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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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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春日みかげ]织田信奈的野望全国版1[台/繁]附短篇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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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7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9-4-27 18:47 编辑

  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1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春日みかげ
  插圖:みやま零
  譯者:shaunten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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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和輕小說文庫
  ───────────────────────────
  「──這是哪裡!?」身為高中生的相良良晴回過神後發現自己穿越到了戰國時代,而且還闖進了戰場的正中央!!
  他邂逅了織田家的知名傻瓜家督。那是一位個性好勝、異想天開,穿著露出半邊身體之和服,而且肩上還扛著火槍的……美少女。
  「信長是誰啊?我的名字叫織田信奈。信‧奈。」
  為了實現信奈統一天下的夢想,開始侍奉織田家的良晴活用戰國遊戲培育出來的知識四處奔走,而此時正是那場「桶狹間之戰」開打的不久之前──
  公主武將們馳騁於亂世中的平行世界戰國愛情故事!經過作者全面改寫的「織田信奈的野望」完全版正式啟動!!

  作者:春日みかげ(Mikage Kasuga)
  「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將原有作品做了全面更新!第一集「尾張篇」主要會針對戰爭場景大幅增添篇幅,加寫了信奈與柴田勝家直接交手的「稻生之戰」,還有其後續的「信勝肅清騷動」。「桶狹間之戰」部分也因為我在戰場周圍地區取材而有了全新風貌。

  「什麼?信長是誰啊?
  我的名字叫織田信奈。信‧奈。」


  光滑柔順的茶色長髮順著肩膀垂落,
  漂亮穿上最高檔越後上布製和服的她,
  正是尾張大名‧織田家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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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一 當信奈的猴子吧!

  身為高中二年級學生的相良良晴感到驚慌失措。
  不知道為什麼,回過神時,自己居然站在日本戰國時代的戰場中央。

  「等一下,怎麼回事?這裡是哪裡啊?」

  迴盪在河畔草原的奔騰馬蹄聲!
  火槍的巨響!
  握緊長槍、互相推擠的士兵聲嘶力竭的吼聲!

  「這不是戰國時代的戰爭嗎!?我、我在做夢嗎?不對,說是夢也太真實了吧!?這裡是關原?還是三方原?等等。先看清楚兩軍旗幟……他們的家紋是──」

  然而,如今的良晴沒有時間觀察。看到身穿學生服、突然現身在戰場上的良晴,兩軍喊道:「那是什麼打扮?」「南蠻人?」「看起來像隻猴子啊」「是新敵人吧」誤會的士兵們從左右兩邊同時朝他進攻。
  「慢、慢著。等一下啦!我不是士兵!只是剛好經過的迷路學生喔!?」
  「嘿呀!!!」
  「喝呀!!!!」
  「那是尾張腔!?還是三河腔?」
  相良良晴只是個熱愛和平與回家社的普通平凡少年。
  誠如各位所見,他的興趣是玩戰國遊戲,更是戰國SLG始祖『織田信長公的野望』的超級粉絲。
  他的特長是躲避球,在班上素有「躲球阿良」的外號。雖然不擅長丟球砸人,不過卻有著天生的躲球直覺。然而,儘管他的運動神經在「閃躲」方面尤其發達,不過卻沒有絲毫進攻能力,因此從來沒有被躲避球社招攬過。
  然而,就算良晴再厲害,也無法完全躲過五支、十支長槍的連續攻擊。終於有一柄長槍的槍尖劃過他的肩頭。
  未曾體驗過的劇痛傳遍全身,鮮血也噴了出來。
  「……嗚啊啊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這不是夢!!!!這是現實!就算這是夢,被刺到肯定也會痛死的!」
  怎麼會這樣?莫名其妙。我明明像往常一樣上學,現在應該正在回家的路上才對──?啊~~好想快點繼續玩『織田信長公的野望』啊!這次更新不但能讓上杉謙信變成女性,而且好像還追加了可以將各大名家公主設定成『公主武將』的功能耶!老牌子電玩遊戲『織田信長公的野望』也跟上最近的女性武將風潮了嗎!我應該正在為這些事情感到興奮不已吧?
  難道我喪失了放學之後的記憶了嗎?
  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會遇到這種狀況,不過這個時候終於確定這裡是現實世界的良晴一邊臉色發青地思考(萬一被些長槍刺中就死定了),一邊背對追兵拔腿狂奔。
  這場戰役位於河岸。於是良晴心想:一定要拚命朝河的方向跑。儘管有霧氣而看不清楚對岸狀況,但總之只要過河應該就可以抵達安全區域了!
  「習慣打仗的我們竟然追不上那個傢伙,還真會跑啊!」
  「可能是那雙奇妙南蠻風草鞋的力量吧。」
  「畢竟他一身輕裝嘛!」
  良晴一邊氣喘吁吁地盡力狂奔一邊哭著心想:
  不對不對不對!你們這些大叔穿著重型鎧甲、拿著武器怎麼還跑得那麼快啊!而且還臉不紅氣不喘的,都是群精力旺盛的怪物啊!戰國士兵的體力和現代回家社的高中生差距太大啦!
  「糟糕!他要過河了!」
  「唔,那是敵方忍者吧。」
  「這麼說來,他的確穿得一身黑!這樣的話……放箭!」
  「咦,箭?等一下!!!!」
  士兵不聽他的話。
  箭矢不斷從背後飛來。
  良晴眼睜睜看著擦過他臉頰的箭一聲不響地深深插入腳下的土地。
  「嗚、嗚啊啊啊啊啊!?」
  躲開了。
  簡直就像背上長了眼睛,他不斷拚死以些微之差躲過箭矢。
  良晴靠著天生的直覺閃開攻擊。誠如躲避球砸過來時那樣,長槍與箭矢接近良晴時會攪動他身體周遭的「空氣」。良晴似乎就是透過肌膚來查覺那種些微的空氣擾動的。
  良晴以前從未想過,那種在和平校園生活中毫無用處的特技竟然可以在他陷入這種毫不講理的困境時發揮功效。
  「好強!真像隻猴子啊!」
  「一支箭也射不中他啊!」
  可是我卻不會看「氣氛」,在教室裡面常常多嘴,使得自己不受女孩子歡迎啊──良晴難過地這麼想著。
  總之逃掉了。良晴一頭闖進濃霧當中──人在遭逢險境時體能會變得特別好。他感嘆著(只要抱著必死決心,體力就會源源不絕湧現呢)。良晴下半身浸在水中喃喃自語:「我才不要死得不明不白咧」正當他渡過河川、踏上陸地,同時放心想:「得救了……!」的時候。
  霧氣散去,視野豁然開朗。
  眼前所見的不是安全區域,而是指揮軍隊之主將的本陣。
  優雅地端坐在營帳南蠻椅子上的主將與良晴對上眼了。
  「什麼麼麼麼麼?????」
  旗幟上的圖案──是圓圈裡面加上兩道橫槓。
  「我記得很清楚,這是東海道第一弓、駿河大大名‧今川義元的家紋!也就是說……這裡是今川義元的本陣?不、可是、不對!這一定是哪裡有問題啦!」
  「哎呀,你認識咱家?你又是誰啊?怎麼穿著奇妙的黑衣呢?」
  是的。
  理應是今川義元所坐的位子,上面坐著一位打扮有如華麗貴族的少女。
  好勝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端正的容貌、潔白的肌膚。
  這裡明明是戰場,她卻穿著看起來很厚重的十二單衣【註:日本最正式的一種傳統女性服飾】。
  不過,從少女頭上所戴、裝飾了龍的頭盔可以看出來,她不是平安時代的貴族,而是堂堂正正的武士。
  貴族公主絕對不會戴上裝飾著龍、閃耀著金色光輝的頭盔。
  「妳、妳、妳是今川義元?雖然最近的今川義元形象已經跳脫肥胖、黑齒的宮廷貴族臉,越來越有帥哥化的趨勢;不過變成女性武將也太……」
  「你一直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吶。這是哪裡來的鄉下土包子?講點咱家聽得懂的話吧。還是說,是因為看到咱家太美了而感到混亂了呢?這也不怪你,咱家生於足利豪門的分家,有著高貴血統,而且還是將在不久後上洛【註:日本戰國時代大名領兵進京的軍事行動。目的在於求取官位,或是挾持天皇、幕府將軍以號令天下】取得天下的英雄豪傑呢!喔──呵呵呵!」
  難道我戰國遊戲玩太多,才會夢到今川義元變成女武將嗎?不對!被長槍劃傷的疼痛,還有飛來箭矢的質感、速度、殺傷力太真實了!更重要的是直覺告訴我,此地的「氣氛」充滿真實感──儘管難以置信,不過這裡真的是現實世界啊!
  總而言之,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會被當成「歹人」處理掉了。身上這件高中制服怎麼看都像是忍者穿的黑衣啊!
  此時的良晴沒有慌亂。他的情緒沉穩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要脫離這個險境,只剩下一個辦法。
  良晴拜倒在今川義元腳下驀地大喊:
  「今川義元!我不是忍者!請讓我成為妳的士兵為今川家效力吧!」
  「不要!」
  「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為何身為豪門,今川家公主大名的咱家非得僱用你這種打扮可疑的人呢?」
  「公主大名!?」
  「元康,解決他!」
  「遵命~~」
  一位個頭嬌小、戴著眼鏡的公主武將掀開本陣布幕衝了進來,並笑嘻嘻地拔出腰際的日本刀。她的頭上戴著兩隻像是狸貓的耳朵。眼鏡、狸貓耳,而且頭髮還是綠色。儘管那有氣無力的笑容很可愛,不過卻也給人一種苦命感受。
  「今川義元大人的頭號家臣,松平元康在此~~」
  這個狸貓女孩就是松平元康?
  也就是說,她是往後的德川家康嗎?
  與平定八成戰國亂世、只差一步就能一統天下的天下人‧織田信長同盟;在信長死後改在繼承天下人之位的豐臣秀吉手下擔任第二把交椅;於秀吉死後即刻翻臉消滅豐臣家,成為了角逐天下之最後贏家,最後建立起德川幕府的老狸貓。
  (對啊,松平元康年輕時就是今川義元的跑腿嘛。)
  然而,良晴現在可沒有閒工夫仔細端詳這位嬌小可愛的松平元康。
  「奉義元大人之命,我要取你性命囉~~」
  保持滿面微笑的元康舉起刀往良晴脖子就是一砍。
  「哇啊,好險!一時大意了!先等一下啦!!!!」
  就算變成女孩子,松平元康還是個表裡不一的傢伙啊!良晴連忙轉身猛力衝出本陣──因為用力過猛的關係,害得他從岸邊摔回了河裡。
  「哎呀~~?義元大人~~被他躲掉了耶~~?」
  「元康,雖然這個傢伙一臉蠢樣,不過身手不錯呢。果然是織田方派出來的忍者呢。」
  「是的~~我一定會解決他的~~!」
  結束這段殺氣騰騰的對話,一臉笑容的松平元康揮刀離開本陣,朝著河邊衝了過去。
  不行啊,看來要侍奉今川義元是不可能的!難道她在山本勘助求官時以對方長相過於醜陋可怕為由而拒絕的傳聞是真的嗎?
  不管如何,現在良晴必須順著原路渡河逃回原地。
  「哇哇哇。請不要跑啦~~否則我會挨義元大人罵的~~」
  揮舞日本刀的松平元康用可愛的聲音如此大喊。
  必須甩掉她才行。
  不過,元康的腳程出乎意料地快。良晴才剛要渡河就快要被她追上了。
  「納命來~~」
  「可惡──我才不要迎接這種壞結局啦!有沒有武器啊?武器……」
  良晴做好與松平元康一戰的覺悟。
  儘管和可愛的女孩子戰鬥並非所願──
  但是與其糊里糊塗被對方砍死,我寧可選擇戰死!
  就算這不是夢而是現實也一樣!
  良晴試圖從倒在一旁的士兵手中奪過長槍。
  也許是該名士兵早已氣絕多時,手指僵硬,長槍竟然拔不出來。
  「你全身都是破綻~~!看招~~!」
  「完、完蛋了!」
  「小伙子,危險!」
  被人搭救了。
  一名今川軍矮小士兵衝了過來,一手抱起良晴後隨即拔腿就跑。
  看來撿回一條命了。
  「站住~~」
  面帶爽朗笑容的元康在後頭追趕,不過士兵根本不等她。
  兩人逃進了沒有敵軍埋伏的樹林裡頭。
  「呼~~」矮小士兵鬆了一口氣,接著他把良晴放下來,靠著大樹癱坐在地上。
  良晴趕緊向他低頭致謝。
  「謝、謝謝你,可是你為什麼要救我呢?」
  「小伙子,你是織田家的忍者吧?看你的身手不像是一般人啊。」
  「咦?」
  「我本來侍奉今川公主殿下,不過那位大人卻討厭我這樣的醜男。如果繼續待在那裡的話,這輩子恐怕沒有指望出人頭地了。」
  的確,眼前這名士兵明明還年輕,但臉上卻像猴子一樣滿是皺紋。
  「所以我才想藉著這一戰投靠織田家啊。小伙子,你可以替我引見織田家的君主嗎?」
  原來正在和今川義元交戰的是織田信長啊……良晴喃喃自語。
  「怎麼樣?」
  「我非常感激你救了我,只可惜我不是織田的忍者。」
  「不是嗎?」
  「我叫相良良晴,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盡孝道【註:日語的「高中」發音類似「孝道(孝行)」】?我也想早日飛黃騰達回家孝敬老母親啊。」
  「不是啦,那個……對了對了!我不是武士啦!」
  「我也只是個農家子弟,不過現在是亂世,只要在戰場上立下大功就有機會出人頭地。當上一國一城之主是我的夢想啊。」
  「一國一城之主……」
  「沒錯,既然生為男兒身,我無法不懷抱這樣的夢想啊!畢竟當上城主的話,就不愁沒有美女相伴了!」
  良晴情不自禁握住猴子臉士兵的手大喊:一點都沒錯!
  如果是在和平的現代日本就算了,既然來到了戰國時代(?),何不篡奪國家!掠取城池!網羅城裡所有可愛的女孩子大享豔福呢!
  這才是男子漢的志氣啊!
  遺忘野性、野心的現代人啊,你們聽到了沒有?
  「大叔,我們很合得來啊!」
  「我也是這麼想啊!你也跟我一樣喜歡女人對吧?」
  「是啊!雖然real(現實)世界沒女朋友,不過我腦海一向都大開harem(後宮)喔!」
  「利歐?哈雷姆?」
  「大叔是個好人,又救了我!我決定在大叔的夢想賭一把!一起投靠織田家吧!」
  「喔,多謝你啦,小伙子!那你以後就當我的小弟吧!」
  「好啊、好啊!不過,等到有朝一日你當上大名後──可愛的女孩可得一人一半喔!」
  「一言為定。」
  兩名好色之徒握著手站了起來,一同朝著西方的街道出發了。
  良晴從戰國遊戲學到不少知識,因此腦袋裡面有張日本戰國時代的大略地圖。
  這裡多半是尾張和三河的國境。誠如史實,三河的大名‧松平元康目前是今川義元的家臣,因此往東邊的三河走是今川的領地,往西邊的尾張走才是織田的領地。
  儘管沒有把握能夠成功投靠織田軍,但良晴總覺得事情應該會進展得很順利。
  今川義元是家門顯赫的大名,而織田信長則是極具現代觀的大名。他應該不會計較身分,只要有能力,無論是士兵還是農民都會拔擢為家臣的。
  然而,就在兩人走出樹林、踏上道路的瞬間。
  「嗚?」
  矮小的士兵突然按著胸口蹲了下來。
  「你怎麼了?士兵大叔?」
  「……看來被流彈打中了……真是倒楣啊。」
  「你、你說什麼?」
  轉眼間,士兵的胸鎧被鮮血染紅。
  真的假的?人類會這麼簡單就死掉嗎?
  良晴的臉色越來越青。
  良晴一邊顫抖一邊攙扶著士兵,讓他躺在路邊的地藏佛像旁邊。
  「……小伙子,看來我的命到此為止了。你自己上路吧。」
  「我怎麼可以丟下大叔不管啊!」
  「被野心衝昏頭的人,什麼時候喪命都不奇怪,這是亂世的常理……我把我的夥伴交給你,替我達成坐擁江山美人的夢想吧。」
  「大叔……!」
  「……我還沒到被你稱為大叔的年紀啦……」
  士兵的心臟即將停止跳動。
  他緩緩閉上眼睛。
  「對、對了,大叔叫什麼名字?等我出人頭地後,一定會給大叔造一座雄偉的墳墓的!」
  「……我的名字叫……木下……藤吉郎……」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永別了,小伙子。你要活下去,為了達成大享豔福的野心……」
  慢、慢著,等一下。木下藤吉郎──不就是豐臣秀吉嗎!!!!!
  侍奉織田信長,出身農家卻一統天下的男人。
  是那個日本史上最飛黃騰達,英雄裡面的英雄嗎!
  聽他這麼一說,那瘦小的體型、有如猴子的長相──個性平易近人,這些特徵都很吻合秀吉的形象。
  「大叔,別死啊!要是你死了的話,日本的歷史會一團混亂的!假如你沒去侍奉織田信長的話,那往後──」
  「……信長是誰啊?……織田的當家叫……信……奈……」
  士兵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木下藤吉郎,未來的戰國大名──羽柴秀吉,最後成為一統天下的豐臣秀吉,架構起豐臣政權的一代英雄,卻在還是一介士兵的時候命喪良晴懷中。
  良晴讓藤吉郎的屍體平躺在地藏旁,身體不停地發抖。
  這跟我從遊戲學到的歷史不一樣啊。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果然是一場夢嗎?
  伸手捏了臉頰。好痛!
  似乎是被長槍劃到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沿著臉頰滑下。
  「這樣啊,木下氏死了嗎……南無阿彌陀佛……是也。」
  背後傳來少女的聲音。
  良晴反射性回頭一看,只見一名身穿鏈甲、忍者服,全身漆黑的忍者正雙手環胸站在自己身後。
  忍者少女的體型就像小貓一般嬌小瘦弱,說話也含糊不清。
  以現代人的標準來看,大概是小學五年級左右──良晴如此心想。
  嘴巴部分被面罩遮住,只有一雙眼睛露了出來。
  血紅色瞳孔令人不寒而慄,睫毛長得不可思議。

  「在下為蜂須賀五右衛門是也。既然木下氏已死,從今以後,你就是在下咻奉的新主公了咻也。」
  儘管語氣很有忍者調調,不過說到最後卻咬到舌頭了。
  「失禮了,在下不擅長說太長的話。」
  「妳是藤吉郎大叔的朋友嗎?」
  「我們是夥伴。身為士兵的木下氏是樹幹,忍者的在下是受他庇蔭的槲寄生。在下和他約好要攜手合坐,一同粗人頭地咻也。」
  「看來三十個字是極限了。」
  小不點忍者‧五右衛門面罩底下的臉頰通紅。
  「少、少囉唆。主公,你叫什麼名字?」
  「相良良晴。」
  「那從現在起,在下會率領部下『川並眾』侍奉相良氏。」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現在身無分文、無家可歸,沒辦法付妳薪水耶。」
  「只要仕宦織田家就行了,那邊的薪餉很不錯。」
  「唔──如果是藤吉郎大叔的話,他要在織田家做事應該不難;不過我在這個世界可是來歷不明的人物耶。」
  嘿嘿嘿。五右衛門的忍者面罩底下傳出竊笑聲。
  「相良氏,借用你一根頭髮。」
  啪。
  五右衛門從良晴頭上拔下一根頭髮,從懷裡拿出一個草人。接著她把頭髮塞進了草人。
  「這、這是在做什麼?妳想詛咒我嗎?」
  「這是讓你成為宿主的契約。」
  「真是奇怪的契約啊。蓋手印不就得了。」
  「身為樹幹的相良氏一定要努力出人頭地,這也是你和木下咻的約定吧?」
  「沒錯,這是我和大叔的約定──我知道了,我會成功仕宦織田家給妳看的!」
  實際上,藤吉郎的眼光相當獨到。
  從歷史上來看,目前不過是尾張弱小大名的織田家將會在日後奪得天下。
  不過,缺少藤吉郎這位明日英雄,織田家未來的命運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這個就連良晴也不曉得。
  歷史已經改變了。
  即便如此,為了替壯志未酬的藤吉郎達成當上一國大名、大享豔福的崇高(?)夢想,我要運用從戰國遊戲學到的(微妙)知識盡力而為!──良晴再次下定了決心。
  更何況,只要能夠活下去,搞不好有一天會找到回到原來世界的方法。
  「相良氏,戰爭還在進行。高舉織田家的旗幟提槍上陣吧。」
  「嗯,雖然沒有用過長槍,不過先試試看好了!」
  「呵呵,木下氏果然沒看錯人,你年紀輕輕的卻很有膽識是也。」
  「或許我只是個笨蛋喔?」
  「呵呵,無妨。」
  五右衛門結起手印,只見她嬌小的身軀瞬間被飛舞的樹葉覆蓋,接著整個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果然是電玩遊戲嗎?
  不對,藤吉郎大叔的屍體太真實了。
  這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要是在戰場上落敗,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因此……現在不是哭喊:「怎麼一回神就穿越到戰國時代啦!」的時候,也不是嚇得渾身發抖的時候了。
  「大叔,你的夢想我繼承了!這是一場弔唁你的戰鬥,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穿好藤吉郎的鎧甲後,腎上腺素爆發的良晴提起長槍重新返回兩軍在濃尾平原的戰場。

  戰場上兩軍互有進退,形勢陷入膠著。
  背後插著織田軍旗幟的良晴朝著今川軍士兵隊衝了過去,揮起有生以來頭一次拿在手上的長槍。
  然而,就算是面對殺死藤吉郎的敵人,良晴仍然無法對沒有恨意的對象痛下殺手。
  真實感強到與遊戲畫面天差地別,士兵的五官、長相,甚至連嘴角皺紋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啊!良晴忍不住想要這麼大喊。
  (不會錯。我真的來到戰國時代了,可是這又是為什麼──)
  算了,管他的!
  這種事等到活下來之後再想吧!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良晴舉起長槍亂揮一通,拚命不讓敵人靠近自己。
  敵方士兵身上也都有甲胄保護,從來沒學過槍術的良晴怎麼看都不可能打倒他們。
  面對敵人揮來的刀槍,「躲球阿良」發揮看家本領不斷地閃開。
  不過隨著時間經過,良晴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各處都出現小擦傷。
  假如沒有這個獨門絕技的話,良晴恐怕一下子就成為一具死屍了。
  經過將近一小時,草原上的激戰仍在持續當中。
  光是保護自己就很勉強的良晴連一個敵人都沒有打倒,不過他也沒有殺人的打算。即便如此,戰況仍然對織田軍有利。
  「呼、呼、呼……!」
  「大夥兒!拿出勇氣來!只差臨門一腳了!」
  騎著軍馬的鎧甲武士衝到前線高聲激勵士氣。
  看到瓦解敵方前線的好機會,騎兵隊立刻發動突擊。
  「部分士兵先退回本陣保護主公!」
  然而,士兵們一心只想砍下敵人首級,根本沒人要退回本陣。
  我不想殺人,再說這場戰爭的勝負已定──
  良晴靈光一閃。
  (去本陣吧!)
  在趕往本陣途中,良晴抬頭望向騎在馬上指揮騎兵隊的武士。
  儘管全身穿著威風凜凜的鎧甲,但還是看得出來又是一個女孩子。
  (今川義元、松平元康,還有這名織田家武將都是女孩子。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良晴沒有時間多想,提著長槍就朝著織田軍的本陣跑去。
  看樣子戰況非常激烈,就連保護主將的近衛兵都被派上前線,本陣前方顯得空蕩蕩。
  然而──
  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今川軍敢死隊正好在這個時候殺進本陣。
  織田信長命在旦夕!
  (唔喔喔喔喔喔?藤吉郎大叔掛了,要是織田信長也死在這裡的話,日本的歷史就無法修正啦!)
  歷史上秀吉之所以能夠在最後奪得天下,也是拜其主公‧織田信長幾乎快要統一這個亂世所賜。要是這兩個人都死掉的話,恐怕後來篡奪秀吉江山的德川家康(松平元康)也沒辦法統一日本了。因為先後侍奉這兩人的家康只不過是耐著性子等候主公死去才奪得天下的。
  沒人可以統一亂世──要是真的演變成這樣,日本不曉得會怎麼樣啊。身為戰國遊戲愛好者的良晴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更重要的是,戰國時代的熾熱氣氛也使得良晴跟著激動起來了。
  眼看貌似織田信長的武將被今川敢死隊團團圍住,良晴壓低身子奮勇衝了過去。
  他揮出自己手上的長槍,打掉刺向那位將領頭盔的長槍。
  (千鈞一髮!總算保住織田信長的性命啦!是我做的嗎?歷史開始轉動了!)
  好酷啊。我介入歷史了!
  儘管是令人感動的一刻,不過兩人依然被敵軍包圍。良晴根本無暇察看這位武將‧信長的樣貌,一心只想化為盾牌保護主將。
  「為了侍奉織田家,浪人‧相良良晴在此登場!」
  「是織田的援軍!」
  「只有一個人!先把他解決吧!」
  要打倒大將,就必須先剷除良晴這道障礙。
  今川士兵朝著良晴一擁而上。
  「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良晴心急如焚。本陣過於狹窄,而且敵人數量太多了。
  糟糕!再讓敵人逼近的話,就算是我也躲不掉了。
  「不想死的話就別靠近喔喔喔喔!看我的厲害啊啊啊啊啊啊!」
  良晴一邊大吼一邊卯起勁來旋轉長槍。
  不過──
  「這個小子不過是個門外漢!」
  「大家圍住他,一起把他刺成蜂窩吧。」
  「糟糕,被看穿了!」
  會被看穿也是正常的。
  這個時候突然傳來「砰!砰!」爆裂聲,緊接著滾滾煙霧從眾人腳下竄起。
  在一片白茫茫的煙霧當中──
  「嗚!」
  「哇!」
  「啊!」
  今川兵接二連三發出慘叫。
  等到煙霧被風吹散後,良晴仔細一看──
  襲擊本陣的今川兵都昏倒在良晴的腳邊。
  (我懂了,是五右衛門做的。)
  據說要在戰場上面擊暈敵人遠比殺死困難。
  除非雙方有一定程度的實力差距,否則根本沒有餘力手下留情。
  (也就是說,那個小不點忍者儘管口齒不伶俐,但本領卻相當高強囉?)
  就在良晴目瞪口呆的時候,背後傳來逼近的馬蹄聲。
  「主公,今川軍已經開始撤退!您平安無事吧!」
  是剛才率領騎兵隊展開突擊的勇猛女武將。
  年紀看起來和良晴差不多。良晴心想──那對蘊含著堅強意志的雙眼與眉毛看起來還真是漂亮。
  (嗯?)
  她鎧甲前胸部分顯得特別突出。
  (巨、巨乳……????)
  良晴目不轉睛地凝視那對胸部,而騎在馬上的女武將似乎察覺到他色瞇瞇的視線,發出了「呀啊?」的尖叫。
  「你、你是什麼人?區、區、區區一名士兵居然敢色瞇瞇地盯著我的胸部!?」
  「啊,不好意思!我這輩子第一次親眼看到胸部這麼大的女孩子,所以……」
  啊啊啊啊啊。
  英氣逼人的女武氣得直發抖,漲紅著臉抽出刀子。
  好勝的雙眼湧出感到恥辱的淚水。
  「沒、沒禮貌的東西!取你狗命!」
  「對不起!是我不好啦!」
  正當良晴反射性趴倒在地、企圖逃跑的瞬間──
  一直靜靜坐在本陣的主將開口說話了。
  「住手,六!這個傢伙好歹救了我,總得給點賞賜啊。」
  「什麼?是真的嗎?」
  「是啊,剛才快被長槍刺中時,他救了我。另外,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他還用奇特的招數把今川兵統統打倒了。」
  「……這、這樣啊。遵、遵命。」
  對了,織田家的主將就在本陣裡面。
  儘管驚險萬分,但總算成功保住他的性命了。
  織田信長。
  企圖以冷血無情戰爭強行統一戰國亂世,有著魔王、霸王稱號的男人──
  再怎麼說,也不至於連信長都變成女孩子吧──
  「信長大人,請雇用我為織田家的士兵吧!」
  啪!
  就在良晴抬頭時,穿著草鞋的腳底迎面而來。
  「哇?」
  「什麼?信長是誰啊?我的名字叫織田信奈。信、奈。」
  「咦咦咦咦?」
  「你這個傢伙在做什麼啊?居然連自己往後侍奉的主公名字都搞錯,你的腦袋真的沒問題嗎?」
  良晴抬頭望向用腳踩著自己臉部的毒舌大將。
  一頭茶色頭髮被隨意綁成茶筅髷。【註:用絲條把頭髮束於後腦杓的髮型。束起來的頭髮看起來像是名為茶筅的調茶用具。】
  身上連甲胄都沒穿。
  臉頰、額頭被煙燻黑。浴衣只穿進半邊,露出半個身驅。太刀和短刀用草繩捆著,與裝著引火工具的袋子和葫蘆一起掛在腰間。下半身的褶裙外還圍著一張虎皮。
  左肩上面站了一隻馴養的老鷹,看起來十分凶猛。
  右肩則是扛著南蠻引進的種子島火槍──槍身散發出黑亮光澤。
  那身獨特的奇裝異服該說是流氓,還是怪人呢?
  毫無疑問的,那是「尾張的大傻瓜」織田信長年輕時的打扮──良晴心想。
  只不過──
  「幹什麼傻傻地盯著我看啊?我就是織田信奈!尾張的戰國大名‧織田家的當家!」
  繼今川義元、松平元康後,良晴又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次奇怪的地方有兩處。
  第一,名字有點不一樣。
  第二,這位看起來急躁任性的武將──有著清脆高亢的聲調、纖細的柳腰、隆起的酥胸──居然又是個女孩子。
  良晴心想:如果換下那身有如超級歌舞伎的奇怪打扮後搞不好會很可愛;不過臉蛋髒成這樣也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啊。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對炯炯有神、充滿生命力的雙眸相當亮眼。
  「喂,你叫什麼名字?」
  嗚。
  她突然把種子島火槍的槍口塞進良晴的嘴裡。
  良晴赫然驚覺,要是不回答的話,這個傢伙真的會開槍的!
  然而,嘴裡含著槍管根本無法正常講話。
  「SA……GA……啊嘎啊嘎……HA……RU。」
  「什麼啊?聽不清楚!本小姐很討厭講話吞吞吐吐的人喔?再說一次。」
  「……SA……啊嘎啊嘎……HA……啊嘎……RU。」
  「我知道了,『SA……(中略)……RU』是吧?你的名字就叫猴子(SARU)吧!」
  「不對!啊嘎啊嘎,把這個東西拿開啦!」
  「你很囉唆耶!」
  良晴被一腳踹飛。
  「你呀,不只穿著從來沒見過的怪異服裝,剛才也只是鬼吼鬼叫拿著長槍亂揮一通,然後就打倒了今川軍的士兵。不管怎麼想,你都不像是正常的人類,所以你就是猴子啦!」
  這是哪來的歪理啊!良晴忍不住出言抗議。
  「開什麼玩笑,我是人類!不,因為我是從未來世界來的,所以應該算是接近神的存在了?總之我救了妳一命,妳好歹也該對我心存感謝吧!」
  「第一,我不認為你這種怪異傢伙跟我一樣是人。第二,我是理性主義者,不相信神佛或妖魔鬼怪的存在。因此,結論就是!你是比人類更低等的存在!」
  「根本是狡辯嘛!」
  「不過你看上去倒是挺像雄性人類的,那張嘰嘰叫的嘴似乎也能說些人話,由此可見,你是介於野獸與人類的物種,換言之就是猴子!除了猴子以外沒其他可能了!」
  沾滿煙灰的鼻子發出哼哼兩聲。信長……不對,信奈伸出食指抵著良晴的額頭。
  「話說回來,敢在剛才那種情況跑來救我,你這隻猴子還算有可取之處。我就養你這隻猴子當成獎賞吧?」
  語畢的信奈朝良晴的臉又是一腳。
  良晴靈活地側身躲開。
  之前是因為沒有防備才會被踩到的。
  既然知道這個傢伙會用腳踹人的臉,要閃開也不會很困難。
  看到自己的必殺攻擊被躲開,信奈反而惱羞成怒。
  「慢著,為什麼要躲?乖乖讓我踢!你這樣還算是動物嗎?」
  「唔喔喔喔喔喔,妳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啊?閉上嘴巴給我聽好了,我是人類啦!」
  「沒……沒大沒小的猴子!居然稱呼自己的主人為『這個女人』啊?」
  「我的名字叫相良良晴!誰要當妳的pet(寵物)啊!」
  「沛特?那是什麼?猴子語嗎?」
  「我是說我才不要當被妳飼養的猴子!廢話少說,快點僱用我當妳的士兵吧!」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彼此大眼瞪小眼。
  竟然敢如此頂撞公主大人,真是無禮至極!乾脆殺了他吧──從戰馬上跳下來的女武將在信奈耳邊如此建議。
  「六?要殺他很簡單,不過他說不定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稀有猴子喔?畢竟他還會說人話嘛,決定了,我要養他。」
  「我說過我不要讓妳養啦!」
  「公主大人,這個男人又出言不遜了!還是砍了他吧!」
  「無妨,畢竟這場無意義的戰爭害我失去不少侍童──更何況,我們正好需要男人。」
  「……唔,說得也是,現在的公主大人確實需要男人。」
  「那麼立刻帶著這隻猴子上路,六。」
  「遵命,本人柴田勝家將繼續保護公主大人!」
  原來如此,這個巨乳少女就是信長旗下的猛將‧柴田勝家嗎……確實給人一種運動社團特有的剛強無敵印象啊……良晴心想。
  所謂的「六」似乎是柴田勝家的小名。
  話說回來,她們剛才提到需要男人──莫非是想把我當成種馬,替織田家「傳宗接代」嗎……有可能喔……慢著慢著,要我跟那個邋遢的野丫頭做那檔事,我才不願意咧!
  當沉浸在猥褻的妄想時,良晴的脖子不知不覺間被套上了繩子。
  信奈握住繩子一端騎上自己的愛馬。
  「你就跟在後面跑吧。既然是猴子,追趕跑跳應該很拿手吧?」
  「等一下!嗚咕嗚嗚嗚嗚!勒住了!繩子勒住了!」
  「這隻猴子有夠吵的,還是砍死他吧。」
  「不行,六,他是我養的猴子,擅自殺他的話我會生氣喔。」
  「妳們別騎著馬趕路啊!脖子……我的脖子啊啊啊啊啊!嗚喔喔喔~~!可惡的信奈!妳的打扮明明比我更像猴子~~給我走著瞧啊啊啊啊啊!」
  在信奈、勝家馬後面拚命奔跑的良晴突然想到一件事。
  記得以前好像有看過主角碰到這種遭遇的電影……是哪部呢?
  想起來了……是「決戰猩球」……
  儘管良晴被繩子拖著爬坡時曾經大喊:「五右衛門救我!」但是五右衛門並沒有現身。
  「因為今川軍來搗蛋,害本小姐浪費了不少時間。喂,猴子,快去替我舀這個池子的水。」
  「什麼?」
  氣喘吁吁的良晴整個人累趴在深山裡的池畔。
  信奈從馬上跳下來,一腳踩在良晴的屁股上。
  「嗚咳咳咳!」
  柴田勝家安排士兵守在池子四周,似乎是為了防止聚集而來的村民接近信奈。良晴不解地對信奈發問:
  「喂,舀水要做什麼?妳口渴了嗎?」
  「你是笨蛋嗎?真的跟猴子一樣蠢耶,沒看到我腰間掛著葫蘆就是為了隨時可以拿來喝嗎?」
  「我有看到啦!蠢的是妳那自以為時髦的品味好嗎!」
  「又再說猴子語轉移焦點了。拿好我的葫蘆!一直掛在腰間走路很累人耶。」
  「嗚!」
  良晴的臉冷不防地被裝著水的葫蘆砸中。
  「要是敢搞丟一個,你就腦袋就不保了。」
  臭女人,總有一天要妳好看,吼吼吼吼────良晴氣得咬牙切齒。
  「喂,還不快點去舀水!」
  「妳得答應我,舀完水後別再把我當寵物,而是僱用我當士兵啦!」
  「行了行了,等你舀完水再說。」
  所謂的需要男人,指的就是費力差事嗎……良晴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
  算了,總比被那個像潑猴的髒丫頭信奈命令:「當我的種馬」要好得多了。
  良晴一邊舀著池水一邊問說:
  「對了,要舀多少水啊?」
  「全部,直到池子見底為止。」
  「給我等一下────────!這根本不可能嘛!這池水相當於多少bucket(水桶)的量啊?」
  「什麼?巴給特是什麼?廢話少說,快點幹活。」
  「莫名其妙!人類反覆進行無意義的單調勞動會神經錯亂的!」
  「喔~~看來你真的不是這一帶的人啊。」
  坐在椅子上面喝起葫蘆裡的水,信奈臭著一張臉說明現況。
  不耐煩的情緒表露無遺。
  「傳說這個『雄蛇池』裡棲息著龍神,所以村民每年都會挑選一名少女當成活祭品獻給龍神。」
  「真的假的?好迷信的村子啊。」
  「就是說啊,什麼神啊佛的根本就不存在。那種東西不過是潛藏於迷茫之人心中的幻想罷了。」
  「不愧是理性主義者。」
  這個傢伙果然是這個世界的織田信長──良晴心想。
  不過,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掀起日本中世紀革命的天才,一點都不像。
  不管怎麼看,她都只是個瘦小、邋遢又叛逆的野丫頭。
  「真是的,世上的笨蛋多得讓人受不了。你看,六的身旁不是站著一位苗條美少女嗎?她就是今年的活祭品喔。」
  信奈所指的方向確實站著一位臉色蒼白、不斷顫抖的和服少女。
  遠遠看去,也看得出來是位優質美少女。
  藍色長髮閃閃發亮,給人一種紅顔薄命的印象。
  「要……要把那個女孩子扔進池子裡面活活淹死嗎?太暴殄天物了!!」
  「沒錯,所以我才要讓這個村子的愚民們知道,池子裡面根本沒有龍神;不過為此得將池子裡面的水抽乾。假如沒有今川軍礙事的話,現在就有足夠的人手舀乾池水了。」
  良晴兩眼頓時發出如同寶石般的光輝。
  藤吉郎大叔。
  沒想到實現我們野心的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你看著吧!
  「好──我知道了!我會把池子的水舀乾!但是妳要把那個女孩子介紹給我認識!」
  「……什麼?」
  「讓她變成龍神的祭品太浪費了!使村民瞭解龍神的存在只是迷信後,我要那個女孩子當我的女朋友!就這麼說定囉!」
  「等、等一下?」
  毅力!
  毅力!
  發揮我的毅力啊啊啊啊──!
  ……
  不曉得花了多少時間。
  儘管閒著沒事的五右衛門施展土遁之術和水遁之術,偷偷將一部分池水引進河裡,不過大部分池水還是良晴靠一己之力舀上來的。
  良晴對美少女的執著簡直無窮無盡,也難怪藤吉郎都想收他當小弟。
  就在夜幕低垂時,池子裡面的水終於滴不剩地被舀乾了──
  「了不起的毅力……果然不是普通猴子……」
  連信奈都不由得佩服他的幹勁。
  信奈一向都很欣賞工作賣力的家臣。
  將池水舀乾後,龍神傳說的真相也隨之揭曉了。
  池底根本不見龍神的影子。
  只有一條大鯉魚在泥地跳個不停。
  目睹這幅光景的村民們不禁議論紛紛。
  「大家都看到了吧?這條鯉魚就是你們供奉的龍神!以後再也不准舉辦那一套活人獻祭的無聊儀式了!違者一律處死!」
  村民們嘴裡喃喃說著:「真是驚人啊~~」「就跟信奈大人說的一樣。」接著便各自回家了。
  另一方面,憑藉著執著、毅力順利完成任務的良晴──
  「幹得不錯,猴子。被你救了一命的女孩好像想直接向你道謝。我帶她過來了。」
  「真是太感謝您了,相良良晴大人。」
  不管自己累到快要過勞死,良晴興奮得手舞足蹈。
  喔喔喔喔喔喔,我的直覺沒錯!她果然是個有對水汪汪大眼睛的美女啊啊啊!而且那個信奈竟然遵守了約定!?這一定是命中註定的邂逅啊!
  在學校裡面身為「神聖沒人要少年同盟」的成員,這樣的我在這個戰國時代好像意外地有女人緣耶!
  對啊。這是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穫的戰國時代啊!受不受歡迎與長相、學力、社團、財力那些男性條件沒關係!我突然有幹勁了!
  「我今晚要和未婚夫舉行婚禮。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相良良晴大人。您真的是非常親切呢。」
  「咦!?婚禮!?未婚夫!?」
  「是的。儘管是志願成為活祭品,不過一想到抛下有婚約的青梅竹馬就令人感到難受……不過沒想到竟然可以在此生締結良緣,這一切都多虧了織田公主大人與您的幫助,我真的相當幸福!我現在就立刻前去與未婚夫成親!」
  「咦咦咦咦咦!?」
  「這條性命是您給的,我一定會讓自己活得毫無遺憾的!先告辭了!」
  「啊,嗯。真是太好了呢,加油喔。」
  「真是太好了,猴子!雖然我幾乎沒有被人如此感謝過,不過做了善事後心情真暢快呢。喔,我忘記先跟你說那個女孩子有未婚夫了。呵呵呵。」
  良晴精神恍惚地癱倒在地,信奈隨即一腳踩在他的後腦上。
  「等一下,你為什麼倒在地上啊。為了獎勵你,我就雇用你當士兵吧。猴子可以當上士兵可是史無前例的喔,你要感謝我啊。喂,猴子你有在聽嗎?」
  掉入比大海還深的失望深淵,良晴連頂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趴在地上一邊大哭,一邊發誓(竟敢玩弄我純潔脆弱的心靈,信奈!這個仇我一定會報,我一定會立下大功,要妳給我天下第一美少女當獎賞!)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二 這樣啊!

  信奈一行人緩緩朝著通往北方的道路行軍。
  「為什麼我非得照顧你啊,真受不了耶。」
  騎在馬上的柴田勝家不滿地把嘴癟成了八字型。
  良晴正牽著馬轡以勝家隨從的身分同行。
  處理完雄蛇池的龍神騷動後,信奈沒有回到居城,只是說了句「差不多快到約定時間了」
  便隨即動身前往美濃與尾張的國境。
  信奈向來都習慣一馬當先。
  部下們只能焦急地大喊:「請等一下,公主大人!」匆忙地在後頭追趕。
  剛才差一點要昏死在池畔的良晴暫時被指派為勝家的隨從,並陪同信奈一起前往目的地。
  自從莫名其妙穿越到戰國時代後,良晴連片刻都沒得休息。
  短時間內恐怕沒有機會調查返回原來世界的方法了。
  「話說回來,那個傢伙還真是個忙碌的公主大人……不對,既然是大名,應該叫她殿下嗎?」
  「我、我說你啊!居然敢稱呼公主為『那個傢伙』,太沒規矩了!你活得不耐煩嗎?」
  勝家靈巧地操控韁繩,命座騎踹了良晴屁股一腳。
  「對了,勝家。我們要去哪裡啊?擺平了龍神後又要擺平什麼啊?」
  「喂,猴子。要是你下次再敢直呼我名字的話,我就──」
  「哇哇哇!別動刀動槍啦!」
  良晴一邊牽著馬一邊避開刺來的槍尖。
  「唉!」勝家長嘆一口氣。
  「受不了,這隻猴子真會裝熟。我們接下來要去和美濃的蝮蛇見面啦。」

  「先是龍後是蛇嗎……這次又是什麼妖魔鬼怪啊?」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耶。所謂的蝮蛇,指的就是美濃的大名‧齋藤道三。信奈大人預定收道三的女兒作為義妹,好彼此結為親家啊。」
  「收義妹?不是取她為妻嗎?」
  「笨蛋!信奈大人是女兒身耶,要怎麼娶妻啊!」
  「啊,說得也是。」
  「在這個戰國亂世,口頭上的同盟根本靠不住。想要締結同盟的話,男大名就要娶對方女兒為妻、女大名則是要收對方女兒為義妹。雙方結為親家後,同盟才得以成立。」
  「喔,女大名啊……女大名很常見嗎?」
  「是啊,只要家中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兒,依照慣例,家督位子就是由女兒繼承。像你這樣的猴子可能不知道,但這在武士的社會裡面可是常識喔。」
  「嗯──這麼說來,今川義元也是個女孩子呢。」
  「什麼!?你這個傢伙莫非是今川義元派來的間諜嗎!可惡,我要送你下地獄!」
  「誤會啊!把長槍收起來啦!」
  一路上,勝家對良晴簡單說明信奈目前面臨的情勢。
  雖然和歷史多少有出入,不過這裡似乎真的是戰國時代的日本。
  大致上的情報都和良晴從戰國遊戲學到的知識吻合。
  信奈果然是支配尾張的大名,即織田家的現任繼承人。
  相當於在歷史課本、戰國遊戲裡面登場的「織田信長」。
  幾年前她的父親辭世後,她便繼承了家督之位。
  儘管尾張是個擁有港口、貿易興盛的經濟大國,不過兵力卻相當貧弱,而且周遭又是強敵環伺。
  尤其東方的強敵,人稱「東海道第一弓」的駿河強悍大名‧今川義元。她對外發下豪語,要上京輔佐日益衰退的足利將軍家親自統治天下。
  占據鄰接尾張東面的小國‧三河的松平家儘管曾經一度歸順織田家,不過現在則是隸屬於義元麾下。
  除此之外,尾張的織田家內部仍然有許多人不肯服從被譏為「大傻瓜」的信奈,因此現階段根本沒有與今川交戰的本錢。
  假如今川義元揮軍上洛的話,位在中途的尾張勢必會像螻蟻般遭今川軍踏平。
  因此,信奈才會想與北面國境鄰接的大國‧美濃的大名──外號「蝮蛇」的齋藤道三結盟。
  「儘管那條蝮蛇現在自稱齋藤道三,不過據說他以前只是個京都來的賣油商人啊。」
  勝家噘著嘴說道。看來她似乎不是很信任道三。
  「一介商人卻當上了美濃的大名?典型的以下犯上對吧!」
  「道三驅逐原本的國主盜取了美濃,而且明明是商人卻意外地驍勇善戰,所以才會受到世人畏懼,並獲得蝮蛇的外號。前任主公‧信秀大人和道三是死對頭,雙方曾經交手過好幾次。如今要和這樣的男人會面,我很擔心信奈大人啊。」
  說到這裡,勝家又嘆了一口氣。
  「既然擔心的話,想個不和道三同盟也可以對抗義元的策略不就得了。」
  「你說得簡單!如果尾張內部能夠團結一心歸順信奈大人的話,說不定還可以跟今川抗衡……只可惜現階段的尾張完全是一盤散沙。唉~~」
  「我說勝家啊,妳也別太煩惱了,小心眼角長魚尾紋喔。」
  「不是說過別直呼我的名字嗎,猴子!我、我才十八歲而已,不會長什麼魚尾紋啦!」
  騎在馬上的勝家氣呼呼地揮出長槍,卻被良晴漂亮躲開。
  這隻猴子真會躲耶!勝家的臉頰隨著怒意逐漸漲紅,不斷舉起長槍連刺。
  「別真的刺啦,很危險耶!」
  「呼、呼、呼……刺、刺不中……好難纏的猴子啊……」
  「信奈目前的處境還真是傷腦筋耶。國內也是紛爭不斷嗎?」
  「少囉唆。嘖!我真是的……為什麼會把公主大人的家醜告訴猴子呢?猴子,要是你膽敢把我剛才說的話洩漏出去,我就殺了你!」
  是妳自己要說的,現在卻遷怒他人,這樣太過分了──良晴心想。
  「那個,勝家,只要妳出馬讓反對信奈的勢力閉嘴不就得了?妳不是家老【註:地位最高的家臣,也是家臣之首】嗎?」
  「……其、其實我是信奈大人的弟弟‧信勝大人的家臣。只因為侍奉信奈大人的家老過勞而死,我今天才會代為陪侍信奈大人的……」
  家老過勞死,這是冷笑話嗎?不經意說出這番話後,良晴發現勝家用看待蛆蟲的眼神冷冷瞪著自己。
  ……竟然被瞧不起了。良晴因為屈辱而氣到發抖。
  「差不多要抵達正德寺了。猴子,你快到信奈大人的身邊,千萬別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正德寺。
  這裡是位於美濃、尾張國境上的門前町(由寺院勢力管理的城鎮),是兩國兵馬都不能進入的非武裝中立區。
  此地當成信奈與「蝮蛇」齋藤道三會面的地點再合適也不過了。
  這場會面的結果將會決定信奈是否能夠與道三的女兒結為姊妹。
  假若信奈仍以一副傻瓜模樣出席的話,道三在失望之餘,不但有可能反悔託付自己的女兒,搞不好還會當場暗殺信奈。
  再怎麼說,對方都是人稱「蝮蛇」、身經百戰的色老頭。
  儘管如此,剛抵達正德寺門口的信奈依然是那身傻瓜造型。
  只見騎在馬上的她眉頭深鎖、一臉憂鬱。綁成茶筅髷的頭髮在後腦搖來晃去,身上穿著像是要去逛廟會的浴衣,而且還褪下半邊衣袖,肩上還扛著種子島火槍,腰際用繩子綁著好幾個葫蘆,還披著稀有的虎皮。除此之外,還有個令良晴忍不住想吐槽「這根本是時代考據錯誤吧」的地方,那就是裸露在外的半邊酥胸上還罩著不管怎麼看都像是「給人看的胸罩」的布料。
  只有胸部很迷人,只有胸部。走到信奈身邊的良晴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話說回來,為什麼浴衣背後會畫著雞的圖案。
  不管怎麼看,她都不像是位戰國大名。
  這個傢伙果然是個如假包換的大傻瓜!良晴深感無奈。
  「哎呀?你還在啊?」
  信奈對良晴投以看到猴子般的眼神。
  「我當然在!妳說好了要僱用我當士兵的耶!」
  「辛苦了,替我拿著葫蘆。」
  「喔……嗚!?」
  正當良晴伸手去接飛來的葫蘆時,信奈一腳踩在他的頭頂上。
  接著她在空中翻轉一圈翩然落地。
  「好!我開始有幹勁了!」
  「別拿別人的腦袋當踏腳台啦!」
  「……公主大人,道三殿下好像已經在主殿等候了。」
  一名看似侍童的嬌小少女向信奈行禮後開口報告。
  「這樣啊,那我也得準備換衣服了。」
  「什麼?妳要換衣服?」
  「你為什麼滿臉驚訝啊,猴子?」
  「我覺得就算換衣服也是白費功夫,不過俗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嘛。」
  「哼,猴子終究是猴子。算了,總之你只是一介士兵,可別闖進主殿喔。和犬千代一起在庭院守候吧!」
  被稱為犬千代的侍童少女無言地點了點頭。
  少女看起來比信奈還年幼,有著一張人偶般的端正臉蛋。
  「犬千代,要是蝮蛇做出什麼奇怪舉動就立刻砍了他。」
  「……遵命。」
  「萬一情況危急,妳也可以拿這隻猴子充當『猴肉盾牌』喔。」
  「至少說成『人肉盾牌』行不行!」
  「……遵命。」
  啪──
  這次良晴的臉又冷不防被信奈脫下的草鞋砸中。
  「那個也替我拿著!」
  可惡,士兵的工作都這麼累人嗎~~良晴壓抑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嘴裡唸唸有詞。

