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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夏海公司]奮鬥吧!系統工程師 16[台/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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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5 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4-25 01:54 编辑

  奮鬥吧!系統工程師 16
  ——————————————
  作者:夏海公司
  插畫:Ixy
  譯者:蔡長弦
  圖源:kerorokun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引發工兵、次郎丸、梅林VS立華、藤崎雙方對決的
  兩家綜合商社整合案件,
  由於暗中活躍的Spiritia貝塚介入,
  演變成將整個業界捲入的事態。
  國內主要TI企業都被控制住,無從進行案件的工兵,
  著眼的目標竟是……那個人!
  另一方面,工兵調動至總務部一事也處於刻不容緩的狀況。
  為了駿河系統的未來、守護立華所在的SE部門
  以及自身的工程師生涯,感到苦惱的工兵最終選擇的道路是──
  
  
  作者簡介
  夏海公司
  日本兵庫縣人,大學畢業後曾擔任過系統工程師,
  之後以《葉桜が来た夏》這部作品榮獲第十四屆電擊小說評審委員獎勵賞。
  並以此出道成為輕小說作家。
  作品:《奮鬥吧!系統工程師》、《ガーリー・エアフォース》。
  
  
  畫師簡介
  Ixy
  生日12月5日,為日本插畫家、程式設計師。
  個人網站:shiboo.jp/
  作品:《邪神大沼》(插畫)、《天使ラノベエルは働いたら負けと思ってる》(插畫)等。






  CONTENTS
  階層1
  階層2
  階層3
  階層4
  結案
  特別附錄 立華貼心的IT說明教室

评分

参与人数 6轻币 +71 收起 理由
MikhailK + 15 工作辛苦
lwq553238966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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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階層1
  
  
  門關上的瞬間,都會的喧囂被隔離開來。
  昏暗的照明中浮現米黃色的桌子。打扮得體的男女坐在休閒椅上,手中拿著各自的酒杯彼此歡談。
  爵士鋼琴的旋律晃動空氣,冰塊相互碰撞的聲響為對話增添了華美的氣氛,感覺時間的腳步慢了下來。或許是錯覺,身體的動作彷彿也成了慢動作。
  懷著置身夢境般的感覺,櫻坂工兵一路往內走去。這裡是虎之門的後巷,位於官公廳附近的老字號酒吧,屬於自己平常不會主動光顧的店家。就在懷著略微膽怯的心情掃視目光之際,吧檯座位上舉起了一隻白色女用襯衫的手。
  「在這裡,櫻坂。」
  身穿褲裝的女性微微笑著。黑色長髮、平板的表情,頸項到肩膀處的線條平緩,整體給人滑溜的印象。
  狐狸眼的女人,貝塚悠里。
  Spiritia的社長兼NBL的解決方案顧問和藹地招手。
  「嗨,來得正好呢。三個月沒見了吧?你似乎在各方面都大顯身手。身為Cowl案件的常駐伙伴,我非常光榮。來,請坐,行李也放到這裡。」
  仔細一看,貝塚並非獨自一人,她身旁帶著一位穿著開領襯衫的男人。
  「這位是NBL銷售戰略部的董事,黃成林。針對客戶的業界與事業領域,研究何種解決方案最合適的負責人。黃先生,他就是那位櫻坂。」
  「初次見面,我從悠里那裡聽過你許多事情。」
  男人笑盈盈地主動要求握手。工兵難掩困惑地回應後,貝塚露出了笑容。
  「本來像你這樣的菜鳥根本無法向這位先生打招呼喔。這可是寶貴的機會,畢竟是NBL員工也很難接觸到的大人物。」
  「……」
  「要喝什麼東西?想先用餐也無妨。畢竟找你過來的人是我,所以不用在意結帳的事情。盡情地吃吃喝喝吧。」
  她接著遞來了菜單。
  幾經猶豫後,工兵點了烏龍茶,沒選擇任何餐點就坐了下來。要坦然接受對方的善意,以目前的狀況來說還太混亂了。
  狀況。
  貝塚突如其來的邀約,是僅僅三十分鐘前的事情。
  在自己返回公司的途中突然接到了電話。她說「有事要商量」、「一起吃個飯吧」,完全沒有其他情報。即使詢問理由也只是強調「來了再解釋」。
  老實說,工兵很不想跟對方見面。這個將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視為工具,天生且如假包換的權謀主義者(Machiavellist)。貿然交談的瞬間,很有可能會被剝個精光,但無視對方的風險又更可怕。工兵按照對方吩咐坐進計程車後來到這裡,一路上沒有片刻鬆懈。
  「表情很複雜呢。怎麼了?不喜歡來這種店嗎?我覺得對愛喝酒的人來說,這裡就有如天堂一般呢。」
  「找我有事嗎?」
  工兵耐不住性子問道。他原本就不認為這是個普通的餐會,倘若有什麼不滿的話,希望對方趕快說出來。
  但貝塚不改嘴邊的笑意,歪著腦袋。
  「應該是你有事找我吧?我是在想你可能會對很多事感到好奇罷了。」
  ……?
  「哎呀呀,你還沒掌握消息嗎?電視上已經大肆報導,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才是。」
  電視。
  剎那間,街頭螢幕的影像在腦中甦醒。笑盈盈地握著手的高層們、鮮明閃動的鎂光燈。JT&W和NBL公司,針對金融客戶提供SDN的戰略性合作。
  「!」
  正要靠上去追問的瞬間,工兵的鼻尖被玻璃杯擋住了。彎曲玻璃杯的另一端,狐狸眼笑了。在隱形的牆壁阻擋之下,工兵咬牙切齒地道:
  「是妳……是妳幹的嗎?動用JT&W的高層,把我們的提案──」
  摧毀掉。
  被抹殺掉。
  對方搶走了自己用來對抗室見他們的唯一手段──JT&W私有SDN。面對充滿敵意的目光,貝塚發出「啊哈哈」的笑聲。
  「你這麼過獎我真令人高興。不過很遺憾,讓事情在這個時候成功並非是我的功勞喔。扣下扳機的人可是你的上司──是『教授』把EXEC SOL的動態洩漏給了NBL喔。」
  「藤崎先生?」
  意料之外的人名讓工兵眨眨眼。貝塚收回玻璃杯,津津有味地飲用著。
  「我啊……只是稍微掩護射擊。由於『教授』並不喜歡我,所以他本來打算透過其他管道協調,不過畢竟機會難得,所以我就緊纏著不放了。哎呀,他真的一臉厭惡。好過分,枉費可愛的部下一直那麼仰慕他。」
  「請……請等一下。咦?妳是說藤崎先生說服了NBL和JT&W的高層嗎?不可能吧。」
  對方的確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想必擁有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人脈和協調對象。儘管如此,他如今的頭銜只是一家新興企業的部長,實在不可能有辦法自由操控代表日本的IT企業經營階層。
  黃從公事包裡取出了資料夾,將內容物攤在吧檯上推了過來。
  「這是目前NBL正在開發中,針對商社的解決方案套裝。」
  紙張裡排列著五顏六色的文字框。包括了財務、管理會計、銷售管理、羅吉斯迴歸分析等,粗體字的標題被容納在各框框裡。業務應用程式一覽?不,目光往下移動後,還有中介軟體和OS的項目。更往下還寫著伺服器、網路和資料中心設備的字樣。
  是系統架構圖嗎?網羅了所有支援企業活動的IT服務,不過──
  「這是……」
  工兵之所以皺眉,是因為各文字框裡沒有一併記載具體的提供業者名稱。會計系統=B公司、庫存管理=D公司、中介軟體=G公司。
  「這是次世代商社基礎建設的分割案。」
  黃的聲音彷彿在宣布今晚的菜色一般。
  「日本的綜合商社數量太多了。要不了多久,繼赤城、神樂之後想必還會再出現大規模的整編。屆時再從零開始製作提案的話,各SIer會損失太多的時間。所以我們事先製作了分割案,決定好由誰來提供至哪個範圍。這樣一來,可以避免無謂的評選會和價格競爭。想必和參加的各公司之間也能建立起雙贏的關係。」
  「眾人一起決定好彼此分得的區塊。相對地,往後不能插手對方的領域。與其夢想著不知能否獨占十億,倒不如每個人都和樂融融地分到一億日圓。」
  ──也就是事實上的市場獨占(De facto monopoly)喔。
  貝塚滿不在乎地斷言,用修長的手指戳了戳紙張的中央。
  「倘若這個計畫完成,其他公司就毫無插手的餘地了。所有商社都將置於NBL的管理下,享受著各家SIer的服務。往後十年……不,甚至二十年都會是我們的天下吧。勢必會有龐大的金錢和權力流入NBL才是。」
  前提是,如果完成──貝塚聳了聳肩。
  「遺憾的是它還沒完成。儘管並非絕對,但很難來得及參與赤城、神樂案件,雖然黃先生的部隊正在拚命調整。但或許是規模太大,始終無法整合起來。畢竟死腦筋的人太多了。」
  語帶冷笑的解說更增添工兵的混亂,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未整頓好的解決方案和這次的評選會有什麼關係?更何況,新聞裡發表的是針對金融業界的合作,並非商社取向的結盟。
  「那麼,藤崎先生是如何涉及其中的?」
  工兵不耐地詢問後,貝塚揚起單邊眉毛,換上有些意外的表情。
  「你不明白嗎?我還以為你的直覺會更靈敏一些呢。聽好了,日本的大企業很重視先例。一旦有人成功,大家就會立刻走同樣的方向。在商社不斷上演合併戲碼的未來裡,要是有成功的基礎建設整合案,他們無疑就會導入。那麼,如今身為合併先驅的企業是哪一家呢?又是誰即將成為案例呢?」
  「……」
  「想像一下吧。你覺得我們目前最希望避免的事態為何?」
  恍然大悟。
  突然看清楚構圖了──非常巨大且複雜的一張圖。
  「NBL想要讓赤城、神樂的系統整合失敗?」
  為了擊潰將來的敵手,為了讓自己的解決方案成功,所以不願讓對手做出半吊子的成績。想排除NBL俱樂部以外的供應商。
  「我可沒有這麼說。」貝塚品嚐著威士忌說。
  「不過可以的話,希望他們進行到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程度就收手了。表面上為整合成功,實際上卻只是將兩家公司的系統連接起來──諸如此類。倘若能讓後來跟進的商社認為『什麼啊,沒有參考價值。這種東西根本不叫系統整合』就最理想了。又或者製作出了獨一無二(One off)的系統,使移植至其他公司的可能性為零。」
  瞇起的雙眼睜開,如蛇一般的凌厲眼眸顯露出來。
  「你已經理解了吧?在現在這個時間點被JT&W這種大公司橫插一腳,我們會很困擾。以他們的全國網打造的SDN一旦製作完成,就真的要投降了。畢竟我們原本規劃好的利益分配都會完全變調。」
  「所以才以金融客戶作為交易,讓對方撤出赤城、神樂案件?」
  「YES。」
  貝塚輕笑一聲。
  「而一開始料到我們會這麼做的,就是你的上司喔。」
  如針一般的發言扎進意識。
  「因為那個人相當清楚我們公司的職場政治,透露什麼樣的情報後誰會有所動作,他就是在算計好這一切的情況下洩漏了你們的提案。只能說是神乎其技了。只靠一通電話就能讓代表日本的巨型供應商首腦展開會談。哎呀,好可怕好可怕,真不想跟那個人為敵啊。」
  (怎麼會?)
  背部發冷。
  居然做得這麼絕?
  要被幹掉了嗎?
  的確,一開始安排場外亂鬥的人是我們。抬出商流(提案企業的交易關係)妥當性的主題,將藤崎他們的提案翻盤。但重頭再來的判斷始終是在於客戶,完全沒有超出赤城、神樂的評選會這個框架。
  然而,如今呈現出來的狀況卻不一樣。毫無疑問的總體戰,無限制戰爭的構圖,用上所有能用的棋子,不厭其煩地擴大戰線,排除一切禁忌,試圖殲滅敵人。所謂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提案。
  (為何做到這種地步?)
  工兵發出喘氣聲。
  為何要敵視部下到這種程度?為何要拚命擊敗同事?
  恐慌充斥內心。在快要失去冷靜之際,工兵想起了次郎丸的那句話。
  『即使是自己人……不,正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更需要盡全力迎戰。互相放水的話到頭來大家都贏不了。內部和樂融融的結果,只會被外部攻擊輕鬆消滅罷了。』
  沒錯。藤崎被賦予的任務,除了「搶下案件訂單」之外別無他物,根本不可能去戒備哪個對手,又向哪個對手網開一面。必須粉碎並排除眼前所見之物,而這次的目標只不過恰好是我們罷了。一旦發現獵物後就不斷攻擊,直到對方完全斷氣為止。不惜用上政治、技術、地下工作等所有層面。
  (層次……差太多了。)
  就在工兵啞口無言之際,貝塚探出身子。
  「然後,接下來該進入正題了。」
  狐狸眼笑盈盈地望來。
  「可以請你別在赤城、神樂案件裡繼續搗蛋了嗎?」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狀況壞到極點,與競爭對手的實力也相差懸殊,根本想不出對抗策略。但你終究還是不會放棄,繼續掙扎吧?把Almada這家公司牽扯進來,打算擬定起死回生的手段。研究有沒有可以辦到的事情或改善事態的突破口。」
  「……」
  「而被迫要幫你們擦屁股的人正是我們。可以的話,我們不想在可預見結果的競賽中耗費無謂的工時。所以才希望你能確實理解狀況,然後主動撤退喔。在如今這種同行間毫無顧忌地交換意見的場合下。」
  「這個場合,是在勸降的意思嗎?」
  面對極力的諷刺,對方回以笑容。
  「是建議喔,來自於比你更了解社會法則的大人。」
  愉快地說完後,貝塚靠上椅背,在交疊的雙腿上握起白皙的雙手。
  「既然我們的高階人員已經出動,這個案件就算比賽結束了。無論現場採取什麼行動,都無法顛覆結果。赤城、神樂的系統更改將由瑞穗電氣接單,『教授』他們會進行應急性的整合,而在不遠的將來則是由NBL主導全面性的基礎建設更新,以囊括這個國家所有綜合商社的形式。」
  「……一切都會進行得那麼順利嗎?」
  「推進的動力就是所謂的權力喔。左右交易的要素並非提案的好壞,而是如何將高層人士牽扯進來。聰明的工程師還不如一個糊塗的高階人員呢。喔,這在黃先生的面前算是失言了。」
  發出低沉的笑聲後,貝塚將目光轉回來。
  「那麼,回答呢?」
  「回答?」
  「就是針對剛才的建議啊。你願不願意從赤城、神樂案件當中收手呢?」
  語氣中夾雜著寒意。
  「我已經給了你思考的材料,應該能當場做出判斷才對。要與我們NBL為敵?還是打定主意不干涉呢?」
  喉嚨發出咕嚕聲,彷彿空氣急遽變得稀薄,內臟湧上了令人不悅的騷動感。
  工兵努力按捺著慌亂。
  「真是粗暴的提議,實在不像是全球知名的大企業會採取的做法。」
  「那是因為你踏入了如此敏感的領域喔。遠遠超過可以當作新興企業的頑皮行徑來原諒的程度,已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貝塚的發言中夾雜著平靜的責難。
  掂掂自己的分量吧,不要插手配不上自己的生意。弱小企業就得認命,乖乖地去做那些小型案件。
  手心滲出汗水,喘不過氣。工兵調整呼吸,試圖探索有無退路。
  「有交涉的餘地嗎?」
  「沒有。」
  「若要求讓我帶回去研究呢?」
  「NO。」
  「倘若我說無法下判斷,回答不出來的話?」
  「無視就視同拒絕。」
  「……」
  面對高壓的態度,工兵不免湧現了反抗心理。內心的膽怯被焦躁感壓制。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身體。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這個案件並非屬於我一個人的,我沒辦法在沒獲得相關人員理解的情況下撤退。」
  「哎呀呀。」
  貝塚誇張地聳聳肩膀。
  「是我逼得太緊,讓你自暴自棄了嗎?我說櫻坂,你真的理解與我們為敵是怎麼一回事嗎?換句話說,只要是有NBL資本的企業,你都完全無法做成生意喔。我們和這個國家的所有IT服務都有關連。也就是說,你的絕交信將被送往整個業界。未來再也不能從事正常的買賣,無法以SE的身分存活下去,現在輕易做出這樣的判斷好嗎?」
  「……」
  「還是怎麼樣?被威脅幾句就退縮的話,有損年輕的人自尊心嗎?那麼當作是交易也好,我介紹你幾件Spiritia手中的案件吧。儘管是小案件,卻都是成功率很高的商業談判。只要帶點禮物回去,在公司裡也會很有面子吧?」
  揶揄似的發言更增添了怒意。恐嚇不成就用收買的嗎?太看不起人了。不管如何,已經很清楚了解自己根本不被對方當作人看,而是被視為可以用糖果和鞭子調教的野獸。
  「話說完了嗎?」
  冷冷的回答讓貝塚嘆了一口氣,一副無可救藥的樣子搖著頭。
  「悠里。」
  見到正要探出身子的黃,貝塚伸手制止道:「沒關係。」
  「明知前方是末日還執意前進,這也是你個人的自由。請盡量掙扎吧,直到你滿意為止。」
  修長的手指捏著玻璃杯,單薄的嘴唇之間流入了琥珀色的液體。
  貝塚靠在椅背上,露出了可說是殘酷的笑容。
  「無論怎麼哭嚎,仍有無法撼動的高牆。看著那充滿熱情的眼神被現實汙染也是一種樂趣。改變心意的話隨時跟我聯絡吧,起碼我會請你喝酒澆愁的。」
  
  體內燃燒著熊熊火焰。
  頂著吹來的晚風,工兵走下斜坡。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一臉凶狠,強烈的憤怒充斥於胸膛。
  (比賽結束?)
  並非RFP的參加者,也沒有商流上的關連,為何要讓這樣的對象決定成敗不可?根本無法接受。光是憶起對方說過的每一句話就令人火大。
  ──在不遠的將來則是由NBL主導全面性的基礎建設更新,以囊括這個國家所有綜合商社的形式。
  你們當自己是誰啊?
  以為可以無視客戶的便利和現存的關係左右市場,能靠著政治力來擊垮些許提案的好壞。
  這是應該被唾棄的做法。
  但貝塚他們具備了足以支撐這種傲慢的權力,存在著超越倫理規範的絕對權力。一般正常對抗的話不可能打贏。
  不過──
  (怎麼可以認輸。)
  絕對不能讓那些人得意大笑。
  懷著嶄新的決意,工兵深吸一口氣。
  然後閉上眼睛自我確認。清空思考,沒有悲愴感而是意氣風發。好,自己還沒沮喪,還可以戰鬥。
  按捺著亢奮的情緒,工兵開始整理情報。
  快想想,現在的問題是什麼?JT&W的私有SDN這項武器已經消失,純粹如此而已。既然這樣,起碼可以看清事情的背景了。包括誰懷著什麼樣的企圖在行動,那就能採取對策了。沒有必要在不明瞭的情況下胡亂揮動武器。
  不知不覺中,工兵拿出了智慧型手機,呼叫可能位於事件震央處的同伴。
  『幹嘛?』
  梅林的聲音極度不悅,明顯透露出忙得不可開交的情緒。
  『怎麼了?跟Almada聯絡上了嗎?』
  啊。
  完全忘記了。說到這個,對方好像也拜託自己分享SDN被撤回的消息。
  「呃,還沒。」
  工兵結結巴巴地回答後,對方吼得更大聲了。
  『不然你要幹嘛?不好意思,我可沒時間陪你閒聊。這邊現在事情鬧得很大,NBL跟我們高層合作推出SDN解決方案的新聞已經發布了。』
  「啊,其實為了這件事,我剛才跟NBL談過了。」
  瞬間的沉默後,傳來了『啊?』的錯愕聲。
  「其實──」
  工兵滔滔不絕地開始說明。剛才與梅林通完電話後發生了什麼事、跟誰見了面、在那裡又聽到了哪些話。
  大致說完後,梅林似乎陷入了恍惚狀態,像被鬼迷住一般低喃:
  『你說銷售戰略部?那不是統籌全世界解決方案開發的NBL「大內部門」嗎?你為什麼會有那裡的管道?』
  還問為什麼。
  就連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有這麼一個部門存在。
  在工兵窮於回答之際,梅林陷入了沉思。
  『不過……連那種大傢伙也跑出來,老實說,我們無計可施了,已經遠遠超出單一案件的規模了。怎麼樣?要見好就收嗎?』
  「倘若是這種打算,我就不會特地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了。」
  工兵挺直身子。
  「聽好,這次的事情說穿了就是金融與商社,哪一方對貴公司來說更有吸引力。如今只是認為金融客戶的開發潛力較高所以接受了NBL的交易,不過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吧?」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找那些偏袒商社業界的人嗎?』
  「又或者偏袒商社的部門。像貴公司這樣的大企業,針對每個業界應該都有組織專門的銷售部隊吧?倘若被那裡知道了本次合作的內幕,他們會怎麼想?在了解到不光是赤城、神樂,就連將來的整合案件也會一併錯過的話呢?」
  低吼聲傳來:
  『意思是要在我們公司灑下內鬥的種子嗎?』
  「繼續默不吭聲的話,只會任NBL予取予求罷了。現在多少得制止狀況惡化下去才行。」
  『……』
  「就算只是先在貴公司內找出自己人也好,實際展開行動是下個階段的事了。」
  面對殷切的訴求,梅林呼出一口氣,彷彿禁不住央求般『嗯』了一聲。
  『的確,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總算讓對方接受了。首先是反擊的一步,就在工兵安心地放鬆肩膀的瞬間,微弱的鈴聲響起。
  『等等,有內線。』
  梅林的動靜遠離。繼各種的聲響之後,模糊的對話聲傳來──知道了。不,沒關係,先別行動,狀況有變的話分享給我吧,拜託了。
  接著是放下話筒的聲響。回到電話另一端,聲音中帶著強烈的焦躁。
  『是壞消息,針對EXEC SOL提出的特價申請被退回了。這樣一來,我們的DC和線路報價將和定價幾乎沒有兩樣。』
  !
  『我們高層似乎被NBL賄賂了不少的樣子,拚命想要從赤城、神樂案件中撤退。對方看來根本不想留下絲毫不確定要素。』
  背部竄起一股寒意,感覺心臟像被冰塊緊緊抓住一樣。
  「梅林先生。」
  『不用擔心。被欺負到這種地步,我反倒無法坐視不理。要是袖手旁觀的話,搞不好連我也會被幹掉。所有可能的管道我都會去探詢看看,順便調查一下NBL和我們公司的哪條線達成了協議。這樣應該能回應你的要求吧。』
  「真不好意思……」
  『與其道歉不如去找NBL吵一架吧。反正骰子已經擲出,只能儘速採取可以拿出的手段了。我自然不用說,你也一樣。』
  沒錯,沒有時間驚慌失措了。即使搶先對手一兩步也好,必須趕快行動。
  工兵站直身子,握緊手機。
  「知道了,我會找看看有沒有能做的事情。包括除了貴公司以外,有沒有其他能提供SDN服務的地方。」
  『這倒無妨,總之先聯絡一下Almada吧。總不能拿有一個問題的戰略繼續驅使那個女孩對吧?要是她往奇怪的方向暴走,之後就麻煩了。』
  是啊。
  說的沒錯,考慮到次郎丸的個性,的確得儘早修正軌道。放著不管的話,很有可能會以JT&W的SDN為前提製作出最終成果。應該說,現在搞不好正在和各相關部門進行協調。
  「我立刻聯絡。」工兵說完後掛斷電話,操作電話簿,撥打次郎丸的手機。
  呼叫聲響起。一次、兩次、三次。
  ……沒接。
  嗯嗯?真奇怪,平時幾乎只響一聲就接起來了。不在座位上嗎?還是正在搭電車移動之類的。
  七次、八次,就在差不多要放棄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Hello?』
  咦?
  『May I ask who is calling?』
  是陌生的女性聲音,而且還是英語。工兵以為打錯電話,慌了起來。呃,那個,那個……
  「這不是次郎丸的號碼嗎?」
  自己幹嘛用日語回答?
  但對方『Ahh』了一聲表示理解。
  『Just a moment.』
  聲音遠離,不久後回來的聲音是流利的日語。
  『久等了,您是次郎丸的客戶嗎?』
  「是的,我是駿河系統的櫻坂。」
  感覺得到不安膨脹。果然沒有打錯號碼,那為什麼不是本人接呢?是別人來接聽?
  「請問,次郎丸小姐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停頓了一瞬間,對方似乎在猶豫該怎麼解釋的樣子。微弱的呼吸聲傳來,對方張開嘴巴,用充滿沉痛悔恨的語調回答:
  『次郎丸她……被送到醫院了。』
  ……
  啊?
  
