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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TSDM][MF文库J][绫里惠史]异世界拷问姬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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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2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20-3-7 00:40 编辑

[TSDM][MF文库J][绫里惠史]异世界拷问姬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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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異世界拷問姫
原作:綾里けいし
插画:鵜飼沙樹
图源:流哲不哼太、真霄蜗牛(特典)
翻译:笔君
本文仅供学习交流之用,不得用以任何商业用途
转载时保留译组、人员等以上信息,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
TSDM论坛轻小说区:http://http://www.tsdm.me/forum.php?mod=forumdisplay&fid=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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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世界拷问姬7.5

这是櫂人、伊丽莎白还有小雏他们共度过的日常,如梦般幸福的记忆——遥远的日子。
櫂人受噩梦所扰,伊丽莎白受狂热信徒逼迫,小雏失踪了?
另外,还有末日化解后的『某一天的事情』。在櫂人与小雏的提议下,伊丽莎白就任治安维持部队队长三周年庆祝宴会即将举办……?
故作懵懂的伊伊莎贝拉?心醉情迷的珍妮?向维拉德百般讨好的『肉老板』?
会场呈现混沌的场面……?
Web连载短篇加上新作小说&插画的豪华短篇集。
这是幸福的碎片,也是联系着未来的故事。



著者:绫里惠史
这一册是短篇集!将网络连载开始后的文章几乎完全重写了,已经读过的故事也能带来快乐。
『现在已经不在』并且『连接着未来』的櫂人他们的日常故事。希望能够与本篇一同品尝。
照片是在车祸现场发现的小猫,已经成为我家的新成员。非常可爱。

插画:鹈饲沙树
这一册是短篇集,所以以与平时不同氛围的场面,将以别样的服装登场的角色们从本文中挑选出来,搭配后描绘的。




 某个人的口信.0

时间,究竟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一百年?一千年?不对,不可能只是这样的沧海一粟。
重塑后的时光,太过漫长。
就连拿『时间』这个人类的尺度用在自己身上,恐怕都显得滑稽了。
我的时光,就是这样在睡梦中……甚至连定义都与常人不同的无比漫长的睡梦中度过的。
即便是现在,我仍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零零地一个人活着。
因为,就连死我不被允许。

这作为惩罚,太沉重了。
可是,想想我的所作所为
这或许还算太轻了吧。

在这样的时光中,我在名为生的牢狱中,永远,一直,孤身一人。

哎、呀?

等等,请等一下。难道……
难道这是……我的声音,有人听到了?
回应……没有。没听到。
根本听不到声音。
什么动静也没有。
但是,我的话语的的确确传达到了。
错不了……
这算是,传达到了?

原来如此。嗯,我明白了。
我就以曾是稀世魔法师的身份认同你吧。
看来,堪称奇迹的偶然,总算是抓到了。
面对这幸福,我该说些什么呢。
哎,我不知道啊。
毕竟,上次跟人说话,都不知道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

我最后得到的话语,是毫不掩饰向我投来的哀怨。
而且,我一直都只单方面地收到祈祷,如今对你们感情……
不,这些还是打住吧。难得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对你……
我应该克制。我还留有这种程度的『常识』。

按照生前的记忆……是这样的呢。
 我应该这样开始吧。

  初次见到你,幸会。




——伊丽莎白队长就任三周年派对



——在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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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ubaLeon + 2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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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 某人的口信·一 ——


初次见到你,幸会。
能这样让你听到我的声音,我感到无比开心。
你是男士,还是女士呢?不论你是男士或者女士,我都十分喜悦,打心底里觉得无关紧要。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也就意味着你也无非是神的创造物,重要的只有这一点。
因此,我愈发觉得这份奇迹惹人喜爱。我心中这份喜悦究竟有多么强烈,你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理解的那一天。
没错,你对我一无所知。
我有真样的面容,怎样的声音,怎样的肉和骨骼。
我是如何生存,被如何爱,被如何美化,被如何创造出来的。
这些你全都一无所知,也根本无从得知。
正因如此我才说,『初次见到你,幸会』。
谢谢你不是听到别人,而是直接倾听『我』的声音。我表示深深的感谢。但同时,我也不得不感到疑惑。我的声音,是否真的传达给您了呢?
我的口信,会不会其实没有任何人在听呢?
会不会现在也是,从前也是,都一样?但就算这样,我也没关系。
不论你听与不听,终归都一样。祈祷从来就是单向的。我的声音跟那种没有区别,本就相似。
就跟你在祈祷是,『我』有没有在听一样。
其实根本无所谓————对吧?
你说是不是?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1

在漫无目的的旅途中,我要写下这个。
这是我在面临死亡时,被一对亲子收留的故事。
我本来根本不打算记录下自己旅途的经过。
这是因为,在我离开出生长大的小镇后,我一直在漂泊,
不过是什么都不想,漫无目的地一路走下去。
在这段前方只有死亡的路途中,我怀里总会揣着一点水和干面包。
包括当这些完全耗尽时会怎样,我都从没想过。
我落魄成这样,现在却费心地弄到了纸和笔。
这是因为我觉得……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必须把那两个人的事记录下来。
那天,我看到了一双纯真、凄惨,彻底扭曲的眼睛。
我目睹到了不容存在的拯救。
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那对温情却又冒渎的,相依为命的亲子。
既然这样,就必须由我来讲述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我独自仰望着天空,再次真切地感受到,我这个想法没有错。
但是,我没工夫沉浸在感伤中了。我必须赶紧才行。
已经没时间了。
我想把他们两个记录下来。
即便,谁都不会读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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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 濑名櫂人的日常·表 ——

人一旦死便是终点,不论怎么哭怎么喊都无法继续。
可是,濑名櫂人是少数的例外。
他经亲生父亲长年累月的虐待,最终凄惨地死去。但是,他的存在没有就此消失,被保存了下来。即便现在,自己『被杀死』的瞬间仍历历在目。
这可以算是个即恐怕又罕见的事例,也相当不幸。
濑名櫂人『在被杀死的经过中』如此心想。
(不仅梦见死时的事情,而且还不能自己醒来,够糟糕啊)
他被掐着脖子,但察觉到了。这不过是场梦。
这是已经结束的事情,可就算这样还是没有余地去反抗。被个大男人骑在身上,衰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抗衡,尝试挣扎也只会徒增绝望。
櫂人在打湿的榻榻米上,再一次要被掐死。
动脉和气管被掐瘪,骨头被压得咯吱作响。随后脖子将干巴巴地嘎啦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噶嚯嘅!」
响起一个无比诙谐的喊声。与此同时,櫂人腹部遭受猛烈的一击。
他在冲击之下醒了过来,身体一时痛苦地蜷缩起来,随后四肢无力地耷拉回去。
他不禁愣愣地眨眨眼。櫂人正躺在一块干床单上,视野之中是一片充满压抑感的石制天花板。没有破碎的荧光灯,也没有污渍,与生前櫂人的房间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櫂人皱紧眉头。
此时,他想起一件重大且重要,非常难理解的事实。
(对了,我——)
在异世界,转生了。
櫂人提心吊胆地向身旁偷看。不出所料,在他眼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孩。
乌黑亮泽的秀发,仿佛透明般的雪白肌肤,好似宝石的血红双眸。穿着黑色皮带状拘束装,只有胸部的一点点被遮住的暴露装束。然后在胸前,一对胳膊不开心地交抱在一起。
装饰在那玉足之上的高跟鞋,已然漂亮地陷入櫂人腹部。
确认完这种种特征,櫂人理解了。刚才所受的冲击,应该是来自他所释放的踵落。
櫂人刚准备抱怨,却突然闭上了嘴。这么做,是遵从生存本能的劝告。他目光移向窗户,只见金色的阳光正从百叶窗洒进来。櫂人驱动着卡壳的脑袋,整理信息。
天已经亮了。虽非本意,但自己现在是下人的立场。
而他的主人,正是眼前这位朝他腹部施以华丽一击的女孩。
自称孤高的狼,也是卑贱的猪的,旷世大罪人。
(『拷问姬』——伊丽莎白·拉·芬努)
她已经完美地打理好了装扮,而櫂人还躺在床上。
察觉到踵落的理由后,櫂人开口了
「早上好……不,我起晚了,伊丽莎白小姐?」
「喔?还知道自己睡懒觉了啊,櫂人?嗯?竟敢比主人还贪睡,胆子不小啊?」
伊丽莎白发出凶残而美丽的冷笑。櫂人自觉搞砸了,吓得面无血色。
就这样,转生之后无奈又奇妙的一天
迎来了已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新的早晨。


  ***

『拷问姬』——伊丽莎白·拉·芬努是旷世大罪人,杀害了以自己子民为首大量的人。但是,她的暴行没有长久地持续下去。她被教会抓到了,本来早就应该被处决,但暂时免于受刑。她被当做例外,得到了缓刑。她被下令在执行火刑之前,完成善举。
于是,『拷问姬』要与除已经抓获的『皇帝』外的十三恶魔及契约者继续战斗下去。
恶魔指的是会破坏世界,以神的创造物的痛苦为食量的上位存在。
其恐怖,櫂人已尝到冰山一角。
他亲眼目睹过十四恶魔最下位的『骑士』的所作所为。
櫂人仍记忆犹新,『骑士』屠戮无辜村民的场面残忍得令人不忍正视。但同时,伊丽莎白对『骑士』施以的惩罚——『五马分尸』,同样残酷至极。
不论想看向那边,到头来都是地狱。
但是,在非战斗期间,櫂人过着相当平静的日子。
不过,也只是勉强过线的平静。
(『盘子乱飞的生活』,真的能算平静吗?)
「难————————————————————吃死啦!」
櫂人叉着手,十分苦恼。『浓郁牛舌土豆泥』在他面前高速飞过。无需确认,犯人正是伊丽莎白,推测为激情作案。
盘子勾勒出一道回旋镖式的轨迹,奇迹般地飞了回来。尽管飞沫四溅,櫂人还是接住了他,并无奈地摇摇头
「本来想尝试容易制作的菜色,没想到竟然还是不行」
「余啊,是喜欢内脏料理的独特风味喔?可这玩意过头了啊!吃第一口还以为多少展现出了蔬菜和肉汁的风味,结果却是地狱般的血腥味!蔬菜明明煮成烂泥了可牛舌却硬的要死!你是要把余的牙崩光吗!简直不可饶恕!」
「不,以你的牙齿肯定毫发无损吧……话说,你的餐评果然很厉害啊」
「你还有功夫悠哉地佩服!就不能稍微表现出反省的态度吗,你这蠢货!」
伊丽莎白将叉子投掷出去,精准地命中了櫂人的额头,叉柄还漂亮地颤动了一会儿。
櫂人不慌不忙地把叉子拔了出来。噗滋……他额头脱线地喷出血来,但并没有什么问题。他是人造人的身体,因此几乎不会死。而且,他因为生前的受虐经历,早已适应了疼痛。
他无奈地一边叹着气,一边用不合身的管家服袖口按住伤口。
伊丽莎白眼睛含着泪颤抖着。櫂人把提前准备的另一道菜向她递过去。
「我觉得一大早吃内脏料理未免口味太重了,所以其实还准备了其他东西」
「都怪你贪睡,都快中午了,不过还挺精明的啊……于是,这是什么玩意?」
「烤鸡都做过了,觉得煎个蛋应该挺轻松,结果大意了就弄成了这样」
「喂,这不都焦了吗!把蛋!就用烤的!还烤焦了!给余向蛋黄蛋白还有小鸡道歉!」
伊丽莎白再次重重地砸了下桌子。櫂人总觉得在她脑袋上看到了对彻底蔫掉的猫耳。『拷问姬』是旷世大罪人,但吃到好吃的东西也会天真无邪地感到欢喜,吃到难吃的东西也会可怜兮兮地意志消沉——有着这样小孩子的一面。
——嗯,好可怜。
櫂人下意识交抱双臂,充满同情地点点头。伊丽莎白火了,抬起了头。
「都~说~了~,你这罪魁祸首为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伊莉莎白小姐,请不要挥舞餐刀,大量出血导致灵魂脱离会死的」
伊丽莎白「吓噜噜」地发出威吓式的低吼。櫂人实在受不了那种结局,选择了逃走。如果大量丧失含『拷问姬』魔力的血液,灵魂就会脱离他的身体。这是櫂人唯一的弱点。如果继续惹伊丽莎白不开心就危险了。
(不管怎么说,会落得被绑上『拷问椅上』的下场呢!)
『你不惹鬼,鬼不惹你』
櫂人遵循着生前听过的谚语,决定专注于炖菜的扫除工作。

