難她。真是太活該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雅特麗還是會陪薇奧拉去水面下調查。
  雅特麗怎麼會這麼有教養這麼好相處呢?語調有點奇怪就是了。
  不論如何,經過幾天的調查,薇奧拉得到一個結論。
  「這個國家肯定是幾世紀前人為沉入水中的。」
  薇奧拉對族長這麼說:「如果將水中城市的構造畫成簡單的地圖,便可以得知這個國家原本位於盆地中。也就是在森林中挖很深的洞,將國家建在裡頭──我想那就是這個國家過去的樣貌。」
  「嗯……也就是說,是下大雨之類使國家淹沒才毀滅的嗎?」
  聽了族長的話薇奧拉晃了晃腦袋──搖頭。
  「不對,光是這樣無法累積這麼多水,恐怕是魔法造成的吧。魔法師將大量的水集中聚集到這個國家,使國家沉沒。可是我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目的……」
  「……原來是這樣啊。」
  族長點頭道。
  簡潔地結束報告後,薇奧拉問:「那麼,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回到古都羅利亞了〜我在那邊還有不少事情想確認〜能讓我在這裡住到今晚嗎?」
  族長也點頭同意了這個請求。「當然可以。雅特麗十分喜愛妳,希望妳能一直陪著她。」
  「哎呀哎呀〜」
  薇奧拉嗯呵呵地笑了笑。
  然而她的笑聲背後隱藏了複雜的感情。
  在和雅特麗數度一同前往水中調查時,她發現了某樣不好的東西。
  那是在某間民宅的牆壁上留下的古代文字。
  「這座城市因古都羅利亞的魔女而沉沒。」
  雅特麗看不懂,可是薇奧拉卻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定是為了讓之後來到這裡的人看到而留下的訊息。
  薇奧拉也說自己打從一開始就心存懷疑。為什麼禁止進入的區域會有人居住?為什麼這塊區域會禁止進入?為什麼會派遣薇奧拉這種外人前來?雅特麗的說詞又為什麼會與國王有所出入?
  說不定國王是早就知道一切,才派薇奧拉來的。
  說不定古都羅利亞是因為某種內幕才將森林劃為禁止進入的區域。
  薇奧拉感受到一股無可名狀的詭譎氣氛。

  故事就是這樣。
  …………
  奇怪?哎呀哎呀哎呀?
  「先等一下,那妳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啊啊,這是因為呀〜」嗯呵呵,薇奧拉笑了笑。「因為昨天呢,人家晚上偷偷溜進雅特麗的房間裡呀〜」
  「……」
  我越來越覺得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人了。

  ○

  之後我們又在牢房裡過了一陣子,才在族長呼喚下到一樓。
  族長是個挺講道理的人,我解釋了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後,他便點頭說了聲,「……嗯。」接著命令雅特麗,「那就沒問題,放開她吧。」
  好隨便……
  這族人就跟我手上鬆鬆的繩子一樣隨便。
  「畢竟鄰近國家的士兵曾來擾亂我們的領土,懷疑妳只是以防萬一。我沒有把人抓起來問話的興趣。」
  族長如此說。
  看來他是這裡最講理的人。只可惜穿著有點那個。
  「妳們在牢裡的對話我都聽雅特麗說了。妳是旅行中的魔法師嗎?」
  「?是呀。」
  我偷瞄雅特麗一眼,看到她撇過頭。難道她一直在偷聽嗎……也太閒了吧……
  「因為,要收回碗盤。我只有監視,只聽到一半。」
  雅特麗以這句藉口回應我的眼神。
  族長說:
  「能省去解釋的時間幫了大忙。如同考古學家女士所說,我國領土現在受到鄰國侵擾,這樣下去我們甚至有可能毀滅。不論怎麼說是他們突然威嚇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動總攻擊。」
  就算偶然有雅特麗這種魔法師,對方也是具有壓倒性國力的近代國家,認真發動戰爭不可能會有勝算。
  族長應該也心知肚明。
  「為此,我有件事想拜託兩位。請妳們跟他們和解。」
  「交涉……和解嗎……」
  族長對我點頭。
  「老實說,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也讓我頭痛不已,但不論怎麼思考就是想不出結果。他們要的是糧食,可是對我們而言漁獲相當重要,不能輕易交給他們。然而,只要拒絕就勢必面臨毀滅……實在是無可奈何。」
  「所以你想把這無可奈何的問題交給我們。」
  「……嗯。」
  亂七八糟。
  的確,我們或許比住在這裡的居民還要精通他國的狀況,但是也不該把這麼重大的責任推到我們身上才對。
  要是失敗,這裡所有人都會滅亡就更是如此。
  對我來說這個負擔太沉重了。
  「原來如此〜」不過,我身旁的薇奧拉卻一如既往地悠哉。
  她表面上即使勉強露出笑容,內心的感觸應該也和我相同。
  她還沒告訴族長與雅特麗,她知道古都羅利亞過的過去。
  現狀明顯無計可施。
  不僅無法和解,就連厚臉皮回到古都羅利亞的她都可能會有危險。
  只能拒絕了吧。
  「能麻煩妳們嗎?」
  然後。
  聽到族長的話,薇奧拉理所當然似地搖動腦袋。
  「包在我身上吧〜」
  她說。
  她點頭。
  …………
  蛤?
  不理會愣在一旁的我,薇奧拉不改漫不經心的態度──
  「只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接著以撒嬌的嗲聲說出一個請求。

  ○

  藍天之下,小舟無依無靠地飄搖。
  漂浮在深藍色的水面上小船相當不穩,只要在扶著船邊的手上施力,似乎就會讓整艘船翻覆。
  尖塔四處穿出水面、民宅漂浮的水沒街區上有好幾艘這種小船。
  「……所以說,妳為什麼要釣魚?」
  在我身旁把釣竿前端垂下的細線拋進水面,她「嗯〜?」了一聲側了側腦袋轉頭看我。
  「為什麼,當然是當成伴手禮帶過去呀〜」
  「……然後,帶伴手禮過去妳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請他們吃呀〜?」
  「……」
  她的話要是屬實,對方就是曾經毀滅過一次這裡的國家。帶魚回去當作伴手禮真的會有意義嗎?
  不如說只會害這裡受到壓榨。
  「那樣做有意義嗎?」
  「好了好了,包在我身上吧〜」邊說,她邊把釣竿塞進我手裡。
  像是在要我不要廢話快點釣魚。
  「……」
  我完全不懂這麼做的意義與企圖。
  儘管內心忿忿不平,我還是勉強自己接受她也許有什麼計策,學她把魚餌綁在釣線上,再將細線拋進水面。
  微波蕩漾的水面沒有浮現波紋,直接吞沒我拋下的魚餌。
  不久之後,最先上鉤的是薇奧拉的釣竿。發現到釣竿被往下一扯的她拉起彎成弓狀的釣竿,一隻大魚便掉到小船上。
  那是條宛如烈火般鮮紅色的魚。
  「魚在這裡是主食喔〜」薇奧拉把魚丟進桶子裡,「甚至可以說,這個國家每張餐桌上都會有魚喔〜聽說,不論用煮的烤的晒乾或是生吃都很好吃。」
  聽說?
  「妳沒吃過嗎?」
  「因為我每天都只吃沙拉呀〜」

  嗶──一聲口哨聲傳來。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能看到雅特麗在不遠處的小船上以魔法使巨大的漁網飄浮在空中。她站起身將拇指朝下在胸口前揮舞。
  「……那是什麼意思?」挑釁嗎?想打架嗎?喔喔?
  就在我這麼想時,她換成在臉面前揮動食指。一整個莫名其妙。
  「那是手語喔〜」薇奧拉一面回答,一面開始划小船,「她在說那邊的魚比較少,要我們離遠一點。」
  她順便拋了個媚眼和飛吻給雅特麗。
  「……剛才的那是什麼手勢?」
  「是我愛妳的意思喔〜」
  「……」
  話說,看到這個的雅特麗在小船上呸一聲吐了口口水。那應該是「蛤?噁心死了」的意思。
  然後她們不知為何開始在船上比起手語。



  雅特麗把兩根手指按在喉嚨上──
  「她在問『口渴不渴?還好嗎?』喔〜」薇奧拉便特地附上解說後擺出「今晚要一起睡嗎?」的手勢回應。莫名其妙……
  『噁心。去死。』雅特麗生氣地回答,薇奧拉便說『討厭啦!妳害羞的樣子好可愛!』開始哼著歌跳起舞來。船會搖能請妳別跳嗎?
  一手用魔法將漁網操縱自如,雅特麗明明可以不理她,卻還是細心地回應薇奧拉的每一句話。真正經。
  完全算不上溝通的手語大戰一直持續到我們把桶子裝滿。
  『討厭啦我最喜歡雅特麗了!我們結婚吧?』
  『妳跟別的女生也說一樣的話。我知道。』
  『婚禮要辦在哪裡?結婚蛋糕就用魚做的派代替吧?』
  『聽起來好難吃。』
  『妳想要幾個小孩?』
  『沒半個。』
  『哎呀!這是想一生獨占我的愛的意思嗎?呀〜!好有獨占欲!』
  『才不是。』
  『蜜月旅行要去哪裡?旅館,旅店,還是飯店?還是去飯店好不好!』
  『我想去山上。』
  『哎呀真狂野呢。』
  『嗯。』
  『話說今晚我可以去妳房間嗎?』
  『妳還想坐牢嗎?』
  『能在牢裡跟妳同床共枕就想……』
  『噁心。去死。』
  『沒關係,我只會躺著而已,只有一起睡覺而已!真的什麼也不會做,真的!別看我這樣,這附近的女生都說我是淑女喔!』
  『淑女才不會說想跟女孩子一起睡覺。』
  『不跟可愛女生一起睡覺的才不是淑女。』
  『不然是什麼?』
  『應該是……草食系吧……』
  『不像是只吃沙拉的人會說的話。』
  『只讓我吃沙拉的不是妳嗎……』
  …………
  那個,可以不要打情罵俏專心釣魚嗎?

  ○

  抱著塞滿大量漁獲的漁網,我們啟程前往古都羅利亞。
  由於路程有段距離,為了抱持鮮度我們匆忙趕路。因此我們當然是乘坐掃帚飛行。
  雅特麗用魔法讓漁網飄浮在空中,我則是載著薇奧拉,兩人的掃帚在森林上空飛翔。宛如漂浮在海上一般,眼底的樹葉在我們正下方掀起陣陣波浪。
  「嗚嗚……人家想跟雅特麗一起飛……」在我後方,薇奧拉橫坐在掃帚上表情相當失落。
  繼續望向後方,可以看見飄在空中的漁網以及在一旁飛行的雅特麗。一如往常,她正在對我們比手語。
  「……她說什麼?」
  我這麼問,薇奧拉便說,「她在說『是不是幫大家買伴手禮比較好?我第一次去大都市!』這樣。」
  「……」
  原本只有預定由我和薇奧拉兩人前去,可是出發前一刻雅特麗表示,「等等,漁網我來拿。兩個人太危險。」吵著要與我們同行。
  儘管我安撫她說漁網我來拿也沒有問題,她卻堅持,「這樣妳負擔太重。」
  沒有理由拒絕的我們只好答應,但看來她對國外的興趣還真不小。
  「……」薇奧拉默默朝雅特麗比了某個手語。
  「妳在說什麼?」
  「我跟她說我愛她〜」
  「……」
  望向飛在後頭的雅特麗,我正好看到她朝森林呸一聲吐了口口水。
  抵達古都羅利亞,和衛兵解釋了我們的來意,「了解,那麼請跟我們來!」衛兵慌張地敬禮,帶領我們前往王宮。
  也許是回想起曾經跟這個國家的士兵發生衝突,雅特麗「嗷嗚嗚嗚」地低吼,薇奧拉則是「哎呀哎呀」地面帶微笑看著這一幕。簡直就像一對沒教養的寵物跟飼主。
  抵達王宮,士兵們說著「唔哇,是魔法師耶。」「而且還有兩個。」「這樣打不贏。」等,接二連三朝我們敬禮,我也學他們舉手回應。然而我們的魔法師小姐反倒對他們充滿敵意,甚至想咬士兵們舉到額前的手。即便如此,薇奧拉還是在一旁面露微笑。能拜託妳握好她的牽繩嗎?
  「本王就是敝國的國王。」
  士兵帶我們來到的房間深處,紅地毯前方有個坐在華麗王位上的老爺爺。誠如自我介紹他大概就是國王陛下,夾雜白髮的頭上戴著王冠。
  「您好。」
  「午安〜」
  「去死。」
  我們並肩而立,跟國王打招呼。其中混了一個有點那個的人就是了。
  「剛才那邊的魔法師好像叫本王去死……是說那個網子是什麼?」國王的目光注視著雅特麗。
  「我,討厭,你。去死。」
  雅特麗在這種地方仍舊發揮不動如山的死心眼。
  看到國王皺起眉頭,薇奧拉連忙替她解圍。
  「國王陛下,她的國家的語言有點不同,剛才她說的是別的意思。」
  「唔,是這樣嗎?」
  「是的,她是這麼說的:『水沒街區是我跟薇奧拉的愛巢,不要打擾我們恩恩愛愛生小孩的慢生活』。」
  「我沒這麼說。」雅特麗用手肘撞了一下薇奧拉的側腹。
  「她說自己沒這麼說啊?」
  「她的意思是:『怎樣?國王陛下你羨慕嗎?能每天跟這種美少女──』」
  「我沒這麼說!」
  「妳們是怎樣?」
  國王一面嘆氣,一面不停朝我使眼色。
  …………
  他好像希望我伸出援手。
  「那個……」我儘管有些不知所措,卻還是決定拋下在一旁打情罵俏的兩人繼續話題。
  我表示水沒街區是有人居住的城鎮,住在哪裡的人們不渴望爭鬥,希望能盡可能和平地解決這件紛爭。之前以魔法趕跑這個的國家士兵是場誤會,為了表達歉意,這次我們帶來漁獲當作禮物。
  雖然各處都與事實不符,但應該沒有關係吧。
  「……唔嗯嗯。」
  聽完我的話,國王發出沉重的嘆息。
  「也就是想為之前的無禮致歉嗎。好吧,這沒關係。那麼,關於之後的事情──你們打算怎麼做?」
  他的態度像是之前那件事根本無所謂。
  聽到國王的話,薇奧拉立刻做出回應。
  「我想陛下想做什麼都沒有問題。若是想捕魚請自便,把水沒街區的魚全部捕完直到枯竭也沒有關係。」
  她若無其事地隨口說出這句話。
  「什……!妳說什麼!」聽到與和解宗旨大相逕庭的話,雅特麗朝她撲了上去。「妳這傢伙,想背叛我們嗎!」
  被一把揪起的衣領皺了起來,雅特麗銳利的眼神狠狠瞪著薇奧拉。
  薇奧拉則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目不轉睛看著國王。
  「國王陛下,不過我希望你能遵守這個諾言。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條件,就請將今天我們帶來這裡的魚分送給國民享用,然後發誓再也不要對水沒街區的人民出手。」
  「……唔。」
  國王露出煩惱的模樣,在此同時雅特麗大喊「妳──這──傢──伙──!」抓住薇奧拉的衣領用力搖晃。
  過了一會兒。
  「好吧。」
  理所當然,國王接受了她的條件。
  畢竟完全沒有壞處,純粹無償增加新的漁場,他不可能拒絕。
  我一面架住氣憤到想出拳毆打薇奧拉的雅特麗,一面看著薇奧拉和國王陛下簽署契約。
  「為什麼阻止我!妳們想出賣我的國家嗎!?」
  「不對不對,不是喔。不是這樣。」我在她耳邊以國王聽不見的聲音低語。
  打從一開始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所採取的不過是現階段最好的選擇罷了。
  在場有一件沒有告訴國王,也還沒告訴雅特麗的事情。
  可是她有悄悄告訴我喔。
  「──是說,那個魚真的沒問題嗎?沒有下什麼毒吧?」
  國王陛下的擔憂其來有自,這麼便宜的事情一定都有內幕。
  「陛下你放心,我們沒有下毒。就讓原住民少女試吃以示證明吧。」
  「喔,那麼就請城堡裡大廚調理吧。」
  國王使了個眼神,士兵們就收拾裝魚的漁網離開房間。
  在那之後雅特麗大喊「開什麼玩笑──!」嘶吼「你們這些惡魔──!」大吵大鬧了好一陣子,直到累到啜泣,「我受夠了……!我要回家……!」的時候,士兵們才手持盤子歸來。
  巨大的盤子上擺著醬料等擺盤占據太多空間、看似高級料理的香煎魚排。
  薇奧拉用叉子切下一塊,叉起一口。
  「來,啊〜」
  接著她把魚送到雅特麗嘴邊。
  「不要!一定有毒!」
  「沒有毒喔〜」
  「不──要──!」
  「真固執〜」薇奧拉嘆了口氣,接著看了我一眼。
  是要我幫忙的意思吧。
  我也迫於無奈,只好稍微鬆開抓住雅特麗的手,將手移動到側腹。她肩膀一抖感受到一股不祥預感的瞬間,我嘿咻一聲雙手施力。
  「呀!」雅特麗一驚張開嘴。
  「嘿。」薇奧拉把魚塞進她嘴裡。
  起初眉頭緊皺眼眶泛淚的雅特麗表情逐漸和緩、開始咀嚼,最後乖乖把魚吞了下去。
  吃了香煎魚排的她沉默不語。
  她垂下頭,放鬆全身的力量茫然而立。
  接著,在眾目睽睽下,雅特麗靜靜說出一句話。
  「………………………………………………………………………………………好吃。」
  她說。
  語氣有些不服。
  「太好了〜」薇奧拉扶著臉頰嗯呵呵地笑了笑。
  沒有下毒。
  事情更加單純。
  只不過,是那種魚只有雅特麗他們能吃而已。

  ○

  我是在船上聽到事實的。
  在跟雅特麗打情罵俏的同時,薇奧拉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對我說:
  「那種魚其實不能吃喔〜」
  「什麼?」
  「那種魚原本具有抵禦外敵的毒素喔〜?不管用煮的用烤的晒乾或是生吃,只要吃下去馬上就會肚子痛喔〜」
  「……不是,先等一下。不是有人在吃嗎?這個國家每個餐桌上不是都有這種魚嗎?」
  「是呀,在水沒街區是這樣沒錯啊〜?」
  「……」
  笑臉盈盈的她,眼神下一瞬間變得毅然決然。
  「這個國家過去恐怕是弱小且無能為力的國家,所以才會輕而易取舉地遭到古都羅利亞毀滅。古都羅利亞大概是為了在自己陷入糧食危機時,將森林保留為開墾地而禁止他人進入──可是即使沉入水中,他們也沒有完全消滅。那怕受到時代遺忘,他們也沒有離開這片土地,與水共生共存直到現在。」
  由護城河中的國家變成水上的國家。
  然後,他們適應了環境的變化。
  森林變成禁止進入的區域,在沒有人進得來的這裡,他們演化為獨特的樣貌。
  薇奧拉說:「那種魚原本不能吃,是有毒的魚。可是隨著時代演進,人們的身體也克服了毒素,因此現在才能生活在這裡。」
  「……難道說,這就是妳一直不吃魚的原因嗎?」
  因為行為不檢點被處罰而吃沙拉、被關進牢裡而吃沙拉。她現在一直過著沒有吃到魚的生活。
  「是呀〜因為我吃了會肚子痛呀〜」
  「…………」
  「不過,捉弄雅特麗比想像中還要有趣也是原因之一就是了〜」
  「妳是大叔喔。」這什麼想法。
  「總而言之。」她邊比手語,邊看了我一眼,「所以我才想把魚送去古都羅利亞。這麼一來,他們也會發現自己不能對水沒街區出手吧。因為就算捕魚也沒辦法吃。」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她又嗯呵呵地笑了笑。
  水沒街區歷經長久的歲月,取得了抵禦外敵的毒素──她溫柔地說。

  ○

  『妳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雅特麗對回程時才告訴她緣由的我們鼓著臉頰迅速比出手語。她說的話則是由薇奧拉替我翻譯。
  「那是因為,就是那個嘛〜人家想看雅特麗……吃驚的表情,之類的?」唰唰唰唰,薇奧拉邊說邊以手語回應。
  『開什麼玩笑!我不理妳了。我要去跟老爹告狀。』
  這算哪門子抱怨啊?
  「好了好了,有什麼關係呢〜這下水沒街區就和平了呀〜」
  在交換誓約書的同時,薇奧拉隨著「這個,等吃了魚之後再打開喔。」的甘甜耳語,悄悄塞了一封信給國王。
  上面寫著關於水沒街區的真相。
  古都羅利亞經過這次事件後,應該會放棄水沒街區吧。
  因為水沒街區捕不到能吃的魚。
  「……可是,我有件事想不通。」
  我自言自語似地說:「結果,為什麼雅特麗最剛開始時會跟士兵們起衝突呢?不發生那件事的話,不就不會演變成這麼麻煩的狀況了嗎?」
  水沒街區的人們不是不講理,那時要是能好好坐下來討論,我們就不必特地送魚過去了。
  「雅特麗好可愛!好想抱緊妳!」
  不理會我的疑問,薇奧拉在掃帚上哼著歌跳起舞來。雅特麗則是打從心底露出厭煩的表情,對她比出手語。
  那個手勢特別奇怪。
  她伸直手指,直接將平平的手心貼在頭上。
  動作就跟敬禮一樣。
  「……不好意思,那是什麼意思?」
  我扯了扯薇奧拉的披肩。
  「啊啊,那個呀──」接著她說,「我要劈了妳的頭的意思喔〜」
  「啊,果然。」原來是這種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宰了你喔』的意思呢〜」
  「……」
  「我想那就是跟士兵起衝突的原因吧〜」
  「……」
  原來是這樣啊。
  是這種結局嗎。
  「不過,反正都過去了〜就把過去忘記吧?對方也接受了我們的道歉呀〜」
  從結果看來的話啦。
  水沒街區從今以後也能悠然自得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古都羅利亞儘管為缺糧所苦,應該也會繼續存在。
  就如同有毒的魚在海中優游,大魚對牠們不屑一顧般,兩國肯定會彼此不相往來繼續生存下去。
  將至今為止的過去付諸流水,適應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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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忘卻紀行的艾姆妮西亞


  某個地方,有個不可思議的少女,她的記憶每一天都會消失。
  她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亞,十七歲。她有一頭長及肩膀的柔順白髮,頭上戴著黑色的髮箍,淡翡翠色的雙眼猶如仲夏的花草般美麗。
  她穿著以白色為基底的長袍、黑色短裙與長靴。她好像會用一點刀法,腰際掛著軍刀。這身曖昧的裝扮讓人乍看之下分不清她是魔法師還是劍士。
  她什麼也不記得。只有在就寢前要保養軍刀、早上醒來要看日記等這類身體習慣還留在她的腦海中。
  她來自和這裡稍有距離,名為信仰之都伊斯特的封閉國家,自己似乎正在旅行前往那裡──這是她從日記上看到的。
  信仰之都伊斯特究竟有什麼?
  也許抵達伊斯特後她就能恢復記憶也說不定。即便這種不安一天內如同波浪般不斷襲來又再度消失,她仍舊只能繼續前進。
  將自己旅途中每一天發生的事情紀錄於封面寫有「早上醒來後請讀這個」的日記上,她今天也繼續向前邁進。
  「歡迎,這裡是邊境之阿爾貝德!您是旅人嗎?」
  「嗯,應該算是吧。」
  她這麼說對衛兵點頭,平淡地回答了兩三個問題,便順利通過入境審查。最後,衛兵問她:
  「……我看您穿著長袍,但您不是魔法師吧?」
  並對她投以懷疑的眼神。
  「我不會用魔法喔。」
  她歪了歪頭回應。其實她沒有用過魔法,就算原本會用,現在的她也想不起來,因此說自己不是魔法師應該也沒有問題才對。
  結果,衛兵看到她腰上掛著的軍刀,最後判斷她不是魔法師。
  隨後大門敞開,她走進門內。
  門後是一片平凡無奇的街景。紅磚牆並列的街道,與同樣由紅磚鋪成的地板。星羅棋布的紅磚縫隙間處處長滿青苔,這片景觀散發出一股從古至今未曾改變的歷史風貌。
  不過這個街景並不特別。並非這個國家絕無僅有,也不足以美麗到令人讚嘆。
  「……好漂亮喔。」
  然而她卻不同。
  映入眼中的景色、所造訪的場所全都嶄新無比,充滿新鮮感。眼前一切似乎都美得閃閃發光。
  不論什麼都看似尊貴不凡,令人嘆為觀止。於是,她為了不忘記眼前的美景,邊走邊取出日記,開始對明天的自己敘述漂亮的街景。
  她或許是認為,即使沒有記憶,也能將美景寫成文章留下。
  至今為止她可能都過著這種生活。回顧日記便會發現,形容街景的文章長到令人厭煩。
  所以她才會著迷似地書寫。
  然後,也因為這樣,她對反方向有人逼近渾然不覺。
  「──哇!」反方向走來的人跌坐在地。
  「──呀!」艾姆妮西亞也同樣跌坐在地。
  她撞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她有著一頭柔順的灰色長髮,以及琉璃色的雙眼。
  她是這個國家的人嗎?身上穿著開襟衫與洋裝等極其平凡的衣服,可稱之為飾品的東西只有脖子上看起來有點昂貴的項鍊。她的肩上掛著背包,但背包口沒有關上。她大概是正在買東西,咬了一口的蘋果、幾本雜誌及日記等散落在兩人之間。
  「啊,對、對不起!都怪我顧著寫字……」艾姆妮西亞慌慌張張地撿起對方的行李。
  「……不會,我才是沒有在看路。」灰色頭髮的女孩起身、冷靜地拍拍跌倒時弄髒的屁股,又毒舌地念了一句,「可是怎麼能邊走路邊寫字呢?根本就是限制自己的視野。」難道她吃的蘋果是毒蘋果嗎?
  「嗚……對不起……」
  艾姆妮西亞就是會老老實實地垂頭道歉的人。
  話說回來,從反方向撞到她的灰髮少女不守規矩地邊走邊吃蘋果。當然,她也沒有注意周遭,專心一意地啃著蘋果。話雖如此,她還是因為相撞時蘋果弄髒這微不足道的怒火,把自己不守規矩的事情置之不理念了艾姆妮西亞一句。由此可見她的個性之惡劣。難道她吃的蘋果是爛掉的蘋果嗎?
  「……總之,我們下次還是彼此都注意一點吧?」
  撿起散亂在一起的行李,兩人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般背對背各自邁開步伐。
  走向不同的道路。