  地下鐵御成門站附近的綜合醫院。
  次郎丸被送進那裡。
  工兵招了一輛路上的計程車,匆匆忙忙地趕了過去。即使被司機嫌棄「這麼近還要搭車」也毫不在意。
  據說是發生了交通意外。
  與同事外出用餐時,被轉入路口的汽車撞上。儘管無法問到詳情,但事情似乎鬧得很大。重傷、緊急開刀……不,沒有生命危險。即使Almada內部好像也眾說紛紜的樣子。
  請司機直接開到擋車柱後,工兵下了車。由於沒有零錢,直接在扶手箱放了千圓鈔就奪門而出,即使司機大喊「找錢」也只是揮手拒絕。
  (真的是怎麼回事,事情一件件接踵而來!)
  彷彿好幾年份的壞事一口氣降臨,一切蜂擁而至。累積起來的成果逐漸歸無。
  再倒楣也該有個限度吧──想到這裡的工兵頓時愣住。
  倒楣?真是如此嗎?最起碼JT&W的事情是NBL的惡意造成。次郎丸的事故為何可以肯定不是其他人的蓄意作為呢?倘若有人試圖排除掉她這位EXEC SOL陣營的技術骨幹呢?
  『你真的理解與我們為敵是怎麼一回事嗎?』
  貝塚的發言在腦中甦醒,工兵頓時毛骨悚然。
  難道是──不安揮之不去,負面的想像接二連三地浮現。
  (可惡!)
  工兵咬牙切齒地穿過大廳,坐上了電梯。他將手機調整為震動模式,然後打開記事本。次郎丸的病房是……505號房吧。樓層顯示陸續切換至二樓、三樓,到達鈴聲響起。電梯門打開,走廊上的燈光照入。
  病房樓層裡靜悄悄的。往來的行人稀疏,聽不到任何對話聲。或許是夜深了的緣故,各處也可見到好幾間已經熄燈的病房。
  隨著靠近目的地,心跳聲也愈來愈大。呼吸吵雜,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
  沒事的,沒事的。倘若真的重傷的話,應該會謝絕探視。既然能像這樣過來,想必不嚴重才對。更何況,那可是次郎丸耶。被許多人稱為完美超人的她,是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棄權的。一定會頂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問自己:「奇怪?櫻坂先生,你怎麼了嗎?」
  (501號房、502號房……)
  工兵逐一確認病房的號碼。505號房……就是那個嗎?位於503號房和504號房再過去的病房。
  準備跑過去的瞬間,房門打開了。白袍的醫師和護士走出來,接著出現兩名中年男女。兩人都低著頭,頂著紅腫的雙眼。其中的女性更摀著嘴巴,發出哽咽聲。
  「狀況相當不樂觀。」
  醫師的聲音很嚴肅。
  「我們也會竭盡全力,但今晚是關鍵期。畢竟是那麼嚴重的事故……還請做好心理準備。」
  女性忍不住摀住了臉,男方則帶著沉痛的表情摟住她的肩膀。兩人就這樣一起步行離去,護士則是在門上掛上了「謝絕探視」的牌子。
  (怎麼……會……)
  腦中一片空白,原本緊繃的心情逐漸崩解。
  狀況不樂觀、那麼嚴重的事故、心理準備。
  已經無法否定了。繼一生一次的決戰之後,自己又即將失去工作伙伴了。時而熱情、時而嚴厲,總是在鼓舞、斥責和激勵迷惘的自己的搭檔。
  ──在被我打倒之前,請不要敗給其他人。
  工兵回想起那充滿熱情的眼眸。蘊含著無限能量,彷彿高爐一般的眼神。
  「現在……現在不是躺在這種地方的時候吧,次郎丸小姐?」
  他擠出悲痛的聲音。
  「妳不是要擊垮我嗎?不是要突破極限,繼續提升自己嗎?光說不練也該有個限度吧,多邁出一步、早一秒前進是妳的座右銘吧,妳根本沒有時間躺在病房裡才對。」
  「一點也沒錯。」
  「妳不是發過誓要一起贏得案件嗎?還說要以首位之姿抵達終點!」
  「沒有錯!」
  ……
  嗯?
  感到不對勁後回頭一看,次郎丸就在身旁抱著雙臂點點頭。
  「啥──!」
  工兵伴隨著慘叫聲向後退,以顫抖的手指伸著對方。
  

  
  「次……次郎……丸……妳怎麼?」
  「幹嘛一臉吃驚?話說,醫院裡不可以大聲喧嘩喔,會被護士罵。啊,雖然我實際上已經被罵過三次了啦!」
  這個聲音也夠大了。像這種不會看場合的個性,正是她本人。工兵急忙張望四周,然後將對方推至牆邊,抓住那纖瘦的肩膀逼問。
  「這是怎麼回事?」
  工兵氣急敗壞地問道。仔細一看,對方穿著一身病服,由於一手還拿著智慧型手機,是剛打完電話嗎?她一副錯愕的樣子眨了眨眼。
  「什麼怎麼回事?」
  「505號房謝絕探視,還說事故很嚴重,所以今晚是關鍵期。」
  「那裡是506號房喔。」
  「咦?」
  怎麼會──工兵懷著這個想法回頭查看,但牌子上標示的數字的確為506。奇怪?咦,為什麼?
  轉動目光後,算去隔壁第三個房間為是502,其旁邊則是503,再來的隔壁就是──
  (505?)
  啊!
  是禁忌數字嗎?不吉利的房間號碼就空下來,改換成其他的病房。
  這麼說──
  「次郎丸小姐,妳平安無事嗎!」
  「平安無事……這麼說有語病呢。實際上我是被迫住院了。」
  「說……說的也是,不過──」
  看起來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臉色也相當健康。
  「我聽說妳發生了交通意外啊。」
  「嗯~」
  反應非常微妙。
  「嗯,的確是跟車子有關啦,不過說出來有點丟臉。」
  「怎麼說?」
  「我在那個效能驗證的作業中遇到瓶頸,應該說驗證器材不管怎麼想都不夠用,所以就改變主意在思考箱庭中的測試方法。將自己關在實驗室裡半天左右不吃不喝,持續作業後害得同事替我擔心,帶我出去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吃個晚餐。」
  「……」
  又是那種作風嗎?Almada的內部真是辛苦。
  「外出後我還是很在意驗證的事情,心不在焉,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闖入了變成紅燈的路口,等同事喊我的時候車子已經──」
  「撞上了嗎?」
  「不,我在千鈞一髮之際用後空翻向後躲開了。」
  「……」
  「到此為止都很好,但因為沒有仔細確認落地的位置,摔進了矮樹叢裡,腳也拐了一下。」
  經對方這麼一說,她的右腳踝的確包著繃帶,重心也略偏向正常的另一隻腿。
  次郎丸看似不滿地甩甩腿。
  「我覺得只是普通的扭傷而已啦~不過看在周遭眼裡好像被車撞了一樣,馬上被扛到醫院去急救,但精密檢查要等明天,所以今晚叫我絕對要安靜休息並住院。」
  然後就是現在的模樣嗎?原來如此,由於使出了半生不熟的跳躍,所以被當成是車禍時的衝擊。
  妳到底跳多遠啊?是瑪利歐嗎?
  「事情就是這樣,次郎丸緣完全是個健康寶寶喔。可沒有時間在這裡偷懶了,正如櫻坂先生你所說,必須快點回公司繼續驗證才行。」
  嗯?
  「請不用擔心,我完全沒有要袖手旁觀的意思。剛才已經打電話叫了計程車,再過十分鐘應該就能順利且果斷地出院了。」
  「妳想逃走嗎!」
  居然還笑容燦爛地舉起手機。工兵急忙拿走手機並抓住對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往病房。
  「等……等等,怎麼了嗎,櫻坂先生?這個房間很難收到行動網卡的訊號,工作方面的郵件就……」
  「妳還帶了筆電過來嗎!沒收!請上鎖之後收起來!」
  強制回收了攜帶物品後,工兵要她躺回床上,透過手機的通話紀錄向派車中心取消叫車。就在他強行蓋上毯子之際,傳來了微弱的呻吟聲。
  「咦?這是怎樣?我該做些什麼才好?距離就寢還有一段時間喔。這種動彈不得的狀態下,你到底想要我有什麼樣的價值和生產力?」
  「我什麼也不想要。真要說的話,就是請按照醫生的吩咐安靜休養。」
  「說是安靜休養,可是沒有目標或指標就很難辦到。應該說,要清楚指定在什麼時候做些什麼才行。」
  「所以我說,妳什麼都不用做!請安靜地躺下來休息!」
  工作狂也該有個限度。室見也很嚴重,但眼前的女孩已經有些超出常軌了。正好藉這個機會讓她確實休息到身心蕩漾的程度好了。不只工作,也禁止私用智慧型手機。起碼要逼她說出最大的娛樂就是「計算天花板上的汙垢」。
  次郎丸一開始隱約掙扎著,但或許是察覺到工兵的意志堅決,擺出了可憐兮兮的模樣陷入沉默。
  那小巧的臉龐在枕頭上做出沮喪的表情,彷彿是被奪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平常的活潑好動都令人難以置信地消失了。
  (她就這麼想工作嗎?)
  不免覺得她太可憐的工兵坐在床邊,放鬆肩膀,放柔了聲音。
  「話說,不用再那麼著急也沒關係。狀況有些改變了,就算SDN的驗證作業進行下去也無濟於事。」
  「?怎麼說呢?」
  工兵重複一遍剛才對梅林說過的話,順便告知了JT&W目前正逐漸從赤城、神樂案件中撤退的消息,包括大家的提案幾乎得在零基礎的前提下重新建構的事實。
  「雖然我已經請梅林先生調查一下有無挽回的可能性,不過以狀況來說應該相當困難。這麼一來就必須找到新的合作伙伴及服務,所以我想在得出這個結論前,先停止驗證作業比較好。」
  所以妳現在休養是有意義的────他正打算這麼說下去時……
  「……」
  次郎丸筆直地望著天花板,剛才的沮喪猶如幻覺,變得冷酷。
  「然後,櫻坂先生你打算怎麼做呢?」
  「怎麼做?」
  「停止作業固然無妨,但前提是得一併擬定出突破的策略。你一定正在構思某些行動吧?除了梅林先生的內部活動之外的對策。」
  當然──儘管很想這麼說,但事實上沒有做過太多研究。受到接踵而來的壞消息影響,自己完全沒有思考的空閒。
  「我想先找其他的通訊業者試試看。ITTU或Net Effect之類的,看能不能提供類似JT&W的SDN服務。」
  「希望很渺茫。」
  意料之外的強烈否定。次郎丸緩緩地將臉轉過來。
  「ITTU或Net Effect都是後面才進來的通訊業者。設備投資的時期尚早,折舊都還沒結束。換句話說,不是能夠投資像SDN這種次世代基礎建設的時期,無疑沒有能力提供我們理想中的服務。」
  「是……這樣嗎?」
  「JT&W真的是很特殊的一家公司。幾十年前就相當看好數據通訊和寬頻的未來,不斷地進行設備升級。正因為如此,才有能力將光纖牽入一般家庭以達成全網IP化。這已經不是普通企業能輕易仿效的領域了。」
  那麼,該怎麼做──工兵很想這麼吶喊。你失去的可是獨一無二的東西,根本無法取代──這麼反思也無濟於事。彷彿對方向自己展示了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挑戰本身變得毫無意義。
  當他一籌莫展地陷入沉默之際,敲門聲響起。入口處站著一名白衣護士。
  「快要熄燈了,請結束探視。」
  「啊,好的。」
  工兵如觸電般站了起來。話才說到緊要關頭就中途結束了,但也沒辦法,總不能繼續增加傷者的負擔,暫時帶回去傷腦筋好了。
  「櫻坂先生。」
  次郎丸望向這邊,那對大眼睛泛著理智的光輝。
  「走投無路的時候,不妨試著回歸基礎面比較好。並非向前進,而是後退一步,嘗試尋找有無其他的選擇。」
  「其他的選擇?」
  「資訊系統的目的是讓客戶的交易成功,SDN不過是手段而已。名為商社的組織對IT有什麼要求?只要對此進行現況訪談,不是就能催生出新的路徑了嗎?」
  原來如此,也就是叫自己重新研究通往終點的路徑吧。避開有死路的地方,探尋新路線,開拓未知的領域。不用說自己也很清楚,儘管如此──
  「不過,赤城、神樂在本次並非我們的直接客戶,所以即使要現況訪談也相當困難。要請M本先生代為詢問嗎?」
  工兵想起了像丘比娃娃的EXEC SOL負責人。嗯~感覺不會那麼順利。應該說,要是他能辦到這種事的話,就輪不到我們出馬了才對。
  果不其然,次郎丸搖搖頭回答:「不。」
  「赤城、神樂如今因為上次的RFP撤回而變得相當敏感,實在不像會針對特定供應商透露有利情報的樣子。假使真的給了什麼意見,想必為了公平起見也會向所有供應商提供同樣的內容吧。」
  「那麼──」
  叫自己該怎麼辦?工兵難掩混亂之際,次郎丸稍微拉下了被子。
  「櫻坂先生不是有其他交情不錯的商社嗎?儘管兩邊的規模不同,而且也有綜合商社與專門商社的差異。」
  ……
  「你忘記自己的客戶了嗎?」
  啊。
  說到這裡才想起來。專門商社──在電子元件批發業裡排行業界第三,對次郎丸或自己來說都是恩怨匪淺的用戶。
  從前的生意對手盈盈一笑。是的──她揚起嘴角,頑皮地點點頭。
  「就是業平產業。」
  
  ◆
  
  三天後。五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工兵比約定時間早了五分鐘抵達指定場所。
  和煦的陽光灑落噴水池,蔥鬱的樹木另一端浮現高樓大廈。儘管位於都心,卻天空廣闊,綠意盎然。往來的行人也悠然自得的樣子。
  日比谷公園,第二花壇旁的長椅。半年前,今天要見的人物主動找自己商量事情的場所。記得內容是關於如何完成婚禮上的致詞演說,還買了指導手冊拚命給予建議。
  (半年前嗎……)
  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以季節來說明明還不滿兩季,卻覺得自己一路走了非常遠的距離。
  這一週以來,自己和室見幾乎沒講過話,感覺雙方都下意識地在避免接觸。這是在赤城、神樂案件開始前無法想像的事情。她的動態只透過行事曆傳達。從登錄的行程來看,似乎正在和各供應商、製造商及通訊業者積極地商議中。恐怕也和自己一樣,針對RFP重啟在磨利爪子。就為了擊垮競爭對手,為了打倒櫻坂工兵。而如今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到頭來一樣是為了擊敗室見和藤崎。很荒唐的狀況,但這就是現實。
  是什麼改變了呢?遺棄過去的是自己,還是周遭的人?
  就在工兵沉浸於感慨之際,響起了輕微的鞋聲。
  (喔。)
  盼望的人終於來了嗎?專程挑在假日約對方出來,要是一直發呆就太失禮了。
  工兵站直身子,深呼一口氣後轉過身去。
  「讓你久等了。」
  清風吹來。
  飛舞的草葉中出現了白色連衣裙。柔順的黑色頭髮流洩至針織外套的肩膀,纖細的手指上,配飾戒指閃耀光輝,手裡拿著小巧的手提包。
  「橋本課長?」
  之所以感到錯愕,是因為對方的打扮與平時相差太大了。清純、高貴,充滿女人味且舉止自然。對於習慣了黑白雙色套裝的眼睛來說,非常新鮮。浮現於南風中的身影,就算不說奉承話也稱得上優雅可愛。
  

  
  「怎麼了,櫻坂?表情那麼驚訝。」
  「啊?咦、不,那個……」
  工兵慌張地垂下臉。
  糟糕,這個外型超符合自己的胃口。咦?怎麼回事?橋本課長發生了什麼心境變化嗎?
  難道是那個?用來跨越禁忌界線的必勝服裝?調查過自己的嗜好,選擇要在這個時候一決勝負嗎?
  (……唔。)
  內心動搖。冷靜點,自己有海鷗那樣的存在,讓自己付出了身體和生命的真命天女。但即使拚命說服自己,白色連衣裙的威力仍舊驚人。倘若對方現在告白,理智有很高的機率會被摧毀。
  不不,等一下。
  上次也是因為相同的情境而差點會錯意了。突如其來的邀約讓自己心動不已,但跑去一看卻是新人研習的建議。必須冷靜應對才行。沒錯,因為服裝的變化而一喜一憂也太幼稚了。應該先試探對方的意圖才是。要在不經意中,間接且委婉地……嗯,我一點也沒有期待喔!
  「真……真是稀奇呢,橋本課長!居然是便服的打扮!」
  「今天不去公司,所以只是穿平常的衣服過來而已。」
  ……
  奇怪?
  「咦?可……可是,以前假日在這裡見面時應該是穿套裝吧?」
  「當時是因為回去時預計要去處理工作。對了,這麼說來,跟櫻坂碰面的時候幾乎是剛好要去公司或者回來呢。不好意思,今天穿得這麼隨便。」
  「啊,不!完全沒有問題。反而非常好!我是很想這麼說啦……」
  膨脹的期待逐漸萎縮。由於急遽亢奮的緣故,失望也就愈大。嗯,近期的確沒有什麼改變雙方關係的事件,況且要縮短距離的話,應該有更合適的時間點才對。
  哀怨的目光讓對方歪了頭。表情還是老樣子,但因為服裝,讓她看起來一副天真的模樣。一臉茫然且孤零零的。可惡!這個二十九歲的小惡魔。穿褲裝的冰山美人私底下竟然是穿白色連衣裙?想殺了我嗎?
  但不能呼吸急促地一直欣賞下去,工兵甩開依依不捨的感覺後行了一禮。
  「抱歉挑在您休假的時候,而且也和貴公司的工作無關。如此厚臉皮的請求不勝惶恐。」
  「沒有關係。你想知道從客觀角度上對於商社的意見吧?我從來沒有認真去思考過,所以覺得很新鮮。」
  橋本按住連衣裙的膝後部分,坐在一旁。她將臉頰上的頭髮往後梳理。
  「只不過,你不是想進行什麼校外參觀吧?方便的話,可以讓我知道背景的緣由為何嗎?根據內容不同,我說明的事項也會有所改變。」
  的確。
  話說,虧對方會答應這種籠統的請求。倘若換成自己,絕對只是一臉疑惑的表情。工兵加深心中的感謝之意並開口。他模糊案件的詳情,逐一說明了現狀。
  「內部競合」。
  工兵大致說完後,橋本無語了。她抿緊嘴唇,露出思考的表情。
  「這個……該怎麼說呢?很難處理呢。」
  姣好的臉龐上加深了同情之色,洩漏喘息般的呼氣聲。
  「貴公司的提案伙伴說的沒錯,多個商流具有『獲得案件機會增加』的優點。只要有多個前台,被當作砲灰的風險也會跟著降低,就經營階層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先將這些道理擺一邊,實際參與的櫻坂你們壓力勢必相當大。畢竟原本應該朝相同方向前進的同伴居然變成了敵人阻擋在前,而且還是旁邊或對面座位的人,會日常性地碰面。」
  「……」
  「一定一直都很辛苦吧。」
  心臟怦咚一聲。沒什麼,畢竟是工作嘛──正準備這麼說卻頓時語塞。由於再次被第三者指出,工兵又自覺到了心中的哀嚎。是啊,非常辛苦。為什麼自己非得和同事敵對不可?公司內的交流也被迫受限。這些理所當然的疑問接二連三地湧現。倘若不是社長胡亂接案的話,自己就不會吃這種苦頭了,也沒也必要對內部的動態惴惴不安,四處奔走了。
  橋本垂下眉尾。
  「所謂的公司就像一家人一樣,每個人一天的大半時間都在裡面度過。相較於普通的友人,應該會產生更深厚的關係。特別是像貴公司這樣的新興企業,我想這方面的傾向會相當明顯,我有說錯嗎?」
  「不。」
  沒有錯,自己已經無法想像沒有室見和梢的日常。無論是公領域或私領域,她們的存在都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我──」
  橋本繼續道。
  「並不討厭駿河系統這家公司。所有員工都知悉彼此的人品,持續往相同的方向奔馳。某種層面來說,是我希望隸屬的理想組織。就是這麼回事。」
  「……」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問你,櫻坂。你非得與室見小姐他們互鬥到這種程度不可嗎?你不會害怕讓職場的關係惡化嗎?」
  真摯的眼神。
  對方超脫了業者與用戶端的立場在關心自己,打從心裡為自己著想。
  胸口隱約作痛。以常理思考的話,根本不應該將第三者牽扯進這種內訌裡。無論是哪一方勝出,橋本課長想必都會覺得很不是滋味。挺自己真的好嗎?真的應該出手嗎?不斷煩惱著。
  不過──
  不過,即使如此──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他筆直地望著對方的眼睛。
  「自己的行動或許傷害了某種重要的東西,可能正以現在進行式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我有好幾次這麼想過。害怕繼續這樣前進的話,無論是輸是贏都會毀掉公司內的氣氛。」
  「既然如此──」
  「可是半途而廢的話會覺得更加糟糕。到頭來什麼都沒解決,只有表面上恢復原來的關係。而且大概並非維持原狀,而是退步了。不去正視問題,一味仰賴過去的幻影。無論目標為何,每個人都無法前進。」
  「前進……」
  沒錯,不光是本案件的問題而已。自己必須做出判斷才行──要繼續當個工程師還是走其他道路。面對人生的分岔路,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需要好好地看清楚自己全力以赴催生出的結果為何。受室見立華培育的這一年,其他人會怎麼評價自己?而自己和她相互碰撞之後,又會到達什麼樣的境地?將一切明朗化之後,自己才有辦法選擇接下來的道路。
  「……我知道了。」
  不久後,橋本點點頭,原本凝重的氣氛緩和下來。
  「櫻坂,你想必不害怕改變吧。不,是很清楚無論什麼東西都並非永恆,與其慢慢地衰敗下去,寧願懷著孤注一擲的覺悟向前邁進。就是這麼回事吧?」
  「嗯,雖然我知道這是很不成熟的想法,不過正如您所言。」
  「了解。」
  深有感慨地說完後,橋本垂下腦袋。柔順的黑髮拂過臉頰。
  「那麼我的苦口婆心就到此為止。時間看來所剩不多,我就直接切入正題了。你想問的是商社心目中的理想IT服務,殺手級內容對吧?」
  「是的。」
  殺手級內容。也就是足以取代SDN,成為EXEC SOL提案關鍵的東西。
  可以的話,最好是其他SIer尚未認知到的未知需求。自己期待著對方身為用戶企業的一員,或許有某些可以想到的環節。
  「請先不用考慮能不能實現的問題。總之就是目前覺得有哪裡不方便,要是有某某東西就好了──請告訴我這類的想法。」
  「也就是潛在需求的意思吧。」
  橋本用拇指和食指夾住下顎,目光略微低垂陷入思考。
  「我想到好幾個……不過,老實說,我不認為可以作為本次的參考。與其說是櫻坂你們的問題,更像是本次RFP的性質緣故。」
  「?這話怎麼說?」
  「IT投資大致分為兩類。主要以用戶的角度來思考,分別被稱為進攻性IT及防守性IT。你聽說過嗎?」
  嗯。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不好意思,我想我還無法理解。」
  「進攻性IT是用於商業模式的變革或服務的革新,例如大數據或IoT。這些實現了過去的組織和科技難以辦到的事情。比方說透過GPS手機的動態來更新塞車資訊,還有從幾億人的搜尋紀錄判斷流行趨勢等等。」
  「喔~」
  的確,這些都是非IT就無法實現的東西。針對好幾億人進行興趣和嗜好的問卷調查根本不可能辦到,而以人力持續監控道路的壅塞情況也相當困難。兩者都是由於搜尋引擎和GPS智慧型手機普及才得以實現。
  「相反地,防守性IT是讓現有的業務更有效率。將手工的帳票處理自動化,或是把電話的支援服務網頁化。型態五花八門,但重點在於削減成本。一千萬日圓的系統建構能節省下每個月百萬日圓的人事費用。花費十個月回收成本後就可以享受成本效益,大致就是這樣吧。」
  這也很容易理解,是在業務中不知道見過多少次的型態。將人力置換成IT,把已經自動化的作業改搬到CP值更高的系統上。藉由提高效能使競爭力上升,提升作業的速度。
  「那麼櫻坂,你覺得這次的RFP是屬於哪一種呢?」
  是進攻?還是防守?
  唔,根本不用思考。
  「應該是防守……吧?」
  現有系統的整合廢止。姑且不論實現手法,以往的業務都不會改變。不,應該說重點在於不會改變。儘可能地低成本、無縫接軌地將新舊組織結合起來。
  橋本點點頭。
  「基礎建設提案是防守性投資,準備更廉價、更快速的網路和硬體。當然,參與評選會的供應商往往也會演變成單純的殺價競爭。在機能面或使用的便利面也難以發揮出獨創性。」
  「嗯。」
  不用她說,自己相當明白。包括橋本不知為何有些難以啟齒的原因也是。
  「潛在性的需求對於貴公司來說固然存在,客戶對IT也有期待。但那是在進攻性IT投資中實現的,不在防守性IT投資,也就是本次的RFP範圍之內。」
  「是的。」
  橋本很抱歉地垂下腦袋,眼中泛著沉痛的光輝。
  「無論是通訊設備、伺服器還是線路,說穿了誰都買得起。再加上用戶認知的是在平台上運作的應用程式及服務,並非基礎建設。倘若對方不能再將提案範圍擴大一些,我想很難擬定一口氣逆轉的策略。」
  「原來如此。」
  意思是基礎性的問題太困難了嗎?好比任務明明是採購建築材料,卻在詢問什麼樣的樣品屋最有吸引力。
  對自己的魯莽舉動感到慚愧的工兵陷入沉默。可惡!這種內容,只要自己想想不就知道了嗎?還專程浪費了橋本課長的時間,太對不起她了。
  橋本也很尷尬的樣子。儘管表情匱乏,她卻微微低下頭。
  「倘若出現了像網際網路那樣的革命性技術就另當別論了。在目前的基礎建設業界裡,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削減成本,逐步累積知識了。」
  ……
  (嗯?)
  這句夾雜嘆息的發言令工兵很在意。
  什麼?剛才那句話是不是有點奇怪?
  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相當奇妙。網際網路、技術、革命性……革命?
  「櫻坂?」
  橋本憂心忡忡地望來。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沒事。我沒事的。」
  新的通訊手段、連線方法、需求、與現有服務的差異化。
  差異化。
  原來如此,我懂了。知道哪裡奇怪,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橋本課長。」
  工兵將臉轉去。
  「網際網路是哪裡創新呢?」
  「咦?」
  「因為將電腦連接起來的技術,在網際網路問世前就有一大堆了吧。我偶爾在案件裡看過,像Token Ring或SNA之類的個人用電腦通訊也早就存在了。不過它們卻統統衰退,唯獨網際網路實現爆發性的普及。同樣都是基礎建設,是差在哪裡呢?」
  橋本露出出奇不意的表情。
  「聽你這麼一說,的確如此。」
  她收起纖細的下顎陷入思考。
  「能夠在線上存取各類資訊,並非是網際網路的專利呢。Videotex、VAN、雙向傳輸CATV。以具體的服務名稱來說,也有CAPTAIN System這類東西。」
  「是的。」工兵點頭回應。
  「我想所有的概念都是一樣。將遠方的終端連接起來,進行數據的互動。在某種層面上,面對萎縮的需求,只有一項服務超脫了防守性投資的框架。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連線,擴充線路頻寬。不管是一般的網路還是通訊基礎建設。」
  語氣中帶著熱度。在四面楚歌的狀況中,感受到了些許的光芒。其實體不清楚,但直覺告訴自己就是往這裡前進。趕快查明這種異樣感,找出掛心的理由。那裡就是一切的突破點。
  「Standardization。」
  不久後,橋本說道。
  工兵「咦?」地反望回去,而她抬起頭。
  「就是標準化的意思,關鍵或許就在這裡。」
  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以前的網路規格是被供應商壟斷的。叫客戶備妥用來連上自家服務的專用設備以及通訊協定,同時完全不讓其他廠商的機器連線,這樣的綑綁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在網路網路上面,由於規格公開,所以任何人都能連線。於是各方人士和企業都加入其中,最後發展成『連不上網際網路』就等於『不利』的局勢。所以大家即使花錢也要整頓好連線環境。」
  連不上網路……就會不利。
  並非主動推銷,而是讓用戶本身自願進入這樣的環境。
  事實上的市場獨占──
  「我……懂了。」
  腦中浮現出貝塚的資料。那份記載了服務和供應商名稱的PowerPoint。
  什麼嘛?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了不是嗎?並非個別的組件,而是著眼於全貌之上的手段、戰略。
  工兵迅速驗證這個想法,確認論點有無破綻。他呼吸急促地面向橋本。
  「謝謝您,橋本課長。我好像看到方向了。」
  「剛才談到的那件事嗎?」
  橋本驚訝地望來。的確,只說標準化是突破點的話也不知道所以然,但不能將探討的背景全部公諸於外。工兵帶著愧疚的心情低下頭。
  「對不起,案件的詳情我不能透露,所以無法清楚說明。總之非常有參考價值,這樣一來似乎有一戰之力了。」
  「是喔。」
  她一頭霧水地歪著腦袋。
  「雖然不太了解,不過能幫上忙就好。你的意思是……可能贏過室見小姐嗎?」
  「我想起碼能夠站上一樣的比賽場地。」
  橋本勾起笑容,晃動連衣裙的裙襬行了一禮。
  「我知道了,那就祝福你打一場沒有任何遺憾的戰鬥。無論哪一方勝利,都可以獲得有意義的經驗。方便的話,等一切結束後三個人再一塊兒去吃個飯吧。」
  「好的,當然可以。」
  語畢,工兵從長椅上起身。
  「那我先走一步了,這次的謝禮請容我改天再表示。」
  朝著揮手的橋本點了個頭,工兵走向車站。他拿出手機開始對各相關人員發送郵件。
  梅林先生、M本先生,還有……次郎丸小姐也寄一下好了(雖然是傷患)。內容是自己會先準備好資料,請在星期一的一大早開會商議。
  按下寄件鈕的同時,工兵猛然回神。
  等等,等一下。
  剛才因為說的太起勁而下意識地走了,但自己對待橋本課長的態度非常失禮吧?專程挑對方休息的日子約出來,在找出解決辦法的瞬間就說再見,也太現實了。起碼應該請她喝杯茶才合乎道理。
  工兵急忙回頭,但車道的另一端已經沒了人影。回去了嗎?就在感受到遲來的罪惡感之際,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液晶畫面上出現了新訊息。
  『謝禮的話,甜食就好了喲~☆下次見面時再聊個盡興吧!我很期待☆(敬禮) 橋本』
  (啊哈哈。)
  工兵扶住額頭。
  真是敗給她了。外表冷血,內心卻很熱血,而且私底下意外地頑皮。真是讓人感到棘手,一如既往的橋本課長。但正因為在這種時候,自己很感謝她的不動如山。在周圍的劇烈變化中,成了讓自己想起自我定位的倚靠。
  『無論喜歡吃什麼,我都會請客。』
  工兵毫不猶豫地回覆。句尾之所以加上星號,大概是感染了她的頑皮個性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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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hailK + 15 工作辛苦
呃呵呵 + 10 谢谢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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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階層2
  