  ***

伊丽莎白是本着『让人全权负责家务』的目的召唤櫂人的。
竟然是『只为那种小事』被转生过来,简直没天理。
其实身为召唤者的伊丽莎白根本没打算召唤异世界的人。
但为了专注于同恶魔战斗,想要仆从。但是,她的选择被设置了条件。如果不知情地雇佣了恶人,搞不好会被教会怀疑有谋反之意。为了避免麻烦,伊丽莎白选择了召唤『无辜』的灵魂。由于没有犯下相符的罪孽而被残忍的方式杀害,櫂人符合条件。超越世界的选择结果,不过是纯粹的偶然。
也就是说,这是个遗憾的结果。櫂人的家务技能相当低。
厨艺就不说了,其他方面也并不优秀。这就本末倒置了。但是,伊丽莎白对吃之外的事情都很宽宏大量,只会命令『打算下这一带』『把必要的东西给洗了』之类的小事。櫂人也就着她随便的态度,工作起来相当应付。但是,唯独打扫伊丽莎白的卧室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要连打扫那里都马马虎虎,那真是不知死活。
伊丽莎白的卧室非常简单朴素,完全不像一城之主居住的房间。因此,只要留意不碰到她的私人物品,这工作倒也不难。櫂人平日里会把数量不多的家具掸一掸,换掉床单手洗晾起来。塞了羽毛的枕头和床垫会趁伊丽莎白不午觉的日子带到有华丽阳台的房间里翻一翻拍一拍然后晒一晒。他并不知道恰当的护理方式,所以一切全凭感觉。
这些做完后,他大部分情况会去打扫各个房间和走廊。
有一次在摆脱会动的铠甲的追赶时冲进了蓄水室,还因为水精灵游泳的样子大吃一惊。就在这样那样的事情,便到了中午或是傍晚。之后就要开始为餐点、沐浴、饮酒做准备。
每天基本都在重复这样的事情。
而今天,櫂人转变趣向去了后院。
这是因为,杂草在那里不知不觉间觊觎着领土扩张,若不及时驱逐,后院不用多久恐怕一片狼藉。但是,这个选择未必就是对的。
「呼……啊,虽然睡了懒觉,但今天总觉得好困」
櫂人一撮一撮拔着杂草,打了个哈欠。附近地区的天气多为阴天,但今天少晴空万里。温暖的天气,会令生物的眼皮自然变重。
哪怕不算这个因素,櫂人也因为做噩梦而没睡好。
回到冷冰冰的房间里或许更好,但工作也只进行到一半。
「话说,我竟然在『拷问姬』的城堡里迷迷糊糊,连我自己都觉得太悠闲了呢……呼啊……也对啊」
为了避免睡过去,櫂人硬是把心里的嘀咕说出了口。要是这个场面让这个世界的人知道,肯定会吃惊得瞠目结舌。但是,櫂人自从被杀过一次之后,恐惧心与警惕心都有些麻痹了。
「转生前也是,又是搬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又是卖药,又是在到处是血的房子里撒石灰,被强迫做各种各样的事呢……不用跟恶魔战斗的话,现在说不定倒算轻松的……呼啊,不,恶魔的问题太严重了」
櫂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抱着杂草堆成的小山转向身后。
已经清理完的地面上,掉落着凄惨的尸体
与此同时,櫂人察觉到一件事。
(啊,我又睡过去了呢)
这是梦,不然就太奇怪了。
眼前的尸体,不是应该存在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十分离奇。
那个已经死了,但还在动。全身的皮肤被残忍地拉长,末端穿着细丝线。准确说,『全身的皮肤』这一表述也不正确。尸体只有被纵向切开的一半,切断面是被撕碎的样子,就像是从跟什么东西黏在一起的部分被强行剥离开似的。看到那个的样子,櫂人联想到将粘在胶带上的肉虫硬扯下来的样子。
稀碎的多余皮肤和黑色丝线一起在空中脱线地飘着。
尸体的脖子动了,它以诡异的角度向櫂人看去。尸体似乎还在感受着剧痛,没有眼皮裸露在外的眼球上满是泪水。
櫂人不禁呻吟起来,但并非因为被恐惧所占据。
而是出于同情,和亲切
(啊……一定很痛吧)
『得不到拯救,永远活在痛楚之中』,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别哭得那么惨啊」
櫂人轻轻地说道。这应该是在梦中,但自己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他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地面。地上已是一片鲜红,尸体还在继续流血。那伴着粘性的动作也格外鲜明,显得不像是梦。但是,櫂人没有说出自己感到的异样感。
他不解地歪着脑袋,迈出一步。
「我这就过去
有什么很奇怪。
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奇怪。
櫂人大步接近尸体。他的脚步,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异常轻盈,异常快速。尸体向櫂人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櫂人也回应般伸出了手。
死者的手指,生者的手指,二者即将接触。
就在这一刻,櫂人面前的地面剧烈地裂开。
「呜哇!」
他在冲击之下向后趔趄,怀中的杂草撒了出去。
在视野强制转向上方的前一刻,他目睹到死者被大量铁桩刺穿的场景。但是,没有新的血液冒出来,凄惨的尸体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切仅仅只是这样。
櫂人在地上摊成大字,仰望蓝天,心里嘟哝起来。
(哎————看吧,果然是场梦吧)
要说是恶魔的袭击,也未免太扫兴了。这种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櫂人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种义务,必须去靠近那尸体,必须尽早去触碰它,必须去抓住那只手来分担那份痛楚,与它同化似地。
他并没有被扭曲之极的焦躁感所驱策才对。
(不,等一下——『同化』是什么鬼?)
櫂人不寒而栗,但那种感觉随即便逐渐敦化,取而代之身上被压上了沉重的疲劳感。櫂人在半混乱的状态下心想
(哎,倒也,没什么……反正,是梦……问题是,我该怎么醒过来呢)
櫂人思考着,忽然想起一个不靠谱的说法。据说在梦中睡着,就会在现实中醒来。他深呼吸,手蓝天隐没于黑暗之中。
就这样,什么都看不见了。

  ***

「咚————————————————!」
「噶嚯嘅!」
响起一个无比诙谐的喊声。与此同时,櫂人腹部遭受猛烈的一击。
他在冲击之下醒了过来,身体一时痛苦地蜷缩起来,随后四肢无力地耷拉回去。
他不禁愣愣地眨眨眼。櫂人正躺在地上,拔下来的杂草扎在手和脚上。
视野之中是一片蓝天。
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櫂人皱紧眉头。
他提心吊胆地确定挨下这一击的部位,在那上面是意料之中的人物。那张令人联想到猫咪的美丽面庞正望着櫂人,她的手肘已陷入他的腹部。真是一记漂亮的铁肘。
「本来推测这次也是用脚,结果的胳膊」
「哼哼,余可是精通一切战斗技术呢……先不谈这个,喂,櫂人!你这家伙不止睡懒觉,竟然还睡午觉!」
「啊,说起来好像是呢」
伊丽莎白嗖地站了起来,挽着双臂充满威慑力地吼起来。
櫂人也连忙站了起来。伊丽莎白挑着眼角,接着说道
「而且还不在床上睡,睡在在后院里。你这家伙到底多想睡啊!」
「唔,这种状况确的确没法找借口」
「要在那个世界,早就二话不说上『扭拇指器』伺候了。余这么宽宏大量慈悲为怀,你就感激涕零吧!」
「那到底是哪个异世界的常识啊……咦,奇怪啊?我,睡着了么?」
伊丽莎白刚刚说的应该没错,櫂人也记得自己睡着了。但是,櫂人不解地歪起了脑袋,不协调感没有消失。
他再次回想梦中看到的那异样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櫂人向后院环视了一圈,但那个被纵向切断的尸体已经消失了,也看不到瘆人的血迹。櫂人觉得那果然是场梦,松了口气。但是,他突然皱紧眉头。
有一部分地面很古怪就像从内侧爆散过一般乱七八糟,就像打过仗的战场。
(好像从下面冒出过铁桩……不,怎么会呢)
「话说櫂人啊」
「突然间有何贵干,伊丽莎白小姐?」
「能别用这做作的敬语吗……喂,既然你堂而皇之地睡午觉,可见已经闲得要死了吧。余就赐予你一个合适的任务。心怀喜悦与勇气跟余来吧」
「不,大白天睡觉是我不对,但不一定就表示我不忙……呜哇!」
「少废话,跟来就是了!」
櫂人被伊丽莎白用力揪住耳朵。事已至此,抵抗恐怕也是枉然。
櫂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出脚步,就像准备被迁到市场拿去卖的小牛犊,可怜巴巴地被带走了。櫂人已离开后院很远,但有短短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转向身后。
(——————嗯?)
那时,櫂人看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地面上展开了一片红色,就像腐烂的沼泽,表面还飘着黏糊糊的气泡。但是,那情景随即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了,最后只留下干燥的地面。
櫂人的目光又放回前进的方向上,一边比先前更老实地迈着脚步,一边思考。
(是看错了吧……哎,就当是这么回事了)
如果『不是的话』……
那红色的沼泽,太过不祥了。

  ***

櫂人被伊丽莎白带着下了楼梯,两人到达地下。
他的脚踩在石砖地上,面前是一条散发着霉味的长长地道,中途还有拐弯。
地下结构错综复杂,里面总有谜样的呻吟声,就像一座有怪物藏身的迷宫。实际上,这里就算饲养着什么东西也不足为奇。櫂人心中这么想着,凝视着前方。
在地道最深处的房间,伊丽莎白设置着重要的东西。那是用她的血液绘制的转移魔法阵。但是,现在似乎并不用到那个。她无数扇并列的门中间选择了一扇。
然后,,她猛地将门踹开。
「看脚,咚!」
「为什么你开门总要这么粗暴?」
感到无语的櫂人,从伊丽莎白身旁向房间内窥探。这个房间非常狭小,就像为了给囚犯施加精神压力而设计的地牢,但实际似乎另有用途。在房间的正中心,设置着某种神奇的东西。
(……发光的玻璃球?不……)
它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透明的球体内侧充满着红光。
红色汇成花的形状,花在美丽地绽放后花瓣凋零,然后掉落的花瓣在空中又变成蝴蝶的翅膀,蝴蝶飞舞着汇集起来又变成花,不停息地一直变化着。
这轮回,无休无止地重复着。
伊丽莎白朝那神奇的球体指过去。
「这个是余很早以前试着设置在这里,结果给忘得一干二净的魔道具。看到你好像被梦魇了,而且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经意把它想起来了」
「我只觉得你就那么直接给忘掉才好」
「用不着那么戒备,因为这是保护使用者不做噩梦的装置」
「保护不做噩梦的装置?」
櫂人鹦鹉学舌似地重复道。光听描述感觉既安全又方便,要是不用梦到自己被杀时的情景,那真是再好不过,便不禁对那东西表现出兴趣。
看到櫂人的反应,伊丽莎白嘴角一扬,露出不怀好意说道
「不过,用这玩意的话哪怕弄错一步就再也回不来,或者变成废人就是了」
「我坚决拒绝!」
逃走就是胜利。櫂人拔腿就跑,冲向走廊。可就在他即将脱险之时,被伊丽莎白纤细的手臂一把逮住了胸口。她在櫂人身后,神采飞扬地做出谜样的断言
「不,能行!虽然没有一丁点根据,但感觉是你的话一定能行!」
「最关键的地方这么含糊!哒啊啊快住手!至少推别人的时候要有根据吧!喂!」
「是男人就勇敢点,去吧!尽管放心吧!就算有什么万一,到时候余替你收尸!」
「啊,以会死为前提啊……喂,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櫂人的抵抗苍白无力,被推到了玻璃球上。
瞬间
——咻、噗
「啊?」
随着短促的脱线声音。
櫂人被吸进了球体中。

