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9-4-20 20:27 编辑
第二章『终末的箱庭』- approachingworldend- 第1节,三年前的5号浮游岛,或者说护翼军通讯室的对话
5号浮游岛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很多人会回答,是神域吧。换句话说,是除了被选召的人以外,连靠近都不被允许的禁域。虽然不像4号以内的浮岛那样是物理上无法靠近的实打实的秘境,但一直以来做出靠近这种事的人本身,就完全不存在。 要是对知道点事实这种程度的人来说,他们会给出更具体更接近实情的答复吧。也就 是,5号浮游岛,用浅白粗暴的话来讲,是大贤者的私人宅邸。 然而,从比他们还知道得更详细点的人那里,肯定会听到稍微有些不一样的答案。 (5号浮游岛,是大贤者史旺·坎德尔的私人宅邸) 比如,从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那里。 若是身为黄金妖精,同时又师从大贤者,曾在那个5号浮游岛上短时间待过的少女,她肯定会这样回答这个问题。 (——而且,也是他按照自己的期望打造的,小小的牢房) 大贤者这种存在的影响力太大。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在浮游大陆群掀起大风大浪。所以,他选择把自己封闭在5号浮游岛,作为舍弃尘世的人生活。以这个状态,度过了超过500年这么长的时间。 不过,或许吧,基本处于封闭状态的5号浮游岛,有时,也会邀请客人前来。 在护翼军里,有位负责联络任务,给予任何人进入5号浮游岛权限的军人。巴罗尼·马克西一等武官。他其中的一个权限,是若出现了能对浮游大陆群的走向产生影响的人,判断其是否可以引荐给大贤者。当然,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任意使用的权利——那样的大人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频繁现身的。然而,巴罗尼·马克西他,却以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将他精挑细选的奇能异士,带往5号浮游岛。 然而,说有意思也好说有趣也好,他们无一例外,都不是普通的人物。但兰朵露可觉得,要说他们所有人都能左右今后世界历史的走向,果然还是不太现实。不过自身也作为其中的一份子,这种话说不出口罢了。 那是,三年前。 「好麻烦的人啊,真的是」 那时候的兰朵露可,稍微有些不高兴。 拥有高水准能力的人,并不一定会成为优秀的老师。不如说只有天赋的才能,全凭感觉掌握的要义,很难完完全全用语言指导给后辈。对于没有同样拥有才能与感觉的人,还是不知道该做何说明才能把自己的技术传授给他。 所以,无论他是伟人还是更高的超越者,似乎也并不能违背这个道理。大贤者史旺·坎德尔,完全说不上是个好老师。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太难懂了,手指描绘的印章——或者说咒迹——一笔一画都太复杂了,要把它们吃透的兰朵露可是劳心劳神,费时费力。 「也就是说,这样积累五十年的修行,就能将被称为过去的秘法的术式全部学完了吧」 在花朵开得五颜六色的屋内庭院,围在白色的圆桌边展开的茶会的场合,呆呆地嘟囔道。 不用说,五十年这样的时间太过漫长了。对短命的妖精来说,就更是如此了。也就是说,大贤者这番话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兰朵露可只把这番话当成痴心妄想。然而, 「嘛!」 桌对面坐着的女性拍了下手,银色的眼瞳闪耀出光辉。 「只需要五十年诶!兰朵露可大人,您有非常厉害的才能呢!」 居住在5号浮游岛的大贤者身侧,随身的侍奉人员还有一个。 在将近一周内,恰好于闲聊时间里听说过。包括她是作为银眼族,相当长寿的种族——似乎是完全不为世间所知的稀有种族——诞生于世。也包括她自出生起就一直在与世俗隔绝的环境下长大,最近才被分配到大贤者身边进行作为侍奉人员。 虽然知道这些,但银眼族,在旧世界是为了照料世界树而被创造出来的,只有女性的稀有种族。不能简单的说长寿,而是连寿命这种概念都没有的存在。过半数的银眼族是由星神直接创造的,年龄与这个世界相同。 『是不是不是,我貌似是例外哦。虽然奶奶她们确实会有那种感觉,但是我确实是最年轻的,完完全全是最近才出生的。』 话虽如此,这仅仅是她本人的辩解。所以, 『是在大崩坏而导致的世界树枯萎后,从被带进浮游大陆群的一株小苗木上出生的。所以,我比大贤者要年轻点哟。』 接下去的话,就是这个了。 这样下去可不妙,兰朵露可想道。思考方向往年龄的方面发生了致命的偏离。话题完全进行不下去了。 『因为周围完全没有年纪相近的女性,所以兰朵露可大人你能来这里,我真的非常高兴哦。不如我们成为好朋友吧。』 她带着灿烂的笑容说出这番话,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即便同为只有女性存在的种族,我却完全没有任何亲近感么……) 虽然处在被称为茶会的这个场合,却仅在兰朵露可手边有一个咖啡杯。银眼族,是仅靠沐浴月光和饮水便能生活的种族。所以在这名女官的手边,只有一杯凉清水。明明自己尝不出味道,却掌握了美味的咖啡的泡制方法什么的。 「五十年可不是『只需要』哦,银诘草」 兰一边思考着头疼的事情,一边讲出她的名字。 银诘草,不是她的本名。她诞生时长老给她的名字,不省略的话要三天三夜才能念完。所以,出于平日里便利性的考虑,大贤者做主直截了当地给了她这个通用名。 这种毫无时间观念脱离现实的种族是怎么回事之类的,大贤者在给她起名时是怎么想的之类的,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啊,不,不好意思,怎么了吗?」 虽说她那一脸慌乱,面红耳赤的样子,要说看上去是个年轻的女性,也不是不能接受。 「啊拉,有茶会?」 毫无气息——同时也没有靠近的脚步声,从兰朵露可背后突然出现另一名女性的面孔。她吓得肩膀抖了抖。 「真好呢,也能让我参加吗?」 「是奥德特吗?」 像口含什么似地叫出她的名字。 「悄悄咪咪摸到别人背后这种事,可不是淑雅的行为哦。」 「不好意思,主要兰酱吓到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所以」 「别想用这种话糊弄过去,而且,我叫兰朵露可,请不要用简称。」 那名女性一边呼呼呼地笑着,一边轻声回答「知道了」。 奥德特·根达卡尔,和兰朵露可同样,是经由巴罗尼·马金带来这所浮岛的,大贤者的客人。尽管只是数小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的关系,但她莫名地自来熟,令人烦躁。 「那么,大贤者呢?」 「他啊,他还没回来呢。并没有传来遇到麻烦的消息,所以我想不会太晚回来……再稍微,等会他吧。」 「嗯嗯,当然。在这里我看到了非常丰富而且有意思的东西呢。最好能让我赖在这里不走。」 喋喋不休地——不等人回应就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她朝银诘草使了个眼色。银诘草便笑盈盈地去准备一杯新的咖啡了。她那僵硬的笑容非常死皮赖脸。但却没有讨人厌的感觉,是气场的原因或人品的原因吗,抑或是她的一种话术呢。 「有意思的东西是指?」 兰之所以提这个问题,与其说是感兴趣,不如说是随便换个话题都好。不过既然问了,自己还是很开心地等待答案——她很在意以眼前这个女的的举动,她到底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本来拜托想去看一眼封印仓库的,不过别人说不行呢。」 那是当然的吧。 「没办法啊,我只能去招待客人用的书库叨扰了。那可是座宝山啊。虽然那里保存的书本身并不是机密的东西,但是处处都有大贤者亲笔留下的笔记。光是检索那些东西,就会把时间都忘了呢。」 「啊啊……」 兰朵露可深深地点头,那个书库自己也经常去。而且,每当看见大贤者(工工整整)的笔记的时候,自己都会偷偷记在手边的笔记本上。 「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吗?」 「不管哪个都很厉害哟?比如培育不会枯萎的兰花的诀窍之类的,啊那真是太棒了。」 那个的话,兰朵露可已经看过了。像要注意不要过量浇水这种程度的事,也大量而详细地作了很多经丰富的知识考证过的,有科学依据的注释。 「除此之外……对了还有,关于 <十七兽>的记载。<十七兽>所有的名字,起那些名字的理由,还有对未发现的<兽>的生态的预测。」 「——<兽>,所有的,名字?」 没发现过那种笔记。兰不由自主断断续续地把问题问了出来。 不知是说的太起劲还是心情愉悦,奥德特带着不知为何有些轻快的声音继续道。 「没错。原本就处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始的兽群>,根本谈不上是生命,而是作为物质形而下学的异常怪异的存在。世界的大改造时期,在那些「兽群」里塞入素材的地神们做出了人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发生了变质。致死的十七种方法,受到终末的存在方式影响,将包袱在其内的形态具象话了。大贤者,与构筑这世界的当事人黑主公面对面交谈,分析了人类这个种族的设计图与十七种崩坏因子,把迟早会出现的<兽>的全貌确定下来了。」 这类话,兰朵露可早就知道了。 特别是前半部分,在第一次与大贤者见面的时候,就听他讲授了。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听起来真是爆炸性的话题呢——不,哪怕放到现在果然也完全无法抹去爆炸性的印象,不过这个暂且不提了。 「被束缚在过去的悔恨中,抛弃了未来,禁锢了现在。可它们对于遥远无法抵达的月亮的思念却未改变。那是不论以多么思念的语言喊出来,谁也无法触及的悲伤的独歌。……因为以这种方式死去,预见了被称为「望月悲叹原初之兽」的兽出现,然后给予了那只兽那个名字。其它兽大都类似。」 明明进入书库不到几小时,却翻阅到了这种程度的内容。要是平常的人,只是看到浮游大陆群的居民的常识背离的远古创世神话,就会被头昏脑胀困扰半天的。 「希望之光才是引诱死亡的鬼火,这预言了会出现持有天光(Aurora)之名的<兽>。预见了坚信正确之事为毫不动摇的意识,而这份决意正是解放可能性的关键,拥有信念(Crowaians)之名的<兽>。还有……」 突然。 茶杯从桌子上落下,发出尖锐的声音,摔成了碎片。 奥德特的话中途被打断了。 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银诘草,突然以要将桌子撞翻的态势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很差。这对她来说是非常罕见的情况,是生气,不对是紧张了吗,总之有什么激烈的情感导致她脸色大变。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不是奥德特踩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雷区,但总感觉不是。她银色的眼瞳直直地望向庭院之外——望向这里用肉眼无法直接看见的,广袤天空的某处。 「到底,怎么了?」 试着问了问。 她没有回答,不如说这句问话根本没有进入她耳朵的样子,银诘草跑了出去。 愣了一秒后,和奥德特对视了一眼,兰朵露可也朝着银诘草追了过去。 实际上,异变的确发生在了天空的某处。 没必要一直跑到小型港湾区域。从外接走廊的窗户间,外来者张开如霞光般但破烂不堪的双翼,飞了进来。破布包裹的重物脱手掉落,她就这样筋疲力尽地栽倒在地上。 看到她的身影,兰朵露可失语了。小小的身躯,没有生气的灰发。忘不了的。而且,肯定不会认错。可是,那是不可能在这里的身影。明明是已经不存于世的, 「奈芙莲大人!」 银诘草一声大喊,把兰朵露可拉回了现实。 那个身影的名字,与兰朵露可她们中的某人一致。奈芙莲·卢克·印萨尼亚。在过去的战斗中失散的,一名妖精兵。 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疑问都要从喉咙里蹦出,被兰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现在判断「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2……号……」 大窗外,狂风乱作。奈芙莲轻细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兰奔跑过去,将其抱起,用耳朵贴近她。这种意义不明的情况本身,理所当然地会存在有某种无解的陷阱的可能。可是就算这样,友人的身躯拼了命想要诉说的话语,不能白白地让其从耳边溜掉。 「2号岛……坠落了……翠钉侯,里面,出现了<兽>……」 更加震撼的事实,进入了耳中。 