  
  「我要將我們的提案,打造成針對商社客戶的IT基礎建設標準。」
  開口就口出豪語後,在場的每個人都一臉茫然。
  與橋本課長對話後的兩天後,工兵一大早就趕赴九段下的EXEC SOL總部。與會者為M本、梅林和次郎丸三人。次郎丸的腳踝包著繃帶,柺杖靠在椅子旁。對於突然被找過來一事,所有人都一臉茫然的樣子。
  「針對商社客戶的標準……?」
  梅林代替大家道出了疑問。
  「你突然間在說什麼啊?我們現在已經被各方孤立,連一條線路也無法用正常價格進貨了。現在你卻說什麼標準化?討論的優先順序錯得離譜吧。」
  面對確切的指謫,工兵回答「是的」。他筆直地迎上對方的目光。
  「的確,現在的我們就處於連自己踩的地面都不穩固的狀態。只不過,我會從如此高層次的話題開始切入是有原因的。可以讓我先說明這一點嗎?」
  「……說吧。」
  梅林頂著不悅的表情靠在椅背上,蹺起二郎腿,抿起嘴唇。
  工兵轉動目光,確認沒有其他的疑問後開始說明。
  「IT投資大略分為兩種。在場的所有人應該都知道,分別被稱為『進攻性IT』和『防守性IT』。前者是實現新的商業模式,後者則以提升現有的業務效率為目的。倘若是進攻性,能夠實現將未來性一併考慮進去的投資,防守性的話無論如何都會演變成現有費用的判斷。也就是說,相較於提案的好壞,如何不花費更多的成本才是最重要的。技術和體制純粹是削減費用的手段,無論要使用多先進的科技,只要漲價就毫無意義了。是這樣沒錯吧?」
  這句話得到多個肯定的眼神。
  「本次赤城、神樂的基礎建設整合正是『防守性IT投資』。按照一般想法,即使只省下一塊錢或節省一道手續都必須實現。若是如此,目前的我們沒有勝算。畢竟削減成本的支柱SDN已經消失,線路費用也變得比別人貴。即使加入一些巧思依然敵不過瑞穗&駿河的全改造系統。最好的狀況能夠擠入第二名已經是萬幸了。」
  「所以要尋找其他的折扣手段吧?用來取代我們私有SDN的成本削減武器。」
  「不,這樣不行。因為我們的敵人可是足以策動JT&W高層的對手喔,即使找到一兩項替代方案,也只會被政治力碾壓而已。所以需要根本性改變思考方式,必須完全改變本次投資對於客戶而言的意義才行。」
  「改變……投資的意義?」
  M本彷彿在複誦著異國語言。
  「這……這話怎麼說呢?」
  「也就是建立新的商業模式還是成本削減。由於投資的目的被限定為這兩種,所以導致我們走投無路。世界上應該還存在另外一種企業投資的場景才對。聽好,例如公司為何會配發電子郵件位址給我們?沒有將其他聯絡手段作為主力的原因是什麼?」
  M本仍舊一臉茫然。
  啊!次郎丸喊了一聲,直望著他並探出身子。
  「因為一般社會上的聯絡手段就是電子郵件對嗎?無論SNS或BB.Call多麼便利,依然不如電子郵件那麼普及。所以不管哪一家公司都會花錢導入郵件伺服器,不是為了削減成本或開拓新事業,純粹是為了跟上社會一般標準的投資。」
  「正是如此。」
  工兵用力點頭。
  「倘若是為了跟上業界標準,企業即使是在計畫外也會願意花錢。畢竟未遵循標準的結果不是零,而是負分。只要為了站上相同的比賽場地,公司就必須持續投資各式各樣的規格及認證。只要我們的提案能夠搭上這些標準之一──」
  「對方就會主動前來洽購,買賣雙方的立場因而顛倒過來嗎?」
  梅林的喃喃低語讓M本不斷眨眼,發出「咦?咦?」的聲音。
  「真……真有可能那麼順利嗎?畢竟挑選服務的人是用戶喔,普通的資訊系統光是貼上『標準』的標籤,一般來說實在不會因此變得炙手可熱。」
  「的確。」
  梅林皺起眉頭。
  「假設這一次,我們的提案順利通過,評價在業界廣為流傳後獲得第一名的市占率並成為標準,所以不愁沒有客戶──這樣的話還能理解。一流的商社要導入EXEC SOL的服務會是常識。其態度就是要買就買,完全不接受殺價。但這次不一樣吧。我們的提案沒有任何成功案例,反倒是今後才要逐步建立口碑。在這種狀況下自稱為標準,根本沒有人會理睬。」
  「是的。不過有些東西即使沒有成功案例,還是非選擇它不可吧?例如,動員整個業界製作出來的通訊協定或資料格式之類的。就因為每家公司各自為政而沒有效率,所以才討論要決定出一個架構和標準。」
  「你想的是類似全銀協定嗎?那是因為有日銀和巨型銀行的強力主導才能建立起來,不是區區一家企業所能辦到的事情。說難聽一點,即使EXEC SOL等級的公司再怎麼疾聲呼籲──」
  「誰說只有區區一家企業來做了?」
  工兵加重語氣,依序將目光掃過屏息的梅林、M本,最後是次郎丸。
  「既然要做,就得整合有力的SIer,提供從上游至下游都囊括在內的解決方案。基礎建設純粹占了一部分,實際上是將從應用程式、服務到支援的體制垂直整合起來的架構,即使出現一兩家競爭對手也無法撼動的體制。」
  ──One And Only Solution。
  工兵朗聲斷言後,所有人都一臉錯愕。
  沒錯,答案一開始就很明顯了。接單者要掌握交易的主導權,只有控制服務的標準一途。所以NBL才會整合各相關公司,製作出整個業界的最佳典範。縮小客戶的選擇權,使競爭對手無法輕易參與。要對抗這樣的動作,即使是完善了個別的專案也無濟於事。如今需要的是用來作為對抗核心的業界標準。足以抗衡那頭巨鯨,強大無比的SI同盟──業界團體。
  而只要有了合作的框架,其他業者也會搶搭順風車。線路自然不用說,就連SDN應該也會二話不說地拿出來。我們目前遇到的個別煩惱勢必都能一口氣解決。
  「等等,等一下。」
  難掩驚慌的梅林探出身子,眼鏡底下的雙眼混亂。
  「剛才一路聽下來,你都自顧自地說得那麼起勁,完全沒有回答我們的疑問。我要問的是,有誰具備了足以實現這些構想的政治力?是駿河系統嗎?Almada嗎?或者說你以為我還剩下什麼調整的能力?」
  「不。」
  「既然這樣,你打算倚仗什麼地方?對手可是國內最強的供應商NBL,根本沒有能夠與他們為敵的企業。就如你剛才所說,半吊子的供應商即使登高一呼也只會被碾壓,遭到壓倒性的組織力和政治力阻擋回去,不是嗎?」
  「沒有錯。」
  「既然如此──」
  工兵制止了正要逼問的梅林,吸一口氣後點點頭。
  「的確,現在的日本沒有能勝過NBL的SIer。即使以其他任何一家公司作為號召,想必也無法贏得在他們之上的信賴度。不過──」
  聲音凌厲起來。
  「這純粹是日本國內的狀況。只要將眼光放大至海外的話,狀況不是會改變嗎?」
  「海外……是外資嗎?」
  工兵迎上筆直的目光。而梅林面色凝重地陷入沉思。
  「以全世界來說,的確存在著好幾家規模更勝於NBL的公司,商業伙伴的數量想必也是天差地遠。不過,這麼龐大的方案你要找誰幫忙?不好意思,我可沒有那種人脈。你有嗎?」
  「不。」
  在自己為期不長的職涯中,有過往來經驗的幾乎都是日本企業。不可能有外資,而且是超大型SIer的管道。
  「可是我知道,有個人很可能擁有這類的管道。知悉我們的狀況,兼具了必要的人脈及聯絡網,還有動機協助我們的人。」
  「怎麼可能有那麼好的人──」
  「有,而且就近在眼前。對吧,次郎丸小姐?」
  工兵盈盈一笑後使了個眼色。次郎丸「咦?」了一聲眨眨眼。
  周圍的視線聚集而來。沉默降臨。她難掩混亂地停頓一下後,歪著腦袋「咦?」了一聲。
  
  令人聯想到高級飯店的電梯升至最頂端,抵達了目的地樓層。桃花心木裝潢的走廊往大廳左右延伸出去,淡淡的照明在地毯上投射出橙光,牆邊則擺著棕櫚科的觀葉植物。很安靜,看不見人影也聽不到交談聲。莊嚴至極的氣氛,空氣本身就帶有氣度,拒絕著外來之人。
  「想不到真的願意和我們商量呢。」
  次郎丸仍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將手貼在嘴邊沉思。
  「對方可是個大忙人喔。即使是幹部階級,也得一個月前預約才能見上一面。當然,籠統的議題是絕對禁止,必須準備好具體的資料和成本試算。現在卻立刻答應,而且還是這麼突然的磋商。」
  「其實意外地很閒吧?只是大家畏畏縮縮的太過客套,他平時是在喝茶之類的。」
  「櫻坂先生!」
  次郎丸一臉嚴肅地湊過來。小巧的鼻子兩側皺起,平常的開朗模樣宛如假象,表情變得很凝重。
  「請你考慮一下我身為介紹人的立場!不要做出過於無禮的言行舉止。像剛才那樣的發言,請絕對不要在商議的場合裡說出來喔!」
  「呃,是,好的。」
  非常神經質,看來不要隨口反駁比較好。應該說,用不著對方特別叮嚀,這本來就是自己該顧慮到的事情。畢竟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用普通手段就能進來的。
  Almada Initiative總部,四十一樓高級人員樓層。才能獨特的精銳集團中樞兼心臟地帶。別說是外人,即使Almada的員工也難以進入的領域。
  兩人默默地走著,來到了一道往兩旁開啟的門前。次郎丸深呼一口氣後拿起分機,告知抵達後,門鎖隨即解除。看似祕書的女性走出來,恭敬地行了一禮。
  次郎丸帶著僵硬的表情轉過來。
  「我就陪你到這裡了。聽說那個人想跟櫻坂先生你單獨談談,所以我先回自己座位了。等結束後可以請你打我的手機嗎?」
  「好的。」
  「祝你旗開得勝。」
  工兵輕輕點頭後望向祕書,留下仍然不安的次郎丸走進大門內。這裡大概是前室,小而整潔的空間裡設有接待櫃臺及展示架,架子上點綴著數不清的獎盃和獎牌。
  感受著快速的心跳,工兵跟在祕書的身後。對方抵達房間的深處後敲響房門。
  「駿河系統的櫻坂先生到了。」
  門一打開,陽光籠罩。一名身材纖瘦的男性站在寬大的窗戶前,高額頭、凹陷的眼窩,金色捲髮配上藍色眼睛。
  男人緩緩地轉過身來。背對著一望無際的藍天,他張開了雙臂。
  「來得正好,大概是自從業平案件以來吧。」
  Almada Initiative社長,切斯特•羅茲用流利的日語問候。
  祕書行一禮後退了出去,背後傳來關門的聲響。
  「坐吧。不好意思,我只能騰出三十分鐘的時間。就趕快進入正題吧。」
  工兵被帶往接待用的沙發。隔著玻璃桌,兩人面對面坐了下來。
  「聽說你在赤城、神樂的案件上有我可以協助的地方?」
  「是的。」
  聽次郎丸說,概要已經和對方分享過了。工兵省略了詳情,以關鍵字為主開始講述下去。以商社業界為目標的IT系統標準有何必要性?組建可對抗NBL的同盟意義何在?以及作為其核心的全球性企業空缺一事。
  「原來如此。」
  羅茲平靜地點頭。
  「聽起來很合邏輯。那麼,你究竟對我有什麼期待呢?雖然不知道你從周遭聽到了什麼傳聞,但如今的我只是一家新興企業的首腦,在你規劃的意象裡可說是力有未逮的存在。」
  他用打量般的目光問道。工兵點了一下頭,冷靜地斟酌字句後繼續回答:
  「的確,Almada Initiative社長的頭銜不具備NBL等級的震撼力。在一般人的想法裡,只能期待與其企業規模相當的政治力與交涉力。不過羅茲社長,您應該還有另外一個頭銜。也就是世界最大的電腦製造商,Atlanta(A) Computer(C)的前日本分社長。」
  沒錯,五個月前的江古田建設案件中,藤崎是這麼說的。這個看似哲學家的盎格魯撒克遜人男性,正是在個人電腦市場中稱霸的高級人員之一。即使離開了老東家,依然維持著壓倒性的人脈和影響力。
  「AC針對一般使用者而言自然不用說,連在企業級市場也有極大的市占率。包括伺服器、網路設備,在上面運作的軟體、監控系統等等,向全世界提供了產品線齊全的商品。以對抗NBL的核心來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存在。」
  「你是在叫我去說服AC嗎?」
  他平靜地回問道。
  「為了日本國內,而且區區的一個小案件驚動AC本體。」
  「並非區區一個小案件。這可是能否掌握住綜合商社營收高達數十兆日圓業界的分水嶺。一旦NBL的計畫完成,其他SIer就再也無法進入這個業界了。反過來說,倘若現在推出對抗標準的話,就能半永久地繼續做商社的生意。我查過各種資料,日本的商社在全世界來說也是數一數二的規模。即使找AC商量,我想應該也不會被斷然拒絕。」
  「……」
  「這次的案件對Almada來說應該也會是歷來最大的一筆生意。您不認為值得動用所有的人脈發動攻勢嗎?不覺得加入競賽也是件好事嗎?」
  工兵以強硬的語氣斷言後,羅茲微微笑了,以十分泰然自若的樣子接下這股熱情。
  「Sogo-Shosha是日本經濟的支柱。你這是要將整個業界拱手讓給外資嗎?櫻坂先生,你沒有絲毫的愛國之心嗎?」
  「IT是用來提升客戶生產力之物。只要能達到目的,國籍根本無所謂。」
  工兵挺起胸膛反望回去。
  「況且,TCP/IP、Windows或Linux也都是國外的技術吧?既然是好東西就要盡量導入並加以利用,這才是日本企業。事到如今,高舉什麼國粹主義也無濟於事。」
  「沒錯。」羅茲笑道,靠在沙發上。他從鼻子呼出氣來,換上嚴肅的表情。
  「老實說,我知道你要商量的對象。包括要採取什麼樣的引導方法,才能納入對方的考慮對象──不過!」
  細長的眼睛瞇起。
  「我的名字對AC並非免費通行證。只是基於過去的信用和人情,偶爾保持著一定的關係罷了。只要犯下一次失誤就會立刻被切斷,構成我本人的權力之一會因而喪失。」
  聲音中帶著寒意,如刀一般的目光劃破所有偽裝。
  「你要求的協助就是這麼回事。櫻坂先生,你對此理解到什麼程度而來到了這裡,想要藉助我的力量?告訴我,你究竟懷著什麼樣的覺悟,打算把我和我的員工們作為比賽的籌碼?」
  喘不過氣來,壓倒性的壓力令人想移開視線,一種並非玩家,而是經營者特有的恐懼感撲面而來。對於員工、股東、客戶,各個方面都負起責任之人才具備的震撼力。
  說到這個,之前也有過同樣的情況。在SRG46的提案中想利用社長的人脈時,對方曾經說過:『什麼Bug或是規格上的問題,這些理由完全不接受。你們是否有此覺悟,準備使用我的人脈了?是否能承擔起公司的聲譽?』
  那個時候,自己打了退堂鼓。內心受挫,差點要放棄。但並非他人,正是室見狠狠訓斥了自己。振作起來,現在是決勝關鍵,不要逃避。
  ……
  如今她不在身旁。沒有了在後面推自己一把的前輩,所以必須一個人做出決定不可。要前進或後退都是自己的責任。
  「羅茲社長。」
  工兵調整呼吸,挺直身體,極力不讓自己被強烈的目光燒灼殆盡。
  「我已經與日本最大的SIer為敵了。除了打倒他們,沒有其他繼續從事工程師的路可走了。就這個意義上來看,我抱持著比任何人都要強的覺悟。反過來說,現在的狀況下能夠讓貴公司獲勝的人只有我一個。是要將勝利拱手讓給NBL,還是下注在我身上,兩者二選一。」
  他按住胸口,像在向天發誓一般朗聲宣告:
  「這個是投資,Mr.羅茲。」
  充滿了寂靜。羅茲保持沉默,不久後拿出手機來。他操作液晶畫面,開始撥打電話。
  「Yes……It’s been a long time, sir. Could I have a minute of your time?」
  社長室響起了快節奏的英語,疑似公司名稱與人名的詞彙斷斷續續傳來。說了兩三分鐘左右後,羅茲點點頭。
  「……Thank you for your concern. Bye.」
  將手機拿開耳邊,羅茲抬起纖瘦的下顎面向這邊。
  「我們來做個測驗吧,櫻坂先生。」
  碧眼泛著光輝。
  「先將我和AC的招牌借給你,然後試著找到願意加入這個專案的SDN業者吧。」
  「SDN業者……嗎?」
  並非製造商或通訊業者,而是指定了單一服務的業者。這個針對性的委託讓工兵皺起眉頭。
  「你們提案的關鍵是JT&W的私有SDN吧?既然沒有了那個,本次的較量應該不會那麼輕鬆。既然如此,先把你們自己的武器找回來吧。連這個也辦不到的人,我可不認同他是商業伙伴。」
  「不過,JT&W已經被NBL拉過去了。」
  「通訊業者不只他們一家。我的要求是,備妥與你們從前擁有的優勢相同等級的東西。至於合作對象並不限定。」
  羅茲抱起雙臂,用非常放鬆的姿勢平靜地宣告:
  「期限為一週。倘若這段期間沒有進展,這次的事就當作沒發生過。趕快下決定吧。是以這個條件成交?還是拒絕?」
  工兵吞了口口水。
  明確的期限和條件令心裡掠過一絲不安,但不管怎麼說都沒有拒絕的立場。既然沒有能夠挑選的選項,煩惱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好的。」
  他承諾道。
  「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羅茲的嘴角露出笑意,站了起來並伸出手。
  「我就將我的名字和AC的招牌交給你了,好好地利用給我看吧。」
  緊握的手掌出人意料地溫暖。
  
  梅林抱頭苦思。
  下午一點,位於JT&W丸之內辦公室附近的西雅圖系咖啡廳。買來的咖啡連動都沒動,娃娃臉的營業員就趴在桌子上,從剛才就不斷反覆唸著:「你是白痴嗎?」、「你是白痴嗎?」
  「呃……」
  與次郎丸面面相覷後,工兵向他搭話。那忐忑的模樣彷彿深怕觸怒對方。
  「梅林先生,莫非你生氣了?」
  「我是傻眼!」
  梅林緊握拳頭敲打桌面。絲毫不在意周遭的責難目光,生氣地道:
  「說什麼想要分享進度,過來一看卻說你們借來了AC的招牌?對方吩咐要找到可以組成商業聯盟的SDN業者?我究竟該從哪裡吐槽才好?而且期限只有一週,必須找到與我們公司的服務相同等級的東西。荒唐也該有個限度。你們兩人過來的途中,難道就不覺得有古怪嗎?啊?」
  承受對方的目光,次郎丸眨眨眼,說著「嗯~」並轉動脖子。
  「不,我倒是慶幸結果比想像中還要穩妥。」
  「你們是同類嗎!」
  梅林喘著粗氣,焦躁地抓亂頭髮道:「夠了!」
  「真是的,事情毫無節制地鬧得愈來愈大。區區一個案件,你們打算投注多少人的工時啊?今後來自你們的詢價都得付費才行了,做好心理準備吧。」
  發著牢騷的同時,梅林坐正身子,抬起單邊細眉。
  「然後呢?接下來的動作是什麼?你們一定有什麼想法才會過來吧?」
  「是的……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
  工兵將智慧型手機放在桌上展示,讓對方看得到記事本的畫面。
  「這是我在移動途中,用『SDN、服務』搜尋出來的企業清單。數量不少,所以只要抬出AC的名號對方應該會感興趣。」
  梅林「哼」了一聲。
  「不過每一家都是公用SDN呢,就跟EXEC SOL一樣,拿得出私有SDN的公司一家也沒有。」
  「是的。」
  公用SDN是透過網際網路讓控制系統與個別的網路設備連動,相對地,私有SDN則是為了確保資安,而將控制系統放置在封閉式網路內。必然就需要個別為網路設備所屬的網路準備線路。沒有任何服務業者會特意採用這種成本優勢較低的方式。假使真的有,大概也會將暴漲的費用直接轉嫁給客戶。
  「JT&W(我們)之所以能廉價提供私有SDN,是因為以通訊業者的身分提供了國內的所有線路。由於自家設備裡本來就具備了各網路的連接點,因此可以在內部連上現有的公用SDN,能夠以最低限度的變更來組合現有的東西。以同樣的邏輯來思考,可以提供同等服務的就只有線路業者了。不過──」
  「ITTU或Net Effect都沒有餘力製作新的SDN網路,對吧?」
  工兵回想起與次郎丸在醫院裡的談話。
  當時的分析是身為新興通訊業者的他們設備更新的時間點太晚,不會為了區區一個案件而對SDN進行基礎建設更改。
  「只不過,如今我們擁有AC的招牌。只要拿出這個的話,事態應該會有所轉圜吧?特別是目前已經可以看出NBL和JT&W聯手的跡象,其他競爭企業想必也會抱持著危機感。」
  「是啊,應該有吧。」
  梅林露出諷刺的笑容。
  「然後就會舉雙手贊成接受你的提案。『SDN?包在我們身上,立刻準備給你們看!』對吧?不過,全國網的更動不可能那麼簡單就能辦到。被案件所需的速度及現實夾在中間的現場,恐怕會展開各式各樣的怠工行動。例如用人工作業代替來不及實裝的機能等等。到頭來,被勒住脖子的人可是運用部隊。SE的二次處理,換句話說就輪到你們公司的工程師倒楣了。」
  就是梢等人。
  悲慘的未來構想令工兵不寒而慄。被交付了半吊子的運用管理系統後逐漸疲弊的現場,顏面盡失的羅茲。這不是在開玩笑,這種東西絕對無法被接受。
  那該如何是好?
  既然不能倚靠日本的通訊業者……喔,對了。
  「外資的通訊業者如何呢?就跟AC的狀況一樣。既然無法找國內的業者商量,就試著將眼光擴大至海外。倘若試著去找那些有設立日本法人的美國或英國公司──」
  「行不通。」
  冷冰冰的否定。
  「外資系業者的設備主要是國際線路。國內網不是為零,就是頂多用來連結主要都市之間而已,根本比不上ITTU或Net Effect,更別說是跟JT&W對抗了,簡直荒謬至極。」
  「這樣……啊。」
  想法枯竭,工兵變得無語。
  事到如今才真正體認到狀況的困難程度。JT&W的服務無疑超乎常理,畢竟不光是專線,就連個人寬頻網路也能夠使用SDN。他們恐怕有能力控制所有連上網路的設備。
  可惡!要是能早一點把羅茲社長拉進來的話,說不定就可以在NBL行動之前讓JT&W和AC達成合作了。
  沉默令人窒息。工兵望向次郎丸,而她也一臉為難。這個怪物女孩也束手無策了嗎?
  「次郎丸小姐。」
  沒辦法。儘管很丟臉,還是向羅茲報告實情好了。對方或許會感到失望,但總比在沒有出口的迷宮裡前進要好。暫時停下來,尋找比較現實的結論。就在下定決心,準備這麼提案之際──
  「JT&W是一塊鐵板嗎?」
  次郎丸低喃道。
  啊?在場所有人都望著她,現場充斥著「這傢伙在講什麼啊?」的氣氛。
  但她本人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扭動頸部,自言自語般地繼續低喃。
  「幹嘛?妳是在說能不能利用我們公司的派系鬥爭嗎?」
  不耐煩的梅林喚道,斜眼望向這邊。
  「櫻坂也跟我提過一樣的事情,但老實說希望渺茫。我們的確是個大組織,所以很難說大家的步伐都是整齊劃一。只不過這次是社長層級做出的決定。即使有人覺得不滿,應該也沒有能力輕易推翻──」
  「不,我說的不是那種層面的問題。」
  次郎丸一句話打斷反駁,抬起臉來。彈珠般的眼睛環視周圍。
  「以前在某個提案中,我們遇到了一共有四家公司參加的評選會。當時的競爭對手有JT&W、JT&W Solution及JT&W•BB,我們公司內部都在開玩笑說:『搞什麼啊,全都是JT&W集團嘛!』你們對此有何看法呢?」
  「什麼看法……」
  工兵支支吾吾地歪頭思考。
  「嗯,跟我們不同,JT&W大概有許多的集團企業。彼此在評選會中碰見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吧。」
  「是『很有可能』發生嗎?」
  追問的方式很奇特。她究竟想說什麼?就在一頭霧水的工兵準備再次反問之際──
  「集團企業……子公司……」
  梅林夢囈般地低喃,仰望天花板後舒展眉頭。
  「我懂了,是我們的關係企業嗎?是個盲點。」
  「咦?咦?」
  工兵不禁再次看向對方。
  「怎麼回事?你的意思是JT&W的關係企業有可能成為我們的合作對象嗎?太亂來了吧。畢竟持有的基礎建設規模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既然位於同集團內,應該會有與本體相同的政治力介入。」
  「我們的集團是不會被介入的。」
  梅林的語氣相當肯定。
  見對方握緊了拳頭,次郎丸點點頭。
  「JT&W的前身是國營的通訊公社。為了避免與民爭利,一直以來都透過各種相關法規來限制活動。本來和鐵道、電力及瓦斯一樣,JT&W在民營化時應該會被分割為各個地區公司。不過通訊基礎建設必須全國一體化營運才有意義,而且也會產生將來設備更改時的繁雜化疑慮。因此他們改變方向,自主性地進行資本分散及分權化。」
  「總之,就是現實與理想主張間的磨合。因此為了如何透過營利企業來實現普及無分別公共(Universal service)服務此一命題,高層們都想破了腦袋。」
  梅林拿起一張餐巾紙,撕下邊邊,排列在桌子上。
  「最終並非根據地區,而是以事業單位來分拆公司,建立了一大堆子公司。就這樣,在縮小本體規模的同時,基礎建設也能為整個集團所利用。這就是我們的生存戰略。避免被責罵獨占,各企業都盡可能地擁有自治權,即使是本體也很難輕易地命令大家。所以可能發生單一案件有多個集團企業參加評選會的罕見情況。但反過來思考又是如何?倘若能夠使用JT&W通訊網路的公司,其數量與子公司數一致的話──」
  !
  「能提供私有SDN的企業就一口氣增加了?」
  梅林點頭肯定。
  「當然,一般而言這種案件不會找上集團企業。大規模投資還是高風險的服務,按道理來說是要由本體來提供。但這一次本體已經無法自由行動了。集團內的競爭對手為零,而且還有AC作為後盾的話,絕對會有人上鉤。畢竟規模愈小的關係企業就愈有冒險進取的精神。」
  梅林抽動著鼻子,望向次郎丸。
  「話說回來,虧妳能發現我們集團內的角力關係呢。」
  次郎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畢竟對於一般的企業來說,母公司的意向是絕對啊~同樣的案件裡不可能會有母子雙方碰在一起的局面。所以我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再來就是根據維○百科的推測!」
  「維○百科……妳啊──」
  無視不寒而慄的梅林,工兵開始整理腦袋。
  讓JT&W的子公司利用本體的基礎建設,提供私有SDN。規格與原來的提案幾乎相同,至於品牌名氣的不足則是以AC的招牌來彌補──
  非常可行。
  可以完美回應羅茲開出的要求。
  工兵全身顫抖。
  (機會來了。)
  一口氣逆轉的預感,勝利的光芒,從腹部湧現岩漿一般的戰意。從前曾經體驗過無數次的高昂和亢奮,將自己帶往更高境界的感覺。
  激動地顫抖後,工兵探出身子,呼吸急促地喚道:「梅林先生。」
  「能不能麻煩你幫忙介紹比較有希望的集團公司呢?我希望能盡快實施剛才的內容。」
  「用不著你提醒。」
  梅林拿出智慧型手機開始撥打電話。交談了幾句後,他抬起臉來。
  「時間約好了,三十分鐘後在品川開會。你能過來嗎?」
  當然不可能說不了。
  