  正德寺的主殿。
  為了避免引發衝突,兩軍士兵都在距離主殿很遠的地方待命。
  良晴和犬千代就守在從主殿可以一覽無遺的庭院。
  另外,庭院裡面還有一名看似被道三賦予和犬千代一樣任務的美濃侍童武士少女。
  儘管這位美少女看起來聰明伶俐的,不過額頭頗高這點稍稍令人在意。
  武士少女只有用眼神向兩人示意,雙方沒有交談。
  總之先和她交換手機號碼。啊,這個世界還沒有手機──就在良晴喃喃自語的時候──
  「……禁止竊竊私語。」
  犬千代發出警告。
  朝主殿望去,美濃的蝮蛇‧齋藤道三已經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
  充滿威嚴的模樣很符合身經百戰的戰國大名形象。
  雖然上了年紀,道三的身材卻沒有走樣,依然結實,彷彿是個隨時會大喊:「老夫脫下衣服後可是很壯的喔,喝!」的健美老爹。
  總覺得他好像可以空手劈斷十片磚瓦。
  不過無論是那顆光禿禿的腦袋,還是剽悍中帶有風流的面相,都令良晴不由得聯想到「色老頭」這個形容詞。
  明明是一場重大會面,道三卻穿著輕便的服裝,手裡還不時把玩扇子。
  (反正對方也只是織田的傻瓜公主。)
  看得出來他很不帶勁。
  (還是取消同盟算了~~不如在這裡殺了信奈……不,倒也用不著殺她~~)
  他臉上帶著一副麻煩死了的表情。
  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良晴點了點頭。
  看來信奈抵達正德寺時那身傻瓜打扮似乎被道三看見了。
  他八成是心想:「既然信奈以那副邋遢模樣前來赴約,自己穿得太體面反而顯得很可笑」所以才會穿著便裝來到主殿的。
  將近一小時後。
  「那個叫什麼信奈的丫頭還真慢啊。」
  道三無聊得打起哈欠,就在這時候──
  「美濃的蝮蛇,讓你久等了!」
  信奈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主殿前。
  道三把剛喝進嘴裡的茶噴了出來。
  良晴也像真的變成猴子一樣,嘴巴張得大大的,兩眼直直盯著信奈不放。
  她不再是之前那副不曉得該說是龐克風,還是該說是變種歌德蘿莉風的奇裝異服了!
  光滑柔順的棕色長髮順著肩膀垂落,這位身穿以最高檔越後上布織成的和服的女性,正是尾張大名‧織田家的公主。
  原本那張被煙燻得黝黑的臉蛋,雖然還是一樣脂粉未施,但現在卻宛如陶瓷般白皙光滑。
  既然有這麼漂亮的肌膚,自然也不需要化妝了。
  除此之外,信奈的容貌更是漂亮到把良晴至今為止(不論二次元還是現實世界)看過的所有美少女都比了下去──長長的睫毛、俏挺的鼻子、小巧的唇瓣,每一項都取得了完美平衡。
  太美了。
  不對,光用美麗還不足以形容。那楚楚可憐的嬌態顯露出無比高貴的氣質,不愧是貴為大名的公主。
  那對充滿自信的眼眸散發出令人不由得敬畏的耀眼光芒。
  (喔、喔、喔喔喔喔喔?)
  要怎麼形容才才好呢?身為一個語彙貧乏的現代人,良晴遲遲說不出話來。
  只能發出陣陣沉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美豔動人的信奈。
  而主殿裡的齋藤道三──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竟、竟、竟……竟有此等的……美少女!?」
  直接說出和良晴完全相同的感想。
  就在道三「唔喔、喔、喔喔喔!」地鬼叫時,信奈踩著優雅的步伐進入主殿,在道三面前坐了下來。
  「我就是織田上總介信奈,小名叫『吉』,不過我不想讓你這麼叫我,美濃的蝮蛇!」
  「啊。唔、唔嗯,老夫是齋藤道三……」
  已經一把年紀的道三卻露出害羞的表情,不敢正視信奈的眼睛。
  他拿起扇子猛扇風,嘴裡嘟囔著「不好意思」,接著開始轉起手裡的茶杯。
  「這樣啊。」
  信奈用女孩子特有的高亢聲調說話。
  「嗯、嗯……」
  道三露出有如迷失在極樂世界的沈醉表情勉強應和。
  (信奈那個傢伙難道是為了讓道三大吃一驚,所以事前才故意做出那副傻瓜打扮的嗎──真是個可怕的女孩啊!)
  此時犬千代拉了拉良晴學生服的袖子。
  (不對,不是故意的,那是平時的穿著。)
  (原來如此,她的內在果然是個傻瓜。)
  話雖如此,看到原本是南蠻武將風格打扮的野丫頭突然變身成高貴的美少女,道三和良晴都無法壓抑住內心的強烈悸動。
  看來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男人都對這種老套招數沒有招架能力啊──良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呿!不、不過就是信奈罷了!我、我才沒有小鹿亂撞!)
  良晴不斷在心中重複沒人聽得見的傲嬌發言。
  「啊~~男人的視線有夠討厭,尤其是庭院裡的那隻猴子,所以我才討厭穿這種服裝啊。」信奈撩起頭髮喝了一口茶。
  連喝茶的動作也符合禮節,舉止優雅得體。
  糟糕,我居然一瞬間看傻了眼,真不甘心啊──良晴懊惱地咬牙切齒。
  「蝮蛇!現在的我需要你的力量,你願意把女兒託付給我吧?」
  然而,「美濃蝮蛇」齋藤道三終究是令世人畏懼的戰國大名。
  儘管被信奈先下一城,但喝了一杯茶後,他馬上就穩住陣腳、豎起眉毛,恢復了原本那張魄力十足的嚴肅表情。
  「老夫還要想想。織田信奈殿下。」
  露出微笑的道三完全是一副壞人嘴臉。
  厲害!已經鎮定下來了……這位老爺子果然有一套……良晴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
  「『尾張的傻瓜公主』是不是配得上與老夫結盟的大名,老夫必須做個確認。」
  「哼,你要確認什麼?」
  「老夫對妳的能力抱持著幾點疑問。畢竟聽說妳是個連尾張一國都搞不定的大傻瓜啊。」
  跟「蝮蛇」響亮的外號相比,道三的態度頗為沉穩,不過他目光銳利、聲音嘶啞,散發出宛如會隨時將信奈一口吞下的凌厲鬥氣。
  「視情況而定,說不定老夫會在這裡取妳性命喔。呵、呵、呵。」
  說出口了!他竟然若無其事地笑著揚言暗殺信奈!
  (這、這、這就是「美濃的蝮蛇」齋藤道三……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換成我面對這種充滿壓迫感的對手,肯定會在三秒內認輸的──良晴心想。
  這根本不是什麼同盟會議……簡直就是一場戰鬥。
  這是齋藤道三與織田信奈一對一的戰鬥。
  然而,即便受到蝮蛇氣勢凌人的恫嚇,信奈也毫不退縮。
  「依你的本事,對我有多少實力應該一目瞭然才對。」
  「老夫不會單憑外表來評斷一名武將。別看老夫如今只是個頂上無毛的糟老頭,年輕時的老夫不但是個美男子……也曾經利用自己的容貌討好主公。不過啊,老夫的心早在那個時候就跟蝮蛇一樣惡毒了。」
  「哎呀,原來如此。瞧你一副色老頭模樣,還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呢。」
  「嘿、嘿、嘿。只要上了年紀,人的內在就會逐漸顯露在外表上了。」
  看來這個老爺子沒有被信奈的美貌迷昏頭啊……良晴緊張得咬緊牙關。
  「那麼,老夫可以請教傻瓜公主幾個問題嗎?」
  「可以,什麼問題?」
  信奈與道三用嚴肅眼神在極近距離下對看。
  兩人爆發出一股隨時可能咬破對方喉嚨的驚人魄力。
  面對老奸巨猾「蝮蛇」,齋藤道三的銳利目光,普通的少女早就嚇得渾身發抖了;不過信奈卻面不改色、昂首以對。
  反而給人一種用藐視目光看待道三的感受。
  那個丫頭雖然狂妄,但說不定真的很有本事……良晴不禁喃喃自語。
  接著兩人的唇槍舌戰終於開始了。
  如果沒能讓道三另眼相看的話,同盟計畫就泡湯了。不,搞不好還會被殺。
  「首先第一個問題。為什麼妳會被尾張的百姓、家臣譏為『尾張的大傻瓜』呢?」
  劈頭就直接切入重點!絲毫沒有辯解的餘地!
  良晴急得抱住腦袋,信奈卻不為所動。
  「正好相反!真正的傻瓜是我周遭的那些家臣。」
  她露出旁若無人的微笑,兩眼直視道三。
  「是嗎?不過老夫聽說,妳經常以一身傻瓜裝扮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喔。」
  「不對,我只是選擇方便外出的服裝罷了。」
  「喔……?」
  「就算是女武將,穿著貴族華服騎馬外出或是上場打仗,機動性不是會下降嗎?像今川義元那樣身穿盛裝十二單就更不用說了,她遲早會在戰場上面吃大虧的!」
  「照妳這麼說,綁著那頭標新立異的茶筅髷也是基於效率考量囉?」
  「沒錯,若要把髮型綁得漂漂亮亮的實在太花時間了。本小姐可是很忙的!」
  信奈指著良晴手上拿的葫蘆滔滔不絕地繼續說:
  「我會把葫蘆掛在腰間,也是因為這樣子既實用又方便,口渴時不用等侍童拿水來,想喝水隨時都可以喝。種子島火槍也一樣,儘管目前世人普遍當成南蠻來的珍奇玩具,不過它未來勢必會取代刀槍,成為戰場上面的主力兵器!即使是當今日本最弱的尾張士兵,一旦手持種子島火槍,也可以一躍成為戰國最強!」
  「原來如此。不過,光憑一、兩把火槍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是啊,就跟弓箭一樣,要有足夠的數量才能夠發揮威力。」
  「那麼,妳究竟籌備到多少把昂貴又稀有的種子島火槍了?十把嗎?還是二十把?」
  「五百把!」
  五百把!?是我軍的幾倍啊!?道三不禁暗自驚嘆。
  此時良晴注意到道三手上的扇子正在微微顫動。
  「妳是如何籌到那麼多種子島火槍的?難道尾張有如此龐大的財政收入嗎?」
  「織田家的領地稅收確實不多,不過我們擁有貿易港‧津島。靠著向津島商人徵收的軍費,要買五百把火槍不是難事。」
  「原來如此,看來妳不是普通的大名,簡直就像是商人嘛。」
  「蝮蛇,你原本也是商人出身吧?想要贏得戰爭,錢是不可或缺的!為了籌措軍費,就要網羅商人拓展貿易。這才是最重要的。」
  尾張的大傻瓜和美濃的蝮蛇在互相打探對方,同時也說出彼此的真心話。
  我果然來到戰國時代了……對此產生真實感的良晴忍不住發抖。
  (……你害怕嗎?)
  (不,我是興奮到發抖。)
  面對面無表情看向自己的犬千代,良晴勉強擠出了這句話。
  「原來如此,老夫已經明白妳不是傻瓜,而是無可救藥的大傻瓜了。還有個問題。」
  「說吧。」
  「為什麼令尊──亡故的織田信秀公明知道論打仗絕對不是老夫對手,但還是屢屢率軍攻打美濃呢?」
  信奈挺胸回答:
  「父親大人在想什麼我不曉得,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就絕對不會分心進軍東境,而是專心一意攻打美濃。」
  「喔~~這是為什麼呢?」
  道三一臉愉悅地翹起嘴唇並往前探出身子。
  不愧是戰國梟雄,他似乎很喜歡這種話題。
  「我的理由和你一開始鎖定美濃的理由是一樣的。」
  「──唔?」
  「蝮蛇!雖然世上的蠢蛋都稱呼你為『竊取美濃的蝮蛇』,不過你真正想盜取的是『天下』對吧?」
  天下。
  也就是從奧州至九州,包含四國在內的整個日本。
  戰國時代,那是京都足利將軍之室町幕府勢力日益衰退,全日本大名互相爭霸的戰亂時代。
  不過,即便志在上洛的大名多不勝數,但卻從來沒有出現過企圖打倒足利將軍家、用自身雙手掌握「天下」的大名。
  此乃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定論。
  然而,信奈現在卻推翻了這個定論。
  「信奈殿下,為什麼妳敢斷言老夫企圖竊取天下呢?」
  「因為得美濃(現在的岐阜縣)者可得天下!美濃是日本的中心!西通京都、東鄰肥沃的關東平原。在美濃築起牢不可破的山城,就可以養足兵力、問鼎天下。等到時機成熟,便能一舉平定戰國亂世、創立日本的和平盛世,打造出一個商人們可以自由貿易的富裕國家──這就是你的野心對吧?」
  道三聞言不禁顫抖,勉強點了頭。
  接著,道三轉而展露爽朗表情。
  「敗給妳了……真是敗給妳了,信奈殿下!沒想到妳年紀輕輕竟然能夠完全洞悉老夫多年來深藏在心中的謀略。老夫甘拜下風!」
  他點著頭,發出豪爽的笑聲。
  信奈那個傢伙徹底拉攏美濃的蝮蛇成為自己的同伴了──良晴內心驚嘆不已。
  不過,一語道破道三志向的信奈沒有就此打住。
  「蝮蛇,一開始就鎖定美濃的你確實是個了不起的戰略家。只可惜你不是武士,而是商人──所以即便你擁有過人的智謀,單單竊取美濃一國仍然耗掉你大半輩子的時間,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是啊,一點都沒錯。」
  「蝮蛇,如果老天爺真的存在,那我就是受到上天垂憐的人。我生來就注定要當織田家的公主兼大名,而且還是你這種糟老頭完全比不上的高貴美女,再加上我才年僅十六歲就統治美濃的鄰國‧尾張,我有的是時間啊!」
  「嗯,正如妳所說。」
  「所以囉,蝮蛇,美濃遲早會被我併吞的。你畢生的夢想,統一天下的野心,就由我替你實現吧!」
  「妳要打造商人們可以自由貿易的國家?」
  「不只是商人,農民和武士也一樣,我要粉碎所有使日本變得如此混亂的迂腐制度,讓日本脫胎換骨,晉升成一個能夠與南蠻抗衡的嶄新國家!我的眼中不是只有日本,而是整個『世界』啊!」
  道三張口哈哈大笑。
  「……老夫終於知道妳會被稱為尾張大傻瓜的理由了。就算是聰明絕頂的老夫,腦袋裡面的才智也僅止於『天下』──也就是日本而已;不過信奈殿下的眼光已經超脫日本、放眼浩瀚的『世界』了。」
  「蝮蛇,剛才的談話內容可別說出去。畢竟除了你我之外沒有人能夠理解。要是讓別人聽到了,別說是傻瓜,說不定還會認為我們瘋了。」
  不,能夠理解這番話的人這裡還有一個!庭院裡面傳來少女的聲音。
  是道三的高額頭侍童。
  「喔,十兵衛,連妳也忍不住熱血沸騰了嗎?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先別插嘴。」
  「……遵、遵命。」
  道三將扇子一揮,侍童便閉上了嘴。
  看來是個很有禮貌的武士少女。
  不過和禮貌無緣的良晴也突然站起身來。
  「老爺子,還有我喔!」
  「等一下,猴子?給我閉嘴!」
  信奈顯得有些慌張。
  「不,我偏不閉嘴!老爺子,我的名字叫相良良晴!雖然只是信奈底下的一介士兵。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從未來的日本過來的!我知道許多你們不知道的未來!回到原來世界的方法以後再找也行,我也要為信奈的夢想盡一分心力!」
  良晴現在正感動得起雞皮疙瘩。
  可惡,本以為信奈只是個傻丫頭,誰曉得居然這麼了不起。想不到來到戰國時代後還可以聽到『世界』這個詞啊!格局就是不一樣!水準太高了!雖然個性很臭屁,又有暴力傾向,而且動不動就叫我猴子這點很令人不爽;但我覺得讓這個傢伙取得天下也不錯啊!我、我先聲明,我才沒有喜歡她!本人純粹是以一個戰國迷的身分──
  「……別理他,蝮蛇。這隻猴子在先前的戰鬥中撞到頭了,所以有點語無倫次。」
  「嗯,我知道了,信奈殿下。」
  被兩人無視了!
  「喂──聽我說啊!難得我感動得熱血沸騰耶!還是回到原來的世界算了──我要回去啦!」
  「……閉嘴。」
  良晴被犬千代抓著脖子壓倒在地。
  明明個頭嬌小,不過犬千代的力氣卻出奇地大。
  「……也就是說,為了竊取天下,首先要拿下美濃的意思對吧?信奈殿下。」
  「沒錯,美濃也希望被我統治喔。」
  「呵、呵、呵。老夫雖然年紀大了,但好歹也是被稱為蝮蛇的男人,這件事情恕難從命。」
  「對吧。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也不會要你白白把美濃讓給我喔。」
  「嘿嘿嘿。知道信奈殿下是一代英傑後,老夫便開始想在戰場上面與妳較量了……政策問答到此為止,接著來場戰略對決如何?」
  「……哼,沒問題。假如你希望的話,我願意奉陪。」
  「那就開戰吧。」
  「正合我意。」
  給我等一下!
  信奈你這個笨蛋,就是因為說什麼「要拿下美濃」所以話題才會朝奇怪的方向發展啦!多少克制一下妳滿出來的野心吧!
  即使被犬千代壓住,但良晴仍然大聲說:
  「我想起來了!喂,老爺子!那邊那個齋藤道三!我非常清楚你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喔!明明都看見美濃的未來了,就別再像個頑固老頭口是心非了!」
  無禮的猴子,給我閉嘴!信奈出言斥責。
  「就當成餘興節目,讓他說吧。」
  道三如此說道。
  「小子,你真的知道老夫心裡在想什麼嗎?」
  「沒錯,儘管我沒有把遊戲裡面學到的戰國知識背得滾瓜爛熟,不過這場正德寺會面可是知名事件啊!我總算想起來了。」
  「喔,是隻會說南蠻語的猴子嗎……不過要是你敢胡說八道的話,就別怪老夫的侍童‧十兵衛一刀砍了你。」
  笨蛋!別亂說話,快向蝮蛇道歉,猴子!──不理會信奈痛罵,良晴有預感(假如我不在這裡讓道三心服口服的話,這兩個彆扭的傢伙就算是英雄惜英雄,也會為了一時意氣之爭掀起無謂戰爭的),因此他說什麼也不肯閉嘴。
  「道三,你今天回去後會對家臣們說:『老夫的兒子只配為尾張的大傻瓜牽馬』!」
  換句話說,道三預言「信奈會打敗自己的兒子並奪取美濃」。
  「等等!猴子,這麼說太沒禮貌了?你的嘴巴比我還毒耶!」
  就連信奈也不禁臉色大變。
  「你說什麼?」
  道三驚訝得表情瞬間凍結。
  完全被良晴說中了。
  齋藤道三原本就不是出身美濃的武士。
  他過去是京都、山崎的油商。
  覬覦天下的一介油商‧道三運用各種陰謀「以下犯上」,從土岐家手中搶走了美濃國。
  因此,願意為篡奪主公家的齋藤道三肝腦塗地的美濃國人【註:居住當地,保有獨自勢力的武士】寥寥可數。儘管透過驅逐主公以竊取美濃國的道三坐擁「才智」,但卻沒有「血統」,因此缺乏可以服人的「義」。
  而且人們在道三長子‧齋藤義龍出生時便盛傳「義龍其實不是道三親生兒子,而是美濃正統君主,即前美濃守護‧土岐賴藝的兒子」這樣的傳言。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義龍的母親‧深芳野以前是土岐賴藝的寵妾,且道三靠著花言巧語將她搶來後沒過多久,義龍就出生了的緣故。
  考量到道三與深芳野再婚的日期,還有義龍出生的時機,往回推算後便會發覺,義龍是土岐賴藝子嗣的可能性相當高。
  況且義龍與道三長得實在不像,更提昇了兩人沒有血緣關係這項謠言的可信度。
  另外,相對於道三破壞陳舊秩序的「以下犯上」實行者;義龍則是以回歸美濃過去保守風俗為其理念,父子間的立場可說是針鋒相對。重視通商的道三為了富國強兵,打算實行「廢除關卡」等全新政策,但也因為會削弱國人勢力的關係,遭到了義龍還有美濃國人聯手反對。
  或許是懷疑自己身世的義龍厭惡「以下犯上的齋藤血脈」,所以才會對道三掌權之前的「昔日美濃」感到執著吧。
  與國人妥協、拚命維持美濃國體制的義龍遲早會輸給身懷「奪取天下」這份強烈信念、推動尾張中央集權化與改革軍事制度的信奈吧。
  自己死後,信奈一定會靠著實力併吞美濃。
  就在這一天,與脫下「大傻瓜」面具露出真實面貌的信奈會面後,道三更是確認了這點。
  正因如此,體內流著戰國大名之血的道三才會心想(那老夫就跟信奈打一場仗,替最後的人生綻放點光彩吧)。
  「小、小子!你可以讀出老夫的心思嗎?你究竟使用了什麼妖術?」
  「才不是妖術。我說過了,我是從未來世界來的,而你是戰國時代的名人,所以我才會知道關於你的事蹟啊。」
  「未來──怎麼可能有這種荒唐事──」
  「老爺子!你已經察覺到你兒子的能耐遠遠不及信奈了!所以你打算回美濃之後偷偷寫一張『美濃讓國狀』送給信奈!儘管現在還在遲疑,不過最後你一定會寫的!」
  「即便如此,以美濃蝮蛇的身分與信奈殿下一戰的確也是老夫的心願啊。」
  「不對!其實你根本不想和信奈交戰!因為能夠繼承你『統一天下』夢想的人就只有信奈而已!要是不把美濃讓給信奈的話,你至今為止的人生就會變成一場空了!所以你其實很想讓出美濃的!只不過身為背叛主公、竊取美濃的蝮蛇,要是把美濃拱手讓人,這樣恐怕會有損你的名聲。因為世人會笑你老邁無用,所以你說不出口!如何?被我說中了吧!」
  只見道三緊握刀柄,身體不住發抖,過了一會兒,才「呼~~」地嘆了一口氣。
  「信奈殿下,看來織田帳下無人才這句話根本就不是事實。沒想到連一介士兵都有著此等洞察力啊──已經年邁的老夫又怎麼會是妳的對手啊。」
  「咦?蝮蛇?」
  一切都被你這個小子看穿了嗎?的確如你所說啊──道三苦笑。
  「小子!托你的福,老夫這條老蝮蛇總算能在最後坦然面對了!老夫的夢想就交由信奈殿下──更正,交由老夫的義女繼承吧。」
  信奈來回看著道三和良晴的臉,嘴唇彎成ㄟ字型。
  「為了小信奈,老夫就在這裡寫下『讓國狀』吧。老夫願意把美濃一國讓給義女──從此退位隱居。」
  「蝮蛇!?」
  在良晴眼中,看起來仍然一臉不悅癟著嘴的信奈,剎那間眼眶似乎變得有些溼潤。
  她一定深信聰明的齋藤道三能夠理解自己的志向,只是沒料到對方會對自己釋出毫無保留的善意。
  「從現在起,小信奈就是老夫的女兒了。身為父親,把國家讓給女兒也是天經地義的。」
  「真的可以嗎?」
  「就讓老夫這條受人憎恨的蝮蛇認為竊取美濃一事是有意義的吧。」
  道三提起毛筆,用流利筆法寫下了「美濃讓國狀」。
  「過些時候,老夫會把獨生女送去尾張給妳當義妹。眼下老夫得先跟家臣團商討小信奈入主美濃的前置工作啊。」
  齋藤道三一邊笑著,一邊將花了大半輩子搶到手的美濃乾乾脆脆地讓給了身為宿敵的織田家之女‧信奈。
  反觀信奈依舊癟著嘴,連聲謝謝也沒有就接過讓國狀,而且看也不看便收進了懷裡。
  這個老爺子果然不是普通的色老頭……良晴(儘管依然被犬千代壓在地上)頓時覺得心情舒暢。
  就是這個。
  這就是戰國時代。
  不過,良晴的感動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那麼乖女兒啊,能讓老夫摸一下屁股嗎……嗚?」
  「為什麼本小姐非得讓你摸屁股不可啊,老不修!」
  儘管道三企圖性騷擾信奈,但臉頰上卻挨了信奈一記猛力迴旋踢。
  他果然只是個被信奈美貌迷得神魂顛倒才輕易讓出國家的色老頭嗎……良晴立刻對道三改觀了。

  接下來的會議,就在信奈對吵著「那可以讓老夫摸一下胸部嗎」的道三又踢又摔,而且還用巨人迴旋摔拋到庭院的混亂中落幕了。
  守候在庭院的道三侍童曾經好幾次大叫「太、太無禮了」並作勢拔刀,但是在犬千代無言的眼神壓力下還是作罷了。
  尾張與美濃的締結了同盟,道三也與信奈定下「讓渡美濃」的約定。
  (真的可以順利接收美濃嗎?)
  雖然多少有些不安,原本只是以代替藤吉郎的心態加入信奈麾下的良晴,如今他心中的戰國魂正在熊熊燃燒。
  過去的良晴總是沉迷於戰國遊戲、熱衷於閱讀戰國漫畫和觀賞戰國大河電視劇。
  不過與真實的戰國世界一比,後者的臨場感完全是不同等級的。
  壓倒性的魄力。
  貨真價實的齋藤道三,還有儘管與歷史有極大出入,但仍夢想為天下蒼生平定亂世的織田信奈。
  反正現在也不曉得回去的方法,暫時留在這裡協助信奈達成夢想也不錯吧──良晴心裡是這麼想的。
  雖然嘴巴惡毒,而且還有暴力傾向,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死在她手上;但只要不說話,倒還是個無與倫比的美少女。
  不、不對,我可沒有迷上她喔。
  「可惡,為、為什麼心頭會暖呼呼啊!真不甘心!」
  「你在嘰嘰喳喳猴叫什麼啊?蠢猴子,我們要回去了,還不快點把葫蘆和草鞋還給我。」
  在門口等了一陣子,信奈穿著新開發的近代鎧甲【註:原名「當世具足」。受西洋甲胄影響,以實用性為優先考量的甲胄】現身了。
  那是由道三開發的輕型鎧甲,據說還可以抵禦槍彈。
  「草鞋?喔,這個啊。」
  良晴從制服外套拿出了信奈的草鞋。
  「我、我才不是特地替妳溫鞋。我、我才沒想過怕妳腳著涼才把草鞋放進懷裡保溫的喔!」
  呸!信奈厭惡地吐了口水。
  高貴的美少女形象全毀。
  「噁……噁心死了!」
  「妳說什麼──?」
  不曉得為什麼,信奈看起來很生氣。
  那白皙的臉蛋一下紅一下青。
  「你是為了聞本小姐腳底的味道才把草鞋藏到懷裡的對吧!難不成你是個會對草鞋興奮的男人?天哪,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誇張的變態耶。在這個傢伙面前展露我的美貌果然是天大的失策!不過在這裡把你殺掉就沒問題了,這也是沒辦法的嘛!」
  「什麼?妳在胡說什麼?天大的誤會啊!」
  拔刀。
  信奈的情緒比初次見面時更加激昂。是因為卸下傻瓜面具的緣故?還是因為與道三的會面成功收場,所以心情很亢奮呢?
  還是說,她逐漸習慣與態度傲慢得完全不像士兵的良晴互相叫罵了?
  另一方面,犬千代則是默默在旁觀望兩人鬥嘴。
  「變態!禽獸!淫亂猴子!像你這種會對主人草鞋發情的猴子,我立刻將你就地正法!」
  「等一下──!其、其實我是不想讓妳的腳著涼才會這麼做的!」
  信奈吸了一口氣,接著再度像機關槍一樣滔滔不絕地叫罵:
  「什麼?你剛才明明否定在替我溫鞋不是嗎?你確實有這麼說對吧?既然如此,你肯定是拿我的草鞋去磨蹭臉頰,一邊喘氣一邊發情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理由嗎?」
  「嘩!!!!就算在道三面前露出真面目,也不該用一些歪理罵我吧!單純被拳打腳踢反而還好一點!一點都不可愛!本來還想說妳真的是個美女,沒想到卻是個比普通傻瓜還要惡劣的女人啊!」
  「哼──!雖然經常有人稱呼我為傻瓜,不過我頭腦其實很好!我不但擅長算術,而且還會使用最先進的算盤呢!」
  「哈哈?妳以為要比算術會贏得過從世界頂尖教育王國,現代日本義務教育下畢業的我嗎?我問妳,妳會解聯立方程式嗎?」
  「雖然我不懂猴子國的數學,但是我會解雞兔問題喔。」
  「呵呵呵,不會用x還有y還真可憐吶。那就問妳鶴龜算【註:日本版的「雞兔同籠」數學問題】吧。雄蛇池裡共有八隻白鶴與烏龜!八隻動物加起來共有三十隻腳。那麼鶴和烏龜各有幾隻!?」
  「鶴的單位不是隻,而是羽吧?(註:日文的鳥類量詞)」
  「別管那麼多啦,妳就算嘛。」
  雖然為了配合只會計算動物數量的信奈而使用白鶴與烏龜,不過這其實就是聯立方程式的問題。(大概)不懂西洋數學的信奈不可能解得出來的──良晴暗自竊笑。
  首先,
  【「鶴的總數」+「烏龜的總數」=8】
  然後用【x】帶入鶴、【y】帶入烏龜,就變成
  【x+y=8】
  這是第一道方程式。
  接著,
  【一隻鶴的腳數=2】
  【一隻烏龜的腳數=8】
  所以──
  【「一隻鶴的腳數」×「鶴的總數」+「一隻烏龜的腳數」×「烏龜的總數」=30】
  這是第二道方程式,於是就成了【2x+4y=30】
  也就是說,呃──x和y是多少啊?
  咦,怪怪的?
  「哼──講得那麼囂張,結果也不是多難的問題嘛。不改算猴子腳的數量嗎?啊,對了。猴子這種動物的前肢不知道該當成腳還是手呢!」
  「想拖延時間嗎?快乖乖承認自己的數學能力比不上未來人吧,信奈。哇哈哈哈!」
  「不用,我已經解出答案囉?」
  「咦?啊,等一下!我是專精歷史方面的文科人~~!題目只記到這裡!最重要的方程式解法已經忘了!沒辦法直接心算啦。」
  「什麼?題目明明是你出的,怎麼算得比我還慢啊?會不會太慢了?你真的是隻猴子吧?」
  「可惡啊──我知道啦!用心算是吧!呃,從第一條式子【x+y=8】推導,帶入第二條式子,呃,是【2x+4(8-x)=30】!也就是說【2x+32-x=30】!解出來是【x=-2】!所以白鶴有minus(負)二隻!總共有八隻動物,所以有十隻烏龜!」
  「……怎麼會有十隻烏龜啊?鶴有一隻、烏龜有七隻才是正確答案吧?而且還說舞茄子(音同minus)……什麼啊?茄子有腳嗎?」
  「哈哈──好可憐喔,連負數都不懂……等等,哇!?我算錯啦!!!!都是沒有用紙筆害的!!!信奈妳也算太快了吧!為什麼妳可以那麼輕鬆用心算解聯立方程式啊?」
  「這是所謂的『雞兔同籠』問題吧。這可是基礎算術喔。假設八隻動物全是烏龜,腳的數量應該就有三十二隻;不過題目是三十隻,少了兩隻。只要把一隻烏龜換成鶴,腳的數量就會少兩隻。所以正確答案是一隻鶴與七隻烏龜,這樣腳的總數剛好是三十隻。」
  「竟然有這種聯立方程式解法!?難道那是所謂的鶴龜算嗎!?」
  「哈。看你剛剛誇下那麼大的海口,結果真是讓人失望。猴子國的算術真的是太差勁啦。」
  對不起,我不敢再小看傳統算學了!──良晴趴在地上道歉。
  「你一下說自己來自未來,一下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語言,我看你其實是從猴子國來的吧?」
  「我真的是未來人啊!對戰國時代的知識也透過game有了一定程度瞭解!換句話說,我是能夠看見未來的男人!肯定可以幫上忙的!妳或多或少該尊敬我一點吧!」
  「少囉唆、少囉唆、少囉唆──!大言不慚!什麼全無啊!說來說去就是個沒有武藝、不會算術,只會吃閒飯的人嘛!」
  「慢著,妳這個傢伙大概又會誤會了!」
  「不准叫我『妳這個傢伙』!真受不了耶,本小姐在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笨蛋跟狂妄的男人!猴介,你兩項都符合了!」
  「別多加個『介』字啊!聽起來就像是我的本名啊!」
  傻瓜與猴子──這對奇妙主僕額頭頂著額頭,嘴裡發出「呼──呼──」的喘息聲,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侍童‧犬千代仍然不發一語。即使自己的主公與新進同僚在寺門口演出相聲,擋住了齋藤道三主僕的去路;不過她仍然默默在一旁看戲,並露出「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公主大人露出如此有趣表情」的眼神。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三 織田家的熱鬧成員

  尾張的本城‧清洲城。
  織田信奈的根據地。
  結束與道三在正德寺的會面,信奈終於回到清洲城。
  回程途中,替信奈牽馬的良晴在信奈滔滔不絕的漫罵聲中足足有三次興起了(乾脆來個以下犯上,在這裡殺掉這個蠢女人算了)的念頭。
  不過,在馬上板著一張臭臉的信奈卻也會不時露出少女的笑容。
  一看到那有如小松鼠般惹人憐愛的笑容──
  (算了,不跟她一般見識。我、我可不是被那個嘴巴惡毒又任性的蠢女人迷住了!)
  以下犯上的決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萬千代,我回來了!與今川的戰爭以平手收場!她這次出兵看來只是來探探虛實而已;不過我意外地和一直提防的蝮蛇很談得來呢。」
  「歡迎回來,公主、柴田大人。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七十分。咦,這名黑衣少年是哪位?」
  被拔擢為武將的信奈侍童──人稱「萬千代」的丹羽長秀在清洲城門口迎接信奈主僕一行人歸來。
  信奈執掌織田家後迅速換上了許多年輕武將,像是勝家就很年輕,而直到前陣子都還是侍童的長秀也差不多二十歲。對信奈而言,長秀就像是自己的姊姊。
  不過,她給人的印象並非是成熟嫵媚的大姊姊。如果硬要說的話,比較像是「和藹可親的班長型姊姊」,臉上總是帶著親切的笑容。
  信奈和勝家都是有如凶神惡煞的傢伙,這位大姐姐卻看起來很溫柔,能夠放心與她相處耶。這讓良晴有了在地獄裡面見到菩薩的感動。
  「萬千代,這個傢伙不過是隻野獸。我只是把無處可去的猴子撿回家罷了。」
  「原來是這樣。公主對人類男性很苛刻,但卻對猴子很溫柔呢。九十分。」
  「對呀對呀。猴子很好喔,比人類單純。雖然很笨不懂得算術,不過精神倒是很堅強的。面對那隻美濃蝮蛇‧齋藤道三也絲毫不會畏縮。多虧了這個傢伙,我才不必和道三兵戎相見呢。」
  「喔。這樣看來,他或許不只是隻普通猴子呢。」
  「是啊。他怕的東西可能和人類不同吧。或許會怕火喔。畢竟還是野獸嘛。」
  「我才不是野獸──我是人類!I am human being!」
  「幸會,猴子大人。您一來就在公主與道三大人會面時表現活躍,真是立了大功呢。幫你打個七十分吧。因為你說了讓人聽不懂的話,所以扣了些分數呢。」
  這位長秀小姐好像很喜歡打分數……真是個奇特的習慣。難道織田家成員都有怪癖嗎?──良晴不禁如此心想。
  「就當做沒聽到吧,萬千代。這個傢伙只要一興奮就會脫口說出猴子語喔。趕快召集諸位重臣,要舉行會議了。」
  「遵命。還請多保重,猴子大人,再會了。很期待未來與你共事喔,呵呵。」
  「走吧走吧。人家好想吃味噌燒烤喔。」
  「啊,喂!?信奈、勝家,等等我啊~~!?長秀──!?」
  信奈拋下良晴,帶著勝家、長秀兩位重臣逕自進入城內,將良晴一人獨自留在門外。
  「喂──竟然把我丟在外面!不是說好要雇用我當士兵的嗎!?不對,新兵也不可能出席重要會議嘛……可是這麼一來身無分文的我該何去何從啊?既沒薪水也沒地方住耶?」
  沒辦法了,只好拜託五右衛門請她教我忍者技術了。只要成為忍者的話,在野外露宿應該就不成問題了……正當良晴抱頭苦思時。
  「……這邊、這邊。」
  侍童‧犬千代拉著良晴的制服袖口朝著三丸走。
  「嗯?怎麼了?」
  「公主大人吩咐要給猴子一個住處。」
  「真的嗎?太好了!畢竟肚子快餓扁了,而且又渾身是傷耶!」
  「……食物的話,有很多。」
  好感動。
  信奈那個傢伙雖然有點毒舌,不過卻意外有著溫柔的一面啊。
  跟在犬千代後頭的良晴不禁溼了眼眶。
  「……良晴穿著很奇怪的服裝。」
  「啊,妳說這套學生服?這在我的世界很常見喔。」
  「……你是南蠻人?」
  「不對,我是從未來的日本來的。」
  「……吹牛?」
  「才不是!為什麼沒人肯相信我啊?算了,這的確是難以置信啦。」
  「……到了。」
  朝犬千代所指的方向望去,映入眼簾的是雜亂不堪的長屋社區。
  哇,好破舊!他不禁有了這個想法。
  住家與住家間連個像樣的籬笆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長滿貌似楓葉的植物所形成的樹籬。
  「這、這裡是武士們的住處嗎?和我想像中的豪華武士宅邸差真多耶。」
  「這裡是五加長屋,低階武士居住的地方。」
  「犬千代也住這裡嗎?」
  「沒錯。」
  「那個胸部很大的勝家呢?」
  「勝家是家老,所以住在豪華的武士宅邸。」
  「喔──算了,無所謂。妳說有很多食物對吧?總之我想先填飽肚子!」
  「……這間是良晴的住處,我住在隔壁。」
  良晴迅速走進屋內,一屁股坐了下來。
  儘管是空間狹小又坑坑洞洞的骯髒長屋,不過對孤身一人來到戰國時代的良晴而言,能有個遮風避雨的休息處就值得慶幸了。
  看起來十分老舊的榻榻米多半是家老們家中汰換掉的舊品。
  「犬千代,我的飯在哪?屋子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啊。」
  無言跟進屋內的犬千代拉開紙門指向院子說:
  「……在院子裡。」
  「喔,院子裡有家庭菜園嗎?」
  「……類似。」
  良晴立刻跑到院子,但是沒有看到半點作物,更不用說稻米了。
  「哪裡?吃的在哪裡?」
  「……這個。」
  犬千代摘起樹籬上的葉子裝進簸箕裡。
  「這是『五加』的葉子,用熱水燙過後很好吃。」
  「咦?吃自家生長的樹籬?我不要啊啊啊啊!」
  「……很好吃。」
  「把樹籬的葉子吃光,隔壁住戶不就會被看得一清二楚嗎?這樣子會侵犯到隱私權吧?」
  「……?……犬千代無所謂。」
  對喔,住我隔壁的是這個傢伙──良晴點點頭。
  這段期間犬千代仍默默地幫忙摘葉子。
  這個傢伙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說不定很親切耶?
  「我要吃的東西,我自己摘就行了。」
  「……這樣啊,那一起摘。」
  「妳平常只吃這些葉子嗎?不多攝取一點營養的話會長不高喔。」
  「……唔。」
  「我懂了,因為勝家是家老,三餐都吃得好,怪不得胸部會發育得又大又有彈性,原來如此。」
  「……胸部只是裝飾。」
  犬千代捏了良晴的臉頰一下。

  儘管依舊面無表情,不過似乎惹她生氣了。良晴覺得有些後悔。
  「抱歉,我以後不會再提胸部的事了。嗯,妳說得沒錯,那只是裝飾。」
  「……完全感受不到誠意。良晴說謊。」
  「對不起,我說謊了。我果然還是喜歡波濤洶湧的巨乳。」
  臉頰又被用力一捏。
  犬千代明明是個嬌小的少女,手指的力量卻大得嚇人。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等到月底發薪餉,就可以買魚買米了。只要良晴努力工作就行了。」
  「好、好的。」
  「……還要挖根。」
  「挖、挖根?」
  「五加根可以當藥材,煮來喝能補充精力,也可以賣給鎮上的商人。」
  「喔~~」
  看來有犬千代這個鄰居,生活方面應該不成問題。良晴稍微放下心來。
  對分不清東西南北的良晴而言,親切教導自己各種事情的犬千代是個可靠的人物。
  儘管她不愛笑,卻也沒有表現厭惡的態度。
  (謝天謝地,有這麼親切的同僚住我隔壁,我真是走運啊。)
  以後絕對不要再提起犬千代胸部小(應該說幾乎沒胸部)的事情了──良晴在心中暗暗發誓。
  「……把葉子煮一煮,就可以吃了。」
  犬千代脫下草鞋回到屋內開始架鍋燒水。
  「了、了解!thank you!不過我還是比較想吃米飯啊。」
  「……什麼產假【註:日語thank you發音類似產假(產休)】?犬千代還是閨女,不懂。」
  「所謂的thank you是南蠻語『感激不盡』的意思喔。」
  「南蠻……信奈大人最喜歡南蠻事物了。良晴也是嗎?」
  「在我那個世界啊,只要是日本人在學校都得學南蠻語喔。」
  「……很會說嗎?」
  犬千代的眼睛好像有點閃閃發光。
  難不成她對我有所期待?
  「抱歉,其實我的英語很爛!完、完全不會講……!」
  「……是嗎……」
  為了轉移焦點,從面無表情的犬千代臉上觀察到失望感的良晴大口大口把盛在碗裡的五加湯往嘴裡送。
  狼吞虎嚥狼吞虎嚥。
  「真好喝!用五加葉煮的清湯味道相當不錯耶!」
  「……太好了。」
  「我們都還沒有自我介紹吧?我叫相良良晴,十七歲,出生在……呃──未來的日本。就算你們不信,我也不會改變這個說法的!」
  「……前田利家,小名犬千代,十二歲,出生尾張,是代代侍奉織田家的前田家現任當家。」
  說到這裡的犬千代禮貌性低頭行禮。
  「狗跟猴子嗎……再來隻雉雞的話,就可以陪桃太郎去打鬼了。」
  「……信奈大人會替中意的家臣取動物的名字。良晴被信奈大人看上了。」
  「她只把我當成寵物看吧?」
  儘管犬千代看起來冷淡,不過跟在信奈身邊時那如影隨行的身影,要說是小狗也挺像的。
  嗑光五加葉湯後,犬千代馬上拉了拉良晴的袖口。
  「……吃飽的話,就去向淺野大人打聲招呼。」
  「淺野?」
  「一位如同五加長屋長老的老爺爺。住在長屋的武士裡面,他輩分最高。」
  「喔,知道了。」
  淺野家就建在兩人住家不遠的地方。
  儘管說輩分最高,不過他的住屋卻顯得有些簡樸。
  良晴和犬千代一同走進屋內,很快就見到「淺野爺爺」。
  同樣是爺爺級人物,卻與容光煥發的美濃蝮蛇形成強烈對比。這位「淺野爺爺」給人一種慈祥枯槁老人的印象。
  總覺得他的眼神渙散,讓人有點不放心。
  「喔,信奈大人。您長大啦!」
  「……不對,是犬千代。」
  「噢,原來是犬千代~~前些時候明明還是隻小不點柴犬,現在已經化為人型啦~~」
  「……犬千代本來就是人類。」
  「老朽年事已高,時日無多囉~~犬千代啊,假如你不嫌棄,能不能娶老朽的孫女‧寧寧為妻呢?」
  「……不行,犬千代也是女孩子。」
  「太遺憾了──幾天前明明還是個堂堂男子漢~~記得以前我們還經常在院子裡面比賽看誰小便射得遠吶。」
  「……你認錯人了。」
  犬千代臉頰染上淡淡紅暈。
  看來她還是會害羞的。
  能夠看到犬千代珍貴的表情變化,良晴有種賺到了的感受。
  「對了,犬千代。這位老爺爺是不是有點老糊塗啦?」
  「……錯覺,還有,會認錯人。」
  捏──
  「我知道他認錯人了,別捏我啦!肉快被妳扯掉了!」
  「喔,那邊男孩子是誰啊?犬千代的丈夫嗎?」,
  「我叫相良良晴,從今天起就是信奈麾下的士兵了!」
  「喔,那就是犬千代的丈夫囉!」
  「……是的。」
  犬千代輕輕點頭。
  「沒錯,我和犬千代是夫妻……等等,不是啦!犬千代?妳應該否認才對,為什麼要點頭啊!」
  「……開玩笑的。」
  「算、算了。老爺爺,我只是個身分低微的新兵,還沒結婚啦。不過總有一天,我想娶尾張第一美少女當老婆!當然了,如果胸部是波濤洶湧的G罩杯,那就再理想也不過了!」
  居兆悲……是什麼來著?淺野爺爺不解地歪著頭。
  「要解釋這個太花時間了,當我沒說吧!更何況,一提到胸部話題,犬千代的眼神就會變得很恐怖啊!」
  「噢,好一個活力充沛的年輕人啊。假如寧寧的年紀再大一點的話,老朽還真想把她嫁給你吶!」
  「老爺爺,你說的那個『寧寧』幾歲啊?只要是十六歲以上我都沒問題喔!」
  「虛歲八歲。」
  「可惡!那只能當妹妹了!」
  「寧寧,別站在外面偷聽,進來吧。」
  「哎呀,被發現啦?不愧是爺爺呢!」
  紙門被唰一聲拉開,剛才提到的「寧寧」迅速衝進爺爺懷裡。
  虛歲八歲=滿七歲,也許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小孩比現代人來得矮小,寧寧的外表就跟幼稚園兒童沒有兩樣。
  不過,體型嬌小歸嬌小,雙眼卻炯炯有神,看起來個性十分好強,頭腦也很好的樣子。雖然目前小巧玲瓏,不過將來肯定會長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如果是真正的蘿莉控,恐怕現在早已陷入「寧寧好萌好萌」這種意識不清的狀態吧。想像起寧寧十年後的模樣,良晴不由得陶醉起來。

  (我的靈魂告訴我!這個孩子長大後很適合穿學生制服與過膝長襪!咦?等等,這個世界既沒有女高中生,也沒有女國中生啊。這麼說來,我再也無法看到女學生的制服、體操服還有學校泳裝了嗎?啊,還是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啊!)
  我真是笨啊。
  「這個孩子就是老朽的孫女。她是個很機靈的女孩喔。」
  「我叫寧寧!猴子大人,請多指教!」
  寧寧一屁股坐在爺爺的大腿上,高舉雙手興奮地自我介紹。
  儘管老成的口吻令人聯想到名偵探○南,不過臉上的笑容就跟她的年紀一樣天真無邪。
  「誰是猴子啊!我的名字叫相良良晴!十七歲!」
  「長屋裡的人都在談論信奈大人的猴子來到這裡的事情喔!」
  「誠如妳所見,我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啦!」
  「嘴巴說說誰都會,就讓聰明的寧寧測驗看看你到底是人類還是猴子吧!」
  「喔?小丫頭想挑戰我?放馬過來吧!」
  「那麼猴子大人,寧寧要問你鶴和烏龜的問題。雄蛇池裡有鶴與烏龜,總共有八隻!牠們的腳加起來有三十隻。請問各有多少隻鶴和烏龜呢?」
  「哇──哈哈哈!真巧啊,我才剛解過這個題目!鶴有minus兩隻、烏龜有十隻!」
  「埋那斯是什麼啊!正確答案是一隻鶴與七隻烏龜喔!」
  「啊────!?慘了,我又犯了相同的錯誤了?難道我的智力真的跟猴子一樣嗎?」
  猴子大人果然是隻猴子呢,看到寧寧露出釋懷的表情,良晴急忙抱住寧寧哀求她說:「我只是有點搞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證明自己是人類的!」。
  「猴、猴子大人貼得好近!(臉紅)」
  「我不太會應付鶴和烏龜的問題,拜託出點有人的題目!求求妳了,寧寧!」
  「好、好啦。那就再出一道與人有關的『出嫁女』問題。」
  出嫁女問題如下:
  有位長得像猴子的十七歲少年住在五加長屋。
  猴子大人對八歲的美麗幼女‧寧寧一見鍾情說:「這個孩子真的太可愛了!好想娶她為妻!年齡差距完全不是問題!」。貌美的幼女真是有罪啊!
  他於是馬上向寧寧的祖父提親。儘管爺爺說:「年輕人你相貌堂堂,老朽可以把孫女託付給你」認可了猴子大人,不過又表示:「但是寧寧年紀還太小了,嗯」為了顧及世俗眼光,爺爺向猴子大人提出了「某個條件」。
  在寧寧長大成人前不能舉行婚禮。要等到寧寧歲數到猴子大人的一半才可以結婚,嗯。
  這是爺爺開出的條件!
  「那麼猴子大人,寧寧要到多少歲才能結婚呢?」
  「慢著!為什麼會變成我要娶寧寧為妻咧!?」
  「不要害羞,快點作答啦!答錯了就不能結婚囉!」
  「我又不是蘿莉控!」
  「唔?露璃魂【註:日文發音同蘿莉控。喜愛小女孩的意思】是什麼啊,猴子大人?」
  「算了,先不管和這個小丫頭結婚的事情。為了證明自己是人類,我必須解出正確答案!借一下紙筆!」
  「猴子大人熱血沸騰耶!你那麼想跟寧寧結婚嗎!」
  我是十七歲,寧寧是八歲……
  將寧寧的年紀與我的歲數一半的差距設為x,
  【17+x≧2(8+x)】
  唔?該不會是不等式問題吧?可惡,我太小看日本傳統數學了!
  「哇──!猴子大人正在用從沒見過的猴子國記號來計算耶!」
  「已經推導到這裡了,接下來只要解出答案就行了!」
  將式子展開,變成【17+x≧16+x】
  然後調換一下位置──
  【17-16≧x-x】
  也就是說──
  【1≧0】
  得出這個答案。
  咦,怪怪的耶?x跑去哪了?
  「對了,這個式子是解不開的!換言之我們兩人的年紀已經可以結婚了!」
  不──不對!等一下!
  「哇啊────!竟然又在小學生等級的計算過程出錯了!?」
  「你太笨啦!正確答案是『一年後』喔!明年猴子大人是十八歲,寧寧是九歲!歲數剛好是猴子大人的一半!」
  「噫!?」
  「猴子大人竟然熱情到一年都等不及了!被追求到這種地步,寧寧也不好拒絕了!猴子大人您真的喜歡幼小的妻子耶!這就是所謂的露璃魂吧!」
  「不對,不是那樣啦!只是算錯而已……我怎麼這麼笨啊!」
  「他果然是隻猴子嘛,爺爺!」
  「噢,就算外表看起來人模人樣,智商卻依然只有猴子的程度。竟然能夠看穿他的真面目,寧寧真是聰明吶!」
  「儘管是比人類低等的野獸,但畢竟還是寧寧的長輩,所以寧寧以後就叫他『猴子大人』好了!」
  「噢,寧寧真是個有禮貌的乖孩子吶~~」
  犬千代用同情的視線看著良晴,然後小聲發問說:
  「……你真的是猴子?」
  對啦,或許我的腦袋真的笨得跟猴子一樣,這樣行了吧?眼眶含淚的良晴苦悶地如此回答。
  「猴子大人!笨到這種程度是沒辦法擔任信奈大人家臣的!這樣下去的話你遲早會被信奈大人抓去煮猴肉鍋的!基於保護動物的觀點,寧寧願意當你的家教喔!」
  「少、少囉唆!有哪個世界的高中生會向小學一年級生學算術的啊?」
  「高中生?小學一年級生?猴子大人說的猴子語好難懂喔,爺爺!」
  「噢,妳也可以請良晴大人教妳猴子語喔,寧寧。」
  「喔──猴子語!那是沒人涉足過的學問啊,爺爺!」
  「我才不會講什麼猴子語!可惡──居然連這種小丫頭都叫我猴子,好不服氣!我好不服氣啊!」
  拍、拍。
  犬千代溫柔地拍肩安慰良晴。
  淺野大人是商人出身,所以寧寧也很擅長算術。
  就算頭腦贏不過她,也不用放在心上。
  「……無論是商人還是猴子,信奈大人都會一視同仁,加油。」
  「就說我不是猴子啦!夠了,我已經懶得一直做同樣的吐槽了!」
  就在四人你一言我一語放聲談笑時──
  門外突然傳來年輕武士粗暴的喝斥聲。