  ***

无穷无尽
整个世界所及之处
全都绽放着红色的花朵。
这是一幅魔幻美丽的场景,又透着深不见底的不祥。
櫂人在花田中摊成大字,茫然中这样想到。
「且不管有没有恶魔,现在的生活果是乱七八糟呢」
櫂人一下子就收回了他在后庭里产生过的想法。存在魔法的世界,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唉声叹气也无济于事。櫂人坐起身来,红色的花瓣从身上散落。
「好嘞。我究竟怎么样了?」
櫂人极力保持着冷静,环顾四周。天空与那血海般的大地不同,是浑浊的灰色。在这种的灰色背景中,红光编织出来的蝴蝶闪闪发光,那乱舞的红光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那边的山丘。眼前的景色,美丽却又扭曲。
櫂人琢磨着要往哪边前进,在犹豫中再次向周围环视了一番。几秒钟后,他猛地拉回了视线。
因为,有个格格不入的东西正漂浮着。
「有个怪家伙!」
「吧————————库————————」
「哇,还在叫」
红色花田的中央,有个圆滚滚的什么东西。那是个黑与白构成的谜样生物。
櫂人开始寻思那究竟是什么,但说到黑白双色的生物就只能想到熊猫了。
(可是,那个不对吧……跟梦有关系的,黑白双色的……唔,总觉得在学校的图鉴上好像看过,又好像没看过……都过去好久了,何况我上学本来就断断续续的,记不清了)
「吧————————库————————!」
「哇,又叫了」
櫂人向后跳开,同时察觉到一件事。谜样生物的叫声不自然,原本应该是其他声音,似乎是搭载在人造人身体上的自动翻译功能将它翻译成了「吧库」。
生物发出不满的声音之后便沉默了。櫂人下定决心,向它靠近。那生物闭着眼睛,轻飘飘地漂浮着,就像羊水中的胎儿,十分安然。
它可爱的样貌,将櫂人的紧张感化解了几分。櫂人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结果嗷呜一下,他的手掌消失在那谜样生物的嘴里。吃了几秒钟,櫂人叫了出来。
「被咬啦!」
「吧库,嗷唔,嗷唔,嗷唔」
所幸并不痛。肉似乎没有被吃掉,只是手上都是口水变得黏黏糊糊。櫂人继续被谜样生物嗷唔嗷唔甜美地咬着,有种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吸走的感觉。
正当櫂人觉得不可思议,歪下脑袋的瞬间,生物突然开始猛烈膨胀。
「哇,没事吧你!」
「…………………………」
没有回应,黑白生物不祥地沉默着。而在此期间,膨胀仍在继续,就像正在被吹起来的气球。
那覆盖着短毛的身体越来越鼓,越来越鼓,

炸掉了。
「………………咦?」
櫂人茫然地惊呼出来。但生物的肉体并没有破裂,只是毛皮自顶点剥落了而已,之后剩下了一个布着脂肪和血管的肌纤维球体。生物变成了一团恶心的肉块,就像这个世界的心脏一般,在空中搏动着。
丑陋的变化还在继续。肉块就像受伤的果实,从边缘逐渐崩落,向地上下起了黑色的雨。黏糊糊的肉液渐渐被吸收进花朵间。
不久,世界
停止了活动。

  ***

「…………什么、情况?」
无尽的轮回,突然迎来了结束。
扑打翅膀的蝴蝶,飘落的花瓣,都定格在半空中。
櫂人在混乱之下向四周张望。他觉得自己应该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尽剧心脏的悸动却无法平息,而且有股不祥的预感。但是,并没有要发生什么的迹象。
櫂人细细地呼出一口气,解除身体的紧张。但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
世界开始动了。
就像在说,『掌握完毕』一般。
花瓣同时散落,分崩离析后,红色消失了,只有茎和花蕊留了下来。那些茎和花蕊冷冰冰地凝缩在一起,变成了其他颜色,其他材质。银色的针,完成了。
蝴蝶的翅膀也变成了锋利的刀片。整个空间被伤人的利器所淹没。
在这银色的世界中,櫂人茫然地杵在原地。他实在忍不住大叫出来
「……不会吧」
哪怕往前走一步,脚恐怕都会被刺穿,皮肤被刀刃割破。
无计可施的櫂人到处张望这个残酷的世界,但变化似乎不可逆。
谜样生物仍是融化状态,没有再出现的迹象。能成为行动指针的东西已经消失了,继续傻站着也不会让情况好转。櫂人心想,该怎么办呢?
(逃离这里的可能性,目前应该还有。如果能到达世界的边缘,靠近球体表面的话,说不定就能去喊外面的伊丽莎白了)
但是,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被周围弄伤。状况堪称绝望。
櫂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
「哎,没办法了呢
用一句话,带过了一切。
櫂人缓缓迈出脚步脚踩在针上前进,银色彻底贯穿了他的脚。
櫂人低头看着刺穿鞋顶的针尖,表情略微扭了扭,把脚抬了起来。随着滋滋滋滋的恶心声音,针拔了出来。针上面脏兮兮地残留着油脂,脚上的伤口开始流血。
他体验着剧痛,又迈出一步。这次,櫂人主动踩在了针上。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唱歌一般的声音。
『对疼痛虽然恐惧,但早已习惯。这矛盾便是你扭曲的根源吧』
「嗯……这个声音?伊丽莎白?」
櫂人连忙四处张望,连自己的脚被针贯穿还没拔出来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这可不是好事,櫂人的身体夸张地扭起来,脚被固定着失去了平衡。
他摔了下去,大量的针尖逼近眼前。
(啊……还是饶了我吧)
无止尽地在疼痛中
在疼痛中不能死去
这真的,太讨厌了。
櫂人这样想着,无能为力地倒下去。但就在他即将被针刺穿的千钧一发之际。
有谁,从身后
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嗯?」
「嘿」
就这样,他被提了起来,被轻而易举地带到了半空。
就像心血来潮地
灵魂被异世界嗖地提上去似地。

  ***

「…………哈!」
櫂人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坐在黑白的某种东西上。
仔细一看,这东西是跟刚才那个相同的圆滚滚的生物。它还是原来的形状,但巨大化了。
巨大生物悠然地遨游在天空中。櫂人正骑在它背上,被它驮着。这个情况莫名其妙,但不是对谜样生物吃惊的时候。
他飞快地转向身旁,在那里是一位意料之中的人物。
櫂人朝对方搜地指过去。
「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哎哎哎!」
「嗨,櫂人」
随着若无其事的声音,伊丽莎白举起一只手。她正盘着腿坐着,将内侧染成红色的饰布当裙子一样垫在屁股下面。櫂人快气炸了,大声喊过去
「嗨你个头啊,你把我整得这么惨」
「向余抱怨也没用啊。你的『噩梦原因』是这样的形态,余也没有料到啊。而且你竟然不等汇合就擅自行动……还一路踩着针走,白痴啊你」
「唔,经你这么一说,还确实是……喂,等等,『噩梦的原因』?」
「对啊——是个相当的矛盾的场景呢」
伊丽莎白俯视着彻底变样的花田,轻轻地说道。
櫂人坐着挪到她身旁。
他回过神来发现,脚上的疼痛已经不见了,伤口也不留痕迹地愈合了。但是,由针与刀刃构成的世界却没有复原的迹象。櫂人被这冷冰冰的场面所震慑,硬是向伊丽莎白问道
「不……我的噩梦跟这个情景,有什么关系啊?」
「要确定他人的『噩梦原因』,就必须潜入记忆深处。但是,这个处于试验阶段的魔道具是办不到的。相对的,它会在把人吞进来之后,将成为其『噩梦原因』的恐惧,象征性地展现出来……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个情景。你惧怕着疼痛,但却又完全习惯,并完美地接受了。这非常矛盾啊,即便在余来看都觉得扭曲」
「……是吗」
「针和刀刃的海洋啊——就像是无法逃离的,痛苦的牢笼」
永远的疼痛,让人讨厌。
櫂人确实这么觉得,而他虽然恐惧,但也习惯了。
两人沉默下去。寂静在谜样生物的背上弥漫开来。两人默不作声,继续坐着。忽然,伊丽莎白伸了个懒腰,仅用皮带包裹的胸部惊险地上下摇摆。然后,她身体放松下来,长长地呼了口气,说道
「其实吧,余根本就无所谓」
「会不会太直白了」
「哈,你的精神创伤又算得了什么。你恐惧什么,讨厌什么,对什么无法释怀,余根本不想细问,也不感兴趣」
「我想也是」
「不过啊,余现在要把这里破坏个稀巴烂」
「——————啥?」
伊丽莎白作出奇特的宣言。
櫂人眨了眨眼,思考能力跟不上理解,不明白她对自己说了什么。他发出木讷的声音,同时四下环视。她说的『这里』,是『这个世界』吗?
察觉到后,他慌慌张张地问道
「伊丽莎白小姐,伊丽莎白小姐,那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有什么办法啊!谁让这玩意原本就是为了这么弄的魔道具!」
「啊,你说我们不能保证平安无事,原来说的这个」
原来如此啊……櫂人早早便顿悟了。伊丽莎白倏地起身,饰布像披风般在身后飞扬起来,双眼俯视下方的白银世界。几只蝴蝶停在她乌黑的秀发上。在化为利刃的翅膀的装点下,她扬嘴一笑
「这个魔道具,会将做噩梦的对象吸进里面,将其原因象征性地重现出来——这是第一阶段,也是解决的起点。接下来,要通过其他人击碎重现出来的世界,以达到让对象的精神解脱的目的。就是这么个粗暴的机制」
「感觉都是歪理,这么做真就能不做噩梦吗?」
「当然没有任何根据!大规模魔道具的开发者基本都理性蒸发了!」
「又是毫无根据」
「尽管制造原理一塌糊涂,但也值得一试吧……由于这几天都没战斗,余的身体都迟钝了……而且正好净遇到不愉快的事情」
伊丽莎白低声说道,把脖子弄得嘎啦嘎啦响。
——嗯嗯?
櫂人不解地歪起了脑袋。看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但他没空去问,伊丽莎白将要开始行动。在她脚下,谜样巨大生物「吧——库————」地叫起来,听上去似乎很不安,好像感到了危险。但伊丽莎白非但没有理会,反倒将那叫声当做蹂躏开始的讯号。
伊丽莎白向虚空中伸出手,手中生成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的漩涡。
然后,她从漩涡中猛地抽出一柄长剑。
「『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EXECUTIONERS Sword of Frankenthal〉』!」
刀身之上铭刻着闪耀红光的铭文,强制性地将其含义灌输到见者的眼睛里。
『汝以行动获得自由吧。祈祷神明成为汝之救世主。开端、过程、终结,一切握于神之掌控』
「『魔女起舞〈Witch's dance〉』!」
伊丽莎白凌冽地挥下了长剑。
櫂人仿佛看到从剑上释放出火焰,但那不过是错觉。
剑刃只是劈过了虚空。但是,下方的银色景色中,发生了变化。
空气因热量而歪曲,只见大地变成了被烤热的铁板。如果上面有人,肯定会忍不住疯狂地跳起舞来。铁板毫不留情地提升温度,银色的花渐渐发红熔化,蝴蝶也融化成液珠滴落在地。整个封闭的世界开始被强烈的热量所侵蚀。
当然,包括櫂人他们也不例外。
黑白生物紧急上升,但难免受到异变的影响。巨大生物烫得拼命回复短小的手脚。櫂人一边抓紧谜样生物的后背以防被抖落,一边愤慨地向伊丽莎白争辩
「喂,伊丽莎白!照这样下去,连我们都要被烤死吧!」
「嗯,这可伤脑经了……余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这应该是最先要想的吧!」
櫂人暴露出混乱,大叫起来。但伊丽莎白不知为什么表现得不慌不忙。她再次将剑挥起。櫂人感觉不妙,但这个不妙随即应验。
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做出宣言
「那么————就把幕给直接砍了吧」
她的剑挥了下去,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迸发而出。冲击波带着几道锁链,被灰色的天空吸入。来不及阻止,伊丽莎白又进一步施加打击。
——究竟会发生什么?
櫂人摆好了架势准备。在此之前,天空发生了崩裂。
「欸」
接着,响起玻璃破碎般的刺耳声音。
由疼痛构造而成的世界,破坏了。
天空的碎片如星辰般飞舞。
无数的光辉,烙印在櫂人眼中。
数以千计的光芒如雨水倾泻而下。在那刹那。
——咻噗
「——嗯啊?」
随着短促的脱线声音,
櫂人与伊丽莎白被吐到了外面。

  ***

「咚————————————————!」
「噶嚯嘅!」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腹部攻击。
櫂人吃了一记踵落还是铁肘,醒了过来。
他极度蜷缩起身体,一如既往地又倒回去,但这次瞬间就起身了。在他眼前,球体正黯淡地发着光,表面上出现了的裂纹,而且裂纹上正冒着黑白的烟,似乎能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吧~库~」的不满叫声。这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似乎不是做梦。
伊丽莎白站在球体旁边。她望着这惨状,皱紧眉头。
「有够寒酸。不仅危险度高,没听说还只能用一次」
「不,我强烈觉得只是你用法完全有问题」
櫂人愣愣地抗辩道,但伊丽莎白没有回应。她寻思着什么,沿球体的裂纹抚摸,不留死角地检查了魔道具,最后点点头。
「罢了,待会儿随便粘一粘总会好的」
「我觉得好不了」
「说什么呢,要相信熔接。那可是万能的」
「只会弄得更糟糕吧」
球体的重伤,会漂亮地升级为致命伤吧——正当櫂人准备这样忠告时。
伊丽莎白轻盈地转过身来,突然问櫂人
「于是,你现在是不是神奇地觉得不困了?」
「啊、啊啊……毕竟刚刚经历过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嗯,都是余的功劳呢!快对余顶礼膜拜,崇拜感激吧!」
「说什么鬼话」
这哪里是无视人家抵抗,把人家扔进魔道具里的家伙有脸说的话……櫂人眼神彻底凉了。但不管怎么说,伊丽莎白确实帮他破坏了那个世界。
(……这家伙该不会是用自己的方法思考之后行动的吧?)
同时,一件令他在意的事情在他脑海中闪过。
后院里的爆炸痕迹,『净遇到不愉快的事情』的说法,似乎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莫非在进入球体之前,伊丽莎白也已经在行动了?
櫂人准备将冒出的疑问说出来,但还没来得及,伊丽莎白便转过身来
「于是櫂人啊,晚饭的时间快到了,晚了就『灌水椅〈Ducking stool〉』伺候好不好?」
「不好」
前言撤回。
伊丽莎白·蕾·珐缪今天依旧蛮横全开。