「星神也,地神们也……还有大贤者……都被吞没了……」 预料之外飞进来的不速之客,诉说着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大脑的理解跟不上现状本身。然而,不能逃避,必须听下去,这是兰知道的。 「大陆群……也,结束……可是……我,还是,努力过,所以……」 兰一字一句地,连一丝气息都不漏地,听进耳中。 这是十分不祥的情报。旧友的话语全部再宣告一件事,浮游大陆群要迎来终结了。 从破碎的窗户,吹进了风。把奈芙莲扔下的包裹上的布料掀开了一角。向那边窥去,看到的是黑发,无征的青年的,亡骸。 「黑玛瑙大人……!?为什么!?」 银诘草倒吸一口凉气,说出了那个人物的名字。虽然那个名字和兰朵露可认识的那个男人的名字不太一样。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混乱与错谬暂且搁置一旁,心啊在总之先要把状况把握清楚。虽然能理解这点,但关于现状的情报量太多了,大脑无法思考。 虽然不是很能察觉到兰朵露可现在的情况,奈芙莲原本紧锁的拼命的表情却有那么一瞬稍有缓和, 「大家……要好好的,活着。」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刚才冷不丁地说了些啥啊你这家伙?就算没人担心也看得出来我们元气满满地活着吧你怎么没来看看我们呢再说了为什么你自己看起来这么没精神的样子啊。 全部咽了回去。 「……奈芙莲?」 兰呼唤着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忽然,奥德特·根达卡尔的脸,进入了视线。 她并不认识奈芙莲,只是因偶然的机会恰好在这里的女人而已。然而她却表情严肃,眼睛大大地睁开,视线紧紧地盯住奈芙莲的嘴唇。她将奈芙莲罗织出的语言,或许还有连声音都算不上的一些东西包含在内,不漏一丝一毫地捕捉到位。 这个女人现在,在想什么东西。兰是这么觉得。 她是个头脑反应迅速的女人,也就是说短短这点时间内她已能反复推测出好几种情况了。她是不管面对多少难题,都能在瞬间得出结论并付诸行动的那类人物。 这样的她,现在,没有浮现一丝表情,拼命思考着。 思考怎么把握现状。 思考如何理解奈芙莲的话。 思考现在的浮游大陆群或许要被置于何处,以及这情报的真伪。 除此之外,还有自己能够做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她一可怕的速度与密度,持续思考着——。 † 现在。 兰朵露可借来护翼军的通信晶石,开始与同僚共享情报。 科里拿第尔契市现在,以提亚特为中心,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首先,英雄的热议已经开始了好几天了,这个话题的人气和热度却没有丝毫衰退的迹象。今早刚出的新闻头条,最显眼的位置,放上了典礼上她与市长的女儿握手的照片。接着美女画师又发来一个接一个的模特邀请,有剧团想以戏剧的形式再现这次的战斗,甚至进一步提出了拍摄成映像晶石影片的想法。然而处于事件中心的本人不是很搞得清状况,一直左顾右盼。 另一方面,原本就在不同立场的人们的反应也开始强硬起来,换句话说,他们是根本没有庆贺英雄的诞生,反而更激发出敌意的那群人。他们开始引发无法忽视的大骚乱。 在这样的状况下,是没法随心所欲行动的。所以,提亚特被重重护卫保护起来,居留在一所护翼军的设施内。名义上是让她待机,实际上是把她当作重要的金库那样保管起来。 ——然而,听说迄今为止发生的事的提亚特第一反应是, 『还画美女画,不挑选模特还能画的好吗?』 问的是这种事情。 虽然同样的事情兰朵露可不是没想过,但她不知出于表现最低限度的温柔,还是为可爱的妹妹着想的目的,没有说出口。 虽然还在开着玩笑,但艾瑟亚的表情还是很严肃。得到关于拉琪修的消息完全没有好事。这样看来,通信晶石这种道具,还真是好坏参半。 总之,兰朵露可切入了正题。 「现在发现了奥德特·根达卡尔离开本市的痕迹。有相当的可能性,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莱耶尔市,你们的地盘。」 『嗯啊……』 艾瑟雅有些垂头丧气。纵使年龄和身高都增长了,不再适合这种夸张的表现,这种时候她的举止还是没有变化。 『奥德特。是之前提到的,突破了怪异的限度的老姐呢。也是菲奥德尔四等武官的姐姐,被当成艾尔佩斯事变罪魁祸首的那个人物的妻子,是这样没错吧』 兰朵露可点点头。 「三年前,见证了奈芙莲拼死带出的报告的三人中的一位。是最早知道浮游大陆群即将破灭的人中之一——」 『之后,不知怎么又从奈芙莲那里套出兰你们都不知道的情报,接着从封印仓库盗出难以计数的危险物品,甚至还笼络了几个护翼军士兵,悠哉地从被紧急封锁的5号浮游岛逃出的怪异人物……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吗?』 「没错,虽然不想承认,很遗憾一字一句都属实。」 兰这么答道,忽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问题。 「你对她这样的人物,是如何看待的呢?」 『呀-,因为没跟她直接见过面呢。只是道听途说的话,说不清啊』 「你只说对她的印象就可以。」 『嗯-,只谈以前听说的事情的感想的话,不讨论心术啊秉性啊本性啊性格啊这些,我觉得她不是个很坏的人呢。』 「啊啊。也就是说她跟你是同一类人呢。」 透过影像,可以看出艾瑟雅有点被这句话伤到。 『总而言之我这个人。大概,是因为头脑太灵光招致不辛的类型呢。真正有必要的时候,会不认真地采取手段。会抛弃善良、伦理、情感这类的想法而行动的。会把超出常人所能触及的极限的点子,还有等价的选项的可能性考虑进来的。将自己的目的径直展现出来的那种完美的圣人……对我来说,是打心底感到难对付的类型。』 那是,同族厌恶的类型吗? ……这句问话,到喉咙口又咽回去了。果然这么问还是太坏心眼了。 「所以,她根据从奈芙莲那里套出的情报,独自展开了行动。她以我们没能掌握的情报为基础,得出了我们没能得出的结论。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只是不断重复着在各地引发骚乱与混乱而已。」 摇了摇头。 「她这次的目的地,是你们的战场。总之请务必做好警戒。虽然我对只能作出这样抽象的忠告也感到恼火,但是没别的话好说了。 『哎呀,了解了哦。嘛,虽然要与这种人进行牵制,我打心底里感到棘手,但也不等于没有胜算呢。』 一副完全没有理解自所说的话的腔调,但微妙地还是有所传达到。 『她从莲那里套出情报的方法,你心里有数吗?』 「虽然一直有诸多地方不明,不过现在,可以推测说她有可能使用了堕鬼种的瞳力。一般都知道那是可以迷魅对方的力量,是自我混淆的噩梦。虽说近世代堕鬼种失去了那种力量,但不知为何她能对那种力量应用自如呢。」 『啊啊……弟弟君使用了的,那玩意呢。』 艾瑟雅望向远方。其中相关的事情,兰朵露可只听说了一点点。比如菲奥德尔·杰斯曼中有拉琪修,拉琪修中也存在菲奥德尔这种事。比如勉勉强强维系住拉琪修消逝的生命的事,还有菲奥德尔因此变得衰弱,向死亡靠拢的事。 心灵交融,性命共享。在发生这种事的人看来,或许是非常浪漫的话题……但在活下来的人们眼中,恐怕不那么让人好受。 「这个设想正确的话,现在,她的精神力或许有奈芙琳的碎片。这么说来也有点渗人。」 『啊——,也是呢。别人的精神要是混到自己身体里,谁知道那一天会突然被撺掇身体呢。』 「请别开那种令人感觉困扰的玩笑!」 兰用有半分认真的悲鸣吼道。 「……真令人着急呢。即便想回去看看奈芙莲现在如何了,但5号浮游岛已经被封锁起来了。据说连巴罗尼·马克西先生都不能随便出入了。」 『啊啊,关于近况,也从那个银诘草小姐那里听说了哦。之前的那个,装着黑玛瑙的箱子送到之后,她就一直呆在我们基地里啊。』 兰咽下口唾沫。 「她说了什么吗?关于她的……」 『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呢。被安放在5号浮岛的深处对吧?就好像尸体一样,安安静静地沉眠着。』 「是这样……吗」 那时候兰朵露可见到的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跟过去的她比起来,有很大程度的质变。在地面上失踪一段时间之后,不知为何,<兽>的因子寄宿在了她体内。由于混合了不死不灭的存在,她的肉体也忘却了死亡。同时,似乎连成长这种事也忘却了,自那以后明明经过了数年,他的外貌却没有任何改变。除了在她一只眼瞳中,闪耀着令人不安的金色光辉之外。 (——这样说来,在威廉·克梅修的终结之时,另一只眼也有金色光芒) 情绪受到与现状无关的追忆影响,兰朵露可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维持现状的话,我应该报告喜讯呢。我们只是,在我们选择的道路上前进而已……并没有余力去担忧背后会发生的事。」 『你说是这么说,刚才倒是追问得很是尽兴啊。』 「我,我这又不是在担心他,这对于正确地把握现状是必要的!请别再用不明所以的话开玩笑了!」 『呀-,还是没变呢兰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兰拼命忍住了想要这么质问的冲动。自己的话听起来,要是说下去会显得话里有话的样子。当然,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东西,所以话里有话什么的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嘛,做应该要做的事这点我还是赞同的呢。原本面对的就是个难题,现状有跟过去的事情错综纠葛,确定的情报少之又少。无从把握。这样一来,就好像缺少碎片的拼图游戏一样呢。』 「关于这方面,你不是很擅长吗?」 『说实话,要只是看兴趣的话,就可以随意的把一些细节进行组合,然后做出假设。但目前这种严重的状态下,我还没神经大条到还能当游戏思考。』 「真是有问题的性格。」 『要这么说你也差不多呢……。』 对着似乎很认真说着这句话的艾瑟亚,兰「不是这样啦」再次摇了摇头。 「现今世界面临毁灭的命运,要不用兴趣啊享乐之类的心情去对待的话那根本承受不住不是吗。那么从一开始就敞开了思考不就好了。」 『……兰』 「就直接用自己的生存方式来对待现在这个世界才是更明智的。反正也不想中途放弃,那么从一开始拿出全力不都是一样的吗。」 所以,兰稍许停顿。 「你稍微,对自己这种开玩笑的生存方式有点自知之明会比较好哦,艾瑟雅」 『嗯啊-……』 艾瑟雅表现出无力的,一如既往的咪嘻嘻的笑容。 『真是倍感新鲜的忠告呢,实在让我吓一跳……』
第2节,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
不论如何,心情都很糟糕—— 之所以这么感觉,帕尼巴尔是觉得自己是顿感的类型。正常人的话,应该会感觉到更多。 上等相当兵。 拥有与上等兵相当的权限,却不是上等兵的某类人。 被授予这个军衔的人,并不罕见。由于获得承认的必要手续有相当高的难度,即使拿到这职位作用也不大。所以整个护翼军的人里,几乎没有人认识这个体系。虽然她们属于军队,也能矗立与军队中间,但依旧是具有异物属性的什么人。 塔尔马力特上等兵,内心里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态度。他手下的很多士兵们,尤其是在训练场里一起训练的几张熟面孔也一样。可是他们并非全部。整个基地的气氛,以及投向自己的视线,的确改变了。 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上等相当兵也好,以及珂珑·琳·普尔加特里奥上等相当兵也罢,她们都不是上等兵。在这个地方的她们是异物,她们对此依旧心知肚明。直到昨天为止,他们还都被当成普通的战友,或者邻座。 白天休息时间。 虽然去食堂也不错,但天气也很好,所以她们选择到户外去吃。来到视野宽阔的兵营屋顶上,她们把储备用的木箱当作椅子,打开了便当盒。 「——莉艾尔怎么了吗?」 珂珑一边嚼着沙拉,一边问道。 「虽然想送她去妖精仓库,但她怎样都不肯上飞空艇。」 「这样啊……」 帕尼巴尔一边回答,一边把被各种香辛料点缀成斑点模样的面包塞进嘴里。 随着啃食的地方不同,面包味道也会变。在吃之前想不到会尝出什么味道,这就叫做惊喜面包。总的来说不算好吃,但吃起来挺有趣的。 「因为某个原因,随行的位官也好,要飞往68号浮岛方向的飞空艇也好,不是很能抽得出时间呢。」 「术(是)么?」 塞满蔬菜的两颊膨胀开来,一脸认真的珂珑点头。 「怒(那)么,我觉朵」咽下食物,「这场战斗结束后,我们,带她回去吧。」 这真是——奇妙的提案。 同时,帕尼巴尔也认为那是唯一可行的提案。莉艾尔不肯离开这个地方的原因,是因为,在等某个人回来。要是,与不认识的某人一起去陌生的地方的话,会有种与等待的那个人的联系会被切断的感觉吧。 不过,要是跟珂珑和帕尼巴尔一起的话,说不定就能接受了。 与莉艾尔一直在一起的六人中的某个在身边的话,相信联系的可能性,这样一定可行。 「没错,珂珑。是你的话一定——」 「是我们,啦」 珂珑静静地重复道。 盖过帕尼巴尔的声音。 「拉琪修和菲奥德尔,去往了她们追寻的场所,然后战斗,结束了。她们应该获得了满足。我啊……对这些,已经接受了。」 