  「做什麼啊?吵死人了。」
  由於淺野爺爺行動不便,因此留在屋內,而良晴、犬千代、寧寧三人則是走到屋外一探究竟。
  只見騎馬的年輕武士集團將淺野家團團圍住。
  「我們是織田勘十郎信勝大人的親衛隊!」
  「信勝?啊,信奈的弟弟嗎?」
  「無禮之徒!聽說傻瓜公主撿回來的猴子就在這裡!我們是來瞧瞧被傻瓜飼養的可憐猴子的。」
  年輕武士仗著信勝的威勢,態度非常囂張。
  「滾回去,白癡。」
  「少主!這名士兵真是目中無人,該怎麼處置才好?」
  騎著白馬、一副貴公子模樣的少年武士「哼哼」冷笑兩聲,接著便下馬走近良晴,直到兩人的鼻頭幾乎要碰在一起。
  「我那傻瓜姊姊會撿動物回來相當罕見,所以連我都忍不住想來看看那隻猴子到底是長得什麼樣子啊。」
  少年身上穿著比其他武士更高檔的和服。
  而且皮膚白皙,五官猶如人偶般端正。
  光看少年的外表,良晴便知道此人就是信奈的弟弟‧信勝了。
  不過,他歪曲的嘴角以及略顯陰沉的目光卻跟個性急躁但為人正直的信奈完全不像。
  「你就是信勝嗎?」
  「不、不准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我可是尾張大名‧織田家的長男啊!你又是誰?」
  「我?我叫相良良晴,信奈的部下。身分是士兵。」
  「原來如此,你就是猴子嗎?打扮確實很怪異。」
  「就連腦袋也跟猴子一樣。少主,他完全不懂禮貌啊。」
  信勝身邊的跟班們一齊大笑。
  「一點也沒錯,是隻和姊姊非常相配的猴子。」
  「和知書達禮的少主簡直是天壤之別。那種傻丫頭居然是尾張國主,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啊。」
  「就是說啊。」
  「給我等一下!你們說什麼?有種給我再說一遍!」
  良晴之前不管被誰取笑為猴子都沒有真的動怒,但是卻在聽到信勝與其家臣嘲諷信奈後頓時火冒三丈。
  不過,信勝也沒有退讓。
  或許是因為他一直都對身為女性卻繼承家督之位的姊姊感到不滿,又或者是在起鬨的家臣面前拉不下臉來的關係。
  「我說我姊姊是個傻瓜,猴子。」
  「你身為尾張家的少爺,卻稱呼自己的姊姊為傻瓜?我看不懂禮儀的人是你才對吧?」
  「哈哈哈哈哈!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猴子。在父親葬禮那天,姊姊以一副頭梳茶筅髷、腰際綁太刀的傻瓜裝扮現身,還隨便抓了一把抹香就往父親的靈位撒去啊。」
  真是個不折不叩的大傻瓜──信勝身邊的年輕武士哈哈大笑。
  「那個笨蛋在搞什麼啊……」
  連良晴也覺得很錯愕。
  好歹是親生父親的葬禮,老老實實哭出來不就得了,為什麼要逞強呢?太不可愛了,難怪連自己的弟弟都叫她「傻瓜」。
  要輔佐那個一點也不可愛、一點都不坦率的信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良晴心想。
  拉扯、拉扯。
  犬千代又拉了拉良晴的袖子。
  (……信勝曾經數度對信奈大人造反,再跟他吵下去的話,可能會被殺。)
  寧寧也緊張地抱住良晴的腰。
  不過,良晴目睹到信奈在正德寺摘下傻瓜的假面具,雙眼熠熠生輝地闡述自己內心的偉大夢想──他一步也不想退讓。
  因為良晴壓根兒不認為眼前的信勝擁有信奈那種偉大的夢想以及耀眼的熱情。
  雖然長相英俊、口齒伶俐,不過僅此而已。
  在良晴眼裡,信勝不過是嫉妒能幹姊姊而無理取鬧的弟弟罷了。
  或許他只是被簇擁他的年輕武士給蒙蔽吧。
  原本感情很好的兄弟姐妹在各自家臣的挑撥離間下反目成仇──這在戰國時代是很常見的事。
  「看到姊姊那副傻瓜打扮後,連我都不禁後悔了。就算是父親的遺言,要是把尾張交到那種姊姊手上的話,國家遲早會滅亡的。家督之位應該由我來繼承才對。」
  「憑你有辦法勝任尾張的國主嗎?信勝,假如你真的把尾張從信奈手中搶來的話,之後你打算怎麼辦?你有什麼夢想或計畫嗎?你有改造尾張……不對,你有改造日本的野心嗎?說啊!」
  什、什麼?信勝臉色大變。
  從來沒有雄心壯志的信勝移開視線,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這、這個……把、把那古野名產的外郎糕【註:名古屋特產。外形類似羊羹,主要以米粉、黑砂糖製成。那古野為名古屋的古名】推廣到全國各地……之類的?」
  「零分!這種事只要縣長級的人來做就夠了吧!明明什麼都沒想,別大言不慚說要當什麼家督啦!」
  少主,別跟這個說猴子語的怪傢伙廢話,一刀砍了他吧!年輕武士們氣呼呼地吵鬧著。
  然而,信勝好歹也是名武士,對講不過人就動刀砍人的行為還是有些抗拒。
  他沉思了一會兒,接著靈光一閃!
  「等、等我當上國主後,要把尾張所有的可愛女孩一網打盡──」
  「你說什麼?居然和本大爺懷有相同的野心,越來越不能原諒你了!」
  「不、不對!剛才是我個人的願望!我想想……等我統治尾張後,就會接著打倒東邊的今川義元和北邊的齋藤道三,將東海道一帶納入我織田家的領地──」
  「兩邊都是驍勇善戰的大名耶!你要同時與他們為敵?然後取勝?辦得到才有鬼啦!」
  「辦、辦得到……我、我辦得到!不管怎麼說,我身邊有尾張第一猛將‧柴田勝家啊!」
  「喔~~假設勝家真的打倒了那兩家大名,那你接下打算怎麼做?」
  「呃……接、接下來的事我還沒有想到……總而言之,先把美濃、駿河的可愛女孩一網打盡──」
  良晴做出結論。
  「你果然不夠格!雖然從個人角度來看我們很合得來;不過就一般而言,你根本不夠格!如果你這種貨色都可以當大名的話,那我也可以!」
  居然被一隻猴子說得啞口無言!
  信勝與家臣團臉色鐵青,氣得全身發抖。
  「總而言之,我的姊姊是個大傻瓜!尾張的百姓也把她當成笑柄!她是織田家之恥!所以母親才會從以前就討厭姊姊,不把姊姊當一回事啦!」
  「──你說什麼?」
  「姊姊從小就是個傻瓜,就連上寺廟參拜時也靜不下來,只會大吵大閙,完全不懂得學習禮儀,所以母親從以前就表示,希望讓知書達禮的我繼承家督之位。只有已故的父親特別寵愛姊姊,還說:『吉,妳是個天才,不管別人怎麼說,妳都要走自己相信的路』這類的話,結果才會導致姊姊變成今天這副德性啦。」
  「……你們的親生母親從以前就一直冷落信奈……嗎?」
  「那還用說?姊姊既粗暴又任性,還喜歡親近南蠻人,成天把天下如何啦、火槍如何啦等等莫名其妙的話掛在嘴邊,從小就被母親疏遠。母親現在還住在我的居城就是證據──」
  「你不在現場,沒看到姐姐在父親葬禮上面胡鬧的傻瓜模樣。否則你就會知道我和姊姊誰才適合統治尾張,也會知道為什麼姊姊會被母親冷落了。」信勝露出微笑,將葬禮當天的情形描述給良晴聽。

  「我們的父親是織田信秀公。儘管身為尾張守護大名家臣的臣子,身分低微;不過卻靠著戰爭、理財的能力一躍成為尾張實質上的國主,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喔。不輸給美濃的齋藤道三與駿河的今川義元。只不過他個性非常性急,在某天因為氣急攻心的關係突然倒下,年紀輕輕就去世了──也就是說,我和優雅有氣質的母親很像,而粗魯的傻瓜姊姊則是在不好的方面和父親很像。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特別溺愛姊姊。」

  父親的葬禮在那古野城的萬松寺舉行。
  然而,家臣團、僧侶們都到齊了,卻遲遲不見應該擔任喪主的姊姊現身。
  母親──土田御前對此感到焦慮。
  「勘十郎,吉上哪去了。她該不會又和那群狐群狗黨玩摔角了吧?」
  「哈哈哈,她向來都是這樣。別擔心,母親。我會在姐姐抵達之前負責代理喪主職務的。」
  「不虧是勘十郎,真可靠呢。明明你繼承織田家的話才能讓人放心的說。」
  不過喪禮中最重要的喪主沒有到場,讓家臣們開始騷動起來。
  此時我的家老、柴田勝家逼問負責看顧姊姊的平手爺說:「信奈大人究竟在蘑菇些什麼!」平手爺聞言慌張地氣喘吁吁。
  因為看他太過可憐,於是我喝斥勝家說:「搞清楚場合,這是父親的葬禮,勝家。平手爺年紀也大了,別再為難他!」勝家低頭哭著對我道歉說:「對不起,溫柔的信勝大人!我真是個愚蠢的笨蛋!」而勘十郎信勝的聲望也因此水漲船高了,萬歲萬歲萬萬歲!

  「慢著,信勝。那是實際回憶嗎?好像有點誇大耶?」
  「當然都是事實!你閉上嘴乖乖聽就好啦!」

  坐在勝家身邊、過去一直袒護姊姊的丹羽長秀也不耐煩地說:「公主今天遲到實在無可原諒。三分」。
  「不過信勝大人今天的作為實在是太完美了。滿分。」
  「好說好說,幫我打滿分實在是過獎了,長秀。哈哈哈。」
  在一片看好信勝表現的聲音中,姊姊終於衝進了葬禮會場。
  她的身邊只有傻瓜同伴,身為侍童的前田犬千代。
  姊姊的打扮非常難堪。
  頭髮綁成姊姊特有的「茶筅髷」,腰間繫上草繩、插了把太刀,而且還掛著奇怪的葫蘆。
  完全不像是今天開始坐上尾張家督之位的人該有的打扮。
  她的雙目通紅,簡直就像是頭野獸。
  「……這是父親的葬禮嗎!」
  姊姊衝進目瞪口呆的家臣團裡,一把抓起正在誦經的僧侶的脖子,吼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唸這些經一點意義也沒有!你們給我用什麼佛法之力讓父親復活啊!只要成功的話,不管多少報酬我都花!辦不到的話就把你們全部燒死!」
  「咿?讓讓讓死人復活不是佛法所為啊!」
  「那你們拿了那麼多香油錢辦喪事是來做什麼的?這間寺廟不也是父親建的嗎!現在是你們連本帶利償還的時候吧!」
  「復活死者的邪法並非佛祖的教誨,而是為了讓生前殺業過重的死者靈魂能夠速速超渡成佛……」
  「去哪裡?你們要把父親的靈魂超渡到哪裡?」
  「極極極樂世界。」
  「啊?極樂世界?在哪裡?讓我瞧瞧!」
  「活人是看不見的。」
  「什麼嘛,這不是詐騙嗎!這樣好了,我把你們這些和尚一併送去極樂世界,等見到我父親後再通知我吧!反正你們這些和尚死後也會到極樂世界,被殺也不會有怨言吧?畢竟你們一開始就捨棄俗世了!」
  「咿!!!!求求妳不要用強人所難的理由殺掉我們啊!饒了我們吧!」
  「人一死就什麼也沒有了!什麼靈魂、什麼極樂世界!我才不相信那些東西!父親……您怎麼這樣走了呢……!」
  平手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母親也張大嘴巴愣在原地。現場仍保持鎮定的只有我這個處變不驚的大人物而已。
  「吉!穿成那樣成何體統,妳這樣也算是織田家的繼承人嗎!」
  「好了,母親大人,請冷靜一下。」
  「……公主……您那副瘋顛模樣實在是太難看了。一分。」
  「公公公主大人!您發瘋了嗎?請您向品性端正的信勝大人多多學習吧!」
  「……少囉嗦!這種葬禮一點意義也沒有!就算大家恭恭敬敬地聽和尚唸經落淚,父親也不會回來了!這種鬧劇不過是你們拿來滿足自己罷了!」
  葬禮上的姊姊有如瘋狂老虎般一直大吵大鬧。
  然而,這樣還沒完。
  當時的姊姊該不會是喝醉了吧?否則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那種讓人懷疑她理智的行為。
  「父親!」
  她抓了一把抹香就朝父親的牌位撒去。
  母親尖聲說:「妳在做什麼,吉!妳已經不適任尾張國的家督,我要廢嫡!」長秀則是嘆氣說:「公主完了,往後只有信勝大人才能治理尾張,妳只能拿零分」而勝家也起身大喊:「唔!竟有如此不孝之人!傻也該有個限度!看不下去了!公主大人!我勝家要砍了妳!」。
  當然,身為尾張貴公子的我馬上安撫勝家說:「千萬不能讓父親的葬禮被鮮血濺污了」勝家聞言立刻跪趴在地說:「真是非常抱歉,菩薩心腸的信勝大人!」因此才沒有釀成大禍呢。哈哈哈。
  「犬千代!我們走!本小姐買外郎糕給妳吃!」
  「……遵命。」
  大吵大鬧的姊姊似乎很畏懼憤怒到極點的勝家還有散發出耀眼高貴氣質的我。在發現到自己被所有家臣團拋棄,姊姊只得帶著唯一一隻用外郎糕賄賂成功的忠犬可悲地逃出葬禮會場,一路上還不斷地叫罵。

  「負責看顧姊姊的平手爺在葬禮後沒多久就病死了,母親則是離開姊姊來到我的居城‧末森城居住,這個舉動不僅代表了母親對整個尾張宣告織田家下一任當家是我信勝,更重要的是她無法忍受和那個腦袋有問題的姊姊住在一起了。那個傻瓜公主姊姊過去常常跟奇異的南蠻傳教士一起鬼混,或是拿火槍打靶當成遊戲。儘管這些怪異行徑讓母親倍感困擾,不過那次的行徑實在誇張過頭了,可說是足以在尾張史上永世留名的愚蠢舉動。這也難怪母親會放棄姊姊了。哈哈哈。」
  良晴感到怒火中燒。
  你只能靠講述這種混合了丟人願望與妄想的胡言亂語來證明自己的優勢嗎?你明明是信奈的親弟弟,卻絲毫無法理解信奈在葬禮上面究竟有多麼痛苦!沒出息的信勝固然令人火大,但是一想起信奈寂寞的神情,良晴更是無法忍耐下去。(那個傢伙從小就不被周遭人們理解,一直都很孤單,所以才會在少數能夠理解她的父親‧信秀的葬禮上面情緒失控吧)。他不禁這麼想著。
  信奈確實不可愛,而且還是個任性的暴力女,不過她想必是個超越時代的天才;然而,就算說出「把葫蘆掛在腰間是為了方便飲用」這番話,生活在這個戰國時代的人們大多都會皺起眉頭直呼:「不端莊」吧,更不用提「天下」或「世界」了,根本不會有人理解的。當代能夠理解信奈想法的人少之又少。在信奈認識的人當中,恐怕也只有已故的父親,以及今天第一次見面的齋藤道三而已。會跟資質平庸的母親、弟弟處不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不過即便如此,在父親葬禮上面以一身傻瓜裝扮胡鬧確實不對。就是因為她老是做出這種事,別人對她的誤解才會越來越深的!
  那個傢伙果然是笨蛋!笨女人!
  「怎麼樣?猴子,這下子你該懂了吧?有資格繼承織田家家督之位的,不是那個傻瓜姊姊,而是我──噗嗚嗚嗚嗚?」
  回過神時,良晴已經對喋喋不休的信勝揮出一記強勁上鉤拳了。
  啊,身體在盛怒下不由自主採取行動了──良晴出拳之後才猛然驚覺這件事。
  「碰!」的一聲,信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個士兵……居然揍了信勝大人!)
  圍觀的路人與信勝的家臣一陣譁然。良晴一邊撫摸緊抱自己的寧寧腦袋,一邊盡可能裝出帥氣的聲音冷冷地說出這番話:
  「……看在你是信奈的弟弟,今天就暫且不跟你計較。要是下次再敢胡說八道的話,就別怪我動手揍你了。」
  「你已經揍了!你分明狠狠揍了我一拳耶──!」
  「嘖,沒辦法朦混過關了。」
  「啊啊啊啊!我、我美麗的嘴唇……流、流血啦啊啊啊!勝家、勝家──────!」
  「……你居然做了這麼不得了的舉動啊,猴子。」
  伴隨一聲無奈的嘆息,勝家撥開圍觀的群眾走上前來。
  只見她已經拔出刀子。
  勝家渾身散發出凌厲的殺氣,似乎打算一刀砍下良晴的腦袋。
  就算是擅長逃跑的良晴,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從認真起來的勝家手中逃脫,況且這裡不是戰場的平原,而是狹窄的長屋社區,且四周都被信勝的家臣團團圍住了。
  嗚嗚嗚嗚──身後的寧寧淚眼汪汪,嚇得渾身發抖。良晴輕輕拍她的背安撫她,口中說著「沒事沒事~~」不過心裡卻暗自擔憂地認為「這下子麻煩大了」。
  不曉得為什麼,良晴沒有特別害怕。
  只是努力思考度過危機的方法。
  「儘管信奈大人吩咐過不可以取你性命,不過你竟敢傷害我的主公──我不能置之不理了。」
  「原來妳真的是信勝的家老啊。為什麼像妳這麼優秀的武將會對這種人言聽計從啊?妳明明知道可以保護尾張的人只有信奈而已,為什麼不設法促使織田家的家臣們團結起來啊!」
  「……唔……唔,政、政治對我而言太複雜難懂了!再說我的主公是信勝大人!對主公貫徹忠義有什麼不對?」
  「那也看時間還有場合啊!妳要袒護這個小少爺到什麼時候啊?信奈之所以無法整合起家臣,妳也有責任喔,勝家!」
  「少、少囉唆!不要說些複雜的大道理轉移焦點,混帳──!腦袋、腦袋要裂開了!這、這是全新的精神攻勢嗎?」
  寧寧趁機補上一刀。
  「考考勝家大人!雄蛇池裡面有鶴與烏龜,合計有八隻!這八隻動物的腳共有三十隻。那鶴與烏龜各有多少隻呢?」
  「什麼?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鶴龜算吧?這個,那個。說到烏烏烏烏龜就想到鱉,說到鱉料理就想到放進許多味噌的鱉肉鍋!不不不過鶴太貴了,就算我這種身分也吃不太起……進貢鶴給公主大人應該會獲得褒獎吧。啊──光想著食物,肚子開始餓了!」
  「勝家大人,現在不是討論今晚宵夜的時候啦!而是要妳算出鶴和烏龜的『數量』喔──」
  「咦──?我不知道啦!對了,只要全部抓起來就知道答案了嘛!總之把那些動物都抓來當軍糧吧!餓著肚子不能打仗。如果上戰場沒食物吃,就抓當地的動物來吃!」
  「勝家大人的想法太野蠻了!時間到!」
  「哇啊啊啊!人家不懂算術啦──!我只是個把力氣都拿去練武的女人而已!」
  「勝家……妳這傢伙真的是個只會打仗的笨蛋耶。」
  「不過是隻猴子,不准叫我『妳這傢伙』!總、總、總之你身為一介士兵卻毆打信勝大人,罪該萬死!做好覺悟下地獄吧!」
  死定了。本來還以為耍耍嘴皮子就可以度過危機,太天真了!
  喂──五右衛門……看來她不在。難道她沒有跟著我進長屋嗎!?
  就在勝家高舉太刀正準備朝良晴腦門揮下時──
  「不可以!不許妳殺猴子大人!」
  「……沒錯,不可以,不能讓妳殺掉信奈大人的忠心部下。」
  寧寧和犬千代一齊張開雙臂保護良晴。
  勝家慌慌張張地停下刀來。
  「犬千代,為什麼連妳也要阻止我,這樣子不是會讓事情變複雜嗎!」
  「這下子妳明白了吧?勝家。犬千代已經看出我是個能夠對織田家有所貢獻的優秀家臣了。」
  「……不對,良晴又笨又沒禮貌,是個既不會舞刀弄槍還身無分文、來歷不明、怪模怪樣的可疑男子。」
  「喂,犬千代,稍微誇獎我一下可以嗎!?」
  「……而且還喜歡波濤洶湧的巨乳,真氣人。」
  「犬千代小姐──!我跟您道歉,原諒我吧!」
  「喜、喜、喜歡波濤洶湧的巨乳?別別別別別看我,不准你用下流的視線盯著我的胸部看!變態猴子!果然應該殺了你才對!」
  良晴感到絕望。
  犬千代……妳根本在慫恿勝家殺我嘛。
  看著漲紅著臉大喊:「色猴子去死!」的勝家,犬千代用微小的聲音淡淡補充說:
  「……不過……犬千代不希望信奈大人失去笑容。」
  「咦?難道信奈大人這麼信任這個傢伙嗎?」
  「……大概……說不定……搞不好……也許……」
  這樣回答很含糊耶,犬千代小姐!良晴淚流滿面。
  「妳根本沒把握啊,犬千代。」
  「……信奈大人在處罰良晴時跟信秀大人在世時一樣,笑得很開心。」
  「唔……這、這個,我也有隱約察覺到……有點像是小時候的信奈大人和南蠻傳教士在一起時的感覺吧?」
  「……沒錯。」
  南蠻傳教士是誰啊?良晴不解地歪著頭。
  「信奈大人向來喜歡那種來自異國的傢伙,所以她會對來路不明的猴子感興趣,這不是不能理解啦。」
  「……要是良晴死掉的話,信奈大人又會很孤單了。因為犬千代無法理解信奈大人的夢想……」
  「……呃、呃、呃,照妳這麼說,我也是同罪了……如妳所見,我是個只懂得戰鬥的笨蛋,無論再怎麼努力盡忠,還是無法理解信奈大人的半點心思……對幾乎沒有離開過尾張的我而言,所謂的天下實在是太虛無飄渺了……」
  「……犬千代喜歡信奈大人,可是只有喜歡無法填補信奈大人內心的空洞。」
  「就、就算這樣,難道妳有證據能夠證明這隻猴子可以理解信奈大人的想法與夢想嗎?」
  「……沒有證據。不過,良晴是這麼說的。他在蝮蛇與信奈大人面前兩眼閃閃發光地說他能夠理解,所以犬千代相信他。」
  「唔、唔……犬千代,既然妳都這麼懇切地說了,那就沒辦法了。」
  勝家伸手搔了搔頭,把刀收進刀鞘。
  這段期間一直跌坐在地上的信勝哭喊說:「等一下!」
  「勝、勝家?妳要放過這個揍了我的胡來士兵嗎?」
  「呃,那個……少、少主,少主過去曾經屢次對信奈大人謀反,但每次信奈大人都既往不咎。這次就當還她一個人情如何?」
  「妳、妳、妳把我這個織田家貴公子與那隻下賤猴子相提並論?」
  「總、總之今天先回去吧。有傳聞指出,今川家為了上洛正準備進犯尾張,呃──」
  聽到今川家可能打過來,信勝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畢竟信勝根本沒有自信能夠打贏「東海道第一弓」的今川義元。
  事實上,信勝對抗今川家的戰略方針也只有「勝家會處理」而已。
  信勝身邊的年輕武士根本沒人敢忤逆勝家。
  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所有人一塊上也不是勝家的對手。
  「唔、嗚、嗚……臭、臭猴子!今天就看在勝家的面子上饒你一條小命!不、不過,下次本少爺一定會要你好看,給我記住了!聽到沒有?就連爸爸都沒有打過我啊!」
  怎麼這段不服輸的台詞好像在哪裡聽過啊?良晴心想。
  信勝一行人離開後,良晴抱起因為腿軟而癱坐在地上的寧寧,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肩上。
  「謝謝妳,寧寧。好了,我們回妳爺爺那裡去吧。」
  「別別別別碰我!別把我放在肩上!寧、寧寧只是在保護犬千代而已!」
  「……哎呀……肩膀……怎麼溼溼熱熱的……難不成妳失禁了?」
  「這這這這是汗啦!寧、寧寧這麼聰明伶俐,又又又不是小孩子了,怎怎怎怎麼可能失禁啦!」
  「哇哇哇,髒死了!快下來、快下來!衣服要被弄臭了!」
  「別甩呀、別晃呀,要摔下去了!那、那是汗,所以不要緊啦!」
  這場紛爭過去後,現場又恢復熱鬧愉快的氣氛。
  察覺到風波已過的淺野爺爺不知何時走到門口。他微笑地說:「噢,儼然是一副『好兄妹』光景吶~~」
  肩上的寧寧死命掙扎,像是要用腳夾斷良晴的脖子,而良晴也不得不認真對付她。犬千代不發一語地看著這一幕──
  「……良晴也喜歡小不點?」
  她有點彆扭地如此嘟噥著。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四 良晴,初次的任務

  自從良晴住進清洲城的五加長屋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轉眼間就過去了。
  在這段期間,良晴一下子被信勝等人找碴,一下子為了證明「我是人類!」而努力挑戰寧寧出的算術問題,一下子又把自家和犬千代家之間樹籬的葉子吃得所剩無幾,讓雙方幾乎沒有隱私可言。
  除此之外,為了張羅打仗時不可或缺的武器、裝備,良晴還把五加根拿到市集販售,用賣來的錢買了個中古頭盔。
  折騰一天回到家中喘口氣時,淺野爺爺又過來說:「老朽教你槍法吧~~」於是又開始接受訓練。
  日子就在匆匆忙忙中度過。
  連思鄉病的時間也沒有。
  不過這個星期以來,信奈似乎徹底忘了良晴的存在,完全沒有傳喚過他。
  (糟糕,我該不會真的被遺忘了……畢竟那個傢伙很忙啊。)
  就在天氣稍微轉涼的某日早晨,犬千代來到了良晴枕邊──
  「……公主大人傳喚你。」
  她淡淡地告知這件事。
  良晴馬上掀開粗糙的棉被迅速跳了起來。
  「等很久了!終於要開戰了嗎?」
  「……目前還在戰前準備,不過有事情要做。」
  「總算等到第一個工作了!是要我挖角敵方武將嗎?還是訓練士兵呢?莫非要我採購種子島火槍?」
  「……去了就知道。」

  良晴換上淺野爺爺贈與的二手士兵裝備,接著便跟著犬千代來到位於本丸的信奈房間。
  由於是戰國時代建築,因此房間理所當然是和室規格;不過寬廣的榻榻米上卻鋪著虎皮和貓熊皮,而板著一張臉坐在上席的信奈手邊還擺放著南蠻進口的大型地球儀。
  真是個風格獨特的房間啊──良晴喃喃說道。
  話說回來,信奈嘴裡明明正咬著看起來很好吃的外郎糕,不過表情卻不知為何顯得不太高興。
  「……相良良晴帶到。」
  「這樣啊。犬千代,猴子,你們靠過來一點。」
  犬千代跪坐在榻榻米上……用兩膝拖行的方式前進。
  良晴模仿她的動作拖行,卻不小心打滑,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滾了好幾圈,逼近到信奈鼻尖咫尺才停了下來。
  眼看兩人的嘴唇幾乎要撞在一塊,信奈「咿!」地尖叫一聲後立刻翻身從一旁的侍童手中抽出太刀。
  「不要嚇人啦!真是隻無禮的猴子,還是直接把你殺掉算了!」
  「這是意外啊!」
  「哼。你這隻猴子八成是妄想偷親本小姐對吧?身為家臣──而且還是最下等的兵卒,也不秤秤自己有幾兩重,真是下流齷齪耶!」
  「誰、誰會想kiss妳這種一點都不可愛的女人啊!」
  「嗯?雞絲?雞絲什麼啊?又想用猴子語岔開話題了?」
  「哈哈!煞有其事地在房間擺了個地球儀,結果連南蠻語言都聽不懂嗎?聽好了,所謂的kiss就是南蠻語的接吻啦,接吻!像這樣唇對著唇,啾──」
  啪!一聲清脆聲響,信奈揮掌打在良晴的臉上。
  「好痛?」
  「你在做什麼呀?剛才嘴唇差點碰在一塊了,噁心死了。啊,真受不了,本小姐的嘴唇都染上猴子的惡臭了。」
  犬千代默默取出棉質手帕輕輕擦拭信奈的朱唇。
  「不行,我無法再忍耐了,不能讓你活下去,結論就是──以犯上罪名處死你。」
  難道妳的腦袋就沒有其他結論了嗎?良晴心想。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誰想跟妳這種一點也不可愛的女人接吻啊!」
  「你說什麼?你以為自己是誰啊?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敢汙辱身為尾張第一美少女的本小姐!」
  「說自己尾張第一也太誇張吧?妳有調查過嗎?妳和全尾張的美少女比較過了嗎?更何況單就個性來說,妳就沒資格拿第一吧?」
  「看來猴子果然無法理解人類的審美觀,還是處死吧。等等,別讓我重複一樣的話好不好。」
  「妳根本是自視甚高嘛!」
  ──這個女人好像一看到我的臉,怒氣計量表就會直衝滿格啊!
  ──這個傢伙……為什麼敢用這麼狂妄的口氣跟身為主公的本小姐說話啊?
  雙眼熊熊燃起殺意、敵意、焦躁的兩人在極近距離下怒目相視。彼此當著對方的面劈哩啪啦地罵個不停。
  公主大人和良晴的嘴唇快碰到了……犬千代小聲說道。
  「只會怪東怪西找我麻煩,到底要我怎麼說妳才會滿意啊?『我想和信奈大人接吻!』這樣總行了吧?」
  「什麼?說什麼蠢話啊?不過是隻連甜柿子、澀柿子都分不出來的猴子,還說出這麼噁心的話。決定了,我要處決你。」
  「給我慢著,為什麼說來說去就是要殺我啊!妳也太堅持了吧!」
  「總之你的存在讓本小姐非常生氣,也不想想你是靠著我家的一丁點薪餉在過日子,態度還敢這麼囂張啊!」
  「哇!這個女人還真惡質耶!妳也知道我的薪餉只有一點點……」
  「沒把你捉來煮猴肉鍋就該感謝我了。話說回來,你的肉那麼臭,恐怕也難以下嚥啦。」
  「少囉唆!多發點薪餉給我啦!院子裡面的五加葉已經快被我吃光了!」
  「誰會養一個只吃閒飯的傢伙啊,給我好好幹活啦。」
  「我也很想好好幹活啊!問題是妳沒有給我工作啊!」
  「……公主大人,談談良晴的工作。」
  眼看兩人的唇槍舌戰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看不下去的犬千代只好出言制止。
  良晴與信奈乾咳一聲,各自坐回自己的坐墊。
  「……說得也是。」
  信奈把手上吃到一半的外郎糕遞到犬千代面前,犬千代張嘴吃了下去。
  「……好吃……嚼嚼、嚼嚼。」
  「犬千代!妳的吃相還是一樣可愛!再賞妳一個!」
  「……啊──」
  「太可愛了~~」
  犬千代那個傢伙難道被外郎糕收買了嗎……良晴心想。
  「對了,信奈。可以給我『外郎糕』嗎?」
  「哼,本小姐沒有理由把那古野名產賞賜給一個只會吃閒飯的傢伙。」
  嚼嚼,工作的事情──即使臉頰鼓得像包子,犬千代依然不忘插話。
  「對了對了。猴子,你該感到高興,有工作要交給你辦了。」
  「終於說到正題啦!剛才的對話完全是在浪費口水!早這麼說不就好了!」
  「你別一直回嘴行不行?煩死人了。」
  「那妳要我做什麼?男人果然還是要幹一番大事業才行,像築城啦、策反敵將啦。」
  「什麼?別傻了,你以為自己是誰啊?腦袋壞掉了嗎?你只是一個從猴子國漂流到這裡的菜鳥士兵耶。我怎麼可能把那種家老級的重大任務交付給你啊。」
  「我是那種任務越艱鉅就越有幹勁的人喔。」
  「米,我要你替我買米。」
  信奈拍了拍手掌,有幾名端著小判【註:日本古時發行的一種金幣】的侍童將疊得高高的小判放在良晴的面前。
  「這裡有三千貫【註:日本古時錢幣單位。一貫約一千文,一文約十到三十日圓】,期限是兩週之內。你要用這些錢買米回來。」
  「嗯──太簡單了,連小孩子都做得到。」
  「不過!」
  「不過?」
  「最少也要買八千石【註:古時容量單位,1石等於10斗】的米回來!要是少於這個量,你就被開除了!」
  因為不瞭解物價,良晴於是詢問身旁的犬千代。
  犬千代表示,以清洲目前的行情來看,三千貫只能買到四千石的米。
  「要我買到比目前行情多一倍的米嗎……有意思,我樂意接受這個挑戰!」
  「才不是什麼挑戰,笨蛋。這是命令!既然你口氣這麼大,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吧?」
  「好,我知道了,這種工作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從戰國遊戲學到的資金增值作戰正式啟動!總之只要靠賭博增加資金就行了!」
  良晴自信滿滿地點點頭。
  畢竟是在法規鬆散的戰國時代,不必遠赴拉斯維加斯,只要去市街賭場就可以盡情賭個過癮了。
  兩週後大家走著瞧!良晴宣言後站起身來。
  正當他和犬千代一起走出房間時,身後傳來信奈語帶嘲諷的聲音。
  「對了,差點忘了說。假如你把資金花光而買不成米的話,我會依法將你斬首示眾喔。」
  良晴立刻大喊:
  「靠賭博增加資金作戰,中止!」

  唔──唔──
  回到長屋後,良晴抱著頭在屋內滾來滾去。
  犬千代則是端坐在屋內一角。
  「……怎麼辦?」
  她問道。
  「啊!我從戰國遊戲學到的生財術還有第二招,不過要實行這個策略的話必須要有幫手才行。」
  「犬千代可以幫忙。」
  「謝謝妳。請務必幫忙!不過,光靠武士不夠的,我還需要忍者。」
  犬千代一臉茫然地歪著頭。
  「……?讓忍者去偷米?……?」
  「笨蛋,如果在信奈治理的清洲城偷米,我真的會被斬首示眾啦!」
  「……說得也是……」
  良晴放聲大喊:
  「喂──五右衛門!在不在啊?我現在需要妳的力量!」
  「……蜂須賀五右衛門在此!」
  只見一身漆黑忍裝的少女無聲無息出現在院子裡。
  雖然口鼻還是被面罩蓋住,不過那雙血紅色詭異瞳孔正是五右衛門的正字標記。
  「……嚇到了。」
  「妳看起來完全沒有被嚇到嘛,犬千代。」
  「……她是誰?」
  「她是和我搭檔的忍者‧五右衛門。五右衛門,進來說話吧。」
  「不了,在下待在院子就行了。相良氏,忍者原本就是潛伏在暗處──」
  「行了行了。別那麼死腦筋了,講太多話小心又會咬到舌頭喔。」
  「少、少囉唆。」
  「……良晴對主公還是部下態度都一樣,對什麼人都很隨便。」
  「就不能說我很frank(直率)嗎?犬千代。」
  「浮濫……?」
  最後,五右衛門還是被說服了。
  三個人圍著五加葉鍋召開作戰會議。
  儘管五右衛門立刻表示:「在下的部下都是川賊,入室行竊是拿手好戲」不過卻被良晴揮手制止。
  「從戰國game學到的第二招,即我流生財術!其名乃『透過貿易賺大錢作戰』!」
  「……帽翼?」
  「在那之前,『戰國全無』是什麼啊?」
  「總之先聽我說啦。作戰內容如下──」
  只要把手頭的三千貫增加到六千貫,這樣就能買到八千石的米了。
  到這裡都沒問題吧?
  首先一開始,我們要用這三千貫購買清洲商人的商品。
  然後把商品以四千貫或五千貫的價格轉賣給其他地方的商人,總之就是要盡量以更高的價格賣出。
  接著繼續用賺來的錢購入商品,然後再轉賣給其他地方的商人。
  不斷重複以上步驟,三千貫應該就可以增加到六千貫了。
  等到資金超過六千貫後,就回到清洲買米。這樣子便可以達成八千石白米的norma(門檻)了。
  「……糯馬?」
  「唔,你怎麼確定買來的商品都可以高價賣出呢?」
  「……殺價?」
  「原來如此,要是商人不肯用我們的賣價買進就殺光他們是也。」
  「不是啦,別說得那麼恐怖。是利用價差啦。」
  「……架叉?」
  「根據我(微妙)的戰國遊戲知識,每座城鎮的物價都有所不同。在行情較低的地方大量買進商品再拿到行情較高的地方賣出,這樣就有利潤了。」
  雖然聽起來是個好主意……五右衛門用手指抵住被面罩遮住的下巴。
  「不實際去當地打探就無法得知當地物價。如果往返各地調查、買賣,就有班法在兩週內讓啾金翻倍嗎?」
  咬到舌頭了──犬千代喃喃說道。
  五右衛門用紅色瞳孔瞪了犬千代一眼。
  「所以我才會找妳幫忙啊,五右衛門。運用妳的忍者情報網將尾張與鄰國的物價徹底調查一下吧!這麼一來,我們就知道該在哪裡買什麼、該在哪裡賣什麼了。除此之外,運送商品的工作交給妳的部下負責也比較安全。」
  這就是『貿易』的基礎。不用偷也不用搶,不需要傷害任何人就可以獲利了!良晴得意地哼了一聲。
  真是天才是也──五右衛門雙手一拍,點頭稱讚。
  「在下從來沒想過把忍者能力用在這種宿情上,不愧素木下咻看中的南人。呵呵呵。」
  咬到好多次舌頭──犬千代再次低聲吐槽,五右衛門又狠狠瞪了犬千代一眼。
  「話雖如此,我的戰國知識全部都是從game裡面學來的。」
  「你所謂的『全無』,難道是南蠻的秘傳卷軸?」
  「差不多就是那樣。」
  「那在下立刻去打探鄰近諸國的物價。放心,只要兩天就夠了。」
  五右衛門結了個手印後,腳底下迅速竄起一陣煙霧。
  接著她再度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煙霧中。
  「咳咳咳,別在房間放煙霧啦!」
  「……榻榻米著火了。」
  「好燙!燙燙燙燙燙!快滅火啊!水!拿水來!」

  兩天後。
  良晴被五右衛門帶到某座山裡。
  那座山丘立於阻斷周遭水道的沙洲上。山上林木茂盛,明明是白天卻很陰暗。整座森林看起來就像是會被盜賊拿來當成根據地的可疑地點。
  「五、五、五右衛門?妳帶我到這麼可怕的地方做什麼啊?」
  「在下已經吩咐手下查清楚清洲、美濃井之口、伊勢港口,大津等地的物價咻也。」
  「手下?」
  「哼、哼、哼。就是在下的部下──川賊,川並眾是也。」
  「就是之前妳說過的那幫人嗎?難道他們還在幹強盜勾當嗎?」
  「正是。因為他們有案在身,所以不方便進清洲城,所以才帶相良咻來見他們咻也。暗號是──酸啊!」
  「「「老大又咬到舌頭啦!!!等好久了!」」」
  咻咻咻!一群壯碩的大漢紛紛從四面八方的樹上跳下來。
  光看就知道這些人是一群過著刀頭舔血生活的強盜。
  「哇啊啊啊!出現了出現了!快救救我啊!五右衛門!」
  「別擔心是也,他們都是在下的部下!嗚唔,別抱住在下啦!」
  就算五右衛門這麼說,良晴還是止不住顫抖。
  「五、五、五右衛門,是妳帶領這群人嗎?」
  他們看起來都是一群凶惡的強盜啊。
  「這個臭小鬼竟然敢緊緊抱住我們老大!」
  「竟然敢非禮我們永遠的偶像。我好想立刻幹掉他啊!」
  「我們可是連老大肉肉的小手都沒摸過耶!」
  「這個傢伙肯定是個惡名昭彰的大壞蛋,不會錯的!」
  在這群粗暴壯漢充滿嫉妒的視線攻擊下,良晴怕得渾身抖個不停。
  這群人明明看起來很粗獷,但卻都是蘿莉控嗎!──良晴快要哭出來了。
  難道五右衛門面罩底下的臉蛋其實很可愛?他不禁開心地懷疑起這點了。
  「鼻要摸在下、鼻要摸在下啊啊啊!」
  「啊抱歉。五右衛門妳怎麼了啊,看起來渾身沒力耶?」
  「都都都是相良氏的錯啦!」
  颼──有位看起來像是副官的男子將良晴從五右衛門身上拉開,順勢拔出刀子抵在良晴的脖子上。他用充滿殺氣的低沉聲音說:
  「喂,臭小鬼。本大爺前野某就代替常常咬到舌頭的老大替你介紹一下川並眾吧。總之不准再碰老大,否則下次直接殺了你。聽到沒有?」
  「前、前野某?呃……不是前野長康嗎?」
  「姓名不重要,臭小鬼。我們是川賊,我也會立刻忘掉你的本名的。」
  「這樣啊。」
  根據前野某所述──
  儘管川並眾現在把五右衛門這位年幼少女當成第二代老大,不過他們原本都是五右衛門已逝父親手下的川賊。
  雖然他們現在落草為寇,不過大部分人原本都是武士。因為諸多原因,他們是在侍奉的君主家滅亡後才失業的。
  雖然這些壯漢看起來就是吃強盜這行飯的,不過他們都蒙受前任老大的恩情,非常疼愛萬綠叢中一點紅且年幼的五右衛門,他們的忠誠甚至超越了一般武士。
  「聽好了小鬼!前任老大的友人‧藤吉郎看準了老大『前途有望』跟她聯手合作,兩人攜手朝著侍奉大名、出人頭地的目標努力。這些都是為了讓我們脫離見不得光的盜賊生活,好讓我們可以再次當個堂堂正正的武士啊。」
  「只是沒想到藤吉郎一下子就死了。」
  「那個傢伙雖然好色,不過腦筋很靈活,是個不錯的傢伙呢。」
  「再說老大可是繼承上一代家業,成為了哭鬧小孩聞名後都不敢吭聲的川賊頭目,而且還是個忍者。一般來說是不可能被拔擢為武士的。」
  「所以她才打算在檯面下幫助藤吉郎出人頭地,之後再讓他雇用我們為家臣的。」
  說到這邊,川並眾紛紛感嘆落淚說:「唉,老大的年紀還這麼小,這條苦難之路何時才會走到終點啊?」。
  「原來如此。不過川賊和忍者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忍忍。忍者不會談論自己的過去。相良氏,詳情恕在下保密。」
  真不愧是老大!有隱情的女人實在是讓人心動耶!喔喔喔喔喔!──鼓譟的川並眾情緒高漲。「有隱情的女人……是指五右衛門嗎?」良晴被他們對蘿莉貨真價實的熱情嚇到了。
  仔細想想,被稱作前任老大的五右衛門父親原本也是忍者吧,或許還是叛逃的忍者。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五右衛門自然也不願意隨意透漏自己的來歷。也有可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父親的過去。
  反正這一切也都只是良晴的臆測罷了。
  「總而言之,小鬼。我們用盜賊專用的情報網調查了各地城鎮的物產與商品行情了。」
  「如同你說的,根據地方不同,有些商品多到價格崩盤,有些商品的價格卻是過於稀少而水漲船高。只要看準各城鎮間的商品行情差異轉賣商品,這樣就可以一夜致富了……應該吧。」
  「不過問題在於關卡。」
  「織田公主已經拆掉尾張的關卡,而齋藤道三的領地‧井之口四周更是率先實行這項政策。這些地方暫且不論,伊勢和三河的狀況完全不同。各地的大名、國人、地方武士,甚至連寺廟和尚都在路上設置關卡,數量多得嚇人呢。過了一個還有下一個。老實說,如果每過一道關卡就支付通行費的話,好不容易賺到的錢就會全數被榨乾了。」
  對~~啊!在關卡徵收的關稅──也就是通行稅──這個正是該時代大名、國人、寺廟的重要財源!只要一離開尾張,通行稅就會高得嚇人!果然不能像戰國遊戲那樣使用作弊經商法啊──良晴不禁對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惱。
  五右衛門此時卻睜著血紅色雙眸點頭說:「還有方法可行是也」。
  「你的運氣很好,相良氏。川並眾的老本行是川賊還有盜賊喔。」
  「對啊。我們很清楚武士大爺不知道的山間小路呢。」
  「再加上我們還能駕船在木曾川、長良川的激流上來去自如喔。」
  「這一帶根本沒有人敢不要命地向我們徵收通行稅吶!」
  「對啊!還有這招嘛!」
  良晴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如何,小子。要不要讓我們繞過關卡走私商品啊?」
  「不過啊。你要是和我們這群亡命之徒湊在一起做違法勾當,一被抓到可是會當場掉腦袋的。就算運氣好的話也會被踢出織田家喔?」
  「你有這個膽子嗎?」
  良晴的雙腳不斷打顫,但還是鼓起勇氣點頭說:「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
  「雖雖雖雖然說這個時代的走私可能是違法的,不過只要信奈奪得天下,除了必要地區以外的關卡都會被廢掉的!唯有人民、貨物可以自由通行,才能透過經商讓國家得以繁榮。就這麼辦,請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吧!」
  「說得真好啊,小伙子!」
  「事不宜遲,馬上出發吧!我們走山裡的獸徑前往岡崎的城鎮吧!」
  「咿哈──!那是織田仇家‧今川的領土嘛,要賭命啦!」
  「岡崎的特產是瓷器‧瀨戶燒喔,小鬼!」

  於是良晴和不怕死的川並眾在各地展開了走私勾當。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避開需要支付龐大關稅給各大名、國人、寺廟神社的關卡,不斷在城鎮間轉賣商品賺取差價。
  雖然做起來很可怕,不過這也算是戰爭。這是為了賺取其他國家資金當做信奈軍費的戰爭!──良晴一邊大吼一邊勇敢地伴隨五右衛門和川並眾穿梭在各種獸徑、激流間。不過,他既不會騎馬也不會駕船,只會礙事罷了。
  最後──
  回過神時,良晴房裡已經堆滿數不清的小判,就連榻榻米都看不見了。
  畢竟原本就有三千貫鉅資可用,因此賺進的利潤也是多得超乎想像。
  「這、這、這是……小判山?黃金屋?難不成……我現在已經是個大富翁了?」
  儘管一開始只是想賺取足夠資金買米而已,不過既然這麼好賺的話,那乾脆多賺一點吧──良晴貪心地想著。
  他跳進堆積如山的小判裡面開始游起自由式,小判的波浪發出鏗鈴鏘啷的響聲。
  啊,真是太爽快了……良晴滿臉陶醉。
  「有這麼多錢的話,美女也會自動送上門來。這可是世間的常理啊!」
  「……簡直像個商人。」
  犬千代有點無奈地嘀咕,可是有生以來頭一次體驗到大富翁感受的良晴完全不以為意。
  「商人有什麼不好?反正我也不喜歡打仗傷害別人嘛。」
  「……可以理解。」
  「很好──我要當上織田家的總管!拚命賺錢、用力賺錢!我要變成大富翁啦!」
  「……不過……那些都是信奈大人的錢。」
  「妳在說什麼啊?犬千代。這次賺了這麼多錢,偷塞一點到自己的口袋也不會有人知道啦!」
  「……簡直是金錢的奴隸。」
  「我也會買新衣服給妳!休假時妳也該像個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嘛!」
  「……唔,難以拒絕……」
  正當良晴一邊愉快地哼歌一邊浸在小判堆時,對面淺野家的寧寧來訪了。
  大概是因為有好一陣子沒見到良晴,她有點擔心。
  看到滿屋子的小判,還有得意地笑喊:「不愁沒女人緣啦~~」的良晴,寧寧高舉兩手大叫:
  「猴子大人!你到底在做什麼!」
  「喔,寧寧。我也會買很多棉花糖給妳吃喔!」
  寧寧氣急敗壞地朝著良晴的肚子用力踹下去。
  「哇!妳做什麼啦?」
  「本來以為猴子就只是猴子,沒想到最後還是變小偷了!」
  「冤枉啊,這些錢是我做正當生意賺來的耶!」
  「唔!把院子的五加葉吃光光的猴子大人怎麼可能有本錢做生意啦!」
  「不愧是聰明的幼稚園生!不過我確實有本錢。信奈那個傢伙大方借給我三千貫──哎呀────?」
  直到此時,良晴才驚覺到一件事。
  不對,那筆錢不是借給我做生意的!
  「信奈當初的命令是『用三千貫買米回來』!我卻被『賺大錢有女人緣』的夢想衝昏頭,完全把原本的目標拋諸腦後了!」
  「什麼啊,真是的!寧寧不在身邊,猴子大人就什麼事都做不好啊!犬千代大人也太寵猴子大人了!」
  「……犬千代也……忘記了。」
  「犬、犬、犬千代!這個工作的期限是到什麼時候?」
  臉上掛著些微不安的犬千代屈指算起天數。
  「……知道了……期限到今天傍晚為止。」
  現在已經過中午了!
  這下子完了!
  依那個女人的個性,無論我賺到再多小判,要是連一粒米都沒買到的話,下場多半就是腦袋分家了!?
  良晴連忙起身朝著信奈所在的本丸飛奔而去。
  「犬千代,妳找五右衛門幫忙把這些錢都換成白米!時閭緊迫,用不著跟商人討價還價了!買好米後就運到信奈那裡去!拜託了!」
  「……知道了。」
  「猴子大人!小心別惹公主大人生氣囉!拚命下跪磕頭賠不是,拖延到白米運來為止吧!」
  這應該不可能吧──良晴心想。