  大方的梅林安排了計程車,將眾人送往目的地。
  被帶來的地方是沿河岸林立的辦公大樓之一,毫無個性且沒有一絲多餘的機能性建築物,可見到標示入駐單位的牌子上寫著「JT&W Progress」字樣。
  「我以前的上司在這裡擔任高階人員,新人時代經常受到他照顧。至今還維持著互寄賀年卡的關係。」
  走過大廳的同時,梅林說明著,次郎丸好奇地豎耳傾聽。由於無法想像新人時代的梅林,工兵「喔」了一聲回答:
  「類似OJT訓練員的感覺嗎?」
  「不是那麼輕鬆的關係。他當時已經是部長階級,頂多偶爾搭一下話罷了。只不過個性很會照顧人,每當部下有困難就會積極協助。例如線路除錯或DNS的設定變更等等。對了,還會幫忙寫Tera Term的巨集之類的。」
  「……他是部長吧?」
  「他最喜歡這一類的工程技術了。不過,在我們公司算是異類啦。所以很早就放棄在本體內晉升,改調往了關係企業。我當時還在想又不是要出家當和尚……不過現在真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答案。畢竟正因為他不在本體內,才有機會參與大規模交易。」
  梅林瞬間露出苦惱的神情後甩甩頭,像要甩開迷惘似的換了話題。
  「JT&W Progress是專門針對法人的基礎建設建構及運用特化的公司。由於以往是提供黎明期的網際網路連線和搜尋服務等押注性質的服務,所以帶有很濃厚的新興企業氣息。對於這次的進攻性服務開發來說再適合不過了,最起碼應該不會被斷然拒絕。」
  眾人坐進電梯,抵達目的地樓層。在櫃臺告知造訪對象後,被帶入一處小而整潔的房間內。是個完全不像冠上了JT&W之名的空盪會議區。以幾乎肩碰肩的距離坐下後不久,門打開了。
  「嗨,好久不見。」
  一名穿著開領襯衫的男性走了進來。
  淺黑色皮膚,燙了微捲的短髮。年約六十歲,臉上帶有符合年紀的皺紋,卻沒有無精打采的印象。那略微下垂的眼中泛著強而有力的光輝。
  男人制止了準備站起來的眾人,坐在對面的座位上。他輕鬆且直截了當地交疊起雙腿。
  「嚇了我一跳啊,梅林。想不到你會主動介紹我這筆生意。」
  他緩緩揚起嘴角道。
  「你這個向來把升官當作性命的人,竟然會做出這麼有趣的事情。心境有什麼轉變嗎?終於打算要發動政變了嗎?」
  「不是那樣啦,甘木先生。」
  梅林不悅地回答。
  「我只是覺得身為國內最大通訊業者的我們,居然被NBL耍著玩,很不爽罷了。從IT建設企業身上奪走大腦後,還剩下什麼呢?我純粹是在體現JT&W應有的面貌而已。」
  「愛社精神。」
  「想這麼稱呼的話我也不否定喔。我對身為JT&W一分子的自己還滿驕傲的。」
  毫不客氣地說完後,梅林投來目光。
  「這位是JT&W Progress的常務董事,甘木先生,是這次磋商的窗口。甘木先生,這邊是一起進行提案的Almada Initiative的次郎丸小姐,以及駿河系統的櫻坂先生。」
  「請……請多多指教。」
  面對略微緊張的行禮,甘木回答一聲「請多指教」。他愉快地玩弄著自己的長下顎。
  「兩位都是工程師嗎?擅長什麼領域?又會用哪些程式語言呢?」
  「甘木先生。」
  梅林一副為難的樣子。
  「嗜好的話題以後再說吧,我們沒有時間了。倘若Progress無法接下本次的案件,就得再摸索其他的管道了。所以請先談正事。」
  快點──他使了個眼色。大概是趁還沒離題,趕快切入正題的意思。工兵急忙打直身體。
  「那……那麼,請容我開始說明。梅林先生應該已經大略提及過,所以先從委託的背景和概要重新複述一遍可以嗎?」
  「嗯,沒關係。」
  見對方率直的反應,獲得鼓舞的工兵開始敘述。
  面對概要的說明,甘木毫不插嘴,專心傾聽。時而沉思般地扭動脖子,時而目光游移。在大致聽完後,他迫不及待地提出問題。
  「也就是說,要叫我們製作商社解決方案專用的私有SDN嗎?」
  「是的。」
  「建構可連上JT&W所有線路的網路管理及控制基礎建設。」
  「沒錯。」
  「包括GUI的操作畫面和周邊API?」
  「您說的對。」
  甘木「嗯」地點點頭,用手拄著臉頰聳聳肩膀。
  「辦不到,根本沒有意義。」
  咦?
  空氣凍結。在錯愕的眾人面前,甘木得意一笑。
  「畢竟我們本身就具備私有SDN的基礎建設了,完全沒有從零開始製作的理由。」
  「這……這話怎麼說?」
  難掩震驚的梅林追問道。甘木一副搞笑的樣子攤開雙手。
  「與其用口頭說明,不如讓你們看看實物比較快。跟我來,我會讓你們覺得這趟來到品川是值回票價的。」
  
  眾人被帶進位於和櫃臺反方向的辦公室區裡。打開安檢門後的另一端,是綿延的狹窄走廊。
  便服模樣的員工來來往往,每個人都是牛仔褲或T恤之類的輕鬆打扮。腋窩夾著筆電,手中操作著智慧型手機,認出甘木的身影後隨口打招呼。
  「都是正式員工呢。沒有業務委託或派遣人員嗎?」
  面對次郎丸的問題,甘木揚起單邊眉毛。
  「妳為何這麼想?」
  「吊帶的顏色。正式員工為藍色,計時員工則是紅色。規則就跟JT&W本體一樣吧?」
  「哈哈哈,說的沒錯。因為一個個去想太麻煩了,能利用的架構就繼續沿用,幾乎不使用合作伙伴這一點也猜中了。我們的正職比例超過了九成。」
  甘木環視周圍。
  「基本的原則就是在內部累積知識,畢竟培養技術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成的。盡量不將工作丟給外面去做。」
  「和Almada(我們)很像呢,不太有JT&W集團的風格。」
  「畢竟這裡聚集了一堆叛逆者。相對地,規模也始終無法擴大。母公司總是傻眼地表示我們太不會做生意了……喔,到了。就是這裡。」
  伴隨著讀卡機的讀取音,門打開了。甘木說了聲「請」,催促眾人入內。
  「哇啊~」
  視野裡林立著黑亮的柱狀物,柱子中搭載了數不清的電子設備,LED燈不斷閃爍著。空調聲震耳欲聾,纜線沿著天花板的管道設置,將柱子之間連接起來。一瞬間讓人忘記置身於辦公大樓之中,就是如此壯觀的伺服器機房。光是機櫃應該就有幾十臺,至於器材連數量都數不清。
  「好壯觀。」
  次郎丸發出了尖叫般的聲音。
  「居然有這麼多高階的路由器和交換器!還有F5和A10的旗艦級。哇!是CloudEngine的12800系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像是聖誕節來臨前的小孩一樣雙眼發光。要是放著不管,似乎會整個人撲向器材。工兵急忙抓住對方的上臂之際,甘木露出笑容。
  「因為我們也承包了集團的驗證作業。儘管收入不多卻得以借到器材,藉此來累積知識。畢竟這些機器一台就要好幾千萬。倘若要正式購買,公司瞬間就會倒閉了。這也是妥善利用他人的東西,藉此獲得利益。」
  「喔……」
  聽著對方的解說,眾人逐漸深入其中。跳線專用的網路機架、電源設備、頗深的伺服器機櫃,顏色或大小都各不相同的設備在左右林立著。就在眾人眼花繚亂地逛著之際,甘木在一處灰色的開放式機櫃前停下來。
  「來,請看。JT&WSDN服務試驗版。」
  試驗版?
  開放的機架上滿載著1u伺服器。十台……不,大約有二十台。製造商和機種都不盡相同,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拼湊感。但擴充槽都被利用殆盡,NIC的接孔也插滿了網路線。那捨棄了所有美觀和高雅的模樣令人感受到震撼力。
  梅林的臉色逐漸轉變。
  「請等一下,莫非這是──」
  甘木點點頭。
  「沒錯,就是JT&W本體正在運用中的SDN服務,它的原型喔。那是以我們經過技術驗證之物作為基礎製作出來的。細部的實裝姑且不論,基本設計方面就幾乎跟這個一樣。換句話說,只要備妥正式的伺服器並移植其內容,馬上就可以展開與本體相同的服務了。」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眼前的說明令人不敢置信,大家都無法接受苦苦尋求的東西就這樣一下子找到的事實。
  「為……為何不這麼做呢?」
  面對聲音走調的發問,甘木轉過臉來。
  「意思是?」
  「我是說,你們何不取代本體,提供相同的服務呢?」
  「這沒有意義吧。」
  甘木輕描淡寫地聳聳肩膀。
  「我們不具備本體那樣的品牌力,也毫無銷售力。這樣的公司即使釋出基礎建設服務,光是維持費就會債臺高築了。與其這樣,不如靠著確立基礎技術來賺錢,然後投資其他開發還比較好。我們的優勢純粹在於創意和速度,並不是什麼重型產業。」
  「……」
  「只不過,剛才的邏輯僅適合套用在我們單獨提供服務的時候,倘若能夠使用其他品牌力也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年紀依舊硬朗的身體轉來,略微下垂的眼睛變得凌厲。
  「AC品牌的綜合商社解決方案很有趣嘛。順利的話不光是國內,也能一併開拓海外銷路。這無疑是一筆大生意,沒有不參與的道理。」
  !
  簡單明瞭的參戰宣言。
  工兵起了雞皮疙瘩,彷彿自己灑下的種子冒出芽來。想法將周遭捲進來,逐步成長結果。
  「JT&W不會進行客訴嗎?」
  這麼舉手發問的是次郎丸,她一臉不放過任何細微陷阱的嚴肅表情。
  「這個系統已經交貨給JT&W了吧?倘若使用相同的東西做生意,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有好臉色。」
  「換成普通的開發業務確實如此。但我們和本體的契約純粹是『技術協力』,公開我們製作的系統,讓對方將需要的部分帶回去──這麼說應該比較容易明白吧?原始碼的著作權還留在我們這邊。要怎麼使用,別人沒有干涉的權力。」
  「政治上的壓力呢?」
  「我們的高階人員在集團內都是一群怪胎,沒有人會圓融到去顧忌母公司的想法喔。話說,一旦我們參與了AC的方案,無論是我們或NBL方案獲勝,錢都會進集團的口袋。我想這不算什麼壞事。」
  甘木從點頭的次郎丸身上移開目光,呼喚梅林:「話說回來──」
  「倒是你,打算怎麼將這個案件當作JT&W本體的生意來做?我們與客戶是直接商流,線路也是透過我們比較容易勝出。少賣一些還好說,若一塊錢都賺不到,你也很難做事吧。有什麼打算呢?」
  「讓我參與機器販賣的商流好了。路由器或交換器由我們來折扣比較便宜,只要沒有對進貨價產生影響,相信EXEC SOL也不會有怨言吧。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採購是採購員部隊的聖域,即使是經營階層也很難插手。」
  況且──梅林繃緊嘴角。
  「都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有些強詞奪理我也要參與進來。畢竟勞心勞力,結果卻要在最後一幕退場,也讓人睡得太不安穩。」
  「很好。」甘木拍了一下手。
  「那就不用顧慮,繼續討論下去吧。這個案件我暫時先帶回去取得董事會的同意,之後也會嘗試詢問我們的客戶有無意願參與AC的計畫。這麼輕易地就被NBL陣營奪去業界標準的話,相信不會有人喜歡。」
  他愉快地望向這邊。
  「沒有問題吧?光是百分之百完成作業也太無趣了,你最好也準備一些作業外的小驚喜,在往後的交涉中才能立於優勢。不只你吩咐的SDN,還找到了其他合作伙伴候補,怎麼樣?──諸如此類。」
  原來如此,意思是要向羅茲和AC抬高自己的身價嗎?真不愧是經驗老道,對組織間的交涉相當擅長。
  「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要請您多多幫忙了。」
  工兵正要低下腦袋時停住了。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對方說的話與記憶產生了化學反應。
  「……櫻坂先生?」
  被次郎丸呼喚時,工兵的嘴邊掛著笑意,亢奮和鬥爭心扭曲了臉龐。
  「您已經決定好要找誰了嗎?」
  甘木扭扭脖子回答:「還沒喔。」
  「我會挑選好幾個候補對象進行研究,不過目前還沒有任何想法。我希望盡量選擇與NBL保持距離的企業。」
  「既然如此──」
  工兵探出身子呼喚,按捺著急躁的心情,極力保持平靜續道:
  「我有個值得參考的情報喔。」
  
  ◆
  
  ──八天後。
  六月八日,星期二。
  
  【××經濟新聞 晨報】美商Atlanta Computer於六月七日(美國時間)宣布,將針對日本的綜合商社提供整合IT基礎建設套裝服務「AC ONE TRADE」。透過向進行整編的綜合商社提供全品項的IT基礎建設,可窺見其掌握今後主動權的意圖。該套裝服務不僅包含AC的解決方案,還囊括了許多國內資訊及通訊企業的服務,著眼於橫跨整個業界的標準。
  
  【AM10:30更新 IT新聞/內部】美商Atlanta Computer(以下簡稱AC)所發布的「AC ONE TRADE」廣受各界矚目。AC以往僅向日本市場提供個人電腦、伺服器及周邊設備,於平台上運作的服務則一向採取保守態度。儘管是為了避免與身為大用戶的國內SIer競爭,但這次的定位變更被認為將使國內的IT產業勢力版圖驟變。針對特定業界的解決方案,上個月二十六日已由NBL與JT&W發布了金融客戶取向的事業合作計畫,SIer的合縱連橫正不斷上演。AC的動向接續此一趨勢,預計競爭將會更白熱化。
  
  【AM11:00 民放新聞/有識者評論】呃,這個嘛。我認為AC加入所造成的衝擊力相當大。原本這類IT建設性質的活動是瑞穗電氣、NBL及秋津製作所等公司的拿手絕活,國內的SIer也都逐漸歸於他們的麾下。如今出現了新的選擇,對於新興和旁系的SIer而言應該可說是個絕佳機會。這次參加「AC ONE TRADE」的企業也相當富有個性,都是對現有業者擺出挑戰者姿態的陣容,可以想見形成了針對既有方案的第三勢力。反過來說,原本在瑞穗或NBL底下向來有穩定收入的企業,這下不能再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了呢。畢竟倘若繼續坐享既得利益的話,會有立刻遭到取代的風險。
  
  【AM11:30 電腦日報(智慧型手機版)號外】美商Atlanta Computer公布了「AC ONE TRADE」的路線圖。今後計畫用兩年時間讓服務及合作伙伴倍增,C軟體公司及N系統公司等獨立系的大型企業也預計加入其中。▼C軟體公司I崎社長表示:「NBL與JT&W等大型的商業聯盟加速推進的當下,為了不喪失進入市場的機會,我們願意歡迎AC的方案。目前也正在協議,今後與敝公司所屬的其他聯盟進行聯合──」
  
  『你把我出示的資料洩漏給了AC對吧!』
  一接起電話,另一頭就傳來貝塚的怒吼聲。隔著電話線,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激動情緒。平時的冷淡彷彿假象,怒不可遏。
  「您在說什麼呢?」
  工兵走出地鐵的剪票口,閃避至牆邊。儘管是中午時分,都心車站的交通量仍相當大。就在利用智慧型手機的行事曆反推至下個行程剩多少時間時,對方又吼道:『少裝蒜了!』
  『就是今天早上的報導,AC針對商社的解決方案。那個是你搞的鬼吧?列出我們的協力企業名單,藉此來拉攏敵對企業。你一個人絕對沒有這種管道,應該是假別人之手運作的。你究竟是怎麼把AC牽扯進來的?對方居然願意理睬遠東的區區一個小案件。』
  「我想我沒有必要回答。」
  工兵用平靜卻清晰分明的口吻回應。
  「當初叫我盡量掙扎的人是貝塚小姐喔,所以我就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方式處理了。之前鼓吹得那麼起勁,發現結果出乎預料就生氣,有點太不講道理了吧?」
  緊緊捏著手機的聲音傳來。
  粗亂的呼吸一聲、兩聲,貝塚按捺著顫抖的呼吸開口: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嗎?大戰要爆發了。原先不必要的攻守策略、競爭和謀略都會接踵而來,無論哪一方勝利都會死屍累累,堆積如山啊。』
  她在耳邊咬牙切齒地道,接著是『呼~』的吸氣雜音。
  『像你這樣的菜鳥!身上什麼負擔都沒有的小孩子!能對日本經濟的損失負起責任嗎!』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呢。」
  從口中洩漏的聲音比想像中還要冰冷。工兵略微歪頭,瞇起雙眼。
  「我們SE的工作就是如何按照客戶的期望來製作系統吧?做出更好的提案,為何會跟日本的經濟損失扯上關係呢?為何會演變成個人的責任問題呢?」
  『……』
  「倘若舉辦評選會本身是個錯誤的話,這樣的業界本來就大有問題,已經偏離了普通人及用戶的常識。根本不能叫市場經濟,只是一群騙子集團罷了。我絕對不承認這樣的常識,倘若要強加這種觀念的話,我會全力迎擊。」
  『……你打算與現在的整個IT業界為敵嗎?』
  「先挑釁的人是你們吧?我純粹只是應戰罷了。既然你們要加強攻擊手段,我也會做出相應的措施。」
  比方說──工兵壓低聲音,眼神變得凌厲。
  「將這次的『AC ONE TRADE』沿用至金融業界的解決方案。」
  『!』
  另一端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耳邊的空氣像顫抖般震動。
  「不用擔心。像剛才那種事情,只有你們主動攻擊後才會發生。以現狀來說沒有插手其他提案的打算,因為我們希望集中精力在眼前的案件上。」
  『你……你……』
  貝塚無話可說,完全無法接受雙方的角力關係一下子逆轉,跟不上狀況的變化。
  面對疑似慌亂的沉默,工兵拿穩手機。
  「聽好了,貝塚小姐。我感興趣的就只有現場的工作,無論你們政治世界想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我本來就毫無興趣。只不過,我不允許有人干涉我們的領域。單純如此罷了。」
  他抬起下顎,仰望天花板,打直身子後斷然地向身為幕後黑手的狐狸眼宣布:
  「這是我和室見的戰爭,旁人請退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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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階層3
  
  
  梅林來電的時候,工兵正在Progress開會中。
  此時剛好在針對SDN的使用者介面進行意見交換,工兵將會議的後續交給箱崎(OS部門代表,儘管還是新人。)後離開座位,來到走廊上後按下通話鈕。
  「喂,我是櫻坂。」
  『在開會嗎?不好意思。』
  「沒關係,還有其他負責人。怎麼了嗎?」
  收訊有些不佳。工兵留意著天線的數量移動位置。
  對方迫切的口吻令人在意,畢竟非緊急的事情應該會寄信解決。既然特地打電話過來,想必有急迫的原因。果不其然,梅林開門見山地告知了來意:
  『赤城、神樂的RFP出來了。』
  !
  終於來了嗎?蓄勢待發的再公布。儘管早有準備,但情緒上瞬間繃緊。
  『經過上次的反省後,這一次似乎是只由對方的員工自行擬定,完全沒有任何來自EXEC SOL常駐人員的情報。換句話說,我們必須只根據公開的要求來製作提案。唉,雖然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啦。』
  「其他供應商也是相同條件吧?」
  『嗯,因此所有人的起跑線都一樣,評價的重點變成單純只看提案內容和報價金額。』
  NBL和AC,兩大巨頭互瞪之下產生的政治性空白。過於強大的力量均衡,竟然諷刺地催生出了公平公正的評選會。沒有任何參加者能躺著將對手拉下馬,只能不斷提高各自的提案品質。
  (我的天啊。)
  也就是說,自己和室見回到原來的距離了。
  面對擁有壓倒性技術力的她,自己必須只憑實力挑戰,非得戰勝那個全改造網路才行。
  真是可笑。從NBL參戰算起的兩週內,奮鬥的結果竟是來到了原先窮途末路的狀況。
  但最起碼挽回到了這個地步,將負數的勝算拉回到了零。既然如此,接下來只要繼續加分即可。沒問題,我們還有餘力。
  『剛才瀏覽了一下RFP,細節部分改變得相當多。大架構姑且不論,我們這邊的提案大概也需要大幅度的調整。我把內容寄到駿河系統的信箱裡,你先過目吧。保險起見,一併附上前次提案書的最終版。』
  「幫了大忙。」
  『等核對的時候再另行改善,先這樣了。』
  電話掛斷。工兵喘口氣後,全身湧現了近似興奮而顫抖的感覺。原本靜止的時鐘開始轉動,朝著時限刻劃著倒數計時。已經不會再停留,之後只要油門全開瘋狂奔馳到最後。
  儘管如此,光憑氣勢也無濟於事。在機器的CP值方面,我們落後於室見是不爭的事實。倘若沒有對策無疑會敗下陣。而在針對常駐人員加強情報管制的情況下,以前用來全盤翻案的手法也無法再使用。無論怎麼掙扎,開牌後的結果就是一切。交出提案書的瞬間,失敗就注定了。沒錯,倘若什麼都不做的話確實會如此。
  (該如何是好?)
  工兵把玩著瀏海。
  要尋找更合適的機器進貨管道嗎?降低運用規格,藉此減價?抑或是嘗試改變初期費用和月費的比例分配?
  不行,每一種都不現實。即使以小手段來胡亂調整提案也只會產生其他課題和問題罷了。
  怎麼辦?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就在他沉思之際,智慧型手機震動起來。是箱崎傳來了簡訊。
  『根本聽不懂啊~(淚)請趕快回來~(汗)』
  唉,有點離席太久了嗎?儘管最近的成長幅度顯著,她畢竟還是個新人。要列席討論大規模的生意,負擔也太沉重了。
  工兵轉身折返。或許是剛才為了尋找訊號較佳的位置,移動的距離比想像中要遠。會議室在哪裡呢?工兵循著記憶四處徬徨之際──
  「咦~!這樣我會很困擾!」
  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在走廊深處,穿著套裝的女孩踮起腳尖,一臉不滿地逼問著高大男性。
  男性看似很無奈,拚命地擋住對方不斷湊上來的動作。
  「次郎丸小姐?」
  為何會在這種地方?沒聽說她在Progress開會啊。
  「啊,櫻坂先生!」
  白皙的臉龐綻放光彩。次郎丸睜大眼睛,轉向這邊。
  「請聽我說,這太過分了。我正在驗證中的器材,他竟然說要把它拿走!」
  怎麼回事?
  工兵滿頭問號地靠近時,男性抓了抓腦袋。
  「所以我不是說要等到最後一刻了嗎?其實昨天就非得寄出不可了,畢竟現場也要花時間設定。」
  
  「我也一樣花了很多時間在建立驗證環境啊!倘若有替代設備的話還好,不由分說就撤掉會讓以往的努力泡湯喔。」
  砰!──次郎丸做出攤開雙手的動作。她或許是真的在生氣,但看起來實在很滑稽。工兵同情起不知所措的男性,介入兩人中間。
  「等……等一下,次郎丸小姐,請冷靜一點。我完全不了解狀況。驗證?是什麼的驗證?」
  「就是赤城、神樂案件的效能提升試驗!」
  她理所當然地挺起胸膛。
  「我在醫院裡不是提過了嗎?要將效能調校到極限邊緣,以Almada的驗證環境來說器材完全不夠。畢竟我又不具備室見小姐那樣的知識,所以只有實際組合出那個人可能經歷過的架構試試看了。只不過EXEC SOL或JT&W都沒有那麼多機器,我正在煩惱如何是好的時候……瞧,這邊的研究室簡直就是座寶山!」
  喔……
  畢竟初次造訪時她就雙眼發亮了。那個時候就看上這裡了嗎?用於製作自己理想中的箱庭、沙盒的材料。
  「所以,妳就透過梅林先生徵求同意,看能不能借用驗證環境?」
  「是的!向甘木先生告知意向後,結果獲得了『可以使用閒置器材』的許可。可是現在卻遭到這種待遇,令人大受打擊!」
  不不不──男性員工制止道,看似意外地一臉蒼白。
  「甘木先生說的是『在不影響敝公司業務的情況下』,並非無條件借用喔。純粹是利用閒置的期間給予協助。應該清楚說明過了吧?」
  「這個……嗯。」
  已經說明過了嗎?那麼,強人所難的就是我們這一方了嘛。惱羞成怒也該有個限度。
  次郎丸有些賭氣地垂下腦袋。
  「可是,我明明還沒找到任何提升效能的方案。」
  ……
  沒錯,現在不是站在外人的角度評論的時候了。改善提案架構的效能是我們的共通課題。
  「這些設備要在Progress的業務裡使用多久呢?」
  工兵詢問男性員工。
  若是幾天或一週左右,等釋出後再借來使用就好。自己也會參與其中,重新建立驗證環境。
  「一個月……不,或許要花上兩個月。老實說還看不到盡頭喔。畢竟是判定T串流導入可能性的驗證。」
  「T串流?」
  陌生的詞彙令工兵皺起眉頭。感到茫然之際,次郎丸接下去說明道:
  「是Technical Stream。不同於平常的M……Maintenance Stream的韌體,是以新機能或支援新硬體為目的的韌體。」
  喔~
  有這種區別啊。
  韌體,也就是網路設備的控制軟體。其開展於RAM上面,負責提供路由或交換等具體性的機能。只不過平常看到的都是10.0或11.0之類的版本差異,串流的概念還是第一次聽到。儘管沒有機會在採購等流程中意識到,不過應該就類似高機能版的定位。
  Progress的男性員工點點頭。
  「有些機能無論如何都希望在次世代服務中使用,但現狀之下M(Maintenance)串流並不支援。所以暫時以T串流來確認動作,驗證是否能夠作為選項之一。」
  「原來如此。」
  「只是測試能不能用的話,一兩天時間就搞定了吧~為什麼要獨佔一兩個月~」
  面對仍不死心的次郎丸,男性員工連忙揮手道:「不不。」
  「我們想看看EVPN與MPLS•VXLAN的連通性,也希望讓BGP FlowSpec和RPKI連動,還想要嘗試使用虛擬Route Reflector。」
  嗯?嗯?
  並非所有的用語都能理解,但隱約聽得出對方說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工兵難掩疑惑地問:
  「請等一下。那個叫……T串流?的東西只要導入,就能夠使用剛才提到的機能了嗎?即使設備不變?」
  「沒錯。」
  「也不用加裝記憶體或擴充卡?」
  「是的。」
  混亂徒增,感覺愈來愈糊塗了。真有那麼好的事情嗎……喔,不,我懂了。
  「是價格上有差吧。相較於M串流,T串流的提供價格會攀升許多。」
  「不,都一樣。」
  ……
  「那……那麼,是機器的效能會下降嗎?例如軟體在搶食有限的資源,導致處理加重之類的。」
  「不會喔。」
  在歪頭回答的男性身旁,次郎丸也陷入思考。
  「真要說的話,大概會變快吧~畢竟實裝了新的指令集或驅動程式,程式碼也經過最佳化。」
  「嗯,說的也是呢。」
  兩人「嗯嗯」點頭的模樣令工兵不禁感到困惑。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價格不變,機能追加,也可以期待效能提升。既然有這樣的選擇,原本那些種種煩惱就沒有意義了。
  「那……那麼,為何大家都不採用T串流呢?放棄掉M串流,將所有機器都導入T串流不就好了嗎?沒有什麼負面要素吧?」
  次郎丸與Progress員工面面相覷。她很詫異地使了個眼色,然後面向這邊:
  「咦?因為根本不能運用不是嗎?」
  ……
  啊?
  