  「……總而言之,還是不要邊走邊寫日記好了。」
  把日記收回懷裡的她對自己低聲說道。
  然而她卻有所不知。
  她不知道,在至今為止的旅途中她一定會邊走邊寫日記。她不知道,自己沒有在睡前寫日記的習慣。
  然後,她更不知道,收回懷裡的日記被換成了別人的日記。
  那天,她在借宿的旅館睡著了。
  睡前她忘了記下今天發生的事情。
  而就連這件事情,她也在睡著的同時忘記了。

  ○

  「……信仰之都伊斯特嗎?」
  我請旅行途中遇見的商人大叔告訴我有什麼有趣的國家,得到了這個答案。
  「是啊,可真了不起啊。要說哪裡了不起,就是不知道哪裡了不起了不起啊。了不起到不知道哪裡了不起。哎呀,好了不起的了不起啊。」
  「不好意思能請你說人話嗎?」
  「哎呀呀,這對小姑娘來說太難懂了嗎?」
  「誰叫我的教養沒有豐富到能聽懂顛三倒四的言行舉止呢。」
  「……」
  「所以說,那是個怎樣的國家?請你說得具體一點。」
  商人「嗯哼」一聲清清喉嚨,開口說道:
  「首先,其實老夫也沒有去過那個國家啊。伊斯特封閉了幾乎所有的外交窗口,採取只要不跟國民同行就絕對無法入境的政策。據說,這麼做是為了避免過於先進的魔法技術洩漏到國外。」
  「喔喔。」
  「即便如此,還是偶而會有外面的人說服伊斯特的國民進到裡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所有人出來時都把關於那個國家的記憶給忘光了啊。他們總是只記得自己進入國家前的事情,對留在那個國家的幾天內絲毫沒有印象。」
  「……」我聽到令人好奇的關鍵字。「幾乎,代表不是所有人都會失去記憶對不對?」
  正是,商人點頭道:
  「有人記得啊。只不過……」
  「只不過?」
  「他們每個出來時都變成伊斯特的國民了啊。成為絕口不提關於伊斯特的事情,向心力強大的國民之一了。」
  「……」
  也就是喪失記憶,或是成為國民二者擇一。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國家?無人知曉,知道的人也守口如瓶。
  真好奇……
  列入最近訪問國家之一的候補也許不錯……話雖如此,既然不跟伊斯特國民同行便無法入境,就幾乎等於不可能偷溜進去了。
  「謝謝你,很有參考價值。話說回來,還有別的有趣國家嗎?」
  「這個嘛──啊啊,對了對了。還有一個有趣的國家,而且從這條路直直走就到了。」
  「喔喔,那是什麼國家?」
  我側側腦袋,商人便說:
  「那裡叫做邊境之阿爾貝德。那個國家有趣歸有趣──啊,可是不行啊。魔女小姐想進去有點困難啊。」
  「……」又來了嗎。伊斯特也好阿爾貝德也罷,這塊地區難以進入的國家怎麼這麼多。
  看到鼓起臉頰的我,商人對我說:
  「阿爾貝德禁止魔法師入境啊。」
  如此。
  禁止魔法師入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想入境的確難如登天呢。
  ……只不過反過來說,代表只要不是魔法師就可以入境。
  「原來如此願聞其詳。」
  「咦咦?可是魔女小姐進不──」
  「願聞其詳。」
  「……」
  接著我叫商人把所有知道的情報全吐了出來。

  邊境之阿爾貝德歷史悠久,據說建立於至今數百年前。以前,鄰近國家高揭魔法師至上主義,發生將除了魔法師以外──也就是過去遭到揶揄為次等人亞尼瑪的人們驅逐出境的事件。
  受到流放的人們為求棲身之所不斷徘徊,終於抵達某座過去於戰爭中使用的堡壘遺跡,最後定居在這裡。在那之後人口不斷增加,不知不覺間人們在堡壘周圍耕種,建造磚瓦建築並蓋起城牆。
  經過漫長的時間,此地便開始稱為邊境之阿爾貝德。
  由於這種歷史背景,使國民們怨恨魔法師的心情根深蒂固,禁止魔法師入境更是讓負面情感加速陷入惡性循環。
  這就先暫且不提。
  「反正只要不是魔法師就沒問題了呢。」
  於是我換了套衣服,只穿著開襟衫與洋裝這身平平凡凡的服裝,走在通往邊境之阿爾貝德的路上。
  我在不久之後抵達目的地。
  「歡迎,這裡是邊境之阿爾貝德!您是旅人嗎?」
  面帶微笑出來迎接的衛兵又問了兩三個問題,最後問了句「我想應該沒有問題──您不是魔法師吧?」側了側腦袋。
  「用看的就知道了,我不是。」
  我面不改色地回應,衛兵便說「我想也是!」用力點頭。
  如此我便輕而易舉地成功入侵邊境之阿爾貝德了。
  「……」
  根據商人告訴我的話,看來偷偷溜進這個國家的魔法師還真不少。
  所以我也認為自己沒有問題,踏進國內。
  在那之後,我立刻滿心期待地稍微在街上走了一陣子,看看拒絕魔法師的國家有何風貌。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國家的景觀只能以普通兩個字形容。舉目所及都是紅磚建築,並不稀奇。
  路邊攤也很普通,頂多只有賣點水果。
  書店也很普通,找不到任何能夠稱為這個國家的獨特之處。
  當然,餐廳也很普通,沒有發現什麼特色。
  根本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嘛。我一面這麼想,一面啃著蘋果走在街上。
  走在平凡無奇的路上十幾分鐘後,我發現自己再度回到大門附近。
  「──哇!」
  「──呀!」
  碰巧就在這個時候,我和某個陌生人相撞。

  ○

  隔天,我在旅館醒來。
  窗外撒落的陽光隨著搖擺的窗簾翩翩起舞,和初春的暖意一同宣告早晨到來。
  我打了個哈欠換好便服,跑出旅館跳到光輝燦爛的巷子裡。
  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街寂靜無聲。
  「……總之先去看看還沒看過的地方吧。」
  我一面發呆一面走在路上。
  由於昨天是入境第一天,我有個刻意不拜訪的地方。
  堡壘的遺跡。
  過去受到流放的民眾建立國家時的據點。對這個國家的國民而言,那裡是難以忘懷之地,至少若是拒絕魔法師入境的國家,堡壘就應該會留下來,不至於會拆除才對。現在還留在這裡的可能性很高。
  「……」
  是說,在路的盡頭就看得見了呢。

  「魔法師暫時收容所」
  看起來像是要塞遺跡的建築掛著這面招牌。有如城牆般高聳的外牆爬滿藤蔓,後方粗獷的建築在太陽光的照耀下染成橙色。
  這座建築看似自古保留到現在,四處都有修繕的痕跡。即使歷經漫長的時間與不停整修,仍始終於此屹立不搖。
  寫著「暫時收容所」的招牌附近有擔任衛兵的士兵。他們肩上掛著來福槍,跟人偶一樣動也不動。
  這裡為什麼會變成關魔法師的地方呢?話說暫時究竟是指……
  「嘿!嘿!嘿!這裡呢……是把偷偷溜進阿爾貝德的魔法師攆出國外之前,拘留他們的地方呀。」
  「咦?啊,是。」
  突然登場的奇怪老婆婆向我解釋。很感謝,不過您哪位啊?
  「受到魔法師們流放,抵達這裡時這棟建築就在這裡啦。說起來,在這個國家的歷史中,這棟建築可說是憎恨魔法師的象徵啊。所以自古以來,列祖列宗就將這裡當作收容溜進國內的魔法師的收容所。嘿嘿……」
  訴說黑暗過去的老婆婆看起來反而還挺悠哉的。話說您哪位啊?
  「……」
  老婆婆繼續對以沉默回應的我說:
  「溜進阿爾貝德的魔法師全都會被關進這裡,被迫辦理驅離出境的手續。我們會跟外頭的家人、朋友聯絡,跟他們削一筆罰金。這棟建築可是阿爾貝德最賺錢的建築呀。」
  「……原來如此。」
  真會做生意。太佩服了。
  老婆婆說:
  「妳看看,那邊不是有台馬車嗎?」
  「咦?啊,是。」定眼一看,有台馬車從路的另一頭直直朝魔法師暫時收容所駛去。
  那和普通的馬車不同,貨斗上是座巨大的牢籠。
  「那台馬車負責載街上抓到的魔法師。妳看,上面有魔法師吧?」
  「……」
  我大吃一驚。
  馬車上的籠子裡,嘴巴半開仰望堡壘的女生似曾相識。
  …………
  是昨天跟我相撞的白髮女孩。
  什麼嘛,她原來是魔法師嗎?她跟我一樣偷溜這個國家嗎?原來如此。的確,仔細一看,她的穿著真的有點像魔法師。
  馬車在門前停下。
  機會難得,我就看看被抓的魔法師會受到什麼待遇好了。
  「我們到了,這裡就是收容所。」馬車駕駛露出銳利的眼神回頭看她。
  「好厲害……!我能住在這麼大的城堡裡嗎?好像不錯!」
  在馬車上雙眼閃閃發光的她,模樣跟現場的氣氛截然不同。當然,駕駛生氣了。
  「妳這傢伙!妳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嗎?妳可是非法入境啊,有點罪惡感好嗎!」
  「不是啦……可是讓我住這麼豪華的設施裡,叫我反省是不是有點奇怪?」
  「……夠了!給我下車,我要把妳關進牢裡!」
  馬車駕駛不耐煩地打開籠子,把她拖了下來。能夠固定所有的手指讓手握不起來的手銬不停發出聲響,一條鐵鍊像是牽繩般連接到手銬上。拉著那條鐵鍊,駕駛拿了幾張紙條交給衛兵。
  衛兵靜靜地看了看紙條。
  接著說:
  「因在街上對民眾與路邊攤老闆宣揚自己是魔法師,我們現在暫時將妳拘留於魔法師暫時收容所。若是想要恢復自由,就得跟國外的朋友、熟人、家人等說明這次事件。聽到了嗎?──灰之魔女伊蕾娜。」
  …………
  咦?
  我吃了一驚,眨了眨眼睛,但衛兵毫無疑問看著白髮小姐,一眼都沒有看我。
  「……不是,那個。我沒有記憶,也不知道國外有沒有朋友或家人──」
  「帶走!」
  衛兵頭一扭對馬車駕駛下令,駕駛就說「好了走了!」一扯手銬上的鐵鍊。
  「那個,等一下!欸,聽我說──」
  不過她就這樣淡出,消失在堡壘內。
  …………
  咦,怎麼一回事?
  這個國家獨特的經商始末分明在眼前上演,我的腦中卻顧不得這些。究竟為什麼她會自稱是我?
  話說喪失記憶又是怎麼回事……?
  「話說小姑娘,妳給不給錢呀?」
  「什麼?」
  愛裝熟的老婆婆又出現在我身邊,甚至還把手伸出來催我「快點」。您到底是哪位啊?
  「妳在說什麼呀。我不是告訴妳這觀光客這個國家的事情了嗎?來,把情報費拿來,情報費。」
  「……」
  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專門找觀光客下手的強迫推銷。
  這麼會做生意再度讓我傻眼地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她跟我要了一枚金幣的情報費。我一氣之下用魔法把銅幣偽裝成金幣交給了她。

  不過究竟為什麼,曾經跟我相撞的她會自稱是我?
  這讓我好奇不已,更重要的是溜進這種國家又笨到被抓,還自稱是我實在太有損名譽了。氣死了。我一肚子火。
  於是──
  「那個……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問個問題嗎?」
  在那之後我向衛兵搭話。「剛才那個人為什麼被抓呢?」
  衛兵像是機器一樣頭一扭轉向我。
  「灰之魔女伊蕾娜嗎?那個魔女挺笨的啊。」
  接著這麼回答。你在找我的碴嗎?
  「……那她究竟做了什麼?」我靜靜壓抑心中的怒火。
  「根據資料,今天早上她好像到處問民眾『請告訴我怎麼用魔法』。看來她喪失了昨天為止的記憶,連魔法的用法都忘光了。」
  「是喔……喪失記憶嗎?」
  「嗯。如妳所知,這個國家是拒絕魔法師入境的國家。就是這樣,雖然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暴露身分的那個女人就被我們逮捕了。」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可是,那個叫做伊蕾娜的魔女並沒有實際使用魔法對吧?這樣還抓她不過分嗎?」
  她儘管不是我,不知道為什麼自稱是我的人被抓依然令人難以接受,我才會辯解似地這麼說。
  但衛兵頑固地搖頭。
  「她看起來是忘了要怎麼用魔法,可惜我們掌握了她的日記,能夠證明她是魔法師。就算喪失了記憶,那傢伙的紀錄還是確實證明了她是魔女。」
  「……日記?」
  咦,我怎麼越聽越不懂?
  我打開包包,急急忙忙翻出日記本。我的日記應該在這裡才對──
  「唔……?」
  然而從包包裡探出頭來的,是本跟我的日記設計有點類似、卻明顯和我的本子不同的日記。
  因為封面上以漂亮的筆跡刻著「早上醒來後請讀這個」這行字。
  封面就已經跟我的日記不一樣了。
  「……」
  話說。
  ……蛤?
  這是什麼情形?

  ○

  我先暫時回到飯店,翻開日記。
  「早上醒來請讀這個」
  翻開寫著這句話的封面,日記內紀載著名為艾姆妮西亞的女生至今為止的旅程。
  她好像是距今約一年前開始旅行的。認為自己不該看亂看的我幾乎都只看日期翻頁,但叫做艾姆妮西亞的她個性似乎相當守規矩,每天一定會寫下當天發生的事情。換作是我,如果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就什麼都不會寫,因此就這方面的個性而言可說是與我完全相反。
  日期最後一天,昨天的日記寫了一長串邊境之阿爾貝德的街景有多麼美麗,從中途開始畫了一條長長扭曲的怪線就結束了。
  「…………」
  白髮戴著頭箍的女孩應該就是艾姆妮西亞了。這麼想十分合理。
  她恐怕是與我相撞時害我們的日記混在一起,兩人的日記一不小心就調換了。
  「……」
  ……太大意了。
  不過她究竟為什麼會自稱是我?
  關於這點,封面背後寫著一大段可能的原因。
  上面寫說:
  「這是妳的日記。早上醒來後請讀這本日記。」
  「妳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亞,十七歲。剛醒來的妳恐怕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可是請看妳掛在脖子上的項鍊──給親愛的艾姆妮西亞,上面應該寫有這行字才對。雖然不知道這是誰送的,但我的名字應該就是艾姆妮西亞。」
  「妳要在這本日記中寫下了至今為止發生過的事情,以及從今以後該做的事情。」
  「妳現在罹患了晚上睡覺便會喪失記憶的病。」
  「真實原因連我也不清楚,但是身上的服裝、腰際的軍刀似乎是某國的產物。那裡應該就是妳的故鄉,也是妳應該前往的地點。所以請妳旅行回到故鄉。」
  「我祈禱妳能平安返鄉。」
  最後,在封面後的第一頁上。
  「故鄉的名字是──信仰之都伊斯特。」
  以這一句話作結。
  「……」
  這是個難以置信的故事。
  然而從現狀反過來思考,這是合理的發展也是事實。
  比如說,假設她真的每天都會喪失記憶。
  跟我相撞並交換日記的她又因為某種理由沒有寫下當天的事情就睡著。
  如此一來,今天早上起床後她便會失去所有記憶──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而她身旁若是碰巧有我的日記,她是不是就會將自己誤認為灰之魔女伊蕾娜?
  在不知道這是什麼國家的狀況下,她會不會就這樣以為自己是魔女,但不會使用魔法?
  事實卻是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會魔法。
  再加上我這幾天沒寫日記,所以她最後看到的將會是幾天前的記錄。
  會誤以為自己失去了這幾天的記憶也不奇怪。
  「……」
  不幸的是十分合理。
  然而。
  「……信仰之都伊斯特啊。」
  我開始思考。
  喪失記憶的艾姆妮西亞、我的日記、她的目標信仰之都伊斯特。
  以及現在我該採取何種行動。
  她如果是伊斯特的國民,我就應該能被視為同行者獲准入境。即使她不是伊斯特的國民,這樣也不要緊。要是她連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原因確實是來自伊斯特的話,想辦法死纏爛打要跟她走,應該就能入境才對。
  我有沒有幫助自認為是伊蕾娜的她的義務?有沒有這個必要?
  「……有。」
  或許更該說沒有不幫的理由。再怎麼說,她會被關進牢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
  我想,幫助她是理所當然的。
  於是我站起身,再度朝堡壘遺跡邁步。

  ○

  「哎呀〜仔細想想呀,剛才那個叫做伊蕾娜的魔女,其實是那個,是人家的朋友啦〜」
  以愚蠢無比的語調,搔著臉頰發出「欸嘿嘿」的笑聲,某個少女在堡壘遺跡的衛兵前找藉口似地這麼說。
  那個人是誰?
  沒錯,就是我。
  「她最近罹患了會定期失去記憶又忽然回想起來的病,才跟我結伴一起旅行。看來她是在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情況下,誤打誤撞闖進這個國家的呢。」
  衛兵對找藉口的我說了聲「……這樣喔。」點點頭。
  「也就是說,那個魔女是今天早上突然想起來自己是灰之魔女的嗎?」
  「就是這樣。」
  就前提而言,我打算全面強調她毫無自覺一不小心跑進邊境之阿爾貝德的說詞。
  希望能用「既然喪失記憶也沒有辦法,放了她。」的感覺輕鬆救她出來。
  然而──
  「即便如此,那個魔女跑進這個國家仍是不爭的事實。妳得支付罰金我們才能放開那個女人。」
  「嘖。」
  「喂,妳剛才是不是在咂嘴啊?」
  「討厭啦〜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呢?」就算有又怎樣,「不過罰金大概多少錢?」
  「差不多要二十枚金幣。」
  「咦,討厭,敲竹槓……」
  這一大筆錢……不,我是有……可是好不想付……
  「不付這麼多錢別想要我們釋放那個魔女。籌不出來也沒關係喔,妳的朋友就得在牢裡蹲一輩子了。」
  「……」
  我從強硬的態度充分理解他們一分一毫都不願意打折。
  我放棄抵抗,大聲嘆了口氣。
  「……好好好,我付。」
  接著我這麼回答。
  不這麼回答,事情好像就不會有所進展了。

  「那麼在釋放灰之魔女前,請讓我確認妳的身分。妳說妳是灰之魔女的旅伴是嗎?也就是說,妳應該知道她至今造訪的國家才對。」
  「……」
  原以為他們會乖乖放人,沒想到我面臨了更麻煩的狀況。
  這甚至讓我怒火中燒。我不喜歡被吊胃口。
  衛兵平淡地翻開灰之魔女的日記──其實就是我的日記。
  「首先,灰之魔女最近,最後造訪的國家是哪?」
  「……」
  自己的經歷我當然答得出來。「是水沒街區。」
  「正確答案。那麼討厭的食物是?」
  「所有菇類。」
  「嗯,那麼灰之魔女暗地裡仰慕的人是?」
  「……是老師。」
  ……這什麼一問一答?話說你到底看我的日記看多細呀?
  「那麼日記的標題是?」
  「…………魔女之旅。」
  「很好。」接著,隔了短短一拍,衛兵側了側腦袋問,「我有個問題,灰之魔女究竟為什麼常常會說『沒錯,就是我』?是口頭禪嗎?」
  「………………啊,我想應該是。」
  「是說她還真是視錢如命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身為堂堂魔女幹這種邪惡的勾當真的好嗎?」
  「……………………她好像會把討厭到想立刻忘記的對象當成例外。」
  「還有,她偶而會稱讚自己的外表,這是為什麼?灰之魔女很自戀嗎?」
  「…………………………我想應該是吧。」
  「還有她對女生是不是有特別待遇?這不是性別歧視嗎?」
  「………………………………我想她只是對男性沒有免疫力罷了。」
  「還有──」
  以下,由於我不想再說了,所以容我忍痛省略。
  「……………………………………拜託……你……別說了……求求你……」
  日記被從各種方面吐槽,我想自己不只臉頰,就連整張臉都紅透了。
  問了好一陣子問題的衛兵似乎終於滿意了,說了聲「嗯,很好。」闔上日記。
  「喂,把那個女人帶來。」
  接著他對背後喊。
  「……」
  等了一會兒,男人拉著她自門後的建築現身。白髮上戴著髮箍的她問,「咦,釋放?我出獄了嗎?」眼睛睜得大大的。
  看樣子她不記得昨天曾經和我相撞的事,一和我對上眼便說:
  「……誰?」
  然後歪了歪頭。
  「我是妳的朋友,不過妳應該不記得了。」我回答。
  「話說妳的臉怎麼那麼紅,妳發燒了嗎?」
  「請別在意。」
  我轉過身。如果可以,我也想逃避自己的日記遭人朗讀的現實。
  衛兵交互看了我們幾眼。
  「灰之魔女,妳的朋友來接妳了。從今以後再也不要進入這個國家。然後,獲釋後給我馬上離開這個國家啊?」
  語畢,衛兵對我說:
  「二十枚金幣,現在就付。」
  邊說他邊伸出手。
  「……」我大大嘆了口氣後說「……請收下。」,從錢包裡付了二十枚金幣。
  「確實收下了。」
  簡單確認過金幣的衛兵收起錢,並解開她的手銬,順便還把日記及軍刀等她的東西交給我們。不過那本日記是我的就是了。
  隨著鏘鏘兩聲取回雙手以及人身自由的她似乎還沒進入狀況,歪著頭說了句「……謝謝妳?」跟我道謝。
  「不用客氣──話說能跟我來一下嗎?」
  我這麼回答,拉著她的手邁開步伐。
  就這樣,我快步離開邊境之阿爾貝德。
  帶著謊稱是我,喪失記憶的她。