「珂珑」 「可是帕尼巴尔。你是那种,即便战斗结束了,也不会满足的家伙吧。因为就算战斗胜利了,你也没有从胜利中赢回什么啊。」 帕尼巴尔咬住面包。口中的味道扩散开来,辛辣与苦味混合在一起。感觉眼泪都要被刺激出来了。慢慢咀嚼后咽下,余味用水壶里的清水冲下去。 「——真敌不过珂珑你呢。」 帕尼巴尔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如你所明察。我并没有向胜利中所求什么。强行要说一个的话,我只想追求一个还不错的终结。我在满满的幸福里活到现在,因此在我褪色之前,我想得到结论。」 「你啊」 「不是毁灭的愿望啦,跟那种事有点不一样。」 说起来,这种话,迄今为止没对任何人说过,连珂珑都没有。 「我啊。曾经找到过一个很完美的幸福。但是装有那个幸福的容器已经被穿了个洞。啊啊,我到底要怎么形容……。」 珂珑静静地听着。 「瓦蕾西的事,你还记得吗。那个,就是比提亚特稍微大点的。」 珂珑无言地点头。 提亚特、拉琪修、帕尼巴尔、珂珑。过去,有一段时期这四人中还多一个人。而那个「多出的人」,在她们相当年幼的时候,在事故中去世了。 对于妖精来说是很平常的,不会有什么特别悲伤的感觉。当时看见来妖精仓库一天到晚抹眼泪的妮戈兰,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然而, 「——悲伤是种特别的感情,对吧。那时候我就察觉到了。我的确是幸福的。在缺少一个人后,在光辉散落时。我才注意到。」 帕尼巴尔一口口地快速吃下面包,已经无法分辨味道。 「然后,还有一点。一旦幸福开始残缺,再之后会接连不断的崩坏。就如同从指间滑落的细沙一般。就算握紧拳头,也无法阻止它的流逝。耀眼的只能留在过去,这手指能握住的是现在。所以我,对未来的事,不抱任何期待——」 「帕尼巴尔,你」 「即是再来一遍,我也不想去死。只是,我的求生欲望不是很积极。一段人生,只要在终结时进行回顾才可判断好坏。所以,我想过上一段好的人生。」 珂珑慢慢地嚼着烤鸭肉。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可是,我无法接受。」 「啊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感觉,自己好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帕尼巴尔轻轻地笑了。 休息时间即将结束之际,突然瞄到莉艾尔的身影。 莉艾尔,规规矩矩地坐在一张地毯上。双手把一个圆鼓鼓的球抱在肚子附近,怔怔地抬头望着虚空。 「莉艾尔?」 试着呼唤她,却没有回应。 靠近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这次总算有反应了。她眨了好多下眼睛,瞳孔的焦点终于归位。 「阿鸭?」 「怎么了莉艾尔,困的话,要去床上睡觉呀。」 「唔?唔恩-……嗯」 莉艾尔摇了摇头,脸上看起来全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明白的表情。接着她慢吞吞地站起来,笔直朝床上走去。 「……呐,莉艾尔。要是跟我们一起,你愿意回妖精仓库吗?」 正要给她盖好毛毯时,试着这样问道。 「阿其修,和埃德鲁,也去吗?」 对她小小的身影,提出的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啊啊——是呢。以后或许会,回来的吧。」 「我去」 莉艾尔即答。
† 艾瑟雅管她们禁闭的期限已经到了。 战况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改观。然而,不属于战况的周边情况这方面,稍微起了点变化。 喧嚣,乘着风传了过来。 虽然没法详解里面的内容,但从语调听上去,可以听出是伴随着愤怒的攻击性的东西。 「那是啥玩意儿?」 仰望来源的方位,帕尼巴尔喃喃问道。 隔那个方位有些距离的,骚乱的中心,是护翼军基地的正门前。这里作为声势浩大的声讨场所感觉很不合适……同时,参加声讨的人数,难以相信是出自这座变为鬼城的莱耶尔市。 「一群愚民。」 在训练场的角落,刚做完训练前热身休息片刻的塔尔马力特上等兵,低声回答道。猫征种的肌肉非常柔韧,即便经过巨树一般的锻炼,身体仍然伸展自如,看上去赏心悦目。 「真是不省心的事呢。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出现在这里哦。」 「你们的情报被公开了。既然有把她们当成英雄的人,那么同样,也会有发出反对声音的人吧。」 「啊啊——嘛,是这么回事。」 稍作思考,很快就接受了。 话说回来,一开始就能应该能理解这原因。为什么要把黄金妖精当作秘密武器,为什么没有向广大民众公开情报。单纯地,只是因为太多的人无法接受罢了。 「他们一下子聚集在一起,然后要求把自己当做英雄高高在上的我们下台。」 「高高在上?」 「不是,你看。在他们眼里看来是这样吧?」 「——是啊。」 塔尔马力特,带着苦涩的语气叹息道。 「既然你理解了那我也不便多说,但你也知道别不小心刺激到他们了。」 「我知道啊,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知与看不懂气氛。」 塔尔马力特一脸狐疑地皱起了眉,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是没有信用的。 「就算知道我们是机密兵器,塔尔马力特上等兵也,没有改变对我们的态度呐。的确,嫌弃无征种才是通常的想法吧。」 「当然这么想过,这种想法堆成山一样多。不过,仅此而已了。」 塔尔马力特百无聊赖地低吟道。 「小刀和大炮,你觉得哪个是优秀的兵器呢?」 「这视在战场上实际的运用情况而定吧。」 「那么,就是这个道理。总之我知道了你们不是小刀类型的人。再往上,就无需多言。」 「呼姆。」 好像理解了,又好像没理解。 「但再怎么说,人各有志,想法皆有不同。即便在这座基地内部,未必就没有跟外面那些家伙想法一致的同伙存在。不要做太多煽动他人的行为。」 话锋一转,直白易懂的警告的话语。 「我知道的啊。我又不是迟钝到这种地步的人。」 与之前一样的话,让塔尔马力特露出了跟之前一样的表情。他在想这家伙真的是不能信任—— 「嗨噫呀!」 裂帛似的,突然失去气势的尖锐叫喊声。同时,某样东西从空中飞过。 「唔哦哦哦哦!?」 有一个物体随着一声咆哮从视野一端飞到另一端。那是狼征种的巨汉。要说为什么巨汉会从空中飞过,那是被穿着体操服的珂珑摔出去的。 巨汉在地板上咚咚咚地滚了老远,响声震天,狠狠撞在墙上才停了下来。挥汗如雨的珂珑「喝啊!」地高声宣告自己的胜利。配合本人蓬勃的朝气,随手一扎的樱色发束轻快地飘荡起来。 「再比一场!」 「正合我意!」 珂珑面向前方。 与天真灿漫地说着梦话的提亚特不一样,她一直凝视着明日活到现在。她知道今天要付出百倍努力地活着,遵循挺胸迎接明日的生活方式。所以,她知道,勇敢的抬起头是最重要的。 而同时……她对不再悲伤,没有拼尽全力白白耗掉的今日感到恐惧。她一直害怕着一旦这样,自己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但她并没有逃避这份恐惧,反而拥抱着继续向前。 那股气势,恐怕,是受到帕尼巴尔之前的话的影响吧。想要留住帕尼巴尔的幸福的话,必须要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强大,要解释的话就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果然你很强啊,珂珑) 发自内心的羡慕和称赞,同时又有点点寂寞,帕尼巴尔微微一笑。 † 不会做不看气氛的行为。 当然,这句话并不是在说谎。并没有丝毫打算出现在正门前,刺激那帮人。 但一码归一码,自己想要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帕尼巴尔跑到离正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爬长官令部的房顶。掏出从装备管理科(擅自)借来的双筒望远镜,窥视正门的方向。远方的情景经数倍放大后呈现在眼前。 「哦哦」 相当值得一看的光景呢。 上百人集结在那里。有高举拳头的人,有举着标语牌的人,有高声吼叫着什么的人。还有越过铁丝网,向军事基地内投掷像是垃圾的东西的人。 「不过这个,还真是壮观那……」 「你这家伙也挺恶趣味的呐」 从身边传来无奈的声音。双眼离开望远镜往边上一瞧,是戴着一等武官勋章的披甲种——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他也手握一副双筒望远镜,在向同一方向眺望。 到底什么时候在这里的,这种问题还是不要问的好。 「对恶意与敌意那么感兴趣吗?即便你还是当事人之一?」 「不不不。正因为并非事不关己,才能大摇大摆,在不会受害的距离观察他们哟。毕竟不需要照顾他人的想法。」 对这番戏谑一般的回答,只以「还真是了不起的作风呢」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作了回应。这样感觉有点像开玩笑。实际上,可能确实有半分开玩笑的打算。 「毕竟,你们一族都是隐藏在阴影处的人呢。对于成为高人气者这种事,多半没什么实感吧。」 「人气者,吗?」 一等武官把看上去很廉价的烟草取出,叼在嘴里。啪嗒啪嗒地拍遍军装的口袋,却没摸着火引子。瞟了一眼帕尼巴尔。 「有火吗?」 没有,她摇摇头。 哈啊啊,一等武官一声落寞的叹息,把烟草收回了箱子里。 「是人气者啊,毕竟有这么多的感情涌向你们。那感情的本体是什么,所朝的方向是否正确,这些又是另外的问题了。」 「且不论这个道理讲不讲得通,有一说一,真的是有点担心未来呢。」 帕尼巴尔厌烦的叹着气。 望远镜的方向上,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凭着刚刚获得的一知半解的那点点情报,开始对眼前的不满振臂呼喊。 在帕尼巴尔看来,那真是幸福光景啊。 他们在活着,而且,不用在参与野蛮的战斗中,今天明天一样都活着。所以就那样,对着不是敌人的人抱以敌意,发散自己的仇恨。虽然是给他人造成麻烦,但这些人们只是在做一些能满足于自己心情的行为,然后充实的度过这一天。这,虽然他们自己没有这个自觉,但这不也是一段可以称为幸福的时光吗? (虽然自己不想拥有这份幸福,但像这些人这样能掌握自己幸福的行为本身,稍微有一些羡慕。) 帕尼巴尔一言不发地,在心中自言自语,合上双眼。 「他们特地从别的浮游岛风尘仆仆地赶来,集结在这里。莱耶尔市长都哭笑不得呢。托他们的福,稍微恢复了这座城市往日的活力。」 啊啊,原来如此,还有这回事。 不论内容为何,活力就是活力。人聚集起来的话,飞空艇的定期往返啊,市内的旅馆啊,餐厅啊,多少都会增加客人。即便一百个人数目不多,但对于油尽灯枯的莱耶尔市来说,已是谢天谢地的结果了。 「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我们的存在意义对他人来说产生了帮助,那也是谢天谢地。」 「你是认真的吗?」 「那么,谁知道了。实际上我自己现在也没怎么理解这些东西。」 帕尼巴尔哈哈哈地笑出声。 「你,没在开玩笑对吧。」 笑声戛然而止。 「按我的观点,能说自己能帮助到他人而感到幸福的家伙,有两种类型。其中一种,是切实感受到自己在大家的善意的支持中生活,自己也把想要将同样的善意回报给某人当作结论的人。而另一种,是自己的愿望没有被周围肯定,因此负担起他人所需求的角色。用俗话来说,被叫做乖孩子的哪一类。」 「——哈哈,我应该是在大家的善意的支持中生活的人吧。」 反射性地露出干巴巴的笑容,帕尼巴尔答道。 「那要把同样的善意,以同样的方式回馈给谁,你还没想过吧?你啊,并不是那种十分信任自己的类型,也不是会随意欺骗自己的类型。说的准确点,是不会主张自己理解世界条理的,自觉是不谙世事的人。」 「姆唔」 被精准地命中痛处了。 对于温柔的人们的感谢,敬意是有的。不过的确,对于想要变成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的憧憬,没有。这是事实。 「嘛,我并没有在否定乖孩子。但是,因为大人们的原因导致孩子变成了惟命是从的乖孩子,我不是很喜欢。感觉这是在自暴自弃。」 「这以一等武官的立场来讲,这个发言没问题吗?」 「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里的确不应该了。不过啊,拥有个人感情是每个人的自由哟。」 真是能说会道的男人,帕尼巴尔想。 作为不谙世事的井底之蛙,自己完全说不过他。 「我可没有打算自暴自弃,真的。只不过,只是觉得自己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思春期呢。」 「哦霍,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呢。」 「讲真的。想要成为大人的孩童,首先感觉到的是来自于自己本身的压力。所以,纵观前后世代,会发现有多到数不清声称自己为本体的要素跑出来,渴求着明确的对手。时不时还会有报上名来却意义不明的要素。