  ***

到了晚上,要做的事情同样出乎意料的多。
首先,要为伊丽莎白沐浴做准备。另外,还要检查各个地方的魔法灯有没有故障。对于这偌大一个城堡,虽然觉得没有意义但,但还是要一个不漏地确认门窗是否关好。
然后,在伊丽莎白要晚酌的时候,也要做相应准备。把这些全部加起来,工作量就变得相当大了。
櫂人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后,回到了自己位于的房间。
他在自己的卧榻上坐下,抬头望着天花板,愣愣地嘟哝起来
「……累死了」
今天不仅有诡异的遭遇,工作量还跟平时一样。那个魔道具究竟有没有效也依然成谜。
吃完晚餐后,伊丽莎白信誓旦旦地说
『你今后该做噩梦的时候大概还是会做噩梦!只是频率感觉应该也不是不会减少呢!』
这话说得已经不是敷衍了事的水准了。但说不出为什么,櫂人神奇地生不起气来。
(『将做噩梦的对象吸进里面,将其原因象征性地重现出来——通过其他人击碎重现出来的世界,以达到让对象的精神解脱的目的——这种机制』的魔道具……么)
这一连串事情都乱七八糟。但是,由痛苦构成的世界被破坏的样子,确实很爽快。櫂人有种深深扎在心头的刺微微松动的感觉。
那如同数以千计的星辰,
散落的光辉也十分美丽。
(……嗯?我在后院看到的那东西,会不会也是成为噩梦原因的痛苦象征?)
櫂人在疑问的驱使下,开始深思。那异样的幻觉究竟是什么,最终无法弄清。但要说是做了跟平时不同形式的噩梦也实在说不过去。他再次反刍之前所目睹的那东西的样子。
那东西,身处永不结束的痛苦。
虽然已死,但继续在动的尸骸。
「……我是不会去你那边的」
櫂人嘀咕了一声。他可不想跟只会痛苦喘息的存在同化。他现在正侍奉着伊丽莎白。在『拷问姬』身旁的愚钝仆从,只有櫂人一个。
不论今天、明天还是后天,都没有闲工夫为已经过去的事情继续哀叹。
而且,櫂人可受不了死了之后还要继续哭泣。
(如果要死……最好是笑着的,不后悔的状态呢)
——那样才好。
——能够为了谁而露出微笑。
櫂人漫无边际地畅想着,随自然而然地倒在卧榻上,摊成大字,闭上眼睛。伊丽莎白说,不清楚魔道具究竟有没有效。
今天可能还会做噩梦吧。
櫂人一时感到不安,但根本敌不过疲劳感,一下子便掉入了梦乡。

  ***

这天夜里,濑名櫂人做了个梦。
他梦见个叫起来「吧库吧库」的生物在头上天上飞,伊丽莎白骑在它圆滚滚的背上。她一边悠然地在空中漫步,一边对櫂人做饭难吃气愤不已。
櫂人不禁心想,这『拷问姬』在搞什么啊。

总之,那是个古怪的梦。
但完全不是噩梦。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2

醒来后,之前在场的人全都死了。
而且是变成了连『死』这种表述都不足以描述的碎肉。
这噩梦般的经历,是我就在不久前体验到的。
某天晚上,我选择花掉不足份的铜币在一个连床都没有的狭窄旅店留宿。
这是因为,傍晚开始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下个城镇还很远,也找不到能够遮挡暴雨的大树来露宿,直接在外面过夜会得肺炎。
其他人应该也跟我一样,大家只求有个屋顶。
就在这么个房子里,挤满了平日里见不到的各种人。
尤其是其中有帮眼神独特,很不安分的男人。他们毫不客气地占据着房子。
他们是人贩子。
当我明白后,我紧紧地用布盖住脑袋,缩紧了身子。
我就这样浅浅地睡着,等我醒来时,周围已经成了内脏的海洋。
他们连人的形状都没留下来。本来活着的人,全都被解体成肉、血和骨头,
还混杂着其他难以名状的污物和液体。在这样的海洋中,我茫然心想……啊,一塌糊涂。
刚才还在动的人,现在不过是堆脏兮兮黏糊糊不合理的物体。
我脑袋在恐惧与厌恶中冻结,都要疯了。
就在发疯的笑声快从喉咙里涌上来的时候。
「哎呀,还有活的?」
随着一个轻松的声音,一名少女站在了我面前。
她就像一只小兔子,白白的轻飘飘的头发,穿着那身蓝色长裙很好看。
那样的形象出现在惨剧现场,十分奇怪。她咕噜咕噜地转了个圈,微微一笑。
「嘿!」
就把我胳膊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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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 某人的口信·二 ——

哎,伤脑经了。
我的话语像这样如奇迹般传达给了你。是不是真的实现了还不能确定,且假定是这样吧。这简直是奇迹。
我该利用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讲些什么呢?
让我想想……首先来确认下前提吧。
一、你住在这个世界。生存在恶魔破坏之后,神明重新创造出来的脆弱土地。
二、你亦如一切东西那般,属于神所创造之物。
那么,你只要不是未记事的幼童,对我的话语应该看过一二十条。如果你熟悉传说、文献还有专业书籍,那肯定还看过更多。上面应该反反复复地这样记述。
——『她曾讲』
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是假的』『不是我说的』
没错,那些满怀慈爱富有哲理的金玉良言,并非出自我口。我根本不记得我有讲过那种话。那些都是他人想出来的,自以为与我相称的话语。
许许多多的人没有恶意地美化了我,是善意、理想与向往的表达。
那大量的话语,不过是『给我添麻烦』。但『正因为这样』,它们比我真正的话语更具魅力。毕竟,集合众多的思考、筛选,为世人一直所接受的话语,肯定要比我一个人自然流露出的更具意义。因此,如今我已不知道该对你讲什么了。
以我的话语根本无法超越『被冠以我之名的假话』。不,试想一下发现,这并不对。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话相传打给你……是啊,我……
我根本什么也不想说。
啊,总算是明白了。自遥远的过去开始,一直都是这样。到了现在,我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我想要说的话,根本一句也没有。
想要留下的训诫也好,想要标榜的模范也罢,全都没有……更简洁明了地说吧。
说更简洁点,就是这样。

对你们……
我根本就不曾爱过,甚至不想给你们字句。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3

我本以为,我会就那么死掉。
要是我头上的布没掉的话……
因为胳膊被砍下来的冲击,我向后倒下。
盖在头上的布就是那时候松掉的。
两只兔子耳朵从我乱糟糟的头发里一下子弹了起来。
我脸上茂密的毛,还有比人类大出太多的门牙,都应该被她看到了。
我知道我样子很丑,尤其是一个中年男人长成这个样子,更是耻于见人。
肯定让人笑都笑不出来。果不其然,少女瞪圆了眼睛。
她那张人偶一样漂亮端正的脸扭曲起来,然后叫道
「啊,啊,兔子先生的耳朵!搞、搞砸啦!搞砸啦!
 人家怎么总做错事,笨死了笨死了!父亲大人!!」
「怎么了,爱丽丝?啊……我明白了,你又做错事了是吗」
「是的,就是这样,父亲大人。要不要紧?还能接上去吗?不行吗?」
听到她的声音,从一楼上来一个男人。
他戴着纵向分断的半张乌鸦面具,形象很奇特。总觉得……
但是,给人种类似医生或者老师的感觉。
之后,他跪坐下来,把掉落的手跟断面接在一起,吟唱了魔法。
「黑魔法不适合治疗。
 修复他人的手臂,难度远比拥有高度魔力之人强行接回自己手臂要难得多。
 这是我不擅长,而且未涉及的领域,实在惭愧。
 抱歉了,同志。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走。让我负起责任,为你治疗吧」
「没错没错!我们会把你治得好好的,不要生气喔!
 虽然爱丽丝一不留神把你的手砍下来了,但不是故意……确实是故意的,
 但没有恶意……确实有恶意,但是,你看啊,是搞错了啦!放心好啦!」
「搞错了……同志……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完全莫名其妙。我在混乱中问过去了。
男人用布把我胳膊紧紧缠起来后,站了起来。
他一边让少女绘制转移魔法阵,一边朝我转过身来。
「因为,你也是受到欺凌的人吧?」
我就是这时候发觉到的。这个男人也是混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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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 濑名櫂人的日常·里 ——

前些天,『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召唤了一个灵魂。
她因讨伐恶魔而十分繁忙,也没有享受做杂事的兴趣,因此召唤了『无辜的灵魂』来代为料理家务。但是,符合条件的是『意料之外的人物』——没有犯下相符的罪孽而被残忍的方式杀害的,异世界人。
就是濑名櫂人。
他现在承担着城堡里的所有家务,但遗憾的是,櫂人的技术在各方面都还不成熟,尤其厨艺堪称毁灭性的糟糕。要不是他还有唯一擅长的一道餐品——『布丁』的话,伊丽莎白就真要研究把他废弃了。
而且,櫂人今天早上还翘掉了做早饭的工作。
恐怕是睡懒觉了吧,简直罪该万死。
「櫂人那家伙……竟敢比主人起得还晚,胆子不小啊」
饿着肚子的伊丽莎白,犹如一头饥饿的狮子。
她大步流星地走过石制的走廊,前往平时根本不去的,狭窄朴素的下人用的楼栋。这里没有供城主欣赏的彩色玻璃和盔甲,也没有石像等装饰物。伊丽莎白的鞋跟发出的清脆响声,响彻这片昏暗穷酸的空间,一路前行。
「转生还没多久,竟然大摇大摆地在『拷问姬』的城堡里偷懒偷得这么潇洒……为了让他清楚余的威严,看来该用『九尾猫鞭〈Cannadine Tales〉』好好矫正一番才行……嗯?」
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危险想法的伊丽莎白,忽然把话咽了回去。她皱紧眉头,停下了脚步。
这是因为,在走廊中段有某种东西。
准确的说,一个异形的影子就在櫂人房门口蠢动着。周边的石砖地上都是黏糊糊的血。
『柔软』的『某种东西』正趴在门上,用指甲挠着木制的房门,吐着粗气。异形的身体只有被纵向切开的一半,是被残忍地『撕碎』的,就像是从把黏在一起的部分被强行剥离开似的。断面还挂着软哒哒的皮肤,那皮肤上不知为什么穿着细线。在面对伊丽莎白的那一侧,内脏被门顶着,正在搏动。
这种状态很奇怪为什么还活着。实际上那东西『已经死了』。
那不过是一具尸骸。但是,那东西在剧痛之下继续蠢动着。
很矛盾。它虽然死了,但还在泪流滂沱,痛苦地挠着门。
那样子十分可悲,大部分人目睹到它都会想帮帮它吧。甚至这些人之中,可能还有人对自己悠闲地活着这件事抱有负罪感。
但是,伊丽莎白是例外,她冷冷地咋舌道
「没能消失的么。快滚吧,这里没你要的东西」
一被拒绝,那东西的动作便突然停下来,甚至没有表示不满便消失了。
大量的血迹也跟着消失了。
之后什么也没留下。
伊丽莎白哼了一声,不开心地踹开櫂人的房门。
她一进去便把眼睛眯了起来。
金灿灿的光芒从栅栏窗的缝隙中洒进来,然而房间里的黑暗却驱之不散。
这恐怕是那东西隔着门吐进来的痛苦哀诉造成的。
酷似怨念的压力,使得空气变得沉重、浑浊。
然而身处这异样的状况之中,身为当事者的櫂人仍在继续睡觉。不过仔细一看,他样子很奇怪。伊丽莎白靠近他的床铺,观察他的表情,确认状况。
櫂人舌头往外伸,全身在抽搐。
应该是受到了扭曲气息的影响,正在做噩梦。而噩梦的具体内容不难想象。
「……哼,也难怪你这种表情啊」
伊丽莎白耸耸肩。濑名櫂人保留着自己『被杀』瞬间的记忆,那是个异样且罕见的事例。另外,他也相当不幸。伊丽莎白又接着心想。
(明知是梦却无法醒来的噩梦,性质性相当糟糕呢)
櫂人醒不过来,梦境似乎正进入佳境。他喷着口水和鼻水,开始乱动,手指在半空中抓挠,眼泪流了一脸,嘴唇在动……似是向某人说,救救我。
櫂人的脖子大概就要被折断了。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高高抬起引以为豪的玉脚。
「咚————————————————!」
「噶嚯嘅!」
櫂人腹部遭受猛烈的一击踵落。
他在冲击之下醒了过来,身体一时痛苦地蜷缩起来,随后四肢又无力地耷拉回去。
他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没弄清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但没多久,櫂人好像总算想起了重大且重要的事实。他提心吊胆地向伊丽莎白偷看,准备说什么,但悬崖勒马地住嘴了。很少见到他做出这么聪明的判断。
他哪怕抱怨一声,现在已经被伊丽莎白倒吊起来了。
(总算理解自己的状况和立场了吗,蠢货)
「早上好……不,我起晚了,伊丽莎白小姐?」
「喔?还知道自己睡懒觉了啊,櫂人?嗯?竟敢比主人还贪睡,胆子不小啊?」
伊丽莎白发出凶残而美丽的冷笑。櫂人被吓得面无血色。
就这样,伊丽莎白不开心又麻烦的一天
迎来了已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新的早晨。