  信奈根本連下跪的時間都不給。
  「你、你、你、你這白痴~~!笨蛋!田分~~!」
  一看到良晴的臉,信奈立刻從座位上跳起,像是吃了炸藥似地大發雷霆。
  猛踢!猛踹!猶如狂風暴雨般的踢擊朝著臥倒在地的良晴臉上襲來。
  接著又抓起良晴的頭髮在榻榻米上猛力拖行。
  良晴當時正準備下跪而彎腰,來不及避開這一連串的凶猛攻勢。
  「很痛耶!別抓我的頭髮,會扯斷的!」
  「你一定是偷懶偷到連期限都忘了對吧!為、為、為什麼我要為了你這種傢伙乾著急呀……真是的,像個傻瓜一樣!臭田分!」
  「慢著慢著,信奈,不要發那麼大的脾氣啦!」
  「還不是你害的!回答我!為什麼兩手空空?為什麼一粒米也沒有?之前給你的錢呢?三千貫呢?」
  「對了……有件事我從以前就很在意,田分是什麼意思啊?」
  「你連這種事都不曉得嗎?把祖先傳下來的田地一塊一塊細分給自己的孩子,導致自己越來越貧困,那種沒腦袋的傢伙就叫做『田分』。本小姐就是不想變成那種田分,才決定把只會占著領地卻派不上半點用場的無能家臣統統解僱的……等等,不要轉移話題啦!」
  「被識破了嗎?」
  「你搞丟我的三千貫,我要依法砍了你的腦袋!」
  信奈從一旁的侍童手上接過太刀唰一聲拔刀出鞘,將刀身架在良晴的脖子上。
  「太陽還沒下山,再等一下啦!」
  「少囉唆!如果沒辦法達成我的命令,老老實實把錢還回來就可以了!你該不會真的把錢全部拿去賭博輸光了吧?」
  「沒這回事!我反而還大賺一筆了!」
  「怎麼賺的?」
  「商業機密!」
  「又在用莫名其妙的猴子語打馬虎眼了,裝瘋賣傻也該有個限度!」
  「這叫未來語。」
  「哼。既然你說大賺一筆了,想必你已經準備要奉上成堆的米袋了吧?」
  「因為數量太多了,我一個人搬不完!現在犬千代正在忙著搬!拜託妳相信我,再等一下啦!」
  「……你這個傢伙不值得信任,不過既然牽涉到犬千代,我就看在那個孩子的面子上,等到期限的最後一刻吧。」
  用鼻子「哼」了一聲的信奈將太刀收回刀鞘,再次坐回了位子。
  焦躁不耐焦躁不耐──
  看到信奈不耐煩的樣子,連良晴也跟著心浮氣躁起來。
  明明笑起來也可以稱得上是美少女,真的是浪費了天生麗質,可惜啊……良晴心想。
  眼下暫且度過了被砍頭的危機。
  正確來說,只是砍頭時間往後延罷了。
  大眼瞪小眼的狀態持續好一陣子。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信奈的耐性就和泡一碗泡麵的時間差不多。
  「還沒來嗎?」
  「沒、沒那麼快啦,畢竟量太多了……」
  「無聊死了,本小姐有個老毛病,就是一無聊就想砍猴子。」
  「妳也無聊得太快了吧?」
  「開始想聽猴子臨死前的慘叫了。」
  「不、不如來聊聊天打發時間吧?」
  「有什麼好聊的?對一隻花光三千貫卻買不回一粒米的蠢猴子,本小姐一點興趣也沒有。」
  信奈白了良晴一眼,而且還學猴子「嘰──」了一聲。
  真是一點都不可愛。那是什麼表情啊?良晴也不禁氣得牙癢癢。
  「那就聊聊妳自己吧。」
  信奈把臉別過一邊望向天空。
  隔著紙門看到的藍天已經逐漸被染紅了。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閉上嘴不說話的信奈真的很美啊──良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不、不是的!我沒有迷上她!我沒有迷上她喔!)
  信奈回頭瞪著盤座在地晃起腦袋、滿臉通紅的良晴。
  「反正你對本小姐的事情也毫無興趣。在腦袋分家之前老實地閉上嘴不就得了。」
  「也不算毫無興趣啦。跟南蠻商人買下種子島火槍、地球儀,眼中注視著『天下』還有『世界』的妳為什麼會變成一個被大家譏諷為『尾張大傻瓜』的怪人,我很想瞭解一下。」
  「……我天生就是這樣。雖然我不記得了,不過聽說我剛出生沒多久就把奶娘的乳頭咬傷了。」
  「那就奇怪了,剛生出的嬰兒又沒牙齒,這肯定是捏造的謠言。」
  「這是母親大人親口說的,所以不會錯的。」
  「住在信勝那裡的母親嗎……」
  為什麼你知道勘十郎的事情啊?信奈不悅地噘起嘴來,把手上的金平糖扔了過來。
  良晴維持盤坐的姿勢躲開了糖果。
  「那個傢伙每天都帶著他那幫狗腿到我住的長屋說些閒言閒語,大概是想妨礙我做事吧。」
  「是嗎?雖然那個不長進的傢伙是我弟弟,不過我不會代他道歉的。」
  「無所謂。要是妳向我道歉,我反而會渾身不對勁的。」
  「勘十郎從小就被母親大人灌輸『將來要繼承家督之位』的觀念,因此一直努力學習武藝、學問;只不過總比不上我,所以個性才會有點扭曲。其實他的本性不壞喔。」
  「的確,相較於妳的彆扭脾氣,那個傢伙還算可愛……好痛!」
  瞭解到正面攻擊會被躲開的信奈這次改用偷襲。
  沒有前置動作,出其不意從背後扔出的金平糖正中良晴的腦袋。
  「哪裡彆扭了?毫無根據出言中傷自己的主公,你這隻猴子果然不可饒恕。」
  「妳不是在父親葬禮上以一身傻瓜裝扮胡鬧嗎?這樣還不算彆扭啊?」
  「擅自丟下我死去的父親大人,還有若無其事站在一旁談論自身前途的重臣們,那個時候我對他們實在是一肚子火!根本沒有人真心為父親大人的死感到悲傷難過!我嚥不下這口氣!」
  「這樣啊。信勝也一樣嗎?」
  「勘十郎他……哭得很傷心。不過,他身邊的那班人……都露出一副意圖背叛我的眼神。」
  「我之前聽勝家說過,那個傢伙曾經多次對妳造反,但妳每次都原諒他。妳這個凶狠的女人還挺疼愛弟弟的嘛。」
  「少囉唆。只要是背叛我的人,就算是親弟弟我也不會放過!我只是不忍心讓母親大人傷心,所以才會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是嗎……」
  信奈哀傷地低下頭嘀咕著什麼。
  但是她很快便咬緊嘴唇,用銳利的眼神瞪著良晴。
  那是堂堂戰國大名的表情。
  「不過,假若勘十郎……不對,假如信勝這次再造反的話,我一定會殺了他。」
  「為什麼?」
  「因為眼下織田家再分裂下去的話,要從強大的今川家手中保住尾張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下定決心了。」
  「真是危險的發言啊。別說那種話了,妳們得想辦法和好啊。」
  「給我住口,猴子。本小姐是戰國大名‧織田信奈。我和你的立場截然不同,有責任背負起尾張百姓與所有家臣的未來!」
  「……再加上為了追求『天下』這個夢想,有時候妳不得不犧牲個人感情……是嗎?」
  「沒錯。已經夠了吧?我不想再和區區士兵談論這種事了。」
  嘖,想逃嗎──良晴心想。
  不對,這是因為信奈還沒有對等地看待我……察覺到這點後,不甘心的情緒湧上良晴心頭。
  「對了,我用這個地球儀來測測你的智商。」
  「地球儀嗎?我接受挑戰。」
  「誰說是挑戰了。你覺得猴子能夠和人類對等抗衡嗎?這只是一場猴子的智力測驗罷了。」
  信奈轉動著手邊的地球儀,露出燦爛的笑容。
  「做出這玩意兒的南蠻人真的很厲害!橫渡廣大海洋、繞了地球整整半圈來到了日本耶!你能夠明白這個地球儀代表的意義嗎?世界不是平的,而是像這個地球儀一樣是球體喔!」
  「這個我知道。」
  「咦~~?少騙人了。」
  「學校有教過了。」
  「猴子國的學堂居然有南蠻水準,真是難以置信。」
  信奈瞪著良晴嘟起嘴來。
  「那你知道日本在這地球儀上的哪裡嗎?」
  「知道啊,就是這座小小的島國。附帶一提,被你們稱為南蠻人的那些傢伙是從遙遠西方的歐洲來的。」
  良晴轉動著眼前的地球儀,指出日本與南蠻的位置。
  儘管南蠻的位置有點小誤差(照理說應該是指荷蘭、西班牙、葡萄牙等地才對,但良晴卻指到法國了),但大致上還算正確。感到詫異的信奈心想:以前本小姐說:「地球是圓的」都沒人肯相信,為什麼像你這樣的笨蛋卻會知道這麼多啊?
  「也不是因為我聰明。在我那個世界,這種事情算是常識喔。」
  「喔?猴子國真是不容小覷,搞不好未來會成為人類最大的敵人,或許應該趁現在斬草除根喔。」
  「就說我不是猴子了!」
  「南蠻諸國真的很強,不但發明了火槍,還擁有能夠環繞地球一周的大船。」
  無視良晴反駁,信奈繼續說道。
  「儘管現在只有宣揚教義的傳教士會來,不過我認為總有一天南蠻人一定會率領大船團攻打日本的,所以非得早日平定亂世,將日本打造成一個能夠與南蠻人分庭抗禮的國家不可!我問你,這些話會很奇怪嗎?你覺得我是傻瓜嗎?」
  良晴覺得這個傢伙只有在談到南蠻還有世界的話題時才會露出稍微、稍微有點可愛的笑容……
  「你在臉紅什麼啊?發燒了嗎?猴子,難不成是用腦過度嗎?」
  妳的論點是正確的──良晴搔搔鼻頭回答。
  「雖然不想承認,妳的確是個超越時代的天才。嘲笑妳的那些傢伙才是傻瓜。不過也難怪啦,畢竟妳的腦袋與眾不同,別理會那些人就好了。」
  「……哼,就算被猴子這麼說我也不會高興,一點真憑實據也沒有。其實你只是想拍我馬屁吧?」
  一如往常毒舌的信奈──臉上浮現出少女毫無防備的笑容。
  可惜只有短短一瞬間。
  下一秒鐘,信奈便慌張地收起笑容板起臉孔。
  怦怦、怦怦、怦怦──良晴頓時心跳加速。
  (慢著慢著。別被騙了!這、這個傢伙是個凶惡的暴君,千萬不能迷上她啊!更何況我們的身分地位懸殊!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士兵,這個傢伙不但是我的主公,還是統治尾張的戰國大名!以下犯上也該有個限度吧!)
  信奈睜著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著良晴的臉龐。
  在臉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下。
  可惡啊。信奈這個傢伙居然長得這麼漂亮,太過分了。
  「怎麼了?那什麼表情?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咦?沒、沒什麼!」
  「心裡有話卻不肯說出口,一點都不像你。難道想謀反嗎?」
  「與其說想謀反,倒不如說意圖以下犯上……」
  「……喔,怎麼個以下犯上?」
  「這、這個……那個……呃──」
  「……怎麼樣……?」
  像是中了定身術,良晴渾身無法動彈。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個傢伙真的很漂亮!雖然只有臉蛋而已!
  兩人不發一語對望了好一會兒,接著城裡的某處突然傳來報時的太鼓聲。
  「……日落了,時間到。」
  信奈的表情瞬時回到嚴肅的模樣。
  「猴子──依據織田家法規,我要砍下你的腦袋。老實坐好吧。」
  那是戰國大名的精悍表情。
  沒能趕上嗎……
  良晴跪坐在信奈腳邊低下頭來。
  不可思議的是,心中沒有半點恐懼。
  我還是老樣子,有點少根筋──良晴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信奈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
  為了以戰國大名的身分活下去,她甚至做好了殺死親弟弟的覺悟。
  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士兵,信奈不可能遲疑的。
  「只能怪我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來,動手吧。」
  「……有沒有什麼遺言想說的?猴子。」
  「反正都要死了,最後就把我發明的──不對,其實是我從戰國遊戲學到的『生財術』傳給妳吧。」
  舉起刀子站在良晴身後的信奈用尖銳的聲音大喊:
  「那種事情不重要!你沒有其他話想說嗎?像是我還不想死啦、請不要殺我什麼的!」
  「別傻了。如果我向妳求饒的話,不是會害妳事後更難受嗎?其實妳很不擅長面對這種場面吧?」
  「……少……少囉唆!把三千貫軍費全部敗光的愚蠢家臣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價值!沒錯,你會在這裡被砍頭也是理所當然的!既然都叫我砍了,那我就如你所願!這是你自作自受!笨蛋!」
  信奈特有的高亢聲調逐漸夾帶些微哽咽的鼻音。
  咦……莫非我求饒的話,她就會放我一條生路嗎?
  這個傢伙只是不夠坦率,所以沒有把話說得很白──其實她原本有意要饒我一命嗎?
  這下完了。耍帥過頭啦──當良晴想叫出聲時已經來不及了。
  信奈將高舉的太刀用力揮下。
  此時她臉上是什麼表情,良晴無從得知。
  唰──
  不過,良晴運氣很好。
  鏗!
  太刀從信奈手中掉了下來。
  一枚從走廊方向射來的手裏劍打掉了信奈手中的太刀。
  刀鋒只砍進脖子後方三公釐左右,良晴幸運地保住腦袋。
  「好、好痛……來人啊,有、有刺客!」
  「……不是刺客……只是來晚了……」
  「犬千代?」
  武士裝扮、身上染有血漬的犬千代走進屋內。
  「……良晴……米,買回來了……」
  「喔喔喔,犬千代~~!得救了!謝、謝謝妳!」
  剛才扔出手裏劍的應該是五右衛門吧?良晴心想。
  要是能早一秒趕到的話,現在自己的脖子就不用滴滴答答血流不止了。
  「可是犬千代,米袋呢?」
  「對呀,米袋在哪?」
  「……現在正從城門運來。」
  此話一出,信奈和良晴不約而同地把身子探出窗外。只見不計其數的米袋源源不絕運往城內。
  「噢,猴子大人這回立下大功了~~」
  「大豐收啊!待會兒也運一袋回五加長屋吧!」
  淺野爺爺與寧寧又是吹笛又是打鼓地幫扛著米袋的眾人加油打氣。
  「好誇張!究竟買了多少米回來?」
  「……七萬五千袋。」
  「一石相當於二袋半的米,所以是……三萬石?騙人?是真的嗎?」
  可惡啊,信奈這個傢伙算得好快──良晴在一旁碎碎唸。
  當初信奈要求的是八千石,然而買進的米卻將近有四倍。
  這可是大功一件。
  信奈直呼:「真不敢相信,有這麼多米的話就可以籌到購買火槍的資金了」並笑著往良晴的腦袋敲了下去。
  叩!
  「你該感到高興啊,猴子!」
  「喔?妳要賞賜我嗎?」
  「因為超過時限了,所以沒有賞賜!不過,本小姐這次就不砍你的猴腦袋了!你要感謝犬千代的辛勞和我的寬宏大量啊!」
  「這算什麼啊?妳未免太小氣了吧!在這個時候大方獎賞部下,讓部下開心一下不是很好嗎!再說,妳居然好意思讓自己的家臣住在『五加長屋』那種破爛地方,到底是哪門子的守財奴老闆啊!」
  碰!
  這次是面帶笑容地朝良晴肚子賞一記迴旋踢。
  「喂,別笑瞇瞇地動手啦,這樣我很難躲開耶!」
  「少廢話!能夠保住一條小命就應該痛哭流涕了!還不快點跪在本小姐腳下,一邊哭著膜拜本小姐一邊大喊:『信奈大人~~猴子要追隨您一生一世~~』其實你很想這麼做對吧?」
  「什麼~~?妳才該對本大爺的鍊金術佩服到五體投地吧,並撒嬌地說:『良晴,人家不能沒有你~~』才對!妳那張美少女臉蛋只是裝飾品嗎?偶爾也展現可愛的一面吧,凶暴女!」
  「唔、唔、唔……!什麼跟什麼啦!只不過是多買了一點米就自大起來了!別做那麼噁心的妄想行不行!果然還是把你殺掉算了!」
  兩人又再次額頭相抵怒目而視,並發出「呼~~呼~~」的喘氣聲。就在這個時候──
  犬千代拉了拉信奈的衣袖。
  「……公主大人……請將犬千代處斬。」
  「咦?妳在說什麼啊?該斬的是這隻猴子啊。」
  「……犬千代剛才砍了信勝大人的侍童,壞了規矩。」
  這麼說來,犬千代的衣袖確實沾著新鮮的血跡。
  「……所以不將犬千代處斬,又會跟信勝大人起衝突了。」
  「說什麼傻話?我、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啊!」
  「……這都是為了尾張。」
  良晴抓著犬千代的肩膀大聲問道:
  「犬千代,信勝那個傢伙在你把米袋運到城內時又來找麻煩了對不對?我沒說錯吧?」
  犬千代輕輕點頭。
  「……時間緊迫。不訴諸武力的話,會來不及……犬千代,沒有取對方性命。」
  「信奈,都聽到了吧?有錯的是信勝,不能殺犬千代!」
  「我知道啊!不過……不過……」
  犬千代對信奈而言似乎是比妹妹還親的人。
  信奈不可能狠心下手的。
  但就這麼算了的話,信勝那邊絕對不會默不吭聲的。姊弟又會再度對立的。
  在良晴看來,那個天真的公子哥‧信勝不可能贏過信奈的。
  過去他屢次造反,每次都以失敗收場。
  也就是說,要是信勝又因為犬千代一事忤逆信奈的話──
  信奈就會殺了自己的親弟弟‧信勝──
  (不是殺了犬千代,就是殺了信勝。非得從兩者之間做出抉擇。)
  這讓人如何抉擇。
  信奈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倚在欄杆上的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
  看不下去了──良晴忍不住出聲建議。
  然而,說出口的卻是另一句話。
  「犬千代!逃亡吧!」
  「……逃亡……」
  「逃離清洲城!我們會宣稱妳在信奈要殺妳時逃之夭夭了,也算是給信勝一個交代!等到日後信勝和信奈和解了,妳再回來就可以了!」
  「……可是……」
  「別說麼多!妳這麼賣力幫我,我卻對妳說這種話,我也覺得非常慚愧;不過現在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只有這麼做,信奈才不用殺掉妳或是信勝啊!」
  「……知道了。」
  犬千代點頭同意。
  接著她面向信奈深深一鞠躬。
  「……公主大人,請保重。」
  「犬千代。」
  一瞬間,信奈臉上似乎滑下一行清淚。
  那只是良晴的錯覺。
  信奈的心確實在流淚。
  只是沒有顯露在表情上。
  她強忍住自己的悲傷。
  令良晴錯看成淚水的是血,信奈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為了不讓自己像個普通女孩子露出軟弱一面,她才會死命緊咬自己的嘴唇吧。
  (不要丟下我,不要讓我孤單一人──把心聲說出來不是比較好嗎?)
  真是一個有夠不坦率的女人啊──良晴心想。
  不過,就算信奈沒有說出口,犬千代也明白她的想法。
  凝視信奈的犬千代臉上浮現出無比溫柔的微笑。
  「……犬千代一定會回來的,而且現在還有良晴在。」
  原來這個傢伙也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嗎……就在良晴看得入神時,犬千代冷不防轉身看向良晴。
  「喔、喔?嚇了我一跳!犬千代,說好了!妳一定要回來!」
  犬千代點了點頭。
  「……約定……差點忘了。」
  「嗯?什麼約定?」
  「……新衣服,你會買給犬千代嗎?」
  等妳回來時,我再用生財術賺錢買衣服給妳,看妳要買幾件都沒問題!良晴握住犬千代的手輕輕甩了幾下。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五 織田家內部騷動

  為了防止信奈與弟弟‧信勝彼此對立,犬千代火速逃出了清洲。
  不過,這麼做卻無法消弭織田家的內部紛爭。
  擔任信勝家老的勝家過去經常私底下與身為信奈親信的長秀、犬千代連繫,好幾次避免了信勝派與信奈派正面衝突。
  在少了犬千代後,局勢也為之一變。
  先前與今川家戰爭,信奈陣營損失了許多旗本眾【註:守護主君軍旗的武士團】與侍童,再加上犬千代逃亡。因為信奈勢力明顯弱化,結果使得兩方的爭端越演越烈。
  擁立信勝的人紛紛歡興鼓舞地說:「現在正是廢掉那個傻瓜公主讓信勝大人當上尾張家督的大好時機」畢竟信勝這邊有兩姊弟的親生母親‧土田御前在。
  不知不覺間,聚集在信勝旗下的兵力已經比信奈能夠動用的士兵多了一倍以上。

  這天,信奈叫良晴代替犬千代來到清洲城的茶室。
  日本文化的中心地‧京都還有堺町正盛行茶道。
  儘管對流行十分敏感的信奈在清洲城建立了個人茶室,也開始收集茶具;不過她在自己人面前完全不會遵循茶道的禮儀作法。像今天,她也是大喇喇地盤腿坐在坐墊上。
  因為長時間跪坐的話腳會麻掉。
  而信奈的泡茶方式也很隨興,或者應該說很有個人風格。她將大量抹茶粉一股腦兒倒進茶碗,然後注入熱開水「唰哩唰哩」地隨意攪拌幾下,接著便趁熱將抹茶一飲而盡。
  喝完茶後,只見信奈喃喃說了句「肚子餓了」,便開始啃起那古野的特產「雞翅膀」。
  雖說是雞翅膀,不過大小卻比良晴看過的「世界的雞翅將」【註:暗指名古屋雞翅膀店「世界的山將(世界の山ちゃん)」】雞翅膀大,甚至比炸雞還大。據說熱愛雞翅膀的信奈做過品種改良,將雞的體型變大了。
  從雞翅大小推算,整隻雞搞不好可以讓人騎在上面……光是想到這點就讓良晴有點害怕。
  「呼~~不論什麼時候吃,雞翅膀還是一樣美味呢。」
  信奈那副用櫻桃小嘴啃著雞翅膀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尊貴的公主大名。
  就算同樣不懂得禮儀作法,被稱為「猴子」的良晴仍然比信奈好多了。至少他正嘗試照著茶道規矩喝茶。
  明明之前和齋藤道三喝茶時舉止還有板有眼的說。果然只有在「外人」面前才會裝裝樣子嗎?良晴不禁嘆了一口氣。
  「妳真的很行我素耶。既然不把茶道規矩當一回事,一開始就別搭建什麼茶室嘛。」
  「很囉唆耶,茶不就是一種飲料嗎?飲料這種東西只要好喝不就夠了?一邊轉動茶碗一邊唸著『呼~~泡得真好啊~~』這種話,那是快死掉的老人在說的,這樣不合我的個性啦。按照那些規矩磨磨蹭蹭的,泡好的茶都要涼掉了。」
  「還有啊……穿著那麼短的和服盤腿坐著,這樣子會、會春光外洩喔。」
  「無所謂啦。反正這間茶室只有我,還有一隻我養的猴子而已。沒有男人在場啦。」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我就盡情欣賞……哇?」
  良晴歪著脖子想偷窺信奈的兩腿之間,結果被裝著滾燙熱水的茶碗砸中腦袋而差點失去意識。
  「燙燙燙燙燙!」
  「那個茶碗很昂貴喔。要是破了就要你賠。」
  「……信奈,犬千代現在到底在哪裡啊?」
  「勘十郎的手下一直在找尋犬千代的蹤影。她應該不在清洲城了,一定是在山裡面徘徊吧。」
  「她會不會餓著了呢?那個女孩很瘦,衣服又穿得少,而且山裡面又那麼冷。真是讓人擔心。」
  信奈鼓起臉頰將視線移向窗外。
  犬千代從小就像小狗一樣陪在信奈左右。對信奈來說,她是唯一能夠信賴的朋友兼家臣──不,甚至就像是親姊妹一般。
  「勘十郎屢次發布通牒要我交出犬千代,否則將再次謀反……要謀反就謀反,有本事就在戰場上面取我首級吧。儘管我這樣嗆了回去就是了。」
  「信勝本人不過是個容易得意忘形的傢伙。他一定又是被身邊的人煽動吧?難道勝家沒有辦法制止信勝嗎?」
  「六出身代代侍奉織田家的武士世家。儘管她剛勇無敵,不過個性卻過於耿直,完全不懂政治權謀。我就是中意她這點呢。」
  「如果由勝家擔任信奈的家老、長秀任職信勝的家老,這樣一定可以把兩家治理得很好吧。」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意義了。勘十郎身邊都是些名門世家的公子哥,一旦打起仗來根本派不上用場。他們也多半明白,如果沒有勝家的話根本就贏不了我,所以便認為只要高揭反旗,就可以叫勝家帶兵攻打我吧。真是討人厭呢。」
  「不曉得自己有多少斤兩的傢伙反而棘手呢。」
  「你沒資格這麼說啦。面對我這個尾張大名‧織田信奈說話態度還敢如此隨便的蠢家臣,全尾張也只有你了。」
  不論如何,信勝在這個時機造反是最糟糕的──信奈一邊啃著雞翅膀一邊喃喃自語著。
  「駿河的今川義元已經著手進行上洛準備了。一旦義元展開行動,尾張勢必會首當其衝,我們姊弟倆現在已經沒有閒工夫內戰了。真討厭,我快受不了那個愛造反的笨弟弟了!也不想想是拜誰所賜害得犬千代淪落到逃亡的下場啊,還不是因為那個傢伙先找犬千代麻煩嗎?」
  「不過信勝是妳唯一的親弟弟喔?就算身處戰國時代,也不能殺害親生弟弟啊。」
  「……是啊……你都把話說到這個分上了,或許應該再原諒那個傢伙一次吧……反正要殺他輕而易舉……不過沒有下次了。」
  「咦?真的嗎?」
  「……啊?為什麼那麼吃驚?都是因為你用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遊說我,我才會再次考慮原諒他的耶?」
  信奈竟然聽我的話打消了殺死信勝的念頭耶!──不過雀躍不已的良晴還是頑固地若有所思(不對,我才沒有擔心她的未來呢。這只是因為如果魔王降臨戰國時代的話,只會對日本人民帶來麻煩罷了,嗯哼)。
  「總之真的是太好了!但是要如何讓妳們姊弟和好呢。要不要像和道三會面時那樣直接見面吃個飯?」
  「沒用吧。就算和那個傢伙談論天下局勢,他也聽不懂吧。」
  「畢竟他鍾情於外郎糕嘛。那個傢伙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執著外郎糕啊。」
  「……我想,大概是……」
  就在這個時候。
  一支箭書驟然插在榻榻米上。是曾幾何時悄悄潛入清洲城的信勝方忍者所射。信奈讀完箭書後勃然大怒,撕破了信紙。
  「這……這樣啊。良晴,是勘十郎送來的宣戰信!那個傢伙以我方遲遲不交出犬千代為由在末森城舉兵起事了!六擔任主將!兵力有一千七!另一方面,我方頂多只能湊到七百名士兵啊!」
  「雙方戰力差了一倍以上!而且還是勝家指揮敵方軍隊。織田家如今正面臨存亡危機啊……」
  信奈白皙的臉蛋頓時緊繃起來。
  「真是的,這茶怎麼這麼苦啊!對方已經上門挑釁了,豈有不奉陪之理!既然膽敢舉兵公然造反,就算是親弟弟也不能輕饒!」
  用極為不悅的聲音抱怨一句後,信奈將茶碗裡面的濃茶咕嚕咕嚕一飲而盡。
  「喂,妳真的打算和信勝開戰嗎?那個傢伙雖然是個笨蛋,不過卻沒有壞到十惡不赦的地步啊。再說他好歹也是個外表和妳有幾分相似的貴公子耶。」
  「像本小姐這樣的女性大名啊──」
  「嗯?」
  「即使在戰爭中落敗,只要落髮出家就可以保住性命,這是自古以來『不殺公主武將』的傳統;不過男性武將就不同了。假若投降不被敵方接受的話,照樣還是得切腹或斬首示眾的。況且對人才濟濟的今川家而言,信勝那個傢伙又不是什麼值得招攬到自家帳下的猛將。更何況他還是個謀反慣犯耶。」
  信奈臉上充滿不悅表情,聲音卻一反常態地有氣無力。
  「所以無論如何,光靠信勝的本領是無法統治尾張的,更別說要在戰國亂世活下去了。就算我把國家讓給他也一樣。不對,那樣子只會導致尾張亡國,反而更糟糕呢。」
  良晴靜靜地看著信奈的臉龐。
  「對了,信奈。向齋藤道三求援。請道三為妳們姊弟仲裁吧。畢竟那位老爺爺已經算是妳的父親了。」
  「蝮蛇光要是壓制美濃國內的造反勢力就已經耗盡心力了,他幫不上忙的。而且再拖拖拉拉的話,今川義元就要殺過來了。現在應該立刻對末森城出擊!」
  「信奈!」
  「萬千代在嗎?把我的馬牽來──!」

  信勝在末森城舉兵造反的經過是這樣的。
  「勝家,我已經獲得推翻那個笨姊姊、坐上尾張家督之位的實力了!不過我是個不擅長打仗的貴公子,指揮戰場的職務就交給勝家妳吧!我就穩坐末森城等候妳的捷報吧!哈哈哈。那就萬事拜託囉!」
  很容易得意忘形的信勝徹底受到周遭人士煽動,決定起兵扳倒信奈。
  然而,他卻把叛軍的指揮權全權丟給勝家。果然還是個無能的貴公子。
  「咦?信勝大人,這萬萬不可!千萬不能違抗公主大人啊。更何況現在不是織田家鬧內鬨的時候啊。」
  勝家是個將青春奉獻給練武、徹頭徹尾的公主武將。她的個性乾脆豪爽,心中不帶一絲政治算計。
  儘管身為信勝的家老,不過勝家在某種意義上一直都很崇拜信奈。
  信奈個性冷漠、嘴巴惡毒,還經常做些讓人看不懂的奇特舉動;不過在其父親‧信秀亡故前,勝家偶爾還會見到信奈露出令她讚嘆不已的燦爛笑容。
  信奈不僅僅花容月貌,更有著讓人不禁想要蹭蹭她臉頰的可愛表情。
  可惜在失去織田家裡面最能夠理解她的父親後,信奈在其父的喪禮上面大鬧一場,此後便緊抿雙唇、封閉自己的心,對家臣的態度也變得相當刻薄。信奈的監護人‧平手爺死後,信奈的家臣就只剩下長秀與犬千代。勝家過去一直與這兩人互相協調,藉此防範織田家內部發生紛亂;不過如今少了犬千代,而長秀又是個生性敦厚、行事溫和的人──
  所以信勝的跟班才會鼓吹說:「我們家親切和藹又廣受好評的主公好像比較好喔?」進而企圖造反。
  「請您三思!公主大人是信勝大人的親姊姊啊!」
  儘管勝家試圖勸阻信勝,不過信勝的跟班卻紛紛出言責難說:
  「勝家大人,難道妳尾張第一槍的名聲是假的嗎?」
  「妳該不會和信奈那邊私通吧?」
  「我聽說妳曾經多次私下和前田犬千代見面耶。」
  可惡啊,好想痛扁這群人啊!這些狐假虎威的傢伙簡直是織田家的害群之馬嘛!──腦袋少根筋的信勝卻擺出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絲毫不受勝家話語的影響。
  「各位別這樣責備勝家啦。勝家,聽我說。我不敢上戰場和姊姊作戰。只要身為尾張最強武將的妳盡情發揮實力,就算姊姊再厲害也只能投降了!反正她也不怎麼會打仗嘛,雖然還是比我強就是了。這場戰爭一旦拖久,今川家、齋藤家不知道會有什麼動作,所以請妳在今天之內分出勝負吧!」
  勝家人單勢孤,阻止不了信勝的謀反企圖。
  這都是我的責任──勝家感到相當自責。
  既然如此就只能速戰速決了。否則這場尾張國的內部騷動拖久了,將會給伺機上洛的今川家有可乘之機。
  於是織田勘十郎信勝在末森城舉兵造反了!
  信勝軍的主將是堪稱尾張最強的公主武將‧柴田勝家!
  織田家姊弟的宿命對決終於來臨──這個消息震撼了尾張全國上下。
  小名「六」的尾張最強猛將‧柴田勝家在對信勝的忠義與對信奈的思慕間左右為難。最後不得已,只好在清洲城與末森城間的稻生平原建立陣地,等候信奈軍過河迎戰。
  「我率領的軍隊有一千七百。前陣子與今川交戰而蒙受損失的公主大人最多只有七百兵力。只要全力出擊的話,我方必定能夠獲勝。不過,若是手下留情故意拉長對陣時間,或是戰況陷入膠著的話,東邊的今川軍就會馬上殺過來。為了避免織田家被消滅,只能盡早點結束這場仗。到底該怎麼做呢,柴田勝家?」

  至於剛抵達戰場的信奈則是接到了令人震撼的報告──
  位於尾張與三河的國境線上,對抗今川家的最後防禦據點‧鳴海城。
  鳴海城的城主對信奈、信勝的家督之爭感到失望,轉而投靠今川義元了。
  更糟糕的是,位於鳴海城西南方的另一個織田家據點‧大高城也被迅速攻陷了。
  「這樣啊……鳴海城和大高城的周圍被設置堡壘──付城,導致那兩座城被封鎖了。如果不截斷今川的補給線就危險了……勘十郎!你竟然在最糟糕的這個時候亂來啊!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
  隨侍在信奈身邊的軍師‧丹羽長秀面帶苦澀地說:「如今失去鳴海城和大高城,尾張已形同在今川家面前赤身裸體了,而眼前更有柴田勝家大人率領的大軍。內憂外患可說是交相逼迫。公主,現在的狀況只有一分」而待在侍童群裡面以「提草鞋」職務從軍的良晴氣得牙癢癢地說:「可惡啊!要是我有勝家那種戰力就好了!」。
  「猴子,你的工作只有負責買米和溫草鞋吧?連馬都騎不好,開戰時千萬不可以跑到六的面前喔。六拿起長槍後會完完全全變成惡鬼,她可以在一瞬間砍掉你的腦袋喔。」
  「可是啊,就算賣掉米大賺一筆,我在這場迫切的戰爭中卻不能像個士兵一樣好好作戰……至少讓我代替犬千代當妳的護衛吧,不然這樣真的很難堪耶。」
  良晴在淺野爺爺的指導下日日夜夜修行槍術,卻只有提昇到躲開長槍攻擊的技術。想和猛將‧柴田勝家較勁還是痴人說夢。儘管他已經習慣看到勝家年輕女孩的形象,不再介意「自己是個男人卻比女人弱」這點,但是良晴的戰力仍然遠遠不及戰場上的一般士兵。再說良晴也沒有勇氣拿起長槍殺人。
  「相良大人,您來自和平的未來世界,會比這個時代的武將弱是理所當然的。您只要盡力做好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就行了。」
  「可是長秀──」
  「沒有人是萬能的。想要成為公主手下獨當一面的家臣,就先磨練自己的專長吧。以我來說,那就是提昇打分數的準確度。」
  「那是妳的專長喔……倒是讓我見識一下妳有什麼策略能用來擊敗具有壓倒性人數的勝家軍吧,長秀。」
  「雖然我擅用薙刀,也懂得古今東西的許多知識;不過卻不擅長指揮軍隊呢。若是我的名聲更響亮一點,柴田大人應該就不會陷入今日這樣的兩難局面了吧……我的軍師分數只有二十分。」
  也就是說,這裡實際上沒有軍師嗎……再加上軍力不足,犬千代離開後也缺乏猛將,根本是什麼都缺嘛。這下子大事不妙了──良晴開始感到焦急。
  面對人數超過一倍的勝家軍隊,信奈卻絲毫沒有感到畏懼。
  「戰爭已經開始了!猴子你閉上嘴!出征了!全軍突擊!朝著六的旗幟『啾啾麻雀』衝鋒!」
  「公主,柴田大人的家紋不是啾啾麻雀,而是雁喔。雖然都是鳥類,不過我還是給妳打個五十分。」
  「咦?是麻雀吧?反正六喜歡可愛的動物,差不多啦。而且她還會一邊稱讚麻雀可愛一邊在大啖烤麻雀時哭著向麻雀道歉,還真的是罪孽深重呢!」
  原來如此,勝家和信奈的胸部都很大……特別是勝家。對了,犬千代缺乏的就是雞肉的營養啊──良晴發現了這點。不過,犬千代人不在這個戰場上。
  「順帶一提,丹羽家的家紋是『叉號』,相良大人。用意是嚴厲指責敵人的戰術太差、不及格。這是用來展現自身評分能力向敵人施壓的做法堰。」
  「這……只是在挑釁敵人吧?失敗了耶,長秀。」
  「不會失敗,絕對不會失敗【註:良晴的失敗指搞笑失敗,常秀的失敗指作戰失敗。兩者在日文裡面同字(滑る)】的,相良大人。」
  就在此時,稻生之戰開打了。
  信奈和勝家都很清楚這場戰役不能夠拖太久。
  就算終究會分出勝負,但還是得在短時間內取得壓倒性勝利才行。因為一旦戰事拖長會增加死傷者人數,還會對趁著這場內戰奪走鳴海城、大高城的今川家有利。
  因此勝家軍與信奈軍一開始就毫不留情地正面衝突。
  不顧一切的信奈帶著為數不多的手下展開突擊。
  騎著馬的她肩上扛了種子島火槍,同時還將良晴拉到馬上並吩咐他說:「一個人開槍會被反作用力震開。猴子,撐住我!」要良晴撐住她的腰,而自己則是朝著敵兵開火。
  信奈纖細的腰與身體熱度讓良晴一度想要拒絕;不過這裡是戰場,不僅關係到兩人的性命,還有雙方士兵性命,以及尾張的命運,所以沒有時間害羞了。我可以在信奈背後支撐她,要是有必要的話還可以挺身當肉盾。良晴此時發覺──信奈已經信任我到可以放心把背後交給我了。
  「嘖,沒打中!雖然不甘心,不過騎著馬果然不好開槍!弓箭隊,放箭!」
  敵軍仰仗著數量優勢兵分兩路發動夾擊。
  一旦指揮起軍隊來,勝家就絕不會對敵人手下留情。
  「不妙,末森的特遣隊從左翼殺來了!一旦被夾攻的話我軍會被擊潰的!」
  「目前的戰況是十五分。正面的柴田大人交給公主應付,我會負責擋住特遣隊的!」
  「拜託妳了,萬千代!」
  「儘管很想直接與柴田大人短兵相接,並說服她中止這場戰爭……既然事與願違的話,只好祝公主您旗開得勝了!相良大人,公主就拜託你照顧了!」
  「我知道了!長秀妳也別死啊!」
  「處於這種危急局面還不忘討年長的公主武將歡心,相良大人似乎很純真呢。九十分。」
  儘管嘴上說著玩笑話,不過長秀露出了一副準備慷慨赴義的表情帶著旗下部隊前往左翼戰線。
  信奈率領的主力部隊人數又少了一些──
  注意到的時候,在本陣保護信奈的士兵只剩四十幾人了。
  柴田勝家就是在等這個時候到來。
  「勝券在握!」──敵陣裡面出現勝家騎著高大檝馬放聲大喊的身影。她筆直朝著信奈衝去。
  勝家的衝鋒威力異常驚人,碰到她的士兵都被撞飛開來。
  信奈精心培育的火槍部隊見狀急忙開槍阻止,然而單槍匹馬的勝家卻早已突破火槍部隊預設的防線,子彈全數掠過勝家往後飛去。
  「好誇張!原來勝家這麼強嗎?」
  良晴用力抱緊震驚到全身僵硬、喃喃自語說著「火槍竟然不管用」的信奈。
  「她衝過來了!該怎麼辦,信奈?」
  「看來我運用火槍部隊的戰術還不夠純熟。面對一流的對手,需要耗費時間填彈的火槍是派不上用場的……」
  為什麼猴子會在馬上和公主抱在一起啊!──漲紅著臉的勝家已經闖進足以致命的距離了。
  「公主大人!失禮了!尾張已經陷入危機,我必須為了主公‧信勝而化為惡鬼!請您投降吧,否則休怪末將無情……!」
  勝家已經做好覺悟,打算肩負起未能阻止信勝一派失控還有「弒君」的罪責切腹自殺。
  信奈和良晴都看見了勝家的決心。
  火槍部隊來不及裝填好彈藥。
  理解到大勢已去的信奈喊道:
  「六!我死也不會投降!要下手就來吧!如果現在被妳殺了,問鼎天下的夢從一開始不過就是一場夢罷了!」
  如雷貫耳的嘶吼。強烈的悲痛化為無盡的憤怒。狠下心來的信奈準備將打從小陪伴在一旁的勝家斥為敵人,將她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六!妳已經不是我的家臣了!妳這個叛──」
  「……公主大人……!?」
  就跟信奈也父親‧信秀葬禮上面看到家臣們拘謹模樣而大鬧會場時一樣,她又打算毀掉一切了。
  然而,過去一直很遲鈍又不會體察人心的良晴卻在這個時候察覺到信奈的想法。
  ──信奈又要重蹈在葬禮上面的覆轍了。
  一定得阻止她才行。
  他立刻從信奈背後伸出手摀住她的嘴。
  必須在信奈對著純真的勝家說出「叛徒」這個絕對不能說出的詞句前阻止她。
  「你你你你在搞什麼,猴子!!!!!竟然在戰場上面發情並襲擊公主大人,你真的是隻猴子嗎!?拿開你的髒手啊啊啊啊!」
  「嗚──唔──!?」
  「信奈!生氣吧!憤怒吧!喊出妳心裡面最真實的想法吧!不過妳該生氣的對象不是勝家!雖然我既遲鈍又很容易得意忘形,不過因為我來自未來,所以知道勝家的忠義之心是獻給了誰啊!勝家不是妳的敵人!她是為了妳而戰、願意為妳而死的重要家臣啊!相信勝家吧!」
  「嗚──嗚──!?」
  「聽好了,信奈!妳應該把怒氣宣洩在不願意理解妳、譏諷妳是傻瓜公主,而且還煽動信勝與妳廝殺,並逼得勝家進退兩難的那群人啊!」
  「猴猴猴猴子,你要摸到什麼時候!放開公主大人!」
  「嗚哈!」
  良晴鬆開了摀住信奈嘴巴的手。信奈的嘴巴重獲自由後發出了驚人巨響,頓時咆哮狂怒。這股憤怒的矛頭指向了──

  「沒禮貌的色猴子!!!!!你你你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是身為尾張之王、戰國大名的織田信奈耶!竟敢趁亂非禮我!你該切腹!該死!判處死刑!六,把這傢伙殺了!那邊手持長槍交戰的男人!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快來解決這隻膽敢襲擊我這個尾張之王的死猴子!否則就以和猴子私心勾結的罪名把現場的所有男人殺光!既然看到我這副丟臉模樣……就絕對不能讓你們活著回去!」

  想當然耳,兩軍士兵大部分都是男性。
  這是信奈這輩子發過最大的脾氣,甚至比父親葬禮時還要憤怒。
  令人畏懼的氣勢、如同惡鬼的表情、震攝全場的咆哮,簡直就像覺醒成魔王似的。
  這一切的怒氣都指向突然偷襲信奈的良晴,還有良晴背後正在交戰的男性士兵。
  勝家軍的士兵們聞言──
  「真的非常對不起!」
  「對不起,我剛才偷偷羨慕了猴子一下!」
  「請饒命啊,公主大人!」
  士兵紛紛丟下長槍逃離戰場……不對,是逃離信奈。
  信奈軍的士兵也因為目睹了信奈過於恐怖的的盛怒模樣不禁嚇得癱坐在地。然而,最感到混亂的人就數柴田勝家了。
  差點就做錯事了。比起忠心義膽、家老職務、主公命令,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公主大人的笑容──勝家終於突破了自身心防,誠實面對自己的真心了。
  對啊,我認定的主公只有一人,那就是公主大人啊!之所以侍奉信勝大人,不過是遵守信秀大人的命令罷了──因為被迫肩負這場叛亂的重責,我還以為自己被公主大人拋棄了而感到絕望。不過,在看到流著淚的公主大人痛斥我為叛徒(公主大人在信秀大人喪禮上面如此悲痛,但我卻因為過於震驚而沒有伸出援手,而現在竟然還企圖取她性命,所以公主大人真的抛棄我了)時,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做出這番蠢事,真是後悔。真想直接在馬上切腹自殺啊。
  然而,如果是現在的話。就在猴子突如其來失控破壞了戰場氣氛的這個時候,我還是有機會回到公主大人身邊的。我怎麼沒想到呢?有能力讓公主大人與信勝大人和解的人就只有我啊!只要賭上自身性命就有機會成功的!現在正是向公主大人乞求原諒、為她賣命的第一個,同時也是最後一個機會啊。
  「六!還在蘑菇什麼!快來保護本小姐的貞操啊!」
  「遵遵遵命!本人勝家從現在起回到公主大人身邊!猴子,你竟然敢在這個關鍵時刻背叛公主大人的信賴!覺悟吧!所有人聽好,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由於看到這隻色猴子的可惡叛行,我因為震驚過度而覺醒了。尾張之王應該只有織田信奈大人啊!」
  「勝家回到信奈這邊了,太好啦!!!!咦,信奈妳為什麼推我下馬啊?」
  「這不是廢話嗎!連反省都不會,你簡直比猴子還要差勁!」
  良晴「咚」一聲被信奈推到地上,一群武士騎著馬朝他衝了過來。
  「喂喂勝家?連長秀都來了。為什麼妳們要圍著我啊?」
  「猴子,受死吧!再次對公主大人宣誓效忠的我要你嘗嘗什麼叫天譴!」
  「這場仗由公主逆轉獲勝,叛軍已經潰敗。滿分──儘管很想這麼說,不過相良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騎在馬上的公主滿臉通紅,而且還流淚發著抖耶……」
  呀啊啊啊!比起怒形於色的勝家、信奈,沒有表情的長秀更是恐怖啊──良晴終於得知這個真相了。
  「長長長長秀?不對啦,這是誤會啊啊啊啊!我只是要阻止信奈和勝家的關係出現裂痕啦!」

  胡說八道,那個傢伙可是要奪走我的吻啊!他不但緊緊摟著我的腰,搞不好還趁機偷摸胸部耶!──看到信奈一臉厭惡地扭著身體指控他,良晴只好閉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期了。

  就這樣,以良晴被揍得半死不活為代價,稻生之戰拉下了終幕──柴田勝家在關鍵時刻受到信奈喝斥而投降,而打算留在戰場上持續抵抗的信勝派餘黨也被勝家擊潰。位在毫無防備、形同赤裸的末森城,信勝臉色發青地說:「勝家投降了?怎麼可能?姊姊有那麼強嗎?」他與手下黨羽皆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
  沒過多久,換穿一身白衣的勝家冒死隻身回到末森城──為了勸說信勝向信奈投降並與其和解。
  然而,信勝手下深知勝家武勇的年輕武士們卻以為「沒想到勝家大人倒戈了!」「我們會被殺掉啊!」害怕地丟下末森城四散逃逸了。
  當信勝接到戰敗噩耗時,他已經先行把非戰鬥成員的女人、小孩送出城外。如今信勝身邊只剩下少數幾名家臣,還有其母親‧土田御前。
  信勝、土田御前、柴田勝家。三人針對與信奈和談的條件召開了三方會議──
  「非常抱歉,信勝大人、土田御前大人。公主大人打贏了本人柴田勝家。她留我一條命,要我無論如何都要促成這次和談,因此還請信勝大人隨我到清洲城去。這是公主大人的命令。」
  「咿咿咿咿!?勝勝勝家,妳想背叛我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啊?妳不是比姊姊還會打仗嗎!」
  「……儘管舞刀耍槍的確是在下比較懂,不過公主大人卻有著我沒有的東西,那就是展望天下的雄心壯志。儘管很可惜我不懂那是什麼……不過似乎就是那樣的志向說動了曾經是織田家仇敵的齋藤道三。而在下也敗在那份雄心壯志之下了。」
  如果從公主大人口中聽到「叛徒」這兩個字,在下當時就會對自己的愚昧、弱小感到絕望而切腹自殺吧;不過公主大人攔住了我,對我仍抱持著深厚的信賴──勝家誠懇地說著。
  「……勝家……」
  土田御前露出苦澀表情建議信勝說:「你去見信奈,向她求和吧」。
  「勘十郎。如果勝家所言可信的話,吉已經不像在信秀大人喪禮上面時那樣胡來了。你就去跟她和好吧。」
  「可可可可是母親大人,如果厚著臉皮跑去清洲城的話,我會不會被姊姊殺掉啊……要是被能夠在戰場上面喝止勝家的姊姊盯上的話,我就會……嗚嗚嗚。」
  「怎麼可能,吉再怎麼傻也不可能殺死親弟弟的。你們的感情不是從小就很好嗎?」
  「母親大人,那是在開始爭奪家督前的舊事了!之後亡故的父親大人打算讓姊姊繼承織田家,而母親大人也為了對抗父親大人而對我偏心。結果我們姊弟的關係就變得越來越糟了!」
  「那是因為吉是個缺乏常識的大傻瓜啊。那個孩子的愚蠢行徑遲早會毀了尾張還有織田家的。儘管我現在還是這麼認為;不過勘十郎啊,眼下是你的性命比較要緊啊。要是你一死,織田家就完了。」
  「信勝大人,不用擔心。倘若公主大人有意殺您的話,她應該會派我來取信勝大人性命才對。我以項上人頭擔保,一定會努力調停雙方,所以還請您務必跟我走一趟。」
  信勝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之前不斷奉承他的跟班早已一哄而散。如今站在他這邊的人只剩下母親、勝家,還有從尾張各地趕來聲援他的女孩子。不過,那些女孩子都不是武將,已經先請她們先行離城了。
  如果繼續困守末森城的話,憤怒的姊姊將會失去耐性並直接帶兵碾平這裡吧。逃去今川家呢?不行不行,高傲的今川義元一定會痛罵說:「你這弱雞真是個廢物吶」並砍掉我的腦袋。就算運氣好的話也會直接請我吃閉門羹吧。還是求助美濃的齋藤道三……他肯定會怒斥說:「臭小鬼,竟然敢欺負信奈大人!」並把我絞死吧!
  「哇啊啊啊!好可怕,姊姊好可怕啊。母親大人、勝家,救救我啊~~!」
  「帶外郎糕去見你姊姊吧,勘十郎。就是吉以前常常餵你吃的那種點心啊。」
  「咿!!!!母親大人,如果讓姊姊看到外郎糕的話,她就會想起犬千代的事情一刀砍死我啦!現在給姊姊餵外郎糕的人不是我,而是犬千代啊!」
  「現在雙方關係鬧得那麼僵,如果不訴諸親情的話,兩方的關係就沒辦法修復了。」
  「光靠我是不可能的啦!還請母親大人陪我一起去跟姊姊和談吧!」
  「……為母不但捨棄繼承家督之位的女兒,而且還慫恿兒子對姊姊造反,母女關係已經來不及修補了。而且為了爭那麼一口氣,我更不可能認同吉的行為。她褻瀆了信秀大人的葬禮,而且還無情地將親弟弟逼到退無可退的窘境,所以我絕不會承認這個女兒的。相信吉應該也不會原諒我這個做母親的吧。畢竟是因為這場無謂的爭端,織田家才會被今川家逼入這番絕境啊。」
  土田御前看來還在生信奈的氣。她對喪禮那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吧。勝家點著頭若有所思(這對母女還真像。兩人都很固執、強烈堅持己見。要公主大人和土前御田大人和解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過信勝大人的個性本來就很軟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現在求和還不算太晚),接過了土田御前遞出的外郎糕禮盒。
  「就在這場紛爭發生時,織田家的城池正一個個落入今川家之手。幸好公主大人有齋藤道三當後盾,今川家目前還未能展開他們長久期盼的上洛作戰。儘管如此,局勢仍舊是刻不容緩。因此本人勝家誓言賭上性命也要終結這場姊弟鬩牆!」
  「……是啊……都是因為我們姊弟打了這場仗,才讓今川家輕而易舉奪走鳴海、大高這兩座城……嗚嗚,姊姊一定會殺了我啊!!!」
  「不要怕,您是男孩子,應該更堅強一點!我們走吧,信勝大人。」