这方面,只要是拥有社会性的种族都少不了这个过程。」 「无力反驳,好想说句大人真狡猾呢。」 「真好啊,我很高兴你会这么说哦,对我这样的大叔。」 风向似乎改变了,听到了更大的来自正门的喧哗声。 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的本体是黄金妖精,正因为她们是有着特殊标签的妖精兵,为了否定它们的意义,众人才集结起来。尽管否定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然而他们毫不在意。恐怕他们连这个都没有意识到,却感觉到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 「不知道自己的使用方式,但保持自己的年轻人。比那些装作大人的完成品来说,看上去还要更舒适。」 「真的是狡猾的大人。」 「是吧?」 披甲种的咧嘴嘿嘿一笑。 再次确认到,这个人城府极深。在自己眼前的这坨圆滚滚的身体里,堆积着无数所谓成年人这种特有的人生精华,无法简单的窥视到深处。 「总团长。」 「嗯-?」 「我再问一次,能让我切开看看你里面吗?」 「当然不行了。」 被轻描淡写地拒绝了。虽说到了一等武官这种级别的武人,只要交过一次手,应该能了解一些其本性。 「……虽然非常想让你们回去休息。但你们实际上,是无可取代的特殊人才。在正在探明敌方的对策的现阶段,是没办法把你们从最前线上撤下来的。」 「请不用在意。我——不对,我们黄金妖精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但菲奥德尔那家伙肯定会各种的抱怨。」 「……这……」 帕尼巴尔一时语塞。 「那么,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你呢?」 「嗯——,我就再稍微吹吹风吧。」 「 了解,别着凉了哟。」 一等武官离开之后,帕尼巴尔稍微哆嗦了一下。 没有覆盖鳞片和毛皮的无征种肌肤,在强风下有点冷。 ——真的是,被看个精光。 感觉自己只是单方面地被观察,有点不开心。
†
黄金妖精,以及遗迹兵器的存在,原本是只有护翼军内部一部分人才知道的机密。 这里说的「一部分」,是指第二师团。在「灰岩皮」一等武官指挥下,不断与<第六兽>战斗的那个师团,几乎所有的作战都是以黄金妖精的运用为前提,借此而组成的。 也就是说,因为预料之外的理由与<第十一兽>进行对峙的第五师团来说,黄金妖精的存在对师团内的人也不能挑明。因而,对运用黄金妖精为前提的作战,只能由知晓这一事情的人,在极小规模的范围内执行。 这一枷锁,在一连串骚乱中被打破了。 如今已经没有了秘密。在第五师团里,不知道黄金妖精的出身的人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很多技官公开情报,并制定作战计划了。 在39号浮岛接近的同时,往返的消耗也变低了,这样一来瞒过同伴们的眼睛进行的<十一兽>的调查,一下子加速了。 † 「呐哦哦哦哦哦哦哦!」 随着一声呐喊,珂珑的身体散发出一阵气场一般的东西……虽说这玩意儿没什么特别之处,嘛总之,魔力被催发起来。与作为生者的可能性针锋相对的,世界的反作用力,原本要从现世中解放的死者才被允许使用的力量。魔力就是这种神秘力量。然而从中涌出的爆发力,连物理法则都可以轻易的跨越。 依靠否定生命诞生出的力量,只能存在于生命原本寄宿的地方,无法转移。也就是说,魔力原本是只能在体内作用的东西。可是遗迹兵器,却成为一个例外。怀有能应对接触者的力量的力量的这类兵器,在魔力越强盛的人手上,其身蕴含的魔力就越强。 珂珑手里的剑,寄宿着淡淡的光。剑身上的光芒不断的搏动着。每跳动一次,光芒就更甚一分。 「忧郁爆碎短笺斩!」 带着意义不明又颇具压迫感(大概)的声音——挥剑砍下。覆满大地的<第十一兽>被刀身轻易划破,砍进了下面的岩石里。不过寄宿在刀身之上的光芒向前移动。向前,再向前。 「……爆碎的话不就斩不断短箴了吗?」 「别在意那些细节!」 刚才的对话暂且放一边。 闪耀着光辉的,爆炸般的冲击,直接叩入大地深处。瞄准靠近浮岛边缘,厚度很薄的地方挥出的一击——如字面意义上的碎裂大地的破坏力,轻易地将岩石块从头到底贯穿。不知何时能停止,向四面八方扩散的裂缝,将原本附近的穿孔联系起来,将破坏进一步扩大。 「哎呀,哎呀呀」 用来落脚的地面慢慢地倾斜。帕尼巴尔展开幻翼,飞到空中。 碎裂的大地——原本面积大到可以盖一到两幢房的土地,连同它表面的黑色物质,一齐坠落到云间。 要是正下方漂浮着别的浮游岛那可就惨了,不过当然事前已经确认过,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它们会这样子,笔直地坠落到地面上去。 看上去,珂珑的剑,没有被<第十一兽>侵蚀的迹象。 「好危险啊……呃……?」 突然,帕尼巴尔的后背,被一股不明真身的恶寒抽去了知觉。加强警戒,探查周围的情况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是感冒了,吗?) 虽说这话有点蠢,但感觉也有那么一丢丢可能性。是因为前几天在屋顶上身体着凉了的原因吗? 「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就在帕尼巴尔喃喃自语时。 「不,不行!」 听到了珂珑尖锐的叫喊声。 「怎么!?」 帕尼巴尔惊讶地转头往那边一看,珂珑的视线,笔直地盯着自己的手。 「对不起,我没有说帕尼巴尔——是这家伙」 珂珑的手,当然,也握着大剑。 遗迹兵器普尔加特里奥。 以前稍微从妮戈兰那里听说过来历。那是涤荡罪恶之剑。一旦面对被定为敌人的对手,就会一直歼灭到底的,猛男之剑。它的样子可以用猛烈燃烧的净化火炎来比喻,给人这种感觉。这些事情是从别人那里(就是威廉)现学现卖的,更细节的轶事就不得而知了。 「这家伙,现在,还在暴走。想连你也切碎,呃」 「难道说,你能听见那把剑在说话?」 「呃,倒不是那样……只是冥冥之中,我能理解它的心情。」 「哈啊?」 「和这个家伙的感觉进行融合的话,怎么说呢,就很好砍下去。要是拒绝的话,感觉就,很不爽的砍不下去」 「霍?」 一部分的遗迹兵器,拥有被称为剑癖,即性能偏向某一方面的东西。而相性良好的人或者长时间使用它的人,对其癖性不知不觉的就会理解。这是对妖精并来说众所周知的事实。 这种现象本身,并不是仅限于遗迹兵器的事情。不管什么道具,用到一定水平了,就会渐渐了解这种道具合适的使用方法。这跟优秀的厨师,应对不同的素材和料理步骤,能知道如何使用任何厨具这种事,是一样的。 帕尼巴尔看了看自己的剑——卡特纳。在遗迹兵器里属于罕见的,细长的单刃剑。手感跟普通制式刀剑比起来没差别,但是作为道具还是很好用的。 (没法感知到这家伙的情绪呐……) 本来自己对挥剑这件事还是比较喜欢的,但拥有自己的想法的剑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的特别。尽管有些遗憾但她也感触不深。 「没关系的。训斥它一下,就会好好听人讲话……暂时的话。」 「……跟优迪亚一个德性的剑么」 「啊啊,或许有点像。」 预料之外的答案。刚才的对话,很想对住在妖精仓库的后辈……优迪亚本人去说。不过,考虑现实情况,并不觉得将来会有这样的一天。 重新打起精神。 「之后再破坏两个测试区域今天就结束任务回飞行艇。那么那把尤迪亚二世剑就按照其愿望,再稍微的暴走一下。顺序还记得吧?」 「哦!」 恢复状态的帕尼巴尔听到了什么声音,扭过头一看。 隔着有段距离的天空中,浮现出代替前哨阵地功能的飞空艇。两人刚才进行的一连串战斗(其实就是搞破坏),上面的人全部观测记录下来,应该能作为下次作战计划的参考素材吧。
第3节,对信任之心的考察
在烤得酥脆饼干上,涂抹薄薄的一层甜味榛子酱。 送到嘴边,一口咬下。轻轻咀嚼,舌头上满是甜味。 在充分享受了那甜味的余韵后,又用浓浓的红茶冲洗。而后再来吃第二块。然后, 「——我说你,现在不是享受下午茶时间的时候对吧?」 残酷的现实步步逼近。 现实就是,面前是穿着军装的披甲种的身影。 「你不说我也知道啦,哎哟。」 艾瑟雅一边对舌尖余味留恋不已地回答,一边把剩下的饼干一口气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嘎蹦全部嚼碎,然后再强行灌入红茶。稍微有点呛到了。可悲的是,即便如此暴饮暴食,那些饼干还是无比美味。 第五师团,总团长室。 三大人物,围在作战会议桌边。 「那么……虽然议题有很多很多。但从最沉重的话题开始说起吧。」 总团长的话像在催促一般,将众人的视线引到桌子中央。在桌面铺好的附近区域的空域图上,摆放着代表战力配置的模型。 比较吸引眼球的,是本来印着浮游岛的位置,用红笔向着双方进行靠近的方向进行了修正。 「这边已经调查清楚了哟。浮游岛相互靠近的事,很不幸,我们找到了证据。」 总团长叹了口气。 「在很久之前,测绘人士们就各种抱怨过。本来浮游岛就不是固定路线行进,与测量结果相左也当做常有的事忽略了。……不过差不多,也该到了测量仪器能准确识别的时候了。在引起骚动之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一等武官瞥了艾瑟雅一眼。 「兰朵露可君,她说了什么来着?」 「浮游大陆群这种形式,要结束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从右至左,又将地图浏览了一遍。 「大贤者还有地神倾尽全力维持的浮游大陆群,如今偏偏是奈芙莲在支撑的样子呢。肯定不会长久的。最多还剩两年,浮游大陆群就会完全不是现在这样了,会回归到它本来的样子。嘛,是这样没错吧?」 这房间三人的视线,落到了一袭白衣的银眼族女性身上,一时间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困惑。 「是,是这样没错。」 「多插一句,本来的样子是指?」 「是大贤者,用来创造浮游大陆群时作素材用的菲斯提拉斯大山脉。在其本身化为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的地形内,因为岩石中大量含有一种叫做「Hairo」(失落物质)的成分,大贤者可以将其本身疑似咒符化处理,进而完成了浮游大陆群。」 「……专业术语听得不是很懂啊」 披甲种挠了挠没有寸毛不生的头顶。 「现今的几百座浮游岛会全部合体,回归成一块巨大的岩石。那样一来,大家会一同坠落到地面上去,没错吧?」 「是……的呢,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不是吧。」 一等武官一副虚脱的样子瘫坐着,从椅背上滑落了一半的距离。 「浮游岛撞在一起的时候,会出现相当可怕的灾难吧。而即使是活下来的人,到那时因为<十一兽>老铁还漂浮在空中,也再次遭遇灭亡的命运吧。」 「在那之前做点什么是我们的工作啊,这话听起来真是提气啊,嘿。」 像呻吟一般的声音,或者说,就是呻吟声。 「这事先放一边,有两点需要报告。虽说这是每月的惯例呢,好消息和坏消息各一个,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 「嗯那么先从好消息讲起吧。虽然是不确定中的不确定,但我们或许发现了<第十一兽>的弱点属性。」 「你都不听我说的,要我选了做啥?」 一等武官的抱怨就随风而去了。 「呃,弱点?真的假的?」 「既是真的也是假的哟。不对,是这的技官的优异表现呐。把帕尼和珂珑采集到的<兽>的样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整地分析出来了。那可是在摇摇晃晃的飞空艇上,处理稍微有一点差池就必死无疑的超级危险品哦。亏那人还能以平常心对待呢。」 「等事情告一段落后给予嘉奖吧,那么,到底是什么?」 「嗯-,就根据格格里格斯三等技官的报告书来说明吧。」 取出的那张纸,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报告书的体裁上面随性地书写着参差不齐杂乱无章的文字。想到哪写到哪的短语,就好像描绘梦的内容的涂鸦。 在其下方,倒是写着一行比较工整的,像是总结性的话。 「前几天带回的39号浮岛各处的<第十一兽>碎片已经逐个检查完毕了,其中确认到侵蚀力存在刻意为之的差别。虽然视觉观测判断所有<沉重留驻第十一兽>的碎片都一样,但其性质存在偏差。而且,虽然不管怎么说只能从现存的材料判断,但推测这种偏差呈单纯的放射状分布。」 「呼姆。」 一等武官缓缓点头。 「翻译一下。」 「啊-……也就是说呢。虽然不知道是否有人亲眼见过,那家伙或许存在着核心一样的东西哟。离那个核心越远,侵蚀衰减得就越厉害。话虽如此,让它长到这么铁憨憨的地步才开始做这种观测,难免会存在一些误差。」 「核心。原来如此,那就是它的弱点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草率呢,但可能性不是没有。」 「要是让你们用遗迹兵器给那玩意来一下,会瞬间引发浮岛的大爆炸对吧?」 「这果然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呢。不过至少,在已经发现突破口的现阶段,这是不可忽视的宝贵希望呢。」 艾瑟雅抬头望向窗外,青色的天空绵延万里。 