  ***

以「因讨伐恶魔而十分繁忙」为由,伊丽莎白召唤了濑名櫂人。
但事情情况并不是那样。
不跟恶魔战斗的日子——她基本都很闲。
她会接受教会的定时联络,自己也在派出使魔,搜集着情报。但是,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其他要做的事。要说她为什么想要侍从,纯粹是因为她讨厌家务。
召唤櫂人之后,她就从杂事中解放出来了。这称得上可喜可贺,但结果却增加了她的无聊。石制的城堡不适合来打发时间,但她也没有愚蠢或厚脸皮到出去玩。毕竟,『拷问姬』是旷世大罪人。
要说伊丽莎白现在所能容许的乐趣,也就像囚徒一样,只有吃饭了。
(算了,这个乐趣也被櫂人给糟蹋了……没办法,睡个午觉吧)
她打了个哈欠,前往自己的卧室。
早已注定,她将十四恶魔杀死后就要被处以火刑。她尝试将在那之前零星的悠闲生活,平平淡淡地地消化掉。但是,她在到达卧室之前,停下了脚步。
她向走廊望去,眼睛眯了起来,不开心地挽起双臂。
「唔,又冒出来了啊……这玩意」
伊丽莎白面前的石砖地上零星点点地连着一条血迹。那鲜艳的红色,看上去似是刚撒上去的。但是,那写踩上去脚底却不会弄脏,不过是幻影。尽管是看得到的形态,却近似于残留的思念。
怎么搞的啊——伊丽莎白叹了口气
「哎,把它当回事也挺麻烦……要是只有余一个人就不管它了」
但遗憾的是,现在城堡里还有濑名櫂人。他搞不好会被这血迹的来源轻易逮到。倒不如说,想起今天早上的情况,这玩意甚至可能是因为櫂人才出现的。
「竟然劳烦主人耗费不必要的工夫,你还真是个愚钝的仆从」
伊丽莎白抱怨着迈出脚步。她自知懂得主人的责任。现在,櫂人有在履行作为仆从的责任,那身为主人也就有保护仆从的义务。
尽管他做事随随便便马马虎虎……
(反正也没其他想做的事)
这也不失为一份消遣。
于是,她循着血迹,开始行动。

  ***

血的量渐渐增加。
大滴的血液中开始夹杂肉片与碎线。
櫂人应该早于伊丽莎白出发,正在巨大的城堡里到处走动,然而目睹如此惨状却没来向伊丽莎白报告,可以说十分神奇。恐怕,这些血迹他是『看不到』的吧。
(那家伙虽说来自异世界,但维持生命用的可是余的血啊。明明本体都看到了,却察觉不到这么明显的痕迹……到底有多白痴啊)
濑名櫂人果然缺乏警惕心和危险意识。
伊丽莎白到达一个小型后门。她打开古旧的门,走下了长满苔藓的台阶。微微的风朝身体扑来,在清爽的蓝天下,后院中呈现出意料之中的景象。
她不禁认真地苦恼起该不该转身就走。
櫂人正与半边身体被撕碎的凄惨尸体面对着面。
尸体眼的眼睛流着泪,就像正在寻求他的帮助。但是,伊丽莎白很清楚。那东西想要的不是得救,它早已超越了那种『纯粹』的阶段。那东西所渴望的,是把自己的痛苦分担给活着的人。
(先被撕碎,再被缝起来,活生生地————『被杀死了』)
那剧痛足以破坏人格。
就这样,那东西变彻底成了怪物。
而反观櫂人,看他样子是没有察觉到那深不见底的恶意。他毫不害怕,站了起来。
甚至还说出愚蠢的话来。
「————我这就过去」
(果然还是让那货自生自灭算了?)
伊丽莎白开始严肃地斟酌,但在最后一刻勉强改变了主意。
因为櫂人的表情实在太『温柔』了,对对痛楚表现出共鸣与宽容。櫂人毫不畏惧地靠近怪物。这样的一幕,非常愚蠢。
「真是帮蠢货」
所以,伊丽莎白打了个响指。
櫂人冒出大量铁桩,所携的冲击令地面爆开。铁桩无声无息地贯穿了那丑陋的躯体。
她毫不留情地将尸骸刺穿。怪物再次遭到妨碍,但没有抱怨就消失了,之后什么也没留下。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将它击退也毫无意义。
(那东西应该还会一次次地出现……好吧,该怎么办好呢。嗯?)
伊丽莎白忽然想到了一样东西。一个透明的玻璃球在她脑海中闪现。她挽起双臂,开始寻思那东西嫩不能用。没过多久,她得出结论。
根本没什么不好的。
「嗯,这想象力……隐隐地觉得,余果然是天才啊……喂,櫂人!嗯?」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可能是由于刚才的冲击,櫂人整个人翻向后方翻倒,而且竟还闭着眼睛。不晓得为什么,他似乎正在睡觉。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简直是个谜。
照这个情况,他很可能把刚才的铁桩也认定是自己在做梦。不过,这样倒也正好,正式地给他说明反倒麻烦。伊丽莎白二话不说弯起手肘,摆好架势。
「咚————————————————!」
「噶嚯嘅!」
伊丽莎白发出无比诙谐的喊声,同时向櫂人腹部施以铁肘。
櫂人在冲击之下醒了过来,提心吊胆地看了过来。伊丽莎白维持在肘击的状态,坏笑着。隔了十几秒钟的沉默,櫂人嘀咕气啦
「本来推测这次也是用脚,结果的胳膊」
「哼哼,余可是精通一切战斗技术呢……先不谈这个,喂,櫂人!你这家伙不止睡懒觉,竟然还睡午觉!」
「啊,说起来好像是呢」
面对伊丽莎白的指摘,櫂人也连忙站了起来。伊丽莎白挑着血红的眼睛。两人十分自然地进行了一段对白。櫂人表示反省。但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咦,奇怪啊?我,睡着了么?」
看来就算是他这么个白痴滥好人,也总算是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了。他似乎在确认血迹,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因铁桩爆散的地面上。
伊丽莎白觉得,在这里闹下去也挺麻烦,索性就对櫂人说道
「……喂,既然你堂而皇之地睡午觉,可见已经闲得要死了吧。余就赐予你一个合适的任务。心怀喜悦与勇气跟余来吧」
「不,大白天睡觉是我不对,但不一定就表示我不忙……呜哇!」
「少废话,跟来就是了!」
伊丽莎白用力揪住櫂人的耳朵,二话不说开始拖着他走。将櫂人强行带走的同时,她向身后瞥了一眼。
地面上汩汩地涌出瘆人的红色。
伊丽莎白立刻冷冷地移开了目光,飒爽地一路前行。
就像在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如同迷宫的地下,昏暗的通道中的一个房间里,伊丽莎白设置了某个魔道具。
那东西是为了让人从噩梦中解脱而开发出来的东西,但它不仅令人质疑效果,而且必须两人配合才能尝试。最终,伊丽莎白用都没用就把它给忘掉了。但是,那东西正好适合解决现在的状况。
问题是,使用它会伴有危险,櫂人自然就不愿意了。
「不,能行!虽然没有一丁点根据,但感觉是你的话一定能行!」
「最关键的地方这么含糊!哒啊啊快住手!至少推别人的时候要有根据吧!喂!」
「是男人就勇敢点,去吧!尽管放心吧!就算有什么万一,到时候余替你收尸!」
「啊,以会死为前提啊……喂,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归根究底,这一切都是櫂人造成的。他依然没了人权。
伊丽莎白强行把櫂人摁到魔道具上。櫂人咻噗一声被吸了进去——其实并不是这样。连同肉体一起转移的话会很棘手,魔道具只将灵魂的末端牵引过去,在不用将其从身体切断的情况下借用。櫂人的意识也已经转移了。
现实中,留下了他晕过去身体。伊丽莎白把他的身体扔在地上,开始观察球体内部。
「好了——就看看那家伙的噩梦是不是意料之中的东西吧」
在玻璃球的内侧,那些花朵正释放着红色光辉。那血色的光不断地变化着。红光变成花朵,变成蝴蝶,时而缓缓凋零,时而翩翩振翅,美丽的轮回周而复始。但是,情景出现了变化。梦世界的管理人——黑白生物——登场了。櫂人毫无防备地地靠近过去,准备摸它,结果手掌被简简单单被吃了进去。
「喂,虽然是做对了,但哪里有毫不抵抗就被一口吃掉的家伙啊!」
伊丽莎白不由惊呆了。櫂人果然很愚钝,而且还是个白痴烂好人。
瞬间,貘爆炸了。
是毛皮自顶点剥落了。皮被撕落下来,化作一团丑陋的肌纤维团块。肉从末梢开始溶解,伴随着黏液将所吃下的关于噩梦的信息传递给世界。
玻璃球的内侧『将被打磨出来』。
花田忘却了恍如永恒的广阔,那鲜红的颜色凋落,之后留下无数银针。
蝴蝶翅膀也变成了薄刃。
整个空间被伤人之物淹没殆尽。
伊丽莎白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变成这样了么……俨然就是『痛苦的牢笼』啊」
向后方转过身去,乌黑的秀发随之摇摆。
她微微露出笑容,喊了过去
「而且这边也不出所料地被引诱过来了么……这是你喜欢的东西吧?」
在她目光的方向上,敞开着的门的外头
红色,
像一片湖水,铺开了。