  ※

  清洲城──信奈獨自一人待在寢室等著投降的信勝前來謝罪。
  她一開始的確打算和解,所以才會用希望讓她們姊弟獨處的理由命良晴和長秀等人退下。信奈還擺出笑容對良晴說:「別擔心,我會照你說的和勘十郎和好的」。
  不過,當室內只剩她一人時,冷靜下來的信奈突然改變心意。信勝明明企圖毀掉尾張,如果事情就這麼算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信奈此時在心中暗暗做了決定。
  儘管打破與良晴再原諒一次弟弟的約定令她心痛,不過這也是必要之惡。
  (我是尾張的國主,身懷平定天下的野心,而弟弟卻三番兩次扯我後腿,已經不能再饒恕他了。我必須殺掉來到清洲城的勘十郎才能夠一勞永逸,這樣才能使織田家不再發生內部紛爭。為了抵擋突破了最後防線的今川家,我必須將尾張完全掌握在手中。這份決心來得太晚了。事到如今……只能除掉勘十郎了。)
  此時信奈做出了「肅清信勝」的決定。
  不過,她不想把暗殺信勝的任務推給家臣。無論信勝有多愚蠢,畢竟還是信奈的親弟弟,所以她得親自痛下殺手才行。
  偶然間,信奈得知了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殺死弟弟的機會,於是她的內心不禁受到「砍死信勝吧」「放棄信勝吧」的衝動引誘。她也害怕信勝可能在未來再次背叛她。所以只要誅殺信勝的話,弟弟就再也不會造反了──
  自從信奈決意肅清信勝後,莫大的壓力使她胃痛如絞,起不了身。
  當淚眼汪汪的信勝發著抖出現在寢室時,躺在床上的信奈想對他硬擠出微笑。
  然而,信奈卻笑不出來。她感到心如刀割。信勝竟然連勝家都不帶,一個人恬不知恥地前來謝罪。他大概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多大的罪過吧。這個弟弟真是蠢到家了──信奈覺得失望透頂。
  「姊姊?妳病了嗎?」
  「只是肚子有些不適而已。都是你害的,勘十郎。」
  「哇啊~~!?真的很抱歉姊姊!我帶了外郎糕來,請用這個當成投降的證明吧!」
  「這樣啊……八成是母親大人教你這麼做的吧?小時候我每天都會拿外郎糕給你吃,所以想利用這點動之以情求我原諒你吧。明明企圖將女兒趕下尾張國主的寶座,結果輸掉時還有臉訴諸感情,真像是母親大人的作風呢。」
  「我和母親大人都對自己的愚味行徑徹底反省了。都是因為我對姊姊起兵造反,鳴海、大高兩城才會落入今川家手中。我不會再謀反了,還請收下這份外郎糕原諒我吧,姊姊!我只是想把外郎糕變成那古野自豪的一大特產而已!不過是外郎糕推廣大臣的我實在是比不上英明的姊姊啊!」
  好吧,那就麻煩你餵我吃外郎糕──信奈躺在床上招手要信勝過去。
  「是!」
  姊姊原諒我了!──信勝露出安心的笑容,打開盒子、拿起牙籤插起一塊外郎糕,正準備靠近信奈時──信奈瞬間拔出藏在懷中的短刀抵著信勝的脖子。
  「……姊……姊姊!?」
  「受死吧,勘十郎!要恨就恨你自己屢次向主公造反!如果我又赦免了你,下次你還是會受到母親大人和那群跟班的煽動再度造反吧?你這個笨弟弟就是這麼粗枝大葉!」
  「怎麼會!?我已經發誓不會再造反了,姊姊!被勝家罵過一頓後,我終於知道自己和姊姊的資質差距有多大了!我不可能贏過比勝家更優異的姊姊的!」
  「說謊!也不想想你背叛了我多少次?我已經不信任你了!為了尾張好,你還是去死吧,勘十郎!」
  「姊、姊、姊姊……求求妳,至少在殺我之前一起和我吃這塊外郎糕吧……!」
  被信奈瞪得不敢動彈的信勝哭著心想(唉,明明是相依為命的姊弟,小時候感情那麼好,為什麼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我真的是太笨了)。
  信奈的手也在發抖,手上的短刀仍停在空中。
  該不該狠下心殺死血濃於水的弟弟呢──
  她動也不動,內心十分煎熬。
  「儘管母親大人也是謀反者,但再怎麼樣也不能殺她。然而,就這樣放過所有人會使家臣們無法信服的,所以必須要殺掉六或是你來立威,使織田家重新團結以對抗今川家。如果要我挑的話,勘十郎,我會選擇殺了你。這都是為了天下百姓好。比起區區一個織田家,我更應該為了尾張國還有全日本的百姓而活!反正你也不懂我的理念,就乖乖去死吧!」
  「姊姊……妳打算捨棄人性嗎!?」
  「沒錯。正是因為我過去一直像個女孩子被親情掣肘,所以才會造成這番局面。往後我要斬斷所有羈絆成為第六天魔王。如果不這麼做、不奉獻出我生命的一切,天下蒼生將無法展露笑容的!如果我不為平定天下而戰,亂世將永無終結的一天。等期限一到,日本就會遭到南蠻併吞的!」
  儘管六、猴子、萬千代可能無法認同,不過為了掌握天下,我非得割捨親情不可──信奈如此喊道。
  「勘十郎,你必須死在這裡。我的眼光是放在十年、百年後的未來。就算沒人理解,我也有自信、有責任。」
  「姊姊……」
  「我早該在父親大人的葬禮下定決心殺了你,使尾張團結一致的!這樣尾張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種內外交迫的窘境了!」

  在父親‧信秀葬禮於萬松寺舉行的那天──
  失去織田家唯一理解我的父親後,我帶著犬千代跑到那古野的茶店,自己一人沉浸在悲傷與絕望當中。
  從小我常常有些奇言異行、個性好動,而且還親近南蠻人,因此被當成了問題兒童。而母親也嫌我是個「傻瓜女兒」。
  連過去經常給他外郎糕吃的弟弟‧勘十郎信勝也在不知不覺間疏遠我。母親與弟弟的跟班在我俩之間築起了一道隱形的高牆。
  透過南蠻傳教士接觸到大海彼端的新知後,我認為僧侶所說的那些教義與人們深信的陳腐「迷信」根本毫無意義。
  反正無論如何父親大人都不可能復活了。
  人死後只會化成一罈骨灰。
  心是在肉體裡面。
  所以只要一死,就不會留下什麼靈魂,也沒有什麼陰曹地府、極樂世界。
  大家齊聚一堂為了不會復生的父親誦經弔唁,也只是徒增悲傷罷了。
  好痛苦、好難過,感覺內心似乎要崩潰了。
  好想逃離葬禮會場。
  而我也的確在茶店裡面餵著犬千代外郎糕來消磨時間。
  因為看不下去的犬千代斥責說:「如果公主不參加信秀大人的葬禮,平手爺一定會很困擾的」所以儘管時候已晚,我還是出發前往舉行葬禮的佛寺。
  已經沒有時間更衣,我只好以一身傻瓜裝扮進入寺廟。
  看到葬禮會場的景象,我不禁勃然大怒。現場有三百名僧侶正在唸著聽不懂的經文。他們唸再多經也喚不回父親啊!
  勘十郎正在會場一角啜泣。儘管我很想上前抱著他一起痛哭,不過我辦不到。母親和勘十郎的跟班圍成一道牆擋住了去路,擋住了做傻瓜打扮的我,不讓我接近勘十郎。
  負責看顧我的平手爺被其他家臣團團圍住質問說:「吉大人的那副打扮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他也啞口無言。我終於察覺到這都是我害的。
  「尾張的下一任國主看來還是該讓勘十郎信勝大人來當啊。」
  會場一團混亂。家臣之中有許多人不顧葬禮還在進行,便急著此起彼落地高喊:「信勝大人!」向勘十郎還有母親阿諛獻媚。
  父親大人的葬禮還沒有結束,僧侶們還在唸誦徒有形式卻毫無效用的經文。大部分家臣只想到自己的榮華富貴、為了明哲保身而急著阿諛勘十郎,卻對父親的牌位視若無睹。
  狀況已經與過去不同了。會褒獎我、保護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他不會回來了,因為他死了。
  腦中一片空白。
  我一邊大聲痛罵家臣與僧侶,隨手抓起一把抹香就朝父親的牌位灑去。
  萬千代牽起我的手說:「各位,公主痛失父親,精神有些錯亂。雖然她是下一任國主,同時也是位年輕女孩,還請大家理解。來吧,公主。請您先到房裡更衣。」。
  六也鑽過家臣團急忙衝向勘十郎說:「信勝大人!還請您立即到公主大人身邊安慰她吧!」。
  然而,願意挺身為感到錯亂的我說話的家臣少之又少。
  他們大多站到品性端正又有好名聲的勘十郎那邊。
  既然成為一國之主,就不能在面對家臣時躲躲閃閃,應該正面迎戰──當我領悟到這點時已經太遲了。
  最糟糕的是,我感覺到母親和弟弟不願意待在我身邊。我們之間的關係已非家人,而是互相搶奪尾張國主寶座的敵人。
  我早就放棄了和母親和好了。然而,我卻無法忍受她不讓奔向我身邊的勘十郎牽我的手。
  「勘十郎!外郎糕──」
  我的嘶吼被淹沒在葬禮會場的喧囂當中。
  於是我便帶著犬千代跑出了會場。

  聽完信奈的回憶,信勝默默地垂下頭來。
  自己在那個時候究竟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自己只顧著被跟班拱為「下一任家督」而感到飄飄然,沒有保護好因為失去父親而悲痛欲絕的姊姊。真後悔那個時候完全沒有體諒她的心情──明明自己是她唯一的弟弟。
  可是信勝也有自己的想法。當時在葬禮上,他也因為失去父親而悲痛落淚,實在是無暇顧及姊姊。再加上信勝心中還存有對姊姊的不滿與牢騷。
  「……我只是……只是羨慕能被父親大人稱讚說著『吉,妳是個天才。在這片寬廣的世界自由自在生活吧』的姊姊……自從南蠻傳教士到來後,姊姊就離得我更遠了……」
  「是這樣嗎。我反而羨慕你可以獲得母親大人的疼愛呢,勘十郎。而且,你因為母親大人偏心而感到自大,最後引發了將尾張一分為二的叛亂騷動。我無法原諒這樣的你啊。」
  「……為什麼妳不再每天餵我吃外郎糕了,姊姊!為什麼要用犬千代取代我呢!?」
  「還不是你疏遠我的關係!」
  「不對,是姊姊先冷落我的!」
  「反了!是你先討厭我、一直避不見面吧!你還獨占了母親大人!就因為你的舉止比較有教養,所以才會備受母親大人疼愛的!」
  「少自私了!姊姊還不是獨占了父親大人!我明明是織田家的長子,不過卻永遠插不進父親大人和姊姊的對話。妳知道我有多難堪嗎……!資質駑鈍的我能力遠遠不及姊姊,所以只能在禮儀教養上面下工夫啊!」
  「……勘十郎……」
  「我知道自己的才能遠遠不及姊姊!不知道何時開始,我變得一直想要趕上姊姊;但是又害怕說出這種喪氣話會挨妳罵、被妳鄙視。但是……我其實都很尊敬仰慕妳啊……姊姊……」
  信奈再次握緊牴著信勝脖子的短刀。
  只要把刀子稍微往前一抹,信勝就會化為沒有生命的肉塊。只要一死,連靈魂都不會留下。
  「……勘十郎……如果我們早點像這樣面對吵一場架就好了……但是既然已經兵戎相見,一切都太遲了。」
  「……我知道。姊姊是堂堂織田家的當家,但是我卻仗著自己是弟弟就為所欲為……我真的太愚蠢了。往後還請妳保護尾張不受今川家侵犯吧。」
  現在的姊姊看起來好悲傷,我卻只能說出這些蠢話,對不起──信勝顫抖著低聲嗚咽。

  「……永別了,勘十郎……」

  就在信奈即將就此迎接成為第六天魔王命運的時候──
  事情有了戲劇性變化。
  房間四周的紙拉門突然被同時推倒,家臣們紛紛湧了進來。
  「公主,就算身處戰國亂世也千萬不能殺害您弟弟啊!否則公主的內心將會蒙受再也無法復原的傷痛的……零分!」
  「說的沒錯,公主大人!如果一定要有人犧牲才能夠團結尾張國的話,就讓本人勝家切腹吧。還請饒過信勝大人一命!」
  「萬千代?六?妳們為什麼在這裡!?我應該說過有事要忙,吩咐妳們不要靠近這間寢室吧?」

  「這當然是因為本大爺把大家都找來了啦!!!!」

  咚!壓軸演員登場啦──不過當事人卻從天花板掉下來,摔成一個大字型。
  「痛痛痛痛,五右衛門,妳應該輕輕把我放下來啦……」
  「咦?猴子!?你該不會一開始就躲在天花板上吧?」
  「沒錯!妳們姊弟從頭到尾的爭吵我都看在眼裡──其實是不小心瞄到的啦,抱歉!」
  「猴、猴子!?難道你在天花板上偷窺我的寢室嗎?變態也該有個限度吧!」
  「才沒有偷窺咧!信奈,我早就看穿了妳一個人窩在寢室是為了一肩扛起所有罪責,自己打算暗殺信勝!所以我才會把大家通通找來的!只要家臣團都在,妳就無法暗殺弟弟了吧!?」
  織田家的家臣也不斷擠到庭園。
  不願向信奈投降的信勝派主謀多半已經逃亡,現今這些家臣都是受到信奈戰場英姿感動而宣誓效忠的人。
  一知道「主謀」是相良良晴,她不假思索地將手中短刀朝良晴丟去。有著「躲球阿良」外號的良晴一個扭身閃過了刀子。
  「哇啊,很危險耶!距離這麼近,如果妳丟的不是我早就出人命了!改一改妳愛發脾氣的習慣啦!」
  「猴子!我再也無法饒恕你了!你竟然派忍者來刺探我!」
  「不對啦!我說過我來自未來吧?所以早就知道妳會在信勝謀反失敗後把他叫到清洲城殺掉啦!」
  「騙人!你應該以為已經說服了我,讓我今天在清洲城與勘十郎和解才對!因為我自己到最後一刻都是這麼打算的!還是你根本不信任我?」
  「我當然相信妳。不過在聽到妳要躺在床上等著和信勝見面時,我嚇到了!因為這就跟『織田信長公的野望』著名場景『暗殺信勝』的狀況一模一樣啊!因為要說是偶然也過分巧合,所以我才赫然驚覺妳的內心該不會被自己的『命運』綁住,正一步一步被拖往殺害信勝的『未來』了!」
  「所以你就擅自偷偷鑽進主公房間的天花板偷看?你終於跨過主公與家臣間不得踰越的那條線了!你這麼想死嗎!?」
  「對啊,反正我糊里糊塗來到了這個戰國時代,就算糊里糊塗死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在戰場上面都不敢堂堂正正殺敵的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
  「……這場信勝暗殺騷動的來龍去脈,還有妳的未來,身為唯一瞭解這些事情的人,我不可能這麼坐視不管啊!」
  良晴已經忍不下去了。
  眼見信奈正準備殺害弟弟,良晴彷彿看到過去在戰國遊戲、戲劇裡面見到無數次的「冷酷魔王‧織田信長」身影。
  他討厭這樣的信奈,不想看到她變成那副模樣。
  良晴的臉緊緊靠在從侍童手中抽出太刀的信奈眼前,兩人惡狠狠地彼此互瞪。
  然而,良晴面對的不是往常的她。
  而是決心暗殺弟弟、逐漸淪為戰國魔王的織田信奈。
  勝家與家臣們提心吊膽地看著兩人怒視彼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並若有所思(這個相良良晴太勇敢了,難道他真的非泛泛之輩?明明只是個跟猴子差不多蠢的傻瓜耶?)。
  「你竟然敢忤逆我。反正你今天死定了,猴子。想說什麼就趁現在通通說出來吧!」
  「好啊,誰怕誰!如果妳現在變成魔王殺掉信勝的話,往後就會永遠過著不斷殺死身邊之人的魔王人生!這樣也無所謂嗎?」
  「沒關係啊,我不是說過無所謂了嗎?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下百姓!倘若家臣不肯忠心服從,又怎麼可能達成統一天下的大業?我不要這個三番兩次反抗我的弟弟了!我不需要老是扯後腿的家人了!」
  「……連個弟弟都照顧不好,算什麼天下人啊!那麼做只會變成殘虐的暴君罷了!妳這個笨女人!!」
  「你、你說什麼?」
  家臣們一陣譁然。
  這下子猴子必死無疑了!
  「要是只因為勘十郎是『親人』就赦免他,對死在這場戰爭的士兵、人民就不公平了!不管是武士、農民、鎮民,人命的價值都是相同的!如果殺了勘十郎可以保全尾張人民的性命,這麼做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事吧,我有說錯嗎?」
  「那只是冷冰冰的理論啊!光靠理論是無法獲得人心的!就像妳認為僧侶誦經沒有意義,於是便大鬧父親大人葬禮一樣。人心是肉做的!妳也是如此吧?」
  「啥?什麼跟什麼?你想岔開話題嗎?」
  「妳有討厭弟弟到非殺他不可的地步嗎?不是吧?實際上,妳是因為不忍心讓軟弱的信勝被捲入戰國亂世的洪流,所以才會繼承家督之位吧?然而,妳現在卻要親手殺了這個傢伙,這樣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猴、猴子!講道理講不贏我,你就拿這種事來說嘴嗎?太卑鄙了!」
  「哪裡卑鄙!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妳變成人見人怕的魔王罷了!我希望妳一直都是當時那個開心轉動地球儀的妳啊!」
  啪!
  信奈沒有揮下手中的刀,而是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摑了良晴一巴掌。
  鼻血從良晴的鼻孔裡緩緩流出。
  「少囉唆、少囉唆!笨蛋、笨蛋、笨蛋!那你說說看,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造反的弟弟與死在戰場的敵軍,對我這個尾張君主而言都是一條人命。我不能對生命有差別待遇!不可以偏心的!往後我對生命價值的判斷標準只取決於對天下蒼生是否有益!我應該這麼做才好啦!」
  「不對,正好相反!如果這個時候毀掉與家人的感情、奪去弟弟的性命,妳就不會再重視人命了!拋棄情感後,接著妳就可以毫不在乎地奪走無數人的性命啊!」
  「難道要我把臣民派上戰場送死,卻獨厚自己的家人嗎?我才不會那麼無恥咧!」
  「妳根本沒有必要為了奪取天下而捨棄家人!兩邊都不應該放棄!只要妳坦率一點就好了!妳真的打算取信勝性命嗎?」
  「……我當然不想殺他!世上有哪個女孩子會想殺死自己的親弟弟啊!別逼得我說那麼白行不行?笨蛋!」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信奈臉頰上滑落。
  瑟縮在信奈腳下的信勝見狀不經意地叫了「姊姊……」。
  「既然如此,老實說出來不就得了!妳是尾張的國主吧?整個尾張妳最大吧?老實說出來的話,事情不是簡單多了嗎!真的是一點都不可愛的女人耶。」
  「你、你、你說什麼?」
  居然在家臣面前流下眼淚。
  不僅如此,還被猴子訓斥一頓。
  原本下定決心往後在家臣面前要扮演魔王的信奈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感到混亂。
  而良晴也覺得:「我為什麼要當著信奈還有家臣團的面這麼拚命大喊啊?」但還是繼續從嘴巴裡面擠出話來,而他眼中也不知為何泛著淚光。
  「拜託妳了,信奈。妳只要朝著天下人的寶座努力就好了,我們都會全力輔佐妳的;不過請不要拋棄女孩子的身分,不要變成會狠心殺死自己家人的魔王啊。」
  「這、這跟你沒有關係吧!?」
  「就算沒關係,我就是討厭這樣啦!」
  「為什麼啊!?」
  「誰、誰、誰知道啊!總之不想就是不想嘛!要是妳真的變成魔王的話,我會很痛苦的。我會厭惡自己、心痛難過,所以才沒有辦法坐視不管嘛!」
  「……猴子。」
  一股莫名情緒在信奈心中悄然綻放。
  不過無論是良晴還是信奈,目前他們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知、知道了啦……我饒了信勝就是了……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殺他;但是從今以後你必須努力為尾張效力,知道嗎?」
  「……喔,那就好……」
  「姊姊!?」
  看著低頭跪在地上的信勝,信奈彎下腰來。
  「嗯、嗯哼!看在猴子的分上,我改變心意了。勘十郎,你不必挨刀子了,給你吃外郎糕吧。儘管這原本是你進貢的東西就是了。」
  侍童將切成薄片的外郎糕遞給信奈。
  「快吃吧。你最愛吃這個對吧?」
  「……可以嗎,姊姊?」
  「這是和好的證明喔。」
  「……那、那我不客氣了……」
  信勝大口吃下信奈手中的外郎糕。
  在姊弟兩人為了爭奪家督而決裂前,信奈幾乎每天都會像這樣餵信勝吃外郎糕。
  和珍貴砂糖製成的高級羊羹相比,外郎糕算是庶民點心,味道相當清淡。
  即便如此,對小時候的信勝而言,每次信奈笑說:「快過來~~勘十郎,給你好吃的~~」賞給自己的外郎糕比起任何山珍海味都還要美味。
  追根究柢,信勝之所以會喜歡上外郎糕,就是因為那是從姊姊手中得到的──給自己的賞賜。
  「如何?好吃嗎?」
  「……好、好鹹喔,姊姊。」
  「傻瓜,那是你眼淚的味道啦。」
  「不,說不定是姊姊眼淚的味道。」
  「哼,我眼裡流出來的是水啦。」
  於是處決信勝一事總算和平落幕了。
  信奈瞇著眼睛站了起來。
  原本消失無蹤的殺氣又再次復甦。
  「接下來──猴子,你剛才居然敢在家臣面前出言不遜責罵我,我要殺了你!絕對要殺了你!」
  良晴怒喝:
  「來啊,盡管殺!」
  「不用你說!」
  拔刀了!
  「……不,等一下,還是不要好了!要是殺了我,搞不好妳又會進入魔王路線……不對,殺我這種無名小卒應該不會有影響吧?」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准說猴子語!老是自顧自地嘰嘰叫個不停……總之我要砍了你!」
  「等一下!拜託等一下啦──!」
  兩人在家臣面前上演奪命追逐戰。
  姊姊,請原諒我這個笨頭笨腦的弟弟,嗚嗚嗚~~仍然跪倒在地哭個不停的信勝看來沒有勇氣拯救良晴。至於勝家,則是在剛才信奈魔王化時被當著眾人面前大聲斥責信奈的良晴勇氣(或者該說是傻勁)嚇到,至今尚未回過神來。
  「五右衛門快救我~~!呃?難道她又不在?公休嗎?怎麼覺得她的假日意外地多耶?」
  「居然敢把我弄哭,你這隻猴子實在是太囂張了!去死吧!」
  「好了好了,公主和猴子大人都先就此打住吧。」
  出面制止這場無止盡追逐戰的勇敢家臣是萬千代──丹羽長秀。
  長秀個性溫厚,平日極少插嘴過問信奈所為;不過要是放任兩人追逐下去的話,良晴搞不好真的會命喪信奈刀下。為了避免發生憾事,長秀才會起身制止。
  「既然信勝大人表示今後願意效忠公主,今天的事情就可以打八十分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那可不行,萬千代。要是誰也沒受罰的話,又怎麼能讓家臣信服呢?」
  在不斷用力壓下太刀之餘,信奈嘟著嘴如此回答。
  附帶一提,在良晴用空手奪白刃接住劈頭砍來的太刀後,兩人的戰鬥就陷入了膠著狀態。
  「相良大人不過是公主養的猴子,眼下還是如何處置信勝大人比較重要。」
  扮演姊姊角色的長秀用能夠包容一切的療癒系笑容緩和了信奈的火氣。
  多麼可靠的人啊──良晴深受感動。
  「唔~~那麼萬千代,如果是妳的話會怎麼處置?」
  「這個嘛……要他捨棄織田姓氏、成立分家如何?」
  信勝有生以來頭一次看到那個冷漠、刻薄且凶暴成性的姊姊竟然會為了自己流下眼淚。在萬分感動之餘,信勝決定洗心革面,往後當個全心全力輔佐姊姊的好弟弟。他跪伏在兩人腳下,並有效發揮他平時只會用在無謂之處的伶牙俐齒。
  「姊姊,如果妳肯饒恕我的話,我願意捨棄織田這個姓氏,以免日後再次遭到有心人士利用!從現在起,我將以分家身分改冠『津田』這個姓氏!」
  「……好提案,信勝大人。九十分。」
  「順便連名字也改掉好了!過去的我之所以那麼想贏過姊姊,都是信勝這個名字惹的禍!從今以後,為了表示我會以木曾川河水般澄澈之心侍奉姊姊,我就改名為『信澄』好了!」
  「……好像有點諂媚過頭了。三分。」
  這個傢伙還真容易得意忘形啊──良晴心想。
  「哼、哼!也好,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津田信澄了,勘十郎。」
  「感激不盡,姊姊!」
  「你、你別得意忘形喔!」
  「姊姊對我的厚愛,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只要是為了姊姊,就算要我去死我也願意!」
  「……噁心死了……!你、你就以一名武將的身分暫時在勝家底下好好接受鍛鍊吧!現在的你太軟弱了,根本派不上用場啦!」
  「遵命!」
  為了將來能替信奈出力,捨棄織田信勝之名的津田信澄成為勝家的下屬了。
  至於煽動教唆信勝謀反的家臣,則是被懲處閉門思過一段時間,然後便調離了原本的職務。
  處置信勝一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緊繃的神經總算得以放鬆,勝家「呼~~」地長嘆一口氣,而丹羽長秀則是一邊笑著說出「事情圓滿解決。九十三分。」這句話,一邊看著為了掩飾害羞神情而用腳踹著弟弟的信奈。
  附帶一提,良晴的存在早在中途被眾人遺忘。至今仍然維持空手奪白刃姿勢的他獨自大喊:「事情還沒解決好嗎!誰來幫我搶下信奈手中的刀啊~~」
  即便忙著用腳踹弟弟,信奈的手仍然堅決不肯放開刀子,說什麼都要給猴子一點懲罰。

  ※

  當晚,良晴回到五加長屋的院子一個人摘著樹籬的葉子。
  儘管葉子幾乎快被摘光了,但勉強湊一湊大概還能再煮上一鍋湯。
  不過,隨著樹籬消失,與良晴家完全相連的前田家卻沒有犬千代的身影。
  犬千代如今人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麼……得趕緊把織田家騷動已經落幕的消息告訴她才行──良晴心想。
  「糟糕,開始想家了。犬千代不在的話還真是寂寞啊。」
  五右衛門,替我把犬千代叫回來──良晴對著夜空大喊。
  可是沒有半點回音,五右衛門好像有事離開清洲了。
  「這也難怪,畢竟那個傢伙有一票部下,當然會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搞不好是到今川家收集情報了。」
  死心走回屋內後,裡面已經坐滿了不請自來的客人。
  首先是來自對面淺野家的寧寧。
  「猴子大人!聽說你公然向公主大人上諫耶!這樣子不管有幾條命都不夠死喔!」
  寧寧一邊責備良晴,一邊用杓子從熱騰騰的湯鍋裡撈起泡沫殘渣。
  「猴子,你對公主大人的態度太不敬了!本、本來想一刀宰了你的,不過這次特別饒你一命!」
  連身分高出許多的勝家都來了。
  而且還很難得地穿上浴衣。
  看到她曲線畢露的體態與格外突出的豐滿胸部,良晴剎那間目瞪口呆;不過下個瞬間,憤怒的勝家全力揮出一記右直拳正中良晴的臉。
  幸虧良晴發揮天生的閃躲技巧,在千鈞一髮之際脖子一扭,卸去大部分的力道。要是遭到直擊的話,臉頰骨恐怕會整個凹陷吧──良晴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嗨~~猴子。為了報答今天的恩情,我特地帶來那古野的特產『外郎糕』給你。感謝我吧。哈、哈、哈。」
  原名信勝的信澄也不請自來,還以一身派頭十足的打扮大喇喇地坐在屋主的位置。
  「猴子,儘管外郎糕這種點心對你這種庶民來說可能非常罕見,不過滋味可是一等一的喔。吃進嘴裡時,不但會有股香甜味道緩緩擴散開來,而且口感還清爽無比。這裡的外郎糕比京都還有小田原的好吃多了。總有一天,我要讓這個那古野特產在全日本流行起來!」
  良晴想起被信奈餵食外郎糕的犬千代。
  「外郎糕嗎……犬千代也很喜歡吃……」
  「那麼,今天就讓我們慶祝織田家團結一致,乾杯!」
  「等等,信澄?我看你應該還只是國中生吧?」
  「我不姓國中,而是改姓津田啦。」
  「……算了,反正是戰國時代。」
  乾杯~~寧寧高舉雙手。
  「勸、勸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喔,猴子!就算你和信澄大人交情好到一起吃『外郎糕』……要、要是你敢用色瞇瞇眼神盯著織田家的女性,我就當場砍了你!」
  看樣子只有勝家對良晴仍有芥蒂。
  勝家事前沒有多想,所以才會穿著浴衣來訪。
  正因如此,良晴三不五時偷瞄自己胸部的視線感覺上比起以往猥褻了十倍之多,一下子就粉碎了白天對良晴「這個傢伙也有可取之處」的評價,變回「竟、竟、竟然一直用下流眼神盯著我的胸部……嗚嗚嗚,這個傢伙果然是隻色猴子!」的評價了。
  而且不管怎麼說,這個傢伙對信奈的態度太囂張了,完全沒有家臣該有的樣子。
  儘管勝家後來曾經向信奈提出「為了讓眾人引以為戒,果然還是應該嚴懲猴子」的建議,不過卻被信奈以一句「如果那個傢伙是人類的話早就腦袋不保了,不過既然他只是隻從猴子國來的猴子,又何必跟他一番見識呢」打發掉了。
  這件事也令勝家相當不滿。
  (信、信奈大人很中意這隻猴子……!所、所以即使猴子當著眾人面對信奈大人口出狂言,信奈大人也沒有真的動怒!……不然照理來說普通士兵要是像他那樣胡來,早就二話不說被斬首示眾了!?嗚嗚嗚嗚……總覺得好不甘心啊!)
  說穿了,勝家是嫉妒良晴深受信奈寵愛這點。
  「假如當初有幸被選為信奈大人的侍童,現在信奈大人肯定每天都會餵我吃外郎糕……啊~~越想越生氣!今天晚上一定要給他喝個痛快!喂,信澄,倒酒倒酒!」
  「咿!勝家竟然直呼我的名字?勝、勝家,妳兩眼發直囉?」
  看來勝家不但酒量差,酒品也很糟。
  「雖然不想承認,但自從猴子來了以後,信奈大人好像比較開朗了!信秀公去世後,那個看起來脆弱不堪的信奈大人……那個傻瓜裝扮、不肯對任何人敞開心胸的信奈大人居然會為了信澄掉淚……好美……多麼美的眼淚啊……我、我之前居然還懷疑信奈大人搞不好真的是傻瓜……笨蛋!笨蛋!真正的大傻瓜是我柴田勝家啊!」
  眼淚?我看可能是灰塵跑進眼睛了?良晴從旁插嘴,結果被勝家一巴掌打趴在地上。
  同時勝家也不忘用另一隻手牢牢勾住信澄的脖子。
  「我、我、我決定從今以後要為信奈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身為武士的夙願!突然覺得眼前的路豁然開朗了!嗚……假如我的腦筋更聰明一點的話!」
  「誰叫妳攝取的養分全都跑到胸部去了。」
  喝得醉醺醺的勝家朝口無遮攔的良晴又是一拳。
  「來來,盡量喝吧。」
  寧寧不斷在一旁給勝家倒酒,而勝家每次都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在挨打之餘,良晴仍捂住鼻子堵住鼻血心想(喔!喝醉的勝家連豐滿的酥胸都微微泛紅……受、受、受不了啦!);反觀被勝家超常怪力緊緊纏住脖子的信澄倒是沒有餘力產生非分之想。隨著勝家手臂越勒越緊,信澄的頸骨甚至還發出「喀啦」的響聲。
  「咿~~饒了我吧,勝家~!」
  「給、我、閉、嘴!就是因為你三番兩次造反,所以才會連我都被信奈大人討厭了!不對,現在我在信奈大人眼裡就連猴子都不如啦!」
  「勝、勝家,妳喝太多囉?咿~~?」
  「明天開始我會狠狠鍛鍊你!不想在訓練時喪命的話最好給我做足準備!」
  好了好了。
  寧寧和良晴鑽進兩人之間將他們分開。
  「猴子,我會負責把犬千代找回來的,放心吧。」
  「那就拜託你囉。」
  「包在我身上。猴子。今日蒙受你的大恩,我信澄絕對不會忘記的!知恩圖報才稱得上是貴公子啊。往後在戰場上,我信澄也會與你一起並肩作戰!」
  你在說什麼呀?要是不按照公主命令乖乖接受我的訓練,這樣我會很困擾的!醉倒在良晴大腿上的勝家用女孩子鬧彆扭的聲音喃喃輕語。
  「信澄,你看起來似乎很不擅長作戰……?」
  「我的確不擅長作戰,不過我有一支由尾張可愛女孩組成的親衛隊。她們在某些情況下會大幅派上用場喔。」
  「嘖,不愧是長得和姊姊有幾分相似的帥哥……糟糕,要是有這個傢伙在身邊,我不就更難受到女性青睞了嗎?」
  「哈、哈、哈。猴子,打起精神來,等你修煉成人後,搞不好就可以交到一個女朋友了!只不過我的親衛隊有百人以上喔。」
  儘管百人以上的後宮確實令人羨慕,不過我這個人重質更勝於重量,只要有一個天下第一美少女相伴我就心滿意足了──就在良晴點頭沉思的時候,寧寧敲了良晴的腦袋一下。
  「哼,半吊子的猴子大人,想玩女人還早得很呢!」
  「為什麼!?」
  後來,喝得爛醉如泥的勝家突然想起放到涼掉的「味增鍋燒烏龍麵」將麵端到良晴面前並纏著他大叫:「吃吧!猴子!怎麼?難道不吃我的味增鍋燒烏龍麵嗎?」
  別再推廣那古野的特產了!良晴一邊這麼想,一邊吸著涼掉又吸水膨脹的味噌鍋燒烏龍麵。

  四個人大吵大鬧直到深夜。
  當寧寧等三人都熟睡時,只有良晴不知為何毫無睡意。
  他走出五加長屋,朝著本丸的方向走去。
  與信澄達成和解的信奈如今應該睡得很香甜……不、不對,我才沒有很在意信奈喔!良晴連忙在心中否定。
  在爬上坡道的途中,良晴遇見身穿睡衣的信奈。
  不是白天看到的那個「魔王信奈」。
  而是一如往常一臉不悅地嘟起嘴來,跟普通女孩子沒有兩樣的信奈。
  「什麼啊,我正要去找你耶。」
  「找我?」
  「跟我來一下。」
  兩人來到信奈的房間。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難不成……?
  產生莫名期待感而心跳加速的良晴進到信奈房間後於賓客席坐了下來。
  信奈站在走廊邊抬頭觀月,懷裡抱著她很珍惜的地球儀,嘴裡不曉得在嘟噥些什麼。
  過了好一陣子,信奈就像忘了良晴存在一樣,只是痴痴凝視著月亮。
  在月光映照下,信奈雪白的肌膚、秀麗的側臉、長長的睫毛、英氣十足的眼神,令良晴不由得看得入神。
  (只要安靜不說話,全天下或許找不到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了……)
  織田家族好像專出俊男美女,所以信勝也只有那張臉特別出眾;不過若是和信奈這種從內在散發出來的美相比,層次就差上許多了。
  這個傢伙到底在看什麼呢?良晴相當在意。
  「對了~~信奈,妳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啊?」
  「嗯?喔……你在啊?」
  信奈回神把視線移回良晴身上。
  這個傢伙的眼睛閃閃發亮,好漂亮……不、不過,我不會迷上她的!這種一點都不可愛的暴力女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反正她只要一開口形象就全毀了!良晴在心中唸唸有詞。
  「什麼叫『你在啊』?是妳把我叫來的吧?」
  「說得也是,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知道這個世界是圓的,沒錯吧?而且你還說你知道南蠻的位置。」
  「是啊。那又如何?」
  「我原本完全不相信你的話,不過現在倒是有點改觀了。我在想,你也許說的是實話。」
  「為什麼?」
  「第一,你之前一語道破蝮蛇內心想法……儘管我當初以為你是碰巧猜中罷了,這不能證明你來自未來。只不過──」
  後來你又大略指出南蠻的所在──信奈低聲說道。
  「這個地球儀是我的寶物。這是在我還小的時候父親大人從津島港帶回來的南蠻傳教士送我的,那位藍色眼睛的傳教士教導我許多知識,像是日本只是這個地球上一個小小島國的事。生活在這座島國上的日本人正在自相殘殺的事。還有『科學』興盛的南蠻發明了包含火槍在內的各種武器,總有一天會仗著強大武力和經濟實力席捲整個日本的事……據說南蠻人國王都把日本稱為『黃金之國日邦格【註:Cipangu,馬可波羅遊記記載的日本稱呼】』並對日本虎視眈眈。甚至還有國王企圖將日本變成自己國家的殖民地呢。」
  「這都要怪馬可波羅啦。」
  「從那個傳教士口中得知各式各樣的事情後,我就想著將來要是能統一亂世的話,就要離開日本環遊世界。先打造一艘鐵製的堅固大船,然後乘著船橫渡七大洋,將日本人從未看過的這個廣大世界的一切深深烙印在眼底。所以說,當年飄洋過海而來的那個人是我夢想的原點。」
  真是個親切的傳教士啊──良晴點點頭。
  「是啊,他告訴我許多驚奇萬分的新鮮事物喔,只可惜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樣啊,真是遺憾。」
  「也不曉得為什麼,我所喜歡、依賴的人都會一個個離我而去。父親大人也是。還有蝮蛇,聽說他好像遭到美濃豪族群起撻伐……就因為他說要把國家讓給我,說不定他也活不久了。」
  信奈臉上浮現出寂寞的笑容。
  感覺上她好像話中有話,不過良晴不知道她想要說什麼。
  「吶,猴子……假如我當時殺掉信勝的話,日後就會接二連三殺掉身邊親近的人……你當時是這麼說的吧?」
  「嗯,沒錯。」
  「為什麼你能如此斷言呢?就憑你這隻遲鈍又愚蠢的猴子,怎麼可能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呢?」
  怎麼會這樣?無法將目光從這個傢伙的眼睛移開……良晴注意到自己的臉越來越燙。
  我到底在緊張什麼!緩緩做了一個深呼吸後,良晴開口回答:
  「因、因為我是未來人,相信我吧。」
  那我的未來你都知道囉?信奈發問。
  「我不知道妳的未來,不過有個和妳很像的戰國武將,他的人生我倒是略知一二──那個傢伙自從殺了背叛自己的弟弟後,內心的某處就崩壞了。漸漸地,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到後來──」
  信奈用手指抵住良晴的唇。
  「不用再說了,再說我就殺了你。」
  「為什麼?知道未來的話不是很方便嗎?」
  要是得知自己的未來,這段交織了歡笑、淚水的人生還有意義嗎?信奈笑著說道。
  「那又不是妳的未來,我只是知道一個像妳的傢伙的未來,而且我大部分的知識都是從遊戲或漫畫得來的,除了一些重大事件外,我也是一無所知啊。」
  「即便如此,一旦你告訴我未來的事,我還是會殺了你。否則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你操控一樣,我無法忍受這樣的事。」
  「嗯,說得也對。」
  的確,完全按著別人說的話而活,根本就不符合這個傢伙的作風──良晴點了點頭。
  「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提的,放心吧。」
  「哎呀。難道你都不想操控我嗎?」
  「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能夠在這個世界統一天下的傢伙,信奈,只有妳而已,所以我決定在妳的夢想上面賭一把。假如妳在我能夠預知的範圍內又偏離自己的路,我就會悄悄從旁導正,這樣子妳就不會得知任何我所知道的未來,這樣可以吧?」
  可以,那我們就來舉行正式締結主從關係的儀式吧──信奈若無其事丟出這句話。
  「總不能一直把你當成猴子養,也差不多該讓你成為真正的武士了。」
  「喔,好啊。要用戰國風格的儀式嗎?該怎麼做?」
  「這個,我覺得南蠻風格比較優雅大方。來吧,向我宣誓忠誠,然後親吻我的手。」
  信奈粗魯地伸出白皙的手。
  這是……騎士向公主宣誓忠誠的動作……吧?良晴心想。
  原來如此,說起來信奈是名「公主武將」,這麼做正好符合她的身分。
  話說回來,我的心為什麼跳得這麼厲害啊……?
  「相良良晴,承認我是你的主人,向我宣誓忠誠。」
  「……喔、嗯,我、我知道了……」
  無法像平常一樣忤逆她。
  這都是月亮的錯,因為皎潔的月光太透徹潔淨了,才會使得沐浴在月光下的信奈看起來宛如故事裡面的公主啦。
  良晴在信奈面前單膝跪地,對信奈的手背輕輕一吻。

  明明總是握著刀,手指卻出奇地光滑細緻。
  「你願意發誓永遠效忠我嗎?」
  一旦說出「我發誓」三個字,好像就會從此淪為信奈的俘虜。
  良晴試著抵抗。
  「直到我找出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為止。」
  明明知道不可能找得到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良晴卻依然嘴硬。
  「……是嗎?那好吧,就到那個時候為止。」
  現在信奈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良晴沒有勇氣用自己的雙眼確認。
  「嗯,我絕對不會背叛妳,還會幫妳實現夢想。」
  「那要是我的夢想沒有實現的話,你就不能回去喔。」
  「嗯,沒錯。」
  握著信奈的手,良晴緊張到口乾舌燥。
  「不過,猴子,你自己呢?」
  「咦?」
  「你的夢想是什麼?既然你願意替我賣命,我也應該付出相對的報酬。要我替你實現夢想也可以喔。」
  我的夢想。
  我想想……平平凡凡地就業,平平凡凡地結婚生子……不對,那是我在原本世界的小小夢想。
  在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我想要的是……我的夢想是……
  心臟緊張得蹦蹦跳。
  無意間,良晴想起了藤吉郎大叔的笑容。
  (沒錯,我曾經答應過大叔要繼承他的夢想。真想早日出人頭地,給大叔建個墳墓啊。)
  「所以,猴子?你的夢想是我有能力實現的東西嗎?」
  記得大叔的夢想是──
  「對、對了!我的夢想是──受女孩子歡迎,大享豔福!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了!」
  「什、什麼?」
  「既然以男子漢身分活在戰國亂世,誰會不嚮往被一大票女孩子伺候的快活人生啊!不過,我是個重質更勝於重量的男人!不是人數多就好,我想娶到天下第一的美少女,並和對方盡情卿卿我我!」
  ……
  叩!
  信奈突然抽回自己的手,同時握緊拳頭朝良晴的腦袋旁邊狠狠敲下去。
  「嗚?為什麼要偷襲我!」
  「實、實、實、實在太不要臉了!居、居、居、居然說你想要娶天下第一的美少女?」
  只見信奈全身發青。
  整個人都僵住了。
  「妳為什麼要那麼激動啊?我只是坦白說出自己的夢想罷了。怎麼樣?妳可以幫我實現嗎?」
  「那、那種不切實際的夢想怎麼可能實現嘛!也不想想我和你的身分地位有多麼懸殊!噁心死了、噁心死了!」
  「咦?等、等一下!我說的是天下第一美少女,又沒說那個人是妳。再說為什麼我非得和妳結婚啊!」
  「少裝蒜了!說到天下第一美少女,除了本小姐之外還會有誰!不然還有其他解釋嗎?」
  「那是妳自視甚高啦!而且症狀還惡化了?記得前陣子妳還只是自稱『尾張第一美少女』而已耶?」
  良晴心想,自視甚高到這種地步,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挺令人佩服的。
  「嗚啊啊啊啊啊!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噁心死了,你看!都是你說出那句噁心到極點的話,害我的冰肌玉膚都是雞皮疙瘩啦!」
  「用不著讓我看!根本糟蹋了妳唯一長得美的長處啦!」
  「嘔、嘔噁噁噁噁,光是想像嫁給一隻猴子,而且還生出小猴子的自己,就忍不住想反胃……」
  「別吐啊!不要再傷害純情男子的心靈了!」
  良晴不禁熱淚盈眶,起碼表現臉紅害羞的模樣嘛!為什麼要像起了排斥作用一樣,又是痙攣又是嘔吐?哇,心靈真的受創啦!
  正當良晴流下男兒淚時,信奈的拳頭又再次飛來。
  由於這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因此良晴輕鬆地躲開了。
  「喂!不准躲,乖乖讓我打你!」
  「總而言之,妳最好改掉那個自視甚高的毛病!世上有哪個美少女會自稱自己為美少女的啦?」
  「少囉唆!你老掛在嘴邊的『字勢』到底是什麼啦?」
  「不懂意思就不要生氣啊!雖然妳是個美女,卻也只有臉蛋漂亮而已!個性一點也不可愛!凶巴巴又不坦率,既任性又愛濫用暴力!所以依我專業的審美眼光來看,妳不合格啦!」
  「死猴子……饒、饒、饒不了你……這、這、這次一定要宰了你!」
  「不要動不動就拔刀啦!」
  「站住!不要跑!」
  「誰要等妳啊!」
  結果兩人又上演起妳追我跑的戲碼。
  深夜裡的猴子追擊戰從本丸一路延伸到三丸。
  一停下腳步就會被劈成兩半。在自己身後揮舞著太刀緊追不捨的信奈,臉上究竟是帶著開心的笑容,還是露出「嘔噁噁噁」的反胃表情,良晴當晚根本沒有餘力確認。
  因為光是逃命就來不及了。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六 風雲!桶狹間!

  良晴和信奈完成主從儀式的隔天早上。
  隨著五右衛門帶給五加長屋良晴的急報,事態有了重大轉折。
  「在下從美濃的諜報活動中回來了。」
  五右衛門面無表情地淡淡報告。
  不過,她所透露的內容卻令良晴震驚不已。
  「美濃的豪族們對道三宣言要把國家……」
  「什麼?」
  「讓給信奈殿下一事,感到十分憤慨……」
  「五右衛門,難不成?」
  「於是便擁戴道三之子‧齋藤義龍起兵造反了……」
  「別把話切成好幾段!一口氣講完啦!道三怎麼了?」
  「道三被趕出美濃的本城‧稻葉山城……」
  「……是我不好。以後就算妳咬到舌頭我也不會笑妳了,求求妳一次講完啦。」
  「好吧,咳……儘管後來道三率領兵馬進軍長良川一帶,企圖進攻釣葉山窮──」
  「……噗。」
  「……」
  良晴連忙合掌道歉心想(事態這麼緊急,為什麼遲遲講不重點啊!),不由得覺得想哭。
  「……嗯哼。齋藤義龍卻率領多出道三軍將近十倍的大軍前往長良川,父子之戰已經無法屁免了素也。」
  聽到這裡,良晴已經沒有閒情取笑五右衛門了。
  「十倍?這下子道三不就孤立無援了嗎!?我是能夠理解美濃國人對道三將國家讓給信奈的不滿,可是沒想到義龍竟然也對父親起兵造反啊。」
  「有謠傳說他們其實不是親生父子。義龍相信惹那個謠言,認定自己真正的父親是被夫蛇‧道三趕出美濃的土岐氏咻也。」
  「的確有此一說……不過缺乏決定性證據啊。戰國時代又沒有DNA鑑定。道三趕走君主篡奪美濃時,當地國人自然無法服氣,並認為『齋藤家算什麼貨色』。或許就是因為如此,道三才會默認兒子‧義龍身上流著美濃國前任主君‧土岐家血統的謠言吧。」
  「就算有血緣關係,不過在聽到父親要廢嫡,還打算『將美濃讓給尾張的公主』,當然會起身造反咻也。」
  「……這麼說也對……親子也可能兵戎相向,這就是戰國的常態。武田信玄也是把企圖廢掉自己地位的父親‧信虎放逐到駿河了。」
  「別說放逐了,義龍甚至還想殺了道三咻也。因為要為生父暴仇啊。」
  「既然如此,道三為什麼不固守城池就好?就算是美濃的蝮蛇,在兵力相差十倍的情況下跟對方打野戰,這根本是自尋死路嘛!」
  「正是,道三已經做好戰死的覺悟是也。」
  「為什麼?」
  「恐怕是擔心固守城池的話,信奈殿下就會派兵前往美濃。如此一來,做好上洛準備的今川義元咻必會趁機襲擊毫無防蹩的尾張咻也。」
  「信奈會派遣援軍?」
  「儘管信奈殿下的個性不好伺候,不過一旦她中意某人,就會不惜鼎力相助。」
  「所以那個色老頭才會打算在信奈得知美濃政變前趕著上戰場赴死嗎?」
  「不愧是美濃的蝮蛇。他八成預料到未來的發展才會出兵是也。」
  良晴立刻起身準備奔出家門。
  「相良氏,你要上哪去?」
  「當然是去告訴信奈這個消息啊。」
  「打消念頭吧。假裝不知情就好了──如果信奈殿下知道的話,會使織田家毀滅的咻也。」
  「要怎麼做是信奈要決定的!這件事我不能自己壓下來啦!」
  「哎呀,看來在下不在的這段期間,你開始對那位公主產生感情嚕,相良咻。」
  才沒有啦──嘟起嘴來否認的良晴急忙朝著本丸跑去。
  見到正在和勝家玩翻花縄的信奈後,良晴連忙將道三被兒子大軍包圍在長良川、命在旦夕的消息告訴了信奈。
  「猴、猴子?為什麼你知道件事?」
  勝家一邊解開纏在身上的繩子一邊如此大喊。
  信奈則是冷靜地問說:
  「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我可以拿腦袋擔保;不過信奈妳不能派遣援軍,否則尾張會陷入危機的。」
  「當然,駿河的今川義元已經做好上洛準備了,我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派遣援軍前往美濃啊。」
  「咦咦咦?妳真的不派兵嗎?」
  「你不是也叫我別派兵嗎?我可是徹頭徹尾的理性主義者,只要評估一下利害得失,任誰都會這麼決定的。如今不再是美濃國主的蝮蛇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信奈面不改色地說道。
  等一下,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
  這個傢伙真的有這麼冷血嗎?
  「怎麼?你看起來好像很不滿耶,難道要我大叫『為了拯救蝮蛇,我寧願捨棄尾張!』你才會滿意嗎?」
  「我、我才沒有那麼想!只不過,難道妳連一點驚慌失措或是悲傷難過的情緒都沒有嗎?」
  「猴子就是猴子。『不能派遣援軍』──這是無法改變的結論。既然如此,再怎麼煩惱、感情用事也無濟於事吧。」
  「……妳、妳說得沒錯啦。可是……道三他──」
  「就算你不明白,蝮蛇也明白這個道理。假如我派出援軍的話,這樣反而會被他痛罵『大傻瓜』的。」
  像道三、信奈這樣深謀遠慮的人,自然會用理性頭腦做出這種結論;不過要做出這樣的結論真的有這麼容易嗎?
  在聽到道三身陷危機瞬間即刻凜然提槍起身的勝家呆呆地站在原地,嘴裡唸著:「咦?咦?不出兵嗎?」
  「總之就是這樣。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可是──」
  「囉唆!我說到此為止就到此為止了!你別多管閒事,猴臉男!」
  此時良晴注意到一點。
  (等等,如果仔細看的話,信奈那張乍看之下有如面具的冰冷臉孔嘴角正在微微抽搐……她說的不是真心話,就跟之前揚言要「殺死信勝」時一樣。)
  她只是強迫自己捨棄私情進入魔王模式罷了。
  繼續爭論下去的話,也只會令信奈徒增痛苦而已。良晴知道自己現在只能乖乖回答「遵命」兩個字。
  (繼失去父親後,這個傢伙又要失去難得能夠理解自身想法的道三了嗎?)
  難道我什麼都做不了……感到不甘心的良晴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抓著榻榻米,勝家見狀急著大罵:「喂!猴子,別亂抓!那張榻榻米很貴的!」這些話,並舉起長槍敲著良晴的腦袋。就在此刻──信奈說話了:
  「六、猴子。聽我說。即使蝮蛇死了,只要有這張『美濃讓國狀』在手,我們就有攻打美濃的大義名分了。」
  她皺著眉頭拿出道三寫下的讓國狀。
  似乎是擔心上頭寫了一些令人難為情的內容,所以信奈目前為止都沒有打開來看過。
  勝家和良晴分別站在信奈的左右,試圖要看讓國狀上面的內容。
  「那個色老頭該不會寫了『才不把美濃讓給妳──』這類的欠扁內容吧?」
  「應該只是事務性的書狀罷了。」
  「我、我對漢字不在行,所以看不懂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嗚啊啊啊啊,我真笨、我真笨!不過猴子也看不懂,所以不要緊!」
  「很遺憾,勝家,我看得懂喔。」
  「嗚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智力比猴子還不如啊?」
  就在身旁的猴子和笨蛋說起相聲時──
  嚴肅看著讓國狀的信奈肩膀開始忍不住顫抖。
  亂世的梟雄。美濃蝮蛇‧齋藤道三。
  傳聞年輕時曾是僧侶,後來在京都賣油闖出了一番事業,靠著自身財富當上美濃的武士,並為了進一步鞏固自身地位,屢次用陰險手段剷除自己的主公,最後成功從一介商人登上美濃國主的寶座。他就是這樣的一個大壞蛋。
  無論敵人還是家臣都對他心存畏懼,人稱「蝮蛇」的男人。
  然而,讓國狀裡面的內容卻彷彿出自他人之手。

  將信奈殿下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疼愛,這是老夫的想法。
  儘管老夫的一生註定斷送在統一天下夢想的途中,不過自從與信奈殿下相見後,老夫便明白自己的夢想後繼有人了。
  得知苦心盜國的人生並非徒勞,老夫此刻感到無比幸福。
  如果可以的話,老夫想把耗費畢生精力打造的美濃國奉送給信奈殿下,並將一身文經武略傾囊相授,暗中輔佐妳成就天下統一的大業。老夫多麼希望能夠度過這樣的餘生啊。
  不過依老夫猜測,美濃十之八九會有異變。屆時還請忘了老夫這把老骨頭,並用自身雙手奪取美濃。
  倘若妳願意當老夫的義女、倘若妳願意繼承老夫的夢想,就千萬不能感情用事、貿然派出援軍。
  只要將老夫的愛女‧歸蝶當成親妹妹看待,老夫這樣就心滿意足了。
  老夫年事已高,況且人終將一死,離别之日遲早要到;不過老夫已經在有生之年找到能夠延續自身夢想的人,總算沒有淪落到以不被世人理解的惡人身分結束一生的悲慘下場。正因為如此,老夫的靈魂也獲得了救贖。
  這樣就足夠了。
  希望有朝一日會有能夠理解妳夢想的年輕人出現在妳面前。老夫趕赴冥府之餘也會衷心為妳祈禱的。