  ○

  離開國門,走在平原上。
  我換上平時的長袍,說出一切的真相。
  我其實不是她的朋友、我才是真的灰之魔女伊蕾娜,以及她被捕的原因。
  「……嗯?先等一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如此這般一五一十告訴她的我,她──艾姆妮西亞果然還是沒有了解狀況。
  「所以說,妳根本不是灰之魔女。妳叫做艾姆妮西亞,是個正在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旅人。妳會誤以為自己是灰之魔女,是因為一不小心帶走了我的日記。」
  「……可是我完全不記得有這件事……」
  「請看這個。」
  比起解釋情況,讓她自己讀比較快。
  我把她的日記交還給她。
  「…………」
  邊走邊翻頁的她低語:「我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亞……的確,比起伊蕾娜,這個名字感覺比較對……」然後舉起筆。
  接著她以自然流暢的動作,一面走路一面寫起字來。
  漂亮的筆跡和至今為止每天於日記上刻下的字體如出一轍。
  這時,她才終於領悟自己是艾姆妮西亞。
  「可是……的確,難怪我覺得奇怪……我不覺得自己會用魔法,日記上卻大方地寫著是自己是魔女……」
  「我想也是。」
  「我看鏡子明明不認為自己特別可愛,卻莫名愛稱讚自己……」
  「妳討打嗎?」
  想吵架嗎?是這樣嗎?
  「可是,為什麼妳──那個,灰之魔女伊蕾娜?小姐會幫助我呢?我很感激,可是不懂理由。」
  「上面寫說妳的故鄉叫做信仰之都伊斯特對不對?」
  「?嗯,好像是。」
  「我對那裡有興趣,可是不跟妳同行就無法入境,所以──」
  「原來如此,妳的陰謀是利用我進入伊斯特對不對?」
  艾姆妮西亞敲了一下手心連連點頭。
  是這樣沒錯,可是總覺得說法有點不好聽。這樣我聽起來不就跟壞人一樣了嗎?
  「可以嗎?我以後可以跟妳一起旅行嗎?」
  她說「當然可以!」嶄露笑顏。我隱約感覺得出來,看來她不是壞人。
  「原本應該是我來拜託妳才對。我好像沒有日記不行──正想跟妳一樣的人一起旅行。所以我剛才呢,聽到妳說我是妳的朋友很高興喔。因為我想,啊,這個人居然是我朋友──」
  雖然那個時候是騙人的就是了──她露出些許寂寞的表情說。
  「……我該怎麼稱呼妳呢?」
  「艾姆妮西亞!妳呢?」
  「伊蕾娜。」
  「請多多指教,伊蕾娜。」
  「彼此彼此,艾姆妮西亞。」
  這種對話有點好笑,我跟她都難為情地笑了笑。之後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般,彼此肩並肩邁開步伐。
  走向相同的道路。

  ●

  灰之魔女與少女離開後,擔任衛兵的男人一如既往站在魔法師暫時收容所的建築前。
  「我看過那套衣服。」
  宛如自言自語的嘀咕傳進剛才從收容所內帶出灰之魔女的士兵耳裡。「……在哪裡?」
  衛兵仰望天空,追溯自己猶如雲朵般飄渺的記憶。
  「那個人可能不是灰之魔女。」
  「……的確,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的確不像是魔女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那套衣服是信仰之都伊斯特正統騎士團的制服。以前我曾經在資料上看過。」
  「信仰之都的,是嗎……」
  這個單字對士兵與衛兵而言並不友善。
  信仰之都正是過去高揭魔法至上主義,將邊境之阿爾貝德現在居民的祖先驅逐出境的國家。
  穿著那個國家正統騎士團制服的女人自稱灰之魔女,被關進牢裡。
  這件事令人百思不解。
  白髮黑頭箍的那個少女究竟是不是魔女都值得懷疑。
  士兵把頭側向一旁。
  「可是那個魔女喪失記憶了……真奇怪。離開伊斯特的時候,不是會消除所有關於伊斯特的記憶嗎?咦,可是既然屬於正統騎士團,起碼會是伊斯特的國民才對吧?這樣的話就不會被消除記憶──嗯?」
  邊境之阿爾貝德建國當時,信仰之都伊斯特為了不讓國內的魔法技能洩漏而築起高牆,並開始替離開國家的外人消除記憶。
  國民則是基於不會洩漏情報的信賴,並不會消除記憶。
  然而。
  以灰之魔女身分遭逮的她,卻皆不屬於兩者。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令人摸不著頭緒。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魔女?」
  「天曉得──」衛兵誇張地聳了聳肩。「她到底是不是魔女不重要──但那個女人一定有什麼複雜的祕密吧。」
  接著他順便說:
  「拿去,這是從剛才那個女人身上削來的金幣。拿去金庫放。」
  說完他把裝了二十枚金幣的袋子丟給士兵。
  連忙接住在空中飄浮的袋子,士兵順勢打開袋子一看。
  「……嗯?」
  這裡也令人摸不著頭緒。
  士兵戰戰兢兢地問衛兵:
  「……那個,全部都是銅幣耶。」
  「什麼?」
  「……你幹嘛收銅幣啊?」
  「沒有,我有好好確認過啊?奇怪,真的是銅幣耶。搞什麼,怎麼會這樣?」
  「不是,你問我我問誰……」
  確實收下的金幣不知為何變成了銅幣。
  簡直就像銅幣偽裝成了金幣一樣。

  ○

  在那之後我們一同迎接了好幾次早晨。
  我在遇見她的隔天,才知道日記上寫的是如假包換的事實。
  分明走過相同的旅程,她卻什麼也不記得,早上只對我說過「妳是誰?」這句話。
  在那之後不論我們多麼要好,說了多少話,每當早晨到來對我說的都是同一句話。
  感傷、淒涼、痛苦的想法與日俱增,但是每天重新與我邂逅、涉世未深的她時時刻刻愉快開朗,總是用宛如花開一般的笑容問我各種問題。
  「……欸,我們相遇的國家是怎樣的國家?」
  在某一天。
  她忽然沒來由地這麼問我。
  「這個呢……」
  我假裝思考了一下,盡可能故作淘氣地這麼回答。
  「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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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勇者、飛龍、活人祭品


  「……嗯……」
  早晨,陽光自敞開的窗戶灑落喚醒我。
  為了逃離說著「喂喂喂睡什麼大頭覺啊」般毫無慈悲照在臉上的強光,我翻了個身背對朝陽。
  睡意依然縈繞全身,現在要是再次閉上眼睛,一定又會落入夢鄉溫柔的懷抱。
  「…………嗯嗯?」
  然而,就在我於床上翻身的下一刻。
  纏繞全身的睡意不僅消失得一乾二淨,我的眼睛也隨著清醒睜大。
  眼前出現破壞早晨的安詳,任誰都無法預料莫名其妙的一幕。
  「……」
  「……」
  單人床的一角有一位少女。短短的白髮十分美麗,散發出一股好聞的香味,摸起來肯定十分柔軟。熟睡的她似乎正在做幸福的美夢,嘴角微微上揚,帶給人一股安詳。
  直接明瞭地說,艾姆妮西亞睡在我的床上。
  為什麼?她?昨天難道跟我一起睡嗎?
  「……那個,奇怪?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床上坐起身抱著頭思考。莫非就連我也只能保有一天記憶了嗎?
  我記得昨天──發生了很多事情,最後在這間旅館睡著了。真奇怪,明明應該是雙人房,床也有兩張,但不知為何對面牆邊的床上空空如也。上頭只有散亂的床單,不見半個人影。
  昨天,她應該睡在那張床上才對……為什麼會在我的床上呢?
  不過既然我不記得,艾姆妮西亞也勢必不可能記得睡前的事情。也就是說沒有任何人能解釋眼前的現狀,成為未解懸案。
  「那個,艾姆妮西亞。」
  即便如此,我仍舊賭上一縷希望,輕輕搖晃她的身體。說不定她有可能碰巧全都記得呀?
  「嗯〜」
  可是毫無意識的她揍了我一拳。
  「…………」
  「啊〜」
  接著又踢了茫然的我一腳。
  「…………」
  「唔〜」
  最後賞了我一記頭槌。我沒聞到她頭髮的香味,反而聞到血的味道。難不成是我的鼻子有問題嗎?
  …………
  看樣子只是她的睡相太差,在睡著的時候從一張床旅行到另一張床而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
  總之現在早上了。
  我決定用有點激烈的方式叫她起來。
  「……嗚嗚,我是誰?妳是誰……?話說為什麼我的臉刺刺的?」
  剛醒來的她和我一樣,在朝陽之下瞇起眼睛,用手摩擦臉頰。
  哎呀哎呀,有人賞妳一巴掌嗎?真可憐。
  「早安。妳是艾姆妮西亞。我是灰之魔女伊蕾娜,妳的旅伴。」
  「艾姆妮西亞……?旅人……?……對不起,我什麼也不記得……」
  「……」我想也是,我點點頭,「妳罹患了每天都會失去記憶的病。我不清楚原因,不過妳大約從一年前開始就處於這種狀態了。」
  妳看,妳讀讀看這個。我把她放在桌子上的日記拋給她。
  她看似還無法理解現狀,身體卻仍舊記得,打開日記的手並沒有猶豫。
  ……我自從跟她一起行動已經一週了,今後還是仔細想想要跟她住什麼樣的房間比較好。仔細回想,的確,早上起來她常不知道為什麼滾到地上,或是躲在床底下。
  睡相差到無藥可救。
  由於一直沒有實際損害,所以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被她偷摸上床會有諸多困擾,以後是不是該把她跟火腿之類的一樣綁起來比較好?
  「……」
  翻了翻日記後,她說:「……原來如此,我們正在旅行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對不對?」
  「就是這樣。」我點頭道。
  理解速度這麼快也許是因為她不停在喪失記憶的情況下旅行,身體逐漸習慣了也不一定。
  「…………」翻著翻著,不久之後她突然臉色大變。「……咦,真的假的?」
  上面寫了什麼?昨天早上之前都還沒有這種反應,因此她大概是在看昨天的日記。
  ……仔細想想昨天發生了很多事呢……會有那種反應也許情有可原。
  「如妳所見,昨天可是很辛苦呢。」
  我說。
  真的非常辛苦。畢竟發生了這種事跟那種事呢。
  「……」她闔上日記看著我說:「……伊蕾娜,昨天的我,那個……怎麼樣?」
  她不知為何露出嫵媚的眼神。
  「妳問我怎麼樣……很普通啊。」
  「普、普通……?這樣啊……」
  「?」總覺得她的樣子有點奇怪。
  「我說,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種關係的……?」
  「咦?從相遇第一天開始就是了啊。」
  「相、相遇第一天開始……?這、這這這、這樣啊……伊蕾娜妳……手腳很快呢……」
  「蛤?」不好意思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伊蕾娜妳很習慣做這種事嗎?」
  「這種事是哪種事?」
  「就是,那個……跟女孩子一起……」
  跟女孩子一起旅行嗎。「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還能這麼平淡自如嗎……人家現在看了日記嚇了一大跳……那個,心臟明明不停砰砰跳的說……」
  「…………」
  昨天早上的她都還不是這種態度才對。
  她究竟在昨天的日記上寫了什麼?不過,反正一定又是沒有記憶的不安,以及不知道現在自己該做什麼的現狀讓她一時手足無措吧。
  我靠近她。
  「……總之先冷靜下來。我知道妳現在很混亂,可是一定很快就能恢復記憶。」
  我這麼說,把手搭在她肩上。
  她瞬間抖了一下肩膀,但下一刻──
  「…………嗯。」
  她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地放鬆身體,緩緩閉上雙眼輕輕噘起嘴唇。臉頰似乎有些泛紅,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在憋氣,她的肩膀微微地顫抖。
  「……妳在做什麼?」
  老實說我不懂她想幹嘛。



  「……妳不親我嗎?」
  「???????」
  老實說我不懂她想幹嘛。
  為什麼我非得親她不可白癡嗎笨蛋嗎搞什麼再怎麼說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根本什麼都不是不是嗎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超有問題問題問題莫名其妙太扯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受不了真的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
  「那個…………昨天的日記上寫了什麼?」
  「……妳要我說出來嗎?妳好壞。」
  「不對不是這樣。」
  「色狼。」
  「我不是說不是這樣了嗎妳在說什麼啊?」
  「……啊!對不起。難不成我才是主動方嗎?這麼說也是,伊蕾娜真要說應該是被動的感覺。我太不體貼了,對不起喔?」
  「夠了真的拜託妳住手求妳不要靠近我離我遠一點我生氣了喔!」
  「我可能還不太習慣,可是我會加油!」
  「不用加油我不是說離我遠一點了嗎不要過來!」
  我使盡全力拒絕她。
  之後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化解她的誤會,但就讓我忍痛把這段大致只有不忍卒睹的對話省略吧。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
  脫下睡衣換成一如既往的長袍,我請她讓我看她的日記。話說回來,會換衣服純粹是因為快到必須離開旅館的時間,並不是空白的這段時間內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或是發生了什麼那類的事情。
  我沒有偷看別人日記的興趣,尤其是一想到裡頭可能寫了關於和她一起旅行的我的事,我就說什麼也不想看到,可是狀況如此也逼不得已。
  「…………」
  我又看了她的日記一次。
  上面寫著不堪入目的內容。因此,這也省略。
  話說究竟為什麼會寫這種東西……
  「嘿。」
  我把那頁撕了。不理會「啊啊──!」地發出悲痛叫聲的艾姆妮西亞,我把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艾姆妮西亞,我跟妳說昨天事情經過的真相,請妳仔細聽好了。」
  我看著她說:「總而言之大前提是,我跟妳不是那種關係。」
  「咦,不是嗎?」
  「不是。所以請不要勉強自己那種事。」
  「……嗯。」
  「…………」
  為什麼妳要擺出有點失望的表情……
  不論如何,我邊回朔記憶,邊對她娓娓道來。

  「話說可以幫我把繩子解開嗎?」
  「不行。」

  ○

  我們碰巧大約在昨天的這個時間造訪這座村莊。
  這座鮮綠色草原圍繞的村子,悄悄在朝陽下搖擺的花草,以及點點綠樹之間佇立。
  走進村裡,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群人。
  「……是什麼祭典嗎?」我側了側腦袋。
  「好像很好玩。不錯呀!」艾姆妮西亞莫名地興奮。
  順帶一提,這天的艾姆妮西亞是正常的艾姆妮西亞。
  這座村莊的所有人口幾乎都聚集在人群裡,人群之外也看不見別人,最後我們只好直接走進裡頭。
  村民圍成一圈,他們的視線隨著「加油!」以及「你一定辦得到!」之類的激勵聲聚集於圓圈中心。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我一定要成功!」
  人群中心是一把劍身緊緊插在底座上的劍。即使男人使盡吃奶的力氣拔到面紅耳赤,造型特別細緻的一柄雙刃劍仍然文風不動。
  我瞬間理解到這是某種儀式。
  「……停手!時間到啦,離開那裡。」
  最後,一旁的老爺爺把男人從劍旁拉開。「下一個!誰能拔出這把劍啊!」
  老爺爺高喊,人群便爭先恐後地舉手。
  「唔嗯……全都是些不起眼的傢伙啊……」老爺爺一面對人品頭論足一面環顧四周。
  這時──
  他的眼睛碰巧在掃過我和艾姆妮西亞時停了下來。
  「唔?沒看過妳們啊,妳們是誰?」
  老爺爺朝我們走來。
  「我是灰之魔女伊蕾娜,是個旅人。」我低頭鞠躬。
  「我叫做艾姆妮西亞,一樣是旅人。」艾姆妮西亞也鞠躬,接著直言不諱地問:「這是什麼祭典呢?」
  老爺爺說「喔喔……旅人嗎……」意有所指地點了點頭。
  「現在我們不是在慶祝,兩位姑娘。這是為了拯救這座村子的儀式。」
  「什麼意思?」
  老爺爺回答不解地歪頭的我說:
  「最近啊……有條飛龍住在這座村莊附近。那條飛龍居然要求我們把這座村子裡最美麗的姑娘送給牠當作活人祭品。」
  哇啊好老哏。
  「不過不必擔心。過去,傳說中勇者拔出了這個底座上的劍打倒了飛龍。我們想根據傳說,請劍選上的人消滅飛龍才召集村民的。」
  哇啊好老哏。
  甚至可說具有童話或寓言故事的古典美感。
  「妳們如何呀,要不要拔拔看做個紀念?反正肯定拔不出來,但應該能留下回憶吧。」
  呵呵呵!老爺爺輕聲笑了笑,對我們招手。
  「伊蕾娜,我們試試看吧?」艾姆妮西亞露出淘氣的笑容用手肘頂了頂我。
  ……哎,是沒有關係。
  況且我也有點好奇。
  我爽快地答應,直直朝插在底座上的劍走去。「只要把這個拉起來可以了嗎?」
  隨後我輕輕握住劍柄。
  究竟拔不拔得出來呢?反正一定拔不出來啦。
  「那我拔了喔。」
  說完我雙手用力。
  「…………………………啊。」下一秒我立刻發現。啊啊這下不妙。
  劍明顯正因為我的力量離開台座,繼續施力下去勢必會直接被我拔下來。
  這意味著我得成為勇者消滅飛龍。
  我偷瞄了四周一眼。幸好他們好像還沒發現我的異狀,喊著「妳一定辦得到!」還有「妳世界第一可愛唷!」之類的鼓勵。
  沒問題,還沒露餡。
  「…………」
  這時惡魔在我腦中出現。「總之先放鬆,假裝自己拔不出來吧?消滅飛龍太麻煩了對不對?」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先等一下。」啊啊天使也現身了。「現在就先把劍拔出來,假裝要去消滅飛龍把劍拿去當鋪賣掉吧?」天……使……?
  「…………」
  結果我決定全面擁護惡魔的主張。「哎呀〜不好意思,我果然拔不出來耶〜」
  老爺爺爽朗地迎接露出傻笑的我回來。
  「會這樣也難怪。這把劍代代都只有純潔善良、不說謊話的老實人、比起自己以他人為優先、連蟲也不捨得殺的傑出人士才拔得出來啊。」
  哎呀難道你在找我的碴嗎?話說連蟲都不捨得殺能殺得了飛龍嗎?什麼跟什麼啊。
  「總之只要不是這種人,就無法拯救這座村子脫離窘境。外地來的旅人更不可能──」
  「啊,拔出來了。」
  老爺爺的話被艾姆妮西呆愣的聲音,以及「波!」一聲愚蠢的音效打斷。
  不知不覺間跟我交換位置的她,不知不覺間把劍拔了出來。
  「……難道說我是勇者?討厭啦好害羞喔〜」
  難為情地笑著這麼說的她讓村民們興奮地鼓譟。唔喔喔喔喔,民眾大喊。
  換句話說。
  打退飛龍的任務,落到了身為旅人的她肩上。
  「…………」
  「…………」
  我跟村長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

  既然扛下了消滅飛龍的責任就沒有辦法。於是,我們在旅途中繞了個路,前往飛龍居住的神廟。
  但在那之前我們的行李還算不少,因此決定先找旅館下榻。雖說是村子,村裡只有一棟旅館,似乎具有歡迎外人的基本能力。
  「兩位好!昨晚過得很愉快呢,歡迎來到旅館!」
  旅館的店員小姐打了個非常奇怪的招呼。她十分美麗,名字好像叫做拉娜,是這個村子最漂亮的美女。她自己是這麼說的。自己說個頭。
  然而──
  「……也就是說,難道妳是飛龍的目標嗎?」
  「……這個,嗯……就是這樣……」
  拉娜小姐不知為何難為情地搔了搔臉頰,看起來相當害羞。害羞個頭。
  「旅人小姐們,真的很謝謝妳們。作為謝禮可能稍嫌隨便,不過這次就免費招待兩位住宿。當然,為兩位安排的是本旅館最高級的房間!」
  這個提案十分令人開心可是一想到接下來得處理消滅飛龍的麻煩事我便憂鬱不已。
  「真的嗎?太棒了,伊蕾娜,她說免費耶!」
  艾姆妮西亞則是老實地感到開心。
  「我聽得見。我知道。」
  我嘆了口氣從拉娜小姐手中接下鑰匙,走向房間。
  「好厲害……!這裡就是最高級的房間!伊蕾娜妳看,這床,超級軟耶!」
  不愧是宣稱最高級,提供我們住宿的房間裡頭的確豪華奢侈。跟不知何時在森林中找到的旅館住宿時的房間一樣,大到誇張的房內除了床、沙發以及書桌等最基本的家具外,還有神祕的陶壺、神祕鎧甲與神祕繪畫等。為什麼有錢人都愛在房間裡擺這麼多沒用的東西呢?太神祕了。
  此外床只有一張也很神祕。怎麼辦?要我們其中一個睡沙發嗎?
  不只如此,這間充滿高級感的房間還有個略顯突兀的東西。不知為何,桌上擺著一本全新的書。
  「…………」
  我翻開書本。
  上面有各種人的筆跡。「難得跟男朋友約會。」以及「今天難以忘懷。」與「跟在街上搭訕的女孩來的啦。」等等,或是「我跟老師兩個一起來。」諸如此類。
  …………
  原來如此,看來這裡是讓男女一同住宿為前提的房間。
  ……怎麼會讓我們住在這裡?
  「要一起睡嗎?」艾姆妮西亞躺在床上拍拍了身邊。
  「我睡沙發。」
  「咦,跟我一起嗎?」
  「…………」
  我把她的玩笑話當作耳邊風。
  反正等消滅飛龍後再來決定誰睡床上就好──我暫時擱置問題,把行李扔到床上。
  「艾姆妮西亞也別帶太多行李比較好喔。」
  「那要帶什麼?」
  「只帶什麼傳說之劍應該就夠了吧?」
  反正我想應該馬上就能打贏。
  仔細想想,只要秒殺飛龍直接離開這個村子不就沒有問題了嗎?
  「旅人小姐,請妳們一定要小心……!特地為了我,真的很對不起……」
  出發前一刻。
  擔心我們的拉娜小姐替我們準備了酒。她告訴我們,「只要請飛龍喝酒讓她醉倒,應該就能輕鬆打贏了!」這莫名方便的攻略方法。或許是出自於原本應該由自己這個活人祭品前去飛龍身邊的責任感,她還說,「假扮成我也許就能騙過飛龍了!」把自己的便服借給我們。此外她又說,「在跟飛龍對峙前請先讀這封信。」將一封信交給我們。
  「…………」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拉娜小姐的衣服離開村莊。
  計畫是這樣。
  我假扮成拉娜小姐去找飛龍,如此這般讓牠喝酒。然後請艾姆妮西亞如此這般打敗醉倒的飛龍。
  如此這般順利解決……以上,就是村民們想的計畫。
  「嗯,這個計畫一定會很順利!」
  「…………」
  我想由我直接放魔法應該比較快可是太麻煩了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飛龍住的神廟位在騎掃帚飛行幾個小時的地方。
  周圍是空無一物的平原,只有入口處的拱門張開大口,邀請我們進入。
  神廟肯定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在這裡了。蓋起神廟的磚瓦隨著歲月龜裂、發黑。
  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座廢墟。
  也因此氣氛有點詭異,散發出裡頭一定住著什麼的氛圍。
  「伊蕾娜……我如果有危險,妳一定要用魔法救我喔?」
  「我不要。」
  「好過分。」
  艾姆妮西亞哭了。
  我不予理會,突然想到現在應該就是看拉娜小姐信件的時機。
  因此,我拆開信封。
  『我是拉娜。』
  我知道。
  『你如果在看這封信,就應該代表你已經抵達飛龍的神廟了吧。』
  不是妳叫我這個時候看的,這什麼莫名嚴肅的開場白。
  『其實我有件事必須和你商量……那個呀,其實呢──』
  就在我讀到這裡的時候,艾姆妮西亞自己衝了出去。
  「飛龍,覺悟吧!」
  「等一下……!不要自己亂跑!」
  我邊追艾姆妮西亞邊看信。話說計畫怎麼了?搞什麼,妳把村民想的計畫給忘了嗎?大笨蛋。
  艾姆妮西亞衝進神廟,我緊跟在後。
  跑進超越涼爽給人一股寒意的昏暗神廟,我們看到一扇門。
  「喝呀啊啊啊!」
  她看到那扇門,隨後直接一腳把門踢飛。現在的她好像同時具備了愚蠢與不給人時間做心理準備的殘忍。我想大概是因為她自以為是勇者有些興奮過頭了。
  「……來者何人?」
  門後是一片黑暗。
  詭異的聲音自沒有光明的世界中傳來。
  「竟敢妨礙吾睡眠──愚蠢的人類,罪該萬死。」
  黑暗中傳來某種東西蠢動的氣息。
  我看不見那裡究竟有什麼,可是我非〜常理解牠正在生氣。
  ……事到如今應該已經無法實行村民們的計畫了。現在給酒牠也不可能乖乖喝下去。
  「……真沒辦法。」我脫下拉娜小姐的衣服,迅速換回平時的長袍。我早就料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把衣服穿在下面。
  接著我舉起魔杖,使出魔法。
  那是純粹發出光芒的魔法。
  魔杖前端發出的耀眼光輝照亮黑暗。
  這時我才終於看見拉娜小姐那封還沒看完的信。
  『請不要殺死飛龍。飛龍喝醉酒馬上就會睡著,等牠睡著請悄悄把牠帶回村子裡。』
  上面寫著這些。
  「……怎麼了汝等,原來是女人嗎。吾還以為是來索命的勇者啊。」
  傻眼似地這麼說的,是躲在神廟裡的飛龍。
  冠上飛龍之名,牠的外貌卻跟人類別無二致,年齡看起來也相當年輕。簡直就像是普通的人類、普通的女孩子。想找與人類不同的點反而比較困難,頂多只有背上的翅膀吧。啊啊,還有頭上長的角。僅此而已。
  「……」
  話說拉娜小姐的信還有後續。
  上面這樣寫。
  『牠是我的情人。』
  …………
  看起來像女生的說?