虽然并不能直接看到39号浮岛的样子。 「可是这么一说的话,那么。那个<第十一兽>的,把碰到的东西变成跟自己一样的东西的那个特性。其实并不是完完全全地复制,实际上是稍微将其劣化这样吗?」 「是呢。考虑到吞噬了39号浮游岛的<第十一兽>是从地上带回来的碎片来看,就连<第十一兽>本身最初都是由某个原型变异而来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越调查下去需要调查的东西越多,真相藏在水面之下,不明白的东西不断增加。<十七兽>这些家伙们,一个个都是麻烦得不得了的东西。」 「<兽>的名字是……」 迄今为止保持沉默的银诘草,带着若有所思的细小嗓音,插话道。 「……那些东西的名字,是身为地神的黑烛公,还有大贤者大人,将它们本质的概念形象化而进行命名的。比如前些天,11号浮岛被解放的<点缀光辉第十四兽>,就有『人与人的羁绊』的含义。」 「啊啊,兰也陆陆续续提到过一些呢。」 「没错。当然咯,<沉重留驻第十一兽>这个名字也有其含义。Crowaians,『无法动摇的信赖』……或者用原本的『信仰』来解释会更好一点吧。」 「不对,这听上去很不一样好嘛。」 银诘草打断一等武官的话,摇头否定道。 「大意上是相同的哟,信仰就是说,对信仰对象的信赖。对其话语的信任,对其行为的肯定。家人和朋友之间是普通的信赖,而司祭啊教典啊对星神是信仰。13号浮岛,那、那个艾尔佩斯集商国的国教那样,信赖碑石和碑文的例子也是有的。」 「……原来如此。」 虽然感觉不经意间听到了极端危险的言论,所幸周围既没有虔诚的信徒,也没有谁想要刨根问底的样子。所以就听之任之了。 「或许那就是<第十一兽>的本质呢。过分的信赖只会变成迷信。一旦固化为迷信,就再也不会变了。而其内容要是足以将周围感化的话,固化的思想,就会简简单单地以集团形式传播开了。」 「那就是,那个黑水晶的生态吗?」 「被触碰到的人,会遭到『成为<第十一兽>的一部分』这种存在形式感染。一旦接受了这种形式,那么直到最后都不会再接受其它的声音了。你们不觉得这就是正确的解释吗?」 「你不觉得太过牵强了吗?」 「是这样呢,我也这么觉得哟。嘛,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不论是对敌分析还是筹划进攻作战都用不上哦。」 啊哈哈,艾瑟雅爽朗地笑了。 「这条道走到底的结局可不一定是胜利,或许结局很惨也说不定。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那种谨慎探究的时间了……就算会粉身碎骨,那也是我们现在掌握的,仅存的一线光明了。」 「现在应该去追寻,那一线光明么」 「正是如此。说到底要是现在一丝进展的感觉都没有,现场的士气会相当糟糕的。」 「未雨绸缪呢,不,我没有异议。这是放眼世界都少有的,对<兽>作战熟练的人的判断。我就把这部分,全权交由你们处理吧。」 一等武官从椅子上坐正。 「就是这样了。要是话只说到这里的话,那应该让大家燃起希望好好的度过今天,虽然没有多少把握。」 「啊啊,然后,应该还有一个坏消息要报告。」 虽然阴森森的视线在盯着她,艾瑟雅都当没看见。 「有两名一般士兵和一名四等武官,被判明违背军法,向外部泄露了情报。因为牵涉到军官,有相当麻烦的机密被带出去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啊啊,如果是这件事。我已经看过报告了」 这次的英雄事件,黄金妖精和遗迹兵器情报的泄露,给护翼军抹了不少黑。 护翼军原本就不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而是恪守守护浮游大陆群的理念而战斗的。这是个,也会存在无视个人的理想和信念,强迫士兵机械地行动这种事,理念和思想并非共通的集团。这样一来,无法认同的事实摆在眼前。无法忍受这种压力的造反者出现,就是不必明说的自然现象了。 「虽然菲奥德尔那时候所造成的麻烦和现在相比也都是很头疼。但说起来现如今,已经是特大机密公开后的情况了。」 「那么我期待追加相应的报告。」 艾瑟雅一遍哗啦啦地高扬手里之前的报告书,一边继续着不由分说的话语。 「情报的去向已经判明,是小、中规模的,反护翼军系武装组织的集合体。经粗略分类,可以发现不论哪个都有至天思想的渗透,总之不论护翼军做什么他们都选择对着干的类型呢。哦对了,其中有几个集团,迄今为止已经数次妨害第一师团的作战行动了。」 「诶——……」 「而且,根据港湾区域传来的情报,他们所属的人员以及物资,有相当一部分已经送入了莱耶尔市内。虽然很想抱怨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嘛,因为港口区域已经半毁并且一个人都不在,出入岛屿的管理也完全无法做到呢。虽然警报来得晚但也很感恩戴德啊。」 「嗯嗯-……就是说,是这样没错。」 「这样一来对上<第十一兽>的战场,就需要假定会有人动用武力横插一道的情况了。在调查与镇压的结果出来之前,没有等待的空闲。即便不考虑得那么细致,也不能忽视会突然遭到大炮偷袭的可能性。」 一等武官深深地叹了口气。 银诘草则表情凝重, 「为什么……那些人这么做,是对守护自己的人们,恩将仇报吧。要是这么做了,只会被剥夺自己的明天而已。」 「这个嘛,是因为面前出现了一个可以踹一脚的屁股吧。」 「不过,即使这样」 「敌人也好,伙伴也好,不爽的那部分状况都是一样的。」 嘎吱,一等武官背靠的椅子发出了响声。 「对于没有时间冷静地判断的人来说,他们会很快地区分开来。而之后只是单纯的,选择暴力反击的人开始而暴力行动而已。虽然对遭受暴力的人来说很伤脑筋,嘛,这世间不就是这样吗?」 「哦?作为护翼军的首长,你这么发言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又不会改善现在的状况,发发牢骚而已。」 「真是敷衍——」 不论谁在穷途末路之际,都会为了打破现状而战。不过这时候,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对正确的敌人。对触手可及能施加暴力的,就不由分说地施加暴力的家伙也是必然会出现的。当然,这并不能解决最初的问题,不过那不重要,他们只需要激发高昂的战意这一个理由诉诸暴力就够了。 这件事本身的确,不论在哪里,都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菲奥德尔他——那个奥德特氏的弟弟,太过于耿直了呢。并不打算把结论就终结在『就是这么回事』呢。) 「——以上,报告全部结束了。那么再次,为了今天而努力吧。」 说完,艾瑟雅伸出手,又从盘子里拿起了一块饼干。
第4节,下着雨的城市
被告知,今天不出任务。 明明不出击的话剩下的时间就不够了,已经没空安心休息了吧……虽然这么问了,不过回答道这并不是在浪费时间。 为了得到改变这场战斗趋势的决定性情报,技官队伍们夜以继日地研究着。她们被告知,因为要等技官们完成研究后再一口气逆转攻势,所以在那之前先养精蓄锐。 「最忌那可能会被人偷袭,所以暂时请谨慎一点哟。」 附带了一句这样的话,然而,没能理解其真正的含义。 总之就这样,她们突然获得了类似休息日的东西。
话说,莉艾尔的脱逃癖,在这数日间愈发严重了。 今天也在睡觉的时候逃跑了,像平日里那样。 由于一开始(包括菲奥德尔在内)的五名监护者现如今人数骤降,剩下两人也频繁地接到出击命令。而这孩子就好像长了四肢的好奇心,肯定没法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待着。 生活杂货保管库,第二娱乐室,调温休息室,西三预备训练场用具室。她的目击情报与日俱增。短短的小手小脚拼命地来回摆动,活动半径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增长着。 小孩子精神头足这件事本身还是令人欣喜的,可是对其本人以外的大人来说,还是敬谢不敏了。在这绷紧神经的现在,她就像一个看不懂气氛的小动物一样跑来跑去——并且在知道她是传闻中的秘密武器的雏蛋(不是卵生这件事倒是很微妙了)的现在,周围的人对其抱有的感情就很复杂了。 「因为,最近没有陪她玩嘛。」 跟平常比起来,今天的她算比较安静的。一只手拿着笔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在墙壁上还有地板上不问三七二十一地量产前卫的艺术作。虽然提亚特在的话或许会喝止她,不过幸运的是(或者说不幸的是)帕尼巴尔也好珂珑也好都对这种恶作剧网开一面。倒不如说,她俩没有训斥的资格。 「果然,差不多应该把她强行送回68号岛了吧。」 珂珑坐在床上,两脚百无聊赖地晃着。原本闲暇时刻有很多事情可干,但在她扑进训练场却被赶出来之后,干劲就削弱大半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同行看着她的人还有能搭的飞空艇已经没有了。只能暂时让她待在这了吧。」 从莉艾尔背后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虽然试过像拉琪修那样温柔地这样做,但被她「不要-!」地大闹给弄得死心了。虽然平常也被拒绝,但还是有些寂寞。 「——唔姆」 帕尼巴尔一边在她脸上捏了个爽,一边思考着。 「怎么办?难得我们几个有空闲。今天,就全力的来对付这个孩子好了。」 「嗯?」 珂珑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头朝下倒立着,就那样看着自己。 「你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到底想到什么了?」 不怀好意的表情。 或许是这样,没法否定。可是做出这番指谪的珂珑,脸上也浮现出奇怪的笑。真实出色的同犯呢。 「出去逛逛吧。」 「是糟糕的提案。」 唔姆,倒立着的珂珑脑袋顿了一下。 「要跟艾瑟雅说下吗?」 「不说。没事,反正不是关禁闭也没有在待机,不会被说什么的。」 「要是被外面的人给抓到了,那就麻烦了。有方法吗?」 「没事的,我有个绝赞的想法。」 「绝赞的?」 「绝赞的。」 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对方也以此回应。 「看样子很糟糕。」 「是很糟糕,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那真是太好了,我更兴奋了。」 「哈哈哈,就是这样。」 肩车状态下的莉艾尔拉扯着帕尼巴尔的头发,昂首挺胸。 「……可是,这孩子什么时候跟我也这么要好了。」 珂珑向前一个翻身,两脚站到地上,朝这边走来。她刚想把搞得帕尼巴尔满头狼藉的利艾尔抱下来,但看了看这两个人的脸。 「关系好是无比美丽的。」 说出的这句话,帕尼巴尔在心底里也承认了。
†
那么,「绝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首先,无征种通过化装来达到欺骗效果,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假角,假鼻子,假翅膀这类的商品,还是随处可见的。可是它们无一例外,要么是派对用品要么是恶搞用品。 就算做部分相貌上的小改动,与所装扮的种族本身也有很大的不同。长着角的种族,比其他种族体格要大一圈。跟狼族相似的,长着向前突出的鼻子的种族,会用鼻子的细微动作表现情感。至于有翅膀的种族,它们的站姿会因为重心跟别人不一样而改变。要把这些一并考虑进去来扮演异种族的技术,帕尼巴尔和珂珑谁也没有。 要点,并不是变装。 首先,关于黄金妖精泄露出去的情报,虽然正确,但并不详细。她们是完完全全地无征种。只有年轻,或者说只有年幼的雌性个体。外界所知的,最多,也就这些而已了。 并且,虽然身为无徵种的种族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毕竟无徵种的含义就是「与人类族很像」。而这些种族,甚至都无法互相辨认。
也就是说。