  就在信奈發著抖把讓國狀看完的同時──
  「齋藤家的公主從美濃逃至此地了!」
  一名侍童衝進房內帶來急報。
  接著又進來一名看似奶媽的婦人在信奈跟前下跪行禮。
  「小人帶來道三大人的口信──『約定的妹妹給妳送去了。再次重申,不要派遣援軍。』」
  信奈頓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魔王的假面具剝落後,她又變回一個普通的少女。
  她發出了沒人聽得見的悲鳴。
  拚死命強忍住心中瀕臨潰堤的情緒。
  「全、全、全、全軍、全軍……!」
  全軍前往美濃──正當信奈想下令時,
  「──恕末將冒犯!」
  勝家一拳朝信奈的腹部揍了下去。
  柔弱的信奈承受不住這拳的威力,瞬間失去意識、昏倒在勝家懷裡。
  良晴見狀立刻對勝家大喊:
  「勝、勝家?妳在做什麼?」
  「猴子,道三說得沒錯,我們現在正面臨東邊今川義元大軍的威脅,所以……」
  「所以才要打昏信奈,然後等信奈醒來後再向她報告說:『道三已經戰死』的消息嗎?」
  「沒錯!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辦法嗎?」
  「用不著出動大軍,人數少一點反而好辦事。派遣敢死隊來營救道三吧!」
  「這個辦法我也想過!可是我不能貿然離開尾張……!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能夠率領敢死隊達成任務的人選……!」
  「是啊,要是沒有妳,織田軍根本是一群烏合之眾!所以妳必須留在清洲城監視今川的動向!」
  「既然如此……現在又能對誰命令『去送死吧』這種話?信澄嗎?還是長秀?我說不出口啦!」
  「我去!」
  「你說什麼?」
  「就算我死了,對織田家也不會產生任何影響!更何況,這是我個人擅作主張的!」
  猴子,你竟然是個能夠抱持必死決心的人物嗎?──勝家吃驚地睜大雙眼。
  「等信奈醒來後,妳就跟她說猴子逃離尾張去尋找天下第一美少女了!聽到沒有?勝家!」

  儘管在勝家面前說了大話,不過實際上良晴不過是個地位最低的基層士兵,連一個直屬家臣都沒有。
  所以他只能硬著頭皮獨自趕赴位在長良川的戰場。
  半路上,良晴突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五右衛門的氣息。
  「相良氏,如果擅自送死的話,在下會很困擾的。」
  「妳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在下是槲寄生,失去宿主只會凋零是也。」
  「得救了,thank you。」
  「誰請產假了?」
  「那是南蠻語『謝謝』的意思。」
  「喔……南蠻語……」
  在趕赴長良川的途中──
  兩人騎著五右衛門張羅來的馬。
  由於沒有騎馬的經驗,良晴不得已只好與五右衛門共騎一匹馬,並從後面摟著五右衛門。
  一路上陸陸續續有五右衛門率領的川賊集團「川並眾」人馬加入。
  川並眾的副首領‧前野某騎馬來到五右衛門的身邊問說:
  「老大,我們要去打仗?還是去偷東西?」
  「去把美濃的蝮蛇偷出來。」
  「那可是件大差事耶。具體來說要怎麼做啊?」
  「蝮蛇正在長良川作戰。搭乘木筏進入長良川,將蝮蛇救出來後便返回尾醬。」
  「出現啦!」
  「老大又大舌頭了!」
  「老大咬到舌頭了!真是棒到受不了!」
  「我就是為了這個瞬間才當川賊的啊!」
  川並眾一齊歡聲雷動。
  哇,這些傢伙真的很不對勁耶──良晴莫名地感到害怕。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來到長良川邊,接著便開始準備搭乘木筏。
  然而,五右衛門卻在此刻揮了揮小手,制止正要上木筏的良晴。
  「相良氏不用跟來。」
  「不,我也要去。怎麼可以只讓你們冒險。」
  「真意外,這個小子還挺有骨氣的嘛!」
  川並眾們稱讚他。
  「你只會礙手礙腳。」
  「沒錯,會礙手礙腳!」
  川並眾們一起附和。
  「你們都沒有主見嗎?不管怎樣我都要去!道三已經決意要死在這場戰役了,不可能輕易跟你們走的。我來說服他吧!」
  「……既然如此的話,遵命是也。」
  「沒錯,我們需要這個小子的力量!」
  「所以我說你們真的沒有主見嗎?難道你們是徹頭徹尾的蘿莉控集團嗎?」

  在河川上盜劫擄掠原本就是川並眾的老本行。
  特別是當地的長良川一帶,對川並眾來說就像自家院子一樣。
  幸運的是,目前處於梅雨時期,濃厚的霧氣久久不散。良晴等人搭乘的木筏才能順利穿越尾張與美濃的國境潛入戰場。
  長良川的淺灘上,道三軍正與齋藤義龍軍打得如火如荼。
  眼看道三人馬已經寥寥無幾,只剩下本陣還有少數兵力。
  總算在千鈞一髮之際趕上了!站在木筏上的良晴忍不住擺出代表勝利的Guts Pose。
  附帶一提,Guts Pose的語源是Guts石松,算是一點小常識。
  「要是霧氣不夠濃的話,潛入行動就會很困難是也。看來相良氏挺久運的。」
  「聽到沒有!老大又咬到舌頭了!」
  「好可愛~~!」
  「我光靠這句話就可以配三碗飯了!」
  「你們別鬧了,安靜點!把木筏划到本陣後方!」
  良晴帶著五右衛門跳上淺灘,接著一直線奔往道三本陣。
  五右衛門在奔跑之餘還不斷扔出「煤球」。頓時煙霧四起。
  濃霧加上煙霧攻擊。
  趁著沒人看得見被煙霧遮蔽的本陣,五右衛門衝到端坐在凳子上的道三面前。
  「等等我啊~~」良晴在途中跌了一跤,一邊大喊一邊爬到五右衛門腳邊。
  「齋藤道三,閉上嘴跟我們回尾張是也。」
  「小子,你果然來了。」
  然而,道三卻似乎不願意從椅子上起身。
  「嘿、嘿、嘿,老夫不會走的。」
  儘管語調輕鬆,不過語氣充滿了魄力。
  看來想帶走這個老將沒有那麼簡單。
  就算所有人一起上前逼他就範,也不曉得會犧牲多少人。不,說不定道三還會選擇自盡。到時候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果然只能靠相良氏說服他了是也──五右衛門低聲說道。
  是啊!良晴爬起來後開始和道三展開論戰。
  「老爺子!我能夠理解你想要在這裡光榮戰死,替自己的人生劃下完美句點的心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被留在世上的信奈會有多傷心啊!」
  「你這個大蠢貨!!!!!!!」
  橫眉豎目的道三對良晴一聲大喝。
  冷不防受到道三這麼一喝,良晴的腳反射性後退了三公分。
  「哇!嚇我一跳!」
  「太愚蠢了,小子!老夫這把老骨頭本來就時日無多了!但是你是個和信奈殿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吶!」
  「嗯,那又如何?」
  「你還不懂嗎?小子。跟老夫相比,失去你的話信奈殿下會傷心欲絕的。」
  「咦!?為什麼?」
  「……小子,你的智力真的跟猴子差不多,這樣子還敢自稱是未來人嗎?」
  事態緊急,不能再拖下了──五右衛門在良晴耳邊小聲說話。
  「小子啊,仔細聽老夫說。所謂的夢想,必須要能夠與某人共享才稱得上是夢想。只屬於個人的夢想,充其量只能稱為野心。就算當事人堅稱那是夢想,也不會被周遭認同啊。」
  「抱歉,老爺子。我聽不大懂……」
  「信奈殿下的夢想會猶如紅蓮之火將自身野心化為灰燼,還是會轉變成造福國民的希望,關鍵就在你身上啊。」
  「……那個傢伙的夢想過分脫離常軌,無法被當代人理解,她需要一個能夠與她共享夢想的家臣,也就是來自未來的我──你是這個意思嗎,老爺子?」
  「正是,只要明白這點就夠了,趕快回去吧。」
  「我怎麼能空手而回啊!」
  碰!良晴一屁股坐在草皮上。
  他兩眼直視道三大聲宣言:
  「假如你不肯離開這裡,那我也不走了。我陪你一起死吧!」
  「……小子你……!?」
  「偷偷告訴你一件事,你要保密。雖然信奈既不坦率又不可愛,不過她曾經不經意向我吐露了心聲。她說她喜歡、依賴的人都會一個個離她而去……!」
  「什麼?」
  「那個時候的信奈……表情相當悲傷啊!當她在讀過老爺子的讓國狀時也露出同樣的表情!身為旁觀者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唔。」
  「所以老爺子,你千萬不能在這種地方戰死啊!」
  道三突然笑了幾聲,並緩緩從凳子上起身。
  「……小子,聽你這麼一說。老夫更不能讓你在這裡送命了……」
  「嗯?為什麼會扯到我啊?」
  「今後已經是年輕人的時代~~這一戰,老夫徹底輸了。」
  做得好是也,相良氏──五右衛門一邊朝四周丟出剩下的煤球,一邊大力點頭稱許良晴。
  不過──
  這裡是戰場的正中央。
  將道三兵馬打得潰不成軍的齋藤義龍大軍此時正好從四面八方殺進道三所在的本陣。
  所有人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敵將‧齋藤道三的首級。
  光憑五右衛門率領的川並眾根本不可能擋得住。
  「老大,再不快逃的話,大伙兒都會像螞蟻一樣被踩扁的!」
  「嗯,即刻出發是也。」
  「該死~~霧氣開始散了!」
  「真糟糕,時機竟然這麼不湊巧。」
  「吵死了,猴小子,還不是因為你說話又臭又長的關係啊!」
  「這下子能不能平安抵達尾張都是問題了。我們寡不敵眾吶。」
  在道三搭上最前方的木筏後,一艘艘木筏開始脫離戰場。
  負責殿後的木筏上面有良晴和五右衛門。這是良晴有生以來頭一次拿弓。目的是為了嚇阻展開追擊的義龍軍小船。
  「原、原來弓有這麼重嗎?而且弓弦又緊,好難拉啊。」
  「相良氏,像這樣探出身子來很危險的咻也。敵人也會朝著我方放劍喔。」
  敵方的追擊相當猛烈。
  既然已經與蝮蛇撕破臉了,就非得在這裡取他性命不可。
  深知蝮蛇可怕之處的義龍軍也非常拚命。
  以尾張的經濟實力再加上道三的智謀,想保住美濃並非易事。
  所以絕對不能讓蝮蛇‧道三逃到尾張。
  義龍聲嘶力竭地下令追擊,自己也搭船加入追殺道三的行列。
  一次又一次放出箭雨,試圖擊沉川並眾的木筏。
  敵眾我寡。
  連良晴也忍不住想哀號。
  不曉得還有沒有可能起霧──良晴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晴朗藍天。
  就像塗滿藍色顔料的畫布。那是現代都會已經看不到的湛藍天空。
  木筏上插滿箭矢,並因為箭矢的重量而開始傾斜,速度也慢了下來。
  三公尺、兩公尺,義龍軍的船隻逐漸逼近。
  「不行了,敵人數量太多了!」
  「相良氏,馬上就要進入尾張的領地了是也。」
  「話雖如此,這些傢伙還是會追到尾張吧……!」
  萬事休矣。
  就在這個時候──
  尾張國界的河岸上傳來少女的高亢聲響。
  「別讓義龍軍上岸!全軍突擊!」
  那聲音是騎馬率領軍隊的信奈。
  而且信奈身後有兩千多名尾張士兵嚴陣以待。
  一聽到命令,信奈軍的弓兵便紛紛朝義龍軍的船團猛力放箭。
  「撤退!撤退!」
  事前沒料到織田軍會傾巢而出的齋藤義龍也只能懊惱地咋舌後下令撤退。
  由於義龍軍為了取下道三首級窮追不捨,使得龐大船團像條蛇一樣在河面上延伸。
  假如此時遭到在一旁河岸上布陣的織田軍猛攻,義龍軍勢必會從蛇頭開始被依序擊潰。
  義龍終究是道三的養子兼繼承人,相當精通軍隊的指揮調度。
  他的兵法都是道三親自傳授的。
  所以連退兵速度也很快。
  義龍軍船團一齊在河面掉頭,並朝著美濃方向撤退。
  難得聽見五右衛門發出「呼~~」的喘息聲。
  「這就是所謂的絕處逢生是也。」
  「等一下,為什麼信奈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清洲城昏睡嗎?」
  (這樣的話不就沒有意義了嗎)──良晴慌張地不知所措。
  而且連柴田勝家都跟在信奈身邊。
  沒有勝家負責指揮的話,弱不禁風的尾張軍確實沒有辦法像樣地作戰。
  不過這麼一來,不就等同於把尾張拱手讓人了……?
  無論如何,道三與良晴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撿回一條命了。
  在川並眾的歡呼聲中,良晴帶著道三下了木筏、走回岸上。
  「你找到天下第一美少女了嗎?猴子?」
  信奈下馬後一語不發地坐在凳子上,而勝家則是發出無奈的嘆息,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
  「為什麼信奈會到這裡?而且幾乎是全軍出動!勝家,難不成妳把我的計畫告訴這個傢伙了?」
  「有、有什麼辦法!面對信奈大人逼問,我也只能實話實說啊!」
  「實話實說就算了,為什麼不阻止她啊!再把她打昏一次不就得了!」
  「別、別說傻話了!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怎麼敢做第二次啊!我已經苦勸過信奈大人了!」
  「苦勸到最後的結果,就是連妳也跟著離開清洲城嗎?」
  「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啊!總不能讓信奈大人獨自前來……」
  「妳怎麼這麼笨啊?做事前至少先考慮一下後果啦!」
  「你說什麼?你這隻猴子憑什麼罵我笨!假如我們沒來的話,你和道三殿下恐怕早就死在河裡了不是嗎!」
  「這是兩碼子事!」
  「才不是兩碼子事!要是你只剩下那顆腦袋的話,還能像現在一樣嘰嘰叫個不停嗎?」
  「就算全身只剩下那對胸部,妳好像也會哇哇大叫啊!」
  「你、你說什麼?」
  信奈冷冷地瞪著你一言我一語吵個不停的勝家和良晴,不悅地說了句「吵死人了。」
  兩人頓時像是被石化了一般僵立在原地。
  「要是沒有全軍出動的話,齋藤義龍肯定會繼續追你們上岸的。由勝家和我帶頭領軍,展現出我們要與對方決一死戰的覺悟──這才是迫使義龍軍退兵最有效的方法。」
  「可、可是啊──」
  一個巴掌打來。
  良晴冷不防被賞了耳光。
  「猴子,說起來還不都要怪你擅作主張、獨斷獨行!除了這麼做以外,哪裡還有方法可以救出蝮蛇還有敢死隊啊!」
  「信奈大人,沒有攔住猴子,末將勝家也有責任!非常抱歉!」
  算了,是我太笨了,所以才會收猴子當家臣──信奈大嘆一口氣。
  「不過,猴子。我不會原諒你的!居然敢做這種不知死活的事情!」
  「抱歉,我本來想在妳昏睡期間把老爺子帶回來的。」
  「這就叫不知死活啦!明明連長槍都不太會用,還以為自己很厲害,一個人什麼都辦得到!」
  「……妳會生氣也是當然的,我不會反駁的。都是我不好。不過,既然都這麼生氣了,又何必趕來救我?我原本就是做好捨命的覺悟,所以才自願擔任敢死隊……」
  「咚!」的一聲,信奈一拳打在良晴的腹部上。
  良晴無法像平時那樣躲開。
  「我、我才不是來救你的!少自抬身價了!我只是為了救蝮蛇來的。因為要是蝮蛇逃亡到尾張的話,我就有正當理由攻打美濃了!僅、僅僅是這樣而已!」
  喔,這樣啊──良晴也忍不住開始生氣,懶得再多說什麼。
  信奈顯得越來越不高興。
  「像你這種傢伙就算被義龍軍殺死,我也完全不在乎啦!」
  「夠了沒啊,為什麼要氣到這種地步啊?」
  聽到良晴回嘴,信奈反射性地開口想說些什麼。
  但信奈在說出「我……」這個字後又連忙緊閉雙唇。
  「……因為……那是……」
  「那、那是!?」
  等到她再次開口時,脫口而出的卻是一連串怒罵。
  「因、因、因為我──最討厭你啦!」
  「啊???妳怎麼又用這種破壞氣氛的話罵人啊!人與人的關係要建立很不容易,要破壞卻只要一瞬間耶?說話前斟酌一下啦!」
  「所以我不是先停頓一拍,想過之後才開口的嗎?口無遮攔的是你吧!我不管你是什麼未來人,老是擺出一副很懂我的樣子對我毫不客氣地指手畫腳,不識相也該有個限度吧?」
  「對對對對啦!是啊,沒錯!我就是不會體察對方的心情,想到什麼就一口氣講出來,所以才會在學校裡面被女生們排擠的!所以我希望妳不要重蹈……不,算了!反反反反正我也很討厭妳這種既暴躁又任性而且還不可愛的女人啦!」
  「喔,那真是多謝你啦!知道你這種猴子不喜歡我真是太令人高興了!以後別再用那種刺耳的猴子語跟我說話吧!」
  「誰想跟妳說話啊,自視甚高的女人!」
  「解僱!你被解僱了!我不需要你這隻死猴子!給我滾到其他地方去!」
  「信、信奈大人,犯不著說成這樣吧……」
  儘管勝家試圖調解吵得面紅耳赤的兩人,不過信奈與良晴都「哼!」了一聲,把臉別到一旁,誰也不肯讓步。
  就在此時,原本應該負責留守清洲城的丹羽長秀快馬加鞭趕來稟報。
  「駿河的今川義元率領兩萬五千大軍開始朝尾張進軍。看來已經決定要上洛了。」
  果然看準了我軍後防空虛的時機。這都要怪猴子──信奈露出幽怨的眼神喃喃低語,音調格外低沉。
  明明應該怪妳自己──望著別處的良晴悻悻然回嘴。
  不過彼此都不肯瞧對方一眼。
  夾在兩人之間的勝家覺得胃部陣陣絞痛。
  「我軍目前的狀況只能夠打零分。」
  「看來我和織田家都要完了。正好符合『尾張那古野』【註:日語的尾張(おわり)與完了(終わり)發音相同】一詞呢。」
  「公主,如果滿分是一百分的話,這句俏皮話頂多只能給五分。」
  「好嚴格喔,萬千代,至少給個二十分吧。」
  「這五分已經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給的。」
  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長秀脸上依舊掛著笑容。
  對丹羽長秀的氣定神閑感到敬畏不已(長秀還真是深不可測啊)的同時,勝家拚命苦思計策。接著她突然靈光一閃。
  「有、有了!信奈大人,不妨借助道三殿下的智慧吧!」
  此計名為「仰賴他人之計」。
  然而──
  「……嗚……老夫的腰……腰啊……」
  身為關鍵人物的道三似乎在搭乘木筏的時候閃到腰,狼狽地趴在草蓆上面,同時嘴裡發出「嗚喔喔喔喔」的難堪呻吟。
  「嗚、嗚喔喔喔……此等痛楚老夫道三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嘗到……腦筋轉不過來吶……」
  「唉──!這個老爺子緊要關頭居然派不上用場啊啊啊──?」
  此時又有快馬來報。
  「今川軍攻進尾張境內了!」

  ※

  在得知上京途中的尾張國內後防空虛的消息後,號稱「東海道第一弓」的今川義元立刻決定趁虛而入,以英姿颯爽又楚楚可憐的姿態率軍進擊。
  為了實現悲願,今川家展開了上洛之戰。
  義元親自率領的主力部隊於五月十二日從本國‧駿河沿著東海道出發。十三日到達掛川、十四日進入引馬、十五日順利抵達吉田──時間來到了五月十八日。
  最後今川義元終於到了織田與今川國境接壤的最前線基地‧沓掛城,緊接著便召開了軍事會議。
  時值舊曆五月,已經進入梅雨季節。
  雖然天氣晴朗,但由於溼度、氣溫都很高,因此感覺相當悶熱。
  儘管義元說:「既然都要上洛了,當然得穿著優雅的正式服裝才行」而穿著十二單衣,不過這種悶熱天氣不適合以這身打扮騎馬,而且途中還出現脫水症狀,只好緊急改坐「塗輿」。那是只有獲得京都足利幕府許可之人才能夠搭乘的高貴轎子。
  「此乃天下人的轎子吶。看到這頂轎子,織田的士兵、領民應該都會對咱家的高貴氣質感到吃驚並拜伏在地吧。喔──呵呵呵。元康?元康──?」
  「是~~我來了~~」
  松平元康。原本應該是三河的國主,但不知道是眼鏡的關係,還是那頭綠色頭髮作祟,自出生以來,她的命運就相當坎坷。祖父還有父親都遭到家臣暗殺,整個家族就像是遭到詛咒一般。而元康本人一下子被送到今川家當人質、一下又遭到織田家綁架。眼看著就快要被賣掉,後來又被今川家抓了回去,最後淪為義元的跑腿──是個遭人踐踏了大半輩子的苦命公主武將。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人質生涯還有數度遭到綁架的經歷,再加上長期被任性的今川義元當成跑腿使喚,元康的臉上總是掛著暗藏心機的笑容,很少表達自己的意見。人們都稱她為「飽嘗艱辛的娃娃臉」。
  面對稍微褪下外衣呈現半裸,嘴裡一邊喊著「好熱啊~~」這些話,一邊讓侍童在兩側用團扇掮風伺候的義元,元康表現出一副隨時都願意替義元舔腳趾的恭順態度。
  「元康,簡短報告一下戰況還有接下來的作戰計畫吧。」
  「這種重要工作應該是由軍師‧太原雪齋大人負責吧~~」
  「雪齋已經不在了,當然就由妳這個雪齋的弟子代勞吶。」
  「好~~那麼──」
  元康攤開地圖開始說明織田、今川兩軍的動向。
  今川軍已經侵入尾張國境,推進到了沓掛城。
  趁信奈與信澄互鬥時從織田方搶來的鳴海城、大高城已近在眼前了。以現今單位來衡量,今川軍與兩城之間只有短短約十公里的距離。儘管從這座沓掛城到鳴海、大高之間都是山丘、河川、泥巴田之類的地形;不過只要今川主力部隊抵達大高城或鳴海城的話,接著直到清洲城的地形都是尾張國頗負盛名的廣大平原喔。
  也就是說,只要義元稍稍再推進十公里進入了鳴海或大高城,她的兩萬五千大軍就能夠一口氣踐踏整個尾張了。
  再過一天,勝負即將揭曉。
  對大高城修築了丸根砦、鷲津砦,對鳴海城則是設置了善照寺砦、中島砦。織田信奈建造了這些所謂的「付城」──即防禦堡壘來包圍這兩座城,截斷了糧道以阻止今川主力部隊與這兩座城的兵力會合。
  然而,最重要的清州城主力軍卻因為介入齋藤道三、義龍戰爭的關係,使得尾張國暫時呈現空城狀態,這些堡壘也因此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窘境。
  於是虎視眈眈已久的義元便趁這個機會派遣今川大軍一口氣入侵尾張、入主沓掛城。尾張眾武士也因此而意志消沉、士氣低迷──
  「竟然為了拯救道三而捨棄尾張的防守戰力,織田信奈太天真了。更何況道三還是隻身被趕到美濃的,看來信奈最後會因為無法捨棄道三而失去一切吧。」
  「是的~~本來以為還需要四五年才有辦法發動併吞尾張的一戰,沒想到機會來得比想像中快呢~~按照與沓掛城的距離,我們的進軍目標從近到遠依序是:大高城、鳴海城、熱田神宮~~如果用正面打法的話要先到大高城~~若是要從後方突襲則是可以到鳴海城,也能夠選擇突襲熱田神宮;不過要穩紮穩打的話還是……」
  「行了行了。這是場憑藉壓倒性戰力差距擊垮對手的王者之戰,不需要用到小伎倆,就一個個輾平那些據點吧。」
  元康,妳立刻朝大高城出擊,將糧草運送至大高城,同時打下礙事的丸根砦吧──義元下了這道命令。
  「咱家也下令朝比奈軍前去攻陷鷲津砦了。畢竟今川家擁有前所未見的兩萬五千名大軍。區區幾座付城,一口氣全數打下來便是。這樣才是王者之戰啊。」
  「咦?要、要我當前鋒?那個……那誰要當軍師……?」
  「元康,妳想代替雪齋還早十年吶。」
  「呃,嘿嘿嘿。這樣啊~~不過還是得找個負責軍師職務的人留守本隊──」
  「元康?咱家已經能獨當一面了。這場戰爭輕鬆簡單,咱家自己指揮就行了,用不著找軍師幫忙吶。」
  「遵、遵命~~那麼我這就率軍包圍丸根砦,將織田軍打得落花流水囉~~」
  「連區區尾張國都統治不好卻還想忤逆我的愚蠢信奈,對她可千萬不能手軟喔!呵呵~」
  「哇,真不愧是義元大人。好有心機的笑容啊~~呵呵~~」
  「要說心機,元康,依咱家來看,還是利用忍者進陰險作戰的妳技高一籌吶。喔──呵呵呵。」
  踏平尾張後,往後只剩下沒有人煙的曠野了──儘管嬌生慣養的義元想法單純,不過上洛戰的移動距離頗長。考量到途中可能遇到一揆或國人勢力抵抗,為了保留貴重的今川軍主力部隊,前往京都的路上得由松平家這種非本家的人擔任前鋒。
  元康被今川家當成走狗盡情使喚,過著辛苦的生活。她自小就失去祖父還有父親,就連故鄉‧岡崎城都被奪走,最後淪為今川家所飼養的狗。然而,她也沒有辦法忤逆強大的今川家,只能一直向其點頭哈腰。儘管元康重用義元不喜歡的「忍者」一手掌管今川家的情報偵搜任務;不過只要義元一日不歸還岡崎城,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兵力。
  「義元大人,打贏這場仗後,還請您賞賜八丁味噌喔~~還有,也請您務必歸還三河的岡崎城。」
  「好啦好啦。咱家再考慮看看吧。那也是滅掉織田信奈、上洛之後的事情了。不過話說回來,竟然選八丁味噌作為賞賜,妳還真是無欲無求呢。」
  「不,您差不多該把岡崎城……」
  「好啦好啦。咱家成為天下人後便會慷慨地還給妳吶。就相信咱家好好打場勝仗吧。喔──呵呵呵。」
  元康嘆了口氣心想:這個人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達官貴人,她大概無法體會我這種貧困武士的辛勞吧~~接著便露出諂媚的笑容說:「那我先走了。明日下午在大高城再會了,義元大人」接著便在行個禮後踏上了攻打丸根砦的敢死行。元康的兵力過少,根本不可能與敵人正面交鋒。
  「半藏、半藏,這次松平家可能真的要完了,還要麻煩你出手相助了~~」
  結界布置得很完美,我不會讓任何入侵的織田家探子回到尾張的──元康的影子裡面傳出一名年輕男子的說話聲。

  ※

  時間來到命運的轉捩點,五月十九日。信奈陣營一片寂靜。
  救出了齋藤道三,和良晴吵了前所未有的一架後,信奈把自己關在本陣裡面,不管家臣怎麼苦苦等候都沒有發出一道命令。
  就在此刻傳來了丸根砦遭到松平元康隊團團包圍、即將淪陷的緊急消息。
  「元康好像派遣忍者潛入堡壘從內部放火的樣子。」
  「真卑鄙的作戰方式啊。」
  「公主大人在哪裡!」
  成為信奈首席家老的勝家集合了主要家臣在本陣前召開作戰會議。
  勝家無奈地認為,在這個地點開會才能夠讓窩在本陣的信奈聽見會議內容。
  不過,身為武將的勝家除了主張「事到如今只能率全軍向今川軍正面突擊」的自殺戰術外也沒有其他策略;而其他將領也只想得到「固守清洲城,祈禱今川軍安分通過尾張」這種希望渺茫的消極策略。
  「你們太天真了!固守城池到最後的話,我們一定會被義元擊潰的!現在已經無法指望美濃的援軍了!」
  誠如勝家所言,要是不願奮戰的話,就只有遭到殲滅一途了。
  「我率領先鋒部隊殺進義元的本陣吧!」
  丹羽長秀笑著搖搖頭。
  「敵方擁有兩萬五千大軍,我方僅僅只有兩千兵力。就算是剛勇無雙的勝家大人,也會在殺到本陣前耗盡力氣的。十七分。」
  「那妳說該怎麼辦才好啊,長秀?」
  「很遺憾,我也沒有好計策。」
  「道三大人呢?」
  「他的腰似乎疼得厲害,恐怕幫不上忙了。三分。」
  「那個老頭~~!」
  「像這種時候還是交給我們的公主親自做決定才是明智之舉。這是獲得九十分的方法喔。」
  「可是……公主大人她……」
  「……和猴子大人吵一架後就鬧起彆扭了。」
  眾人一齊回頭望向本陣。
  附帶一提,被信奈炒魷魚的良晴就在長秀等人的身後席地而坐。他一反常態不發一語,就像是陷入沉思一樣。
  依照規定,恢復無主流浪武士身分的良晴本來應該被趕出陣營,但是現在大家都沒有閒工夫理會他。
  「公主究竟只是個傻瓜,還是有能力奪取天下的大將,就端看她的下一個命令了。」
  長秀小聲說明,而勝家則是「咕嚕」一聲吞了口水,緊張地佇立在本陣前,就在此時──
  本陣入口的帷幕被一把掀開。
  信奈做好決定了。
  她的肌膚白皙無暇、晶瑩剔透。
  然而,那對眼眸卻散發出有如紅蓮之火的璀璨光輝。
  她果然不是尾張的大傻瓜。
  家臣們都不由自主地在信奈面前跪了下來。
  勝家和長秀心裡非常肯定,這位公主是不會採取固守城池這樣的消極做法。
  「六!妳來打小鼓!」
  信奈用高亢的聲音下令。
  勝家拿起小鼓敲起謠曲「敦盛」的節奏。
  信奈從凳子上起身,開始照著節奏跳起幸若舞【註:室町時代流行的一種舞蹈】。

  人生二十年,
  與天地長久相比,
  如夢又似幻;
  一度得生者,
  豈有不滅者乎?

  在場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不論良晴,勝家等人也是,他們這一生永遠不會忘記此時此刻──做好赴死覺悟的信奈吟歌起舞的模樣。
  只是身體感到莫名火燙。
  好想快點上場戰鬥。
  在舞蹈結束同時,信奈不發一語,如同一陣風似地衝出本陣。
  她騎上馬獨自趕往與今川軍決戰的地點。
  家臣們連忙跟在後頭追趕。
  只有良晴被留在原地。
  信奈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良晴一眼,彷彿就當良晴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是,良晴絲毫沒有夾著尾巴離開信奈的念頭。
  (因為我未經她同意就跑去營救道三,所以致使清洲城放空城,才讓今川軍有機可乘的──責任全在我身上,會被拋棄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
  即使被無視、被討厭,我也不希望那個傢伙死掉。
  反正我原本就是一介浪人。
  就跟當初糊里糊塗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要奮戰下去──良晴一邊低喃一邊站起身來。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小子,不要去白白送死。」
  是齋藤道三。
  直到現在仍起不了身的道三靠著侍童在左右兩側攙扶。他似乎想對良晴說些什麼。
  「老爺子,過去我一直認為只有自己知曉未來、只有我可以理解信奈。然而,知道某人的未來並不代表可以理解對方的想法。結果神經大條的我傷了信奈的心,害她徹底討厭我了……」
  「喔?說說看你的想法,小子。」
  「信奈在內心受傷、悲痛的時候會情緒激動,經常揮開他人的關懷之手。她與母親不睦可能就是這樣造成的;不過這卻是個會讓她人生、命運走向瘋狂的致命壞習慣。像是在父親葬禮上面痛罵僧侶還有家臣團。在稻生戰場斥勝家為叛徒、想和她斷絕關係。還有在清洲城內因一時衝動差點暗殺信勝──」
  「或許真是如此吧。信奈殿下認為反正得不到他人的愛,乾脆就由自己親手割捨──杜鵑不啼則殺之。她就是這麼一個脾氣暴躁的女孩。或許她害怕被中意對象拒絕,不敢面對那種狀況,所以才寧願主動破壞關係吧。這可能是起因於小時候被親生母親嫌棄的關係。對擁有如此優異美貌、才能的公主而言,這還真是教人痛心吶。」
  「……然而,我卻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屢次拉住信奈囉囉唆唆地對她說教。自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她……」
  「不對喔,小子。」
  「哪裡不對了?」
  「信奈殿下不是因為討厭的關係才下令放逐你吶。儘管那個丫頭的確在剛剛的爭吵中一時意氣用事罵著說討厭你,但那只是她的壞習慣作祟而已。不過,她的心卻與過往不同,是真的在為你著想。不希望你戰死在這場沒有勝算的戰爭裡,要是被你討厭的就什麼都沒有了。正因為她戰勝了這些恐懼還有憤怒,所以她才會叫小子你滾到其他地方吶。如果害你捲進這場毫無勝算的戰爭,你十有八九會死吧。儘管她嘴上說的與過去一樣,不過內心想法卻和過往的信奈殿下截然不同吶。」
  「你在說什麼啊?老爺子,是不是老糊塗啦?」
  「呵呵。聽到信奈殿下出言拒絕,讓你這個小子難過到沒有心力察覺到她的這番用意吧;不過老夫可是一清二楚喔。」
  真的是這樣嗎?
  我的任性想法真的有傳達到信奈心中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雖然不想承認,或許那個傢伙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可愛嘛……良晴心想。
  「如何?做好苟活的決心嗎?」
  「老爺子,多謝啦。你這番話讓我湧出幹勁了──就算被開除,我也要以織田家家臣的身分戰鬥!」
  我沒辦法放著那麼笨拙又靠不住的傢伙不管啊──良晴的雙眼閃閃發光,意氣風發地丟出了這句話。
  「你不逃嗎?」
  「假如在這個關頭丟下那個傢伙自顧自逃命的話,相良良晴這輩子都會是條喪家之犬!我不能忍受這樣的自己!」
  良晴渾身熱血沸騰。
  已經感覺不到恐懼了。
  「老爺子不是說過嗎?夢想必須要能和某人共享才能夠稱為夢想。我發過誓要幫那個傢伙實現夢想。只要還在這個世界,我就要竭盡所能協助她!總是跑在時代最前端的那個傢伙身邊不能沒有來自未來的我!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來的!不管別人認為這是不是任性,總之我這麼決定了!我永遠不會放棄這份決心啦!」
  「原來如此……就是因為你發下這樣的重誓,那個孩子才不得不做出放逐你的決定吶。」
  因為腰痛而皺起眉頭的道三喃喃輕嘆:「太年輕,你們都太年輕了。既青澀又笨拙。不過啊,這樣就好,這樣才會顯得耀眼啊。」
  「別說那些了,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啊?只要動起歪腦筋的話,老爺子你就是天下第一的美濃蝮蛇吧?」
  「如今的老夫只是個隱居的糟老頭。往後可是年輕人的時代囉。」
  「給我等一下!不要擅自隱居啊!」
  嘿、嘿、嘿。
  道三發出怪笑,用手指著良晴的鼻頭。
  「小子,你自己應該已經想到好方法了吧。你不是看得到未來嗎?」
  「……不是看得到未來,只是多少知道一些未來知識罷了。不過……」
  「不過?」
  「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假如我推測得沒錯,接下來將會發生一場相當知名的戰役喔。」
  「既然如此,就在你的推測上面賭一把吧。比起舞刀弄槍,還不如運用你所謂的未來知識幫助信奈殿下,這才是只有你才辦得到的事情吧。」
  「……嗯,沒錯!」
  「憑你的長槍功夫,作為一介士兵是幫不了信奈殿下的。倘若你願意為了那個孩子犧牲生命的話,老夫也不會阻攔你,不過可千萬別把性命賭錯地方了喔。」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保護信奈──良晴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良晴心中的迷惘煙消雲散了。
  「唯有活下去,才能夠為主公盡心盡力。」
  我明白了,老爺子。
  告別道三後,良晴動身前去追趕信奈等人。
  半路上,騎著馬的五右衛門與川並眾又不曉得從哪裡冒了出來。
  「相良氏,看來織田家已經完了是也。要投靠其他家門嗎?」
  聽見五右衛門提問,良晴笑著回說:
  「別傻了!我相良良晴願意侍奉的主公,普天之下只有織田信奈一人!那麼難伺候的主人除了她以外沒有別人了!」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呵呵──五右衛門似乎在面罩底下輕輕笑著。
  「遵命,那在下等人也會奉陪到底是也。」
  這個小子真有膽識啊!川並眾的壯漢們紛紛為他喝采。
  跳上五右衛門所騎的馬後,良晴表明此行的目的地。
  「五右衛門。請趕往今川軍所在的最前線吧。」
  「是指沓掛城與鳴海城、大高城之間的區域嗎?」
  「沒錯。根據我的game知識,這場戰爭說不定就是戰國史上最有名的戰役──『桶狹間之戰』。儘管發生得比史實還早,應該是因為我前去拯救道三老爺子使得信奈帶走鎮守尾張的軍隊,所以才會使這個事件比史實早一步發生吧。」
  「唔,是那個『全無』知識嗎?」
  「今川義元應該會把兩萬五千名大軍打散吧。為了封鎖鳴海城與大高城,信奈設置了許多付城。如果要摧毀這些付城,就得讓大軍分頭行動。也因為兵力龐大的關係,她八成會同時進攻複數堡壘吧。」
  「聽起來很有可能。再說鳴海城與清洲城不同,四周平地稀少,大軍難以聚在一地。」
  這樣更好!──良晴點頭說道。
  「這麼一來,義元就得將軍隊分散,或是把隊伍拉長。縱使所有部隊連成一線時形成一支大型軍隊;不過單就每個點來看,也不過是一支支小部隊。只要找出義元所在的那點──對她所在的本隊發動奇襲,這樣或許就有勝算了。」
  「不過光靠川並眾不可能奇襲的。別說是單點部隊,對方隨便吹口氣都可以把在下這點人颳跑咻也。如果在河邊作戰的話就另當別論惹。」
  「我們只負責偵查,這點人就算強行發動攻勢也會被瞬間瓦解的。我們要做的是找到今川義元所在的本隊位置,然後再通報人在熱田神宮的信奈。」
  「假如信奈大人不相信相良氏的報告該怎麼辦?」
  「那個傢伙會信的。」
  良晴依依不捨地心想(萬一失敗的話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信奈了)。
  不過,現在的情勢可說是分秒必爭。快馬加鞭的良晴與川並眾沒有進入熱田神宮,而是趕往織田、今川兩軍激烈交鋒中的最前線。
  據五右衛門所說──
  今川義元離開沓掛城後有三條路能選:
  一,沿著北邊道路略過鳴海城、大高城朝著熱田神宮方向進軍。
  二,通過中央丘陵地帶的單行道進入鳴海城。
  三,順著丘陵地帶南邊道路進入大高城。
  信奈在鳴海城、大高城四周設置了付城以封鎖補給線。倘若今川家真的要進犯尾張的話,首先得解除兩城的封鎖才行。因此往北走的選項可以先劃掉。
  事實上,大高城的付城,即丸根砦、鷲津砦目前正在與今川家的前鋒部隊激戰。攻打丸根砦的武將是松平元康。
  「是那個松平元康嗎!如此一來丸根砦或許已經淪陷了。義元會悠悠哉哉地進入大高城嗎?還是她會親自參與進攻鳴海城付城的行動呢?」
  「無論如何,我們都距離鳴海城比較近。」
  「那就依照遠近順序開始偵查吧!」
  這次的差事關係到我們能否恢復武士身分,大家好好幹啊──川並眾的副首領‧前野某用粗曠的聲音如此大喊。
  「小子,這一戰打贏的話,你可要提拔老大喔!」
  「拜託你囉!」
  「可是小子,要是你敢對我們永遠的偶像‧五右衛門老大亂來,我們一定會宰了你!」
  「老大是!」
  「永遠的!」
  「純潔無暇!」
  你們這群人明明一個長得比一個彪悍,為什麼所有人都是蘿莉控啊?良晴摟著五右衛門的腰一邊深深嘆氣,一邊朝著鳴海城近郊前進。一行人經過織田方的付城‧善照寺砦,最後抵達了中島砦。
  中島砦位處低窪溼地,建於兩條河川交匯的沙洲上。沿著兩條河之一的手越川走,有條平坦道路可以通往沓掛城。這是連結鳴海城與沓掛城的「中央道路」。
  「唔。看到像是今川本隊的人影了。」
  「如果是朝著鳴海城來的話,今川義元應該就早就被我們看到了,所以她是沿南邊道路前往大高城。快走吧!」
  「沿著手取川的道路走可以儘早抵達南方道路。」
  「不過要是沿著地勢較低的這條路走,鳴海城的敵軍會輕輕鬆鬆發現我們的……」
  「既然這樣的話,儘管會繞點遠路,不過還是下馬行走山裡面的小徑咻也。」
  「老大咬到舌頭了!」
  「超貴重的『咻也』出現了!」
  「俺已經死而無憾了!」
  「你……你們很囉嗦是也!」
  良晴一行人下了馬,進入了山中小徑搜尋義元主力隊的行蹤。義元想要走連接沓掛城與大高城間的南方道路。她一定就在這條路上的某處。
  這座山裡看來沒有今川方的忍者。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沒問題的──良晴感到興奮不已。
  「嗚嗚嗚,走到側腹痛得想吐了……五右衛門,我們現在在哪?」
  「這裡叫『太子根』。之後就是下坡路,下去後會暫時進入一處峽谷。」
  「那邊是我們的目的地嗎?」
  「不,之後會再次進入山區。爬上山頂就可以看到那條路是也。」
  「噁嗚嗚嗚嗚……跑得太用力……要吐……要吐了……!」
  「別別兔,先別吐啦!相良氏,還只差一點了,拿出你的毅力來咻也!」
  良晴氣喘吁吁離開山谷、爬上了第二座山丘。從山頂朝著山下開闊的草原看去,他終於發現到追尋已久的敵人蹤影。
  順著五右衛門的手指看去──有如大名出巡般的豪華軍隊正在平原上面列隊行軍,看起來相當氣派。
  「前往大高城的今川軍約有五千左右。」
  「五右衛門,會特地在生死一瞬間的戰場上面乘坐裝飾雅緻的轎子,而且還慢吞吞行軍的戰國武將……恐怕就是──」
  轎子裡面的公主武將穿著無比優雅的盛裝‧十二單,頭上戴著璀璨奪目的重量級黃金巨龍頭盔。
  她口中還不時發出「喔~~呵呵呵呵」的脫線笑聲,聽起來很刺耳。
  看到那有如日本人偶般端正漂亮的臉蛋,就算說她是朝廷貴族的大家閨秀也不會有人懷疑。只可惜從她的言行舉止中隱約可以窺見本人惡劣的個性。
  「看到了,不會錯的,那位公主武將就是今川義元。」
  「真的嗎,相良氏?果真如此的話,你就立下大功了是也。」
  「我曾經在戰場上面看過義元一次。她似乎是個性格惡劣的美少女!而且只要是看過一次的美女,我就絕對不會忘記她的長相喔。」
  喔喔,真了不起。不過小子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前野某問道。
  「瞧瞧西方的天空,小子。丸根砦、鷲津砦的方向升起黒煙。看來那兩座堡壘已經被今川軍的前鋒部隊攻陷了。義元眼前已經沒有任何阻礙,她會直接進入大高城喔。」
  「別別別別擔心!如果照我知道的歷史發展,義元應該會在名為桶狹間的地方暫時休息。」
  「唔?相良氏,你是說桶狹間嗎?」
  「對,五右衛門。今川義元應該會特地在一處視野不佳的谷地紮營。只要在那個時候以少量精兵突襲她,就可以瓦解毫無防備的義元軍。桶狹間在哪裡?」
  「相良氏?我們現在就站在桶狹間耶。那是這座小山丘的名稱喔?」
  「咦!?山、山丘!?妳說這裡?」
  「正是。此地即『桶狹間山』是也。」
  這樣不是很怪嗎?要是今川軍在這種視野良好的山上紮營,我方就不可能在發動突襲時不被發現吧!?不、不對,等一下,如果用我們剛剛通過的太子根小徑,應該就可以勉強不被發現……不行,那麼狹窄的小路沒辦法讓一兩千名軍隊通過,而且繞太多路會喪失進攻良機的!那沿著手越川旁的道路直接進軍就可以趕上吧?也不行,走那種低窪道路只會被鳴海城還有山上的敵人看得一清二楚,奇襲一定會失敗的!
  「對了,最近有一種論點,說是桶狹間其實是座山!歷史學說經常會被翻案嘛!『轉動日本歷史時刻』【註:暗指NHK歷史節目「その時歴史が動いた」】曾經提到織田軍其實是從正面對在山上布陣的今川軍發動突擊而獲勝……實際來到現場後,就會發現那種說法根本行不通嘛!一定會在途中被發現啦!難道我從遊戲學到的歷史知識在現實世界派不上用場嗎?如此一來我就只是個一無是處的迷途羔羊了?怎怎怎怎麼辦啊五右A夢!?」
  「別、別慌張是也!別抱在架、別抱在架!」
  我們要宰了這個傢伙!──流著血淚的川並眾殺氣騰騰地衝向良晴。
  「而而而而且今川軍完全沒有打算揪息喔,相良咻。」
  「呀啊──!真的耶!義元要走掉了!?她竟然無視桶狹間山直接往大高城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包圍大高城的丸根砦與鷲津砦已經淪陷了!除非發生什麼意外,否則義元不會特地停下來休息的!
  「不行不行!要是義元進入大高城的話,織田軍不就束手無策了嗎!?得想辦法把她攔下來才行!」
  「搞什麼鬼啊!」「事情和這個臭小子講的完全不同嘛!」「織田家徹底完了嘛!」「你是為了侵犯老大才帶她到這座山上的吧!」盛怒的川並眾硬把良晴從五右衛門身上拉開並開始對他拳打腳踢。
  「痛痛痛!」
  就在前野某的拳頭敲到良晴腦袋的瞬間,良晴眼前冒出金星。這個時候他突然靈光一閃。
  「……對、對了!我想起來了!在歷史策略模擬遊戲最高傑作『織田信長公的野望』中有關於桶狹間的事件……!那是在第一個劇本『敦盛之章』以織田信長進行遊戲時一定會在途中發生的超經典事件……我明明玩過好幾次,卻徹底忘記最重要的地方了!」
  今川軍進攻尾張時,織田信長舞了一曲「敦盛」,接著便朝桶狹間的義元本陣展開奇襲。到這裡為止的發展都很有名。不過,這個故事還有後續!
  「儘管後世稱呼此役為桶狹間之戰,不過其實義元隕命的地點是在『田樂狹間』啊。」──我記得有聽過這樣的遊戲旁白耶!
  良晴躲過川並眾男人們的鐵拳再次抱住了五右衛門。
  「五右衛門!信奈能贏!還有機會獲勝!無論如何都要把義元引到田樂狹間!沒錯,田樂狹間一定是充滿泥濘的地方,是被稱為死地的谷地啊!」
  「你說田、田樂狹間嗎?」
  「這次妳不會說有一座山的名字叫田樂狹間山了吧?五右衛門?」
  「田、田樂夾間的話……倒是有座峽谷叫這鍋名字咻也。」
  「五右衛門?為什麼一開口就咬到舌頭了?」
  「放、放、放開在架……啊、嗚、嗚~~」
  「妳的臉好紅喔?」
  「被、被、被男人緊緊抱住……嗚嗚嗚嗚嗚~~」
  「振作點啊,五右衛門!莫非發燒了?妳感冒了嗎?可惡,最可靠的五右衛門竟突然因病倒下了!已經無計可施了嗎……信奈~~!」
  你這個臭小子,還不快點放開老大!老大的冰肌玉膚會爛掉的!──川並眾再次對良晴叫罵揮拳!