  ○

  我無視拉娜小姐要我們灌醉飛龍小姐偷偷帶她回來的要求,直接把飛龍帶回村子裡,接著無視憤怒的村民們把拉娜小姐帶走。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在我住的最高級房間裡偵訊。
  「咦?什麼怎麼回事,妳是想問我跟小飛龍認識的經過嗎?」
  嗯呵呵,拉娜小姐笑說。
  「說白了是這樣沒錯呢。」
  「這樣的話說來話長──」
  「啊,請妳簡潔明瞭地長話短說。」
  儘管有些不開心,拉娜小姐仍然告訴了我們。她說,她是最近才認識飛龍小姐的。
  她好像是在村外散步時發現中了陷阱險些喪命的飛龍小姐。那時的飛龍小姐相當虛弱。
  把飛龍小姐帶回旅館的她悄悄替飛龍療傷。
  順帶一提,陷阱是會用鋸齒狀的刀刃夾住腳的那種。原來如此,看來飛龍小姐還挺笨的。
  恢復健康的飛龍小姐回到神廟,但──
  「……吾就是忘不了這個姑娘,那個……該怎麼說……吾愛上她了。」
  就是這樣。飛龍小姐面紅耳赤地說出這番證詞。
  然而村民們不可能接受飛龍與人類女孩相戀,兩人只好在暗地裡幽會。
  「可是啊,吾最後想,吾還是希望隨時陪伴在她身邊,想更光明正大地曬恩愛啊!」
  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加強語氣,不過似乎就是這麼回事。
  因此飛龍小姐擬定了這種計畫。
  「首先吾會威脅村子把吾的姑娘帶來對吧?然後村裡的人類們就會把她帶來對吧?接著該怎麼做?沒錯,就是結婚。」
  莫名其妙……
  拉娜小姐看到我的表情好像發現了什麼,替飛龍補充道:
  「也就是說,我們想營造『飛龍原本是為了吃美女才威脅村民帶她過來,結果她出乎意料地溫柔可愛,就情不自禁愛上她了。跟小姑娘結為連理的飛龍則是為了對從前的無禮道歉,所以決定和人類住在一起。』的感覺。」
  原來如……不是……莫名其妙……
  「打從一開始不就是這種感覺了嗎?那麼傳說之劍又是怎麼一回事?」我對這點百般不解。
  聽了這句話後,拉娜小姐突然爆怒。
  「就是說啊,問題就是那個!那把劍到底是怎樣啦,都怪那把劍,害我都不能大大方方去神廟了嘛!」
  拉娜小姐說,她原本應該直接前往神廟,看準時機再兩人一起回來。
  沒料到村裡有傳說之劍,善良的村民們為了救她才把事情越理越亂。
  「也就是說,為了臨時更改計畫,我才希望妳們能把她灌醉帶回來。」
  結果最後就連這也沒有成功──拉娜小姐嘆了口氣。
  也就是兩人的計畫全部都以失敗收場。
  「換句話說,現在的狀況非常不妙對不對?」
  艾姆妮西亞隨便整理了現況,大概就是如此。
  「……就是這樣。怎麼辦……」拉娜小姐抱著頭苦惱。
  「吾會死在這裡嗎……?」飛龍小姐也抱著頭苦惱。
  「……」我默默看著兩人,隔了一會兒後說,「話說拉娜小姐,這間旅館有雙人房嗎?」
  「咦,這間就是雙人房呀?」
  「我是想問有沒有兩張床的房間。」
  「這個呢,嗯……有是有。」
  「原來如此。」我點頭道。
  接著我吊足了胃口才說:
  「如果妳能把我們換到那個房間,我倒是有個好方法喔──不過得要有艾姆妮西亞的幫助才行。」
  「……?」
  艾姆妮西亞只有歪頭看著我。
  「我繼續住這個房間也可以喔?」
  「…………」
  我強行執行了計畫。

  ○

  我和艾姆妮西亞走出旅館,等著我們的是村民們的猛烈抗議。
  他們和圍繞底座時一樣將我們團團包圍,大聲叫囂著「搞什麼啊!」以及「現在是怎樣!」或是「快點把飛龍宰了!」等。
  哎呀哎呀真是的,看樣子你們非常生氣呢。
  「各位請冷靜,飛龍不是壞人。她不會危害人類。」
  「說什麼蠢話,那條飛龍可是想把拉娜從村子裡抓走啊!」村長瞪著我說。
  回答村長的是艾姆妮西亞。
  她一手舉著傳說之劍大方地說:
  「請你們仔細想想。她看起來就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喔,你們覺得她會吃人嗎?」
  「不是有可能只是變成人類的樣子而已嗎!」
  「這不可能──她只是害怕寂寞而已,一定打從一開始就不想吃人。她其實是想跟人類好好相處喔。」
  「妳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和飛龍好好談過了呀。跟你們不一樣。」艾姆妮西亞微笑。銅牆鐵壁般的笑容絲毫不留反駁的餘地。
  「……唔!不對,可是妳們也有可能在撒謊──」
  「這也不可能呢。」
  艾姆妮西亞斬釘截鐵地打斷村長的話。「因為──我拔出了這個呀。」
  她說。
  說完她高舉手中的傳說之劍。
  那把劍代代只有純潔善良、不說謊話的老實人、比起自己以他人為優先、連蟲也不捨得殺的傑出人士才拔得出來。
  這是她沒說謊的最佳證據。
  ……不過,不純潔也不善良、最愛說謊、比起他人以自己為優先、身為人爛到骨子裡的我也拔得出來,所以我想傳說本來就值得懷疑。
  「…………」
  以上就是我想到的策略。
  然後因為迷信而拔劍的他們果然聽信了艾姆妮西亞的話。
  「……原來如此〜」
  人群中傳來低沉呻吟般的感嘆。
  傳說與迷信。對住在小村子裡的村民而言,這些的影響力可說無遠弗屆。
  ……好像能用這把劍賺一筆錢呢。
  這時惡魔再度來到我的腦海中。「只要拜託艾姆妮西亞演一齣戲不就能把整座村子裡的錢全部騙走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請稍等一下。」然後另一位惡魔也晚了一步抵達。「不只騙錢,連食物也全部騙走吧。順便再把傳說之劍拿去當鋪,嘿嘿嘿……」那個,天使呢?「死掉了。」真的假的。
  「伊蕾娜。」
  這時艾姆妮西亞把手搭上我的肩膀。「不可以做壞事喔。」
  「…………」
  在我腦海中閒晃的惡魔們被淨化了。
  於是,艾姆妮西亞成功說服村民們,我們也換到有兩張床的房間。除此之外,艾姆妮西亞還把劍插回底座上。村民們大概再也用不到那把劍了吧。因為沒有使用的對象。
  於是。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然後當晚。
  「……奇怪?怎麼找不到……嗯……」
  我們換到有兩張床的雙人房。
  艾姆妮西亞在對面的床上不停沉吟。
  「怎麼了嗎?」躺在床上看書的我瞄了艾姆妮西亞一眼。
  她說:
  「我到處都找不到日記……」
  「咦?」
  我從床上跳了起來。「等……妳有仔細找過嗎?床上呢?上衣口袋呢?包包裡面呢?」
  搞丟那麼重要的東西還得了。
  記錄她至今為止旅途的日記明明是最重要的道具,到底為什麼每次都這麼容易搞丟?難道她連日記很重要都忘了嗎?
  我連忙開始幫她找日記,卻到處都找不到。我們把整間房間翻過來一直找到深夜。
  終於──
  「該不會──會不會忘在剛才那間房間裡了?」
  我突然想到。
  既然不在這裡,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別的地方。
  「就是這樣!」艾姆妮西亞彈了一下手指豪爽地離開房間。
  我邊等邊回想:啊啊,這麼說來,我們換房間的時候飛龍小姐跟拉娜小姐好像說要繼續留在最高級的房間裡呢。
  接著又過了幾分鐘。
  「……………………………………………………………………………………我要睡了。」
  艾姆妮西亞打開房門說。
  回來的她滿臉通紅,摸到可能會燙傷。
  「……日記找到了嗎?」
  「……………………找到了。」
  「……妳遇到什麼事了嗎?」
  「……………………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妳看到什麼了對不對?」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發出不成言語的叫聲鑽進被窩裡,說著「我要睡覺了!睡著之前不要叫我!」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在被子裡蠕動。
  ……那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麼……
  我是不想知道啦……
  順利取回的日記放在桌上。
  「…………」
  我邊看書,邊等她發出呼聲。
  順帶一提,我現在看的書嚴格來說不算書,而是日記。上面寫著這間房間住宿客的故事。看來和最高級的房間不同,住在這間房間裡的大多是旅人或是冒險者,上頭寫了不少與鄰近國家相關的有用情報與趣聞。住在這間房間裡的人似乎都很親切,日記裡全部都是有用的資訊。另一方面也有旅人若無其事寫下害羞的故事。
  這是本方便與難為情混沌共處的日記。
  但是,上頭卻完全沒有記載艾姆妮西亞與我的目標──信仰之都伊斯特的相關情報。看來自我隱藏的國家不可能輕易洩漏資訊呢。
  …………
  我拿起筆,翻開新的一頁。
  由於看到這本日記的人總有一天可能會忽然回想起來,因此我決定至少寫個有趣的故事。無聊或是沒有意義的故事馬上就會忘記了。
  比如說,把今天發生事情寫得有趣又好笑也許不錯。
  我寫完的時候,艾姆妮西亞開始發出呼聲,我也差不多想睡覺了。
  於是我直接鑽進被窩。
  不久之後,我就這樣步入夢鄉了。

  ○

  「昨晚過得很愉快呢,謝謝光臨!」
  和說著那句奇怪招呼的拉娜小姐隨便道了聲謝後,我們再度回到旅途中。這麼說來,飛龍小姐依偎在她身邊,兩人還牽著手。
  ……感情真好。
  我騎著掃帚,艾姆妮西亞則是抱著我坐在後頭。
  兩人並排飛在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旅途上。
  內心深信著一定立刻就能幫她恢復記憶。
  「可是,那我日記最後那頁又是什麼?」
  坐在掃帚後方的她說:「那個寫了很不得了的內容說……」
  我想大概是飛龍小姐還是拉娜小姐其中一個,把艾姆妮西亞的日記當成房間裡的日記寫的……
  關於這方面我現在對她無話可說。
  「不知道耶,我不太清楚。」
  總之我虛應笑了幾聲這麼回答。
  「騙人〜伊蕾娜絕對知道什麼。」
  艾姆妮西亞擠了我兩下。我朝旁邊瞄了一眼,或許是因為不太開心,我看到她鼓起臉頰。
  「反正妳恢復記憶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現在告訴我。」
  「不要。」
  「告訴我嘛。」
  「不要。」
  像這樣。
  我們一面說著無聊的對話,一面在旅途上前進。
  心裡想著,艾姆妮西亞恢復記憶後若是再度造訪那個村莊看到我寫的日記,這件事若是真的發生,她一定又會臉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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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冰封之城


  兩位少女乘著掃帚,在春天的平原上前進。
  掃帚不穩地左搖右晃,一邊朝前飛去。
  「所以說,走這邊真的對嗎?」
  身穿黑長袍與三角帽,胸口別著星辰胸針的魔女問坐在身旁的少女。若是依照握在魔女雙手中的地圖,從這裡筆直向前應該就能抵達信仰之都伊斯特,然而國家卻絲毫不見蹤影。
  和魔女並排而坐的少女瞄了一眼地圖回答:
  「嗯〜應該是吧?上面不是畫了有寫『這邊!』的圓圈嗎?所以就是這邊。」
  「所以就是哪邊?」
  誠如少女所說,地圖上確實畫了「這邊!」的記號,但根據地圖兩人早已進入圓圈之內。也就這裡就是目的地嗎?是這樣嗎?這裡是平原耶,只有一片藍天和平原什麼都沒有是這樣嗎?白癡嗎?
  諸如此類。
  魔女壓抑著內心的怨言說:
  「……總而言之再繼續往前走一段再想吧。」
  如此假裝成熟故作平靜的她是誰?
  沒錯,就是我。
  「也好〜」然後這位是艾姆妮西亞小姐。「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而且感覺應該就在附近。」
  「……」
  她無憂無慮、開朗又不拘小節的個性足以令人絕望。
  跟她一起行動約莫超過了一週,她每當睡覺醒來便會喪失記憶,因此我們不論多麼要好,彼此間的關係也感覺不到任何進展。
  然而,即便如此,我們搭乘的掃帚依舊繼續向前。
  朝信仰之都邁進。
  「嗯哼〜」這時她毫無預警突如其來地抱住我。
  掃帚用力一晃,差點將兩人甩下。
  「做什麼性騷擾嗎?膽子不小呢。」我調整好姿勢後念了一句。我想自己的眼神應該隨之凶狠不少。
  「哎呀〜因為掃帚很晃,所以我想抱緊一點比較好。」
  妳一臉正經胡說八道什麼啊?
  「妳抱住我掃帚會更晃喔。」
  「那不就得抱得更緊了?原來如此!」
  妳到底在說什麼?
  「這麼一來掃帚最後會晃到失去控制喔。」
  「為什麼?伊蕾娜的掃帚會因為我跟妳摟摟抱抱生氣嗎?」
  「與其說是掃帚,不如說是我會生氣。」
  「啊,妳難道在害羞嗎?真可愛。」
  「…………」
  相遇幾天我才終於發現,她的個性原本就這麼樂天開朗。分明每天重複相遇與離別,她卻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
  簡單來說,雖然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進展,但打從一開始就頗為親近。
  「伊蕾娜好溫暖喔〜」
  「……唉。」
  無所謂,可是妳打算抱到什麼時候?
  我嘆了口氣,目不轉睛地盯著掃帚前方。
  隨後我們飛進森林裡。

  「……奇怪?好冷。」
  我們在森林裡飛了一陣子,艾姆妮西亞放開我發出疑惑的聲音。
  她的體溫從我身上剝離後,風旋即吹進兩人間的縫隙,帶走她留下的餘溫。
  時值初春,方才分明還感覺得到太陽的暖意,風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如凜冬般刺骨。
  光是陽光多少受到遮蔽並不會這樣。
  「……看來不只是冷呢。」
  察覺到些許異狀的時候,我們就早已迷途闖進異樣的空間。
  天上開始下起雪來。
  口中呼出混濁的白氣,冰冷的小顆粒輕飄飄地自身旁飄過。擦過臉龐的雪立刻融化成水滴。
  有如冬天的森林。
  「怎麼會這樣……?就異常氣象來說會不會太極端了,這種情形很常見嗎?」
  「……」我緩緩搖頭。「不,不常聽說呢……」
  身旁流逝的景色也十分不可思議,一切覆蓋在雪白之下。黯淡的陽光照亮藍白色的雪地,上頭絲毫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與髒汙。
  在一片雪景中,樹木偶而會像是突然想起重量般低頭讓積雪落下。如是,於清一色純白中誕生的綠意也被不斷飄落的雪花掩埋。
  寒冬出現於初春的森林一角。
  「用魔法是有可能創造出這種現象……」
  但是我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若是使用這種改變氣象的魔法,應該需要相應的龐大魔力。創造出這種景色究竟有什麼目的?我無法理解這麼做的好處。
  「難道是喜歡冬天嗎?」仰望天空發呆的艾姆妮西亞說。
  「……哎呀。」就在我想回答她時。
  我看到森林彼端──光芒格外明亮的地方。
  「總之,等一下問問看就好。」
  我如此樂觀地回答。
  就像這樣,我們輕鬆看待眼前的景色,乘著掃帚穿過森林。
  隨後,我們發現自己想像的一切全錯了。
  「……怎麼會這樣?」
  艾姆妮西亞走下我停止的掃帚看傻了眼。
  「……」
  接著我也走到她身邊。
  森林的另一頭──一片寬敞的空地上,有一個國家。
  有個過去曾是國家的地方。
  「……看來他們至少不是喜歡冬天呢。」
  那裡是──
  人與建築物,一切毫無例外封於冰中的土地。

  ○

  森林若是白色,城市便是藍色。
  地面厚厚鋪著一層無邊無際的冰,只要一施力錯誤,就有可能滑倒。雖然有下雪,但雪一碰到冰便立刻融化消失。因此冰有一點溼滑,換言之,地面很滑非常難走。
  過去曾有人往來的大街、並排兩側的高聳建築,如今全凍在寒冰之中。
  「這些人還活著嗎……」看到在路正中央結凍的人,艾姆妮西亞敲敲他的額頭說。
  「用魔法結凍的話就有可能還活著呢。魔法的冰也含有停止時間的意義。」
  「那個……所以說?」
  「所以說,人在冰裡面繼續活著的可能性很高。」
  「……什麼跟什麼啊,魔法會不會太方便了?」
  「魔法方便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冰封的大街遠比森林中寒冷,似乎就連空氣都結冰了。

  遭遇這麼怪異的現象,我們也無法視而不見。再怎麼說,由於無法抹去「奇怪?該不會是『其實這裡就是伊斯特〜』之類的這種結局吧?」這種不安,於是我們在城內進行徹底調查。
  「……是說全部都冰起來了什麼都沒有嘛──!」
  討〜厭〜啦〜!我的旅伴在調查開始十分多鐘過去後這麼抱怨。順帶一提,在這少少十分鐘之內她跌倒了大約少少十幾次。
  「屁股快裂開了……」
  她好像在說什麼玩笑話我決定假裝沒有聽到。
  「好了振作一點。來,站起來。」我拉著她的手,幫一屁股跌倒在地的她起身。
  「……好痛喔。」艾姆妮西亞說。
  「怎麼哭了呢,妳不是什麼騎士嗎?」從穿著看來。
  「騎士也會痛啊!」她自暴自棄地說,「而且我連自己是不是騎士都不記得喔?」
  「可以不要說這種話嗎,我會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不用在意啊,反正昨天的我也說過一樣的話吧?」
  「何止昨天,妳每天都這麼說。」
  「我明天以後也會繼續說,還請多多包。」
  真不想包涵她。「……唉。妳這種樣子怎麼會穿騎士的衣服呢?」
  「這個問題得問穿上這個時候的我才知道呢。」
  艾姆妮西亞傷腦筋似地聳了聳肩。
  看來她對自己的境遇沒有多少興趣。
  畢竟就算沒有記憶她還能這麼開朗,以前的她個性肯定比現在還要樂天。
  「總之先去王宮吧。」我拍拍黏在她屁股上的髒東西說。
  「會有什麼?」
  「不知道會有什麼的時候,大半只要去王宮就會知道了。」
  我這麼說站起身。
  幸好王宮坐落於這條路的盡頭。
  儘管同樣覆蓋於冰中,從上頭應該能眺望這個國家的全景才對。
  「不過,總覺得這個國家的人有點奇怪呢。」
  走了一陣子後,艾姆妮西亞用手摸著其中一個被凍成冰塊的人說,「大家好像都很害怕。」
  擦身而過的人們──冰封而成的人像確實如她所說,露出看到恐怖事物般的扭曲表情。有人在奔跑的當下結凍、有人在地上匍匐、有人悠然地面對恐懼,也有人受到絕望支配。
  他們一定不是自願被囚禁在這片永久凍土之中。
  唯有這點,走在路上我們也明顯看得出來。
  「而且,妳看。妳看這裡,這個冰塊不會融化。」艾姆妮西亞現出潔白的指尖──乾乾的指尖完全沒有弄溼。「剛才我好奇用刀敲了一下,結果冰塊毫髮無傷。與其說是冰塊不如說是水晶呢。」
  「可是很冰呢。」
  「那就是很冰的水晶。」
  「……」
  我也學她輕撫冰塊,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但我只感覺得到冰塊的寒冷。冰塊不但絲毫沒有融化,也沒有黏住指尖,手指隨時都能拿開,只留下摸到冰的觸感。
  「嘿。」
  我拿出魔杖試著對冰噴火。
  然而結果還是一樣。我從魔杖射出的火焰無疑直接燒灼冰塊,冰塊卻仍然沒有融化。
  維持依舊冰冷的冰塊。
  ……看來這是不會融化的冰。
  為什麼要特地做這種東西……?
  「這如果是假的就好了呢。」艾姆妮西亞說。
  「……我也希望是假的。」
  不過就假的東西而言這過於精巧。更別說,這也完全無法解釋異常的氣象。
  這個國家一定有某種我們不得而知的祕密。
  但是──
  抵達王宮後,迎接我們的依然是囚禁在冰中的世界。
  「真的什麼也沒有呢。」
  整棟建築都結冰的話,就連想進到裡頭都無法如願,也就是得不到任何解答。
  「我騎掃帚上去看看這個城市好了。」
  我拿出掃帚,看了艾姆妮西亞一眼。這座城市如果全部遭到冰覆蓋,就代表這裡已經什麼也不剩了。
  若是有沒冰凍的地方,就那時再想該怎麼辦吧。
  總之我認為趁早放棄這裡,轉向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比較好。
  然而──
  「……?等等,有人。」
  這時,艾姆妮西亞的神色乍然改變。她的視線轉向民宅的後方。
  手扶著刀,她的雙眼緊盯一點。
  我也晚了一拍取出魔杖,以右手拿著掃帚、左手抱著魔杖。
  「誰在那邊?」
  她再次發出聲音時,「她」從陰影處現身。
  『……………………………………』
  現身的是某種無可名狀的存在。
  「她」有著女性的身形,黑色長髮散亂地下垂,了無生氣的雙眼自髮絲間浮現。身上的衣服髒汙、破碎,形同破布。
  「她」也許曾經是魔女,頭上戴著三角帽,胸口別著象徵繁星的胸針,手中握著魔杖。
  更詭異的是具有魔女外型的「她」全身到處長滿冰塊。冰從破裂的長袍中探出頭來,或是長在臉跟腳上,猶如寄生在樹上的菌類。
  『……………………………………』
  「她」拖著腳緩緩朝我們走來。
  「別過來!」
  也許是因為立刻感受到危險,艾姆妮西亞早已拔出腰際的軍刀。「我不知道妳是誰──可是妳繼續靠近我就砍了妳喔!」
  『……………………………………』
  她的話似乎沒傳進「她」耳中。
  「她」拖著其中一隻腳,仍不停下腳步。
  「……妳好像沒聽到呢。」
  『……………………………………』
  「是妳把這個國家變成這樣的嗎?」
  『……………………………………』
  她單方面對牠喊,「她」卻沒有回答,一味地朝我們走來。
  雙方的距離逐漸拉近──
  「這傢伙怎麼回事──」
  就在她想後退的瞬間。
  『……………………………………!』
  「她」的手開始蠢動。宛如蟲一般蠕動的手以噁心不自然的動作舉起魔杖,指向艾姆妮西亞。
  隨後──
  射出線狀的冰魔法。
  「危險!」
  我立刻使出魔法將她撞開。
  下一刻艾姆妮西亞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現一根冰柱。
  「什──」要是直接命中,她的下場一定跟街上的居民一樣。「看來這傢伙就是結凍鎮上居民的犯人呢!」
  「看似如此。」
  我再次舉起魔杖。
  而「她」早已將攻擊對象從艾姆妮西亞轉移為我。
  『……………………………………』
  「她」再次揮舞魔杖,射出冰魔法。
  直接被命中我想必也會被凍成冰塊,因此我在閃躲每次攻擊的同時揮舞魔杖,射出凝固的魔力進行牽制。
  然而──
  「……根本完全沒效嘛。」
  魔力聚集成塊直接命中對方,即使不至於致命,至少也該讓「她」失去平衡。但眼前的「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接被魔力打中卻都不為所動,感覺起來就像是朝巨樹施展魔法般無力。
  『……………………………………』
  「她」依然看著我。沒有顏色的瞳孔宛如深淵般漆黑,感覺不到任何感情。
  「她」究竟是人還是怪物,在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
  現狀一切成謎,唯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眼前的「她」是威脅我們的存在。
  「…………」
  我再次舉起魔杖。「那就這樣──!」
  隨後,我從魔杖前端射出熱線。「她」瞬間消失在血肉、土壤、冰塊、空氣,將軌跡上一切燒熔殆盡的熱線中。
  刺眼的熱量在大街上四處飛散。
  承受這種程度的力量,對方不可能毫髮無傷。
  我這麼認為。
  這下眼前的威脅應該就解除了。
  我如此深信。
  『……………………………………』
  然而。
  「──怎麼會!」
  唉,這下不行了──我想。
  下一瞬間,我領悟自己毫無勝算。
  回過神來時灼熱也結凍了。人型的怪物以冰覆蓋我的熱線朝我回朔而來,能夠冰封一切的魔法就連熱線也能凝結。
  四處飛散的熱線也好、從我的魔杖前端射出的熱線也罷,甚至波及我的左手臂。
  「……嘖。」我嘖了一聲。左手違背我的意願完全無法動彈。
  『……………………………………』
  不僅如此,人型的「她」從曾是熱線的冰塊後方露出毫髮無傷的病態臉龐更是令我氣憤不已。我以為多少會受到一點傷害的說。
  根本完全沒效嘛。到底是怎樣?
  「伊蕾娜……!」艾姆妮西亞面露狼狽不已的神情朝我跑來。「等一下,我現在馬上救妳!」
  她在說什麼呀?
  面對不把熱線放在眼裡的冰,她是能怎麼救?
  「對不起。我好像快不行了。」
  我放開右手的掃帚,讓它飄浮在空中。
  隨後我又取出一支魔杖。「抱歉了。」
  現狀分明悲慘無比、無可奈何,不知怎地我卻還算冷靜。
  我用右手的魔杖對飄浮的掃帚使出魔法說,「她就麻煩妳了。」命令掃帚飛離現場。
  掃帚忠實地遵守我的指令,劃破空中朝艾姆妮西亞直線前進。
  「咦……?」接著掃帚拉住艾姆妮西亞的衣服,一扯讓她遠離我。「伊蕾娜……?妳在……做什麼?」
  「妳逃跑吧。我好像已經不行了。」
  畢竟都動彈不得了,還被緊緊固定在原地。
  『……………………………………』
  更別說,現在那個人型的存在還緩緩朝我逼近。
  已經死棋了啊。
  「可是,這樣一來伊蕾娜就──」
  「好了快走。」
  「可是──!」
  接著掃帚用力一扯打斷她的話,拉著她飛走了。
  不久之後,她的身影消失無蹤。
  『……………………………………』
  非人的某種存在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是想追嗎?還是有看到會動的東西就會追的習性?
  或是「她」已經意識到我無法戰鬥了?
  真氣人呢。
  我舉起剩下的右手指向「她」。
  「難不成妳以為已經贏了嗎?」
  聽到我的話,「她」猶如回想起我的存在似地轉過頭。
  『……………………………………』
  「妳倒是說點什麼呀?」不說也無妨。「……我還沒放棄喔。我才不想在這麼冷的地方結束。」
  可是,如果就這樣結凍的話。
  我如果會跟這座城市一樣──跟這座城鎮的人們一樣永遠留下。
  真希望能趁現在好好表現一番呢。
  「現在開始我會大鬧一場,請做好覺悟──」
  隨後我使出魔法。
  接下來就拜託妳了──同時在內心向某人請求。