  ◆
  
  「所謂的T串流,說穿了是BETA版喔。公開測試版,用戶試用版的樣品軟體。」
  工兵返回公司後提出疑問,姪乃濱梢很乾脆地這麼回答。這是將精疲力竭的箱崎送回OS部門之後的事情。身穿工作圍裙的運用工程師待在自己的座位不動,同時請工兵坐在凳子上。
  向上翹的鼻子相當可愛,圓潤的下顎上方掛著小巧的嘴唇,還是一樣給人小動物的感覺。將穿著緊身褲的大腿拘謹地併攏後,梢投來目光。
  「新機能實裝的代價,是推延了穩定性及Bug修正。所以發生問題時即使求助供應商,也只會得到『誰叫你用那種韌體』的回答。改善方法則是『請換回M串流』,結案。正式服務中的基礎建設,根本不可能存在這種處理方式吧?所以無論哪一個運用部隊都不會採納T串流。真要使用的話,就是『請用戶或建構部隊自行負責』了。」
  簡單明瞭的回答使工兵完全理解了。
  換句話說,就是商用釋出前的試用品。讓大家進行測試,以便穩定版釋出時可以順利使用。若發現缺失就提出報告,所有製造商會一塊兒將其修正在後來的正式版裡。說的難聽點,就是「白老鼠」一般的定位。
  難怪只用在驗證環境裡。在實際服務中,沒有人敢導入這種未完成品。更不用說是AC公司的全球性解決方案,根本不可能在作為其原型的提案裡放入這種東西。
  就在工兵感到全身乏力之際,梢歪頭問道:
  「T串流怎麼了嗎?」
  「其實──」
  工兵一邊嘆氣一邊說明,大致講述了今天在Progress發生的事,驗證器材與試驗內容的問題。
  「所以,我覺得只要用了那個T串流應該就能解決我們的煩惱。降低機器規格並降低成本,卻能靠著軟體來維持效能──類似這種的想法。雖然天底下沒有那麼好的事情啦。」
  一開始還抱著些許的期待,以為出現了可以打破四面楚歌狀況的奇計妙策。
  「總而言之,就是我想把開發中的軟體放進正式環境裡。可是對運用部隊來說卻絕對禁止。應該說,跟妳提這件事情也很沒有道理。」
  「並不是……這樣的喔。」
  咦?工兵抬起臉來。
  梢露出思索的眼神,略微低頭,目光注視著地板。眼眸深處可以感覺到思考的光輝。
  「剛才純粹是客觀角度的論點。即使是正式服務的運用,在特定條件下有時也會採納T串流喔。」
  「怎麼說?」
  「首先是客戶本身可以容許機器不穩定的場合。由於是在執行環境裡,即使發生些許的當機也能容許,又或者本來就是以發現Bug為目的。總之是能讓客戶吞下新機能伴隨而來的風險。」
  梢豎起一根手指。接著,她又豎起第二根手指。
  

  
  「再來是事故處理採取門票制的場合。這種情況下,客戶每當發生問題就會導致費用增加,運用公司反而會賺錢,所以兩者折衷後導入不穩定的韌體也是選擇之一。」
  「是喔。」
  這樣聽下來,兩者似乎都不符合赤城、神樂案件的情況。她究竟想表達什麼呢?
  「還有一個,最後的場合。」
  梢加重了語氣。第三根手指伸向天花板。
  「就是事先定義所有針對意外事態的處理法。」
  這個瞬間,工兵感到類似寒意的感覺。梢的目光變得如猛禽一般銳利。
  「建構工程師事先掌握了T串流的毛病,迴避掉會造成問題的設定,並備妥即使發生問題也能處理的緊急應變計畫(Contingency plan)。既然軟體的不穩定可以被設計與處理流程彌補,運用部隊自然就會採納T串流。」
  !
  「不過,這真的是以處理方式被『事先全部定義』作為前提。單純口頭承諾『已經定義好了』是不行的喔。倘若服務開始後發生了意外事態,運用部隊會毫不客氣地提升層級至建構部門。狀況嚴重的話,甚至不惜會將系統運用退回。無論是假日或深夜,只要T串流的系統還持續運作的狀況下。」
  背部起了雞皮疙瘩。具體性的事例令自己膽戰心驚。相較於單純被告知不穩定,T串流運用的麻煩程度清楚地表達了出來。
  梢投來筆直的目光。
  「我們的使命是持續維持建構專案的理想性,被要求的理想愈高,我們就愈全力配合。唯獨對光說不練的狀況恕難從命。一方面喊著CP值,另一方面卻將具體方案完全丟給運用的PM就該被唾棄。既然要冒風險,建構方也得付出相對應的代價。這就是我們OS部門的想法。」
  「代價…….」
  聽到喘息般的低喃,梢點頭回應。堅定的意志在琥珀色的眼眸內翻騰著。
  「我們早就已經有採納T串流的覺悟了。櫻坂你們的團隊有相同的覺悟嗎?」
  
  (覺悟……嗎?)
  工兵踩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座位。儘管找到出了改善事態的可能,情緒卻很低落。
  真要形容的話就是那樣──以為找到了屠龍的聖劍,卻被告知使用時會伴隨著強烈詛咒的心情。正因為優點太大,接納時的恐懼就更真實。倘若繼續推進下去會發生什麼事情?自己的生活會變得如何?
  不,事情不光只影響自己而已。梢指的是「櫻坂你們的團隊」──本提案的主工程師是次郎丸,第一個先提升層級的對象應該是她。無論日夜或休假,都要被迫處理未完成的系統,持續擔任運用的諮詢窗口。
  辦不到。
  建構工程師每天都身懷任務,要不斷製作其他系統。倘若被過去的系統綁住就忙不過來了。駿河系統內部之所以分成SE部門(建構)和OS部門(運用)也是為了避免此事,連自家公司都覺得不合理的事情,怎麼能拜託其他公司的人呢。
  當然,正如梢所言,倘若能針對所有的事故做好應對準備的話就另當別論。軟體的不穩定就以設計來彌補,備妥發生某情況時的緊急應變計畫。只要事先擬定好所有問題的應對計畫,運用就不會聯絡建構部隊了。
  以邏輯來說是這樣。
  現實中,根本不可能預測出所有問題。意外的事態正因為無法被預測,所以才冠上「不測」兩字。無論多小心謹慎,問題總會發生。而一旦可能發生,哪怕是一個問題,建構工程師就無法擺脫提升層級的緊張感。
  結論就是,T串流的導入很不現實。
  失望與安心參半的情緒充斥全身。以起死回生的逆轉手段來說,T串流的風險太大了。即使拿下了案件,參與的供應商也可能會整個死光光。可以的話,還是想找更安全且穩健的方法。
  (話是這麼說──)
  自己本來就在煩惱該如何擺脫四面楚歌的狀況。T串流方案既然行不通,其他辦法就──
  (嗯~)
  頂著頭疼的感覺走著走著,腳忽然被絆了一下。工兵失去平衡,差點摔倒。
  「!」
  他努力抓住隔間的牆角穩住身子。皮鞋被纜線勾到了,是五顏六色的LAN網路線。沒有用配線槽或束線帶,隨意地擺設在地上。一端通往室見的隔間,另一端則是往辦公室內部而去。
  (搞……搞什麼?)
  剎那間以為有人設下了陷阱。挑在RFP重新公布的時間點,試圖打倒公司內部礙事的競爭對手。
  但理智否定了幻想。就算是室見,也不可能會將現實中的暴力帶進案件的評選會裡。大概是有需要才會拉線的,為了把自己的座位和某處連接起來。
  不知不覺中,工兵開始尋找網路線的源頭。他在多個隔間中穿梭,在觀葉植物的角落拐彎,沿著窗邊前進。穿過伺服器機房旁邊的走廊後,那裡是研究室。開著的房門中傳出噪音。機械的運作聲、鍵盤敲擊聲及說話的聲音。
  「接下來,負載試驗5-2,要開始了。我會產生流量,所以請透過管理主控台變更設定。接收器啟動,準備發送指令。3、2、1。」
  是室見的聲音。受到誘惑一看,是穿著小可愛的背影。單薄的肩胛骨投射出淡淡的陰影,外露的肩膀在燈光下散發光輝。
  她正對著堆積如山的機械操作筆電。趴在左手邊的應該是新人。對面的座位上,圓滾外型的男人正板著面孔。只看臉部五官是個美男子的胖子──SD部門的福大。
  「室見,已經夠了吧?昨天我為了負責的系統要開通,熬了一整夜啊。」
  面對不耐煩的控訴,室見卻連眉頭也不動。她甚至懶得看一眼,變更了網路線。
  「真巧呢,我昨天也是熬了一整夜。其實原本打算請補休,但赤城、神樂的RFP發布後就緊急展開重新驗證了。我們是同類呢。」
  「別隨便亂認同類!是妳不由分說地把人招集起來的吧?可憐了這傢伙,連作夢也在唸著驗證項目。」
  福大同情地俯視新人。進入SE部門第一年的男生彷彿在記錄什麼一般,手指不斷跳動著。
  福大的目光追逐著地板上的纜線。發現其視線來到門口附近,工兵急忙躲了起來。
  「真是的,因為電源不夠用就把驗證器材堆到自己的座位上。要是被總務臭罵一頓我可不管啊。喂,妳在聽嗎?我可不喜歡在內部刊物裡被抓出來批鬥。萬一有人抱怨的話,妳得負起責任喔。」
  沒有回應。室見默默地繼續作業,彷彿完全聽不到技術以外的對話一樣。
  福大準備進一步厲聲呼喚,卻又閉上了嘴巴。或許是覺得說了也沒用,他一臉疲憊。
  「真搞不懂~上次的提案已經遙遙領先了吧?既然這次的RFP也是類似的內容,簡直就贏定了吧。為何要這麼全神貫注?隨便做到一個段落,改去處理其他工作不是比較好嗎?」
  「當你有時間說『做到一個段落』,就代表根本做不完喔。」
  平靜的回答語氣。
  「持續不斷地鑽研提案,直到怎麼樣都找不出改善點,沒有事情可做後,也才算走了一半的路途而已。這就是工程技術。會拋下眼前工作的人,怎麼有能力完成其他工作?倘若我是客戶,絕對不會將自家的系統交給這種人。」
  更何況──她續道。
  「盡了最大努力還不行的話也罷,但若因為半途而廢而敗下陣來,我可絕對不幹。不光是提供協助的人,甚至對競爭對手來說也很失禮。我可不希望將自己最佳以外的表現拿到社會上。」
  面對不發一語的福大,室見遞出驗證表說了聲:「來吧。」
  「項目5-3,要開始了。我想測試的項目還有一堆,所以請稍後再休息。記錄,準備好了嗎?」
  ……
  轉身背對沉默的作業聲,工兵回到了辦公區。
  腦中充斥著被毆打般的衝擊,室見的發言在腦中不斷迴盪。
  ──盡了最大努力還不行的話也罷,但若因為半途而廢而敗下陣來,我可絕對不幹。我可不希望將自己最佳以外的表現拿到社會上。
  達到頂點後,仍想要再往前邁進的王者(首席)氣魄。
  反觀自己又是如何?只是被告知了一項風險就心生畏懼,擔心有沒有更平和的策略。因為這不光是自己的問題,也不能將麻煩推給公司外的人。總不能叫合作公司做好同歸於盡的準備,以常理思考的話。嗯,沒錯。沒有辦法。
  愚蠢。
  次郎丸的覺悟?不是吧。需要的是即使只有一人也要完成本案件的覺悟。梅林、EXEC SOL還有其他人,即使大多數的初期成員都離開了,依然會對自己的想法繼續負責。這就是基本,也是結論。即使要向次郎丸求助,一切都得在有這個覺悟之後再說。
  來吧,思考一下。自己有多少決心?打算對這個案件投資到什麼程度?押注的目的是賺點零用錢?還是一生一次的大較量呢?
  (……嗯。)
  根本不用煩惱,當然是投入自己如今的一切了。我不想敗給室見,不願被她的覺悟震懾。倘若達成的手段是T串流,自己就毫不猶豫地抓在手裡吧。即使那是詛咒之劍或招來災難的寶貝。
  工兵取出手機,一回到自己座位就選好目標,撥打電話。
  「次郎丸小姐,我想跟妳商量一下。」
  
  ◆
  
  黃昏時分的表參道籠罩著莊嚴的氣氛。
  綿延的石地板另一端聳立著巨大的鳥居,即將沉入深處的夕陽露出臉來。
  化為黑影的行道樹如皮影戲一般晃動著。上千根的枝葉掃過天空,毫不停歇地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響。破碎的雲則是在其遙遠的上空流動。
  千代田區九段北,距離地鐵車站相當近的都心綠洲,靖國神社。
  時刻為下午六點,距離下班尖峰還有一段時間。走在無人的境內,三分鐘左右抵達了木製的神門。銅皮瓦的屋頂染成了橙色,一個纖瘦的人影倚靠在門扉旁。
  「次郎丸小姐。」
  搶在呼喚之前,人影動了。對方晃動前長後短的鮑伯頭望向這邊。
  「櫻坂先生。」
  渾圓的眼睛瞪大。在皮影戲般的世界裡,唯獨那裡泛著鮮明的顏色。次郎丸踮起腳尖伸長身體,朝這邊揮手。
  工兵小跑步過去並低下頭。
  「不好意思,要和EXEC SOL開會前還讓妳騰出時間來。可以的話,其實應該選在咖啡廳之類的地方才對。」
  這一帶的店家都很狹小且眼目眾多,不適合談生意。無論如何,距離接下來的RFP核對只剩三十分鐘。要在車站附近挑個可以安靜談事情的地方,能想到的就只有靖國神社了。
  「不,我也是直到剛才都跟人有約,無法抽出太多時間,真不好意思。」
  次郎丸看完手機後行了一禮。她聳起肩膀,瞥向樹叢的另一端。
  「畢竟這裡隔一條路就到EXEC SOL的辦公室了,免得跑遠一點的店家,還要時時注意時間而談得不夠盡興。完全沒有問題。」
  「很高興能聽妳這麼說。」
  「那麼,你說要商量的是?」
  開門見山的確認。還是老樣子,以效率為最優先。嗯,相較於被對方問東問西,這樣子還比較容易下定決心。工兵吸一口氣後對上她的目光。
  「本次的提案,我打算將機器的韌體換成T串流。」
  大眼睛眨了眨。咦?次郎丸歪著脖子。
  「我要透過韌體的變更來提升機器的效能。將攸關高速化的機能都加入,讓低階的器材也可發揮出性能。這樣一來,設備成本就可大幅降低。與駿河系統之間一直懸而未決的價格差也能彌補了。」
  工兵一口氣說完後,次郎丸一臉混亂的樣子。她皺起眉頭,表情僵硬。
  「請……請等一下。使用T串流或許的確可以提升效能,不過相對地,沒有運用願意採納吧。而本次的基礎建設需要同時備妥運用服務。」
  「有辦法準備,我已經跟我們的主管部門達成共識了。」
  工兵堅定地說道。接著,他依序說明自己返回公司後的多方嘗試。包括與梢的對話、自己的計畫,以及強大的戰力要承受的代價。
  「梢……我們的運用部隊的確提出了相當離譜的要求也說不定。即使專案結束後仍要上報至建構工程師,這種要求太亂來了。但亂來歸亂來,他們也說願意採納。既然我們要一同邁進,持續背負同樣重擔的話──」
  不知不覺中,腰挺得愈來愈直。內心的覺悟不斷增加氣勢。
  「所有的責任就由我一個人來扛。只不過,我希望次郎丸小姐也能幫我一點忙。就是擔任驗證和建構的主要負責人,還有最後的最後,真的無計可施時的商議對象。」
  一口氣說出來後,工兵察覺到了異狀。
  次郎丸低著腦袋,緊握的拳頭在顫抖,臉頰不斷抽動著。強烈的感情撼動了她的身體。
  「咦?那……那個……」
  背部襲上一股寒意。
  糟糕,生氣了嗎?
  這……這也難怪吧。就算話說的再好聽,自己的邀約純粹只是在出難題罷了。想要把一線級的工程師呼來喚去。挑在忙碌的時候叫到外頭來,逼她聽著又臭又長的外行人演說。
  「對……對不起!這樣太厚臉皮了吧?請妳忘了我剛才的胡說八道──」
  「不是的!」
  聲音迴盪在境內,行人們吃驚地回頭顧盼。次郎丸的臉龐漲紅,雙眼發亮地靠了過來。
  「完全不是胡說八道!好驚人的支援和覺悟。那個運用人員是怎麼回事?是聖人嗎?還是上帝?」
  「上……上帝?」
  「因為對方說了,只要我們將一切流程化之後就會全部照做。這不就代表包括重新啟動、設定變更及狀態重置,一切都會處理的意思嗎?面對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問題的韌體,對方打從一開始就承諾會無條件奉陪到底了。這不是很驚人的覺悟嗎?真是不敢相信。」
  「可……可是無法解決的問題,全都會提升層級至建構部隊喔,無論假日或深夜都一樣。」
  「櫻坂先生。」
  次郎丸眼中的光輝退去,眼神一下子變得冰冷。
  「既然存在提升層級的機制,就代表有人會一次受理吧?無論要不要跟我們商量,運用人員還是會攬下所有事故。你知道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嗎?」
  (啊。)
  彷彿被打了一巴掌的衝擊。
  臉上猛然發燙。用不著對方繼續說明就已經認知到自己的無知。
  正如次郎丸所言,無論有沒有提升層級的對象,T串流的不穩定都會直接影響到OS部門的業務。警報量激增,想必會讓原本就人手不足的現場更加受罪。但梢從未提及運用部隊的負擔,只是問自己有沒有一起戰鬥的覺悟。相較於此,自己卻只顧著擔心建構團隊的工時,將他們的要求視為毫無道理。
  真是丟臉,簡直不敢去正視梢他們了。都在業界待了超過一年,居然連這種程度的見識都沒有嗎?只能做出單方面的判斷嗎?振作一點吧!櫻坂工兵。
  深吸一口氣後,工兵繃緊神經,正面迎上了次郎丸的目光。
  「失禮了。正如妳所言,駿河系統的運用部隊已經做好戰爭準備。接下來就看我們的決心而定。請容我再次拜託,次郎丸小姐。可以請妳跟我一起支援T串流的系統嗎?」
  「我很樂意。」
  這次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次郎丸露出吸引人的笑容。
  「當然,讓我全力提供協助吧。只不過,用不著做出那麼悲壯的決心,我想還是有方法應付的喔。不會提升層級到我們這邊,而且還能享受T串流優點的方法。」
  ?
  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次郎丸再次點點頭。
  「那……那究竟是?」
  工兵瞪大雙眼逼問。次郎丸動作沉穩地豎起手指。
  「為了爭取效能而希望使用不穩定的韌體。但既然要追求穩定性,普通的韌體又是最好的選擇。櫻坂先生的煩惱是該選擇哪一種對吧?解決辦法很簡單,只要在一台機器裡安裝兩種韌體就好了。」
  高亢女聲的說明迴盪在一片空白的意識裡。那雙大眼睛散發著燦爛的光輝。
  「聽好,大部分的網路設備除了運行中的設定檔與韌體之外,還預留了可以儲存備份檔的空間。透過操作設定切換想讀取的韌體,然後使其啟動。那麼,請想像一下。M串流與T串流,假設現在有可以儲存兩者的網路設備。平常靠著T串流盡可能地使其發揮效能。某一天,突然發生了原因不明的障礙而被告知必須十萬火急地復舊。這時候,運用部隊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處理方式?為了修復T串流而提升層級至建構部隊嗎?還是不抱期望地委託供應商幫忙分析障礙?」
  呼吸差點要停止。混亂的思考有了一個方向。
  腦中浮現的想法,化為喃喃自語脫口而出。
  「切換為M串流?」
  「正確(Exactly)。」
  次郎丸以標準的發音回答,然後挺起胸膛。
  「就是以穩定版來彌補測試版韌體的不穩定。只要在檢測到問題時立刻切換並進行操作,停機時間就會驟減。當然,使用Maintenance Firmware時,設備傳輸量會降低,但純粹是在有限時間內的縮退。整體的CP值應該還是一樣高。」
  ──可以順利地維持用戶的滿意度。
  強而有力的這句話震懾了工兵。內心深處湧現激動,但理智制止了即將迸發而出的快感。
  等等,等一下。
  「次郎丸小姐,那不切實際。」
  「不切實際?為什麼呢?」
  「因為韌體的切換需要現場作業吧?儘管切換本身透過遠端作業也能辦到,但萬一失敗機器就會停擺。能在現場操作主控台的環境應該是不可或缺的。」
  「櫻坂先生,櫻坂先生。」
  開朗的聲音呼喚,次郎丸一副快要笑得受不了的樣子。
  「我們現在準備建構的是什麼?不惜把Progress一併拉進來,就為了製作──」
  !
  喔,對了。原來如此。
  「SDN。」
  次郎丸點點頭。
  「軟體控制網路,是由控制用的OS和服務用的OS雙層構造組成。原本是用於進行遠端設定的機制,但也恰好適合用在進行本次的嘗試。即使韌體的切換導致再多事故,控制用的OS都毫髮無傷。一個按鈕就能切換回原來的狀態了。」
  腦中浮現出操作的意象圖。
  根據障礙申告的內容,連上網路的管理畫面,選擇該設備並進入設定選單。啟動韌體的選項按鈕之後「套用」,出現重新啟動的指示。
  完全不需要申請現場入管或準備作業員。完美無缺的正面突破戰略。
  (一切都串連起來了。)
  所有的武器和想法,都發出聲響結合在一起。
  全身不禁豎起雞皮疙瘩,令人恐懼的快感和亢奮蜂擁而來。快要昏過去了,腦內嗎啡正在大量分泌。
  「可以,行得通,次郎丸小姐!」
  工兵幹勁十足地說時,次郎丸皺起眉頭。
  「現在高興還太早了。必須確定T串流能夠實現我們所期望的效能改善水準,否則這個計畫就只是紙上談兵。」
  「也就是需要驗證吧?」
  「對,而且是相當大規模的驗證。在器材已經被Progress回收的情況下辦不到。」
  原來如此──工兵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光憑駿河系統或Almada的設備當然也不行吧?必須向Progress協調,請對方設法準備好環境才行。」
  「那麼,對方說不定會叫我們先幫忙他們進行驗證呢。要求我們協助,讓原本要花費好幾個月的測試試著縮短。」
  「也需要請他們進行SDN方面的修改吧?根據現有預算,請他們擴充機能和UI。」
  「提案時程會變得很混亂呢。到處都在趕鴨子上架,會有很多人抱怨。」
  「時間被處理客訴占去後導致沒有餘裕,又得修正時程表。」
  「……」
  「……」
  不過──說到這裡時停頓一下。工兵抬起頭,望向眼前的搭檔。
  「不過,就這樣而已。」
  想法似乎瞬間傳給了對方。不,說不定對方本來就抱持著相同的想法。次郎丸無畏地笑了。
  「是的,就這樣而已。完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對方的手掌彷彿火焰一般滾燙發熱,傳遞而來的體溫與熱情讓意識酩酊。
  「做吧。這次一定要做得徹底,做到最後。」
  強勁的握手取代了回答,彷彿在強調已經不需要任何的言語。
  對,的確。如今我們要做的事情並非議論,而是不浪費一分一秒持續地行動。結果只根據RFP回答來接受判斷。無論是政治或謀略的季節早就留在了過去,呈現在眼前的是徹頭徹尾的工程師領域──技術人員們的戰場。
  既然如此,自己就回歸本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吧。將來的展望都無關緊要,將一身的技術拿出來活用,狠狠地砸在遊戲的盤面上。
  沒錯,因為現在的自己,無疑就是個系統工程師(SE)。
  
  ◆
  
  一切就像萬花筒一般,令人眼花繚亂地展開。
  驗證、效能測定、SDN的修改會議、報價、與其他部門及供應商之間的交涉。
  時而激辯,時而猛搔腦袋並製作出提案。會議區的氣氛在喜悅與悲嘆,沉滯與興奮之間躁鬱地來來去去。
  行事曆的行程疊了好幾層,每當一個行程結束就被迫移動至下一個商議場所。彷彿把十年份的歲月都濃縮成了一個月,每個人都慌張地處理著眼前的作業。
  十天、九天、八天、七天。
  到截止日為止的時間毫不留情地過去。
  無論怎麼做就是做不完。新的課題逐漸堆積如山。
  但團隊成員的表情沒有悲愴。每個人在心理上,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閒去煩惱一個個問題。
  動員所有誠意與周全的準備,調整彼此的利害,導出最佳方案。
  所有的作業混合在一起,負責的界線消失,喪失了時間與先後順序的感覺。
  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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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hailK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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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階層4
  