  ***

发黑的红色表面,漂浮着数不清的粘稠泡粒。
那样子就像一片腐败的沼泽。表面汩汩地浮出大泡泡,那泡泡从中央破裂,伸出枯瘦的手指。接着,又冒出单手和单脚。那东西拖着自己被纵向撕碎的身体,来到石砖地上。凄惨的尸体抬头看向伊丽莎白,没对伊丽莎白所说的话作出回应。
只不过,它有意地晃了晃皮肤、肉和内脏。伊丽莎白觉得不出所料,点点头。
那东西渴望着将自己的剧痛分担出去,也会对他人的疼痛也会做出反应。它恐怕想要将自己的疼痛掺进对方的痛苦中,全部推给对方。
它之所以执着于濑名櫂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尸骸死死地盯着魔道具,恨不得要盯出窟窿。
「……咕、……呜」
「没错,这是由痛楚所构成的世界。它是怎样的笨蛋创造出来的,你很好奇对吧?被『骑士』活生生地解体,用作制怪兽的素材的你」
伊丽莎白淡然地断定那尸骸的真面目。
这家伙曾经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但是,他被恶魔『骑士』活生生地解体,然后缝起来,被充当巨大怪兽一部分。这个人之所以遭受这残酷的折磨,恐怕是因为它所住的村子靠近『拷问姬』的城堡。在某种意义上,它的遇害是伊丽莎白造成的。但是,伊丽莎白并不认识它。
尸骸是那些连姓名都无法确定的无辜牺牲者之一。
但是,尸骸对『拷问姬』并无怨恨的样子。这也是理所当然,现在就连让它具体去憎恨某人都办不到。无辜的村民所遭受的,是『超越人理解范畴』的暴行。
冷不丁地身体被撕开之后又缝起来,组成怪兽的一部分,通常来讲根本不会知道是何人所为。
它在混乱中遭受倒了剧痛的折磨,但那折磨也在『骑士』死亡的同时得到了解放。
本应如此才对,可他仍被痛苦继续禁锢着。
(无法接受……不,应该说无法理解更好吧)
原本,村民在身体被撕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然而性命被『骑士』用魔力强行延续了下去。突然之间正确地回归『死亡』了,一下子无法理解。
他的灵魂无法没能够正常消失,残留了下来,最终变质了。
『纯粹的,痛楚』
在单纯而强烈的剧痛下,它的人格被碾碎殆尽。
就这样,无辜的牺牲者彻底沦落成了怪物。
要将他解放谈何容易,毕竟能够倾诉的意识都已经磨灭了。而且,伊丽莎白是『拷问姬』,是只懂得伤害和杀戮的女人。
善人的真心,救世主的慈悲,这些都跟她不搭调。但是……
「继续被缠着也挺麻烦的,余也想『帮你想想办法』。好吧,痛苦世界的创造者已经进入球体了……你准备怎样?」
伊丽莎白将焕发着银光的魔道具托在手掌上。在其内部,不知该说是勇敢、鲁莽,还是极度白痴,竟开始往前走。他不畏疼痛地迈着脚步。
在由针和刀刃构成的世界中,血一注一注地流下来。
怪物马上对流血有了反应,向单手单脚中用力。
真耿直、可怜、愚昧——伊丽莎白残酷地冷笑道。但那个行为,最终也可能有拯救。
那对于怪物来说,是否真的是拯救?
伊丽莎白并不知道答案,但是……
「那余就准了————你就一起来吧」
怪物接受『拷问姬』的邀请,一跃而起。仅由灵魂够早的身体,消失在球体中。
伊丽莎白也向自己掌中输送魔力,将一部分灵魂和意识转移到魔道具上。
留下咻噗一声幻听
她被吞入球体之中。

  ***

「对疼痛虽然恐惧,但早已习惯。这矛盾便是你扭曲的根源吧」
伊丽莎白细语着,从高空落下。
櫂人好像是听到了,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但就在下一瞬间,他扭转身体的动作过大,失去了平衡。他竟愚蠢地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脚被利器刺穿不能动。
伊丽莎白察觉到情况不太妙,皱紧了眉头。她缀于腰际的饰布如展翅般翻飞起来,吹起口哨。空中卷起花瓣与黑暗的漩涡,一个黑乎乎的浑圆东西实体化。
梦境的主人变大之后再次登场了。
伊丽莎白优雅地在巨大的貘的背上着地,一边让貘急速下降一边确认櫂人的情况。正好在他完全倒下去的时候……
「真是的,你搞什么鬼啊?犯傻还约定俗成的吗?」
伊丽莎白无语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櫂人虚无地向空中抓来的手,一口气把他拉了上来。
她让櫂人在貘的背上坐下来,自己也坐了下来等待櫂人恢复正常。她抱住双腿,继续观察这个世界。
(果然呐——那家伙融进去了么)
应该跟她一起跳进来的尸骸已经不见了。不过只是看不到,但仍然存在着。
那东西就是就是灵魂,而且就是一团对痛苦的怨念与执着。其存在本身,与这个仅用疼痛形成的世界太过接近。因此,怪物在被吸入寄哪里的同时,如同『貘的肉液』被世界吸收了。
现在,怪物已经与放眼望去的一切融为一体,处于被摊薄的状态。
伊丽莎白觉得不出所料,点点头。此时,从她背后传来了骂声
「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哎哎哎!」
「嗨,櫂人」
「嗨你个头啊,你把我整得这么惨」
櫂人吵吵嚷嚷地发出怒吼。伊丽莎白把轻轻举起的一只手放了下去。
她轻轻耸耸肩,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向余抱怨也没用啊。你的『噩梦原因』是这样的形态,余也没有料到啊。而且你竟然不等汇合就擅自行动……还一路踩着针走,白痴啊你」
「唔,经你这么一说,还确实是……喂,等等,『噩梦的原因』?」
「对啊——是个相当的矛盾的场景呢」
伊丽莎白俯视着彻底变样的花田,轻轻地说道。櫂人坐着挪到她身旁。伊丽莎白心想,他果然是个容易随波逐流的男人。面对真与刀刃构成的世界,伊丽莎白接着说道
「要确定他人的『噩梦原因』,就必须潜入记忆深处。但是,这个处于试验阶段的魔道具是办不到的。相对的,它会在把人吞进来之后,将成为其『噩梦原因』的恐惧,象征性地展现出来……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个情景。你惧怕着疼痛,但却又完全习惯,并完美地接受了。这非常矛盾啊,即便在余来看都觉得扭曲」
「……是吗」
「针和刀刃的海洋啊——就像是无法逃离的,痛苦的牢笼」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这与『拷问姬』过去给自己的子民带来的灾难非常相似。她曾将忍受不住痛苦喊着「杀了我」的哀求声当做音乐,晃着葡萄酒。
回想着疯狂的一夜,伊丽莎白闭上了嘴。櫂人也什么都没说。
貘的背上充满了寂静。但她忽然觉得荒唐,伸了个懒腰,接着转了转肩膀。接着,伊丽莎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吧,余根本就无所谓」
「会不会太直白了」
「哈,你的精神创伤又算得了什么。你恐惧什么,讨厌什么,对什么无法释怀,余根本不想细问,也不感兴趣」
「我想也是」
「不过啊,余现在要把这里破坏个稀巴烂」
「——————啥?」
櫂人发出呆滞的声音。伊丽莎白心想「怎么回事,你这反应。简直大不敬之罪,换做那个世道何止要拷问,都该处决了」。
不管怎么说,不管魔道具是什么机制,该做的事情早已决定。
牢笼必须破坏。
怪物非杀不可。
「这个魔道具,会将做噩梦的对象吸进里面,将其原因象征性地重现出来——这是第一阶段,也是解决的起点。接下来,要通过其他人击碎重现出来的世界,以达到让对象的精神解脱的目的。就是这么个粗暴的机制」
「感觉都是歪理,这么做真就能不做噩梦吗?」
「当然没有任何根据!大规模魔道具的开发者基本都理性蒸发了!」
「又是毫无根据」
「尽管制造原理一塌糊涂,但也值得一试吧……由于这几天都没战斗,余的身体都迟钝了……而且正好净遇到不愉快的事情」
伊丽莎白凶狠地低声说道,把脖子弄得嘎啦嘎啦响。
回想一下,今天有够糟糕。从櫂人睡懒觉开始,一整天连着净是不愉快的事情。伊丽莎白已经彻底受够了。
——该是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貘发出「吧——库————」的叫声,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但伊丽莎白非但没有理会,反倒将那叫声当做蹂躏开始的讯号。
伊丽莎白向虚空中伸出手,手中生成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的漩涡。
然后,她从漩涡中抽出一柄长剑。
「『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
铭刻在美丽到身上的讨厌铭文绽放光芒,其含义会强制性地灌输到见者眼中。她如同下达行刑的号令,挥下长剑
「『魔女起舞』!」
伊丽莎白劈开了虚空。
与此同时,银色的风景开始发生变化,空气因热量发生扭曲,承受魔力放射的大地变成了被加热的铁板。如果上面有人,肯定会忍不住疯狂地跳起舞来。虽然无法看到,但确实有个正在受苦的人。现在,铁板上有只怪物正苦闷不已。
伊丽莎白眯起血红的眼睛。
(一定很痛吧。但这就对了!尽情品味余的拷问,然后回想起来吧)
『被烈焰炙烤的痛楚』与『身体被撕碎的痛楚』种类不同,被施以新的痛楚,应该会令怪物的脑内产生疑问。它是已死之身,但一定会怀疑自己为什么非得被施以另一种痛苦不可。强烈疑问的产生,可以令它人格暂时恢复。
铁板毫不留情地提升温度,银色的花渐渐发红熔化,蝴蝶也融化成液珠滴落在地。整个封闭的世界开始被强烈的热量所侵蚀。
当然,包括櫂人他们也不例外。
貘紧急上升,但还是烫得拼命回复短小的手脚。
櫂人抓住圆滚滚的后背以防被抖落,慌慌张张地喊起来
「喂,伊丽莎白!照这样下去,连我们都要被烤死吧!」
「嗯,这可伤脑经了……余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这应该是最先要想的吧!」
櫂人发出夹杂着愤慨余叹息的抗诉。但伊丽莎白没有理会。
她正听着来自世界的另一个咆哮。
『我受够了,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好烫啊,好痛啊,救救我,救救我啊!』
尸骸的正常感觉在单一痛苦的底层被全然麻痹,但因为新的痛苦掺入而被搅拌,似乎又浮了上来。既然尸骸恢复了正常的感觉,那么伊丽莎白就有应该做的事。
她张开鲜红的双唇,毫不犹豫地宣言道
「那么————就把幕给直接砍了吧」
现在正是让一切噩梦闭幕的时候。
『拷问姬』是只懂得破坏、杀戮的女人。所以她要向恢复正常感觉的灵魂,再次予以激烈的死亡。她毫不留情,挥下了剑。

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迸发而出,冲击波被灰色的天空吸入。
天空轧轧作响,响起玻璃破碎般的刺耳声音。
这是这个世界,也那只怪物的临死哀嚎。一切将被破坏,遍及这个世界的人也只有死亡一途。
伊丽莎白确信,无辜的村民再度绝命。
天空的碎片如星辰般飞舞。
无数的光辉,烙印在櫂人眼中。
数以千计的光芒如雨水倾泻而下。
在那刹那,他们被猛地赶出了球体。

  ***

「咚————————————————!」
「噶嚯嘅!」
这是今日第三次对櫂人的腹部施加攻击了。
伊丽莎白心想,这次数都应该收他唤醒费了。然而作为当事者的櫂人却非常不满的态度。果然应该治他不敬之罪。但是,伊丽莎白这次还是放过了他。
伊丽莎白认认真真地抚摸着坏掉的球体。损伤情况十分严重。这个魔道具的确如所想的发挥了作用。但是,效果本身也算得上完全不相称。
「有够寒酸。不仅危险度高,没听说还只能用一次」
「不,我强烈觉得只是你用法完全有问题」
櫂人愣愣地抗辩道。不仅不敬,还无理。但伊丽莎白再次放过他了。她随便跟他聊了几句。怪物死了,但魔道具以后能不能继续用,实在微妙。
罢了,修一修吧——伊丽莎白做出了决断,放开手向櫂人问道
「于是,你现在是不是神奇地觉得不困了?」
「啊、啊啊……毕竟刚刚经历过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櫂人的回答很含糊。
就不能说清楚点吗——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村民的灵魂从『骑士』的『野兽』身上解放后,恐怕没有立刻获得明确的形态。它之所以获得了实体,可以认为是发现了櫂人这个正好合适的猎物,因此受到了巨大影响。櫂人之所以萎靡不振,是被盯上的结果。他所感到的不是睡意,而是来自要将他拖向死亡的,这一欲望的压力。
伊丽莎白又对櫂人的周围确认了一番。黑影已经消失了。
怪物果然是死了。准确地说,应该是这次总算是察觉到了『死亡』。
它和通常的灵魂一样,消逝在了死者的彼岸。
(不过,是要真的『存在那种地方』的话呢)
『神』与『恶魔』这两种上位存在,已经证实存在。但对人类灵魂的去向尚无法保证。从种族间不同的思维同样可想而知。正因如此,伊丽莎白并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怪物来说是不是拯救。
死者被予以新的痛楚,在惨叫中消失了。
(把这称作安乐死,未免太蠢了)
『拷问姬』只是觉得它麻烦,所以杀死了它。仅此而已。
已死之人消失了。仅此而已。
对自己的选择,伊丽莎白不会感到后悔,也不会感到羞耻。她即蛮横又得意地点点头。
「嗯,都是余的功劳呢!快对余顶礼膜拜,崇拜感激吧!」
「说什么鬼话」
櫂人露出忿恨的表情。愚钝的仆从简直愚钝之极。但也因为这个性质,伊丽莎白也懒得抱怨和解释。伊丽莎白轻轻哼了一声。
此时,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肚子饿了。
用餐是她整天里唯一的乐趣。伊丽莎白把抱怨咽回去,取而代之接着说道
「于是櫂人啊,晚餐的时间快到了,晚了就『灌水椅〈Ducking stool〉』伺候好不好?」
反正就算威胁他,端上来的料理肯定还是很难吃。
伊丽莎白尽管预测到了,还是等着晚餐呈上来。

  ***

下面的都是多余的闲谈。
听过就忘也没关系。

这要追朔到很久以前。
伊丽莎白将『以将人从噩梦中解放为目的开发出来的魔道具』设置好。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伊丽莎白每天都尽情地睡懒觉,睡觉时是全裸派,从未因噩梦而被梦魇,也从未睡眠不足。噩梦从不曾对她白天的行动造成过影响。
但是,『拷问姬』还是会做梦。
明知是梦却无法醒来的噩梦,性质性相当糟糕。
在无法凭自己醒来的世界中,听到无数的咆哮。

可恨的伊丽莎白,可怕的伊丽莎白,丑恶残酷的伊丽莎白!
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永远地诅咒你,伊丽莎白!