  ●

  「等一下啦……!放開我,放開我啦!這樣下去伊蕾娜會……!」
  我拉著過於沉重的包袱飄在天空中。
  她在寒冷的空氣中不停掙扎。我以前端勾住她長袍的衣領,就像是拎著小貓的母貓。
  「你這……!我怎麼會輸給這種破掃帚……嗚嗚嗚嗚!」她的手不斷掙扎,試圖鬆開勾在我身上的長袍,所以我不停以蛇行與迴旋抵抗。話說,說我是這種破掃帚太失禮了。您哪位呀?
  繼續飛了一陣子,我的身體才終於產生變化。正巧是和伊蕾娜大人拉開十分充足的距離時。
  時間來得正好。
  「請您冷靜,艾姆妮西亞大人。」
  我把艾姆妮西亞大人往地上一扔,降落在地上。她今天不曉得第幾次跌坐在地,我則是十分自然地以尾端直立。
  隨後我的外觀從純粹的掃帚變成別種樣貌。
  「……咦?伊蕾娜?」她說。
  艾姆妮西亞大人淚眼汪汪地抬頭,看著我發楞。
  「我是掃帚。」
  「咦?不是,可是……?奇怪?啊,髮色……不一樣。」我似乎能看到呆若木雞的她頭上浮現好幾個問號。
  我的頭髮的確是桃紅色的,伊蕾娜大人則是灰色,但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不同,因此會認錯也在所難免。
  「方才伊蕾娜大人對我使用魔法,將我變成這副模樣。她能使用將物品變成人的魔法。」
  我仔細地解釋給她聽,她頭上的問號依然沒有減少。
  「……咦,怎麼回事……?」她說。
  ……太浪費時間了,就長話短說吧。
  「我是掃帚,伊蕾娜大人將我變成人的模樣。現在我們正在逃離那個怪物。」
  「……!」艾姆妮西亞這時臉色蒼白地站起身。「對了……!得去救伊蕾娜才行!」
  「不可以。」
  艾姆妮西亞大人想直接拔腿奔跑,卻被我一把抓住衣領。說巧不巧,即便改變了樣貌,這個狀況也和剛才飛行時一模一樣。
  「欸──放開我啦!」她瞪了我一眼。
  「您想跟連伊蕾娜大人也無法戰勝的敵人交手嗎?」
  「這……」
  「您可以受到義務感或責任感驅使而奔跑,不過您是否想過她為什麼要讓您遠離那個現場呢?」
  「…………」
  拉著我的手臂的她動作失去力道。
  「您冷靜下來了嗎?」
  她回頭看向我。
  臉上掛著隨時有可能哭出來的表情。
  「明明得去救伊蕾娜……可是,我什麼都辦不到……」
  「…………」
  「……我說,掃帚小姐。伊蕾娜是希望我們去求救才趕走我們的嗎?」
  「…………」
  「我明天就不記得她的臉了喔……?即使去求救,只要一覺醒來就一定連伊蕾娜的事情,還有這個國家都會想不起來。就算留下筆記,我也不能理解這件事情對我有多麼重要。」
  「…………」
  「我好怕忘記她……!所以──」
  她不曾經歷伊蕾娜大人不在的早晨。
  她沒有體驗過早上醒來時,沒有朋友細心告訴她自己是誰的一天。
  對失去一切記憶的她而言,認識自己的伊蕾娜大人想必相當重要。就算夜晚睡著、明天醒來,告訴她自己是誰的伊蕾娜大人仍在她身邊。光是如此或許就能讓她感到安心。
  所以她才會超出必要地撒嬌、才能繼續無憂無慮。
  話雖如此,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伊蕾娜大人悄悄努力得到的成果。為了讓艾姆妮西亞大人安心,她每天早晨提早起床等她醒來、在旅途中與艾姆妮西亞大人片刻不離,並在睡前守望艾姆妮西亞大人直到她陷入熟睡。
  然而伊蕾娜大人如今被囚禁在冰中。
  艾姆妮西亞大人趕入腦海角落而遺忘的恐懼,現在想必如同大浪般一口氣將她吞沒。
  會欠缺平靜也無可厚非。
  即便如此。
  「您可以被義務感與責任感壓垮而厭惡自己,但是請您思考她為什麼要將我變成人的模樣。」
  「…………?」
  「她絲毫沒有將這件事拖到明天的意思。」
  抹去艾姆妮西亞大人眼眶中的淚水,我伸手一指。
  手指前方是一棟巨大的宅邸。
  在所有人與建築全被冰覆蓋的城鎮中,伊蕾娜大人肯定是這麼想的。「既然只有冰塊,那麼問冰塊就好。」
  而伊蕾娜大人的想法準確無比。
  『看前面!』『前面的房子。』『去那邊。』『動作快!』『去眼前那間。』『快去!』
  從剛才開始──不,我只是沒有側耳聆聽而已。其實在進入這個國家後我馬上就聽到了。
  我們周圍瀰漫的冰,聒噪到甚至令人覺得吵。
  「只要去那裡,就一定能了解一切。」
  那是一棟巨大的建築物。
  而且是在這一切封於冰中的國家內,唯一位於寒冰之外的宅邸。

  ● ●

  或許是因為周圍的建築全部遭到結凍,即使身在那棟宅邸室內仍舊格外寒冷。
  吐出的氣息形成白霧,消散於充滿寒氣的屋內。自窗戶照進的光如同窗簾般柔和地搖擺。
  「這棟宅邸的主人……好像名為大魔女路德拉。」
  走在身旁的掃帚小姐似乎聽得見風的聲音,時不時忽然側耳聆聽,像這樣說出不知從哪聽來的情報。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就算問了我想自己應該也聽不懂,所以我只有默默點頭。再怎麼說,其實掃帚會站著走路就已經莫名其妙到無法理解了。
  「看來在最裡面的房間呢。」
  掃帚小姐拉拉我的袖子。
  我們走下長長的走廊。
  掃帚小姐毫不猶豫打開走廊盡頭的門,便說「來,請進。」讓我通過。
  「……這裡有什麼?」
  門後不管怎麼看都是某人的寢室,頂多只有書桌、床與書架等簡潔的家具。
  掃帚小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像是來過這裡一般──猶如受到某人指引似地直接走向書桌,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信。
  「就是這個。」
  她將信交給我。
  那封信上蓋著灰塵,看起來相當老舊。
  「這是?」
  「不知道?好像是大魔女路德拉寫的信。」
  「…………」妳怎麼知道的……?
  「我能聽見物品的聲音。因為我也是物品。」
  掃帚小姐猶如看穿我的思緒般微笑。
  她就連我心裡的聲音也聽得見嗎……?
  「……只要讀了這個,就能知道把伊蕾娜變回來的方法了嗎?」
  「…………」
  她沒有回答。
  總而言之要我讀就是了。
  所以我從她手中接下那封信,瞄了一眼如同受到某人引導般晃到一旁的掃帚小姐,打開信封。
  灰塵的霉味飄上空中。
  信上寫著這個國家的過去。


  初次見面,我是大魔女路德拉。
  我會寫這封信不為別的,只為了讓您看到。我將請求寫於信中,希望未曾謀面的您能拯救這個國家的人民。
  簡單明瞭地解釋,我就是這個國家封於冰中的原因。是我將這個國家變成這副模樣的。
  但是,我希望您能了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為了拯救這個國家,我不論如何都得這麼做。
  事情的起因,發生在至今一年前──話雖如此,我不知道您會在多久之後的未來看這封信,因此恐怕已經歷經一年以上了。
  總而言之,在我寫下這封信的一年前,發生了某件事。
  傳染病開始在這個國家蔓延。
  恐怖的疾病會使病患皮膚潰爛、高燒如火,發病後僅僅數天便會喪失性命。
  發病原因不明。某人突然病發後,疾病便一口氣爆發開來,以恐怖的速度蔓延全國。
  我受到國王委託,立刻展開調查,醫治病症。
  我辛勤地探訪病患採取血液、研製解藥,日復一日絲毫不敢懈怠。
  然而別說病因,就連治療方法都毫無頭緒。不論投入什麼藥,都完全不見效果。
  國民接二連三痛苦地失去生命。
  終於,在疾病蔓延的國內開始流傳起某個傳聞。
  ──這場病是由魔女路德拉引起的。
  在國家為疾病所苦時,頻繁拜訪病人的我始終沒有罹病,使國民們不再相信我。
  流言如疾病般蔓延開來。一傳十、十傳百,直到成為民意。居民們不肯與我見面,最後拒絕我拜訪他們替他們治療。
  他們開始迴避我。
  就算是這樣,對我也無所謂。
  老實說,本來就討厭與人相處的我並不覺得這個國家的國民們惹人憐愛。分明厭惡人類,我卻得強顏歡笑,維持表面上的人際關係。
  即使如此我依然沒有停止研究。
  原因只有一個──我的愛國心。
  我深愛著我的故鄉、我的國家。厭惡人類的我會研究疾病,純粹來自於義務感與使命感。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半途而廢。
  終於,連國王也受到感染。
  時間所剩無幾,若不在數天之內解決問題,國家勢必將瀕臨滅亡。
  我相當苦惱。國民懷疑的眼神無疑針對我而來,再也沒有人願意相信我了。走在路上我會被扔石頭,甚至有家人病逝的人對我刀刃相向。
  唉,這下不行了──我想。
  這時我下定決心。
  我決定不擇手段。
  現在,您周圍的景色肯定全部結凍了吧。但是這嚴格來說與普通的冰塊性質不同。
  為了拯救國家,我必須爭取時間。
  於是我將全國的時間保留在疾病蔓延的當下。我凍結了這個國家,以及國民的時間。
  在國民們眼中,在大街上四處冰凍國家的我想必相當恐怖。他們已經不願傾聽我說的話了,因此我逼不得已只好如此做。
  將城鎮敷蓋在冰中之後,我獨自一人埋首研究疾病。
  即使凍結時間爭取時間,若是無法得到解藥便沒有意義。
  我的研究進行了很久、很久。
  就結果而言,我解開了突然蔓延的疾病之謎。
  原因來自於附近的國家──信仰之都伊斯特。
  那個國家最近似乎在研究奇怪的魔法,而魔法產生的副產品──骯髒混濁的魔力化為有害物質流進河川裡。
  除我之外的國民會接連病倒,其原因恐怕就在這裡。純粹只因為我具有一定的魔力抵抗力,而他們沒有。
  只要了解原因,解決方法並不困難。
  我立刻埋頭製作解藥。
  然而。
  我遭遇一個問題。
  我在國家結凍後又花了一年的歲月才解開謎底,即便是魔女,公害仍確實地侵蝕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開始四處潰爛。
  每當發現患處,我就會用冰暫時凝固傷口,繼續製作解藥。
  一直一直,不停製作解藥。
  終於,解藥完成了。
  話說回來,窗外有下雪嗎?
  那就是我製造的解藥。纏繞著冰、融化治癒的雪最後肯定會根除這個國家的疾病。
  不過。
  我已經到此為止了。
  或許是不徹底治療而結凍身體造成的不良影響,又或者是為了製作解藥消耗了太多魔力。
  就算下起解藥之雪,我的病也沒有痊癒,而症狀也沒有繼續惡化,只有人性漸漸淡薄。
  我的腦袋就快要失常了。
  腦中茫然一片,身體幾乎不聽使喚,就連寫下這封信都得使盡全力。
  製作解藥我還足以勝任,可是我已經沒有餘力解開國內的冰了。
  這樣下去,這個國家恐怕會永遠封印在冰中。
  解除的方法只有一個。
  我一死,使冰封國家的魔力源頭便會消失,使冰融化。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所以,求求您。
  請您殺


  信在這裡結束。
  紊亂不堪、比起文字更像一連串記號的信上留有對某人的懇求。
  殺了我。
  結尾的這句話實在過於沉重、痛苦。
  「艾姆妮西亞大人。」
  掃帚小姐碰巧在我看完信時歸來,她手上抱著一大塊布。
  「……那是什麼?」
  「這放在隔壁房間。」
  她邊說邊將布攤開,看起來像是一件破布織成的斗篷。她盯著斗篷看,說:「路德拉大人恐怕早就預料到這種狀況了。這是能讓她的魔法一切失去效用的斗篷。」
  「…………」
  她是怎麼知道這種事的──我連問的心情也沒有。反正她一定是聽物品的聲音知道的。「掃帚小姐知道這封信的內容嗎?」
  「大致知道。」
  「……是嗎。」
  「是的。」
  我從她手上接下斗篷。「……不殺她……不行呢。」
  「…………」她垂下眼。「現階段除此之外確實沒有其他方法。」
  「……就是啊。」
  「……萬分抱歉。原本這種骯髒的工作應該交由並非人類的我來負責。可是──」
  她看著自己的手。
  也許是伊蕾娜使出的魔法即將結束,她的身影逐漸消失變成半透明,甚至能看到背後的房間。
  掃帚小姐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沒關係,別在意。」我壓抑顫抖的手。「而且,這一定是最適合我的使命喔。」
  ──反正我明天就會忘記這件事。
  「艾姆妮西亞大人。」
  溫暖的觸感忽然包覆我全身。掃帚小姐的聲音好近好近,她繼續說完話之後,我才發現她把我摟進懷裡。
  「您不必感到責任感或義務感。就算逃跑也不會有人怨恨您。」
  「…………」
  「所以請您遵照自己的心意。」
  ──否則,您遲早一定會無法行動。
  說完她更用力抱住我。她隨時都會消失的溫暖又熱又難受,就快要將我融化。
  我把舉在半空中的手繞到她背後。
  「謝──」我說到一半。
  掃帚小姐卻在這時消失了。
  匡噹一聲,我的手穿過空氣,一根普通的掃帚掉到地上,只留下她曾經存在的觸感。
  然後我一個人獨自留在這個國家裡。



  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 ●

  外頭一如往常緩緩飄著雪。
  我深深披在身上的斗篷吸了雪,開始帶有一股溼氣。
  冰封的街景不管走去哪裡都一成不變,使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面多久,也不曉得自己徬徨了多久。
  『………………………………』
  曾是魔女的路德拉拖著腳自冰封之城的另一頭現身。
  她心裡一定沒有留下任何人性了。
  全身長出冰塊的她看到我便對我舉起魔杖,隨即射出冰魔法。
  「…………!」
  冰撞上掃帚小姐給我的斗篷便立刻碎裂,在大街上四處飛散。啊啊太好了,真的有效──我稍微鬆了口氣,一步一步向前踏步。
  或許是對方不停射出冰,又或者是受到內心拖累,我的腳步沉重無比,甚至給人一種一閃神就會立刻跌倒的感覺。
  我在斗篷下用手摸著軍刀,有好幾次差點滑倒。
  軍刀隨著顫抖的手不停發出聲響。
  說不定,喪失記憶前的我曾經砍過人。所以不要緊。
  不這麼做伊蕾娜就無法恢復原狀。所以沒辦法。
  路德拉做好死去的覺悟了。所以不傷心。
  我在腦中一再重複藉口,一步一步縮短距離。
  『……………………………………』
  直到──
  「對不起。」
  我說。
  一刀刺進她的身體裡。
  從斗篷內刺出的軍刀插進曾是魔女路德拉的胸膛。刀滑進骨頭與骨頭的縫隙間,深深刺進體內。
  胸口好痛,猶如被刺的人是自己。
  自路德拉胸口流出的血液沿著刀身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冰上。她手中不斷吐出的冰塊漸漸消失,握著魔杖的手失去力量,使魔杖掉落地面。
  路德拉癱軟的身體倒在我身上。咚一聲,她的頭搭上我的肩膀。
  她的身體好重、好重。
  「──謝謝。」
  耳畔傳來的話也……好重。
  說完這句話,她就再也不動了。
  我什麼都說不出口。
  我相信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提起這件事。不論是對誰,就算是對伊蕾娜也是。
  我不可能說得出口。
  說自己為了妳殺人。

  ○

  「哎呀魔女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啊。」
  修繕大街時,國王陛下呵呵呵地笑著朝我走來。
  我一面工作,一面搖頭說:
  「不會不會,這是為了補償我破壞的城鎮。」
  「不過魔女大人不是得跟那個女人戰鬥嗎?建築物就算多少有所毀壞,顯然也是必要的犧牲。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分上喔。」
  「這樣的話我不能心安理得。」
  話雖如此,幸好沒有人受傷──我說完這句話,就再繼續工作。
  我在和人型的怪物、和不可名狀的「她」的戰鬥中結凍。我回歸正常時,周遭的建築物同時全部遭受破壞。
  啊,糟糕。這麼想的我立刻展開修復。
  做到一半,附近的市民們開始吵鬧說「難不成是魔女大人打倒那個女人的嗎?」才會演變成國王特地跑來找我的狀況。
  我什麼也沒有打倒就是了。
  工作結束後國王跑來拍我的馬屁。
  「哎呀〜真是得救了!我們被那個惡魔關在漫長的惡夢裡。要是魔女大人沒有出手相救,我們恐怕得永遠待在冰塊裡了……」
  「……這樣啊。」
  我一再強調,救你們的不是我。
  畢竟我也被凍成了冰塊。
  「…………」
  而說到拯救了這個國家的艾姆妮西亞,她只在我的背後低著頭,不發一語,一動也不動。
  我對結凍時發生了什麼事一無所知。
  在從冰封中重獲自由歡欣鼓舞的國民中,唯有她意志消沉。
  那副模樣難受到讓人不忍跟她說話。
  「我們一定要感謝殺了那個惡魔的魔女大人一行人。您意下如何?」國王陛下說,「今天是值得紀念的日子!就把那個惡魔從這個國家消失的這一天永遠紀錄下來吧!」
  「…………」
  「您說呢,魔女大人?能接受我們的謝禮嗎?如果想要什麼金銀財寶我都能送給妳們。啊啊,還有妳們接下來有時間嗎?我想在王宮招待妳們享用最高級的餐點。」
  「…………」他還真開心呢。
  真的這麼值得慶祝嗎?
  這個國家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如何呢?」
  心花怒放的國王像是催促我一般又問了一次。
  就在這個時候。
  「──不要。」
  隨著細小的聲音,我的長袍被扯了一下。
  回過頭,我看到失落地垂著頭的艾姆妮西亞輕輕搖頭。
  這是將這個國家變回原狀後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對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無所知,但我仍然了解她經歷了說不出口的遭遇。
  因此我再次面對國王,說:
  「不用客氣。我們是旅人,還得繼續趕路。」

  ○

  自冰封中重獲自由的國家外已經沒有下雪了。森林中飄舞的雪片終究是受到那個國家發生的異常氣象影響。
  「…………」
  結果究竟為什麼會恢復原狀,我自己也不明白。
  離開國家,我們徒步走在森林中。純粹是因為沒有心情騎掃帚,所以我們一直走在森林裡。
  終於,就在剛離開的國家完全消失時,我回頭看著艾姆妮西亞。
  「……」
  自從我從冰中重獲自由後,她就一直是這個表情。始終默默無言,露出哀傷的神色。
  「妳還好嗎?」
  聽到我的問題,她微微點頭。
  「我沒事。反正我……馬上……就會忘記──」
  說出這種自暴自棄的話。
  她的聲音不停顫抖。
  仔細一看,她的指尖、她的肩膀都在發抖。嘴唇也在發抖,猶如被難以忍受的寒冷凍僵。
  這種狀況能說是沒事嗎?實在是令人不忍卒睹。
  所以我──儘管不曉得這麼做對現在的她有沒有效果──希望能給她最少的安心,把她摟進懷裡。
  「……不要說這麼傷心的話。」
  「…………嗚!」
  她顫抖的雙臂立刻抓住我。緊緊地、用力地,就如同在確認我的觸感般,把手繞過我背抱住我。
  我的心揪在一起,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把臉埋進我的肩膀,不停向某人、為了某件事道歉。她發出嗚咽,眼淚沾溼我的長袍,不停說著對不起。
  我摸摸她的背。她穿著像是騎士,卻又嬌小又不可靠,孤獨一人的女孩子的背。
  我輕撫她的頭髮。她柔軟溫暖,活生生的少女的頭髮。
  「等哭完了,就再繼續旅行吧?」
  說完這句話,我感受到她一面顫抖,一面點頭。
  所以我在她冷靜下來前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不停等待。
  「……」
  我不可能問得出口。
  問在那個國家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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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忘卻歸鄉的艾姆妮西亞