  
  赤城物產的總部位於千代田區丸之內,可眺望皇居的護城河邊緣。
  格子門一般的外牆聳入藍天,頂樓裝有看似白色王冠的圍籬,反射著太陽光,一副符合日本綜合商社應具備的莊嚴威容。計程車川流不息地在擋車柱旁停下,讓訪客陸續下車。看著看著,又有外國人從一輛黑色的租賃車上走下。
  下午兩點五十分,EXEC SOL團隊的成員聚集在入口大廳裡。成員為M本、梅林、次郎丸以及自己四人。確認高掛在天花板的世界鐘,眾人正在等候呼喚。距離提案說明會還有十分鐘,預定時間一分一秒接近。
  「對不起,我去一下廁所。」
  臉色鐵青地站起來的是M本。那丘比娃娃般的頭髮無力地垂著,手按著腹部。
  「又來了嗎?」
  次郎丸傻眼似的仰望他。相較於眼前的男人,她的表情充滿活力。截至昨天為止,所有人應該都在熬夜才對,但唯獨她彷彿休完長假一般容光煥發。
  「不是才剛去過嗎~我們差不多也快被叫到了,等到提案結束後再去吧。」
  「不,我是真的胃痛。」
  M本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垂著腦袋。
  「隨著提案時間接近就愈來愈嚴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痛到受不了,害得簡報失敗……唉,一想到這裡胃又痛了。」
  「總不能變更簡報者啊。」
  梅林重重嘆了口氣,投來板著面孔的目光。
  「怎麼辦?我們採取的手段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嗯~」
  提案書的說明要由原承包商員工進行,這是赤城、神樂本次提出的條件。一切都是因為我們上一次暴露了商流與指揮命令系統的混亂所致。多虧如此,瑞穗、駿河組的提案遭到禁止。相對地,我們也陷入了必須選擇最不擅長提案的人物作為簡報者的境地。
  「這只是要說明已經提出的提案書喔!」
  次郎丸納悶地說。事實上,RFP回答已經在一週之前就寄出郵件了。事前的問答也進行結束,今天應該是以複習提案重點為主才是。
  「需要的註釋已經追加,至於專業的部分要點名由我們來說明也沒有關係喔,你究竟在擔心什麼?風水嗎?」
  「呃──」
  M本顏面無光地搔搔頭。
  「我真的很久沒說明過提案書了,以往總是交給合作伙伴或其他部門的人。該怎麼說呢?就是會緊張,好像快被壓力壓垮了。」
  「你真的是業務嗎?」
  梅林的聲音很傻眼。次郎丸的眼神也像看到了什麼離奇的東西一樣。
  不行,面臨重要的提案之際,氣氛變得其差無比。
  「M本先生。」
  就在看不下去的工兵準備插嘴的瞬間──
  「EXEC SOLUTIONS公司、EXEC SOLUTIONS公司,在現場嗎?」
  櫃檯的女性呼喚道。唉,可惡,時間到了嗎?沒辦法,邊走邊說好了。
  「先過去再說吧。讓對方等的話,觀感也會變差。」
  工兵極力裝作沒事的樣子站起來,催促著身體依舊前傾的M本來到櫃檯。
  眾人從負責人員那裡接過入館證後前往電梯大廳。
  陽光灑落在挑高的空間裡。天窗潔白耀眼,一瞬間有種來到外頭的感覺。仰望著玻璃板的牆壁,眾人坐進了電梯。或許該說是幸運,沒有其他搭乘者。工兵面向臉色不僅發青,甚至泛白的M本。
  「不用擔心。我們排練了那麼多次不是嗎?時間也測過,還進行過問答階段的練習。」
  「是的,是的,是這樣沒錯。」
  「客戶就像南瓜一樣。只會拚命看著資料,根本沒在聽。所以放鬆心情,些許的失敗也不用放在心上──」
  「櫻坂先生!我想南瓜不會看資料喔。」
  次郎丸的一句話,讓恢復生氣的M本再度臉色蒼白。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不,我想說的意思是──」
  鈴聲「叮」地響起。伴隨著輕微的G力,電梯減速了。
  工兵咂舌一聲移動至M本前方,以肢體語言鼓勵著他並走了出來。這時──
  「……啊。」
  「啊。」
  相當眼熟的一群人正在電梯間等著。
  身穿西裝、精疲力竭的眼鏡男性,以及會被誤認為國中生的嬌小纖瘦少女。兩人都提著公事包,身上配戴入館證。在認出他後,少女瞪圓了雙眼。
  「櫻坂?」
  「室見?」
  正是室見立華,跟她在一起的是藤崎。或許是提案結束準備回去,他們和看似同行者的男性一起,三人正在等電梯。左胸口耀眼的「M」字徽章是瑞穗電氣(MEC)的社章嗎?對方頂著僵硬的表情站直了身子。
  微妙的空氣流動,居然在客戶處遇見了同部門的前輩和部門主管。換成平時,應該會彼此寒暄「辛苦了」、「真巧呢」之類的話,然而──
  「喂。」
  梅林湊到耳邊低喃。
  這個彷彿叫自己認清立場的聲音,令工兵繃緊全身。他隨即想起自己背負的東西。
  沒錯,如今的這個時候,我們不是同事,而是爭奪相同案件的敵手。不要說相互說笑了,就連會招致周遭誤解的言行也該禁止才對。
  工兵站直身並行禮。室見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但環視了眾成員。
  「現在要去提案?」
  「……是的。」
  「是嗎?我們剛結束而已。」
  她隔著肩膀,回頭看向走廊的深處。
  

  
  這個瞬間,電梯伴隨著「叮」的聲響關上門。藤崎急忙按住按鈕,但仍來不及制止,換成其他電梯亮起了即將抵達的指示燈。
  室見聳聳肩膀。
  「別管我們,你們過去吧。」
  「咦?啊,可是……」
  「別說了。」
  「……」
  感受著尷尬的氣氛,工兵行了一禮。就在低著頭錯身而過的瞬間,對方喊了一聲「櫻坂」。
  「怎麼樣?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遺憾吧?」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人不知所措,褐色眼睛就在眼前眨了眨。彷彿快被純淨清澈的眼眸吸進去一般,工兵調整呼吸。
  「是的,能做的都做了。」
  「這樣啊。」
  室見縮起纖瘦的下顎。
  「看來我的OJT也不是完全沒用嘛。」
  「什麼?」
  還來不及反問,胸部被對方輕揍了一下。小小的拳頭放在心臟處。
  「最後關頭了,全力以赴吧。」
  這個瞬間,工兵感到了強烈的異樣感。
  不同於充滿力量的這句話,她的表情十分溫柔。眼角不見厲色,變得非常溫和。
  ……咦?
  怎麼回事?胸口感到躁動,這種氣氛是……從容?不對。
  「喂,你在幹嘛?要走了。」
  梅林的聲音中帶著不耐。
  工兵依依不捨地以目光追逐著她,梅林咂舌一聲。
  「拜託一下,連你也發呆的話怎麼辦?我們的前台都已經機能不全了。」
  「對不起,我不要緊。」
  從腦中甩開剛才的情景,現在煩惱也無濟於事。不管怎麼樣,之後再思考吧。
  「對了,M本先生呢?」
  四下張望後,工兵愣住了。看似丘比娃娃的男人正搖搖晃晃地走進廁所。
  「等……等等,M本先生?你打算去哪裡?」
  「不,就說了,我肚子好痛。」
  「請忍耐個三十分鐘!大致說明完畢就可以離席了。」
  現在讓他上廁所的話鐵定回不來。工兵抓住對方的肩膀,拚命將他拉回來。或許該說是來得正好,客戶負責人從前方的門內走了出來。
  「啊,EXEC SOL公司,這邊請。」
  對方朗聲呼喚。眾人躲在呆站著不動的M本後方向前走去。既然如此,只能採取強硬手段了。趁他還反應不及的時候讓他朗讀提案書,然後結束說明。只要一路衝刺就沒有任何緊張的時間,最起碼還能有模有樣才對。總之,先開始提案再說吧。
  懷抱著覺悟走進會議室後──
  「……哇~」
  預料之外的光景呈現在眼前。
  足以容納百人的空間。高高的天花板上吊掛著投影機,對準了牆上的螢幕。之所以還掛有麥克風及攝影機,是用於和遠端進行會議吧。彷彿國際會議廳的大會議室展現在眼前。
  圓桌另一端坐著十名以上客戶負責人。不見年輕人的蹤影,每個人都散發出社長級的威嚴,注視著這邊。不僅如此,視訊會議系統還映出了海外據點的負責人身影。
  好強烈的重壓,還有緊張感。
  (糟糕。)
  果不其然,今天的主角已經面無血色,彷彿昏過去一般在入口附近靜止不動。
  「櫻坂先生!」
  次郎丸洩漏嘶啞的悲鳴。搶在思考之前,工兵拉起M本的手,面帶僵硬的笑容向周遭躬身行禮,盡可能地吸引目光以爭取時間。
  「請振作一點!」
  他用壓抑的聲音喚道。
  「我們是為了什麼努力到今天?不就是為了此時此刻,來到這個現場嗎?請不要讓大家的努力白費了!」
  略帶斥責的激勵讓M本全身顫動。儘管臉色依舊蒼白,但他總算開始自己邁出步伐了。
  在視野一角,梅林正在發放資料。次郎丸也將筆電接上了投影機。
  抵達座位。在提心吊膽地觀望之下,丘比娃娃做了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最後再深深吸一口氣。
  不久後,準備妥當的梅林回來了,次郎丸也設定完畢進入座位。在靜悄悄的會場裡,目光都集中在提案團隊身上。M本看似放棄抵抗一般站了起來。
  「本……本次承蒙貴公司給予提案的機會,實在感激不盡。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EXEC SOLUTIONS的M笨──」
  講錯了!
  但他本人毫不在意的樣子,而是神經質地在翻動手邊的提案書。對於次郎丸準備好的筆電更是不看一眼。大概是忘記了它的存在,抑或是根本就沒認知到那是電腦。
  糟糕。
  腦中沒有任何順利進行的意象,看不見通往成功的道路。
  室見說了「全力以赴吧」。無論結果如何,自己絕不想讓對方認為這種萎靡的模樣就是我們的全力。怎麼辦?明知蠻橫,仍要由自己接手進行說明嗎?還是做好丟臉的準備,請對方讓我們重新來過呢?
  M本呼吸急促,剛說到「那麼,說明──」時再度僵住了。他這一次似乎連朗讀部分在資料的哪裡都找不到了。不行,看不下去了。
  「那……那個!」
  就在工兵忍不住出聲之際──
  「嗯,不用從頭說明。」
  其中一名客戶負責人打斷他的話。
  工兵「咦?」地錯愕眨眼。相較之下,每位客戶都一臉平靜。
  「我仔細閱覽過貴公司的提案了,內容非常出色。儘管今天是採取說明會的形式,但希望實質上可以視為討論的場合。針對實際的進行與實現方式,我們期盼能和各負責人展開議論。」
  腦袋停止運轉,無法完全消化發言的意義。
  討論?議論實際的進行方式?這是怎麼回事?
  「敝公司內部已經對各公司的提案書進行了比較研究。結論是貴公司的提案最符合我們的需求,足以交付基礎建設的任務。所以不需要再次說明了。由於時間緊迫,我希望能夠儘速完善細節部分。」
  另一名女性負責人接下去發言。面對簡潔的措辭,工兵終於理解了。
  對方做出了非正式的宣告。在將近兩個月的死鬥中,霸主就是你們了,EXEC SOLUTIONS。
  一瞬間還以為對方在挖苦自己。但周遭的氣氛相當溫暖,沒有任何揶揄的跡象。每個人都打從心裡歡迎新的商業伙伴誕生。
  「櫻坂先生,我們──」
  次郎丸將泛紅的臉轉過來。沒錯,嗯。用不著說完,自己非常清楚──我們贏了,立於所有競爭對手和勁敵們的頂點。
  不過──
  不過,這樣一來──
  「對……對不起,方便問一下嗎?」
  工兵忍不住發言。感受著周遭的視線,他繼續說下去。
  「其他公司的提案如何呢?那個,比方說各位是看中了我們提案的哪一點呢?」
  客戶負責人們面面相覷。他們小聲取得共識後,再次面向這邊。
  「首先是價格。從CP值的觀點來看,貴公司的提案具有壓倒性的優勢。或許是因為我們提出了整頓商流的要求,本次其他公司的報價都變得較高,唯獨貴公司進一步壓縮了價格。這是相當大的優勢。」
  「……」
  「在機器的傳輸量方面,儘管有些業者也獲得青睞,但提案的綜合分數不怎麼樣。畢竟還有擴充性和支援力等諸多評分觀點。」
  「既然要交付如此大規模的基礎建設,若採用On Premises和Full Scratch方式從現在開始製作會很傷腦筋。像是SDN,貴公司的提案為JT&W,而且還是以有成功案例的架構作為藍本,所以這方面我覺得可以信賴。」
  「再來就是向AC的業界標準解決方案看齊這一點。對了,今天正想仔細詢問這方面的事。倘若採納了貴公司的提案,又能如何享受到『AC ONE TRADE』的好處呢?」
  近似全面肯定的反應。
  感覺像我們打出的策略和戰略都精準命中了。
  而室見他們的失敗原因也很明顯。瑞穗電氣實質擔任前台的結果,就是被算入了龐大的利潤及管理工時。全改造帶來的成本優勢被抵銷,取而代之的是沒有任何成功案例的事實,引發客戶的不安。費用為大企業水準,提案內容卻是新興企業等級。這樣一來,其中的不協調感就遭到關注了。
  (贏過……室見了?)
  一旁的梅林稍稍擺出勝利姿勢,M本和次郎丸在桌子底下握手。在喜悅感高漲的這時候,唯獨自己無法融入其中。感受著體溫下降,工兵只有雙眼死盯著手邊的提案書。
  
  ◆
  
  說明會一結束,工兵就趕回了公司。
  本來應該要整個團隊一起討論今後的進行方針,但心中的不安無法平息。強烈的焦躁與恐懼源源不絕地湧上心頭。
  『最後關頭了,全力以赴吧。』
  室見平靜地告知的表情。
  事到如今終於能理解,那是承認自己失敗的表情──已經不需要擺出前輩、上位者的樣子,卸下了長年重擔的樣子。
  (室見。)
  自從進公司,自己就被她一路罵過來。缺乏技術、專業意識太低、生意頭腦不足,時而嚴厲、時而冷酷地進行指導。無論是好是壞,自己出社會後的生活都和室見密不可分。可怕卻心地善良的美女魔鬼教官。
  (室見、室見、室見。)
  仔細一想也太奇怪了。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低年齡少女,居然以自己的上司自居。光是從字面來看應該很荒謬。但她的耀眼姿態卻足以擊垮這些不協調感,能力出眾且優秀,光芒比起其他任何一位前輩工程師都要燦爛。正因為這樣,自己才會毫不猶豫地稱呼她為上司。
  可是如今,自己卻粉碎了這個幻想,破壞了室見以上位者自居的倚靠。這下子會變得如何?自己和她的關係、室見立華這個虛構角色定位又會如何?
  走出電梯,穿過安檢門,工兵走進了辦公室。SE部門的座位上不見她的蹤影。外出?不,行程表裡沒有安排。那麼,其他可能會去的地方──工兵想到這裡,顧不得放下行李,直接衝進研究室。
  「室見!」
  嬌小的人影猛然一震。雜亂的驗證區裡,站著一名穿著白色女用襯衫的女孩。或許是剛回公司就跑來的緣故,椅背上還放著公事包和外套。
  她一手拿著捲起的網路線和電源線。大概是正在收拾東西,堆積如山的驗證器材有將近一半都被搬到了地板上。
  室見吃驚地望向這邊,但隨即垂下眉尾。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好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無精打采。」
  工兵看看牆上的鏡子,左右相反的臉部扭曲。嘴角繃緊,隨時都快哭出來的模樣,難看死了。都這把年紀了,完全沒有大人的樣子。
  室見嘆一口氣。
  「是你贏了吧?老實地感到高興啊。枉費我跟笨蛋一樣,還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麼……室見妳果然也知道結果了。」
  「沒有任何誤解的餘地喔,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說『你們的提案無法採用』。」
  唉──她仰天嘆息。
  「居然輸了呢,完全無話可說,輸得徹底而乾脆。無論成本、體制或技術,所有方面都比不上。我還以為自己會更懊惱一點,但心底卻出奇地舒坦。時隔好久再次體認到,原來自己也有即使認真起來也無法跨越的高牆。」
  一種付出了所有努力的表情。那看似從著魔狀態解放的模樣令工兵不寒而慄,平息的焦躁感再度甦醒。
  「室……室見!」
  他全力呼喚。
  「妳不會又突然不見吧?不會說要回到七隈老家專心唸書吧?」
  「啊?」
  對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細眉以陡峭的角度上揚。
  「才喪失了一次訂單,我幹嘛非要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可啊?我看起來是那麼精神脆弱的人嗎?」
  「啊,不,可是──」
  「話說回來,我從客戶那裡聽說了,你好像不斷在吹牛嘛。你跟那個叫次郎丸的女人應付得來嗎?那是我和SE部門的資源全力運轉之下才勉強能處理的程度吧,不是嗎?」
  「是……是沒錯。」
  冷靜的應答讓工兵感到混亂。室見的模樣看起來非常自然,一點也沒有內心受挫的樣子。反倒是慌張的自己就像個白痴。
  他有些賭氣地縮起下顎,向上瞟著室見。
  「那麼輕鬆就調適好心情……好複雜,我非常煩惱耶。」
  「我看起來像調適得很輕鬆嗎?」
  她回以夾雜苦笑的反問,白皙的手緩緩地撫摸桌子。
  「之所以有現在的我,都是因為有你這個後輩的緣故喔。由於擔任了櫻坂工兵的上司和訓練員,我才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得以站穩腳步向前邁進。倘若再繼續獨自作業,我大概早就走投無路了。不是更換部門,就是換一家公司。然後,想必在新工作上又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為什麼每個人都不按照我的意思行動?怎麼沒有人可以理解我說的話?像這樣自命清高地發著脾氣,陷入孤立狀態。」
  「……」
  「去年四月,什麼都不是的我有了一個必須去保護的存在,出現了一個固執己見的對象,所以我才能夠嘗試改變自己。我很感謝你,願意陪伴像我這麼麻煩的人。感謝你以現在進行式跟隨著我。」
  不過──她說到這裡後停下,雙眸泛著落寞之色。
  「你已經不是我的後輩了。你追上了我,超越了我,然後往更前方跑去了。要我接受這個事實,有點……不,是非常難受。」
  「室見。」
  她抬起臉來,褐色雙眼筆直地注視這邊。
  「櫻坂,你已經沒有訓練員了,從今以後你要帶領周遭的人。包括新人、其他部門或關係企業的成員,統領著大家歷經磨練,成為戰力。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看你自己。責任和成果全都是你一個人的。」
  我不要──工兵差點脫口而出。
  我是室見的後輩,還有很多事情希望妳能教導我、給予指導。拜託,請不要鬆手。就算在下個工作裡,也請讓我以部下的身分支援。
  但內心某處卻清楚理解,這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一番話。
  勝利者有勝利者應有的舉止。無論那是不是出於自己的期望,我們的關係都已經變質了。強行挽回的舉動,就等於在愚弄這兩個月的激戰,很可能會演變成在貶低室見的奮鬥。
  所以只有承認一途。承認室見立華的OJT名符其實地結束,已經不會再有開始的機會。
  或許是看出了工兵的百感交集,室見移開視線,轉換心情一般抓亂頭髮。
  「來,趕快收拾吧。OS部門在接下來的驗證作業打算使用這裡,你閒著沒事的話就來幫忙吧。趕快把事情做完,也比較好商量赤城、神樂案件的分派。」
  「啊,好的。」
  點頭的同時,急促的腳步聲也幾乎同時傳來。有人在走廊上奔跑。對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出現在門口。
  「找……找到了!櫻坂先生,你在這裡啊。」
  「茶山?」
  是SE部門的新人茶山。他氣喘吁吁地擺動著肩膀,倉皇的模樣彷彿平時的傲慢都是假象。
  「幹嘛?這麼慌張。發生什麼事了嗎?」
  「還問什麼事!」
  焦躁感撼動空氣,聽起來就像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根本沒聽說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室見小姐和藤崎先生都知道了嗎?再怎麼說都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等……等一下,茶山。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到底是什麼事?」
  「又在裝傻──」
  大聲說到一半,茶山或許是察覺到了異狀,目不轉睛地盯著室見和工兵。
  「莫非真的不知道嗎?」
  就像看到離奇的東西,他皺起眉頭。
  「社長說了。櫻坂先生,你下個月起要調至總務部了。」
  
  ◆
  
  「真的很對不起!」
  褐色頭髮的招聘負責人合起雙手。低下頭的瞬間,牛郎髮型也跟著揚起,露出金色的耳環。雖然很想問他幹嘛戴著那種東西來上班,但現在不是這麼做的時候。工兵的雙手拍上總務部的桌子。
  「跟我道歉也無法解決!究竟是怎麼回事?」
  自己還沒回答那個邀約,可以確定其中出了什麼差錯。問題在於是什麼錯誤,可以用什麼方式去改正。不管得出什麼結論,真希望對方不要搞生米煮成熟飯這一套。
  招聘負責人垂著腦袋「唉」了一聲。
  「這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所以說是怎麼搞的?」
  招聘負責人攔住湊上來的工兵,從活動櫃裡取出一張對折再對折的資料。工兵接過後打開,看起來是某種名冊,除了社長及招聘負責人外還穿插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
  「股票上市專案的體制圖。」
  !
  「……是草案,並非決定稿。」
  工兵重重呼了口氣。
  「雖然櫻坂你還沒回覆,不過討論作業一直都在進行。就是關於你加入後會形成什麼樣的體制,又要讓你處理什麼工作等等。用意是先模擬一下,以有效地讓業務順利開展。」
  「是喔。」
  儘管還稱不上放心,但總不能阻止人家擬定方案。既然專案還留在手邊的話,自己也沒有說三道四的道理。
  「然後,這個就被社長看到了。」
  !
  「請……請等一下!為什麼?怎麼會?」
  「冷靜點!櫻坂,脖子勒住了!脖子勒住了!」
  不知不覺中,工兵揪住了對方的衣領。招聘負責人一邊咳嗽一邊拉開身子。
  「所以我說是意外。原本打算把製作好的草案廢棄,所以就先放在碎紙機旁邊,準備之後和其他資料一併處理掉。結果──」
  ──喂,那個上市的專案,計畫什麼時候可以完成?上星期不是說準備接受幹事證券公司的審查嗎?忘記了嗎!
  ──嗯?這是什麼?喔喔,都已經完成了嘛。這樣就行了吧。啊?還要等什麼?決定,就這麼決定啦!相關人員的人事命令也趕快發布!聽到了沒?
  ……
  「事情就是這樣。」
  招聘負責人的眼神疲憊。只聽了片段,就能想像大致發生了什麼樣的對話。恐怕又是社長那種臨時起意的老毛病。蠻橫不講理,而且是單方面的指示、命令。
  對方再一次深深低下頭。
  「唉,我也很不想見到這種情況發生,但結論已經成定局了。還請多多指教。」
  不。
  不不不。
  「什麼多多指教!我會很困擾啊。赤城、神樂的案件明明才剛要開始而已。沒……沒錯,我根本還沒有做好辭掉工程師的覺悟!」
  「這是已經定案的事了。」
  回答的聲音極度冰冷。在僵住的工兵面前,褐髮男人站直了身子。
  「時限已經過去了。證券公司說,在專案開始之前要先選出駿河系統方面的PM。知道嗎?所有動作都是從我們建構好體制後開始。身為其關鍵人物,櫻坂你的名字已經被抬出來了──對外,而且是官方性質。事到如今沒辦法撤回了。不管怎麼樣,都沒有時間可以協調替代的人才。」
  「……」
  「人事命令已經發布,針對部長階級也都聯繫完畢。櫻坂工兵下個月開始將隸屬於總務部。並非兼任,SE部門的你將會正式解職。」
  全身發寒。
  恐懼逐漸充斥全身,四肢彷彿中了定身術一般僵硬。
  在令人尷尬的沉默中,招聘負責人愧疚地移開視線,洩漏沉重的嘆息。
  「櫻坂你也有錯喔。邀約的事情,我問你答案如何,卻完全沒有得到回應。既然那麼排斥的話,明明只要拒絕就好了。你的名字和資料都會刪除得一乾二淨。」
  的確,錯在於自己。只顧忙著工作而不斷拖延結論的並非他人,正是自己。不喜歡的話就應該說NO,宣告自己想留在SE部門才對。
  但為時已晚。骰子被擲出,所有齒輪都開始轉動了。無法後退,就連改變方向也不被容許。呈現在眼前的只有上市專案的異世界戰場。
  招聘負責人取回體制圖,收進活動櫃裡。
  「專案啟動會議在三天後,在那之前希望你能將業務交接完畢。我會給你新的名片,所以請儘快調適好心情挑戰新業務。就這樣。」
  工兵無言以對。
  
  噩耗如野火一般傳遍了整個公司。
  事情發生後的數個小時內傳至其他部門,半天後連DV公司也接到了消息。
  股票上市、赤城、神樂專案接單成功、櫻坂調職,所有重大的消息湊在一起後震撼了御茶水的公司建築。
  啊?總務?為什麼?
  不知道是第幾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了。第二句則是接著問:「對了,我的工作怎麼辦?」作業的截止日逼近了吧?要交接給誰?資訊要對繼任者分享到什麼程度?可以提供後方支援嗎?
  什麼都無法回答。應該說,自己才想要問人。要怎麼填補自己離開後的空缺?要託付給誰?真的以為三天時間可以完成調動的準備嗎?
  不知道。腦袋跟不上狀況的變化。
  有無數次都想要認定這是搞錯了。一定是招聘負責人太先入為主,對社長的心血來潮過度反應罷了。只要了解事態的嚴重性,就能讓對方重新考慮。沒錯,藤崎他們應該會出面喊停才對。
  相較於這樣的一廂情願,現實卻是無情的。藤崎及OS部長聯名寄出的會議召集郵件,其主旨為「交接會議」。
  
  ◆
  
  「我無法接受!」
  室見的語氣像噴火。
  上午十一點,狹小的會議區裡充斥著緊張的氣息。因為規定容納六人的房間裡塞了十個人以上,每個人積累了無法言喻的不滿與憤怒聚集在現場,氣氛有如一觸即發的火藥庫。
  「室見,妳冷靜一點。」
  藤崎疲憊地告誡著。但彷彿昨日的平靜態度不曾存在一般,室見仍揚聲道:
  「這叫我怎麼冷靜?讓櫻坂調職的話,誰來處理赤城、神樂的案件?業平產業的專案呢?Better Media的提案也排在後面喔。就算不是這樣,兩季交替之際的工作可是忙得要命。兩天後居然要減少SE部門的戰力,太荒唐了!」
  沉默的贊同席捲了會場。如今在這裡的人幾乎都是現場的工程師,梢、箱崎、福大、三澤、茶山、室見,每個人都以現在進行式在處理繁重的業務。在聽到因為上層的緣故要減少成員,相信沒有人能夠接受。儘管沒有說出口,但幾乎所有人都看似和室見相同意見。
  「上面說我們可以找個派遣員工來代替。」
  對藤崎的低喃,室見嗤之以鼻。
  「您真的以為初來乍到的要員派得上用場嗎?現有的提案、系統架構、我們的內部基礎建設,像這些東西都得從頭教起才行。直到能夠成為戰力起碼也要花三個月,而且這還是在毫無延宕,一切順利進行的前提之下。沒錯,根本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一帆風順。換句話說,現有的案件中將有好幾件會崩潰。現在是要叫我們不得批評,默默接受這樣的事實嗎?」
  「室見。」
  「而且,既然有找人進來的預算,只要把那些錢拿來聘僱總務的要員就行了不是嗎?居然還特地花錢在總務和SE部門配置新成員,簡直莫名其妙。大家的腦袋都壞掉了嗎?」
  「我……我的想法和室見小姐一樣!」
  梢站了起來,柔軟的臉頰變得漲紅。看似睡亂了的頭髮如同帶電一般翹起。
  「我……我是因為有櫻坂的委託才接下了運用作業,倘若負責人更換的話,我希望重新考慮工作指派。報價和前提條件也全部重來──呀啊!」
  尖叫聲與敲打頭部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長相近似片桐波衣里的OS部長揮一下手,板著臉睥睨現場。
  「不可能這麼做吧。那是已經向客戶提出的報價,怎麼能因為內部的情勢而有所增減。」
  「可……可是……」
  「就算再怎麼不滿意,給客戶帶來困擾的話就沒資格當個社會人士。成熟一點吧,要是連妳也自暴自棄的話,誰來守住現場?」
  「……」
  「小姑娘,妳也是。」
  老鷹一般的目光讓室見移開視線。
  就快沸騰的現場漸漸平息下來,憤怒的集合體擴散至空氣中,逐漸融化。取而代之,開始瀰漫的是無可奈何的放棄與無力感。室見咬緊下唇。
  「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嗎?」
  極力擠出來的聲音。
  「不管怎麼樣都必須交出櫻坂嗎?」
  藤崎默默地抱起雙臂,扭動嘴角深呼一口氣,毫無感情的眼神投向周圍。
  「我們是被公司聘僱的。只要有業務上的正當理由,法律上也沒有問題的話,調動命令就是有效的。無法用現場的判斷來顛覆結果。」
  「即使是不講理的命令?」
  「即使是不講理的命令。」
  藤崎的聲音相當平靜。
  「公司有各式各樣的層面。在某階層即使是最佳解答,到了其他階層就是最壞手段,像這種事情多到數不完。倘若每個人都只追求自己的最佳解答,組織會變得無法動彈。所以必須有人站在頂點來控制資源。以整體的利益為出發點,考量具有將來性的規範論。」
  「意思是那個人就是社長嗎?」
  「嗯,儘管強人所難、做事不經大腦又蠻橫,頑固且對技術一竅不通又貪婪,但像這樣一直維持著大家的容身之處,這就是我們所有人的雇主。」
  沉默降臨。藤崎緩緩地面向這邊。
  「櫻坂,你對於股票上市的事情有什麼看法?覺得是件壞事,應該要停下來嗎?」
  全員的目光集中而來。儘管感到沉默的壓力,但聽了剛才的一番話後又不能說謊。工兵虛弱地搖頭。
  「不。」
  洩漏嘶啞的聲音。
  「我覺得壯大公司的規模是件好事。」
  「為此必須有人來動手、動腦筋才行。然後,總務部和社長挑中了你。身為非旁系的員工代表,身為更能真實反映現場意見的成員,你獲得了推薦。你認為這樣的判斷是在亂來嗎?」
  「……」
  無法接受。但藤崎這番話卻又無比正確。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看出他本人才是最痛苦的。自己不在之後要怎麼消化工作?如何調配人力?目前大概一籌莫展吧。但倘若上司也開始發洩不滿的話,情況會無法收拾。所以他才故意充當黑臉,貫徹原則論到冷酷的地步。
  見到對方的那副模樣,自己不可能還能再主張個人的好惡。
  「我不認為……這是在亂來。」
  照搬原話的回答是最大的努力。垂下腦袋的瞬間,現場的緊張感中斷。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疲憊和失敗感。
  確認沒有其他意見後,藤崎嘆了口氣。
  「那就回歸原本的主題吧──櫻坂手中的工作要如何交接。剛才也說了,當然會準備追加的要員,但兩三天的時間很難辦到。所以,首先由這些成員來分擔,之後再由繼任者重新接手。另外,室見說的沒錯,新成員戰力化也要花時間,因此這段期間起碼留點櫻坂的支援工時。或許三成……不,起碼要兩成。這方面的協調由部長階級來進行,我們不會讓作業在兩天後突然中斷,唯獨這點請大家放心。」
  筆記的抄寫聲傳來,OS部長開始在白板寫下交接作業。
  一切都毫無停滯地進行下去。已經沒有人表示異議,論點變成了在最壞的情況下要如何做到最好。
  案件名、負責人名、交接時程表都陸續寫在白板上,相關的業者也一併被列了出來。櫻坂工兵的調動正平靜地化為既成事實。
  「櫻坂。」
  藤崎將臉轉過來。
  「請你儘早聯絡一下在赤城、神樂案件中涉及到的供應商。畢竟事關重大,對方想必也有研議的必要。目前先寄一封負責人變更的郵件好了,就說繼任者隨後再告知。」
  「……好的。」
  工兵垂下視線。他不想看到此時的室見是什麼樣的表情。
  