抨击声,诅咒声,此起彼伏。
在民众们面前,『拷问姬』被地狱业火灼烧。
这样的梦,每个夜晚从不间断折磨着她。

可是,伊丽莎白·蕾·珐缪从未从未被梦魇过。
她无惧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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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 某人的口信·三 ——

我从未爱过你们。
我在之前的口信中,应该如此断言过。但是,要准确地说,这也只是一句谎话。过去的我,的确曾爱过你们。
我曾坚信不疑地认为,我是爱着大家的。
不,这恐怕也相当不对。我不应该说一大堆对在我理解言含混不清的话。再说,『定义爱』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打个比方吧,你现在能够一口咬定,你爱着你所生存的脆弱世界么?
你敢纯真地肯定,自己爱着每天与你打交道,相接触,不得不让你背负某种责任的所有对象吗?我觉得恐怕办不到。就算能够,那也无非是自欺欺人或者出于错觉罢了。本来各种各样的情感,应该更加混淆才自然。
在过去,我也曾如此既爱着,同时也憎恨着世界。
现在,真正的我以根本不具备被世人所讴歌的『我』的形象,没有无偿的爱,没有深深的慈悲。不论以善人还是以恶人的标准,我的内在都是不完整。
可是,这番话或许也不过是我掩饰自己行为的,古怪的谦虚罢了。
过去的我,曾被各种各样的思想、信念也独善情结摆弄得翻来覆去,充满了忧愁、哀叹和悲伤,但仍然死死抓着爱和希望。现在想来,当时的我脑髓里面俨然就是一片灼热的地狱。
换而言之,我已经具备卓越的异常之人的特质。
十二分地兼具着救世主应有的自信与妄信。
不然的话,我也不可能犯下那样的滔天大罪,也绝不会背负失败的责任了。可是,我就是犯下了,也背负了。
结果,我化作了这个世上最矛盾的存在。
我比任何人都罪孽深重,比任何人都神圣,比任何人都卑贱,比任何人都崇高。
我是千古罪人,也是无辜的牺牲品。
于是,要说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话……
真的十分遗憾,我已经彻底疯掉了。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4

他们住在被弃置的地下陵墓中。
那是同『拷问姬』对决而停止前,在『恶魔军行军』之际被放弃的城镇地下。
尽管他们没准备告诉我,但可以推断他们还有许多其他据点,
尤其是本部,应该在别的地方,但他们不准备带我去那里。
听说,他们现在为了防止混血种被当做献祭仪式的牺牲品,正辗转于各地。
当时他们赶尽杀绝的那帮人,是曾贩卖大量混血种的组织成员。
这些事情,光听到都觉得刺耳。
听上去感觉像是伸张正义的行动,但目睹过那景象后,我不可能轻易相信他们的说法。
我能感觉到,『不仅仅只是那样』。
他们恐怕在谋划着什么。盖着一层皮的下面,在酝酿着什么。
而且在发酵、腐败。
可要是这么来说,那个叫做爱丽丝的少女又显得太悠闲了。
「早上好,『白兔先生』!睡得好吗?
 人家砍掉了父亲大人同志的胳膊,所以照顾你是人家的责任。
 来,吃饭。乖孩子可不能挑食哦!啊?
 不好下口?对不起,来,啊~」
就这样,她热心地照顾着我。
爱丽丝那蓝色的长裙,在这个怎么看都像匆匆赶建而成的灰色设施中跳来跳去。
在这个净是混血中的空间里,她受到大家伙的疼爱。
爱丽丝很淳朴,又有些奇怪,喜欢恶作剧。
但是,很少有人责备她。
除了她的父亲。
「爱丽丝,你不是想当淑女吗?那你就不能拿试验槽养鱼。明白了吗?
 那里本该是空出来的,你这样会把负责清洁的人吓到的,好好想想吧」
「对、对不起,父亲大人。可是,马维尔弄到的鱼啊,是个绿绿的闪闪的孩子喔?
 就那么杀掉来吃多可怜啊!所以,人家就偷偷把它……」
「既然这样,你首先应该争取伙食负责人的同意,然后拜托人家借到饲养的全套必须用具。
 随便找个容器装上水再把鱼放进去,鱼是活不下去的。凡事都应该按步骤来。
 如果需要替代的食材,你还必须去筹措。这一点很重要」
那个男人尽管眼睛里看不到感情,但似乎是个出色的教育者。
当我听说爱丽丝偷来准备养的是一条超过一米的大鱼时,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更加生气的。
总之,他们基本算是很要好地在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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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 伊丽莎白的日常·表 ——

「……唔、……哈啊」
打了个香甜的哈欠,伊丽莎白醒了过来。她从装点着火刑与诅咒的噩梦底层急速上浮,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睁开了眼睛。
她慵懒地坐起来,毯子从她赤裸的肩头自然滑落,丝滑的肌肤焕发如珍般柔光。伊丽莎白在就寝时是全裸派。犹如的绢丝乌黑秀发顺着胸前的谷间流泻而下的样子,乃是一幕禁忌般美丽、静谧的图景。
伊丽莎白打乱这一切,轻轻哼了一声。
「……哼」
简朴的卧室里,只有伊丽莎白一个人。起床时,通常她身旁也不会站着其他人。
伊丽莎白只准许过唯一一个人——机械人偶小雏在早晨进入她的卧室。自那之后,小雏在担当着着不可或缺的战斗力同时,还完美地履行着女仆的职责。
『早上好。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伊丽莎白大人的美丽,今天又是个配得上我最爱的櫂人大人的潇洒以及伊丽莎白大人的美丽的,风和日丽的一天喔!』
小雏每天早上都会面带微笑地送来茶。大概也被櫂人拒绝的缘故,小雏会全心全意地为伊丽莎白沏上早上的第一杯茶。小雏的茶会根据当日的气温与适度来调配,一直做得非常出色。
可是,今天小雏不在卧室里。原因既不是因为睡懒觉,也不是迟到。
单纯只是因为,伊丽莎白醒得太早了。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还有很久才会天亮。
现在,小雏应该正趁着开始准备早餐之前(据她的说法,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贴在櫂人卧室的门上竖起耳朵享受櫂人的鼾声。这种乐趣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但伊丽莎白觉得大概是无害的,便决定不去管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别的。
在百叶窗外头,有什么东西。
伊丽莎白就是被那令人讨厌的气息弄醒的。她并没有感觉到敌意。
但是,出奇的『臭』。
「真是的,一个个都无所畏惧地跑来『拷问姬』的城堡,是要干什么」
伊丽莎白低声说道。她很不开心,而且有不开心的理由。
将因缘纠缠的维拉德·蕾·珐缪讨伐之后,伊丽莎白便一直被卷入诡异的骚动之中。
前些天消灭『大总裁』的战斗也是。战斗本身倒没什么,反倒是被『兽耳』缠上之类的事情把他们弄得够呛。再说了,『兽耳』是什么鬼,重新想想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城堡总算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可刚以为可以消停消停,马上又来了。
「虽说余的梦不太好,但妨碍余贪睡的罪可是相当重的喔」
伊丽莎白想着「做好觉悟吧」走向窗边,把手放在百叶窗上奋力推开。
只见外面有个像是蝙蝠的影子正拍打着翅膀。伊丽莎白瞬间打了个响指。
「——『标本制作〈Silk pin〉』」
比夜色更浓重的黑暗与红色花瓣飞舞起来,只闻嗖通一声好玩的清脆声音。
伊丽莎白用针刺穿了一只异形。那东西像标本一样被钉在地板上。那是只使魔,像是蝙蝠和猪仔混合起来的样子。从使魔的钩爪上撒开了某样东西。
伊丽莎白看清滚落在地那东西后,皱紧眉头。
那是朵红色的花。不过,它其实并不是花。
而是一只人手。
这只从手肘以下截下一半的手,被进行过恶趣味的加工。断面附近的骨头被取出,肉上刻有薄薄的切口翻向外侧,形成绽放的花朵模样。从内侧露出鲜红颜色的模样,就像一朵玫瑰。
另外,一个粗大的黑色东西就像取代骨头一半插在中心部位。
「如此大费周章,趣味却无聊至极呢……就把里面的送来不就好了」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将人手捡了起来。插在洞里的东西似乎是个信筒。它被插在柔软肉褶中的样子,令人联想到男女交欢。
伊丽莎白一下子把信筒抽了出来。随着噗滋的湿润声音,粘液拉成了丝。
伊丽莎白一边眉毛弹了起来。信筒的形状稍稍令她有些意外。
那的造型,是流着血泪的圣女像。
「亵渎、侮辱、叛逆……哪种解释应该都没错,这也未免太好懂了吧?再稍稍稍下点……不,再下功夫也只会惹人恼火吧」
伊丽莎白失望地观察着圣女像。
它细长筒体被血与脂肪弄得脏兮兮,脖子上还有道像是上过断头台似的痕迹,估计是折断过一次后用蜡修补过。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把那根线再次掰断,从中取出一个揉成的团。她将揉成团的羊皮纸展开,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
「……原来如此?算是总会冒出来的家伙,但连天亮都等不及就是给人添堵」
伊丽莎白耸了耸赤裸肩膀,打了个响指。黑暗与花瓣包裹白净的赤身。
瞬息之间,黑色拘束装穿在了她的身上。
伊丽莎白确实爱好华丽且大胆的服装,但这件拘束服并非她有意创造的,而是她魔力的攻击性以及所用魔法的偏好,自然形成了这种暴露的样式。在常人来看,恐怕是十分羞耻的造型。
但是,伊丽莎白非常中意。
这种充满挑衅意味不知羞耻的造型,这可谓是『拷问姬』相应的姿态。裙摆翻飞,她轻轻说道
「没办法,麻烦事还是尽早收拾吧。等太阳出来再去,櫂人那呆子又会唧唧歪歪了……嗯?为什么余这个做主人的非得去顾及下人的感受?」
伊丽莎白想想觉得奇怪,皱紧眉头,但随即便调整好心情,把信筒和人手朝身后一扔。
身后同时传来柔软和坚硬的两种声音。两样东西先撞到墙上,后又掉到地上。
伊丽莎白对那些东西瞥都不瞥一眼,迈出脚步。腰间的饰布翻飞起来,露出深红色的内侧,一路发出的响亮的脚步声回荡在城堡中。
就这样,她来到了浓浓夜幕下的外面。
『拷问姬』一个随从也不带,在月光下走了出去。