  天空中漂浮的一道雲彩,在匍匐地面的路正上方漂泊。
  蜿蜒向前的道路周圍是一整片花草,四處吹拂的涼風追過我們,輕撫花草使其搖擺,遠方能夠看見和我們一樣徐徐流逝的小河。
  眼前的這一片景致傳來輕快涼爽的音色。
  「……真舒服。」
  肩膀傳來頭靠上去的感覺。
  艾姆妮西亞舒服地閉上眼睛依偎著我。
  「不要睡著囉。」
  我再度面向前方回答。「應該馬上就會到了。」
  道路前方是一個圍繞在城牆中的國家。那就是信仰之都伊斯特──不知怎地,我就是知道。
  『信仰之都伊斯特,就在前方。』
  …………
  應該說,都寫在告示牌上了呢。
  「那個,頭髮很癢的說〜」
  我聽到頭旁邊的她對我發牢騷。我的灰髮微妙地與她的白髮交纏,還順便搔癢她的鼻尖。她閉著眼清皺起臉,終於「哈……啾!」打了個噴嚏。
  「別感冒囉。」
  「我想應該不是感冒……」她嘆了口氣說。「還要多久才到?」
  「不到一個小時吧。」
  「這樣啊──」
  「……妳會緊張嗎?」我們即將抵達她的故鄉。
  「嗯……不知道耶。我想,信仰之都應該是我的故鄉沒錯,可是我沒什麼感想……啊啊,終於到了──只有這種想法而已,平淡到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接著她說:
  「對伊蕾娜就不一樣。」
  「……?對我嗎?」
  她靠在我肩上點了一下頭。「我今天早上才剛遇見伊蕾娜──可是,該怎麼說呢。好不可思議,我希望現在這個時間能永遠延續下去。」
  「……」
  「我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不過我心裡某個地方可能在想,我不想回國──」
  「妳還是別繼續說下去好了。」我打斷她的話。「等記憶恢復只會難為情而已。」
  「…………」短暫的沉默後,她呵呵笑了笑。「沒錯呢。」
  「……嗯。」
  ──我對這趟旅程的結束也並非毫無感想。
  掃帚會被風追過在路上飄搖的原因,並不是為了害她打瞌睡,也不是為了使她焦急。
  我的心情說不定跟她一樣。
  即使如此,掃帚還是得繼續向前。
  在通往信仰之都,相同的道路上。

  ○

  信仰之都伊斯特是高聳外牆圍繞的大國。
  然而和誇張的圍牆相反,牆上的門卻小得令人訝異。只能讓一台馬車勉強通過的尺寸,以粗糙形容也不為過。
  儘管從遠方眺望外牆時瞇起眼也看不到,得要靠近才終於看得見國門的存在,門依然小到令人懷疑自己的眼睛。
  我們站在那道門前。
  「不好意思打擾了──!」
  艾姆妮西亞咚咚敲了敲門。
  不過多久,木門便無力地打開。
  「…………」
  從中現身的是個深深戴著兜帽的魔法師。他不發一語,佇立在原地。
  「……那個……我是這個國家出身的艾姆妮西亞……」
  艾姆妮西亞緊張地抬頭看他。
  「…………」但魔法師保持沉默。
  仔細想想,她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明自己來自這個國家,更沒有記憶。其實出身於信仰之都伊斯特有可能是她的誤會,這個國家對她來說也許是個毫不相關的地方。
  這份擔憂與沉默一同降臨。
  隨後。
  「那邊的魔女大人是哪位?」眼前的魔法師看著我。「您是艾姆妮西亞的同行者嗎?」
  啊,他會說話。
  我隔了一拍點頭。
  「是的。」
  「是嗎?」
  「是的。」
  「……那麼就進來吧。我們歡迎您入境。」
  接著魔法師從門前退開。
  但是那句歡迎聽起來卻像是只對我說的。魔法師依然只看著我,對艾姆妮西亞視而不見。
  不太對勁。
  「……那個──」
  「魔女大人,我們想感謝您。若您願意,能請您直接前往宮殿嗎?」
  「感謝是什麼意思……?究竟是要──」
  魔法師交互看了看困惑的我與不理解發生何事而瞪大雙眼的艾姆妮西亞,接著說:
  「我們想感謝您帶這個罪犯回來。」
  語畢他舉起魔杖指向她。
  他使出拘束魔法。藍白色的光芒宛如蛇一般延伸,一圈一圈將她團團包圍。
  「咦……!喂,你做什麼!等一下──」
  他對不知所措的她不理不睬,以藍白色的拘束具緊緊將她綁了起來,使她完全動彈不得。
  魔法師一扯魔杖,她便當場跪下。
  艾姆妮西亞以害怕的眼神仰望他,他則是露出冷淡的雙眼俯視她。
  「大罪人艾姆妮西亞,我在此逮捕妳。」
  同時這麼說道。

  ○

  雖說是宮殿,宮殿中也沒有國王坐鎮,由此可見這個國家並非帝王專政。
  抵達宮殿的我被請到宮殿最深處的房間。
  房間內只有排列成扇形的桌子,以及深處的講台。身穿長袍的大人們集結在台上,數量數之不盡。
  我大致能猜出這是討論議題的場所。
  「歡迎來到信仰之都伊斯特。我們歡迎妳──請問芳名?」
  台上其中一人以淡然的態度低頭看我。
  我抬起頭說:「灰之魔女伊蕾娜。我是魔女。」也以漫不經心的語調回應。
  四處發出低沉的感嘆聲。
  「還真年輕呢。」
  台上那個人不以為然地說,「妳什麼時候當上魔女的〜?」環顧現場,語氣有些慵懶的她是在場唯一一位魔女。
  「大約三、四年前吧。」我回答。
  「……妳今年幾歲?」
  「我十八。」
  「……還真年輕呢〜」
  魔女小姐又更加不以為然地瞇起眼睛。儘管不如我年輕,看起來也挺年輕的她可能開始有點年紀了。
  即使身穿不像魔法師的紅黑色禮服,她胸口仍和我一樣有星辰造型的胸針。
  在這個國家和我一樣長袍與三角帽的裝扮似乎反而比較少見,在場沒有半個人戴三角帽。
  這或許是因為沒有強調自己是魔法師的必要,畢竟這個國家中每個人都會使用魔法。
  「我們很感謝妳喔〜謝謝妳替我們帶那個大罪人回來〜」台上的魔女說。
  「……」
  「妳很好奇她怎麼會是大罪人吧〜?」
  「妳又知道了?」
  魔女點頭道:
  「與大罪人同行的人都會好奇呀〜就跟現在的妳一樣〜」
  「…………」
  「不過每個人聽了緣由都會鄙視大罪人,打從心底厭惡大罪人,最後連同這個國家的記憶與大罪人的記憶一起遺忘離開這個國家〜把與大罪人一同旅行的記憶放在腦袋裡一定很不舒服吧〜?」
  「…………」我不肯定也不否定。「她究竟做了什麼?」
  只有確認事實。
  我會做出這種反應可能也在眼前這位魔女的意料之內。她抿起嘴唇,淺淺地露出微笑。
  「那個女人究竟幹了什麼壞事,妳去圖書館或別處查查就好〜一定比在這裡聽我們解釋還要清楚喔〜?」
  「妳嫌解釋麻煩嗎?」
  「哎呀說話何必夾槍帶棒呢……不是喔〜純粹是因為就算我們告訴妳,妳也會懷疑我們不是嗎〜?妳會說那個女人是冤枉的,其實是我們刻意陷害她。」
  因為妳露出那種表情呀──魔女說。
  「……妳又知道了?」
  「是呀,當然。」魔女頷首肯定。「因為,至今為止與大罪人一同造訪這個國家的人們都是這樣呀。所以與其聽我們說,自己調查比較好喔〜?」
  原來如此。
  「然後──知道她的罪行後,我也會跟過去與大罪人同行的人一樣,打從心底鄙視她、厭惡她嗎?」
  「是呀,一定會吧〜尤其是艾姆妮西亞犯下的罪孽太過深重,無法饒恕呀。」
  不過妳現在肯定不這麼想吧──魔女小姐傷腦筋似地聳了聳肩。
  不僅如此。
  「總而言之,我們還是誠心誠意感謝妳帶那個女人回來喔〜請妳不要忘記了?帶回大罪人的妳等於是這個國家的英雄。為了表達感謝之意,就讓我們替妳準備最頂級的食宿吧。」
  「…………」我微微點頭說了聲,「那真是太感謝了。」但是其實我不怎麼高興。
  反正──
  就算在這個國家覺得什麼東西好吃,但離開時要是記憶消失,就什麼回憶也不會留下。
  即使鄙視什麼、厭惡什麼,亦是如此。
  城牆圍繞的城市十分寬廣,但就所有國民都是魔法師而言,街景並沒有那麼特別。
  緊鄰大街的建築物高大挺拔,統一漆成白色。一問之下我才知道晚上會點亮變成黃色的,使街景更添一層神聖的光輝。剛才賣麵包的路邊攤老闆口若懸河地這麼對我說了一大堆,可見他相當喜歡這個國家的街景。
  除此之外,他還對我這麼說:
  「把大罪人阿姆妮西亞帶回來的就是妳吧?哎呀,真是感恩啊!這個麵包送給妳!這是協助行刑的謝禮!」
  他不收錢,直接把我想買的麵包塞進我手裡。他究竟是怎麼知道把艾姆妮西亞帶回來的人是我?
  「……」
  和他的慷慨相反,我一口氣沒了食欲。
  又走了一陣子,我感覺到不知從何傳來注視我,或是盯上我的視線。回過頭我只看到一片喧囂的大街。有人直接感謝我,也有人在遠方跟身旁的人說「那就是帶阿姆妮西亞回來的魔女喔。」更有人對我投以羨慕的眼光,到處都有人在看著我。
  「……」
  我只認為自己太招搖了。
  在街上走了一陣子,我看見一間水晶店。大小不同的水晶排列在面相大街的櫥窗中。
  『各位,今天有好消息喔〜』
  令人訝異的是,櫥窗中的水晶全都映照出相同的景色。稍早在宮殿迎接我的魔女正在水晶另一頭做出誇張的手勢、面帶欣喜的表情演講。
  『各位都知道大罪人艾姆妮西亞終於歸國了吧〜?』
  「那個,這是?」
  我一問,在遠方觀察我的居民們便以過於迅速的動作圍了上來。
  「哎呀魔女小姐,妳好奇這個水晶是什麼嗎?」「這叫做鏡水晶,就是能像這樣照出遠方景象與聲音的水晶啦!」「厲害吧,這就是我國引以為傲的魔法技術喔!」「別國可做不出這種東西啊。」
  「是、是喔……這樣啊……」
  「順便告訴妳,我們國民每個月都會貢獻自己的魔力,供這個國家的魔法技術使用。」「就跟用魔力繳稅一樣吧。」「然後魔力就會用在這種使用魔力的技術造福人民啊!」「厲害吧?」「別國有這種技術嗎?」「怎麼可能會有呢,真笨〜」
  「啊,已經夠了。」
  「順便告訴妳,在鏡水晶裡頭說話的魔女是薔薇魔女愛蜜莉雅。」「她是唯一的魔女啊。」「她的能力可厲害啦!」「創造鏡水晶也是她的功勞喔!」「現在不曉得究竟幾歲了──她從以前開始就為這個國家貢獻,總之就是很厲害的魔女──」
  「我不是說夠了嗎,你們煩不煩啊?」
  就算揮手趕他們離開,他們仍舊講個不停。怎樣,是不說話就會死嗎你們這群聒噪的渾蛋。
  我想這麼抱怨一句,可是──
  聒噪的他們也脫口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妳帶來的那個女人──艾姆妮西亞她啊。」「她殺了這個國家的魔女,除了愛蜜莉雅大人之外全被她殺光了。」「然後,她還把毒素散布到其他國家,讓別國差點毀滅。」「當然會判死刑啦!」「不過能抓到那個女人,愛蜜莉雅大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諸如此類。
  這些話難以輕言相信──國民們的口中說出的事實,實在難以相信是那個艾姆妮西亞做的。
  『艾姆妮西亞死刑的日子決定囉〜』水晶店內排列的鏡水晶中,薔薇魔女愛蜜莉雅笑容滿面,『就在明天早上喔〜明天早上,在宮殿前的廣場將那個女人斬首示眾〜我們期待所有國民前來參加,拜託囉?』
  我周圍響起掌聲與喝采。
  接著愛蜜莉雅──就如同知道我在看一般,在鏡水晶的另一頭說:
  『當然,國民以外也歡迎參加喔〜』
  說完這句話,她便從鏡水晶的另一頭消失了。
  隨後鏡水晶變成一般宛如鏡面的水晶。
  上面只剩下我一臉茫然的倒影。

  ○

  最適合調查的地方是哪?
  沒錯,就是圖書館。
  「……唔唔唔。」
  愛蜜莉雅在鏡水晶中的演說結束後,我立刻跟在場的居民們問出圖書館的位置,旋即來到這裡。
  這個國家的圖書館設施相當完善,空間十分寬敞,天花板遙不可及。
  巨大的螺旋狀階梯一圈一圈朝天花板延伸,在樓梯旁排列著綿延不斷的書架。
  話雖如此,我的目標也不是書架上的書本。
  「我想看這個國家的報紙,全部給我。」
  我是為了調查來到這裡的。原因自當不必多說。
  我麻煩圖書館員幫忙,他便立刻拿出過去一年來的舊報紙。我點頭道了聲「謝謝。」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
  「…………」
  我一面比較各家報紙,一面調查相關事件。艾姆妮西亞在這個國家中,能夠預測到導致連續喪失記憶的事情發展,大致是這樣。
  事情的起因約在距今一年多前。
  這個國家中有四名魔女接連失蹤。住在信仰之都伊斯特的魔女一共有五名,僅存的薔薇魔女愛蜜莉雅聲明「這是對信仰之都伊斯特的背叛」,並且積極開始搜查嫌犯。犯人接連謀殺的魔女可稱之為這個國家的財產,守護伊斯特治安的正統騎士團也給予她全面的協助。
  然而別說犯人,就連線索也找不到。
  魔女為什麼會連續失蹤?為什麼會連遺體都找不到?一連串的事件引發更多謎團,案情因此陷入膠著。
  這樣下去也許會變成懸案不了了之。這樣下去也許會永遠無法替四名魔女討回公道。
  魔女愛蜜莉雅與正統騎士團逐漸浮現焦躁之色。
  就在這個時候。
  魔女愛蜜莉雅將嫌犯緝捕歸案。
  殘殺四名魔女的犯人是正統騎士團中一位名為艾姆妮西亞的少女。
  她隸屬於正統騎士團,卻是個連魔法都用不好的吊車尾、沒能力的米蟲。甚至無法騎掃帚在天上飛的她在這個國家抱有強烈的自卑感,而這份自卑感足以成為促使她犯下殺害魔女、企圖奪取魔力這番暴舉的導火線──就是這樣。
  愛蜜莉雅在報紙上留下這句發言:
  『這個國家不是有支付魔力取代稅金,由國家徵收魔力利用的系統嗎〜?建造這個系統的人是我──某天,我與艾姆妮西亞一起調查〜結果發現她變得好擅長魔法喔〜她本人說自己努力練習,可是大家應該都知道才對吧〜?魔法的修練並非一蹴可幾。我因此對她展開調查,發現她模仿我的發明自己做了一個類似的系統〜她就是藉此奪走魔女們所有魔力殺害她們的呢〜』
  艾姆妮西亞的人際關係相當封閉。
  用不好魔法的她受到雙親冷落,成年後立刻被趕出家門。她能夠稱之為朋友的人也不多,時常自己單獨行動。
  既然用不了魔法她便試圖磨練劍法受人認同,並因此加入正統騎士團,但在正統騎士團中,她這種人仍然不受到重視。再加上,她還被後來加入的妹妹超越,使她不久便成為妹妹的部下。
  她一定飽受毫不間斷的自卑折磨。
  薔薇魔女愛蜜莉雅還發現了四位魔女的遺體。遺體上有遭到劈砍的痕跡,明顯和艾姆妮西亞手中軍刀造成的傷痕一致。
  她的罪行不只如此。
  艾姆妮西亞偽造由愛蜜莉雅開發,吸收魔力並加以利用的系統時,據說將大量的有害物質排進下水道。
  結果汙染殃及鄰近國家,使他國因公害而瀕臨毀滅。
  殺害四名魔女,以及散布汙染。
  艾姆妮西亞罪不可赦。
  嚴正處理此事的信仰之都伊斯特議會,不久便決定對艾姆妮西亞處以忘卻歸鄉之刑。
  這是懲罰大罪人的刑罰。
  我一查之下才知道,刑罰內容是給予罪犯每天消除記憶的詛咒,將其流放國外。不過這樣還沒結束。
  這個國家十分了解連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在外流浪的人會有何種行為。
  喪失記憶的大罪人會在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的狀況下,憑著身上的衣服、首飾等,尋找自己從何而來,該往哪裡而去。
  接著,大罪人將會邁開步伐尋找自己的故鄉。
  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或許需要一年。但大罪人肯定會回來。每天都與他人,以及自己重複相遇與離別。
  詛咒將會持續到斬首示眾的前一刻。
  在罪犯歸國、站上斷頭台的同時解除。
  大罪人在國外究竟會得到何種回憶?也許會有不少人溫柔對待喪失記憶的大罪人。這附近的治安還算良好,也許有人溫暖地接納大罪人,也肯定有不少人替沒有記憶的大罪人擔心。
  即使喪失記憶的原因不明,大罪人仍會心懷僅存的希望走在外面的世界。然而他最後將會了解,這些幸福的回憶不過只是踏上斷頭台的過程。
  最後,大罪人會在深不見底的後悔與絕望中死去。
  這就是忘卻歸鄉之刑。
  也是艾姆妮西亞明天將會面臨的刑罰。
  「……」
  這時。
  看到這裡的我再度感受到視線。
  我在堆滿報紙,以及之後追加關於這個國家的處刑資料堆積如山的桌前張望。
  但現在跟在大街上不同,四下無人。
  應該不可能感覺到視線才對……
  「……唔?」
  不,先等一下。
  有個奇怪的箱子。
  碰巧能容納一個人大小的紙箱藏身在書架背後。
  「……這是什麼?」
  太可疑了。
  這麼說來,我在大街上好像也看過這種箱子。不過就算在街道上看到,我也覺得那是普通的紙箱,沒有必要大驚小怪,可是這裡是圖書館吧?為什麼會有這種箱子?難道是墊腳用的嗎?
  「……」
  我站起身,蹲在紙箱前盯著紙箱看。
  「……!」紙箱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響晃了晃。
  看來不是墊腳用的呢。
  「那個,請問你在做什麼?」
  「……」
  「我在對你說話,你聽得到嗎?」咚咚,我敲了敲紙箱上方。
  「……」過了一陣沉默,隨後。「不,請別在意。」
  啊,說話了。
  「妳在做什麼?」
  「請別在意,這是那個……興趣?」
  為什麼是疑問句?話說──
  「扮成這樣究竟是什麼興趣?」
  「這是……那個……尾隨魔女的興趣……之類……的吧……?」
  「什麼跟什麼啊。」
  跟蹤狂嗎?
  箱子裡的她對傻眼的我說:
  「妳就是灰之魔女伊蕾娜對不對?把大罪人艾姆妮西亞帶回來的那個人。」
  「……妳真清楚呢。」她大概是從鏡水晶中看到的。
  「自從妳來到這個國家,我就一直跟著妳。」
  「跟從狂嗎妳?」
  「不是!」箱子裡的人有些忿忿不平。「我是想看妳值不值得信任!」
  「是喔。」我相信箱子裡的人絕對不值得信任。「那麼結果呢?我值得信任嗎?算了反正我沒興趣。」
  我現在有點忙,可以不要煩我嗎?我說完這句話便站起身來。
  緊接著──
  「請等一下!」
  箱子裡的人也站了起來,變成像是箱子下長了穿著裙子的腳,模樣稍嫌奇怪詭異。
  「妳不會懷疑大罪人艾姆妮西亞的罪狀嗎?所以才會像這樣前來調查不是嗎?」
  就算箱子遮住了臉,她拚命的聲音也讓我明確感受到箱子裡的她表情嚴肅無比。
  「…………」我停下走回位子的腳步,回答她說:「那又如何?」
  「如果可以──能請妳助我一臂之力嗎?」
  「……那個,在那之前妳是誰?」
  我簡潔有力地問。
  連她的臉都看不到,是要我怎麼相信純粹只有跟蹤過我的人?
  然後她說「啊,對、對不起!我忘記了!」脫下紙箱。
  白色、柔軟的長髮從紙箱中出現,頭上綁著一圈緞帶。
  從稚嫩的臉蛋看來她的年齡應該比我小一、兩歲。
  仔細一看她穿著白色的長袍,和艾姆妮西亞一樣。



  她的容貌似乎也讓人聯想起艾姆妮西亞。兩人相似到她只要把頭髮剪短,再將緞帶換成頭箍就會長得一模一樣。
  「妳是──」
  聽到我的話,她點頭回應。
  「我的名字是艾維莉亞。」
  箱子發出聲響在地上滾動的同時,她說:
  「艾姆妮西亞是我的姊姊。」

  ○

  之後艾維莉亞邀請我前往她家。
  順帶一提,她不知為何戴著紙箱。換言之我跟在紙箱後頭這奇妙無比的一幕在大街上上演,但艾維莉亞說:「我跟伊蕾娜小姐見面,如果被街上的人發現的話會有點不妥。」不肯脫下紙箱。戴著紙箱不也有諸多不妥嗎?莫名受到所有人注目喔?
  「不要緊,這樣周圍的人都只看得到會動的紙箱。」
  真的假的。
  「喔喔,這不是艾維莉亞嗎?」「妳今天怎麼也戴著紙箱呢?在跟蹤誰?」「真努力呢。」「妳隔壁的是灰之魔女小姐嗎?」「到底怎麼了?」
  「…………」
  根本早就露餡了嘛。
  話說妳平常就戴著紙箱嗎?白癡嗎?
  「可惡──!」她自暴自棄地把紙箱丟掉走在街上。
  還順邊說了句:「我是為了問伊蕾娜小姐帶來那個罪犯姊姊的經過才跟她在一起的!什麼事都沒有啦!」回答路上的人。
  「…………」
  真的假的。
  不久之後我們抵達她的家。
  由於她屬於正統騎士團,因此收入應該相當不錯,她的家還算豪華。
  「可能有點亂,不過請別在意。」
  她嘴上這麼說,但實際走進家裡,頗為寬敞的房間裡卻塞滿書、資料、論文與文件。此外還有其他種種雜物,幾乎沒有地方可以落腳。看來看去全部都是和工作有關的東西。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感受不到生活感,可惜了豪華的房間。
  「…………」我環顧房間後看向她問:「那個,我坐哪邊?」
  「那邊。」
  「……」
  哪邊……?
  我猶豫到最後,跨過散落在地上的幾張紙,折起腳跪坐在地上。房間裡有椅子也有桌子,可是早就被資料山壓垮了。
  「……那麼我說了喔。」
  艾維莉亞這麼說,一屁股在我面前坐下,歪著頭問我:「……伊蕾娜小姐,看這個國家的模樣,妳有什麼感覺?」
  妳問我有什麼感覺……
  「至少我覺得這是個有點奇怪的國家呢。流言流傳的速度快到不正常,還有鏡水晶這種奇怪的發明,然後──」
  艾姆妮西亞還是大罪人。
  我說:「她真的是大罪人嗎?我說什麼就是沒有辦法相信。」
  即使報紙跟這個國家的人們把她視為大罪人,處以忘卻歸鄉之刑。哪怕她這段旅程的終點只有死亡。
  就算跟我一起旅行到現在全部都沒有意義。
  我還是不願相信,至今仍感到不可思議。
  我無法相信像她那樣,即便失去記憶依然每天無憂無慮、絕不慌亂又開朗的人,會有殺人奪取魔力的過去。
  「坦白說,我剛才在大街上說的話是騙人的。」
  艾維莉亞回答我說:「其實,我是想知道妳帶姊姊來到這裡──在經歷過這段旅程之後,妳還相不相信姊姊。」
  「……」
  「妳站在姊姊那邊嗎?」
  「…………」我看著她翡翠色的雙眼。「妳又如何呢?」
  跟戴著紙箱一樣不願意表明自己的立場,又連珠炮似地發問,我有點難以接受呢。
  她瞬間有如沒料到我會這麼問般一愣,但立刻這麼說:
  「我當然站在她那邊啊。」
  她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我為了救姊姊,至今為止一直在宮殿進行正統騎士團的工作,同時在幕後調查。」
  「話雖如此,妳在國民面前還是把姊姊當成罪犯呢。」
  「誰叫我不那麼做就無法取得國民的信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麼妳的姊姊是冤枉的嗎?」
  聽到我的話,艾維莉亞靜靜地、嚴肅地點了點頭。
  「絕對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那個魔女的陰謀。」
  「……那個魔女?」究竟是誰,我思考了一剎那,接著立刻想起來這個國家只剩下一個魔女。「妳說,薔薇魔女嗎?」
  「是的。」
  「……也就是那個叫做愛蜜莉雅的人就是陷害艾姆妮西亞,把她驅逐出境的罪魁禍首。」
  「是的是的。」
  「……愛蜜莉雅害艾姆妮西亞被處死。」
  「是的是的是的。」
  「…………」是的來是的去的吵死了。
  「可能有點難以置信,不過這就是事實。」
  「……不會,倒也不會難以置信。」
  甚至該說莫名合理,總之我確實有這種感覺。
  誰叫那個魔女不管怎麼看都很可疑呀。那什麼慵懶的語調?根本可疑指數破表。
  「可是,這麼一來真相又是什麼?艾姆妮西亞為什麼會變成大罪人?」
  我問。
  聽了我的問題,艾維莉亞回答:
  「這件事說來話長,可以嗎?」
  「請妳長話短說。」
  「唔〜」艾維莉亞鼓起臉頰直接表露不滿,隨後說了句「姊姊的事是不可能長話短說的。」開始娓娓道來。
  ……不過,話說回來。
  「妳很喜歡妳姊姊呢。」
  聽了這句話的艾維莉亞不出所料,理所當然地說:
  「我當然最喜歡她了呀。」