  會議結束後,工兵返回自己座位操作滑鼠。
  解除省電模式後顯示出桌面,通知區裡出現了新郵件的圖示和聊天訊息的氣球。看著看著,又收到了幾封信。大概是委託案件仍不斷地進來吧。換成平時會立刻確認內容,區分成ASAP或者非此類的郵件。但如今沒有心情瀏覽,反正所有案件在幾天內就會離開手中了。現在分秒必爭地處理又有什麼意義。
  工兵將目光從未讀訊息上面移開,按下撰寫新郵件的按鈕。他在空白的主旨欄位裡輸入「通知」兩字。
  
  ──平時承蒙關照,我是駿河系統的櫻坂。
  前些日子的說明會,在各方面都感激不盡。
  由於事出突然,我──櫻坂工兵將因調動而離開本案件。繼任者將在日後另行告知,當前暫且分享此一緊急狀況。
  請多多指教。
  
  ……
  這算什麼?連自己這個撰寫人也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倘若站在對方的角度,大概會生氣或極度傻眼。就是這麼一封古怪且莫名其妙的郵件。
  (多寫一點原委比較好吧。)
  因為有總務部的工作,所以預計在兩天後調動,需要進行交接準備──準備補充之際卻又搖頭否定。
  不行,更加無法理解了。既然不能透露上市的訊息,註解得再多也只會造成反效果。不過,既然如此又能寫什麼?該怎麼樣才能獲得他們的理解?
  (理解──)
  自己這個當事人都沒有什麼現實感了,不可能說服得了其他人。不,應該說,思考去說服他人這件事本身就是種傲慢吧?對方會生氣是理所當然。無論什麼樣的不悅或責難,都該心甘情願接受才是。
  ……
  「唉,真是的。」
  思考無法整合。什麼該寫什麼又不該寫,無從判斷。不,自己根本就不想把信寄出,想要連同草稿一併刪除,離開座位。
  不過,負責人變更一事遲早都必須通知大家。正如藤崎所言,需要給對方研議的時間。
  做好心理準備後,工兵打開聯絡人清單。次郎丸、梅林、M本,複製了相關人員的郵件位址並貼在收件人欄位裡。檢查錯漏字,吸一口氣後,準備按下寄出鈕的瞬間──
  胸前口袋裡的手機發出震動。
  液晶畫面上顯示03的市外號碼。是陌生的號碼。客戶嗎?大概是障礙聯絡吧。
  「喂?」
  『平時承蒙關照了!我是EXEC SOLUTIONS的M本!』
  彷彿一團能量的聲音從話筒裡迸發而出。
  『不好意思,這是櫻坂先生的手機沒錯嗎?我是撥打了郵件底下署名欄位的號碼。』
  「喔。」
  原來是看了署名欄位裡的聯絡方式嗎?工兵恍然大悟後拿穩了手機。
  「是的,我是櫻坂。怎麼了?發生什麼問題了嗎?」
  『不,不是這樣,完全沒有問題。諸事都非常順利喔!沒錯!』
  情緒頗為亢奮。昨天的緊張模樣彷彿假象一般。
  M本有些激動地吸一口氣。
  『在我們公司內部,赤城、神樂案件的始末已經變成大家談論的話題了呢。目前的情況是各部門都要全力支援。聽我說,事到如今SDN部隊才跑來詢問能不能將Prime Connect使用在本案件中喔!結果我回答他們「下回請早」!』
  「這……這樣啊。」
  『哎呀,所謂世界會改變就是這麼回事吧。周圍的目光和態度都完全不一樣,上頭也變得出奇和藹可親,真不敢相信這是原本的職場,就好像一夜之間出了名。』
  「是喔。」
  這通電話的用意是什麼?畢竟雙方應該不是能夠閒話家常的關係,難道是因為做成了大買賣而變得心胸寬廣了嗎?
  但以時間點來說剛剛好,告知一下負責人更換的消息吧。挑在對方說到一個段落的時候──
  M本先生,其實──
  『只不過,這一次我真的沒有幫上什麼忙。』
  工兵「咦?」了一聲抬起臉來。
  M本自嘲似的苦笑。
  『應該說,沒有任何值得讓周遭稱讚的地方。在說明會上慌慌張張的,連公司內的協調也無法讓人滿意。是的,我真的自覺是個空有前台之名的包袱。』
  大家一定都覺得很焦躁吧──他低聲笑道。
  『老實說,我本來也不怎麼打算動手。正如一開始所言,只協調商流就交給你們了。不過,該怎麼說呢?問題陸續發生後大家一起思考怎麼處理,這種解決困難的感覺很棒。應該說,時隔許久,又湧現了自己正在工作的現實感。』
  「……」
  『我想要向你道謝。包括拿下了案件,更重要的是幫我喚起了這種感覺。畢竟昨天兵荒馬亂的,就連打個招呼也沒辦法。』
  「M本先生,我──」
  『喔,不,我並不打算請你就這樣原諒我。實際上我很沒用,況且這一次毫不誇張地都是櫻坂先生你們的功勞。不過今後我會努力的。身為同小組的成員,我會做出不讓大家丟臉的工作表現。所以,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我們一起加油吧!就這樣!
  單方面說完後,M本掛斷電話。
  耳邊響起通語結束聲,難以言喻的沉默降臨。
  (一起加油吧……)
  那是自己現在最不希望對方說出口的話。那種充滿熱情、滿懷希望的台詞。
  手機再度「嗡嗡」震動。這次是傳來訊息,液晶畫面上出現了「關於啟動會議」的主旨,寄件人為──JT&W梅林。
  『寄過去的郵件看了嗎?我想協調內部啟動會議的時程,所以趕快告訴我你的行程。話說回來,為何只有我一個人最勞碌命啊?主導這個工作的是你跟次郎丸吧?畢竟旁若無人地指派難題才是你們的真本事,趕快把下個作業丟過來吧。別讓我手邊有閒下來的機會,知道了嗎?』
  粗魯的字裡行間可以感受到熱情。儘管說了一大堆,這個人果然很喜歡工作。對於用創意和巧思突破逆境一事感到無比的喜悅。
  無力地垂下腦袋後,可以見到螢幕上的郵件軟體。工兵在樸素的草稿中認出了「調動」、「繼任者」的文字。
  (不行。)
  用這一封郵件來清算關係──這是不會被容許的。應該要當面說明才是,無論會被逼問或遭到斥責,都要鼓起勇氣。
  工兵刪除草稿並關閉郵件軟體。呼一口氣後,他找出手機的通話紀錄,點擊了其中交談最頻繁的聯絡人。
  (沒錯,起碼必須跟那個人說清楚才行。在本次的提案中相處最久,討論過最多議題的那個人。)
  電話接通了。
  握緊手機,工兵不待對方開口就主動呼喚:
  「次郎丸小姐,妳現在有空嗎?我有些話想要跟妳說。」
  
  ◆
  
  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也有被要求謝罪的預期心理。
  所以在說明狀況後,對方要求自己前來Almada時並不怎麼驚訝。聽到指定時間為十九點半,也只是冒出「喔,原來如此」的念頭。可不能把寶貴的工作時間浪費在一個脫離職場的人身上。下班後偷偷過來,屆時再聽聽你想說什麼──工兵如此解讀對方的意圖。
  感覺到異狀是在與次郎丸見面的時候。平時她會建議到旁邊的星巴克詳談,這次卻毫不猶豫地遞出了訪客證,中途確認智慧型手機,一副很在意時間的樣子將工兵帶往安檢門。
  電梯的樓層鈕被按下的瞬間,工兵背部發寒。
  「次郎丸小姐,莫非今天的會談是……」
  對方點了點頭。
  「是的,社長也會出席。」
  高樓層的顯示燈不斷閃爍。四十一層,高階人員樓層,強烈的焦躁與不安湧上心頭。
  仔細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本次的案件中演出最賣力的並非他人,正是羅茲社長。讓對方進行了全球性的協調後卻丟下一句「再見」,想必沒人會受得了,勢必會要求自己做出某種表示。在某些場合下,說不定還會被要求向AC本體謝罪。
  工兵像缺氧的金魚般嘴巴一開一合。有種燈光變暗的感覺,呼吸困難,心跳加劇。
  「請。」
  次郎丸擋住開啟的門後催促道。工兵無可奈何地走出電梯間,不看熟悉的觀葉植物,在走廊上一路前進。
  抵達雙開的大門後,次郎丸毫不猶豫地拿起內線電話,完全沒有制止的機會。解除門鎖後進入房間,彷彿流水線作業一般通過前室,最後打開內部的門。
  夜晚的黑暗在眼前展開。
  玻璃窗的另一端是都心的夜景,呈現在眼前。或許是燈光昏暗的緣故,家具看似浮現於夜空中。漆黑的水面有個格外漆黑的影子站了起來,是身穿暗色西裝的男性──切斯特•羅茲。
  「我把人帶來了。」
  次郎丸行了一禮後退至牆邊。由於遠離街燈的緣故,身體融入了黑暗中。套裝的顏色與影子化為一體,銷聲匿跡。
  與羅茲面對面的瞬間,心跳聲加劇。全身的肌肉緊繃,顫抖從指尖處蔓延上來。
  「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專程找你來。」
  羅茲的聲音很平靜。無論內心蘊含了什麼樣的感情,從表面上完全無從查探。他無聲無息地將纖瘦的身體轉過來。
  「其實本來想要更早空出時間來的,不過卻一直出門在外,所以就拖到這個時候了。真是抱歉。」
  「啊,不,怎麼會。」
  受罪惡感驅使的工兵低下腦袋,像飲水鳥一般彎下腰。
  「本次的事情真的非常對不起……!那個,該怎麼道歉才好呢!」
  「櫻坂先生。」
  藍色的眼睛泛著銳利的光輝。
  「謝罪就不必了。只不過,可以將事情的原委更仔細地告訴我嗎?我從緣那裡聽說了概要,但還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
  「是的。」
  這也難怪。就連公司內部都砲火連連,對其他公司的人來說想必更無法理解了。
  為何挑在這個時候?在如此大的案件前?調動至總務部?
  工兵斟酌著字句開始說明。兩個月前,招聘負責人提出的調動邀約。同一時間,赤城、神樂案件開始了,自己因此煩惱如何在工程師與晉升之間做出抉擇。而在自己推延考慮的期間,新組織的體制案仍在進行中。最後──
  「都是我不好。明明早就知道該做什麼,又該專注於什麼地方,但一直拖延結論。倘若能早點下決定的話,就不會給大家添麻煩了。所以,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太難看了,這根本不叫謝罪,只是把自己的狼狽模樣暴露出來罷了。我就是這麼愚蠢,這麼糊塗。抱歉辜負了您的期待,請盡量罵個痛快。
  ──
  不知不覺中,寂靜充斥於現場。唯獨低沉的空調聲規律地響著。沒有人說話,不發一語。大概是覺得很傻眼,氣氛好尷尬,簡直讓人無地自容。真想奪門而出。
  工兵忍不住準備要告辭的瞬間,羅茲移開了目光。他頂著無法察覺感情的臉龐專注地望著外頭。
  「今晚的月色真美。」
  「咦?」
  在大片的下弦月照耀下,異邦的社長平靜地提議道:
  「稍微到外面走走吧,這裡很悶。」
  
  走出總部大樓的二樓後,那裡是一處木地板露台。
  下方的車輛川流不息,大樓群的另一端浮現出了東京鐵塔。牆邊擺放的椅子和桌子也許是咖啡廳的設備,白天應該會呈現熱鬧景象的空間,此時卻空蕩蕩,黑漆漆的行道樹隨風搖曳。
  次郎丸按住飄逸的頭髮,不發一語地仰望冰洌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麼,從剛才就如影隨形地跟著羅茲和自己。
  羅茲用皮鞋底部踩響木板。街燈的亮光下浮現出端整的側臉。
  「櫻坂先生,你的武器是什麼?」
  他歪著細瘦的脖子。
  「身為專業人員,你現在能夠為客戶提供什麼?」
  「提供什麼……嗎?」
  籠統的問題令工兵不知所措。
  自己的武器、身為專業人員的價值。
  思考一下後,工兵回答:
  「網路/伺服器、基礎建設的設計、建構以及專案管理,大致就這樣。還有就是提案活動之類的。」
  「原來如此。那麼在總務這個領域又是如何呢?人事、會計、經營規畫、IR,你對其中的任何一項具備了什麼知識嗎?」
  「不。」
  他老實地搖搖頭。
  「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知識。業務經驗或實績方面都一樣。」
  「我想也是。」
  羅茲彷彿事先猜到了答案一般點頭,抓住扶手將身體轉來。
  「將某領域的專家配置在完全不同的職務裡,讓對方拋棄可作為商品的知識,將其完全當作菜鳥看待。這樣的人事安排,你不覺得怪怪的嗎?」
  「……」
  「我感到很奇怪喔,非常明確地。」
  藍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說『職務輪替』比較好聽,但說穿了就是毫無意義的『Scrap and Build』。不認同員工的專業價值,以為可以用完全外行的人來取代。看在付了相同費用的客戶眼裡,簡直是把自己當作笨蛋一樣。原本以為買到了有實力的工程師,中途卻替換成了派遣員工或新人。掛羊頭賣狗肉,就算被指責是詐欺行為也無話可說。」
  羅茲的語氣變得強硬。
  「這個國家的IT產業一直都是這樣,每一家SIer都在強調自己『技術高超』和『高度專業』。但內幕又是如何?愈是優秀的人才就愈快被調離現場,配置在牛頭不對馬嘴的管理或戰略規畫的位置。反之,被留在現場的是二線級成員。我說,櫻坂先生。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為什麼自稱追求技術的企業會反覆採取這樣的行動呢?」
  為什麼?
  什麼原因?
  煩惱到最後,工兵歪著脖子。
  「我不知道……」
  「很簡單喔。因為大家都不認為IT系的技術有多重要。」
  衝擊性的這句話令工兵懷疑自己聽錯了,但羅茲的表情仍一本正經。
  「最起碼,國內SIer的經營階層並不承認工程技術的價值。他們認為那只是有流程書就人人都能辦到的單純作業,所以動不動就想要移出勞動力,或是膚淺且非成規地移交工作。對於核心的正式員工完全不要求任何的技術。」
  怎麼會──剛要說出口時,工兵愣住了。
  羅茲的話與過去的記憶連結在一起。室見之前的現場為何沒有正式員工?NBL的專案室裡,合作員工不被當人看待的理由,還有SE為何被稱作血汗代名詞的背景。
  一切都伴隨著聲響契合了。
  沒錯,既然不重視技術,工程師當然也不可能受到尊重。只是被當作單純作業的要員而遭到無情的消費,壞掉只要換一個就好,屬於可以大量供給的消耗品。
  感到毛骨悚然之際,工兵搖搖頭。理智否定了羅茲的理論。
  「不……不,太詭異了。IT不是現今社會的基石嗎?無論購物或日常的聯繫,全都跟IT息息相關吧。但卻反而輕視那些負責製作的工程師,太奇怪了吧?」
  「是很奇怪。不過我反問你,明明要製作那麼重要的基礎建設,為何到處都可看見『歡迎無經驗者』或『文組也能勝任』的招聘廣告?而且不光是應屆畢業生的招聘,就連中途招聘也是一樣。」
  「……」
  「你蓋房子的時候會找沒有經驗的建築師嗎?生病的時候,會去看沒有執照的醫師嗎?開什麼玩笑,當然會要求一位受過正規教育且經驗豐富的專家了。但唯獨IT產業對這樣的常識視若無睹。為什麼?為何認為一個伺服器的外行人有能力建構合適的叢集,或者網路的門外漢可以控制路由器?」
  羅茲已經不再掩飾心中不滿。他皺起眉頭,眼神彷彿在瞪人一般。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是因為日本的IT產業是以製造業的成功經驗作為藍本,少數的設計者與大量的單純作業者、對現場的要求只有名為『改善』的成本削減;為了製作出上面決定好的輸出,如何有效率地行動起來才是一切。這也難怪,畢竟在日本一開始建立IT產業的是電機製造商,要直接套用工廠裡的成功模式非常簡單。所以才會把繪製設計圖的人和組裝的人區分開來,之所以將系統設計的設計者與程式設計師指派到其他職種,也是基於相同的思考邏輯呢。結果就是產生了不會寫程式的SE和沒有任何創意的程式設計師們。」
  我──羅茲聲調下降,緊緊握住骨感的拳頭。
  「想打破這種荒唐的舊習才創立了現在的公司。工程師得以磨練技術,藉此來獲得公正評價的環境。所以我不用外包人員,也不輕易實施職務輪替。」
  「羅茲社長……」
  「櫻坂先生。」
  凌厲的眼神望來。那彷彿貫穿心底的目光令雙腳無法動彈。
  「你──想不想來我們公司?」
  !
  「Almada能提供配得上你能力的環境,給予你期望的裁量和責任。倘若你想繼續負責赤城、神樂案件,這也是你的自由。你跟緣兩個人盡情地開拓商機吧。當然,AC的後援一樣可以拿來利用。」
  每一句話都狠狠打在自己的意識上,讓原本凍結的心逐漸融化。
  「無論要採用什麼樣的服務,與哪個業者進行合作,只要你覺得合適就當下拍板定案。只要能持續拿出成果,公司就會肯定你的判斷。倘若你希望,要把駿河系統列入合作廠商也行。只要以運用窗口和建構作業為單位進行合作,你應該能在與以往相同的體制下處理案件才對。」
  「這種事情……」
  「你覺得不可能嗎?不說別的,你在緣的身邊看過她的一舉一動之後呢?」
  鮑伯頭的女孩靜靜地注視這邊。
  的確,她被賦予了身為新人不可能擁有的權限。建立客戶戰略、挑選合作伙伴、設計系統的全貌,每個步驟都像呼吸一樣自然,彷彿沒有任何組織的桎梏。
  (辦得到嗎?)
  繼續參與赤城、神樂案件,同時和駿河系統的同伴們往來。運用是梢,建構是室見,開發則是福大。
  對方出示的可能性耀眼得令人發愣,感覺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
  「我就說到這裡,你仔細考慮後給我回答吧。」
  羅茲轉身折返。彷彿回憶起來一般,開始可以聽到汽車的排氣聲。
  在靜止的工兵面前,次郎丸轉過身來。在月光下,她露出清洌的笑容。
  「我非常期待和櫻坂先生一起共事!希望你能做出令人滿意的回答!」
  留下決定性的一句話後,她追著西裝的背影離開了。
  什麼反應也做不了。事態的突然變化使思考無法跟上。
  轉職?跟次郎丸同一個職場?我嗎?
  一個小時前連想都沒想到的選擇,解決一切問題的魔法鑰匙就擺在眼前,要不要伸手去拿都在於自己。無論是光榮或苦難,所有可能性就存在於自己選擇的選擇之後。
  呼嘯的風聲自背後響起。
  
  ◆
  
  工兵懷著作夢般的感覺返回公司。
  腦袋昏昏沉沉,如同宿醉的早晨一般,世界晃來晃去。
  所幸已經很晚了。辦公室裡空蕩蕩,沒有其他人看見。工兵毫無顧忌地坐進自己的座位,直接伸出雙腿。
  (跳槽到Almada……)
  太沒有現實感了。自己居然要去投靠最強的敵人、最大的威脅,而且還要拋棄現在的職場。無論業務上多麼理想,還是擋不住良心的譴責。
  不過,真要前往總務部門的話,就會與赤城、神樂案件斷了關係。將給梅林、Progress的甘木、M本、次郎丸、羅茲,以及一直以來相關的所有人造成很大的麻煩。
  結論就是不管選哪一邊都不可能平安無事。必定會辜負某些人。
  更重要的是,如今擺在面前的選擇裡沒有「留在SE部門」的路。自己必須要告別這張桌子,告別這幅景象。一想到這裡,無論什麼樣的判斷都變得毫不吸引人。
  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思考不斷兜著圈子,可以的話真想推遲判斷的時間。然而,兩天後要調動至總務部,已經沒有時間悠哉地煩惱了。趕快做個了斷吧。無法決定,時限逼近,必須得出答案。辦不到。動作要快──
  「咦,工兵?」
  不知不覺中,門打開了,走廊上站著一名褲裝打扮的女性。她晃動柔亮的黑色長髮並眨眨眼。
  「海鷗?」
  「我還以為你直接回家了。怎麼了嗎?又突然接到了工作?」
  「……不。」
  說到這個,自己還沒親口告訴她那個消息。得說清楚才行──剛想到這裡卻又閉上了嘴巴。他不覺得自己能夠完整說明沒有答案的問題。
  

  
  「有些事情還沒做完。」
  「是喔。」
  見對方四下張望,工兵呼喚一聲:「那個──」
  「海鷗妳呢?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已經九點了喔。平常不是早早就準時下班了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今天比較特別一點,我想要把還沒做完的工作處理到一個段落。」
  一個段落?
  為何特地這麼做?
  「之前沒說過嗎?我要請長一點的假期出去旅行。」
  是喔。
  「又是環遊日本一周什麼的嗎?」
  「不,是在亞馬遜河流域發掘遺跡。」
  !
  「其實我隸屬於玻利維亞的考古學會~這次的調查規模很大,所以對方叫我一併同行。畢竟經常會有游擊隊襲擊,所以也兼任護衛的工作。」
  「妳什麼都做呢!話說,妳剛才提到了護衛吧?游擊隊?」
  性能及規格依舊成謎的助理。她真的為何會在這種泡沫公司裡擔任行政工作?只要她願意,什麼樣的位置應該都唾手可得才對。從大組織的要職到螢幕上的影星,無所不包。
  「感覺海鷗妳真的很自由呢。」
  工兵真切地道出自己的感想。
  強大的行動力令人眩目,跟綁手綁腳的自己有著天差地別。她大概什麼地方都能去,什麼樣的工作都做得來。區區組織的羈絆,對她來說想必不值一提。如假包換、純粹無瑕的獨立人。
  面對羨慕的眼神,海鷗眨了眨眼,尷尬地聳聳肩。
  「我只是比較沒有責任感,凡事不多加思考而已喔。總認為今天的事情今天想,至於明天的事情就明天再說,所以未來完全沒有任何的保障。老實說,這種生活方式不適合推薦給他人。」
  「……」
  「不過啊。」她鎖上公文櫃並這麼說,整理好文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
  「人即使是放著一切不管,也會被許多東西束縛住。例如金錢、身體、物理法則、時間及其他許許多多的東西。既然如此,起碼讓自己的心靈自由不是比較好嗎?」
  「心靈……」
  「做想做的事情,朝著想前進的方向邁進。不去考慮辦不到或有沒有意義,全面肯定自己當下的感性。即使其他人否定,依然認同自己一定能夠辦到。」
  海鷗頑皮一笑。
  「我們需要尚未謀面的你,所擁有的可能性──對吧?」
  心臟「怦咚」地鼓譟起來。
  這個……這句話是……
  不可能忘記。就業活動時,在駿河系統的招聘廣告上見到的一句話。
  由海鷗背後捉刀的虛構員工介紹、人手不足的弱小新興企業灑下了相當於強行推銷的魚餌。儘管是等同於詐騙的招聘,但的確打動了門外漢學生的心。
  正因為有那句話,自己才會站在這裡。闖過數不清的修羅場,獲得獨一無二的同伴,得以建立起自己的容身之處。
  而如今,幾經波折,再度被迫站上了人生的分岔路口。
  (我──)
  我的可能性是──
  就在發愣之際,活動櫃關上的聲音響起。海鷗從自己座位上拿起行李,檢查完桌面後,她點頭說了一聲「好」。
  「事情就是這樣,我會離開一陣子,之後拜託了喔。有緊急的工作直接拜託OS部門的助理小姐就好。」
  「……好的。」
  「禮物要HUARI啤酒嗎?還是老樣子,烏尤尼的鹽?」
  「我也不太清楚,就看海鷗妳的選擇吧。」
  「了解。」
  她活力十足地回答,將行李揹在肩上。
  「那麼,我出發了──」
  留下性感的敬禮動作後,海鷗離開了。
  之後剩下無法言喻的沉默。唯獨電腦的風扇聲低沉且單調地持續鳴響。
  『起碼讓自己的心靈自由不是比較好嗎?』
  海鷗的話在腦中甦醒。
  沒錯,自己忘記了最重要的事──公司如何或人事命令都沒關係。到頭來,櫻坂工兵,你想怎麼做?以什麼為目標?往哪裡邁進?就因為這點曖昧不明,才會被各種東西動搖。狀況變化後,導致愈來愈迷惘。思考吧,擺脫一切的束縛後,前方剩下的是什麼?你的心想要往哪裡前進?
  (啊啊。)
  忽然認知到了答案。
  用不著煩惱,自己想要繼續當個SE。只要擁有高超的技能,一個人就能完成好幾人分工作的職業。自己究竟從這個工作裡獲得了多少的驚喜和刺激?每當使用腳本處理大量的資料,或者透過路由設定欄連接遠端的機器時,0與1(二進位)的魔法總是讓自己深深著迷。一旦學會新的技術,它就直接關係到了
  那麼,自己已經選好了不是嗎?調動至總務部根本無法想像,思考也跟不上所謂日本IT的常識及職涯規畫。既然如此,應該立刻告訴羅茲自己的轉職意願才對。感謝您的邀約,請務必將我加入為貴公司的一分子。
  (在Almada,以工程師的身分過著今後的生活。)
  不知不覺中站了起來。亢奮使脊背挺直,胸膛深處開始沸騰。就在他拿起緊握的手機時,隔壁的桌子赫然映入眼簾。
  堆在一起的驗證器材、堆積如山的資料,以及寫有「高中學力認定」的補習班教科書。
  是室見的桌子。
  熱度瞬間冷卻,湧上心頭的激動慢慢消退,幾分鐘前的無力感更猛烈地席捲而來。
  (不行。)
  自己待在駿河系統的理由,並非單純是個人性質的期望,而是因為與七隈陣立下的約定,為了讓室見得以繼續當個社會人士而守護這家公司,維持她的容身之所。跳槽至Almada就等於破壞了這個約定,室見的境遇勢必也會跟著改變。為了學業優先而停職……不,甚至很有可能會不由分說地離職。七隈陣可不是個好講話的人,既然說會做就一定會做到。
  (為了追求我自己的可能性而毀了室見的人生──)
  辦不到,根本不可能做得出來。換句話說,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權。當IR體制草案被社長看到時,結局就已經決定了。辭去工程師並邁入經營的領域,唯一且不可逆的道路。
  我不要。
  正因為一度認知到了答案,強烈的衝動更讓內心顫抖。我不想辭掉工程師,想繼續從事更多現在的工作。仍有許多想要參與的領域和技術,不願意在這麼虎頭蛇尾的時候退場。
  ……
  不知道煩惱了多久。
  就在因撕裂身體般的痛苦而掙扎之際,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是海鷗回來了嗎?工兵在還沒調整好呼吸的情況下轉過頭去。不過,站在那裡的並非黑髮的助理。明亮顏色的頭髮搖曳著,白色蕾絲的小可愛搭配格紋百褶裙,令人聯想到棉花糖的臉頰以及寶石一般的褐色眼睛,對一般的辦公室來說過於不協調的可愛模樣。
  「室見。」
  緊張回應了低喃的聲音。室見瞬間僵住身體,然後放鬆肩膀。
  「回來了嗎?」
  或許是因為出其不意的遭遇,她頂著僵硬的表情靠過來,將手中的筆電放在桌子上。
  「你去了Almada一趟吧?」
  「是的。」
  「謝罪呢?對方接受了嗎?」
  「……是的。」
  工兵盡可能簡潔地應答。倘若聊得太深入,內心的裂痕彷彿會暴露出來。
  要忍住,不可以讓室見知道現在的內心想法。別讓她抱有愧疚,自己希望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過得幸福。只要社長和自己充當壞人的話一切就解決了。所有事情都是無可奈何,沒有避免的方法。
  「你被挖角了吧?」
  呼吸差點停止。面對開門見山的確認,自己連掩飾也做不到。工兵愕然地將臉轉過去,清楚地知道所有的虛張聲勢都毫無意義。室見聳聳肩膀道:「果然沒錯呢。」
  「妳……妳怎麼──」
  口中傳出顫抖的聲音。
  