打量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皱巴巴的衬衫搭配灰色的马甲,再披上件深草色的斗篷,下面是黑色的吊带裤。与披肩颜色相同的帽子可以把真实的发色遮住。 对于四处收集来的服装的统一感,说微妙算是抬举了。总之,看上去像那么回事是最重要的。而对于这点,感觉自己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唔姆」 对镜子里的,少年——或者说看上去像的另一幅形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 另一个少年——或者看上去像是另外的某个人,停下脚步回过头。与这边相似的装扮,稍微有些土气。对于头发过长的问题,追加了一圈大帽子和一副平光眼镜。 「哎呀,感觉还是不错嘛。咱们赶工出来的外表,做的真的很出色。」 不必说,这是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本人,利用菲奥德尔没有被扣押的私人男性物品,加上自己之前为数不多的私服,以及以前在街上东买买西凑凑搞到的东西就足够了。本来帕尼巴尔的体格,女性特征就表现的很贫乏。即便不下多少工夫,也能顺利做好伪装。 应该格外小心的,不如说是站立与步行的方式吧。修习剑术,在军队里锻炼过的身体,会无意识地迅速矫正姿势。腰稍微弯一点,都会留心后面有什么拉扯自己的重心。自己的目标,是恰到好处的模仿不良少年的作风。 「唔姆,对嘛。这才是……要征服世界的样子。」 「不对,你在说什么不明所以的话?」 另一人不用说就是珂珑。与帕尼巴尔一样在外表上做了些微小的工作,为慎重起见还在鼻子周围点了些小雀斑。 「世界!世界!」 被两人手牵着的莉艾尔,开心地叫道。明明直到先前还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实际上心机的很。因为没法给她准备变装了,所以她还穿着平时的衣服。在出发前还因为只有她一个没法参加有趣的变装会而闹别扭,一来到外面就把那事忘了。 「不把我们面孔直接暴露给外面的家伙。只要看上去不像『只有女性的种族』的集团的话,就不会有人起疑心了。」 「不愧是帕尼巴尔,好像菲奥德尔一样。」 「哈、哈、哈,再多夸点。……你是在夸我吗?」 「是在夸,一半吧。」 溜出护翼军基地的时候,利用了距正门距离稍远的一个地方的金属网上的破洞。从那直到遮挡物很多的城里面,都没有对周边放松警戒。到目前为止,算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吧。 乘坐几趟钢丝缆车之后,来到了靠莱耶尔市背面的,纪念馆地区附近。 这是现在市内为数不多的几个还有活力的区域之一。粗略地扫一眼大街,可以确认到整个区域有五分之四的店铺紧闭的卷帘门已经生锈了,而五分之一的店面还在营业中。旧服装店杂货店面包店矿石店礼品店旧地图店,不论哪家店都没什么生意,至少没有看到开门迎接客人的店员的身影。 比起这些,那群骚乱的群众的气息,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不过,反正自己身上又没有什么显眼的标记,只要保持沉默的话就没有分辨的方法吧。于是,就这么乐观地走上街头了。
虽然自己这边还有着没有习惯在大街上走的人,但是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于享受漫无目的的族来说,必要的是,稍稍将自己委身于小小的好奇心之中。这一点,三个人都是充分理解的。 在面向街角的烟草店,她们买了数人份的卷糖棒。 一边鼓鼓囊囊地嗦糖,一边在店里东张西望。 帕尼巴尔和珂珑,因为平常没有用钱的地方吗,所以有富裕的军资。她们在旧服装店的角落,发现了小孩穿的卡通连体服。在给莉艾尔买来穿这事上,两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原本因为这件衣服是给兽人的小孩穿的,所以屁股部位为了让尾巴伸出开了个小孔。不过承蒙旧服装店老板的厚爱,让其用相似颜色的素布料打了块补丁上去。 「哦哦,好可爱好可爱。」 用一定的节奏表扬着她,利艾尔就好像十分受用一样「好可爱、好可爱!」高兴的原地跳着圈。 走出旧服装店,又走出了小路,莉艾尔的兴奋并没有停止,她一路又是转又是唱又是跳的。在管道啊电气线路啊遍布四处的莱耶尔市,这样走路或许有点危险——然而妖精这个宗族对自身的危险毫不在意。果不其然,很快脚就被蒸汽压力阀绊到了。 「哦哟」 那只小手被珂珑一把抓住,一套行于流水的操作把莉艾尔抱了起来,让她骑在了肩上。莉艾尔本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一下子获得那么高的视野表示困惑,很快又觉得这样的视野特别新鲜而心情高涨。 「哇,哇!」 莉艾尔左右摇晃着脑袋查看四周——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住不动了。满脸的笑容舒缓下来,就好像要寻找什么一样,视线游移不定。 不对。 不是好像在寻找什么,就是在寻找着什么。在找最近一直没见的,某个人。 莉艾尔对世界的宽广没有实感。对于去了「遥远的地方」的人,在离开了作为自己的全部世界的护翼军基地之后,把到达的所有地方都当做「遥远的地方」去找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吧。 「苹果……阿琪修……艾多鲁……」
念叨的这些名字,进入耳中。她没有忘记。她无法忘记。明明她还这么小,或者说,或许正是因为她还这么小。 水滴从脸颊滑落。 好冷。 抬头一看,之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已被灰色笼罩。对此惊讶不过数秒的时间,答案便从天空中落下。 「下雨了」 糟了,她们想到。她们出来时并没有带伞。眼看雨越下越大,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们只得逃到附近的房檐下避雨。抬头一看天上灰蒙蒙的颜色越来越浓了,雨声也略微提高了音量。 她们走进了附近的店里。 「噢——欢迎光临。」 带着有点含糊不清的声音,店里人朝这边看过来。那是上了些年纪的长毛狐征种,深埋于毛发中的嘴嘟嘟囔囔地动着。 「哦呀,挺年轻的客人们呀。霍霍,这可真是稀奇呢。」 「啊,不是啦,其实只是为了避雨逃进来了——」 察觉到了。 虽然从外面看上去不明觉厉,但多半,这家店是卖老玩具的。虽然店里面——或许因为外面乌云密布的缘故——异常昏暗,錫皮包裹的精致的木制结构装饰品整齐摆放着。不论哪一款,都给人一种完全不输给店主的沧桑感。 接着,两眼闪闪发亮的莉艾尔,在琳琅满目的玩具间游弋穿行。看样子虽然说是避雨,但逛街还在继续。 「——能让我们稍微看下商品吗?」 「当然可以。」 店主的眉毛轻轻动了动,温柔的回答道。 背后,雨滴咚咚打在铜板上的声音,奏出清脆的小调。 反手关上门。雨声一下子被遮断了。 「真令人高兴。我这个店果然需要小孩子才会欢乐。」 「啊-……说起来,最近不是很景气吧?」 「啊啊,因为孩子们慢慢的都离开了城市。这没有未来的地方,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呆着。真是令人感到寂寞。」 店主有些寂寞地耸了耸肩。 帕尼巴尔把莉艾尔扔给珂珑看着,自己在店主的劝说下找了个椅子坐定。 「都这样了,店主你不逃走吗?<兽>接近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哦。」 「好像是这样呢。不过,」 视线的尽头,是堆在柜台角落的报纸。 「说起来,有传闻提到有英雄会来拯救。」 「那只是传闻啦。你会相信突然出现的不认识的人吗?」 似乎被问了意料之外的问题,店主稍稍抬起头,花了些时间思考。 「要说是相信也不太对呢。就因为是从来没加见过的人,才会擅自的对那些人产生期待。就好像明天天气一样,我们期待着天晴,但这不是在说,我们相信着天晴。」 「……即使明天天不会晴,大家也不会死。但是没有英雄的话,大家都活不成。」 「然而这也是,我们擅自做出的期待。因为运气有点差,所以准备赌一把。人身很长,总会有这种时候出现。」 真是出奇地老成呐,说了些奇怪的话。对于眼前这位店主的真实年龄,帕尼巴尔稍微有点察觉了。虽然众多兽人种族身体基本都很结实,但一说到寿命那就千差万别了。狐征种到底是怎样的呢。 感觉好像突然安静了许多,帕尼巴尔回头查看。 莉艾尔紧紧地抱着一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玩偶,不肯松手。那个玩偶矮矮胖胖的,是无征种的模样。 「好了好了。」 虽然珂珑轻轻地想要拽回来,可是她小小的身体里不知在哪藏着好大的力气。叫着「不呀!」,一动也不动。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暗地里使用了魔力才能保持这样一动不动的。 「哈哈,对这样的小孩子来说,玩偶,是最重要的朋友呢。」 「是这样吗?」 「她们可不是什么玩偶都喜欢呢。你没印象吗?」 「……不。」 帕尼巴尔在莉艾尔那个年纪的时候,认为自己与任何期望都是无缘的。这种状态久而久之,就融入了自己的本性。 「孩子们是这个世界的新加入者。在她们看来,世界是全新的。不过换句话说,她们在这世界中又是孤独的。有个一直陪在她们身边的朋友,就能把她们孤独的缺口堵上。直到有一天,她们能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为止。」 「哈啊……」 似懂非懂。 不,不是这样。这或许,是非常好理解的话。只不过为什么大脑总是难以消化它呢。 「莉艾尔,好啦,快点放手。」 「不呀!」 就是不肯松手。 帕尼巴尔和珂珑,两人看向价格标签。上面写着一个比较高昂的数字。把手伸进口袋,拿出剩下的几张锦代纸币确认。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即便算上她们手头所有的钱,无论如何也买不起。 「呵呵。小姑娘对这个很感兴趣是吗。」 「是哒!」 「啊——,就算是这样,我们手里的钱也……」 「唔姆」狐征种的鼻子抽动了下,「实际上那个价格标签写错了。实际上,那个玩偶有些问题呢,。我把多出来的部分减掉……如何?」 「那真的是很感谢您,不过……」 「你们是想听听到底有什么问题对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没事的,不用担心,我都会说给你们听。听完之后你们再决定是不是带着回去。我现在去泡壶茶……话说回来,你们的预算上限是多少?」 噗,忍不住喷了出来。 实在是太好理解了。画外音就是「陪店主打发时间一直到雨停,以此来抵消之间差的价格」,这真是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虽然之前就听过狐征种措词委婉曲折,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不争的事实。 「真不好意思,店主。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嘴上一边回答,心里一边想着。 现在的自己,身上正化着装。只是作为一届普通市民,只是个没有名字的无徵种孩童,来这里买东西。所以店主才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她们吧。要是自己露出真面目,身穿军装来到这里,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帕尼巴尔思考着这个没多大意义的问题。
——店门打开了。 激烈的雨声中,一袭土黄色外套,快速步入店里。
「嗯?」 「噢哇」 土黄色外套——穿着它的那名男子,一边窥视着外面的情形,一边快速合上门扉。这行为举止很难让人觉得他是来买玩具的客人。 「你——!?」 看到了意外的面孔了吧。带着惊讶的声音,店主从座位上站起。 「哟……别来无恙啊,大叔。」 闯入者只答了这么一句,就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就地坐了下去。 「你竟然回来了。」 「啊,有工作要做。虽然有些不讲理,但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躲一下。不小心被麻烦的人盯上了。」 「你还在……」 「那个——」帕尼巴尔带着丝犹豫插话道,「你们认识?」 店主的目光游移不定,欲言又止道, 「他是数十年前,我女儿看上的男人。……同时这个男人也放弃了家庭,离开了浮游岛」 「霍。」 这么一听,这的确是个很糟糕的人。听店主这么一说再看看男子的脸,确实是一副机关算尽的狐征种的样貌……。 (……嗯?) 感觉,在哪见过的样子。但又不是护翼军的军人,自己其他认识的人也不多。 不,现在比起那个, 「既然缘分已尽了,那么扔他出去或许比较好呢。」 帕尼巴尔静静地站起身,靠在窗边的墙上。就这样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普通要粘上皮肤一样,不可思议的敌意从周边聚集而来。 被讨厌的家伙盯上了的事,看来那男的并没有撒谎啊。并不是被醉汉招惹了这种程度。可若说是职业暗杀者之类的,又不会散发出那么狰狞的气息。 「——是那个吗。」 烟雨濛濛的视野里,在小道方向,距离稍远的建筑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那。 一个灰色,巨大的块状物。 仔细一瞧,那是像被卷起的灰色斗篷缠绕,非常高大的某人。明明是光存在就有相当的威压感,但那经风吹雨打却丝毫不动摇的身姿,反而让人完全看不出有何存在感。 「看起来很强。」贴在另一扇窗边的珂珑轻轻嘟囔道。 帕尼巴尔也完全持相同意见。与她们在护翼军交过手的猛者是具有完全不同方向性的,与腕力,体能,体术理论,体格等等这些完全不同意义上的,完全是在另一类战场上发挥力量的那种类型的强大。眼前的怪物,给她们这种感觉。 再加上, 「那家伙应该不止一人。周围可以感受到相似的气息。虽然打起来也不是打 过,但确实,会引发相当大的骚乱呐。」 「……是呐。」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帕尼巴尔想。 虽然很在意为什么城市里会出现这样无法理解的怪物,但也不认为在广大的浮游大陆群里会有类似的种族存在。