  從妹妹艾維莉亞的口中聽說與艾姆妮西亞相關的一切後,我暫時離開她的房間,在她家門前的階梯坐下。
  我將掃帚抱在懷裡。
  「…………」
  那是個非常揪心,非常不幸故事。
  那是不受上天眷顧的她的故事。
  她究竟做了什麼?只不過是在這個國家中罕見不會使用魔法的人,到底有沒有必要受到這種對待,又究竟為什麼會受到這種對待?
  她明明那麼善良──
  「妳怎麼想呢?」
  我問懷中的掃帚。不是人類的她,而是平凡掃帚的她直立在我臂彎內。
  「您問我我問誰呢?」
  她平淡地回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您在問我該不該幫助艾維莉亞大人嗎?還是在向我確認艾維莉亞大人說的話是否屬實呢?」
  「兩邊都是。」
  「也就是您在確認真偽之前不想幫助艾維莉亞大人嗎?」
  「嗯。」
  「那麼我不認為自己需要回答。」
  她語氣帶刺地說。
  「……今天的妳說話還挺辛辣的呢。」
  「只有在這種時候會叫我出來,您把我視為方便的工具令我對您大失所望。」
  「…………」
  「開玩笑的。」她如果是人的模樣,一定會露出淺淺的微笑。「我想,艾維莉亞大人所說的故事應該是真的吧。我有把握。」
  「喔?」
  「您知道為什麼嗎?」
  「…………」
  跟我經歷相同旅程的掃帚具有某種我不知道的情報。她根據這點掌握了艾維莉亞所說的故事是真是假。
  那個狀況更加指向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比如說,在冰封之城發生的事。
  「……妳能告訴我,我被冰起來的時候發生了什事嗎?」
  那是我──在離開那裡之後,看到無比失落的艾姆妮西亞,感到害怕、恐懼、猶豫,至今仍無法問出口的問題。
  我在猶豫。
  因為若是知道殘酷的真相,我可能會因此流淚。
  「當然可以。」她好像笑了。「可是在那之前能允許我先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伊蕾娜大人是不是原本在問我那個國家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就已經對解決這一連串事件──對拯救艾姆妮西亞大人採取積極的態度了呢?」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我傷腦筋似地聳了聳肩。
  不過我的掃帚卻對我的無奈視若無睹。她看不看得到本身就值得懷疑就是了。
  「正因為伊蕾娜大人想幫助艾維莉亞大人,您才會像這樣以掃帚的姿態呼喚我吧?如此一來便能節省魔力。」
  妳說什麼?
  「沒又把你變成人,是因為掃帚要是變成人會嚇到附近的人。」
  「我想掃帚會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會嚇到人了。」
  「…………」
  「而且周圍不是本來就半個人也沒有嗎?」
  「…………」我嘆了口氣。「今天的妳還挺壞心眼的呢。」
  是的──我的掃帚回答。
  她的語氣也十分理所當然。
  「因為我是您的所有物呀。」
  然後我得到了不為人知的答案。
  所以我跟她約好,要全面協助艾維莉亞的計畫。
  打從一開始就不必猶豫,也不必確認真偽。
  因為救她這點小事,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

  ○

  「姊姊的行刑時間是明天早上十點。地點今天愛蜜莉雅在鏡水晶中應該也說過了,是宮殿前的廣場沒錯。」
  「我願意幫妳。」看到回來的我如此回答,她喊著,「呀──!謝謝妳!謝謝妳!有伊蕾娜小姐幫忙肯定能成功救出姊姊!」抱住我後突然冷靜下來,「啊,對不起。我只愛姊姊一個人。」又放開我,之後告訴了我行動內容。
  這不重要,但她心情起伏也太誇張了吧。
  「我們只有一次機會。首先,我在廣場等姊姊恢復記憶的時機。伊蕾娜小姐就趁這個時候入侵宮殿,阻擋愛蜜莉雅。」
  「妳能保證愛蜜莉雅一定會在宮殿裡嗎?」
  「程序上會由她親自砍下姊姊的腦袋,在那之前她應該會在宮殿最深處──那個,昨天伊蕾娜小姐去的議會場。應該會在哪裡待命。」
  喔喔。
  「也就是在砍頭之前拖延時間嗎。」
  這個計畫真是粗糙又隨便呢。「那麼妳打算怎麼救妳的姊姊?」
  「如果愛蜜莉雅來不及趕來到刑場,砍下姊姊腦袋的責任將會安排由我執行。」
  「……為什麼?」
  「砍頭的順序是依照大罪人喪失記憶前恩怨的深淺順序決定的。」
  在公開場合大顯身手逮捕艾姆妮西亞的愛蜜莉雅。
  在公開場合姊妹不和的艾維莉亞。
  原來如此,說恩怨匪淺或許真是如此也說不定。
  「在走上斷頭台後姊姊就會恢復記憶。換句話說,這是最佳時機。只要在那時將姊姊擄走,姊姊就能恢復記憶,也不會被砍頭。」
  「之後呢?」
  「之後就離開這個國家。我會用信號通知妳搶到姊姊了,伊蕾娜小姐就停止阻擋愛蜜莉雅,之後就請妳順勢而為。」
  「……然後?」
  「咦?以上就是行動計畫的大綱了呀。」
  「照這個計畫走完全失敗的機率非常高的說。」
  那個,妳懂嗎?這個國家是只有魔法師的國家吧?如果逃離這個國家真有這麼簡單,就沒有人會被消除關於這個國家的記憶,也不會變成沒有人知道信仰之都伊斯特實情的這種現狀了。
  「唉……那妳說要怎麼辦?」
  「啊,鬧脾氣了。」
  艾維莉亞鼓起臉頰,用指尖一戳可能會破掉。
  「人家好不容易拚命想到這個計畫的說。」
  「……我好像看清這個國家正統騎士團的能力極限了。」
  誇下身為正統騎士團成員在宮殿工作的豪語,我還以為她擬定的計畫會將宮殿的內幕、人際關係與上下關係,以及國家獨特的魔法技術發揮到極限。
  這個計畫根本就是硬碰硬嘛。
  「……那要怎麼辦才好,伊蕾娜小姐?」
  我盯著瞇起眼的艾維莉亞。
  「什麼怎麼辦?」
  接著回答:
  「只要打敗愛蜜莉雅不就大功告成了嗎?」

  ●

  這是我的回憶。
  我虛無飄渺的回憶。
  「姊姊妳看,這個紙箱!只要用這個就能完美達成跟蹤任務了!」
  我想那碰巧是在她決定加入正統騎士團當天的事情。妹妹舉起大約能夠容納一個人,大小有點微妙的紙箱,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她突然跑來我家,說這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正統騎士團沒有多少跟蹤任務喔。」
  「咦?」
  「我們主要負責宮殿裡的雜務,而且這個國家裡的壞人本來就不多。」
  正統騎士團的工作非常非常無聊,基本上都能在宮殿之內完成。比如說操作鏡水晶、準備會議所需的資料、清掃與修繕宮殿內部等,還有就是保護重要人士與警備宮殿。若是發生事件與意外,偶而會需要進行調查,但幾乎遇不到大規模戰鬥。
  無聊,無聊,還是無聊。
  「那這個箱子……怎麼辦……?」
  「應該沒有機會派上用場了吧?」
  「可是妳看,只要常用這個,緊要關頭不就有可能用來發動突襲嗎?讓敵人想『哎呀,這個箱子是什麼?』再突然跳出來,或是讓敵人以為『啊,有這個箱子就代表正統騎士團的艾維莉亞在裡面吧?』其實我從他背後慢慢靠近之類的!」
  「我想根本不會有那種場面的說……」
  「……唔〜」真希望妳能不要用「那麼這個箱子要怎麼辦?」的表情看我。「這麼說來,姊姊。我離開家裡了。」
  「咦?」
  她怎麼突然這麼說。
  「姊姊不是在加入正統騎士團的時候離家嗎?所以我想我也要離開。」
  「…………」
  我會離開家裡純粹是因為不想被當成累贅──艾維莉亞受到爸媽疼愛,應該沒有必要這麼做才對。
  話說。
  「我搬出去一個人住的時候沒有準備那種紙箱的說。」
  我笑了笑,艾維莉亞又「唔〜」地鼓起了臉頰。
  現在回想起來,這只是段微不足道的回憶。
  艾維莉亞在一年後成為我的上司。
  「明天開始她就是妳的上司了,要好好聽她的話。」我得到這則通知,來的人卻是我的妹妹。連魔法都用不好的我不論多麼努力,出人頭地仍舊遙不可及、虛幻不實。
  縱使磨練劍術代替魔法,在表現機會原本就少之又少的正統騎士團中,我也許跟米蟲沒有兩樣。
  感覺起來像是正統騎士團正在暗示我,說我一無是處。
  「姊姊──」
  那時的艾維莉亞擔心地看著我。
  「……不要緊,妳不用放在心上。」
  我撒了這句謊話,摸摸她的頭髮。
  其實我氣憤到想放聲尖叫。
  我原諒不了受到這種待遇仍舊無法好好使用魔法的自己。可是我更不能原諒正統騎士團利用妹妹來欺負我。
  結果在那之後,我跟妹妹的關係降到冰點。
  艾維莉亞一直傻呼呼的有些脫線,但是她身為魔法師的才華出類拔萃,才會在正統騎士團內立刻受到重視。
  和在表面舞台活躍、光鮮亮麗的她不同,我的存在反而日漸淡薄。
  妹妹開始在正統騎士團工作一年後,我甚至不再與她見面。
  這不是誰造成的,我們也沒有彼此約定。
  我們只是覺得見到彼此太難堪而已。即使如此,看到緊抓正統騎士團不放的我,周圍的人們一定非常不愉快。
  不過我自己最清楚,若是沒有我身上的這身正統騎士團的制服,我就什麼也不剩了。於是我才會一直以身為正統騎士團的一員,不厭其煩地繼續工作。
  不論多麼難受,我都假裝若無其事,強顏歡笑。
  就在某一天。
  「……嗯嗯?」
  處理雜務時我會負責整理國外送來的信。話雖如此,這個國家對外面的世界完全沒有興趣,因此基本上我收到的命令是「區分為需要拆封跟不需要拆封的即可」,我也只需要這麼整理就好。
  總之簡單來說,我在那疊信中發現一封奇特的信。
  「信仰之都伊斯特排放之有害物質的受災報告……這是什麼?」
  那是鄰近國家,一位名為大魔女路德拉的人寄來的一封信。
  簡而言之,是說「貴國正在排放有害物質,為此我國陷入毀滅狀況。搞什麼給我快點處理。」的告發文。
  有害物質──這個詞引起我的好奇。
  信仰之都伊斯特基本上閉門自守,並傾向極力避免與他國衝突。排放有害物質會立刻被視為重要問題。就這個國家的傾向看來,應該會進行好幾次調查,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才對。
  當然,這類調查也交由正統騎士團負責。
  無論如何,有害物質洩漏的事實是不容忽視的問題。
  我立刻向直屬上司報告。
  然而。
  「……姊姊對不起,我現在沒空處理這個。」
  上司──應該說是妹妹──現在正在忙著處理別件工作離不開。也就是沒有時間調查公害的意思。搞什麼啊。
  我不知道妹妹真正的心意是什麼。她或許其實想要幫助我。
  實際上,我拿信給妹妹看的時候周圍還有其他部下。
  「艾維莉亞小姐現在忙著調查殺人事件啦。」「跟妳這種分類信件的薪水小偷不一樣。」「閒閒沒事嗎妳。」「可以不要沒事找事做嗎?」
  我還被他們這麼罵。
  所以我不知道她的真正心意為何。
  「……我知道了。那麼,我就回去分信了。」
  我不理一旁圍觀的人,從艾維莉亞手中把信拿走這麼說。
  反正這是騙她的。
  既然沒有人願意做,我打算自己處理。只要自己調查就好。
  「……對不起。」
  艾維莉亞以細小的聲音向我低頭道歉,我則是對她的道歉充耳不聞邁開步伐。

  坦白說,調查這個事件簡單到令人訝異。只要有心我獨自一人一天就能輕鬆解決。
  叫做大魔女路德拉的人似乎以為這個國家的人是對公害毫無概念就隨便排放的笨蛋,在信中附上不可思議又方便的紙條,只要接觸有害物質就會變色。
  「反正,就是去下水道調查就能輕鬆找到源頭了吧。」
  於是我立刻潛入信仰之都的下水道。
  下面是一片昏暗到沒有提燈便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牆壁與天花板都統一以紅褐色的磚瓦砌成,我走的步道旁流著混濁的生活廢水。或許是因為只有昏暗的燈光,又或許是反射磚瓦的紅褐色,水面看起來異常混濁,也像是鮮血。
  「……嗯……」
  想立刻撤退的我迅速將紙插進水流中確認顏色。
  「啊,變藍了。」白紙溼掉的部分變成藍色。路德拉說,「變成藍色就代表水中充滿有害物質麻煩你們處理。」所以應該就是這樣。
  在那之後我繼續在下水道逆流而上測試顏色。結果全部都是藍色,甚至讓人以為這個國家排出的廢水是不是全都含有有害物質。
  然而現實卻是另一回事。
  「……奇怪?」
  展開調查後約一個小時左右。
  插進水中的紙不再產生變化。我手上的紙沒有變色,只有溼掉的紙片。
  「…………」
  我抬起頭回過身來,發現附近有一扇門。
  明明是下水道,在這種排放生活廢水的地方,應該不可能有人來才對。
  哎呀哎呀?我這麼想用紙碰了碰從門下流出的水流。
  顏色變成藍色。
  不過繼續往上游卻沒有變色。
  「……真的假的?」
  看來這扇疑點重重的門就是流出有害物質的源頭不會錯。
  眼前有一扇可疑無比的門。
  該不該進去,那時我相當煩惱。
  但是在此止步不前不也無可奈何嗎?
  所以我猶豫地停下腳步後,打開了那扇門。
  比昏暗的下水道更深,猶如深淵的世界張開血盆大口。
  門後是──
  「………………這是……什麼……」
  屍體。屍體。以及屍體與屍體。
  一旁散亂著某種研究資料、可疑的藥品,以及玻璃瓶,瓶中塞滿從一旁屍體中所取出的器官。
  「長生不老」、「青春永駐」、「無盡的魔力」。
  一疊一疊的紙寫滿天馬行空的詞彙散亂四周。
  我晚了一拍才發現這裡充滿屍臭味,以及那些遺體全都是似曾相識的魔女。
  我被迫面對獨自一人無法處理的問題。
  「討厭〜──妳怎麼跑來這種地方呢?」
  這時,慵懶的聲音從背後──從正後方傳來。
  「什──」
  我正想回頭時。
  「對了,我就順便讓妳背黑鍋吧〜──」
  我的意識在這時中斷。
  我認識那個聲音。
  薔薇魔女,愛蜜莉雅──

  ● ●

  姊姊殺了四個魔女,奪取魔力的傳聞隔天一口氣傳了開來。
  事件的大致經過和伊蕾娜小姐在讀書館看的資料相同,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嗎?
  據我所知,姊姊的劍術還算過得去,可是她善良到連蟲都捨不得殺,劍術也只用來牽制周圍的人。
  而且──這麼說很不好聽,不過姊姊這種只會以刀刃戰鬥的人,真的有辦法接二連三殺害魔女嗎?
  我認為不可能。
  可是姊姊仍被宮殿定罪,處以忘卻歸鄉之刑。
  姊姊當然從頭到尾都否認自己殺人。鮮少在人前掉淚的姊姊瞪著愛蜜莉雅大聲哭喊:「不是我,殺人的是妳。」
  然而她的主張卻被魔女愛蜜莉雅接二連三以殺人證據擊潰。
  在場的法官都直接接受愛蜜莉雅的證據,並立即執行忘卻歸鄉之刑。
  我到現在依然認為那場審判是一場戲。
  在場的所有人都認定姊姊的說詞是空虛幻想,對她的辯解充耳不聞。
  但我不同。
  我心底某處相信,她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這一切一定全都是愛蜜莉雅安排的。
  證據什麼的無所謂。姊姊一定是在被我拒絕後,自己一個人去下水道調查。
  然後,她在那裡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所以才會被誣陷為殺人凶手。一定是這樣。
  所以我得救姊姊才行。
  然後,這個機會──只有在她走上斷頭台,恢復記憶的那一刻才會到來。

  我說完事實後,伊蕾娜小姐說了聲「啊,我去外面吹吹風。」就離開家裡,開始嘀嘀咕咕地跟某人說起話來。
  我偷瞄了一眼,發現她在跟掃帚說話。這個人怎麼回事?是活在自已世界裡的怪人嗎?
  我這麼想時沒想到掃帚居然對伊蕾娜小姐回話,而且聲音還一模一樣。是腹語嗎?她果然是什麼怪人嗎?
  伊蕾娜小姐回來後說願意助我一臂之力,但她卻像是在說「唉,這什麼爛計畫啊?這種計畫怎麼可能救得了妳的姊姊妳是白癡嗎笨蛋嗎會不會太無能了?」似地否定了我的計畫。可惡。
  不僅如此──
  「只要打倒愛蜜莉雅不就大功告成了嗎?」
  她還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害我大吃一驚。
  不要強人所難了。
  「她可是魔女耶?而且還是一直待在這個國家的超大牌魔女。怎麼可能贏得了?」
  我對她搖頭。
  實際上,薔薇魔女愛蜜莉雅的難纏之處不僅止於她一人。她四周時常會有和她掛鉤的正統騎士團團員保護。
  直接與她對峙,與和那些人為敵同義。
  「所以我才把解救姊姊列為第一優先的說。」
  可是伊蕾娜小姐還是說:「我們讓愛蜜莉雅下台吧。」
  「再怎麼說,就算順利避免艾姆妮西亞被砍頭,也完全無法保證能平安逃出這個國家吧?」
  她莫名地充滿自信。
  然後,她說:「執行計畫只需要一個條件。」伸出食指表示,「我需要妳告訴我一件事──」
  只要知道這件事,之後只要趁勢而為就好。
  她說。
  接著我們為了救出姊姊不停擬定擬定擬定計畫,最後上床睡覺。
  那天我難得睡了頓好覺。
  是因為能救姊姊了嗎?
  「難道不是因為我幫妳打掃房間嗎?」
  「…………」

  ○

  『來吧各位!這個時候終於到來了!』
  設置在此的鏡水晶映照出歡欣鼓舞慶祝艾姆妮西亞行刑,群眾過於開朗的模樣。
  艾姆妮西亞朝設置在廣場的斷頭台不明就裡,疑惑地一步一步走上階梯,沐浴在有如歡呼的各種謾罵聲中。
  她不停向上爬,不久之後在她爬上階梯時,一定就會恢復記憶。
  「時間差不多了呢〜」
  在會議場獨自一人望著鏡水晶的愛蜜莉雅沉重地起身,拿起魔杖。
  接著她踏出──
  「妳想去哪呢?」
  聽到我的話,她停下腳步。
  看到突然從房間一角現身的我,她儘管有些驚訝,卻也沒有立刻對我表露敵意。
  「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裡的?」
  她只有這麼回答。
  「從妳一臉無聊地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開始。」
  「……我自從來到這個房間就一直坐在這裡呀?」
  「所以我是說我從一開始就在這裡了。」我變成老鼠,所以她不可能發現就是了。
  「埋伏人家真沒品味呢〜」
  「嫁禍給無辜的少女就有品味了嗎?」
  「妳難道是指艾姆妮西亞嗎〜?」愛蜜莉雅看著鏡水晶,歪了歪頭一臉無所謂地說:「妳是想說那個丫頭沒有殺人嗎?」
  「她不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
  「明明只認識喪失記憶的艾姆妮西亞,還真敢說呢〜」
  「就算失去記憶,人的本質又不會改變。」
  我所認識的艾姆妮西亞即使不知道自己是誰,還是會將他人擺在自己前面,愛撒嬌、懦弱、熟知自己的軟弱不讓他人發現,努力露出開朗模樣。她愛自己承受痛苦,說不定還有些樂天,講難聽點就是個笨蛋。可是,就算在無可奈何的狀況下,她還是能選擇不傷害別人。她是個出色的好人。
  這樣的人居然會因為自私自利,悄悄創造吸收魔力的奇怪裝置,甚至還殺害四位魔女。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呢?
  「……妳今天好像負責在廣場上砍下艾姆妮西亞的頭呢。」
  她說了聲「是呀。」點了點頭。
  「畢竟我是最後僅存的魔女呀──這不是當然的嗎?為了被殘殺的同胞,我得替她們報仇雪恨才行呀〜」
  她用一如既往慵懶的語調向前走,我則是擋在她前面。
  「很可惜我不能讓妳得逞。」接著我說:「恕我無禮,我要妨礙妳。」
  說完我取出魔杖。
  愛蜜莉雅似乎有一瞬間不理解我在做什麼。她瞪大雙眼,隨後哼笑了一聲。
  「我就知道妳會袒護艾姆妮西亞〜」她邊說邊拄著魔杖邁步朝我走來──猶如完全不把阻擋在前的障礙放在眼裡。「妳自從來到這個國家就一直擔心那個丫頭呢〜?這些究竟是誰告訴妳的?妳聽誰說是我嫁禍給艾姆妮西亞的呢?難道是她本人嗎?」
  「我沒有義務回答妳。」
  要是我老實回答,妳一定會連我和跟我說的人一起滅口吧?
  「……算了,妳不說也無所謂〜」
  語畢愛蜜莉雅在我面前停下。
  俯視我的眼神冰冷且不帶任何感情。
  「我可沒有時間應付妳喔〜?現在我有要事得去處理,能請妳讓開嗎〜?」
  「那麼妳就用蠻力逼我讓開如何?」
  「…………」
  「當然,我不會輕易退開。我跟妳一樣是魔女,起碼能跟妳兩敗俱傷,甚至還有可能是我贏呢。」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真遺憾〜這麼年輕就當上魔女,我以為妳又聰明又優秀──看來妳是個無藥可救的大笨蛋呢〜」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
  「誰叫妳要替罪犯說話呢?」
  如今仍舊堅持艾姆妮西亞是大罪人,自己才是正義設定的她這時彈了一下手指。
  「……讓我更正剛才說的一句話〜」隨後,這個房間到處出現魔法師──身穿正統騎士團制服的士兵。
  他們一直躲起來了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自從昨天在這裡第一次遇見妳以來,我就認為妳一定會反抗我〜誰叫妳看起來那麼相信艾姆妮西亞呢。」
  看得出來嗎?我以為我自己很努力裝得面無表情的說。
  「我在埋伏妳喔〜」她這時才終於首次由衷感到愉快似地笑了。「我就知道妳會來找我〜──妳一定是認為反正妳也是魔女,一對一絕對不會輸吧?但是現在這個狀況又如何呢?」
  四周是一片白色的制服。
  深深戴著兜帽性別不明的人們舉起魔杖包圍我。
  場面充滿移動一步就會被打成蜂窩的壓力。
  啊啊,原來如此──所以妳才高高在上地說個不停嗎?
  就是這樣妳才會遲遲不肯說出真心話,繼續假裝艾姆妮西亞只是普通的大罪人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以呢?」
  我用魔杖用力一敲地板。
  下一剎那,冰從我敲打的位置開始擴散,覆蓋整個房間。就如同某個城鎮一般,將我的眼界所及染成白色與藍色。
  身穿白色制服的人身上再次染上一層純白。
  除了我與愛蜜莉雅之外。
  其餘全都是一片雪白。
  她啞口無言,我則是以嘆息回應。白色的霧氣如煙一般飛舞的同時,我瞪著眼前的魔女。
  「打從一開始不就是一對一了嗎?妳沒看清楚嗎?」
  難道說妳老到不裝年輕不行,視力退化了嗎?
  建議妳戴老花眼鏡比較好喔。