  「等一下!」

  此時突然有新援軍出現在良晴等人面前!
  那群人尋著良晴他們的足跡爬上桶狹間山,約有數十人。
  全部都是從尾張精挑細選的可愛女孩。不過當中沒人出身武家,全都是打扮亮麗的村姑還有旅行藝人。
  「尾張的貴公子!原名織田勘十郎信勝的津田信澄為了實現與猴子的友情誓言特此前來啦!無法以武士裝扮通過的路,只要扮成都是女孩子的華麗旅行藝人團就可以輕鬆通過啦!哇──哈哈哈!」
  「呃,信澄。你還在喔?我都把你忘記了。」
  「好過分喔!我當然還在啊!」
  「家臣團召開作戰會議時也沒有看到你的人影,我還以為你已經夾著尾巴逃離尾張了。」
  「真失禮耶,身為織田家貴公子的我怎麼可能做出臨陣脫逃這種沒有骨氣的事情嘛。只是因為我過去有多次背叛姊姊的紀錄,所以才沒有讓我參加會議罷了。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自豪的啊……」
  信澄大人好瀟灑!
  好帥!
  竟然如此珍惜和這種俗氣男子的友情啊!
  啊~~不過男人間的友情真是耀眼啊,能夠生在戰國時代真的太好了!
  每當女孩子掀起歡呼時,信澄就會舉起單手露出閃亮潔白的牙齒說:
  「哈哈哈哈。妳們這麼實話實說會讓我不好意思啦~~」
  「不過你為什麼要追來啊?不和信奈一起並肩作戰嗎?」
  「這個嘛,我不太會打仗。就在不知道該怎麼幫姊姊而猶豫時,長秀向我提出一個建議。她說──相良大人衝到了最前線,他似乎有什麼妙計。應該是去刺探軍情吧。只要知曉日本歷史的未來人‧相良大人與出身當地、熟知尾張地理的少爺通力合作,就一定可以改變公主的命運呢。」
  「原來如此,是長秀的主意啊……她從來不凸顯自己的表現,是個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信奈的好姊姊呢。」
  「哈哈哈。畢竟大家都稱她為『米五郎左』嘛。」
  「就是說對織田家而言,她就像白米一樣不可或缺嗎?的確是如此呢。」
  「但是你不可以叫她『五郎左』喔,這個名字換算成分數的話只有五分。稱她『萬千代』比較好,因為會有一萬一千分喔。」
  「不過等一下,信澄?為什麼連你都穿女裝啊?」
  沒錯。如今的信澄怎麼看都像是小一號的信奈,簡直就是位絕世美少女。而且他還穿著類似花魁藝妓的華麗服裝。
  他的外表非常美麗可愛,連不好男色的良晴都不免為之心動。不過內在是信澄這點倒是讓人有些火大。
  「就說如果用武士裝扮上路的話馬上就會被今川軍逮住了,於是我便利用這副俊男美女輩出織田家血統的稀世美貌和與生俱來的女裝癖,帶著親衛隊女孩扮成『女性旅行藝人團』堂堂正正穿過今川軍來找你們。我們可是很靠得住的當地人援軍喔!哈哈哈!」
  「與生俱來的女裝癖?」
  「哎啊,畢竟如果用公開身分晚上跑去那古野鎮上花天酒地的話會被母親大人還有勝家罵嘛~~這就是花花公子的智慧囉。當然,這招少了我的美貌也辦不到啦。哈哈哈。」
  「「「信澄大人好美呀──!簡直就像仙女呢!」」」
  似乎是受不了這個氣氛,五右衛門從背後抽出忍者刀架在信澄的脖子上。
  「哇!忍者小姐,妳想做什麼?我可是援軍耶!」
  「閉嘴,這群聒噪不休的傢伙能派上什麼用場?只會礙手礙腳而已。還是蝦掉他們算了,相良咻。」
  「慢著,五右衛門。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傷害可愛的女孩子,這是我最基本的原則。如果妳違背這點的話,我就要跟妳拆夥喔。」
  「叉火?那是什麼?」
  「至於信澄隨妳怎處置都行。」
  「猴子!你太無情了!」
  信澄親衛隊少女此時紛紛說:「你們在找田樂狹間嗎?」「我知道田樂坪這個地方!」「就在今川義元行軍道路與這座桶狹間山的中間!」「那個地方是個充滿泥巴田與池塘的險惡山谷喔!」。
  「我的親衛隊都是從尾張各地聚集而來。眼前這些女孩子都出身這一帶,很熟悉這裡的地理狀況喔。」
  良晴猛然拍了一下大腿。
  線索都串起來了。
  沿著南邊道路前往大高城的今川義元。
  位於該條路線上的桶狹間山。
  以及位於道路和桶狹間山之間,滿是泥地的田樂坪。
  「即便今川義元真如後世流傳那樣不擅長打仗,也不太可能特地選擇視野不佳的谷地紮營,那簡直就是自殺行為。如果要休息的話,她應該會登上視野良好的桶狹間山。如果此時信奈對今川主力軍發動奇襲的話,陷入混亂的今川軍一定會試圖衝回上山前的路。義元下山時必定會經過名為田樂坪的泥地!也就是說,只要信奈的突擊隊用某種方式避開今川軍的耳目攻上桶狹間山的話……!」
  「就可以將遭到偷襲的義元趕到田樂坪了吧,相良氏。」
  儘管信奈要如何避開敵人耳目靠近山丘是個問題,不過信奈一定能克服這個最後也是最大的難關。只要她真的是能夠匹敵「織田信長」的英雄就一定辦得到。我要相信信奈的能耐,並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良晴下定決心了。
  就在這個時候,良晴感到眼中一股刺痛。原來是額頭上滑落的汗水滴進眼睛了。
  「……唔?對了,今天的天氣很悶熱,濕氣也重,是典型的日本梅雨氣候。穿著十二單的今川義元一定會大汗淋漓累翻了。就讓信澄拖住義元的軍隊,並將他們引到桶狹間山吧!我則是立刻趕往熱田神宮建議信奈發動突襲。」
  「喔,現在的猴子看起來就像是軍師呢;不過我要怎麼拖住今川義元呢,猴子?」
  「信澄帶的旅行女藝人都是美少女,而且身為領隊的信澄也像小一號的信奈,是個充滿魅力、擁有超絕美貌的偽娘……噁……如此一來,先不論義元本人,今川軍那些因為勝券在握而得意忘形的男武士們一定會想找些女孩子喝酒慶祝的!信澄,你就對今川的武士們施展美人計吧。盡量挑選身分高的武士下手──嗯,這樣子行得通喔。」
  「就是這招!猴子,虧你能夠找出活用我的方法啊!這樣子總算有臉面對姊姊了,我會好好努力的!既然已經有女孩子了,接著只缺美酒佳餚了!我就用這身清純魅力從四周村莊搜集酒水與食物獻給今川軍吧!」
  「沒錯,你去和身處戰場而精神緊繃的今川武士們盡情玩樂吧。信澄,這個任務最適合你了。」
  現在是關係到信奈生死的關鍵時刻。就算這個傢伙真的被色慾薰心的今川武士霸王硬上弓我也不會心痛的──良晴頻頻點頭。不過,只喜歡女生的他並不知道,在戰國時代裡面也有「只要可愛的話,就算是男人也行。如果是偽娘就更棒了」這種愛好男色的人存在。
  「相良氏,那在下與川並眾要採取什麼行動呢?要負責保護相良咻的安危嗎?」
  「還有其他重要的任務要委託五右衛門你們做,我一個人沒問題的。只要順著來時的山中小徑回去,並騎馬與其他川並眾會合就行了吧?」
  「是這樣沒錯,不過你一個人回得去嗎?」
  「別擔心,我已經記住路線了,不會迷路啦。五右衛門妳就用忍術拖住義元的行軍速度,幫信澄營造接近今川軍的機會吧!」
  「遵命。只要沙掉一兩個悠悠哉哉的轎夫,就可以暫時拖延今川軍的進軍素度吧。此時再讓那些女孩紙現身的話──」
  「真不愧是忍者的想法,不過做過頭的話會有反效果的。只要弄昏他們,讓人以為是中暑倒下就好了。」
  「原來如此。」
  「還請川並眾的大叔潛伏在田樂坪一帶的水邊。這是為了在最後不讓今川義元逃走的伏兵。畢竟信奈沒有多餘兵力可以封鎖義元的退路。除了發動全軍突擊義元的本陣外,她沒有其他致勝之道了。」
  交給我們,小子!你的想法還真是大膽啊!──川並眾們一齊點頭。
  「瞭解。不過就算去時順利,歸途也未必平安。祝你們好運。」
  「很抱歉把這麼危險的工作交給五右衛門你們。要保重性命啊,現在去找藤吉郎大叔還太早啦。」
  「哼哼。忍者不會那麼輕易死掉的,相良氏。」
  「那我走了!戰場上再會吧!」
  接著良晴獨自一人穿越剛才走過的山間小路,朝著一名川並眾備馬待命的地點飛奔而去。只要騎馬的話,應該就可以很快抵達信奈等人所在的熱田神宮了。
  卸下甲胄、變回平民模樣的良晴注意到有股莫名力量正從自己的體內源源不絕湧現。
  怎麼搞的?
  這股充實感、這股熱血沸騰的感受。良晴從小到大從未體驗過。
  因為織田家與信奈的命運全部都繫在自己的報告上。
  啊,我真的來到戰國時代了──
  (現在的我好像可以跑到任何地方耶。)
  良晴如此思考。
  (等我啊,信奈。)

  然而,正在努力奔往信奈身邊的良晴卻陷入了空前危機。

  穿越山林的途中,後方突然傳來一股令良晴背脊發涼的氣息。
  那種感覺就跟進行躲避球比賽時被別人從背後偷襲的感覺很像。
  即便是位在視野範圍外的玩家,在扔球瞬間也會不自覺散發出「我要打倒這個傢伙」的意識。
  那股意識會經由空氣傳遞過來。
  儘管很難用言語說明,不過只要聚精會神就可以感受到。
  不過,這股氣息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銳利。
  (我會被殺?)
  沒有思考的空間。
  憑著自己的本能、直覺,良晴突然飛身向前臥倒。
  下個瞬間,好幾枚十字手裏劍從良晴頭上飛過。
  「忍、忍者嗎?」
  「哼哼哼,了不起,居然躲得開。」
  良晴往充滿殺氣的低沉聲音方向抬頭望去。
  只見樹上站著一名黑衣男子。
  從聲音研判,對方應該還很年輕,不過那身忍者服下的精悍肉體,還有自信滿滿又毫無畏懼的眼神,再再都顯示他並非泛泛之輩。
  (慘了,還是應該帶幾名川並眾擔任護衛才對。)良晴懊悔地心想。
  「我乃服部半藏。我早就知道你們徘徊在這附近探查今川軍的情報。你們瞞不過我的。只可惜我的部下現在都派去設置結界了,就算是我也無法輕易以一敵多。沒想到你們竟然帶了這麼多人前來偵查,簡直是一群外行人。連我都沒有料到會有這種狀況啊。」
  「你、你、你是服部半藏?」
  「因此我一直等候你落單的時候。除了你以外,其他織田方派出的探子都已經被收拾掉了。」
  「……信奈的探子……!?原來如此,那個傢伙也在祕密探查義元本陣的位置啊……!」
  「區區一兩個人不可能逃出服部一黨立下的結界。只要再殺掉你的話,哪怕聚集在桶狹間山的那群人有什麼企圖也無法和織田信奈取得聯繫,你的陰謀將化為泡影了。所以我絕對不會讓你回到織田信奈身邊的,哼哼哼。」
  服部半藏是在德川家康麾下暗中活躍的忍者軍首領。
  也就是說,他目前是那個名叫「松平元康」的眼鏡女孩部下。
  換言之,就是今川軍的忍者。
  「居然有辦法發現今川的本陣,看來你不是普通武士。我要上了!」
  「等等!等等等等,先等一下!」
  「不等。」
  服部半藏無聲無息從樹上翩然躍下。
  看見對方輕盈的身段,就像是身上配有反重力裝置一樣。
  (糟糕!再不逃就沒命了!)
  良晴猛然從地上彈起身來,使盡吃奶的力氣拔腿狂奔。
  不過,服部半藏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轉眼間,半藏繞到了良晴的面前。
  「哇──?這個傢伙到底是不是人類啊?根本作弊嘛!這下子無路可逃了!」
  「死吧!」
  手裏劍再次朝良晴飛來。
  為了躲開貼著地面飛來的手裏劍,良晴原地跳了起來。
  然而,飛到腳邊的手裏劍卻突然轉彎往良晴的咽喉飛去。
  「這這這這這手裏劍是怎麼回事啊!?」
  「甲賀流手裏劍術『風穴』!見識到此招的人無一生還!」
  利用獨特投擲方式還有山中氣流,使手裏劍在途中變更軌道往上飛。
  會在敵人將注意力轉移到腳下時出其不意地射穿敵人咽喉。
  此乃服部半藏一擊必殺的秘術。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良晴連忙將身體向後仰,脖子更是向後彎到關節可動的極限,好不容易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了對準咽喉的攻勢。
  即便如此,像蛇一樣鎖定要害的手裏劍仍然發出「嗤」的一聲,微微擦到了良晴的喉嚨。只是微微擦到,喉嚨與下顎就被削掉一層皮,頓時鮮血四濺。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哼哼哼,虧你躲得掉我的必殺一擊!這樣才有殺你的價值啊!」
  「開什麼玩笑!我無論如何都要回到信奈身邊,然後告訴她敵人正位在桶狹間!在那之前我絕對不能死啦!」
  「本來以為你還有點本事,結果只會逃跑而已嘛──哼,憑你這副德性是無法在這個戰國亂世活下去的。」
  「少囉唆!我不能死在這種地方!我要一直躲一直躲,一直這樣躲下去啦!」
  就像是火車輪軸般,良晴的雙腳迅速動了起來。
  體內不斷湧出彷彿不屬於自己的力量。
  他不顧一切地猛衝。
  面對那股意念和力量,就連本領高強的忍者‧服部半藏都不禁咋舌。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良晴持續逃竄下去。
  只是無法完全躲掉半藏的攻勢。
  手上、腳上、背上陸續出現被手裏劍劃過的傷痕,良晴的體力開始漸漸下滑。
  不過,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手裏劍直接命中。
  「你這個傢伙……為什麼?為什麼我打不中你?」
  「要是被打倒的話信奈該怎麼辦?我說什麼都要活下去啦!」
  自己到底跑了多遠,到底躲過半藏多少枚手裏劍,良晴已經記不住了。
  視線越來越模糊。
  即便如此,良晴仍然在山裡面拼命狂奔。
  半藏不由得開始焦急起來。
  「逼不得已,儘管這麼做有違我的美學──只好用塗有虎甲蟲毒液的手裏劍送你下地獄了!」
  「毒液?」
  「就算輕輕劃過也足以致命!受死吧!」
  兩腿已經發軟了。
  全身各處血流不止,連帶耗去了大半體力。
  良晴不支倒地。
  塗上毒液的棒手裏劍如驟雨般落下。
  「可……可惡啊啊啊啊!」
  不過,那些手裏劍──
  鏗!鏗!鏗!
  卻在即將刺入良晴身體時被一把長槍逐一擊落。
  「是、是誰?」
  「……良晴,我來助陣了。」
  「呃,是誰?」
  救了良晴一命的人──
  「……聽說公主大人有危險,此次特地回來鼎力相助。」
  是一個手持朱槍,個頭嬌小又奇裝異服的女孩子。
  身上包著醒目的虎皮,頭上戴著一頂老虎頭套,披在背後的南蠻絲絨斗篷迎風搖曳。下半身穿的不是褶裙,而是南蠻風短褲,裸露出雪白纖細的大腿。除此之外,那張白淨端正的小臉蛋上還用紅色顏料勾勒出有如歌舞伎臉譜的條紋。
  「……良晴運氣真好。其實,我昨晚就一直露宿在這座山。」
  「所以妳到底是誰啊?」
  奇裝異服女孩子不滿地嘟起嘴巴。
  「……犬千代。」
  「喔~~原來是犬千代啊……等等,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嘛!妳逃離清洲後發生什麼事了啊!?」
  「……變叛逆了。」
  「變叛逆了嗎?」
  「……變浪蕩了。」
  「變浪蕩了嗎!?」
  「……變成婆裟羅【註:指衣著舉止特立獨行、狂放不羈的人】了。」
  「講的都是同一件事嘛!」
  「……其實是在尋找自我的旅途中迷失了。」
  「為什麼在結束尋找自我的旅行後會變成戴著老虎頭套的婆娑羅啊?」
  「……說來話長。」

  砍傷了信勝(信澄)的家臣、火速離開信奈身邊後──
  前田犬千代失去薪俸與住處,只能穿著與赤裸無異的單薄衣物在尾張山中四處遊盪。
  如果回到鎮上的話肯定會被信澄的跟班發現並再次引發騷動,因此在信奈與信勝(信澄)對立關係冰釋前,犬千代只能像頭野獸般在山裡面生活。
  她自以為過慣了苦日子。不過,就算有憑藉著五加湯鍛鍊出來,能夠適應粗茶淡飯的能力;不過在面對野居山中的嚴酷生活時,她不禁有了「犬千代過去都過得很奢侈呢」的想法。畢竟沒有住處、沒有可以遮風避雨的天花板,也沒有鍋子,再加上沒衣服穿。而唯一一件服裝也隨著穿梭在山野當中而變得破破爛爛。每晚只能冷到瑟縮著身子發抖。
  嘗遍了飢餓、寒冷與孤獨,在山中流浪的犬千代只剩下一把朱槍陪伴著她。
  找不到人交流,她逐漸忘了話該怎麼說。
  外郎糕等食物更是奢侈的夢想。
  隨著時間過去,犬千代把能吃都東西都吃光了。不管怎麼找,山裡面也沒有能吃的植物或果實了。
  為了順利行事而故意不跟良晴、勝家聯絡的想法反而害了她。再這樣下去會熬不過冬天的。眼看就快要餓死了……
  於是犬千代在某天做出了決定。
  山裡面棲息著一頭老虎。
  尾張沒有野生老虎。那頭老虎似乎是喜歡新事物的信奈從南蠻商人那邊買來飼養的,並在逃跑之後變成了野生動物。
  出手挑戰並打贏那頭老虎吧。只要贏了就有肉吃了。
  犬千代在過去是個沉默寡言的好孩子,如今在經歷過極度艱困的大自然生活後,她已經被野性衝動控制住了。
  再猶豫下去的話,身子會因為飢餓而更加虛弱的。
  既然決意戰鬥並吃掉老虎,犬千代立刻付諸行動。
  她拿起朱槍與老虎展開對決。
  然而,對手畢竟是頭老虎。
  有著熊無法比擬的凶性與頑強。
  而且老虎的肚子也餓了,並試圖吃掉犬千代。
  「吼吼吼吼吼!」
  「……」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
  犬千代的氣勢被對方壓倒了。
  她的武藝派不上用場。
  最後犬千代倒在地上。眼看著老虎即將撲了上來。
  要被吃掉了!
  再也回不到公主大人身邊……再也見不到良晴他們了!
  就在這個時候,犬千代的野性本能突如其來覺醒了!如果繼續沉默寡言就會輸掉,氣勢會被壓過去的。要讓野生動物感到畏懼,靠的不是精湛槍法──而是充滿野性的凶猛咆哮!
  「吼吼吼……咕吼吼吼!?」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吼、吼喔!?」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她放聲嘶吼。
  犬千代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捨棄理性,發了狠狂攻猛打。
  此時目擊到犬千代與老虎在山裡面搏鬥的獵人‧鬼山權兵衛(三十七歲)在日後如此回憶道──「那個時候真不知道誰才是野獸啊。什麼?你問誰贏了?你搞清楚狀況沒有,那可是拿起長槍後可以匹敵柴田勝家,單論槍法甚至在她之上的前田犬千代耶。就在那位前田犬千代體內的野性甦醒、徹底狂暴化後──對了,那頭老虎的體重有犬千代的十倍重喔!她就朝著老虎這樣、那樣輕鬆地把朱槍插進老虎嘴裡了。即使臉不斷被虎爪抓傷也毫不在乎。接著她直接舉起還插在老虎嘴裡的長槍,將老虎身體抬起來甩動耶。那個小小的身軀哪來的力氣啊,還真是亂來啊,哈哈哈。不過這樣才是被稱為『槍之又左』的人物嘛──」

  「不對不對,犬千代妳要回想到什麼時候啊!而且從中間開始就變成不認識的獵人大叔回憶錄了!他是誰啊?總而言之,現在不是講那些事情的時候啦!」
  「……是這樣啊。」
  「重點是山中生活讓妳的野性覺醒,所以變強了對吧?為了表現凶猛的野性,所以才戴上老虎頭套嗎?」
  「……就是這樣。順帶一提,我被長秀徵召了,要我儘快趕往最前線。」
  「唔,不愧是長秀!除了信澄以外還送來犬千代。要給她一百分啦!」
  「……良晴。要是搶走長秀打分數的特色,會惹她生氣的。」
  「為了日後能夠順利找到夫婿,我覺得她改掉那個習慣會比較好耶。」
  不過現在不是開心重逢的時刻。
  不管增加一人還是兩人都一樣,我會把你們一起收拾掉──服部半藏拔出忍者刀衝了過來。
  「等等,犬千代!那個傢伙真的很強啊!」
  「……犬千代也很強。」
  犬千代,本名叫前田利家。
  在戰國遊戲或戰國電視劇裡通常被描寫成一個傻呼呼的濫好人,而且還得靠精明能幹的老婆才能夠出人頭地;而且經常被外甥‧前田慶次捉弄。有一次還被騙進冰水浴池中感冒了等等──這類糊塗武將的形象已經成為人們的刻板印象。
  不過,實際上前田利家是名號稱槍法無人能出其右的大膽無敵勇將。
  甚至還有過被箭射中右眼下方依然面不改色奮勇作戰的記載。
  「哼。看來手裏劍在妳的長槍面前起不了作用──那就改用刀吧!」
  半藏的忍者刀與犬千代的朱槍激烈交鋒。

  良晴的眼睛幾乎看不見兩人武器的軌跡。
  雙方的臉上都不帶表情,如同精密機械般不斷出招。
  就算良晴想過去幫忙,也絲毫沒有能夠介入的餘地。
  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兩人的實力處於伯仲之間。
  不過──
  (體力差距太大了。要是時間拖長的話,輸的人會是犬千代!)
  犬千代出乎意料的實力令服部半藏忍不住咋舌。
  「嘖……妳這個傢伙一味地防守。想拖延時間嗎!」
  「……沒錯。」
  「只可惜妳終究是個柔弱的小姑娘。等到妳體力不濟時,那就是妳和那個男人的死期!」
  被識破了──良晴暗叫不妙。
  儘管不是很明顯,但犬千代確實微微皺起眉頭。
  「……不會讓你殺死良晴。犬千代會死,不過你也會死。」
  「打算和我同歸於盡嗎?有意思!我就奉陪到底!」
  犬千代,妳在說什麼啊?良晴不由得如此大喊。
  不知不覺間,犬千代的身體逐漸被無數擦傷染紅。
  似乎是體力快要耗盡的緣故,大腿微微顫抖起來。
  「……這裡交給犬千代,快趕到信奈大人身邊。」
  「我怎麼能夠丟下妳不管啦!」
  「……快點,犬千代撐不久了。」
  良晴發出「唔喔喔喔喔」的怒吼朝著半藏懷裡撞去。
  但是半藏輕易地將他一腳踹飛。
  而且這段期間完全沒有暫緩對犬千代的攻勢。
  這個傢伙強得跟怪物一樣。
  憑我的能耐,要讓半藏露出破綻是不可能的──剛才的一擊讓良晴領悟到了這點。
  反倒是犬千代看到良晴被踹飛後顯得有些慌張。
  半藏沒有放過這個破綻。
  「……嗚!」
  犬千代肩膀中了一刀,臉上露出痛苦神情。
  「為了這點小事亂了分寸,太天真了。終究是小姑娘的槍法。」
  半藏瞇起了眼睛,如同確信自己勝利了。
  「沒、沒想到造成反效果了……可惡啊啊啊啊啊!」
  咬緊牙關爬起身來的良晴拚命地思考。
  (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拯救犬千代的辦法……)
  微妙的戰國知識……我只能靠這個了。
  忍者‧服部半藏。松平元康(德川家康)的忠實家臣,元康目前正在今川義元麾下被當成跑腿使喚。
  (不過一旦義元在桶狹間之戰中戰敗,元康就會返回三河宣布獨立,接著改名為德川家康。也就是說──)
  我想到了!
  「等等,服部半藏!」
  「不等!」
  「你仔細想想!殺了我和犬千代的話,今川義元就會滅了尾張、一路上京喔!」
  「那又如何!」
  「那樣的話,你家主子‧松平元康這輩子都注定要當今川義元的跑腿了!」
  「……唔?」
  「松平元康真正的願望是早日擺脫今川家,以三河大名身分獨立吧!更何況今川義元明明答應過要歸還岡崎城給元康,但卻遲遲沒有實現那個承諾。她只是一直把元康當成自己的跑腿來使喚吧!」
  「那又如何!面對強大的今川家,我們又豈能謀反!」
  「你們不需要謀反。放過我和犬千代吧!我保證信奈一定會打倒義元的!屆時元康只要趁機回到三河宣布獨立就行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單憑織田軍根本不可能贏得了今川軍的!」
  「會贏!如果沒贏的話,我就把自己的腦袋送給你!」
  「我不相信你!就算真的打贏今川,也難保織田不會乘勝進攻三河。到時候我家公主還有命嗎!」
  「不會有那種事的!假如我的知識沒錯,元康和信奈應該是兒時玩伴才對。況且信奈對東國沒興趣,她一心只想著如何攻下美濃,所以信奈一定會和元康結盟的!不,就算賭上這條命,我也會促成雙方結盟的!」
  全身傷痕累累的犬千代跪倒在地,朱槍也自手中鬆脫、掉在一旁。
  半藏用忍者刀抵住良晴的脖子低聲說道:
  小子,你的命沒有任何價值──
  不過,打倒今川後促成尾張、三河同盟的計策倒是不錯。
  「上洛作戰再繼續下去的話,我家公主與家臣們遲早會全數戰死沙場,使得三河武士團徹底消滅,這就是義元打的如意算盤。」
  「沒錯。儘管信奈也很會使喚人,但至少比義元好多了。因為那個傢伙在奪取天下前都會親自上陣作戰啊!」
  「哼。小子,這次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話。倘若你言而無信的話,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並砍下你的首級。」
  「好啊,隨時歡迎。」
  於是良晴和犬千代幸運逃過一劫──
  服部半藏不是普通忍者。
  如果是普通忍者的話多半無法理解良晴的話,只會忠實地執行任務。
  不過半藏並非普通忍者。除了身為侍奉松平家的忍者首領,他還具有身為武將的資質。
  再加上其冷酷無情已經超出了單純喜歡殺敵的程度了。
  正因如此,他才會答應良晴的提案,選擇了背棄今川與織田合作的「賭注」,並等候信奈獲勝時協助自家公主達成「三河獨立」的悲願。
  (即使織田軍敗北,公主也不至於有危險。放走這兩人的事除了我以外沒人知道。要是今川軍獲勝的話,我再殺了這兩個人滅口。)
  評估過利害得失後,半藏決定放兩人一條生路。
  他心想,假如織田軍能獲勝的話,這樣最好不過的。

  「公主,丸根砦淪陷了。攻下丸根砦的敵人是松平元康軍。十分。」
  「鷲津碧也失守了,公主大人!」
  「這樣啊。防守據點的佐久間大學他們應該都死了吧……對不起……」
  信奈從昨晚就沒闔眼,在如此艱困至極的狀況下仍思索著如何取勝。繼鳴海城、大高城的付城雙雙被攻破後,只要今川軍再推進至熱田神宮的話,信奈就無力回天了。現在唯一的勝機就只有突襲從沓掛城出發的今川義元本隊,賭睹看會不會有奇蹟出現。如此一來就必須在義元進入大高城或鳴海城之前找出她的本隊位置,而信奈至今卻未能掌握這個情報。
  「……為了找尋義元的行蹤而祕密派出的探子們一個也沒回來。看來他們沒能突破服部黨的結界啊。織田家旗下並沒有服部黨那種技術高超的忍者部隊。我在情報戰這個部分遠遠不及已經過世的太原雪齋所打造出來的今川軍啊……就算想要孤注一擲發動奇襲,照這樣下去也只會因為沒有目標而以失敗收場啊。」
  今川義元自己沒有軍事才能。她只是個模仿貴族穿著十二單、打扮得光鮮亮麗坐在轎子上面出陣的公主。然而,生前擔任義元宰相的太原雪齋為她留下了一支強悍無比的今川軍。奪走織田家抓到的松平元康並將她培育成公主武將,而且還組織侍奉松平元康的忍者集團‧服部黨令其擔任今川家的情報部隊,這些都是太原雪齋立下的功績。
  雪齋有著足以將信奈之父‧信秀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本事,年紀輕輕且涉世未深的信奈更不是其對手。如果雪齋再多活個幾年,信奈早就連同尾張被他擊潰了。即便在雪齋死後,他仍留下了「今川軍」這個龐大的遺產阻撓著信奈的稱霸之路。
  如果被十倍以上壓倒性兵力逐步蹂躪的信奈要打贏今川軍,就只能選擇突襲義元本隊這個手段;反過來說,如果正面交戰的話,信奈肯定會遭到殲滅。對方就是如此強大的敵人。
  最後回到咬著嘴唇苦苦等候的信奈身邊的,不是信奈自己派出去的探子,而是被逐出織田家的良晴,以及理應逃亡的犬千代。兩人現身的時候渾身是傷。
  兩人互相撐著對方肩膀、拖著蹣跚步伐走到信奈面前。看到良晴和犬千代這副模樣,信奈臉上頓時浮現言語無法形容的複雜表情。
  「……公主大人。前田犬千代回來了。」
  「犬千代和……猴子?我不是說過你被解僱了?現在還回來做什麼啊!?就像你們看到的,織田家……已經……」
  「信奈,犬千代就不用說了,我也沒有打算被織田家解僱啊!」
  「……你這個男人……究竟笨到什麼地步啊?你這麼想死嗎?」
  「妳才是笨蛋啦!不要隨便認為我會死掉好嗎!」
  此時,良晴與信奈是對彼此哭泣、發怒,抑或是在笑?良晴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良晴發現了前往大高城的義元主力部隊了。」
  犬千代勉強擠出聲音。
  「……本隊兵力約五千人,其餘部隊已經先行進軍,所以完全處於孤立狀態。目前扮成女裝的信澄和其親衛隊設下酒宴拖住今川本隊的腳步。地點是『桶狹間山』。」
  「勘十郎?拖住了義元?是真的嗎,良晴?」
  「是真的,信奈。通往桶狹間山有兩條路:一條是從山谷平地延伸而出的筆直道路,另一條是位於太子根的山中蜿蜒小徑。前者移動時間短,卻很可能被敵人發現;後者得耗費大量時間行軍,但很可能錯失奇襲良機。不過,今川忍者設置的結界應該已經解除。只要再避開士兵監視──」
  「真的嗎?我派出的探子全滅了喔。我可以相信你嗎?」
  「我和犬千代的的確確活著回來了。把這點拿來參考吧。」
  「你覺得那個勘十郎有可能在如此重要的時候建功嗎?」
  「別擔心,他可是妳的弟弟耶。」
  「……他原本是會被我殺掉而退下歷史舞台的無能弟弟喔?」
  「不,信澄的命運改變了。信奈,妳的選擇改變了這段命運。那個傢伙現在正為了賜予他新生的妳在桶狹間山拚死命努力喔。我相信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沒有用的信澄了。」
  這樣啊──眼中泛淚的信奈點著頭。
  「不過,就算成功將義元趕下山,只要她成功脫逃的話,對我們而言也形同敗北。萬一她逃了出去,孤立在敵軍當中的織田奇襲部隊將會被來自四面八方的今川軍殲滅喔。」
  「我派了川並眾埋伏在桶狹間山與底下道路間的田樂坪。那裡是塊泥地,只要穿著十二單的義元陷入該處,她就逃不了了。」
  「……你準備得還真是周到啊。」
  「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力量。之後就要看妳了。我只能做到這些了。妳打算怎麼做?」
  「猴子,如果用你的千里眼……」
  說到一半,信奈連忙閉起嘴巴。
  良晴傷痕累累的臉上露出微笑。
  「這是妳自己的路,信奈。自己選擇吧。我會默默跟隨妳的。」
  「這、這樣啊。」
  信奈也報以一個無所畏懼的笑容。
  微笑之餘,信奈抬頭看著天空說:「良晴,在尾張啊,如果梅雨季節碰到這種悶熱天氣時就會降下猛烈雷陣雨喔。」
  「我要把我的一切賭在這場奇襲上!立刻拔營出擊!所有織田家軍隊即刻全速朝桶狹間山突擊!」
  柴田勝家豎起雙眉應了聲「遵命」後用驚人氣勢吹起號角。
  所有士兵全都站起身來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聲。
  「難得來到熱田神宮,不向熱田神宮的主神‧天照大神祈求勝利嗎?」
  「好啊。雖然沒有求神拜佛的興趣,不過趁這個機會拜一下吧。只要能打贏這場仗,要我修建一道牆獻給神宮也行喔。」
  「呵呵,過去大鬧父親葬禮的公主如今也變得圓滑起來了呢。九十分。」
  「乾脆順便偷走草薙劍帶上戰場吧?」
  「……盜走三神器一事萬萬不可。一分。」
  「開玩笑的啦。如果這場仗能夠打贏靠得不是人,而是神佛的力量,這樣就沒有意義了。雖然猴子不算是人啦。」
  信奈接受丹羽長秀的提案。板起臉來的她昂首闊步走到神殿前方,用高亢的聲音大喊:
  「你到底打算放任這個國家亂到什麼時候啊!從現在開始,我要代替你保護這個國家的百姓喔!喂,有在聽嗎?假如真的是神明的話,就讓我打贏這場仗吧!」
  緊接著,信奈又在神殿前做出各種會遭天譴的驚人發言和舉動,而且最後還將手指伸向天空,用一臉得意的笑容宣言說:「嗯,聽到了!位在神殿裡面的神明大人也說我今天一定會贏喔!」
  太亂七八糟了。
  士兵們歡聲雷動齊聲大喊:「喔喔喔喔喔,大幹一場吧!」
  勝家淚眼汪汪地哀號:「咿~~這樣子會遭天譴啦,信奈大人」而長秀則是嘆著氣說:「真是傷腦筋,還是沒有成熟大人應有的模樣呢。不過有精神就好。一百分。」
  「全軍聽令!敵人就在桶狹間山!此行必死無疑!不過今日這場戰爭將會成為永垂青史的傳說!還請大家把性命託付給我吧!」
  以騎著馬的信奈為首,織田軍全軍出動了。
  良晴和犬千代稍微處理傷勢後也立即起身與信奈會合。這回兩人不是擔任探子,而是以士兵身分參與戰事。
  「……走吧,良晴。還能戰鬥嗎?」
  「沒問題,我們走吧,犬千代!真是不可思議,全身都熱血沸騰起來了,完全感覺不到疲累和痛楚耶!」
  「……良晴激動起來了。」
  前往桶狹間山。
  離開熱田神宮的兩千名織田軍爬上山坡一口氣趕到善照寺砦。眼前是建於河川沙洲上的中島砦。中島砦的另一側有一條沿著手越川修築的筆直通路。這條路正是通往桶狹間山的最短路徑。
  「公主,如果走那條道路的話,我軍會被鳴海城守軍看得一清二楚的。靠近桶狹間山時也會被山上的敵人目擊到吧。」
  「公主大人,如果在行軍途中被發現的話,我們就會遭到今川軍夾擊而潰滅。是否該從太子根的小徑繞路過去呢?」
  「不用,沒有繞路的必要。我們直接衝下山以最短路線進軍!我在熱田神宮苦苦守候就為了兩件事:第一是獲知義元本隊的正確位置,第二是尾張梅雨時節偶然出現的天氣驟變。如今這兩個條件都湊齊了。」
  信奈全身散發出異常熾熱的鬥志。她選擇了最短路徑,打算沿著手越川旁的筆直道路迅速進軍。就在這個時候,天候出現異狀了。
  是熱田神宮的神明被旁若無人的信奈激怒嗎?還是沉睡的神靈被信奈打動了呢?
  原本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轉眼間被一片片烏雲壟罩,豪雨夾雜著雷聲滂沱落下。
  簡直就像上天在嚎啕大哭。
  「……光明,從世上消失了……天照大神絕對生氣了。」
  犬千代如此說道。
  「此乃天運!大家趁這場暴雨一口氣突襲桶狹間!別理會對方小兵,目標只鎖定今川義元一人!」
  這不是單純運氣好而已。她並不是什麼都沒做、單單只是坐等奇蹟發生。為了等到這個瞬間,信奈從昨晚就不斷忍耐,並與自己內心的恐懼奮戰。如今她終於憑藉著堅強毅力掌握到這個唯一的勝機了──這是良晴的想法。

  迎面而來的暴雨與雷鳴讓人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不過,遍布各個戰區的今川軍部隊也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豪雨而沒有察覺到朝著桶狹間山狂衝的織田軍。
  無論是鳴海城、鷲津砦、丸根砦,甚至連受到信澄親衛隊款待而登上桶狹間山用午膳的今川義元本隊都沒有發現這群渾身沾滿泥巴、筆直前進的兩千名織田軍。
  然而,位在服部黨構築的「結界」根據地──能夠一覽鳴海城到桶狹間山地勢的高根山。只有站在這座山頂上的服部半藏以其驚人視力、聽力將化身為黑龍奔騰於泥濘大地的織田軍看在眼裡。
  不過他卻伸手制止準備通報今川軍的部下。
  「那不是人,而是一條龍。我們什麼都沒看見。」
  淡淡地丟下這一句話後,半藏為了見證「賭注」的結果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今川義元在桶狹間山上設置了臨時本陣。
  她之所以來到這座山上有幾個因素。
  首先是義元的轎夫紛紛因酷暑而昏倒。這個突發事件開始讓她感到有些不安。
  「傷腦筋,真不吉利……或許是雪齋的諫言吧……要我不要焦急,別再往前進了。」
  已經亡故的雪齋肯定不會同意發起這場過分倉促的上洛戰。他曾經說:不要急著上洛,先等松平元康成為獨當一面的武將後再說。
  應該停止進軍嗎?──正當義元猶豫而裹足不前時,在她面前出現了一群四處巡迴表演的美少女藝人。
  緊接著來了一群高喊:「今川大人!往後尾張還請您多多照顧了!」並送上美酒與舞蹈助興的村民與僧侶。
  前方傳來了攻陷九根砦的捷報。
  隨後又傳來拿下鷲津砦的嘉報。
  就連家老們也被率領巡迴藝人團的絕世美少女「勘子」迷得暈頭轉向,紛紛乞求義元停下腳步稍事休息。
  這場仗已經取得莫大勝利了,先在附近避一避這陣悶熱的暑氣吧!他們如此建議著。又說:只要在桶狹間山紮營就不用擔心被偷襲,而且鄰接的高根山上也有服部黨忍者會負責監視織田軍動向的。
  「對啊對啊,今川家的諸位武士大人,和奴家一起玩樂吧!這些都是奴家進貢的美食呢。三河特產的烤仙貝固然美味,不過也來試試看那古野的外郎糕吧~~!比起創始店‧京都外郎家,那古野產的外郎糕更是美味喔~~」
  勘子跑到義元面前表演了一手開傘後讓傘尖噴出水柱的神奇表演,並笑著如此說道。
  「好吧。雖然還不及咱家,妳也算是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就讓咱家嘗一口那個外郎糕吧。」
  「這是奴家的榮幸──!」
  這個女孩子還真可愛,老夫要帶她到森林裡面推倒──不不,應該讓在下來──平日看起來很正直的家老們這會兒都露出了色瞇瞇的表情。
  「如果是雪齋那個出家人,他才不會對路邊遇到的旅行藝人動情吶。然而,各位家老也不是雪齋,不能要求有相同的定力。算了,也好。就讓家老們與新領民一同分享勝利的喜悅,這才是王者應有的風範吶。」
  織田信奈龜縮在熱田神宮裡面不敢出戰。今川軍擁有兩萬五千名大軍,相較之下信奈手下只有兩千人。儘管決定出手營救道三是她的一大失誤,不過就根本來看,與親弟弟‧信澄的紛爭才是信奈的致命傷──義元這麼想著。只要併吞尾張,之後再藉著名門‧今川家的威勢與齋藤、六角結盟,這樣子就可以成功上洛了。進度意外地快呢。原本以為還需要花更多時間才能走到這一步說。雪齋與甲斐的武田信玄、小田原的北條氏康締結了「三國同盟」,多虧了這個盟約,讓東國情勢得以安穩,間接促成了這場上洛戰的成功。完成雪齋遺志的時候即將到來,成功就在眼前了。雪齋最大的「今川上洛」心願近在咫尺了。
  於是──義元決定暫時在桶狹間山紮營,讓五千名直屬部隊休息、吃午飯。
  只不過……
  午飯吃到一半時。
  天氣突然驟變,驚人豪雨侵襲了整座桶狹間山。
  吃驚的五千名士兵連忙在這場雷雨中卸下甲胄、長槍,紛紛躲到樹林裡頭避雨,結果意外使得兵力分散。義元四周只剩下四百名左右的親兵與侍童。
  「好大的雨啊!?元康!元康在哪裡?快給咱家的本陣搭個屋頂吶!」
  雪齋過世後,元康經常隨侍義元左右。然而,她這時才突然發現(哎呀,對了。元康攻下了丸根砦,已經早一步進入大高城了。她沒在身邊還真是不便呢)。
  看來將三河的岡崎城還給元康確實會讓咱家感到困擾吶。過去咱家一直用各種理由拖延歸還岡崎城的時間。雖然三河的前松平家家臣對此多有不滿,不過元康也不可能就這樣背叛強大的今川家。三河武士們都像家犬般忠心耿耿地侍奉松平家,因此不用擔心前松平家的家臣團會叛變──然而,元康手下的忍者並非武士,特別是來自伊賀的服部黨其想法根本上與三河武士不同。義元並沒有察覺到這點。
  總之現在不是舉行宴席的時候。雖然義元此時急著想趕往大高城,不過卻因為這場豪雨而動彈不得。
  咦?勘子小姐上哪兒去了?──就在義元心中浮現不祥預感的時候。
  午後未時(下午一點至三點)。
  前所未見的豪雨驟然停止。

  「全軍突擊!衝鋒!」

  一道義元從未聽過、有如轟雷巨響的少女怒吼在一瞬間劃破了寂靜。
  正當義元與身邊的侍童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桶狹間山腳下突然殺聲震天。
  織田軍的奇襲部隊爬上山坡,朝著今川義元一人直衝而來。
  怎麼可能──義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還以為只是喝醉的今川士兵打架鬧事。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今川義元,覺悟吧!織田家首席家老‧柴田勝家在此登場!這場仗將作為在下的贖罪之戰!」
  織田家最強的猛將‧柴田勝家。
  勝家發揮了無法與那面繪有麻雀般可愛小鳥之旗幟聯想在一起的勇猛氣魄,碰到她的敵人都被撞開或掃倒。「發現穿著十二單的人了!」,發出大吼的她爬上山坡朝義元衝去。
  「……前田犬千代登場,吼吼。」
  「丹羽長秀在此!公主,這場千載難逢的奇襲完美成功,給一百分都嫌不夠呢!」
  「潛藏於暗處的影子忍者‧蜂須賀五右衛門。在下乘風而來悄然現身咻也。」
  「慢著,等我一下。本大爺就是未來人‧相良……嗚啊……良晴……嗚喔……好難跑啊!地面也太濕滑啦!」
  「猴子你連長槍都使不好,不用加入戰局也沒關係啦!找出勘十郎並保護他吧!」
  「雖然這麼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哇啊,又摔倒了!」
  啊。
  啊啊。
  啊啊啊啊。
  咱家竟然被織田軍包圍了!?
  應該在這個時候挺身作為義元肉盾的資深家老通通不在,似乎是勘子把他們引到森林裡了。那個女孩是織田方的間諜。沒想到她竟然把我軍引到視野良好的山頂上,而不是山谷那種死地──太大意了,這招跳脫了兵法常識。然而,還有無法說明、不能讓人服氣的地方。
  「沒道理啊。就算這場豪雨遮蔽了敵軍身影、士兵沒能看到他們的行蹤,織田軍也不可能破除侍奉元康的服部黨所布下的結界……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保護咱家啊!」
  然而,理應保護義元的五千名士兵大多數人都為了躲雨而分散到四周的森林,來不及回防。
  「元康!元康!到底是怎麼回事?忍者們都在做什麼?現在立刻前來打垮織田軍啊!」
  松平元康正在防守大高城,不在此地。
  義元無法搭乘轎子,因為沒人幫她抬轎,而馬匹都拴在山腳下的樹林裡。義元從凳子上站起身來,靠自己的雙腳狂奔下山。舉目所見都是敵方士兵,只有一處無人阻擋。那個方向通往義元剛才行軍的道路,也是通往大高城的通道。得儘快趕回那條道路──衝進大高城──!
  身上豪華燦爛的十二單衣此時卻成了阻礙逃跑的麻煩。
  腳下土地因豪雨而變得泥濘不堪,再加上地處下坡,義元只能用滑行方式連滾帶爬地逃跑。
  回過神時,義元已經滾進充滿泥巴田與水池的絕境了。
  田樂坪。
  就差一點了。
  只要穿過這片泥地抵達大馬路,就可以遇上發現這場騷動而趕來的今川軍士兵──
  雪齋親手打造的今川家大軍──
  儘管不斷摔倒,但義元還是繼續爬起來往前跑。
  她拚命一件件褪去因為飽吸泥水而變得像鎧甲般沉重的十二單衣。
  然而──
  一群不像武士,打扮有如強盜的凶惡男子紛紛從四周的泥巴田與水池中爬了出來,阻斷了義元的退路。他們口中嚷嚷說:「好美的公主啊,不過我們可是發誓效忠老大的川並眾喔!」「我們可不像相良小子那樣好說話啊」「今川大人,請覺悟吧!」。
  退無可退。
  「追到了!她在田樂坪!」
  「今川義元,納命來!」
  織田軍從山頂上面衝了下來。
  「……咿、咿……!」
  「今川義元!妳帶了多達十倍的兵力,結果還是敗給了公主大人!今川家完了!妳就乾脆點交出腦袋!受死吧!」
  脫下鎧甲以方便活動的柴田勝家追上了義元。
  手臂被一把抓住,義元整個身驅都被壓在泥地裡。
  「這是戰場慣例,失禮了!」
  勝家拔出短刀準備往義元的脖子刺下去。
  咱家不想死──義元哭著哀求。
  「不想死的話就立刻投降、宣布出家吧!如果不願投降又不打算捨棄俗世,就只能拿下妳的首級了!」
  投降?誰投降?咱家嗎?
  被勝家壓制在地的義元大叫:
  「誰要向你們這群尾張野猴子投降!咱家是東海道第一弓‧今川義元啊!與其難堪地投降,不如讓咱家死個痛快!」
  是的。歷經了這場慘痛到會永遠被記載於日本史的大敗仗後,今川義元這名戰國武將可以說已經死了,而今川家也等同滅亡了。太原雪齋為了培育出「天下霸主‧今川義元」而耗費的無數心血與時間都化為泡影了。
  咱家可能只是想對雪齋賭氣一次而已。
  那並非是「嫉妒」這樣的晦暗感情。被雪齋評為『天生王者』的義元缺乏那種負面情緒。她或許只是想不靠著雪齋看中的松平元康獨力上洛,藉此向雪齋表現一下自己罷了。或許是為了不想讓雪齋的魂魄等太久。
  然而,這個舉動卻導致東海道第一弓‧今川義元敗給了尾張的傻瓜公主‧織田信奈。既然受到此番恥辱,如果往後得永遠受到世人恥笑,倒不如一死百了──
  「我知道了,今川義元。這是妳的決定。那就讓在下一刀送你上西天。不用怕,只會痛一下而已。」
  柴田勝家點了點頭。
  死亡逼近今川義元。
  咱家就要死了──
  「……不要……!咱家、咱家不想死……!」

  撫育義元並將她培育成支配駿河、遠江、三河一帶的東海道第一大名的黑衣宰相‧太原雪齋──
  他在今川家發兵上洛前病逝了。
  「……公主。往後您就把三河的松平元康當成代替貧僧的軍師吧。我將兵法、政治學都傳授給那個小姑娘了。」
  不知為何,雪齋對松平元康寄予厚望。
  「少了貧僧,今川家就上洛無望了。公主您沒有統御兩萬多名大軍的能力。在今川家裡,除了貧僧以外也沒有其他能夠指揮這支大軍的武將,所以在元康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武將前切勿妄圖上洛。一旦上洛失敗就會招惹殺生之禍的。織田家──過去不斷困擾貧僧與今川家的織田家,一旦獲得消滅今川家的機會,相信他們必定會立即取走公主的性命吧。今川家與公主您的存在對織田家的威脅就是這麼大。」
  雪齋熱心地教育元康,希望她可以在自己死後成為義元的得力助手。
  今川義元乃天生王者,與足利家關係密切,可說是名門中的名門,不會對任何人懷抱嫉妒之心。她完全不需要具備擔任家臣的必要才能,因為她是王者──雪齋是如此教導她的,而義元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然而,在聽到雪齋這段臨死遺言後,她第一次表露出不滿的情緒。
  「不要,咱家不想等。咱家要用自己的力量早日完成上洛,雪齋。這是你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啊。」
  蒼老的雪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大概是想勸義元別那麼執著吧。然而,他已經沒有那股力氣了。
  老人只能面露苦笑。他緩緩閉上雙眼低語:「如果您真要上洛的話,就先跟貧僧做個約定吧」。
  「上洛不會帶給公主幸福的。往後……不論發生什麼事……也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掌握幸福。公主。」

  對啊,咱家與雪齋約定過,就算戰敗也要活下去。
  咱家還不想死!
  要活下去……!
  「今川義元,事到如今妳還想出爾反爾嗎!武士絕不食言!乾脆地交出首級吧!」
  性情耿直的勝家對義元的反悔感到憤怒。她認為義元不該再苟且偷生。東海道第一弓‧今川義元得殞命於此,才能夠成為名留青史的傳說武將──
  真是心痛,要砍掉同年齡公主武將的首級著實令人難過──看到哭訴著不想死的義元,讓勝家有些猶豫;不過她仍然握緊短刀,擺出一刀貫穿義元脖子的架勢。
  就在這個時候。
  有位滿身泥巴的少年士兵從勝家背後衝向她──
  「慢著勝家!!!!刀下留人,不可以殺死她啊啊啊!殺掉這麼漂亮的美女太過分、太可惜了!這是日本歷史的一大損失啊!」
  他口中喊著莫名其妙的話語並緊緊摟住勝家。
  這位少年是?──義元對這位士兵的面容、聲音有印象。

  看到女孩子即將被殺時,相良良晴就覺得像是自己被殺似的。
  這裡是日本史上著名的桶狹間戰場。不論是賭上性命戰鬥的勝家還是義元,在場的所有人都瘋了。一股激動情緒竄上了良晴的腦門。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徹底化身為猴子。
  慢著!!!儘管今川義元個性很差,不過要殺掉這麼漂亮的美女太過分了!而且我好歹和她有過一面之緣!──抓狂的良晴不怕死地從柴田勝家背後摟住她。
  「她不是哭著求饒了嗎!殺死投降的公主武將不是違反規定嗎?」
  「別別別別別來攪局猴子!!!你知道她是誰嗎?如果不在這裡殺死她的話,往後會很麻煩啊!再說義元也拒絕投降,所以只剩下殺了她這個辦法啊!」
  「嗚啊啊,好強的蠻力!她的力氣比信奈還大,光靠我的腕力阻止不了她~~!既然如此,雖然有失紳士風度,只能用上這招──最終手段啦!」
  「呀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你為什麼抓住我的胸部啊啊啊啊!?」
  「脫掉鎧甲是妳的一大失誤,勝家!妳果然沒穿胸罩!應該說穿著像胸罩衣物的信奈還比較奇怪!那到底是從哪裡獲得的啊?簡直是歐帕茲【註:Out-of-place artifacts,簡稱OOPArts。意即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發現的加工物。發音與日文的胸部相近】嘛!話說回來,歐帕茲和胸部唸起來很相似耶?」
  「不要揉我的胸部啊啊啊啊!嗚、嗚啊啊啊啊啊、住手!!!!」
  「我拒絕!除非妳發誓不殺今川義元!」
  「我不殺她、我不殺她就是了。快放開我啦!!!!!」
  「好,妳很識相嘛,勝家。多謝啦!」
  嗚嗚嗚嗚嗚……我被玷污了……勝家流著眼淚倒在義元身上。
  被壓在勝家底下的義元疑惑地歪著頭,看向救了自己一命的奇妙少年。
  「……你到底是誰?你是那個曾經想在今川家底下效命的黑衣男吧?為什麼會跑到織田家?又為什麼幫助咱家這個拒絕過你的人呢?」
  「我現在是織田家的士兵‧相良良晴。今川義元,這場戰爭結束了。趁著急性子的信奈還沒失去耐性前快點投降吧。」
  「……真、真是沒辦法吶。看在你的面子上,要咱家不跟你們繼續周旋下去也可以喔。」
  義元裝腔作勢地撂下這句話,隨後便賭氣似地別過頭去。
  這個女孩還真嘴硬啊……良晴有點後悔救了義元。他沒有發現,一心想幫助義元所做的這番舉動將導致勝家恨他一輩子。
  看著這場攻防戰的川並眾紛紛說:「那個小子竟然揉了那麼大的胸部」「噁……讓我想到牛,有點不舒服」「果然還是平胸的幼女最棒了」他們在某種意義上對良晴感到了畏懼。