但要是浮游大陆群的种族的话,那么这就是她们需要进保护的……应该不能诉诸武力的什么人。 「唔—……」 莉艾尔念叨着。 回过头一看,她还是那样紧紧抱着玩偶,睨视着闯入者。 闯入者本人也注意到了莉艾尔的存在,原本精疲力尽而低下的头也慢慢抬了起来, 「啊。」 看上去完全像是遇到老朋友的感觉。 「你们,记得是,黄金妖精的——」 然后,帕尼巴尔也终于想起来了。 「你这家伙,不就是潜入护翼军基地的无良记者吗?」 那时候称呼他的名字,的确是贝尔托特•斯菲尔。而且,这毫无疑问是个化名。 「诶?」 这人很困惑的看着她。帕尼巴尔觉得进行说明很麻烦,所以摘下帽子散开了头发。 「——你这家伙,是那时候的!」 自称贝尔托特的人也察觉到了。 「既然说是无良,那么就是坏人了吧。」 「既然都评价成无良了,那就肯定是坏人了。」 「是嘛,嗯,是这样嘛。」 珂珑双手抱了抱拳,说「要把他扔出去吗?」 「哎呀,小姑娘,冷静一下。」 「我想,你应该对外面那黑色斗篷进行取材的时候,惹到了他吧。」 「啊,其实并没有惹怒……嗯,好像是有点。」 「好了再见吧。」 「不不,等下,请等一下!」 利艾尔慌慌张张的挥着双手,「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帕尼巴尔微笑的守护着这个模样,然后意识再次转移带外面的东西。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么) 毫无疑问现在遇到了麻烦。虽然做好了不作旁观者的打算所以表明了黄金妖精的身份。可是,到底应该以怎样的立场切入这个事件,就不是那么容易决定的了。 首先还是继续观察外面的情况,等待那个灰色斗篷的下一步行动,再—— 思考的这些东西,似乎一点一点地,削减了注意力。外面摇荡的气息,正在微微的晃动,数量开始减少。 「……诶?」 察觉不到那要交战的气息了。 不对,不是那样——再稍微考虑就能得出结论——交战的气息,的确还在那里。可是那太短太稀薄了,在那个时候根本无法感觉到。恐怕对手完美的配合着呼吸,在气息保持稳定的时候趁虚而入隐藏起自己。这是熟练的暗杀者之类的人才能做到的技巧。 屋顶上的灰色斗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股异变。从店里面也能看出他移动头部,正一副探查周围的样子。 于是,这次帕尼巴尔,终于看到了。 黑。 一个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分辨的物体,冲进自己的视线。 (诶——) 一瞬间,毫无理由地,心开始乱了。 在意识还没来得及跟上的时候。灰色斗篷已经跑到旁边商店的屋顶上,冲向灰色斗篷的某一击——恐怕是打击——撞入他的身体。灰色斗篷的巨大身体,被炮弹一样气势的一击给打飞了起来。 (……哈?) 不明所以的景象在持续着。灰色斗篷在空中转了个身,在不远处落地了。那黑色的某物,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恐怕目标已经不再黑色斗篷身上了。让人窒息的杀意重置在周围。 稍过不久,气息开始消失。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的。」 珂珑低声自言自语道。帕尼巴尔也完全持相同意见。不明身份的两个人,不知怎的交错过后,又离开了。感觉就像可憎的魔物伪装成的一般。对于做了同样伪装的妖精们来说,这恐怕会危及她们的名誉——不对,怎么可能想多了。
刚才,那黑色物体的行动。 感觉——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虽然动作平庸,实则超脱常理之外的,达人的体技。 感觉,自己有亲眼见过,亲身体验过。然而,大脑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焦虑充满胸口,乱作一团,完全无法冷静。
「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啊。」 像在抱怨似的,贝尔托特发出这样的质问。 「看样子,这并不是这个城市里的人啊。难不成,发生这些事后你还打算闭口不言吧。」 「啊……嘛,反正我也没理由隐瞒你。」挠了挠头「我在到处取材的时候,某一个团体接触了我。要求提供给他们能攻击护翼军的材料什么的」 「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记者啊,又不是情报贩子。」 「……有什么区别吗?」 「情报贩子,是将需要的真相卖给个人。而记者,是按大众的要求把故事贩售给他们。相似的地方可是少的很呐。」 「哈啊?」 这男的对自己的职业也有着相当的自尊,以次为基准拒绝了那些人的要求。虽然不打算去理解他的想法,但为了让话题继续就先接受好了。 「倒不如说,我个人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那些人自身上。所以我向他们提出了取材,并且,要是他们不打算说的话即使用蛮力我也打算让他们开口!……然后,就落到了这幅德行。所以,哪些到底是什么我也想知道。」 他一边说着,眼神慢慢细睨起来。 虽然口气很不要脸,但帕尼巴尔觉得,他说的或许是发自内心。 「那么,赶跑那些人的黑影,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关于其内在,我也想知道。」 虽然感觉话里有话,但这好像也不是在说谎。 「因为没办法切断和那些背后有黑暗势力的人的关系啊,所以就会变成这样」 面对店主合情合理的指谪,男子只能以「啊哈哈」苦笑示弱来糊弄过去。 「……嗯那么,既然可怕的家伙们已经不在了,那我就不再打扰了。」 贝尔托特晃晃悠悠站起。 「等等,来都来了,不看一眼纳骨箱就想走吗?」 对于店主斥责一般的声音,那男的以暧昧的笑容——或许——作为回应。这应该是表示拒绝的意思吧,店主没有再多说什么,帕尼巴尔和珂珑也没有再追问更多。 「是啊。」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正要往下拉的时候,突然转头道, 「小姐们。先抛开取材,我想问一些单纯个人兴趣的问题。你们既然在这里,代表着你们想要找什么人吗?」 「哈?……不是,只是单纯的在休假。」 「耶?」 贝尔托特愣住了。 「啊啊……这个……你说的,也对……」 「你要问的就这些吗?」 被如是反问道,贝尔托特想起了什么, 「不……也是呢,还有一个。你们如此拼命地守护者我们,然而我们却毫无感恩之情,甚至还想攻击你们。那么,你们对此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那只是我们为我们的事情战斗的结果,顺便帮到了你们而已吧。你们打不打算领情,随你们喜欢就好。」 「原来如此,这个真是……怎么听上去,都不是很有趣。」 「那真是不好意思。」 「不,嗯。这是相当贵重的话,谢谢了。」 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贝尔托特点了点头, 「……打扰你们了。」 他离开了店铺。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睨视着关上的门扉,店主不服气地嘟囔道。
† 雨,停了。 因为气氛已经没办法让人继续唠家常了,所以三人就离开了店铺。利艾尔紧抓不放的那个玩偶,店主用「让你们看到了不好意思的家内事」这种跟刚才完全不同的理由给她们打了非常多的折扣。虽然很感谢店主能给她们这么多的好意,不过也没必要那么强调不好意思的部分。 茜色的晚霞,把随处可见的水坑都染上了相同的颜色。只是在小道上行走,就有种于空中摇曳的感觉。 「太好了呢,莉艾尔。」 「是呀!」 玩偶被装入了袋子里,果然让莉艾尔一直抱着还是太勉强了,现在由珂珑夹在胳膊下面。 「欢乐时光差不多到头了,军饷也花光了。直接回家吧——」 话音未落。 在视野的角落察觉到异物的气息,帕尼巴尔回过头。 视线所至,什么东西都没有。是见惯了的,莱耶尔市的街道。 「怎么了?」 「没什么——」 看到的,不对,是感觉看到了的,黑色的什么东西。 没有清楚地看到什么,尽管如此,还是能脑补出一些东西。有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瞳,还穿着黑色的衣服的,无征种青年。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吧。」 自己否决了,摇了摇头。 那个人,已经死了。虽然自己没有亲临那个场面,但至亲的人们,已经怀着深深悲痛的心情,把那个事实全部告诉自己了。所以在这种地方,不,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在了。 然而这一幕把她无意识地,引向了先前不可思议的体验。的确如果是他的话,不管他使用怎样的体技,都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恋父恋出幻觉来了吗?哎呀呀。我这不就,意外地显露了可爱的一面了吗?」 哼了一下鼻子,挺起胸膛。 「可爱?」 「是,很可爱。」 「可爱,可爱!」 莉艾尔开心地拍起了小手。 猛的揉乱艾利尔的头发(然后被讨厌了),追着自己拉长的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5节,相信的心
会害怕也是常理之中。 在这从第五师团所属士兵中挑选出的猛者集结而至的空间里,呈现出一种肌肉博览会的样子。其中九成为大型兽人,剩下的是爬虫种。一个个都有即便与熊搏斗都能取胜的强健体格,以及毫不畏怯的神采。这样的二十多名壮汉全部塞进了现在这间房间里。 二十多人的视线集于一身,银诘草吓得直哆嗦。 「好了好-了各位安静一下。接下来,邀请我们的特别临时顾问,对这次的作战做一个简要的说明哦!」 在热烈的掌声和翘首以盼的视线中,艾瑟雅•麦洁•瓦尔卡利斯同二等待遇武官,对着表情凝固的银诘草轻松地说, 「啊-,没事的哟。虽然他们看上去这样,既不会把你吃了也不会冲你吼的。」 「是,是的,不要紧,我能理解。」 银诘草像机械装置一样脑袋一顿一顿的,声音却暴露自己的紧张。不知怎的她细声自言自语也能听得见。不要紧的冷静下来把他们想成南瓜卷心菜之类的就可以了这么大的南瓜应该也是存在的。 「——对于<沉重留驻第十一兽>,这次恐怕要将对各位的作战必要的基础知识,介绍给大家。」 严肃认真,且强而有力的视线,集中到了银诘草身上。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的要冷静要像大贤者看齐不能一直像个小猫一样。 「众所周知,拥有黑色结晶形态的那种<兽>,是不能用通常的打击或炮击应对的。有效的攻击方式非常有限,时间所剩无几。因此,这次要向大家,介绍那个<兽>的名字的由来,以及如何发起直达其本质的攻击。」 后排窗户边上,一名兽人士兵,打了个哈欠。旁边的家伙猛地给了他一肘子。虽然普通人受了这一下估计要骨折三根肋骨,但那个兽人只是稍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已。 带着快哭出来的眼神,银诘草回过头。 加油!艾瑟雅竖起大拇指并眨了下眼,传达出这样的讯息。 「——Crowaians这个名字的意思,用语言表达就是『无法动摇的信赖』,『信仰』,而这次我们还要加上『寄托』这一解释。虽然不论哪个意义都会有点偏差,但已是本质相当接近的词语。因为不论哪个,都是将对任何问题的结论,交给他人解答的行为。」 南瓜南瓜南瓜。 「而这一点,对我们这些依赖社会活动生活经营的生物来说是绝对必要的,是基本的美德。不过,要是不论对什么都说信赖,过了头就会变成毒害。所以,就以Crowaians这个词给<兽>命名。要是受到那巨大黑色结晶的『你们也都是一样的石头』这种强烈的引诱,你们最后也会变成同样的物质。」 一只手举了起来。 是能把银诘草的腰一把握住那么大的手。 「好的,请,卷心菜先生。」 卷心菜先生? 房间里并排站着的数张脸孔上,同时浮现出大大问号。 「啊,啊哇,那个,失礼了,好的,那边的您请说。」 「个中原理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第十一兽」是我们一直以来所面对的对手,所以有个差不多的印象。我们的对手,是传染性极高的疫病一类的东西吧。」 「这个……」 「然而,那样一来,现在需要的不就应该是防疫班的那些家伙们吗?我看这间屋子里诸位的面孔,有能开飞空艇的也有能开炮的。可是,能够治病的一个都没有吧。」 周围的士兵纷纷点头。 「那个——相较疫病,性质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疾病,无论如何,不会只有一种。治好了这个人,也不能表明他周围的人也能按这种方法治。可是构成<第十一兽>的物质,到现在仍是,不断地『模仿周边的物质』。也就是说」 说到这里银诘草咽下一口唾沫,重新鼓起勇气,宣告道。 「把模仿的蓝本。特别是对周围影响最大的核直接变质的话,固为一体的<第十一兽>整体都会进行变质。方式得当的话,它便会这样直接崩坏掉。」 「崩坏。」 有人小声地念叨着这个词。 不论谁,都没有接受这个具有现实意义的词。不管怎样直到如今,那都是完全不可能破坏的,噩梦一样的东西。明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漂浮在附近空域,作为护翼军战士的自己,却直到今天都对他无可奈何。 而它,会崩坏。 也就是说——可以把<兽>,打倒。