  「為何會知道這種事?」
  「業平的案件時,對方的社長不是非常欣賞你嗎?而且還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場就在客戶那裡挖角了。感覺就是為了獲得優秀的人才而不惜親自上陣,所以聽到你不當工程師了,一定會把你留下來。」
  「……」
  「然後,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你接受邀約了嗎?還是沒有?」
  事不關己的這句話令工兵不知所措。
  「我怎麼可能接受。為了讓室見妳在這家公司做事,我也得繼續留下來才行啊。不可能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辭職。」
  「是喔。」
  室見將手撐在桌上,一副不怎麼受感動的樣子。她將細腰靠在桌邊。
  「要去就去啊,去Almada。」
  「啊?」
  「你不是有想做的事情嗎?既然如此,這是最好的選擇吧。考慮其他事情都沒用喔,公司是工作的地方,可不是社福或做志工的場所。」
  一瞬間聽不懂對方說了什麼,甚至覺得自己無法掌握話中的真意。但室見的表情很認真,絲毫不見開玩笑或揶揄的跡象。
  「妳……妳在說什麼啊!既然我想要從事SE,室見妳也是一樣吧。不,應該比我還愛這份工作才對。可是,妳能那麼輕易地就放棄嗎?能覺得完全無所謂嗎?」
  「什麼無所謂……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
  「既然這樣!」
  「櫻坂。」
  室見用傾訴似的口吻呼喚,褐色雙眼筆直地注視這邊。
  「的確,你一旦辭職,我說不定會被陣大哥帶回去。不,並非可能,而是鐵定會叫我回七隈家。不過,三個月前的騷動中,你想守護的究竟是什麼?是駿河系統這家公司嗎?是SE部門這個組織嗎?」
  室見瞇起雙眼。
  「倘若按照社長的意圖,股票上市後持續成長下去,這家公司大概會逐漸改變。冒出標準化或效率化之類的口號,工程師個人的資質也會漸漸變得不重要。就跟JT&W一樣,最後的終點是滿滿合作伙伴的空盪組織。僅有行銷和企畫人員,毫無個性可言的集團。」
  真摯的聲音響盪在心裡。
  「我說,這就是你想守護的東西嗎?試圖要留給我的事物嗎?」
  (啊。)
  可以理解了。理解她想說的事情,想要表達的內容。
  根本不用想。三個月前,自己贏得的是「室見能以自己方式」工作的場所,並非只要有個能賺取伙食費的地方就好。即使名為駿河系統或SE部門的「盒子」還存在,其內容物變質的話就毫無意義了。
  「我啊……想看看櫻坂你所打造的職場,想要在工程師能做為工程師做事的空間裡工作。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真正可以專注於工作的場所、組織。到了那一步,我們才真正能夠作自己的主人,可以過著理想的人生。所以──」
  所以──她停頓一下,然後露出柔和的笑容。
  「不要在這種地方停下腳步,隨心所欲地向前衝吧。我可不希望你有無謂的顧慮。」
  「室見……」
  眼前的上司表情溫和,嚴厲、更勝於此的貼心感同時傳遞而來。跨越將來的執著與堅持,她展示了最終的理想型態,主張應該朝著我們能不受拘束地工作的組織、空間邁進。
  隨著衝擊過去,內心逐漸平靜下來。堆積如山的不安與沉重壓力慢慢消散。
  工兵深吸一口氣,呼出體內的雜質。沒有任何迷惘,該前進的道路已經清楚鎖定。
  ……
  「知道了。我已經不要緊了,謝謝妳。」
  「下定決心了嗎?」
  面對柔和的眼神,工兵點點頭:「是的。」
  腦中閃過許多回憶。見面後第一次的衝突、之後的和解、一起經歷的無數個修羅場,每一個都是無可取代,如寶石一般璀璨的回憶。
  (室見,我最喜歡妳,最喜歡妳了。)
  長長地吸一口氣。
  對至今的指導和協助懷著最大的感激之意,工兵注視恩師的眼睛。
  「我決定好了,我要前進的道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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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結案
  
  
  「喂~喂~啊,聽的到嗎?我是駿河系統的茶山。是的,平時承蒙關照了。不好意思,關於之前拜託您月底交貨的認證伺服器,希望請您再提前兩週交貨……咦?辦不到?就連月底也很危險?呃,我們這邊的情況也很不妙。延後一週有沒有辦法?啊,箱崎!箱崎,給我看看最新版的時程表,A3的那個!」
  
  「呃,我是OS部門的箱崎,希望您幫忙審查一下作業流程書。是,就是三澤先生。那個,因為大家都在忙所以找不到人,向姪乃濱小姐告知後叫我隨便找個有空的人。咦?不懂網路?去拜託福大先生?嗚咦──」
  
  「啥?就說了,我從來沒聽說那種規格,而且已經做下去了。這樣我的工作就結束了,你們接下來就去瀏覽原始碼,喜歡怎麼改就怎麼改。只要看裡面的註解,就能夠大致上了解是怎麼運作……啊啊,什麼?OS部門的箱崎?審查流程書?誰理妳啊!等等,怎麼哭了?我嗎?是我不對?」
  
  「喂,我是DV公司的赤坂。目前正在SD部門開會,不過有個新人女生哭了。是,福大先生有點……所以,希望你們過來這邊領人。是的,因為只有藤崎部長的電話打得通,真是抱歉。」
  
  「呃,抱歉,我是被叫來的,請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跟茶山正為了社長的胡來而忙著處理善後。」
  
  「不好意思~聽說SD部門的成員在找OS部門的麻煩~我可以先把這個肉塊帶去校舍後面嗎?我想一對一交談才能快速解決~」
  
  「(姪乃濱小姐,妳最好不要拿著機架滑軌在公司裡走來走去。還有,我們辦公大樓沒有什麼校舍後面啊。)」
  
  「三澤先生,再怎麼擠眉弄眼我也不懂你的意思。」
  
  「等一下!等等,稻草頭,妳幹嘛拋下會議不管跑出來玩?事情還沒談完吧?本次的運用要件,這回一定要讓妳吞下去!」
  
  「就說了,那件事我已經拒絕了~要件對所謂的萬事通窗口來說不叫要件,還請SE部門自己去建立支援體制。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
  
  「就是辦不到才找妳商量吧!更何況以客戶的性質來說,不是都強調不會提出刁難的問題了嗎?而是要讓你們盡量充實交接資料。可是妳卻完全沒聽進去,在想什麼啊?」
  
  「因為妳平時作惡多端?人品不值得信賴?」
  
  「好~我懂了。總之妳打從一開始就很想幹架吧?非常好,三澤先生,可以請你離開椅子一下嗎?」
  
  「話說回來,你們幹嘛都聚集在SD部門啊!別妨礙我們工作,趕快出去!」
  
  「箱崎,時程表怎麼樣了?機器的交貨日不調整的話會很不妙。啊,莉席小姐來得正好。Token-Ring的導入設定可以縮短到什麼程度?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縮短一個星期。」
  
  「這有點為難……三天的話──」
  
  「喂,這是箱崎的手機。咦?Paper Moon.Co的新品牌網站要開張了?LB的設定追加?我可以我可以!四天後?耶~真期待。」
  
  「妳幹嘛又接了新工作!誰要負責處理啊?現在手中的作業妳打算怎麼辦?」
  
  「姪乃濱小姐,我知道妳很忙,不過能不能請妳設法研究一下呢?倘若需要變更報價的話我會負責調整。」
  
  「不是錢的問題。即使現在沒事,對方的負責人變更後,若條件沒有明文化會很危險。」
  
  「(區區LB的設定,我應該也能設法完成才對。)」
  
  「話說回來,希望有個人來幫我審查流程書……再不到一個小時之後就要作業了。」
  
  「哇,這個註解完全看不懂。沒有規格書嗎?說明手冊之類的。」
  
  「對方一直強調原始碼就是規格書了。」
  
  「有什麼辦法,這是短時間內硬搞出來的!倘若要求業務應用程式的水準,就正式以部門間業務的名義進行委託,不要每次都口頭隨便找我商量。」
  
  「啊,有障礙聯絡。」
  
  「不好意思~Better Media的樓層面積增加是誰負責報價的?客戶打來說希望增加AP的數量。」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定一個前提條件。定義處理次數和時間,之後以每季為單位重新審視維護範圍。」
  
  「茶山,那個案件的時程怎麼樣?」
  
  「還多了四天左右。正在委託供應商進行追加調整,不過我想希望渺茫。啊,來了。喂,您好……果然不行嗎?無論如何?」
  
  「我想幹掉社長就好了。」
  
  「審查。」
  
  「給我設定追加的時程。」
  
  「報價──」
  
  「啊啊啊,真是的,人手不夠!」
  
  砰!
  開門的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刺了過來。
  狹小的SD部門辦公區裡,一堆人的體溫讓現場變得悶熱,每個人都神情凝重地面對面。熱情、焦躁、混亂、煩悶統統融為一體湧至走廊上。不用說明也看得出現場亂糟糟。交貨日縮短、追加要件、伴隨突發事故而來的工時吃緊。換句話說,就是一如既往的駿河系統。來人在調節紊亂呼吸的同時低下腦袋,大大地深呼一口氣後──
  「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
  謝罪的瞬間,眾人一起回答:「太慢了!」茶山挑起眉毛走上前來。
  「太過分了,櫻坂先生。認證平台的建構時程、與客戶間的確認工作是櫻坂先生負責的吧?結果社長視若無睹,不但把時程提前還硬塞給我。請幫忙一下跟供應商交涉吧!」
  「我也按照吩咐,把審查的時程排在中午了喔。」
  面對這麼逼問的兩名新人,工兵「啊哈哈」地苦笑。他很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
  「抱歉,上午的行程耽擱太久,我現在就處理這兩件事情。呃,接下來是……」
  轉動目光之際,室見朝這邊瞪來。她抱起暴露在外的雙臂威風凜凜地站著,身穿白色小可愛的少女換上凌厲的目光道:「你啊──」
  「區區一個『派遣員工』很神氣嘛。不但遲到,謝罪的口吻還那麼不客氣。難道不懂得面對客戶的禮儀嗎?」
  啊──嗯,確實如此。
  「對不起,不小心犯了以前的毛病。茶山先生、箱崎小姐,真是對不起。時程方面,可以容我再進行調整嗎?」
  「不不不!」
  「這種態度我會困擾~」
  茶山一副頭疼的表情望向室見。
  「請饒了我吧,用這種態度的話反而很難做事。畢竟對我們來說,櫻坂先生就是前輩。」
  「是啊~櫻坂先生就是櫻坂先生~」
  箱崎的勸告讓室見露出有苦難言的表情。
  「可……可是凡事都有最起碼的規矩吧。」
  在尷尬的她身旁,藤崎拍了一下手。
  「好了,各位,先撤退吧,不然會妨礙到SD部門的業務。況且只要把福大帶走,事情就能繼續談下去了。」
  「我也是SD部門的人啊!等等,這個話題還要繼續嗎?」
  拖著抗議的福大,一行人離開了SD部門的辦公室。在各處再度開始議論時,室見忽然站到了身旁。
  「你啊,真的很亂來呢。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
  「?遲到的事情嗎?」
  「是派遣的事情!想不到你會辭掉公司,以技術派遣的身分重新簽約。」
  沒錯,如今的自己並非駿河系統的正式員工,而是註冊在某人力仲介公司的旗下,以自由職業者的形式加入了SE部門。由於原本就準備為了赤城、神樂案件補充要員,所以在預算方面沒有問題,工作上也得以繼續接手以前手中的業務。除去立場上的不同,仍舊過著一如既往的駿河系統日常生活。
  工兵抓住公事包的肩帶聳聳肩膀。
  「因為既然不是正式員工,怎麼樣也不會被迫負責管理和上市專案,而且招聘負責人也只是一句『真沒辦法』就接受了。雖然社長一直在發牢騷啦,不過最後是藤崎先生和OS部長幫忙說服了。『我們無法阻止員工離職,要僱用什麼樣的派遣人員也是現場的判斷。只不過能提供所需技術的人才恰好是櫻坂,所以這跟離職完全是兩回事(一口咬定)』。」
  當這個有些犯規的計策擺在眼前時,社長的表情非常精彩。那宛如屋頂上動物頭像般的面孔不斷抽搐,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
  或許是鑑於事情的複雜性,目前七隈陣還沒提出客訴(但也接受了對方好幾次近似客訴的現況訪談),自己始終以就業型態變更及僱用契約調整來辯解。
  無比接近理想型態的美滿結局,從窮途末路的大逆轉。
  但室見的表情悶悶不樂,皺著眉頭彎下嘴角。
  「不過你現在的僱用費可是從赤城、神樂案件的專案費用中支付的喔。建構結束後你要怎麼辦?按常理思考的話,契約會終止或不再更新吧。」
  「這個嘛……嗯。」
  「也就是說半年之後,你說不定真的要從這裡離開了吧。」
  自己很清楚室見的顧慮。不同於正式員工,自由職業者沒有任何保障。一旦公司說不需要就立刻終止契約。看似做著同樣的工作,實際上的立場卻岌岌可危。
  沒錯,自己絕非已經跨越了這個業界的不合理。
  不過──
  「我會繼續努力上進,到時候再請你們在其他專案中僱用我就行了。」
  脫口而出的聲音比想像中還要樂觀。
  優秀的工程師總是炙手可熱。只要自己持續磨練技術,應該不至於沒有工作。更重要的是,駿河系統正處於慢性的人手不足狀態。只要是即戰力,應該會儘可能地放在手邊才是。
  (並非公司的一員,而是身為純粹的技術人員和專家的工作方式。)
  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駿河系統大概都會繼續改變。規模變大後愈來愈不自由,最後應該會變成對於室見和梢來說很難再待下去的惡劣環境。或許正因為如此,自己才希望向大家展示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證明還是有一條路,可以繼續從事自己想做的工作。
  「況且這樣的立場,也比較方便把現場的聲音傳達出去。畢竟跟社長和總務都有聯繫,倘若下達了太刁難的指示也可以喊『等一下』。」
  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讓室見猝不及防的樣子。她陷入沉默後移開視線,淡粉色的嘴唇微微蠕動。
  ……謝謝你。
  「咦?妳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沒……沒什麼。好了,趕快回去工作吧。啊~好忙好忙,一大堆要做的事情,腦袋都快爆炸了。」
  「不不,等一下,說給我聽嘛。如果有做不好的地方我想要改善。」
  「你很煩耶,說沒什麼就是沒什麼。」
  「可是妳的臉不是很紅嗎?一定是在生氣吧?有哪裡得罪了妳吧?都怪我,就像平常那樣反應遲鈍──」
  「櫻坂──!」
  軟綿綿的塊狀物從一旁直撲而來,甘甜的香氣充滿整個鼻腔,亂翹的頭髮撫過臉頰。
  梢一臉幸福地磨蹭著臉頰。
  「我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說喔!都預約好會議室在等你了。來吧,讓我們盡情地開會!讓我們好好地Fit and Gap,以消彌認知上的落差吧!」
  「梢、梢,在這裡有點不方便,周遭都有人在看。」
  「喂,稻草頭!妳幹嘛跟外面的人混得那麼熟啊!那傢伙已經不是我們的員工了,給我好好劃清界線!」
  「不好意思,對於櫻坂我沒有任何界線~至於室見小姐,我已經為妳準備好了一百條線。」
  「妳這傢伙!」
  「哇!哇!妳們兩個請別在這種地方吵架!呃,大家也別邊笑邊看,趕快阻止吧!」
  ……
  

  
  
  
  
  
  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工作中,SE(系統工程師)是最棒的工作。
  ──某專案經理的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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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說來慚愧,儘管寫了這麼一部系列作,我對日本的IT產業未來並不看好。
  不斷高呼成本削減和業務委託的管理、過度仰賴販賣工時的經營模式,以及伴隨用戶環境增生的無意義客製。
  現場由於性質關係,往往使用被賦予的工具就很吃力,沒有催生出新東西的自覺。因為每天都很忙,一般來說不想徒增自己的工作,就連閒暇時也不想再碰電腦吧?
  每次聽到這種狀況,我都會冒出「大家是不是不喜歡技術?」的念頭。人們只是在冠上IT兩字的公司裡當個上班族罷了吧?
  IT的本質是自動化,利用程式解決日常些許的不便,一切的動機就是由此出發。原本思考該如何將每日的業務系統化?如何節省人力?這才叫工程技術吧。但在許多情況下,對策容易演變成人海戰術或業務委託。上頭高唱「活用外包」,下面的人主張「人手不足」和「想降低工作量」。其中不存在技術的觀點,無謂的業務依然無謂,冗長的作業仍舊一直冗長下去。
  當然,並非所有公司都是這樣。也有許多人每天都在發揮創意,創造出新的價值。不過當我們環視國內整個IT產業時,感覺不到什麼重大創新的氣息。
  當九零年代Amazon和Google出現時,我周遭的反應很冷淡,列舉出一堆不會成功的理由,揶揄他們是萬年虧損企業,並主張應該從事更腳踏實地的業務。
  後來的結果如何,正如各位所知,他們靠著中長期的投資和技術改變了世界。要追上那種規模的服務和基礎建設想必很困難。儘管有購併或法庭攻防之類的醒目話題,但我們不該遺漏掉他們骨子裡存在「怎麼樣才能變得更便利」和「能不能創新出新東西」的技術者靈魂。Facebook和Linux也是一樣,全是愛好程式的Geek(極客)抱持著「如果有這種服務/軟體就會很方便」的念頭,動手製作出來的。最起碼,一開始就不存在外包或成本削減之類的觀點才對。
  
  我在本系列第一集的後記裡寫到過,恩師勸我「千萬別當SE」。事到如今,我也是持相同意見。倘若你是正在找工作的學生,想要當個成功的上班族的話,還有許多更划算的工作。而且,如果想當個成功的技術人員,不需要「SE」這個頭銜。你應該試著利用手邊的電腦和雲端資源,製作出便利的服務。倘若它具有吸引力,會有許多公司願意投資,沒有必要特地進入SIer,製作一個不清楚目的的系統。
  倘若不是找工作時遭逢冰河期,又假如自己能多加思考恩師的忠告,我當初就不會去當SE了。大概會和研討班的學長們一樣,在製造商或保險公司裡過著隨心所欲的社會人士生活吧。結果就是不會遭受IT業界特有的不合理蹂躪,本系列作也就不會誕生了。SE?那是什麼?Sound Effect的縮寫嗎?諸如此類。
  不過,每次說到這個話題時,我必定會想起一段故事。
  那是在我還是第一年新人的OJT期間發生的事情。某業務系統的修改出了差錯,導致帳票的位數產生錯位。資料的輸出期限逼近,沒有時間再跑一遍大型電腦的工作。當然,部門內陷入嚴重混亂。從主任到課長甚至於部長,幾乎所有人都被迫聚集起來商討對策。
  『究竟為何會發生這種事?』提問的人是課長。
  『應該找出錯誤的原因,同時確認審查的流程,釐清責任的所在。』
  部長則是反過來告誡:『現在不是找凶手的時候。』
  『所有人一起檢查帳票並修正資料吧。十個人合作的話,今晚應該可以搞定。』
  這時,遲到的中堅SE來了。面對混亂的場面,他這位有名的技術宅滿不在乎地丟出了一句話:
  『如果能拿到CSV格式的資料,我可以執行腳本,利用手邊的伺服器,大約一個小時就把帳票整形完畢。』
  我對於SE的憧憬,恐怕就是源自於這個時候的體驗。
  
  最後,對於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編輯湯淺先生和小野寺先生、以美麗插畫妝點本書的Ixy老師,更重要的是手中拿著本書的您,在此我要獻上由衷的感謝之意。謝謝你們。
  有緣我們再見了。
  
  二○一七年五月 夏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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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別附錄 立華貼心的IT說明教室


 楼主| 发表于 2019-4-25 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佔樓備用
发表于 2019-4-25 0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直到完结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动起来的室见立华……唉……
发表于 2019-4-25 07: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系列小说完结了?第一部说起来是2011年出的吧?
发现自己剧情都忘的差不多了,得回去复习了。
发表于 2019-4-25 0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哇哇 台版居然完结了 感动了  坑终于填上了, 可以吧这个系列温习一遍了
发表于 2019-4-25 07: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板凳,完結撒花。從第一集開始就追了,一開始以為只是本生澀冷僻的職人輕小說,但細細品味,越看越覺得這是本適合社畜或是即將出社會的學生研讀的好作品。
发表于 2019-4-25 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結了啊,雖然資訊學系的自己最後沒有加入相關產業,但每次看這本小說,總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如今結束,真是有點不捨,但也明白這是個完滿的結局。
就像作者在後記所說,IT產業本質是自動化,利用程式解決日常些許的不便,其實是個很有夢想的工作。但可能由於種種原因,組織或個人能力因素,使得事情不盡人意,到了最後,許多人選擇了離開。
這個職業賺不了大錢,也得不到地位,在大多數的情況下,付出的努力與得到的酬勞不成正比,能說得到的,只有完成一個專案時的成就感,而這成就感,很快的就會被下一波難題所淹沒。
假如沒有熱情,這真的很難持續。發揮創意,創造出新的價值,這正是大多數有理想思考的人會投身IT產業的原因,但能不能完成理想,還得看高層的意見,並不是一個人所成。
作者的後記寫得很好,幾乎包含了所有想說的東西,一遍一遍讀,甚至覺得這是所有IT相關產業從業人員年輕時,與現在的寫照。我們何嘗不是看著前輩帥氣的身影,想成為那樣能在危急存亡時,解決問題的人,又何嘗不是,在成長為有能力解決問題的人時,瞭解到也就只能這樣的現實。
在完全不同的領域,有像這本書被人認同的成就,祝所有有夢的朋友,也能在某處發光發熱,完成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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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5 13: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动,我入坑之初就有十卷的书,现在终于完结了
发表于 2019-4-25 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wei000 于 2019-4-25 18:22 编辑

追了好几年了,完结撒花同时作为一个在游戏公司工作了6年的策划来说,虽然我没有从事实际应用和生产工具方面的内容,但是也是对这个圈子有一定的理解,从个人来讲,我不认为这个行业的未来发展衰弱,原因有2
其一,作者说后记的一句话非常好,IT的本质就是自动化,何为自动化,就是解放人类的双手,让劳动力从人变成机械,而目前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大数据筛选都是自动化进程中的节点,由此看来,在自动化真正到来之前,这个行业都不会被停止资本注入,因为人力的市场成本是逐步升高的,试想,10年,20年后,当中国和印度渡过了发展中国家的时代,开始向发达国家转变的时候,人工成本将会急剧升高,届时,整个资本市场都将面对生产成本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已经开始显现了,几个大的半导体生产厂商已经开始逐步放弃中国的生产线,转而向东南亚国家投资建设生产线,因为泰国,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的人工成本更加低廉,历史的发展规律决定了人工成本将会越来越高的结果,因为现在人权高于一切,任何人都在追求自己个人的权利,反而看自动化流水线的成本,会随着技术的发展越来越低,可以预见,在未来新能源技术,机械工程技术,以及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之下,一个偌大的工厂能够自动生产,而人类只用负责掌握一个按钮,流水线的一切事物都可以通过人工智能来管理解决,而大数据云平台可以解决从货物供应链到能耗比等一系列利润问题,可以不通过人力就获得最优解,而现在将会是IT行业发展的关键阶段,资本市场为了后续的一本万利会持续对这些技术投入研发成本,这是从资本市场的角度来看
其二,这个行业的内部确实是管理混乱,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指挥内行人的情况很多,但是这个问题不仅仅出现在IT行业,天下乌鸦一般黑,同时作者认为行业的薪水并不是很多,至少从我做游戏的经历来看我觉得薪水可能是这个行业仅有的几个拿的出手的东西了,虽然说还是会让人感到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但是相比于其他行业还是可以了,我并不是想要晒工资或者是别的,仅仅是就事论事,因为这个行业加班多,门槛高,我们公司找前端都要求数学硕士了,如果没有一个好的金钱回报,那么也不会有人来了,来的人都少了,留下的就更少,那么资本投资的人是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资本最怕投钱打水漂,综上所述,决定了这个行业目前还算是高薪行业,这个行业跳槽很正常,人员流动十分频繁,很多人都用跳槽当成涨薪的方法,为什么能这么做,因为还是有闲钱,能够做这种行业内部的资本消耗,一句话,不贡品的待遇,加班,剥削,哪个行业都有,不是只有IT行业特有

发表于 2019-4-25 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是精華啊
這系列算是暗暗的對業界有些批判寫出來的
发表于 2019-4-25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玩結了!!!追好久了^^
发表于 2019-4-25 19:0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完结了吗,作为一个从it行业改行的人看这本书真是感触颇深
发表于 2019-4-25 20: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叶子琦7510 于 2019-4-25 20:15 编辑

其实早在17年这部就完结了,台版也是今年3月20号就发售了

肥王!!!我的15卷和16卷怎么还没发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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