  史上聞名的閃電突襲戰‧桶狹間之戰不到一刻鐘時間就結束了。
  織田軍追逐逃往沓掛城的今川本隊殘存兵力一路衝下桶狹間山,並將他們在釜谷徹底擊潰,接著便高奏凱歌。
  得知義元被俘後投降的今川家各個部隊陷入大亂,紛紛撤離了戰線。
  人數多達兩萬的大軍少了「王」之後竟然變得如此脆弱。
  儘管進駐大高城的松平元康在接到義元戰敗的消息後頓時心神錯亂,且渾身顫抖地說:「這下完了,我會死,會死在這裡啊」不過在服部半藏等家臣團勸說下,最後她拋棄了大高城,回到了她出生的故鄉‧三河的岡崎城。
  岡崎城原本就是松平家的根據地。三河武士一直都很擔心被當成人質的元康,並對她長久以來的辛勞感到心疼。此時他們都歡欣鼓舞地迎接元康到來。
  織田家不費一兵一卒就奪回了大高城還有沓掛城。
  不過還固守在鳴海城的今川軍卻還是頑強抵抗。於是信奈以保障今川義元生命為條件與城主談和,讓他們從鳴海城撤到今川家的領地。
  桶狹間之戰畢竟只是一場防衛戰。儘管抓住了義元、使今川家走向衰敗,但織田家還是沒有侵入今川家領地攻城掠地的能力。況且一旦進攻今川家的話,就會輪到美濃的齋藤義龍趁機攻打尾張吧。
  丹羽長秀溫和地對信奈建言說:「這場仗到此為之吧」。
  「雖然付出這麼多犧牲無法獲得任何領土令人惋惜,不過要是持續攻擊今川家的話,我們會陷入同時與齋藤、今川兩家交戰的窘境的。更何況一旁的松平元康大人年紀輕輕卻十分驍勇善戰。如果真變成那樣的話就只有二十分了。」
  「這樣啊……是啊。這次只要能奪回尾張國內領地就滿足了。」
  「無論如何,今川家經歷這場敗仗後已形同滅亡,三國同盟將會出現裂痕。甲斐的武田信玄從以前就對駿河虎視眈眈,並展露出不惜撕破與今川、北條同盟的野心。她早晚會進犯駿河的。」
  「感覺上信玄的動向簡直就像是預設義元會戰敗似的。萬一進入今川領地時對上堪稱戰國最強的武田騎兵隊就大事不妙了。這樣就連上洛的機會都沒有了──現在進軍今川家領地是下下策啊。」
  「今川家倒台後,那位越後軍神也會開始討伐關東的北條家吧。」
  「……如果以京都為目標,還是別碰列強雲集的東國比較好。看來織田家還是該把心力用來拿下趕走蝮蛇的美濃啊。」
  信奈意圖起死回生而發動的奇襲獲得了奇蹟似的勝利。然而,織田家也只能做到這樣而已。如今的信奈還沒有能耐吞併今川義元統治的廣大領土。
  不過,尾張的傻瓜公主打敗東海道第一弓的消息將會在短時間內傳遍全日本。
  信奈得到無形的輝煌戰果。
  往後這個國家不會再有人敢嘲笑信奈是傻瓜了。
  更重要的是──就在信奈最無助的時候,有人不惜豁出自身性命,就算全身傷痕累累也要回到信奈身邊。
  「犬千代。勘十郎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准許妳回歸織田家!」
  「……遵命。」
  「這次妳立了大功,我要賞妳一年分的外郎糕。」
  「……怎麼辦……」
  是在腦海裡面想像自己被一年分外郎糕淹沒的模樣嗎?犬千代把手按在扁平的胸部上開始發出「呼、呼」的喘息聲。
  在犬千代身後,一身花魁打扮的信澄不知為何用手捂住屁股,在親衛隊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著。
  他的衣著有點凌亂,面容似乎憔悴不少。
  「哎呀,勘十郎,你在啊?那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啊……姊姊……今天請不要管我了……(啜泣啜泣啜泣)」
  「?那好吧?」
  只見信澄黯然走出了帷帳。
  到底發生什麼事?信奈不解地歪著頭。
  但是她很快便把信澄的事情抛到腦後,繼續論功行賞。
  下一個。
  立下最大汗馬功勞的男人,同時也是先前理應被信奈解僱並流放的男人。
  信奈把目光移到盤腿坐在犬千代身旁的無禮男子身上。
  「喂,猴子。」
  「快給我獎賞。」
  「我什麼都沒說!你為什麼要回來啊!倘若不是運氣好遇到犬千代的話,你早就沒命了!」
  「少囉唆。不管妳解僱我多少次,我都會厚著臉皮回來的。」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啦?」
  「要是沒有我跟在身邊,妳就會既莽撞又沉不住氣,而且情緒還陰晴不定,讓人看不下去啦!」
  「給、我、閉、嘴,只不過是稍微立了一點功勞,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更何況就算去侍奉織田家以外的大名,我也沒辦法預測未來發展,像是陸奧南部家何時會發生什麼事,我一點概念也沒有。話、話先說在前頭,我才不是想和妳在一起喔!」
  「哼!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雖然看你橫屍街頭的樣子也挺有趣的,不過還是把你留在身邊慢慢折磨你好了!就像是用絲線套住你的脖子一點一點勒緊、一點一點勒緊……嘻嘻!」
  「妳是超級虐待狂嗎!?妳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啊!」
  「你的好運只到這一戰了。哪天我一定會親自取你小命、把你派去送死!」
  「好啊,要送就送吧!」
  又開始了……勝家忍不住嘆氣。
  「那個,公主大人。我明白您想和猴子拌嘴的心情,可是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處理,能不能請您先長話短說呢……?」
  「妳、妳說誰想和猴子拌嘴啊,六!?我、我只是為了教訓這隻沒有教養的猴子……!」
  「總之我要回織田家,可以吧?還有,快給我獎賞!我的要求有兩個。」
  「是~~是~~知道啦,你想要什麼?外郎糕?還是味噌燒烤?雞翅膀免談喔,那是我獨享的。」
  面對心不甘情不願撂下這句話的信奈,良晴決定鼓起勇氣表明自己內心深處的願望。
  不過在那之前,先提出第一個要求。
  「第一,和回到三河的松平元康結盟。」
  「早就派遣使者過去了。我現在除了攻下美濃、進京外沒有其他打算,當然也不想和東國開戰。你真當我是傻瓜嗎?」
  真不愧是信奈──良晴心中暗暗佩服。
  「為什麼你會想要這樣的獎賞啊?」
  「那當然是和半藏的……不,沒什麼。既然妳這麼決定的話就行了。」
  看在良晴眼裡,信奈似乎又成長了一點。
  總覺得她的背後彷彿散發著光芒,目光也變得更犀利了。
  不過,這些想法絕對不能表現在臉上。
  更何況,接下來還得要求真正的獎賞啊。
  終於、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傾聽我內心的呼喚!這是我毫無掩飾的心聲啊!
  「第二個要求!我想和天下第一可愛的女孩子卿卿我我!」
  你看到了嗎?天上的藤吉郎大叔!我現在朝著大叔追求的大享豔福之路踏出第一步了!洗刷雄蛇池那次恥辱的機會來了!
  雖然個性有點問題,還是讓信奈把東海道第一美少女‧今川義元介紹給我好了。反正那個傢伙現在已投降、淪為人質,說不定會搖身一變成為「溫順乖巧的今川義元」也不一定。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嘛。
  有、有可能還會給我一點特、特、特別服務喔……?
  畢竟是戰國一大名門‧今川家的公主,給人的感覺一定和現代的庶民女孩截然不同。她在床上時說不定超怕羞,會變得超可愛的耶……
  糟糕,越想越受不了。
  啊,來到戰國時代真的太好了!真的!
  良晴兩眼閃閃發光,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信奈用低沉的聲音說:
  「……你真的是隻猴子耶。」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白眼看我?」
  「因為正視你那張猴子臉的話會弄髒我美麗的雙眼啊。」
  這個傢伙一點都不可愛──良晴嘀咕著。
  「廢話少說,快點給我賞賜!否則我就哭給妳看喔!」
  「啊,真受不了。吵死了吵死了!只會提出一些無聊的要求,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笨蛋!有什麼好不知羞恥的!」
  「……什麼?」
  「男人會賭上性命戰鬥的理由,就是為了保護可愛的女孩子,不想讓可愛的女孩子喪命!就只是這樣罷了!至少我就是這樣!」
  「啊……」
  信奈纖細的肩膀剎那間震了一下。
  她把嘴唇變成ㄟ字型,棕色瞳孔直直盯著良晴看。
  「……哼、哼……好、好歹你是這一戰功勞最大的人……那、那好吧,這也是沒辦法的嘛。」
  喔?雖然不曉得怎麼搞的,不過信奈終於妥協了!
  良晴頓時感動萬分。
  信奈不知為何臉頰微微泛紅,細聲嘟噥一句:
  「今天晚上洗乾淨身子在長屋等著吧。」

  ※

  當晚。
  五加長屋充滿了勝利氣氛。
  左鄰右舍陸陸續續帶著賀禮登門拜訪良晴的破屋。
  對面淺野爺爺帶來的是鰻魚燒蓋飯。劈頭就是一句「猴子,我一定會殺死你的,覺悟吧!」的柴田勝家依舊帶著味噌鍋燒烏龍麵前來。至於信澄不知為何一直捂住自己的屁股,不但舉止嬌態十足,又像個女孩子般扭著身子啜泣,還不時咬著自己的小拇指。他到底在桶狹間遇到什麼事,大家都害怕得不敢過問。另外,第一次造訪長屋的丹羽長秀則是替閃到腰而動彈不得的齋藤道三帶來口信。
  「『能言善道的小子啊,天下霸主的心總有一天會是你的。』──道三是這麼說的喔。」
  「什麼?到底是什麼,我不懂他的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打了勝仗就是滿分。這次你做得很漂亮,往後還請多多指教,良晴大人。」
  「哪裡哪裡,我才要請妳多多指教!織田家裡面都是一些不像樣的家臣,有長秀在我也比較安心啊!」
  「喂,猴子~~!不像樣的家臣是指我嗎!」
  「……啊……我也已經……變得不像樣了……」
  一群人在狹窄的屋子裡擠得像沙丁魚一樣,大吵大鬧直到深夜。
  不過,在累人的一天結束後,大家一個接著一個回去了。
  最後只剩下兩個人還留在良晴的屋子──
  「……有點熱熱的」犬千代身上塗滿了五右衛門號稱可以療傷的「忍者秘藥」後身子扭扭捏捏的,感覺很不自在。「今天一整晚應該都會熱得難以入眠,還請忍耐咻也」。五右衛門直到這個時候才告知犬千代這秘藥的「注意事項」。
  「話說回來,相良氏果然是個不輸給木下氏的男人是也。想必木下氏也能含笑糗泉了。」
  「不用說得這麼直白啦。哇哈哈哈哈!我得找機會跟那個囂張的信奈討一筆高額薪水,給大叔蓋個豪華墳墓啊!」
  「對了,關於任用川並眾一事。你跟信奈殿下進言過了嗎?」
  ……
  ……
  ……忘了。
  被想和女孩子卿卿我我的欲望沖昏頭,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說不出口……面對眼裡閃爍著期待光芒的五右衛門,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
  更何況,要是讓五右衛門知道我完全忘了這件事的話,她會不會一刀砍死我啊?
  「關、關於這件事嘛。嗯哼,妳也知道信奈這個人不好說話嘛。」
  「……不行嗎?」
  「不不不。只要你們下次拿出好表現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是嗎?」
  慘了,五右衛門的視線好冰冷。那對凍結般的雙眼簡直就像是服部半藏啊。
  難不成謊言被她識破了?
  「我、我說五右衛門啊!就算不能當信奈的直屬部下,等到擁有自己的居城後,我也會把你們全部收為家臣的!這個我能保證喔!」
  「喔──這個牛皮吹得真大是也。」
  「我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的,你們就像是我的家人啊!只要結合我的戰國遊戲知識和你們的能力,我一定還會有更高成就的!包在我身上啦!」
  「……那這次就原諒你了是也。」
  「咦?」
  「不過,要是下次再忘記為在下等人請功的話……在下就要跟所有川並眾的男人告狀了咻也……」
  果然被識破了嗎!?
  就在良晴打個冷顫的時候,犬千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拉拉五右衛門的袖子說:
  「……睡覺了。」
  「說得也是,那在下也差不多該告辭了……還得回去說服川並眾鼻要襲擊相良咻才行。」
  「……咬到舌頭了,好可愛……」
  「在、在下才不可愛!在下是連哭泣小孩看了都會遜間閉上嘴的怪盜‧蜂咻賀五右衛萌!」
  「……好可愛。」
  「啊嗚嗚嗚嗚嗚~~!」

  於是犬千代和五右衛門也回去了。
  不過,犬千代就住在隔壁。只要拉開紙門還是可以隔著稀稀疏疏的樹籬對話。
  良晴在屋子裡面躺成大字型。
  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儘管剛才來了許多人,一起度過熱熱鬧鬧的一晚……不過在這個世界裡沒有自己真正的家人。
  一想到這裡,良晴不禁有點想哭。
  別想了別想了,又不是哭了就回得去,一點都不像我啊。
  盯著天花板的破洞看了一會兒後,良晴搖了搖頭。
  遇到想哭的時候,想些快樂的事情就好了。
  (今晚會有可愛的女孩子來我家……雖然信奈這麼暗示過了……但是我不認為那個義元會願意來到這種寒酸的破房子。那到底是誰會來呢?)
  仔細想想,當時叫我「在長屋等著。」的信奈臉頰似乎有點泛紅。
  難不成──
  難不成……?
  她要用自己……來犒賞我?
  腦海裡面閃過這個猜測的瞬間──
  噗通!
  心臟差點從嘴巴裡面跳出來。
  (我我我我在興奮什麼啊?)
  當時我對那個傢伙說,我想和天下第一可愛的女孩子卿卿我我。
  啊?
  那個傢伙好像認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可愛的女孩子……撇開個性不談的話或許是這樣沒錯……這麼說來?
  (「洗乾淨身子在長屋等著。」……難不成、難不成、難不成──)
  別傻了,那個傢伙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對一個不喜歡的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家臣,怎麼可能獻出自己當成獎賞啊。何況那個傢伙一定認為世上沒有男人配得上自己吧。再說那個傢伙又意外純情。
  不,說不定那個傢伙其實對我有好感喔……?
  因為那個傢伙的個性一點都不坦率,就算喜歡我也不會老實說出來,所以只好以獎賞為由板著一張臉鑽進我的被窩,然後嘴裡還喋喋不休地抱怨說:「為什麼我非得和你這隻噁心的猴子做這種事啊。」之類的……!
  (糟、糟糕!要流鼻血了!)
  躺在榻榻米上的良晴連忙閉上雙眼默唸起般若心經。
  煩惱退散!
  就在良晴振振有詞唸到一半,玄關的門被輕輕打開,一個人走進屋內。
  (哇……)
  良晴頓時像是中了定身術般動彈不得。
  深夜的來訪者在良晴身邊坐了下來。
  (雖然我不是喜歡那個既任性又暴力的女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裝睡的話就不配當個男人!不可以讓信奈難堪!只、只、只有今晚而已,真的只有今晚而已喔!再見了,我的童貞So Young【註:童貞So Young,日本樂團「GOING STEADY」的歌曲】!)
  吼!!!!!!
  兩眼充血的良晴像頭飢餓猛虎般躍起,搭住了來訪者的小小肩膀──
  「你在做什麼啊!睡昏頭了嗎?猴子大人!」
  「咦?寧寧────────為什麼?」
  「因為信奈大人說要把『天下第一美少女』賞賜給猴子大人啊!」
  「我不懂妳的意思!?這又跟妳有什麼關係啊!?」
  「寧寧就是尾張第一聰明可愛的美少女喔!」
  碰!一聲,良晴的臉直接撞上了榻榻米。
  接著良晴哭了。
  「妳是幼女啦────!跟美少女不一樣!妳還太小了!」
  「十年後就是美少女了!」
  「誰管那麼多啊!我!現在!馬上就要跟女孩子卿卿我我啦!」
  但是寧寧根本沒在聽。
  「事情就是這樣。從今天起,寧寧就是猴子大人的義妹了!」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如此一來,猴子大人就不再是身分不明的士兵,而是我們淺野家的親屬、名符其實的織田家家臣了!哎呀,真是可喜可賀!」
  啪啪啪啪。寧寧一邊拍手一邊用滿面笑容地說:
  「恭喜你啊,哥哥大人。」
  「附帶一提,哥哥大人已經晉升為統領武士的大將囉。」
  那種事根本沒有什麼好恭喜的啦……
  深受打擊的良晴遲遲無法起身。
  「那個──寧寧。我是請信奈介紹『女朋友』給我,而不是妹妹耶……怎麼跟當初講的不太一樣……」
  不可以亂交女朋友喔──寧寧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良晴背上,用老成的口吻如此叮嚀著。
  「『為了不讓好色的猴子對女孩子亂來,妳這個做妹妹的要好好監視他。』──這是信奈大人下的命令喔。」
  「咦咦咦咦咦?」
  寧寧繼續模仿信奈的口氣。
  「信奈大人還說:『其、其實猴子要和誰卿卿我我,我完全不在乎。只是覺得被那隻色猴子玩弄感情的女孩子太可憐了,所以才會阻撓他罷了!』──她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喔。」

  「而且還氣得滿臉通紅、眼眶溼潤、渾身發抖喔!」
  「為什麼要氣到那種地步啊!?」
  「從今天起不可以再調戲寧寧以外的女孩子喔!」
  「太不講理了!還有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調戲過妳耶!」
  「不行就是不行!現在禁止交女朋友!」
  「為什麼!?妳這是要我『去死』嗎?」
  「現在可是重要時期喔!信奈大人說哥哥大人只要不追著女人屁股跑就可以成為一名出色武士呢!寧寧的看法也一樣喔!」
  不行了,寧寧睜著水汪汪大眼睛期盼我能夠奮發進取啊!
  她完全被信奈說服了!
  啊~~可是我又不忍心全盤否定寧寧的純真期待。就算她再怎麼裝老成,終究還是一個小孩子啊!
  「那個臭女人……所謂用絲線慢慢勒緊我的脖子指的就是這個嗎?這樣也未免太殘忍了!那個傢伙果然是第六天魔王啊!」
  可恨啊……故意挑起我的期待,然後再一口氣把我打進萬丈深淵。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恨了!
  這、這是幫助她打贏桶狹間之戰的家臣應得的待遇嗎?
  「喔,得知寧寧成為妹妹的好消息開心到流眼淚嗎?哥哥大人!」
  「我是打從心底感到悲痛萬分啦!」
  「寧寧這個尾張第一聰明的妹妹往後一定會將哥哥大人鞭策成一個徹底的工作狂,並助哥哥大人出人頭地唷!」
  「廢話少說,別把我當成坐墊!快從我背上下來啦!」
  「今晚我們一起睡吧,哥哥大人!」
  「我想和妙齡少女一起睡啦!」
  「你還得等十年喔!」
  「誰忍得了十年啊!」
  算了,不管是把我當坐墊還是當枕頭都隨便妳啦。
  身心俱疲,再加上猛烈的睡意襲來。
  我會在這個世界裡繼續努力一陣子看看的──喃喃說出了這句話後,良晴的意識便逐漸遠去。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關於「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的改稿

  我是春日。之前《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在ファンタジア文庫從第十一集開始發行,而前面的集數也終於得以在ファンタジア文庫出版了,真是讓大家久等了。GA文庫版《織田信奈的野望》(以下簡稱《無印》)第一集出版是在2009年,那是六年前的事情(日本地區)。既然都過了六年,回頭翻看原本的故事難免會感到有些陳舊,再加上現在的作品方向經過修改,與《無印》時期不同,而身為最大難關的「頁數限制」也大幅提昇,因此在我的強硬要求下,總算讓先前的所有集數獲得了能夠全面改稿的機會。
  其實我花了半年多的時間在改稿,不過一想到這恐怕是可以針對整個《信奈》既有集數徹底改稿的最後機會,於是我將其視為最初也是最後的良機,努力埋首於改稿作業,最後總算是完成了。很感謝在這場有如馬拉松般改稿作業中一直陪伴著我的責任編輯。

  關於改稿規則方面,主要的兩大方向是「統一作品風格」與「補足先前未能收錄的場景與章節」。
  首先是「統一作品風格」:除了春日我在這六年間曾經因病倒下,而且還經歷了震災,使人生觀起了變化。更重要的是剛開始寫作《無印》時,《信奈》是規劃成後宮系的輕鬆愛情喜劇。後來受到負責插畫的みやま零老師精湛畫工的激勵,讓我也充滿幹勁地心想「不能輸給插畫」,結果就忘掉「歷史作品不受歡迎」「讀者會無法接受」這些當時輕小說業界的常識。從第二集尾聲寫到第三集時,我這個作者自己一頭栽進了《信奈》當中,讓故事越來越往嚴肅歷史小說的方向走去,也動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想從頭把《信奈》統一成現在這種接近歷史小說風格的念頭。
  因此如今的「信奈」越來越難插入一開始那種輕鬆的橋段,所以我便靠著在ドラゴンマガジン雜誌上面刊載的短篇故事彌補這個缺憾。另外在全國版的第二集後,每本都會額外收錄一篇未曾放在文庫本上,抑或是全新撰寫的小故事,藉此來補足本篇缺乏的輕鬆成分。
  關於「補足先前未能收錄的場景與章節」:剛開始寫作《無印》時的輕小說──特別是愛情小說──一般每本都是在256頁左右,有不能超出256頁太多的不成文規定。因此在第一集裡面對織田家統一大業相當重要的「稻生之戰」就整個被砍掉了。因為在第一集就毫不吝惜地寫到了桶狹間,而為了營造故事的速度感,只能夠兩三下結束掉「桶狹間之戰」。
  第二集與第三集也因為同樣問題無法收錄松永久秀的過去,也無法描寫三好三人眾、劍豪將軍等重要角色的故事。因此上洛那段期間的畿內篇裡,人際關係說明對讀者有點不太親切。其主要原因還是在頁數的限制。
  打破這個限制的契機是在第三集的尾聲。就在「如果用姬巫女台詞作結就可以漂亮地在256頁內收尾」時,卻因春日我任性的關係加進了最終章「前往金崎」。之後隨著作品世界擴張,有必要根據狀況打破每集不能超過300頁的限制,最後就變成了與300頁的限制搏鬥了。不過我並非以增加頁數為目的,也覺得400頁差不多是一本輕小說的極限,所以基本上……我想應該不會超過400頁吧。
  另外,這部作品在《無印》的中期、後期都有過低潮。中期的低潮是因東日本大震災導致我無法撰寫戰爭與死亡的場景。儘管這段期間的故事回到了輕鬆愛情喜劇,不過因為作品方向已經轉換成歷史小說的關係,使得讀者不太買帳。身為作者的我也對當時沒有發揮全力這點感到懊悔,因此便幾乎打掉重寫以調整回原來的風格。
  順便說點與個人低潮期無關的事。是關於信奈最大對手,即身為勁敵的上杉謙信還有武田信玄。《信奈》的本篇故事是從良晴的角度出發,範圍無論如何都會有其極限。如果不寫出與良晴無關的戰國時代一大焦點「川中島之戰」,就沒辦法強化這兩位角色的深度。我一直都很煩惱這點。儘管有人建議我放在回想裡面就好了,不過這麼一來光是川中島的回想劇情就會用掉一整本的篇幅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一直熱切期盼能夠撰寫以謙信與信玄在川中島相遇、交戰為主軸的外傳故事,只可惜一直沒有辦法如願。《無印》裡面山本勘助退場後,信玄的角色定位就顯得很微妙;而謙信則是無法在本篇裡面出場,這點讓我相當苦惱。
  這個長久以來的問題終於在我移籍到ファンタジア文庫後透過網路連載「天と地と姫と 織田信奈の野望外伝」而獲得解決。多虧有這部外傳,我總算能夠讓謙信在第十二集以女主角的身分登場了。因為信玄在過去的集數裡面登場了好幾次,所以第七集與信玄相關的場景幾乎都重寫了。不過,第五集與勘助一同登場的信玄幾乎沒有修正。會讓本來應該死掉的勘助在第五集出場,也是因為少了勘助就無法描寫好信玄這個角色而不得不做的下下策。不過我認為就結果來說是正面的。那位不只喊出:「敝人心中現在充滿了對這幼女純粹的愛!」還將山勘眼罩傳給梵天丸的勘助簡直就像是大天使啊。
  後期的低潮是因為我健康不佳、無法寫作而住院。儘管出院後勉強能寫文章,不過組織能力卻大幅滑落,造成當時作品的劇情相當鬆散。因此我在改稿時再次審視了整體故事架構,大膽打散了原本的劇情重新組織。

  ●關於第一集的改稿

  所以呢,寫完《無印》第一集後到現在過了六年。在這六年間,戰國歷史支持者的人數逐漸增加,對充滿謎團的桶狹間之戰也出現許多新論點,並推翻了原本的常識。許多事情都跟以前不同了。在很久以前的「信長的野望」遊戲中,桶狹間事件只用「這裡是桶狹間啊」一句話帶過,當然現在不會再發生那種狀況了。
  特別是「今川義元擺陣的桶狹間不是山谷,而是名為桶狹間的山丘」「織田軍並非迂迴繞路發動奇襲,而是從正面攻打桶狹間山」這類的「桶狹間山說」以往只被當成一種新說法(所以《無印》的良晴才會有「那是山喔?」的驚訝反應),不過這個假說在這六年內成了主流觀點,如今似乎已經成為定論了。
  在這次改稿中,身為現代人良晴也不知道「義元本陣位置到底在哪裡?」這個問題的答案,於是便親自以探子的身分在戰場上面偵查義元本陣位置。儘管這樣的劇情發展與過去相同,不過因為《無印》有頁數限制的關係,所以只好用「這裡是桶狹間啊」的方式縮短戰爭場景。這次則是有比較多的頁數可以發揮,於是我採用了最新說法,幾乎重寫了整個章節。
  總而言之,為了確認義元本陣「桶狹間」與義元殞命處「田樂狹間」的位置,我藉著這次改稿的機會前往桶狹間戰場做了一趟取材旅行。
  抵達名古屋後,讓我大感釾異的是以咖哩店聞名的CoCo壹番屋竟然開了販賣名古屋神祕料理「勾芡義大利麵」的店……不對,是桶狹間古戰場竟然有兩處。
  愛知縣豐明市與名古屋市綠區。
  豐明市從以前就被視為桶狹間古戰場,綠區則比較像是受惠於「桶狹間山」說法而興起的地點。其實綠區的古戰場公園是在2009年落成,剛好是《信奈》第一集完成的那年!難怪我當時不知道綠區古戰場的存在。裡面的「桶狹間山今川義元本陣遺跡」的石碑似乎是在2011年才蓋好。也就是說,在我寫作的時候還不存在。
  實際在桶狹間附近走一遭後發現到,位於兩座古戰場中間微高的山丘就是「桶狹間山」,而沿著山丘東西兩側下山就分別是那兩座古戰場。在得知這件事情而感到驚訝之餘,我更發現到其實豐明市這邊有「田樂窪」,而綠區那邊也有個叫「田樂坪」的地點!義元殞命之處「田樂狹間」到底是哪邊,現在已經不可考了。也難怪會產生兩處古戰場遺跡。儘管思考事實如何讓我比良晴還頭大,不過在改稿版本裡面我採用了「桶狹間山本陣說」。當時被趕下山的今川軍將士大概是平均分散逃到東側的田樂窪與西側的田樂坪吧。
  關於其他改稿之處──
  •用「輕小說應該是這麼寫吧」這種想法寫下去,事後才發現那是十年前的文章形式!由於犯了這種錯誤,所以便將開頭有如疾風怒濤的連續狀聲詞與連續換行的場景改掉了。
  •之前因為頁數限制關係未能收錄長秀初次登場、川並眾初次登場,還有犬千代的流浪情節。加寫了這些細節的描述橋段。
  •加寫同樣因為頁數限制而沒辦法加進來的「稻生之戰」章節。這麼一來在第一集也有勝家表現的場面了。
  •重寫「誅殺信勝」章節。如今回過頭來看,「誅殺信勝」一章算是「信奈」整部作品的重大分歧點,所以我在本次改稿中灌注了最多心力。
  其他還有諸如此類的小地方。結果為了全面更改故事內容、加寫新篇章就用掉兩百四十張左右的稿紙。儘管故事發展與《無印》第一集相同,不過經過了六年時間,內容也有了大幅度的更新。
  另外,雖然只有這本第一集沒有收錄短篇故事,不過みやま老師還是繪製了全新的信奈封面。還請買過《無印》第一集的讀者不要錯過。
  最後,無論您是新讀者,還是讀過《無印》的老讀者,都請對脫胎換骨的完全版《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多多指教。

  春日みかげ
 楼主| 发表于 2019-4-27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 東海篇
  ~相良良晴侍奉今川義元之卷

  高中二年級學生,相良良晴感到驚慌失措。
  當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莫名地被召喚到戰國時代的日本。
  「等一下,怎麼回事?這裡是哪裡啊?」
  而在慌張的良晴面前──
  「喔──呵呵呵呵。哎呀,你是什麼人?打扮真奇特。找身為東海道第一弓的咱家‧今川義元有何貴幹?如果是敵人派來的忍者,咱家就叫元康來把你就地正法喔?」
  統治駿河的大大名。戴著裝飾了龍的頭盔、穿著十二單衣的公主武將‧今川義元。良晴如今闖進了她的本陣之中。
  (哇喔,好漂亮的美少女!而且氣質還很高貴!只、只是,看起來好像很任性的樣子!要是被她當成間諜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良晴立刻跪倒在今川義元的腳下,大聲喊著:
  「我是來自未來的相良良晴!請收我為家臣吧!」
  「可以啊。」
  「竟然馬上就答應了!?呃……這個,妳要任用我嗎?先、先等一下。妳該不會弄錯什麼了吧!?」
  「唉呀,有什麼好吃驚的?你不是都說想當咱家的家臣嗎?雖然照理來說應該要把你立刻處決,不過咱家現在心情非常好。你很幸運呢。」
  「不對,可是,這反應絕對很奇怪啊。好像哪裡不對耶。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感覺妳這時應該要把我攆出去才對吧。」
  「昨晚,已經去世的今川家軍師‧太原雪齋託夢給咱家。他說不久後將有一隻日吉神社的猴子使者會從未來前來輔佐咱家。」
  「噫──?」
  「嗯嗯,就是那種叫聲。你果然就是日吉的猴子吧。元康~~!賜給這隻未來猴子盔甲與長槍,還有八丁味噌~~!」
  「好的~~初次見面,猴晴先生!我是三河的小狸貓,名字叫松平元康。是義元大人的奴隸……不對,是僕人……也不對,是跑腿啦。嘿嘿。請多指教~~」
  松平元康戴著有狸貓耳朵的帽子跑出來,將一組「今川家仕宦套餐」交給了良晴。
  於是相良良晴就這麼乾脆地成為了今川家的家臣。
  「咦?咦?不、不對,先等一下。」
  「元康!相良良晴!準備去桶狹間用午膳吧!收拾掉尾張織田家,完成上洛大業的時刻即將來臨了!」
  「妳說什麼?莫非妳要前往桶狹間嗎?要是在桶狹間休息,今川軍就會遭到織田軍偷襲而大敗耶?」
  「喔,是這樣嗎?真不愧是日吉的未來猴子呢!那就直接穿過桶狹間佔領熱田神宮吧!」
  「好~~只要能防範那種豪賭般的奇襲於未然,兵力不多的織田家就拿我們沒辦法。吉姊姊那個傻瓜女也就要完蛋了。嘿嘿嘿~~」
  「嗯嗯,這麼做就對了。就在這個時候,歷史將發生變化……等等,喂!?那織田信長的命運會如何!??戰國歷史會變怎樣啊!?吉姊姊又是誰?」
  「咱家沒聽過信長這個人,尾張的公主大名是織田信奈。」
  「沒錯~~織田信奈就是吉姊姊的本名~~」
  (雖然不是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我的戰國人生中第一個選項就選錯啦!)相良良晴感到懊悔不已。
  「請、請先等一下!!!!」
  「才不要等呢。各位將士,樹立今川政權的機會就在眼前了!喔──呵呵呵!」

  ※

  「哼。你就是那隻拯救義元免於敗戰命運的日吉猴子?靠近仔細一看,長相還挺不錯……咳咳,這長相還真讓人火大呢。給、給我記好了,我以後一定會犯上篡位。到時候就會把你、你和義元與狸貓一起燒掉!」
  事情怎麼會變這樣。
  相良良晴在清洲城旁的相良專用房舍裡抱頭煩惱。
  尾張的公主大名織田信奈在桶狹間孤注一擲發動奇襲,卻撲了個空,無可奈何之下只得以保全家臣團與領民的性命為條件打開清洲城的城門投降。可是信奈本人不願意向今川家低頭,仍然困守本丸,還放話:「人生二十年,你們就把我和這座城一起燒了吧」。
  但因為信奈的幼時玩伴松平元康的斡旋,以及良晴的求情「我不要獎勵,拜託請饒她一命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女生當武將,總之女孩子被殺就太可惜了!」,信奈勉強撿回一條命。如今她正在被根據地移到尾張的今川家使喚,幫今川家編組上洛軍。
  以「預言桶狹間奇襲的猴子」之名聲名大噪,並因此平步青雲的良晴就成了信奈非~常怨恨的對象。
  信奈今天一早就跑到良晴的家,不斷對良晴碎碎念,讓他快受不了。而且信奈也是不輸給今川義元的絕世美少女,再加上(我該不會不小心搞亂歷史了吧)這種忐忑不安的想法。使得良晴連連嘆氣。
  「什麼嘛。那張好像被我罵還很高興的臉是怎麼回事。你是變態嗎?我真搞不懂猴子的價值觀。」
  「我才沒有露出很高興的樣子咧!只是……現在這個狀況似乎出了錯誤。一直有種感覺……我的命運應該是侍奉織田家……侍奉妳才對。」
  「別、別開玩笑了!誰會雇用你這種來路不明的猴子啊!哼!」
  信奈滿臉通紅地大吼大叫。但讓良晴困擾的是,信奈越是生氣,看起來卻越來越有活力、越來越可愛。
  「……信、信奈。我說啊──」
  「……什、什麼事。我才不會對你救我一命的事道、道謝喔。怎麼可以對好色成性的猴子表示謝、謝意……」
  「……我、我不是要妳道謝啦。只、只是……」
  「……什、什麼啦……?」
  心跳不已。
  不過,就當信奈與良晴僵在原地注視著彼此時,如今已成為信奈上司的松平元康突然一聲不響地出現在兩人的背後。
  「嘿嘿嘿~~不行喔~吉姊姊,猴晴先生。義元大人可是命令過我,萬一吉姊姊和猴晴先生開始談情說愛就得處斬喔~~我可是沒忘記小時候被綁架到織田家,還被吉姊姊親手吊在樹上要當成狸貓味噌湯材料的事喔~~」
  「哇啊,嚇我一跳!?」
  「竹千代?我、我為什麼要跟這隻猴子談情說愛!?而且我想把你做成狸貓味噌湯的那件事也是小時候的事了!妳好會記仇喔!」
  「狸貓的怨念可是很~~難纏的。吉姊姊要活久一點,才能一~~直替我分擔幫義元大人跑腿的工作喔~~」
  「開什麼玩笑!受不了,與其過著這種屈辱的生活,當初不如直接切腹自殺就好了~~!」
  「吉姊姊,抽到下下籤的公主武將人生,就像是背著重物走在長長的坡道上喔──只要為任性不講理、老是把麻煩事全部推給家臣的義元大人跑幾年的腿,原本充滿活力的吉姊姊也一定會累垮而體會到『厭離穢土,欣求靜土』的精神喔。讓我們一起在這條坡道上受苦受難吧。嘿嘿嘿~~」
  「氣死了!竹千代!沒想到妳這個妹妹竟然如此壞心眼!我改變把妳做成烤狸貓料理的打算了!以後一定會把妳好好燉煮一番,好好燉煮一番啊!」
  「沒有什麼笑話比敗家之犬的亂吠更好笑啦~~吉姊姊,嘿嘿嘿~~」
  「別這樣嘛,信奈、元康。妳們既然是兒時玩伴,相處應該要更融洽一點吧。」
  「猴子!這裡沒你的事!」
  「對了對了,猴晴先生。義元大人叫你過去本丸館喔~~好像打算商討即將開始的上洛戰。嘿嘿嘿~~」
  「上洛?那個笨女人是玩真的嗎?反~~正她一定會要尾張兵打頭陣吧!開什麼玩笑!」
  「三河兵也會打頭陣啦~~讓我們和在戰場上被消耗掉的家臣團一起受苦受難吧,攻打美濃的這場仗將會變成地獄喔~~吉姊姊~~」
  「受不了!雖然不知道竹千代為什麼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對我來說可是最糟最爛的狀況了!這全~~部都是你的錯,相良良晴!」
  良晴嘆著氣說:「唉,實在很不習慣現在這樣。為什麼我會如此在意信奈呢」走出了屋子。

  「相良良晴,你看。從這座本丸御殿的頂樓可以隱約看見美濃稻葉山城喔。」
  東海道第一弓‧今川義元收服了織田家這個最大的障礙,念茲在茲的上洛目標就近在眼前──
  她以強行軍突破桶狹間,佔領熱田神宮逼迫清洲城開門投降,安撫割據尾張各地的豪族。並且為了打下美濃和完成上洛,將本城從駿府移到尾張。有別於平時老是「喔──呵呵呵」地高聲大笑的她。與元康、信奈一同以「今川跑腿三人眾」的身分忙到昏天黑地的良晴,此時看到了義元的另一面。
  「真是不可思議呢。軍師‧雪齋去世的時候,咱家就已經放棄了上洛。畢竟咱家在政事、戰爭、謀略,甚至諜報工作上全都仰賴雪齋。從我小時候進入寺廟開始,雪齋就一直像是我的父母呢。」
  身為僧侶的太原雪齋撫育年幼的今川義元,在今川家的家督之爭中力挺義元坐上駿河國主之位。為了「今川家上洛」這個遠大目標,與武田、北條締結三國同盟。使今川家成為東海第一的大大名,並收服三河的松平家。就當敵人剩下尾張和美濃時──這位天才軍師驟然逝世。
  對於身為戰國歷史迷,又很喜歡老派大叔型武將的良晴來說,他是位很值得尊敬的武將。
  「咱家在小的時候,曾經在京都接受雪齋的教育,要成為一名風雅的公主。雪齋真的很不希望咱家變成公主武將。他說武家的世界充滿了殺戮,不適合高貴的咱家。結果他與咱家卻仍然為了今川家上洛的野心而戰。這也是生於武家之人的命運吧。」
  良晴心想:就因為她在京都長大,所以比起武將──她更像是在「源君物語」裡出現的公主。
  今川義元不適合上戰場。
  在京都裡露出滿面微笑欣賞盛開的櫻花──這樣的場景更適合她。
  「為什麼義、義元大人要從桶狹間進入尾張?」
  「『大人』兩字太拘謹,別這麼叫吧。你不是這個戰國時代的人,稱呼咱家『義元』就好了。」
  「就算我來自萬民平等的未來,直呼主人的名字也很不恰當。那我稱妳『義元妹妹』吧。」
  「這種稱呼聽起來讓人渾身發癢,不過你就這麽叫吧。」
  「為什麼……雪齋已經不在了,妳還是執意上洛呢?一旦率兵進入京都,成為天下人。往後義元妹妹就會成為各國大名的眼中釘。而且原本支撐今川家的足利幕府也受到三好、松永的襲擊而滅亡了。這代表──」
  「『足利無子吉良繼,吉良無子今川繼』。事情就是如此。也就是說只要成功上洛,咱家將能成為征夷大將軍。」
  「這麼一來,未來將會有難以想像的苦難等著妳。武田、上杉、毛利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
  「咱家對成為天下人沒有興趣。雪齋也說過,當他死後就要咱家放棄上洛。」
  「那麼妳又為什麼──」
  「只是──」
  咱家想要將雪齋的遺骨安葬於京都的寺院──義元露出寂寞的笑容。
  「那個人很懷念京都啊。」
  只因為這種理由……雖然良晴想這麼說,可是當他看到義元若有所思的表情,就開不了口了。
  「雪齋在臨終之際告訴咱家,當他死後就放棄上洛。打勝仗也不會為咱家帶來幸福──所以要活下去親手掌握幸福。這是他的遺言。然而回到京都是咱家的夢想,也是雪齋的夢想。」
  真是不可思議呢。義元輕輕握住良晴的手。
  她的手指白皙細長,有如從未拿過武器的少女。
  「當咱家準備前往桶狹間的前一晚,死去的雪齋突然託夢給咱家,預言了你的到來。雪齋大概已經預見了咱家將會在上洛的路途中戰死吧。或許是那個人失去肉體後仍想指引我的遺志將你帶到咱家的身邊吶,相良良晴。」
  某種不知該說是忠誠心或是戀慕之情的熱切困惑情緒纏上了良晴的心頭。他心裡想著:我犯錯了,不但改變了日本的歷史,還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然而,面對眼前這位彷彿渴求自己似地纏住他手指的寂寞少女,良晴說什麼也無法推開她。
  「我、我不擅長打仗喔。因為我不像義元妹妹妳,是在沒有戰爭的未來世界長大。而且未來已經出現劇烈的變化,我幾乎無法預言往後會發生什麽事了。」
  你只要像這樣待在咱家身邊就好了──義元微笑著說。
  「呵呵,相良良晴,咱家果然本來會死在桶狹間吧。畢竟咱家很不會帶兵嘛。少了雪齋,咱家實在無法指揮好兩萬五千名的大軍。信奈的性格那麼激烈,她一定會如你所說做出全軍覆滅的覺悟對咱家發動奇襲吧。」
  「……這──」
  「人的一生就像一次既短又長的旅行。無論是天下人或是征夷大將軍,都不過是短暫的一場夢。只要能回到京都,要咱家將天下人的寶座讓給信奈或元康也無所謂。不過呢,良晴。咱家是個厚臉皮的女人。受到雪齋和你的幫助、躲過死在桶狹間的命運,之後再完成原本不可能成功的上洛行之後──咱家還想活下去,活下去掌握幸福。」
  咱家的幸福究竟在何方呢──義元眺望著猶如海市蜃樓般浮現在藍天盡頭的稻葉山城,喃喃自語著。
  良晴握緊義元的手,回答她:
  「只要妳能活下去,之後再慢慢找就好。否則人一旦死了,這趟旅途也就結束了。」
  「往後你還會繼續保護咱家嗎,相良良晴?」
  「我應該無法再預言未來,如果妳認為這樣也沒關係的話,我願意。」
  「咱家很黏人喔。只要下定決心依賴某個人,就會死纏到底。」
  身材纖細的義元輕輕地鑽進良晴的懷中。
  她脫去龍飾頭盔,放下一頭秀麗黑髮。
  義元的身軀──簡直像天女般輕盈。
  「我也是。只要決定守護某個人,就一定會做到底。」
  「你下定決心了嗎?當你說出要侍奉咱家的請求之後,不對,當你救了信奈的命之後。你的心中似乎──一直──充滿了迷惘喔。」
  「是啊,雖然那時有很多事還想不通。不過我決定了,要在這個戰國時代侍奉今川義元──我認輸了。」
  「這一定是咱家的勝利吧。」
  「是嗎?」
  「只要繼續累積這種勝場,最後咱家一定能獲得幸福。咱家有這樣的預感。」
  我想成為能徹底讓這位少女依賴的男人──良晴這麼想著。

  之後沒多久。
  今川家的家臣團紛紛被召喚到清洲城參加臨時會議。
  「東海道第一弓」今川義元頭戴龍飾頭盔,穿著十二單衣。那身華麗的打扮像是打算開一場戰國公主武將與平安貴族的異種格鬥大賽。她高聲宣布:「從現在開始咱家要奪下美濃一口氣完成上洛!」
  「幹得漂亮,相良良晴!喔──呵呵呵!一切就如你所預言,美濃齋藤家果然出現異常狀況了!」
  義元身旁的位子過去曾是太原雪齋所坐的「軍師」之位。
  如今坐在這裡的是相良良晴。
  從駿河時代跟隨今川家的譜代家臣團,現在也不得不認同良晴在桶狹間立下的巨大功勞。更重要的是自從良晴效忠之後,他們的君主義元臉上一直帶著彷彿雪齋復活般的開朗愉快表情。因此家臣團們也就認同來自未來的神祕人物‧良晴為「軍師」。
  「嗯~~美濃的天才軍師‧竹中半兵衛帶著少少十幾個人佔據了稻葉山城。雖然我原本就認為這件事有可能會發生,不過時間點似乎比我所知道的歷史還早啊。」
  是的,良晴的第二道預言成真了。雖然良晴自己也懷疑「怎麼可能」,不過就算織田信奈已臣服於今川家,竹中半兵衛佔領稻葉山城的騷動看來仍然註定會發生。
  「根據我們雇用的川賊蜂須賀一黨所搜集到的情報~~美濃的家臣團將遲遲不肯仕宦於他們的竹中半兵衛叫到稻葉山城,還用狗尿淋她。結果一向沉著冷靜處變不驚的半兵衛因此大為光火,召喚出式神搶下整座城~~這是奪取美濃的大好機會~~距離上洛只差這一步了~~」
  元康如此報告。
  信奈鼓起腮幫子說:
  「受不了~~為什麼這隻猴子會有千里眼啊。雖然我本來就不信什麼神,可是照這麼看難道這個世界是由猴子創造的嗎?渡過三途之川後將看到無數的猴子等在對岸。啊啊,討厭討厭。」
  負責打頭陣的信奈嘟著嘴巴不停抱怨。雖然信奈已臣服於義元,然而她卻彷彿毫無這樣的自知,經常表現出與義元對等──不,甚至是踩在義元頭上的態度。不過寬宏大量的義元對此卻毫不在意。
  「喔──呵呵呵呵!信奈,一切都靠妳的尾張兵囉。和元康率領的三河兵聯手,早點攻下美濃吧。」
  「妳也要出力啊!駿河兵都上哪去了啊!?」
  「痛痛痛。咱家的老毛病又發作了……相良良晴,幫我揉揉肚子。就是這邊,啊,不是那邊啦。」
  「哇啊,抱歉義元妹妹,不小心揉到胸部了~~」
  「別緊張,這種事偶爾會發生嘛,咱家心胸很寬大。反正只是為了躲掉參戰才裝出來的病,揉哪邊都好啦。」
  「不、不是,那個,信、信奈小姐好像生氣了,呃……」
  信奈「碰」地一腳踩破塌塌米怒吼著:
  「氣死人了!什麼『信奈小姐』!你們在開會時幹什麼啊!竹千代!如果再繼續跟隨這對笨蛋與猴子主僕,尾張和三河都會完蛋!是時候發起下剋上了!」
  「咦~~要殺掉義元大人搶走猴晴先生喔~~?吉姊姊,妳就這麼中意猴晴先生嗎~~?」
  聽到元康的冷言冷語,信奈的頭上的血管再次「啪」地一聲爆開,急忙辯解:「我、我才沒有那麼說!」。不過也因此讓她放棄了犯上篡位的念頭。
  良晴心想:雖然不是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元康看來很擅長應付個性急躁的信奈。可能是她活用了從小被信奈當成狸貓養的經驗吧。只要有元康在,信奈應該就不致於做出犯上篡位的舉動。
  「義元,猴子!我們沒有必要勞師動眾出兵攻擊。只要派使者告訴竹中半兵衛說『交出稻葉山城就賞妳半個美濃國』。拿下稻葉山城之後,美濃的豪族也都會跟著屈服了吧。」
  「啊,不行。聞名天下的軍師‧竹中半兵衛是個像仙人一般無欲無求的武將。如果提出那種條件,她反而會說『我並非為了私欲才奪取城堡。只是為了勸諫君主才略施薄懲』,將稻葉山城還給齋藤家,自己則隱居去吧。」
  「猴子,你事事都要跟我唱反調嗎!這個世上哪有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武將啊~~!」
  「這個嘛,雖然我沒見過竹中半兵衛,但事實就是如此。而且義元妹妹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吧?畢竟她只要能上洛就好,對天下沒有絲毫眷戀喔?還曾說過讓信奈當天下人也可以。」
  「那是只是因為她是個討厭工作的懶惰女吧!雖然說義元的確很不食人間煙火。」
  「喔──呵呵呵呵。信奈,那樣誇咱家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啦。就送妳這把咱家親筆寫下『精采』的扇子當獎賞吧。收集到十把後可以獲得箱根溫泉旅行的招待喔。」
  「我是在罵妳!誰要什麼扇子!」
  「嘿嘿嘿。就算義元大人真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偉大英傑,打算將天下人的寶座讓給吉姊姊。我有預感事情絕對不會就這樣結束……我或許有一點、有那麼~~一點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的機會喔。看來得多多研究中藥,活得久一點才行啊~~」
  「幹嘛露出那種壞心眼的笑臉喃喃自語啊,狸貓!」
  「沒沒沒沒事啊,吉姊姊?嘿嘿?」
  嗯~~雖然沒聽清楚元康的自言自語,不過她已經很有晚年的德川家康那樣的壞心眼架勢了。如果元康在桶狹間打贏信奈,她能夠脫離「義元妹妹的跑腿」的命運而發展出與現在不同的性格嗎──良晴歪著頭思考著。
  「總而言之,信奈和元康妳們趁現在盡量奪取美濃的領地!還有在戰略要地墨悮築城!如今整個美濃陷入嚴重混亂,不會有問題!我則前往稻葉山城,拉攏竹中半兵衛進入今川陣營。我會告訴她我們要在京都設置今川幕府終結天下的戰亂,請她務必提供協助──!」
  信奈瞪著良晴說「為什麼我要為今川軍打頭陣……這全都是猴子的錯,去死去死啦!我可不會輕言放棄,等著看吧!」,帶著犬千代等人率領尾張兵出發。元康則是說「吉姊姊是個很~~熱情的人,猴晴先生往後會很辛苦吧~~我也得立刻到墨悮築城了~~」,也隨三河兵一起離開。

  良晴正朝著稻葉山城而去。
  美濃緊鄰著尾張。
  只要渡過木曾川,就是美濃了。
  不過有個麻煩的問題……
  「喔──呵呵呵!慢著,相良良晴。咱家也要跟你去!話說回來,這件和服的胸口真緊啊。」
  今川義元換下了十二單衣,改穿信奈的舊浴衣。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竟然跟著良晴一起過來。
  「很危險耶!雖然竹中半兵衛是位義之武將,不會暗殺義元妹妹。然而也不知道路上會遇到什麼狀況啊!」
  「不行。咱家有預感,如果只有你一個人去,竹中會拒絕歸順今川家的邀請。所以得由咱家親自拜託她!」
  「如果妳對她表示只要能上洛,將天下讓給信奈也可以。我覺得竹中半兵衛會因為那種話缺乏對天下的明確目標而感到傻眼,反而造成反效果吧~~」
  「不,咱家有更明確的請求。那是那怕要咱家跪地求她,也一定得拜託那位『當世孔明』接受的請求。」
  兩人到達木曾川的一條小支流。義元跳著踩過小溪裡的石頭渡河,忽然一個重心不穩,眼看著就要摔倒。
  不過義元已經習慣重重摔一跤了。良晴連忙抱住義元那細到好像要折斷的腰,卻對義元臉龐湊到彷彿臉頰相阽的近距離感到心神動搖。
  「什麼樣的請求?」
  他不禁這麼問著。
  「希望那位天才軍師大人──能保護咱家最重要的相良良晴。」
  看著義元眼中的耀眼光芒,良晴心想──啊啊,距離京都只差一點了。只要再踏出一步就能成功了。
发表于 2019-4-27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沙發
這該不會是因為版權問題,重版後的第一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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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wdr550 + 1 大改特改之後的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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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7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新的短篇看就不錯......
話說果然是"我全都要"的猴子啊, 進入今川家也能救下信奈. 不過大多數未來都改變後, 猴子的辛勞度大概是本篇的數倍吧(笑)
发表于 2019-4-27 20: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suchia 发表于 2019-4-27 19:21
有新的短篇看就不錯......
話說果然是"我全都要"的猴子啊, 進入今川家也能救下信奈. 不過大多數未來都改變 ...

结合其他短篇来看,猴子去其他家都是正常难度,只有织田家是从炼狱难度开始的
发表于 2019-4-27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最擔心的,莫過於出版社又斷頭
想當初我本著對WA2的喜愛,一次買三本,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发表于 2019-4-27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suchia 发表于 2019-4-27 19:21
有新的短篇看就不錯......
話說果然是"我全都要"的猴子啊, 進入今川家也能救下信奈. 不過大多數未來都改變 ...

並不是,哪怕是島津家篇也是只有開始辛苦而已
跟本傳這種惡夢起步時不時跳到煉獄或修羅的難度相比真的是輕鬆的多
毛利家篇更是從頭到尾簡單模式還能被認可開後宮
发表于 2019-4-27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头会不会陆续把这个全国版的补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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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wdr550 + 1 台版已出的2~5我會儘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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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7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怕作者结局掰不下去啊,
只知道信奈这个大醋瓶为了猴子的後宫闹很大,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发表于 2019-4-27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忧郁的猫 发表于 2019-4-27 22:05
真怕作者结局掰不下去啊,
只知道信奈这个大醋瓶为了猴子的後宫闹很大,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

關原之戰熱鬥中~
发表于 2019-4-28 00: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合着第一卷再看东海短篇,猴哥你也反水得太快了233。嘛,的确全国版的描写比旧版更严谨了一些。春日也不是白吹的。短篇一如既往的顺风顺水啊~所以本篇猴哥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走那样的难度啦……
发表于 2019-4-29 00: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猴子和信奈,之后猴子还会有后宫吗?
发表于 2019-4-29 15:16 | 显示全部楼层
说起来为什么小说中织田是DMD难度(对于相良来说)啊?我记得看信野游戏中的猴子出来时是桶狭间之战之后 织田已经比较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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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0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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