  ●

  那時我全部想起來了。
  我想起在下水道找到了什麼,之後被愛蜜莉雅陷害。我想起始終沒有人願意相信我,也沒有人願意幫助我。我想起最後被驅逐出境,還有往後每天不停失去記憶。
  我想起忘記自己是誰不停徬徨的日子。我想起害怕明天到來,不敢睡覺度過的每一天。我想起自己最後還是不敵睡魔,一面思索自己是誰、一面邊走邊寫日記。
  我想起和伊蕾娜的相遇。
  我想起自己說回到故鄉就一定能了解什麼,帶著她來到這裡。
  「啊……啊啊啊……啊啊……!」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想起來了。
  我是艾姆妮西亞,正統騎士團的一員,有一個妹妹。我是我是我是我是──
  我全都想起來了。
  而如今我在巨大的斷頭台前,手腳反綁茫然而立。
  我會頭痛欲裂,是因為我的大腦因突如其來湧現的記憶而混亂,還是因為眼底無邊無際的人群所發出的歡呼?
  我不知道。
  「來,艾姆妮西亞恢復記憶了!現在就來砍下她的頭吧!」
  簡直熱鬧非凡。
  擔任司儀站在我身旁的,是這個國家的官員。我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麼愉快的表情。
  「等、等一──」
  等一下。
  我說到一半,民眾不成言語的歡呼卻蓋過我的聲音。
  「哎呀〜──其實原本想請愛蜜莉雅大人親臨現場……可是看來她今天睡過頭了,就請別人代為行刑吧!」
  代為行刑。
  究竟會是誰──我事不關己似地四處張望,緊接著四處傳來一個名字。
  艾維莉亞。
  我的、妹妹。
  「艾維莉亞!艾維莉亞在哪裡?就請妳來親手了結這個大罪人吧!」
  擔任司儀的官員低頭看向歡聲雷動的群眾。
  然而妹妹卻沒有現身。
  就如同在吊胃口般,她始終沒有出現。
  不過不久之後,占領整座廣場的群眾有一部分了開來,從中出現一個紙箱。
  那是個碰巧能容納一個人的小箱子。
  每個人都知道裡面是誰。
  「喔喔艾維莉亞,原來妳在那裡啊!」
  自從進入正統騎士團的那天開始,她就跟笨蛋一樣戴著那個行動,還說什麼「只要有這個就不會暴露真實身分。」
  官員走下斷頭台,小跑步來到箱子旁說:「真是的──妳還真愛演啊。」臉上掛著微笑。
  令人不敢想像不久之後將會有人人頭落地。
  「好了,該解決犯人了。」
  語畢官員舉起紙箱。
  「──?」
  裡面沒有半個人。
  別說妹妹,連個人影都沒有。
  空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每個人都意識到艾維莉亞不在那裡的瞬間。
  首先只有聽到聲音,我慢了一拍才發現她從別的地方冒了出來。
  那時我早已身在空中。
  「咦?等一下──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姊姊妳閉嘴抓好。小心掉下去喔?」
  她說。
  她緊盯著前方,對俯視城鎮的我這麼說,同時騎著掃帚操縱魔杖解開綁住我手腳的繩索。
  繩結鬆開後往城鎮落下。
  「艾維莉亞──」
  我緊抓掃帚。
  「就算全國沒有人相信姊姊,我也相信姊姊。我一直、一直都在等這一刻到來!」
  她這時回過頭來看著我。
  「紙箱不是派上用場了嗎?」
  艾維莉亞的臉上浮現淘氣的笑容。

  ○

  冰封的房內,劍、長槍等各式各樣的武器散落一地。
  武器只有倒在地上,沒有刺進冰裡。不論夾帶多強大的威力飛來,不論數目多麼龐大結果都一樣。
  我的冰不會融化。
  這是模仿冰封整個城鎮的魔法做出來的。
  然而。
  「……妳不在乎同伴的死活呢。」
  我看著在房間一角,一臉事不關己的愛蜜莉雅。她說了聲「還好啦〜」笑了笑,說:
  「我打算戰鬥結束後再把罪全部推到妳身上呀。多麼亂來都沒有關係〜──話雖如此,看來是我想太多了呢。」
  「…………」
  「比起這個,妳是從哪知道我想嫁禍給艾姆妮西亞的呢〜?能借我作為往後的參考嗎?」
  愛蜜莉雅的魔杖噴出地獄業火。
  「這是祕密。」我將氣勢洶洶,宛如要將一切燃燒殆盡般席捲而來的火焰和這個房間一樣變成冰塊。
  眼前出現一面冰牆。
  「那我就來猜猜看吧〜」
  受到遮蔽的視線一角傳來動靜。下一瞬間無數的長槍朝我飛來,我的意識轉向那裡時槍尖已然逼近眼前。
  「如果妳辦得到的話,請便。」
  不過仍然全都被我打落。
  我從冰牆後方探頭,愛蜜莉雅便如同知道我會從那裡出現般使出魔法。
  「……!」
  超重力。
  她這時正是使出這個魔法。全身受到重壓似的痛楚襲來。
  「啊啊──終於逮到妳了〜」
  她發出不以為然的低語,緩緩朝我走來。喀、喀──高跟鞋敲響結凍的地面。
  「把我的計畫告訴妳的是不是艾維莉亞呢?艾姆妮西亞的那個妹妹。」
  「…………」
  正確答案。
  但我不爽肯定,因此保持沉默。
  「那個妹妹好像在幕後不停有小動作呢〜──會在處刑艾姆妮西亞的這個時機行動也不奇怪喔〜」
  「…………」忍受難以承受的重量,我當場屈膝跪下,擠出聲音說:「……既然妳全都知道……妳……為什麼──要放任她不管?」
  「當然是因為我沒有時間特地去管不構成威脅的人呀?」
  她說自己沒有閒功夫在乎像她這種成天戴著紙箱,有如無憂無慮代名詞的女孩。
  原來如此。
  有點道理。真遺憾。
  「而且呢〜這個國家的笨蛋全都打從心底信任我呀。現在那個妹妹不論做什麼都無法改變未來喔〜艾姆妮西亞會順利受到制裁,我則是跟過去一樣,能繼續研究如何青春永駐啊〜」
  事到如今莫名聒噪的她口無遮攔地暢所欲言。
  難道她篤定自己即將勝利嗎?或是她以為自己已經贏過我了?
  ……話雖如此,我現在也因為重量處於動彈不得的窘境中。
  她在我眼前蹲下,輕撫我的臉頰。
  「妳的皮膚好漂亮呢〜真羨慕……妳有特別保養嗎?」
  「…………」
  「討厭〜怎麼瞪人家呢?好可怕好可怕。」
  「……妳為什麼要誣陷艾姆妮西亞?」
  撫著我臉頰的手停了下來。
  「如果我為了青春永駐而殺害四名魔女的事情公諸於世,我的信賴不就會跌落谷底了嗎?連這點程度都不懂嗎?」
  「…………」
  「妳知道嗎?魔女的鮮血是永恆青春的源頭喔〜?」
  所以我才殺了她們呀?她平淡地說道。
  「……妳只為了這個殺了四個人嗎?」
  「妳這種小孩一定不懂吧〜年輕是無可取代的武器。就是因為沒有體驗過老了以後每一天就會漸漸失去光輝的恐懼,妳才能這麼說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認為能為了保持年輕而殺人。」
  「妳也只能趁現在這麼說了。」
  莫非我惹她生氣了嗎?
  她的語氣一百八十度轉變,變得冰冷而銳利。
  我身上的重力似乎也跟著變重。
  「妳也是,只能趁現在這樣說個不停了。」
  我的回答在她耳中聽來肯定不過是在逞強。
  「妳能逞強到什麼時候呢?」
  她說。
  她露出勝利的表情。就在這個時候──
  會議場的大門用力敞開,無數正統騎士團的士兵們跑了進來。猛力踏遍冰塊的他們手中都抱著魔杖。
  「…………」面對突如其來的入侵者,愛蜜莉雅顯得格外冷靜。
  她臉色一轉,「哎呀〜怎麼了呢〜難道是來支援我的嗎?可是不要緊了。袒護艾姆妮西亞的愚蠢之徒已經被我逮捕了〜」以矯揉作態的聲音這麼說道。
  然而士兵們什麼也沒有回應。
  只有團團包圍。
  我──不,是愛蜜莉雅。
  「……你們幾個,到底在做什麼?」
  士兵們的魔杖全部指向愛蜜莉雅。
  「……您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某個人說,「您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
  她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們要以殺害四名魔女的嫌疑逮捕您!」
  接著正統騎士團的士兵們從魔杖中射出青白色的光芒。
  「什──」
  光芒轉瞬之間便限制她的行動。她瞪大雙眼,手腳被四面八方射來的光索完全奪去自由,手中的魔杖也應聲掉落地面。
  「……唉。」
  我這才終於重獲自由。
  感覺肩膀超級痠痛。我起身扭扭肩膀,身體傳來恰到好處的痛楚與嘎吱聲。
  「妳……究竟……究竟做了什麼──」
  發出有如在超重力的壓力下般無力聲音,愛蜜莉雅抬起頭來看著我。
  狀況跟剛才完全相反。
  「只不過是有人告訴了我而已。」
  然後,我為了讓謎底揭曉,用魔杖敲了一下地板。
  覆蓋整間房間的冰立刻模糊消失,在場時間暫停的愛蜜莉雅部下們也恢復自由。
  仍處於狀況外的他們頭上浮現幾個「?」四處張望。愛蜜莉雅剛才使出的魔法也同時動了起來,因此我用水將火焰抵銷。
  我結凍的只有這間房間,以及在場礙事的這些人。
  我自己和愛蜜莉雅則是沒有結冰。
  鏡水晶也沒有。
  ──只不過是有人告訴了我而已。艾維莉亞告訴了我鏡水晶的使用方法。
  「辛苦妳自首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對她露出滿面的微笑。

  ○

  毋須多說,在結冰的房間中對鏡水晶仍在運作渾然不覺,自己把一切招了出來的愛蜜莉雅受到國家制裁。
  今後她會受到何種懲罰──她會遇到什麼遭遇我不得而知。
  我是旅人,在一國久留不符合我的個性。
  洗刷冤屈的艾姆妮西亞終於回歸自由。
  但這個國家,以及險些被愛蜜莉雅陷害一事,在她心靈上留下的傷疤並不易痊癒。
  即使國家直接向她致歉也一樣。
  信仰之都伊斯特對該如何處置從大罪人一舉翻身變成平凡可憐少女的艾姆妮西亞相當困擾。
  國民們不討厭她也不憐憫她,只在遠方靜靜觀察。這種日子持續了幾天。
  信仰之都終於決定實現她任何願望。
  他們還說,光是實現願望還不足以補償她。
  「……是嗎。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嗎?這樣啊……」
  在集結於議會場的大人們面前,她發出沉吟聲用手扶著臉頰思考。
  要國家補助妳一生優渥無虞也可,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受到差別待遇也罷。不論是什麼,我們都能為妳實現。
  國家對她說。
  她終於嘀咕了聲「這樣啊」,接著說:
  「那麼可以實現我一個願望嗎?」
  然後她笑了。
  那是個宛如花開般美麗的笑容。

  事件落幕隔天我便離開信仰之都伊斯特。我在這個國家已經無事可做,再怎麼說,這個國家即使高揭祕密主義也沒有什麼有趣的事物。
  綠色的平原在我們面前露出和幾天前不變的樣貌。
  ──我們。
  「……許那種願望好嗎?」
  我看著站在身旁的艾姆妮西亞。
  她點了一下頭說:「可是,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的願望只有一個。
  不消除我、艾姆妮西亞以及妹妹艾維莉亞的記憶,讓我們離開信仰之都伊斯特。
  僅此而已。
  「也對,我是賺到了……」
  多虧沒有失去記憶,我對信仰之都的內情無所不知。
  這樣似乎能做場好生意呢……生產類似鏡水晶的東西拿去賣應該能大賺一筆。
  結果,艾姆妮西亞決定離開國家。
  原因或許是她身為旅人四處徘徊時的記憶全都相當幸福,也可能是因為在信仰之都伊斯特的記憶過於辛酸痛苦。
  「……其實我不恨這個國家喔。」她瞇起眼仰望巨大的城牆說,「我如果會用魔法,又遇到跟我一樣的人,我可能也會跟國家裡的其他人一樣。」
  若是再被灌輸他殺了四個魔女還散布公害,可能也會相信──她這麼補充道。
  人常常只接收表面上的資訊。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沒有辦法。她放棄似地說:
  「反正悲傷難過的回憶最好還是快點忘記。我一直都是這樣生活的,所以才能這麼無憂無慮呀。」自豪地這麼說的她表情看起來十分清爽。「而且呀──我在喪失記憶的時候,給很多人添了麻煩,還讓他們擔心……我得去跟很多人道歉,才會想保留記憶再出來一次。」
  「……」
  「之後再來找新的故鄉或許不錯呢!」
  「……」
  「話說回來。」就在我以沉默回應的同時,艾維莉亞從旁插嘴說道。她的臉頰有點鼓。「姊姊,我也可以跟妳一起去嗎?」
  「咦?嗯,因為有掃帚比較方便呀。」
  「……好過分。」
  「……開、開玩笑的啦……不要那麼傷心……」
  看到心情跌落谷底的艾維莉亞,艾姆妮西亞慌了手腳。
  我有預感,這兩個人一定能經歷一段開心的旅途。
  之後不論發生什麼事,她們兩個一定都沒有問題吧。
  「……我說伊蕾娜。」
  艾姆妮西亞突然回頭看我。「接下來伊蕾娜決定怎麼辦?」
  「我打算繼續旅行。」
  畢竟我是旅人。
  「……那麼就得在這裡道別了呢。」
  「……」
  我沒有回答。
  她不等我的回話便說:
  「我說,伊蕾娜。我如果找到新的故鄉,那個時候一定會寄信給妳,如果可以的話妳能來找我嗎?我一定會住在很棒的地方,過很棒的生活讓妳羨慕不已。」
  接著她又說:
  「所以,在那之前再見了。」
  不是再也見不到面。
  一定會再見面,所以不寂寞。
  她一定是想這麼說──或許只是我想這麼解釋也不一定。
  「……也對。」
  我點頭回應。
  「……」
  「……」
  短短幾秒的沉默感覺像是永恆。我們看著彼此很久、很久,微風如同催促兩人般擦過我們的臉頰。
  離別將近。
  「……」這時,艾姆妮西亞輕聲笑了。她看起來有一點害羞。「其實,這種時候應該送妳什麼禮物才對呢。」
  「……不用客氣。」
  我的語調可能有些不滿。
  「可是對不起,我現在什麼都沒有。」
  所以──她說。
  這時,她抱住我。
  緊緊地、像是在確認我的觸感般用力抱住我。
  「……又來了嗎?」
  「妳不喜歡?」
  「……還好。」
  我說著「好好好」無奈地把手繞過她的背。偷偷把眼神轉向艾姆妮西亞背後,我看到嘟噥「……好奸詐。」的艾維莉亞。
  我哪裡奸詐。
  艾維莉亞的嫉妒似乎也傳進了艾姆妮西亞耳中,她在我耳畔笑出聲來。
  之後。
  「謝謝妳相信沒有人願意相信的我。」
  她說。
  「謝謝妳陪我一直來到這裡。」
  「嗯。」不用客氣。
  「謝謝妳救了我。」
  「……嗯。」
  「謝謝妳願意當我的朋友。」
  「…………嗯。」
  「我喜歡妳。」
  「嗯──咦?」
  妳說什麼?
  她趁我不知所措時放開我,轉身背對我說:「那麼,我們走了。」
  白色美麗的短髮間依稀可見紅通通的耳朵。
  胸口會熱,一定是她留下的體溫。我的臉會發燙,肯定是來自她溫暖的氣息。
  「我說伊蕾娜。」
  她背對著我說:
  「我不會忘記妳。」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所以我也轉身背對她回答:
  「我也不會忘記妳們。」

  天空中漂浮的一道雲彩,在匍匐地面的路正上方漂泊。
  蜿蜒向前的道路周圍是一整片花草,四處吹拂的涼風輕撫花草使其搖擺,遠方能夠看見徐徐流逝的小河。
  眼前的這一片景致傳來輕快涼爽的音色。
  接著我們緩緩向前。
  踏上各自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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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三月某天,我接到M編輯的電話。
  「定規啊,莉莉艾兒(注釋:《リリエールと祈りの国》的簡稱。二○一七年三月十五日於GA文庫出版。插畫家為あずーる老師,《魔女之旅》正統續篇作品。伊蕾娜也有登場喔!要買喔!)不是出完了嗎?出了那個之後《魔女之旅》挺暢銷的喔。算是長銷書吧。之後會全部再版,要出第四集嗎?」
  我哭了。咦?可以出第四集嗎?真的假的?長銷書?真的嗎?
  這一切都是約一年來不停再版、全集再版的功勞。簡單來說,全多虧就算出版了一陣子仍然願意購買本書的讀者。要說能這樣寫第四集的後記我有多開心,再給我兩頁也不夠,所以這次我勉強要求編輯讓我寫成增量版。
  就是這樣大家好,我是白石定規。初次見面。好久不見。
  第三集發行以來過了半年以上的歲月呢。發生了許多事情,不過我沒有記得那麼清楚,無法一一舉例。若是關於本書,能夠再版以及「這本輕小說真厲害!」上榜等,感覺起來像是喜事接連發生,但那些都發生在幾乎決定腰斬之後,所以我只感覺到難以言喻的悲傷。還想要繼續卻無法如願不曉得讓我有多麼傷心。不過如同開頭所述,莉莉艾兒使我能再繼續寫下去了。真是太感謝各位了。有種一直以來的願望終於實現的感覺。我還不想結束,因此會繼續努力下去。
  第四集很多篇章都以時間的流逝與遺忘為主題。跟平常比起來,這次的篇章也特別長,光艾姆妮西亞的故事感覺就能單獨出一本單行本了。
  會寫這種故事,也許是因為我在內心不想忘記伊蕾娜至今為止的旅途也說不定。原本應該要開始回收散落各處的伏筆,但我還是想寫艾姆妮西亞的故事,就變成了這種結構。在我奮力寫作之下,結果變成全系列中最長的故事。沒想到會這麼長……
  因為這樣,整體章數與頁數相對比較少,我想大家應該都有發現。雖然這只是藉口,但純粹是因為莉莉艾兒發行後突然接到的第四集的消息,所以我快馬加鞭寫的。能若無其事維持這種步調的作家老師真的有夠厲害……由於這集時間不多,我每天都在寫書,但我很久沒有動筆,也因此不停重來。可是我寫得很開心,有種回歸初衷的感覺。在kindle出版時每天也是不停重寫啊……給我這種深切的感觸。出社會後在忙碌之餘我似乎忘了重要的事情。
  話說回來,這次的後記是增量版,所以下一頁開始是會爆雷的各章講評。習慣先看後記與插畫的人也許跳過接下來兩頁比較好。
  ●第一章 〈忘卻之都〉
  這是配合あずーる老師美麗封面寫下的內容。此外,遇見あずーる老師時聽他說「第四集封面是廢墟」,所以我想「爽啦來寫篇超黑的故事吧」寫了個致鬱系故事,但我看到完成插圖的廢墟實在太過清爽,就把那篇丟進垃圾桶了。
  ●第二章 〈虛構的魔女〉
  我不懂咖啡的味道。芳醇是什麼?酸味又是什麼?我只喝得出過濾咖啡與罐裝咖啡的不同。寫於喝著咖啡的假日午後。
  ●第三章 〈挑食〉
  這是店鋪特典極短篇改寫而成的故事。我突然想到第四集沙耶的登場次數少得可憐,所以就勉強塞進來了。順帶一提我也討厭蘑菇。那根本就是真菌嘛。
  ●第四章 〈蘋果殺人事件〉
  我以輕鬆詼諧的感覺,用白雪公主的格林童話版為基準寫成了偵探小說。王子是戀屍癖是尊重原著的結果。王子好噁。題外話,但第四集好像吐太多了呢。
  ●第五章 〈微不足道的故事〉
  這是個玩文字遊戲整人微不足道的故事。腹黑伊蕾娜。
  ●第六章 〈水沒街區〉
  無法適應環境的人會被時代拋下而毀滅。從紀元前開始便是如此,若是能夠順應嚴峻的環境,或許就能過得輕鬆一點。
  ●第七章 〈忘卻紀行的艾姆妮西亞〉
  與艾姆妮西亞相遇的故事。伊蕾娜嘴上說對信仰之都有興趣,其實心裡根本放不下她。題外話,艾姆妮西亞在希臘文中是「遺忘」之意。那麼為什麼要用希臘文?因為很帥。
  ●第八章 〈勇者、飛龍、活人祭品〉
  這是第四集中最後寫的故事。湊齊原稿的時候,我發現艾姆妮西亞的故事好像都有點太沉重,所以就寫下了這篇。要是不加點搞笑元素,艾姆妮西亞就太絕望了。題外話,發現旅館放日記有何意義的你是大人。
  ●第九章 〈冰封之城〉
  掃帚小姐若無其事再度登場的嚴肅回。不論多麼嚴峻都得下定決心才能繼續向前,我想這點對艾姆妮西亞與路德拉都一樣。
  ●第十章 〈忘卻歸鄉的艾姆妮西亞〉
  做為作品重起的收尾,結尾我意識到第一集。希望各位能感受到最後一句話跟第一集結尾蘊含了不同的意義。至今為止重複每一天旅行的艾姆妮西亞從今以後將會積極地旅行。關於記憶的故事每篇都很絕望,我想有點正面的故事比較好,於是寫成了這樣。寫完我才發現超級長。題外話,艾維莉亞在是模仿希臘文的「明天」取的。那麼為什麼要用希臘文?因為很帥。
  以上就是各話講評。補充一下,艾姆妮西亞之所以會是白髮,是因為あずーる老師畫白頭髮的女孩子可愛到令人喪失言語能力,我才把這留著當作祕密武器。第三集差點決定腰斬的時候我害怕地想「喂喂喂,祕密武器還沒登場就結束了喔?」幸好平安出了第四集。真的好險。哎呀真的好險。
  那麼以下是謝詞。
  あずーる老師。
  感謝您每次替本書畫可愛過頭的插圖!艾姆妮西亞太可愛了,還有伊蕾娜的新衣服也太可愛了。題外話,我在頒獎儀式跟あずーる老師聊過之後看了《進擊的巨人》動畫,把整套原作買回家了。澤野弘之果然是神。
  M責編。
  一直以來謝謝您。對不起這次提出無理的要求,寫了這麼長的後記。可是如果出第五集我還想寫這麼長。電子郵件中的我態度每次都超級冷淡,但您稱讚我的原稿時我都會高興到握著手機跳起來。我是傲嬌。
  最後,購買本作的各位讀者。
  真的真的感謝大家!能夠繼續寫作我高興得不得了。為了不讓本作在第四集結束我會更加努力,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那麼,祈禱能在下集再會,後記在此結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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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3 收起 理由
gordonchui12 + 13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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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楼备用
发表于 2019-1-1 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ackdaw 于 2019-1-1 22:34 编辑

先来一句伊蕾娜可愛い
感谢流哲大佬的图源以及kid大佬的速度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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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0 收起 理由
LzNO_Hentai + 10 大佬修图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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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 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居然還有這個
類似奇諾的作品
最後HE真是太好了
发表于 2019-1-2 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大們的收錄  又可看魔女們的趣事
发表于 2019-1-3 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标题和章节满满的既视感,先马克了,希望是好作品
发表于 2019-1-3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伊蕾娜真可爱啊,艾姆妮西亚也好可爱
发表于 2019-1-3 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伊蕾娜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发表于 2019-1-10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還有,她偶而會稱讚自己的外表,這是為什麼?灰之魔女很自戀嗎?」
「…………………………我想應該是吧。」 wwwww
这个小说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伊蕾娜先描述一位美女,然后说“没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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