有人的喉咙在嘶鸣。 有人的喉咙,发出了「噢」的声音。 有人的呼吸,在「哦哦哦」地颤抖。
接着,一瞬之间。 现场瞬间颠覆了。要将整个房间震塌的掌声和欢呼声充斥在耳边,建筑附近的人都被吓得纷纷驻足观望,艾瑟雅啊哈哈地笑着,而银诘草则发出「咿呀」的谁也听不到的尖叫躲进了讲台的阴影里。
†
「诶亚——,真是很棒的说明。你这不是能做到嘛。」 「我我我,我再也不会,做第二次了!」 「很可惜我军并没有余裕让有才之人闲着晒太阳。要很的话,那就恨做什么事都很顺利的自己吧。」 银瞳种,刚才还含着泪光的眼,哇地哭出来了。 哈哈哈,帕尼巴尔爽朗地笑道, 「说的很不错特别临时技术顾问。虽然我一点都没有听明白」 「我也是没听明白」珂珑摇着头,「是说只要找到了魔王的话,把他说服了就可以把手下一网打尽之类的吗?」 「什么嘛,你这不清楚得很嘛。就这么理解就行哦。」 「这样行了吗—」 珂珑似乎理解了也难以接受,还是摇晃着脑袋。 「唔姆」帕尼巴尔思考着,「不过啊。即便大魔头所在的地方是固定的,对方是「兽」这点毫无疑问没有变吧。你觉得要怎么说服它呢?要是能用金钱女人之类的就省事多了。」 「啊-,你这个想法不错呢。万一有效的话,就拜托你们用色诱咯?」 「无所谓,真要有效的话。那么,实际情况到底怎样?」 「事实是这点现在仍然困扰着我们哟。至少,我们还没有发现明确有效的手段。——尽管如此,现在还勉强有点时间,还可以想想办法哟。」 突然,涌起一股违和感。 「听你这口气,看样子你已经找到了并没有保证效果的手段了是吗?」 「……是这样没错呢。不过,感觉没法尝试哟。」 「为什么?可以的话应该全都试试才对吧?」 「正因为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试都没法试哟。」 尽管艾瑟雅啊哈哈地笑着,但帕尼巴尔并没有放过她眼角的阴影。所以,因为看到了这个表情,她也能察觉到现在的艾瑟亚正在隐瞒着什么。
原本<兽>的不死,是因其不知道死的概念。 原本黄金妖精这种武器能将<兽>杀死,是因为以接近死亡的魔力为媒介,把死的概念刻入它们体内。 当然,她这番话里包含着某种比喻。里面所代表的含义不仅仅只是这些。并且,与此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比喻了现实。所以——
(艾瑟亚前辈并没有考虑靠近<兽>的核心,用遗迹兵器将其砍掉这个办法。把石头切碎,那玩意儿也不能改变石头的存在。即便把"第十一兽"分成细块,它也无法变质吧。)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表情地,帕尼巴尔得出结论。 (不是用斩击,用其他足够的起效范围和威力能将它们全部消灭的话,就有一试的价值。而我们,有这种手段。) 妖精乡之门。 将作为生命力对立面的魔力,通过作为无限接近于死者的黄金妖精,失控暴走而引发的大爆炸。 那是过去为了与「第六兽」作战,被护翼军不断当做杀手锏的攻击手段。对上虽种类不同但同样是<兽>的对手,同样作为杀手锏使用,效果绝不会差吧—— 「帕尼巴尔,你没有在想些奇怪的事吧?」 「——啊啊,抱歉」帕尼巴尔泰然自若地答道,「我在想,怎样才能筹措到能魅惑住<兽>的化妆品呢。我觉得弄一套90号岛的鱼面种传说中化的战妆就挺不错的,如何?」 「唔,感觉你在想的奇怪事情不是这个呢。」 被吐槽了。 「总之,现在必须要做的是,逼近敌人的本体与弱点,找到进一步的线索哦。为此总之调查仍将继续。请你们两个,再穿上那靴子,去现场看看吧。」
第6节,贝尔托特
——那只是我们为我们的事情战斗的结果,顺便帮到了你们而已吧。
(真是难搞的小姑娘呢) 贝尔托特想。 只是善良,只是作为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英雄的话,这样还算好。那样的话,就能撰写对享用她人善良而战斗的护翼军的阴险毒辣横加指责的报导,无论多少素材都能往这个话题上引了。可是那个少女,却完全看不出那样浅显易懂的善良。 那个,对了。 是对世界,毫不关心的。 真的没有要拯救世界的意思。也一点也没有要守护住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意思。能看到的只有,能通过那双眼睛实实在在看到的东西。打算出手的只有,那双手能触及的人。 亲鸟,为了保护自己巢里的雏儿,阻断了森林大火。即便结果是它守护了整个森林,但它在乎的只是自己的雏鸟的安危而已。 这种生存方式,他并不认为是正确的。并且感到是病态的,很悲伤的想法。甚至是自己这种良心都消磨殆尽的人也这么认为。 而同时,他又是这么想的。 正义也好义务也好任务也好功能也好。只是因为这些而拯救或保护了周围的人的话,就没有更深层的意义了。而且,同样的事情谁都能做的话,世界会比现在更丰富一点吧。 (……也就是说,世界不管今天明天也好,都一成不变地堆满了垃圾嘛) 除了大众的好奇心和自尊心之外什么都不会守护,自觉如此的男人,暗自笑了。 这么说来。 岳父说,不想看一眼纳骨箱吗。 一想到这里,心就按捺不住地骚动。很棒的玩笑,如果真能一笑了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亦或者,情绪激动地爆发看起来也不错。 纳骨箱,指的是收纳遗骨的箱子。而在那家中保存的桧木小箱里,别说遗骨,连和死去之人有一丁点关系的东西都没放进去。因为五年前灾难发生那天,她们就在39号浮岛。被<兽>吞没的身躯,一丁点都肯定不可能出现在莱耶尔市。 那个时候,只有自己因为工作脱离家庭,逃过一劫。 贝尔托特刚才思考的,就是这些事。不能保护家人的人,无法守护任何事物。抛弃了家人,作为代价一般自己只能紧紧攥住现在的工作。而对于这个世界,他这种人肯定不少。 无法守护任何事物的人,无法理解被守护的价值。 说不定,……毁灭世界的那些家伙,就是因此而开始,然后不断进行下去的。想到这里,男人又暗自笑了。
† 取材过程中不会在当地的旅馆下榻。 这是化名贝尔托特的那个男人的一种作风。 一直以自由记者的职业为生的人,少数时候,要去追查事件幕后的人。反反复复追查过几次之后,就会领悟一条人生经验。在追查之前,以防被追踪而清除掉所有个人痕迹。 他在郊区,租借了一间使用时间比实际更长的公寓。这是,他为了一周的滞留取材时间,在这里租了一个月。虽然多出了很多时间,但那多出的部分作为自己的保命符还是很值的……尤其是,以动真格的家伙们为对手时,他们为了追查陌生人,会先把市内的旅馆登记簿翻个底朝天的时候。 (虽然,这次并没有要铤而走险的打算。) 但事情变的棘手了,贝尔托特觉得。 当然,这并不单纯是一方有错。要切入问题的核心,有时会撕开别人的伤疤,自己的工作就是如此。会遇到麻烦事,就代表其中蕴含着价值。 这次选作据点的公寓,在莱耶尔市纪念馆地区外面。单看房租的话选这里还是有些失败,以致事后总觉得有点不爽。不仅没有负责维护和清扫的人,去城市中央的方向还被铁丝网给封住了。对自己这样的记者来说,能走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但每次外出取材还必须走相当长的距离,问题很大。 「我回来了。」 虽然男人冲房间里喊了一声,但并没有期待有人回话。倒不如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要是强行加一个理由的话,就是率先表明自己的存在,让其他人解除警戒。要不然按照狐徵种的特点,脚步声很浅,会让人觉得他有所企图。 不过,对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估计没什么用。无论是静步靠近还是什么其他的行为,他总会察觉到的。 「刚才的事谢谢了,帮了大忙哦。」 感觉他好像点了点头。 像是煮干的木炭一般的黑发,了无生气的黑色眼瞳。样貌为无征种,年龄则无法判断。只看外表的话非常年轻,但观其举手投足却像死期将至的老人一般。 这男人十分无趣。虽然他不是不说话,但就是惜字如金。自己毫无疑问遇上麻烦了,被护翼军非正式通缉对象盯上了。可是毫无疑问的能力的确——虽然这种比喻足不足够形容而有些怀疑——很强。 之前把那些灰色的家伙们赶跑的,就是这个男人吧。 然后,想到那些灰色的家伙们。全身被灰色的斗篷包裹,看上去完完全全是怪异的集合体。与黄金妖精们所言非虚——那家伙求取护翼军的情报,目的是为了攻击。在不远的地方,谋划着什么破坏活动的可能性很高。 (这个也好那个也罢,尽是些身份不明的家伙也真够讨厌的呢……) 黄金妖精,这个黑色男子,灰色斗篷的家伙。虽然管哪个都是不错的新闻素材,但在危险可能直接降临到自身的现在,尽快对那些灰色斗篷们采取什么行动是必要的吧。 (应该再深入调查一下吗?) 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放弃了。 虽然对于那些家伙的情报,虽然可以卖出不少的价格,但相比于其中的风险还是差的太多。也不是可以用来赚小钱的内容。即使忽略那些,被猎物盯上的现在也很不适合继续。 「那些穿的很灰的家伙,看上去很危险所以我不想去靠近,所以你知道些什么吗?」 在姑且慎重地考虑后,尝试搭话,但是没有回应。 那个男人只是继续看着报纸。 「对了对了,关于护翼军追查你的行动,我也稍微调查了一些,总感觉很奇怪呢。对你的通缉安排的搜查官被压到了最低限度,而且,被严令只能发现后立刻报告不允许接触。我搞不懂他们到底到底是不是想要抓你。」 沉默。 「你啊,到底在追寻什么东西呢?」 沉默。 「那些家伙对你的存在这样的情报就重视得不得了,采取了那样的通缉方式。要是做了恶事根本不会有这种应对方式。那么,你到底是位怎样的重要人物呢?」 沉默——、 贝尔托特对上述的追问表示放弃。嘛算了,还不是着急的时候。今天因为上演意料之外的逃跑剧已经筋疲力尽,腹内空空如也了。他去小摊上买了两人份便宜的炸土豆和有点焦的脆骨,放在了桌子上 突然——注意到了。 男人的眼睛,的确,注视着手里的报纸。可是他的视线,却没有在不断往下读,而是仅仅盯着一条新闻,不断地注视着。 对在科里拿第尔契市登场的,自称「魔王」的家伙的专题报导。 对大家私下议论为袭击浮游大陆群的一切灾厄的幕后主使,名为菲奥德尔·杰斯曼的,堕鬼种的报导。 「难道说,你也痛恨那个家伙吗?」 贝尔托特抱着极大的期待,这么问道。 「上面写的那个,什么什么魔王的」 「——什么,也没有。」 意想不到的回应。而且,还是人的声音。 在贝尔托特惊讶的目光面前,那名黑色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的人,没有任何感慨。」 「是,是这样吗?」 「只是……啊啊,对了。有一点关系。那是trueworld的实验动物啊。」 「哈,诶?」 「真界再想圣歌队(trueworld)。在时间稍微有点久远的过去,有着各式各样的企图的家伙们,其中有人研究将生物课上咒诅而进行强化改造的研究。那时我击杀那些实验动物,和刚才对付那些人的感觉很像。」 他淡淡地,没有任何感情地吐出一大堆话。 「不对,那个,能稍微停一下吗?」 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说过话,本来还以为这个男人不会用大陆群公用语。然而他一下子流畅的说了这么多,让自己先产生了疑惑。对他说的话并没有进行理解。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你不是问了吗,那些灰色的是什么。」 不懂。 这家伙在说什么,这家伙知道什么。 而能说出刚才这番话的……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以前艾尔佩斯对<兽>进行研究的副产物啊。是把古代的研究资料从地面上带回来并加以延伸了吗?还是在这片天空之上碰巧以相似的手法获得了研究成果呢?无论怎样,都是很厉害的成果。」 「不是,所以你到底在说什……」 「我说那些家伙可是很强的啊。现在这座岛上的护翼军战力都是为了对<兽>作战,而不是为了对局部地区进行镇压准备的。它们一旦认真地暴发起来,护翼军第一时间肯定应付不来吧。……哦哟,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接下来,随你喜欢吧。」 随你喜欢是指。 「不再靠近我也好,继续谄媚也好,写成新闻也好,想给护翼军打小报告也好。听了我这些话,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感觉不带任何感情方面的东西。 贝尔托特在他进行询问的时候紧盯他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不对,我说你啊,想从一介无良记者那里需求什么?这个问题反射性地要脱口而出,却又马上消失无踪。舌头太重,无法动弹。 「我——」 不断认知自我与别人的无良记者,从自己内心,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