  ***

说来毫无防备。
伊丽莎白的城堡不会对来访者关闭。
尽管由岩石建造的外观显得十分粗犷,看上去就像一座坚固的要塞,但防御却出乎意料的薄弱。
城堡并未张开防御结界,也没有守卫活着召唤兽。尽管配置了陷阱和会动的铠甲,但在平日里不过是陈列品。再说了,城堡本身就没被隐藏起来。
因此,很多人自然而然地这样听说到。
——岩石城堡里住着『拷问姬』。
这就像童话里的一段。
这一切都是故意的。伊丽莎白硬生生地把自己暴露在可能遭受袭击的危险之下。她这么做为了以自己作诱饵,尽快把恶魔引来做出了断。但是,将钓钩投入水面之后,却有许多杂鱼上钩。
换而言之,伊丽莎白早已受够有违期待的蠢货来访了。
「有幸得见真容,真是荣幸之至。美丽的『拷问姬』,美丽的伊丽莎白·蕾·珐缪啊!」
感慨之极的声音在黑暗的森林中回荡起来。
被惊扰的鸟儿们唧唧喳喳纷纷飞走。
那人张开怀抱,在自己的强烈热情下不能自已,连同罩在身上的上等黑斗篷一起摆动起来。
他是一名男性,戴着高礼帽和夸张的面具隐藏着容貌。这应该是为了让见者去注意白银、宝石和天鹅羽毛,而忘记自己外貌所做的功夫。但是——
「我对这一天早已梦寐以求……您的美丽超乎我的想想,太美丽了!」
男子发出尖锐的声音。亏他准备那么多变装,若不隐藏声音的特征便毫无意义了。
伊丽莎白面对这样在他,眼神已经死了。她没想到,等着她的竟然是这样的笨蛋。
两人走下了山丘,正站在包围城堡的森林中。这里是羊皮纸所标记的地点。
伊丽莎白感到头痛,按住额头。
「大半夜把人家吵醒的就是你么。什么『有幸得见真容』啊,别一开口就说胡话,信不信劈了你」
男子突然僵住了,看来受挫不轻。
几秒钟后,清了清嗓子之后,阴阳怪气地冷笑起来,继续说道
「呵呵,真不愧是『拷问姬』呢……正是这傲慢不逊的态度,才够格指引我等,带我等同行啊!」
「不对吧,被简简单单顶了一句就说是跟『拷问姬』相称的傲慢……你的设想会不会太肤浅了?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少爷?搞清楚喔?你这一连串的言行要是让教会知道了,可不光是没收财产财产那么简单,还会遭到异端审问喔?看你像是做好觉悟了,但又完全不像那回事的样子……」
伊丽莎白继续往兴奋的男子头上泼冷水。眼前的男人又一次无力地晃了起来,但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
男子发出呵呵的冷笑。伊丽莎白本想吐槽「都说你的言行太单纯了」,但觉得麻烦便忍住没作声。
取而代之,她目光投向男人身后。
树林中停着一辆黑漆马车,马也是一身亮丽的黑毛,提着灯火的车夫也穿着一身黑衣,乍看上去看不出是哪家贵族的车。但仔细确认马车侧面就会发现,那里留下了将徽章涂抹后留下的凹凸痕迹。
非但不筹备新马车用于隐蔽行动,搞得那么夸张的掩饰行为却十分肤浅。最关键的是,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演戏一样浮夸。
(常有的事……真是常有的事喔?但说破也好麻烦)
伊丽莎白在心中嘀咕起来。而另一边,男子还在呵呵呵呵呵地笑着。
看他完全没有要说正事的意思,伊丽莎白无奈地以疲态尽露的口吻问道
「余可以回去了吗?」
「怎么可以啊!」
「那余问你——你是恶魔崇拜者?还是反教会势力?还是独立宗教人士?」
「噢、噢噢,竟然说得这么准……」
「不,送来的信筒是那种形状,察觉不到反倒有问题吧……哎,算了」
伊丽莎白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无语了。
被这样叫出来,早在之前便时而有过
『拷问姬』是要杀死十四只恶魔的女人,是死刑执行者,也是教会的棋子。即便如此,不知为什么在反教会势力眼中,却成了值得向往的存在。她连神明都不畏惧残忍虐杀自己子民,与骑士团的战斗,尤其是在『串刺荒野』上的暴行,被当成了伟业。但是,成为了理想的女人竟然甘当着神明的走狗。对此无法容忍的一群人,便会来邀请『拷问姬』。
这个男子,应该也是其中之一。他行了个礼,继续讲道
「看来您对我们的事有所了解的样子……很好!那就直言不讳了。诚如您明察,我们是对教会威慑性、洗脑式的支配萌生反意的,信奉恶魔之人」
「说的也是。毕竟从头到脚一身黑呢。你们喜欢黑色呢」
「教会强制推行高呼信仰神明和圣女这种独裁教义的姿态,堪称异常。我等不断调查,越来越多地发现他们所推崇的传说中存在矛盾。您既然是『拷问姬』,自然早已洞悉了教会的扭曲之处吧?」
「那是。教会传说中的具体细节模糊得让人不敢盲从。参考文献记载就会发现,甚至连圣女的记述都摇摆不定。一部分异端审问官还有圣人也是,大多存在着强烈的扭曲之处。所以呢?」
「因此,我等的使命正是将世界在他们支配之下的扭曲扭正过来!因此,我们决定向教会以及神的敌对存在——恶魔奉上信仰之心!」
「这理由恐怕根本站不住脚吧。因为神不足为信,就转为信仰恶魔……从一个极端奔向另一个极端是干嘛。罢了。余就问要问的事情好了。你们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把余叫出来,还让余移步这种地方吗?」
伊丽莎白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必然眼睛,然后又睁开。
她血红的双眸展露凶光,就像一名严格的审问官,向男人问道
「那肉真新鲜……是活生生切下来做成的?」
「喔喔,『礼物』您已经开心地收下了呢!」
伊丽莎白的声音冷若冰霜。但男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变化。
男子的面具反射出诡异的光辉,十分狂热地接着说道
「我等通过仪式来加强纽带,为了更加亵渎神明而献上了活祭,活生生地将贡品制成了诸多艺术品。没错,正如你『拷问姬』那样!」
伊丽莎白突然嘴角一扬。男人没有察觉。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伊丽莎白一改之前的态度,露出甜美的微笑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偏偏说是在『模仿余』吗……好吧,你们尽管能够制作使魔,但没有实际召唤恶魔的魔力,然而却向虚无缥缈的存在不断地献祭痛苦。你们这样弄,是没法在同类组织里崭露头角的呢。因此,余纵然被教会施以枷锁,你们依旧想以余马首是瞻,打起余的旗号。是这样吧?」
「……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彻」
「因为谒见余,求助余的人大多都是这类愿望呢……好吧,余首先要确认一下。就带余过去吧,你们认为该由『拷问姬』坐镇的那个地方」
「您、您当真?您愿意成为我们的王冠么?」
「真磨唧。别让女士重复相同的话」
伊丽莎白轻快地将雪白的手伸向对方。男人也伸出手来,但不知是出于惶恐还是欢喜,那手在微微颤抖。伊丽莎白没有看漏他的滑稽样子,优雅地执起他的手,猛地将他拉向身边,在他耳边甜腻地悄悄说道
「看情况,余会给你们的命运带来决定性的转变」
她的声音如蜜糖般甜腻,如毒素般充满穿透力。
男人开心地挑了起来。大概是怕伊丽莎白过会儿会改变主意,抓着伊丽莎白的手赶往马车。车夫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伊丽莎白飒爽地跳了上去,大摇大摆地在皮椅子上坐了下去。男人也兴冲冲地在她身边坐下。伊丽莎白瞧也不瞧他一眼,高高地翘起腿,嘴上依旧挂着猫咪般的笑容。
车夫扬鞭策马,马车开始奔驰。但在转瞬间,车体离奇地晃了一下。车夫不解地歪起了脑袋。但是,异常并未持续下去。车夫权当是轧到了石头,就这么直接穿过了森林。
夜晚还未结束。
溶于黑暗之中,伊丽莎白他们一路疾驰。

  ***

滴水的声音回荡着。
在灯光的狭小范围中,夯实的土地道呈现出来。
每当前面车夫手中的提灯晃动,地面便微微反光。这是地下水形成的水洼。水面反射着火焰的光辉,呈现出复杂的形状。伊丽莎白他们踩碎那些金光,一路向前。
他们穿过被『骑士』赶尽杀绝的村落,从某个废屋进入到地道里。
这所大屋应该是建于郊外的贵族的别墅,原来的屋主似乎是教会的信徒。有间教堂与主屋与相邻接,在祭坛下面便隐藏着连通地道的台阶。这似乎是为了应对遭难做的保险,让外屋与主屋能够相互通行。专程建造祭坛来隐藏下面的地道,这样的设计都让人搞不清这家人究竟是虔诚还是不敬了。
伊丽莎白一路看到这些,皱紧了眉头。男子好像发现了她的疑问,作了解答。
『这个地方的主人直至祖父那代都是愚蠢的虔诚信徒。但节制导致叛逆的,致使儿子开始挥霍无度。最后到了家门破败的那天,为了躲债挥而投入了所剩无几的资产,打造了一条逃生路线。不过,他们倒是简简单单就被抓住了。之后,这房子在被债主拍卖的时候被我看上来这个构造,于是就买下来了。虽然建筑本身没有维护,但密室已经重新装潢完毕,尽请期待』
在他的这番说明后,伊丽莎白他们便一直走在这条漆黑的地道里。
这条路很单调,但看不到尽头。伊丽莎白这一路已不知叹了多少次气。
「喂,那什么密室还没到么?」
「路途艰辛漫长实在抱歉。马上就要到了,还请忍耐一下」
男子没有说谎,他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车夫将提灯高高举起,刻在门上的异常丰润的圣女裸体画被照了出来。它本来的构图是有名的宗教绘画,但被身体各部位在性的方面被滑稽地夸张了。男子担心惹伊丽莎白不开心,煞有介事地咳嗽起来。看来他知道这很恶趣味。伊丽莎白则贯彻毫无反应的态度。
男子一副放心的样子,敲了敲门。从里面传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该赞扬的是?』」
「『品尝他人痛苦之人』」
「『当尊崇的是?』」
「『贪婪与欲望的深渊』」
他们的对话特别装模作样。要是被圣骑士们顶上,那里还有闲情对暗号,还不一眨眼被破门而入。伊丽莎白禁不住轻轻地按住额头。
门从内侧打开。车夫行了一礼之后,向后退下。他似乎不进去。
伊丽莎白和男子一起走进了房间。刚一进去,寂静边被打破,他们得到了喧闹的迎接。伊丽莎白还从中听到了令人感到危险的声音。
是有人在低声呻吟。
然后,『拷问姬』……
缓缓把脸抬了起来。

  ***

房间的内部出乎意料的宽阔。男子说经过了改造装潢,看来此言不虚。
天花板挂着上等的冕形灯。地砖地面上铺着图案瘆人的地毯。地毯在中心裁下了一块四方形区域,一部分裸露出来地板上摆着一个石头台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家具。想必这些大概便可以满足房间的用途了。
石头台座周围聚着一群同样身着黑衣面戴夸张面具的人,场面俨然就像风格古怪的假面舞会。可是,这里的空气中酝酿着异样的热度。
他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来。伊丽莎白看着他们,联想到了乌鸦……一群聚在死尸身上,啄食腐肉的乌鸦。众黑衣人无从知道伊丽莎白联想的内容,发出欢喜的声音
「噢噢,天啊……『拷问姬』真的来到我等身边了!夙愿终于实现了啊」
「多么美丽啊。不,比传闻中更加美丽啊。坊间传闻中的根本比不上」
「……那位『胆小鬼二世』卿竟然真的成功了。至少让我第一个跟她打打招呼」
那些交头接耳之中,透着孩子般的率直的憧憬。伊丽莎白将这一切无视掉,全然不去回应那些好似恋爱的热切目光。
她血红的双眼,一直那个石头台座。
在台座上,被钉着一名少女。
她是个体格贫弱,还未成熟的少女。可能是被买来的,或者从农村花言巧语被骗过来的。她的肚子就像被乌鸦啄过一样,状况十分凄惨……乌红、血腥、肮脏。
她的腹部被切开了。
里面被『细致地』摆弄过,几个内脏『看得出缺失』。
伊丽莎白转移目光。之间那些黑衣人手中握着进餐用的刀具。
残差和餐刀上,全都鲜血淋漓。银餐盘中放着新鲜的肉片,肝脏和眼珠反射着湿润的光辉。每人手中的玻璃酒杯中都荡着鲜红的血。
那个正被吃掉的女孩,还在喘息。
夹在那些兴奋的黑衣人中间,女孩微微地动了。她回望伊丽莎白,从仅剩的那只右眼流下一滴泪。女孩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只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她在说,『杀了我』。
而不是,『救救我』。
伊丽莎白打了个响指。
只闻咚地一声,一根铁桩刺穿了女孩的心脏。隔了片刻,鲜血喷发。冕形灯被染得鲜红。正被活活吃掉的女孩,毙命了。
『拷问姬』的行动太过突然,这让整个房间变得令人蛰痛般鸦雀无声。
不久,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个(估计是贵族)战战兢兢地问道
「请……请问,这次的祭品有哪里让您不舒服?」
「哎,吵死了,闭嘴。余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
『拷问姬』说出的话,令他们紧张地挺直了身板。伊丽莎白为了让他们放心,露出美艳的微笑。这极具魅力的表情,令在场所有人都看入了迷,忍不住深深叹息。
伊丽莎白举起雪白的手,指向毙命的少女。
「——没有参加『餐会』的人就举手喔」
气氛躁动起来,但几乎所有人都非常自豪地摇了摇头。但是,只有一个人表现出了不同反应。一个年轻很轻的青年承受不住来自周围的敌意,举起手来。
看来他是被什么人强行拉来的。他在举手前便已经面色苍白,手中也没有餐具。看来他的申告不是说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余弄清楚了」
伊丽莎白轻轻地把手放下,集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于一身。青年不同于兴奋的群众,发出可怜的惨叫。在场所有人都料想,不参加祭品仪式是惹『拷问姬』不开心的行为,而他将被凄惨地杀掉。他们全都按捺不住期待,颤抖起来。
伊丽莎白对青年投去美丽的微笑,然后打了个响指。
「————————————哈?」
伊丽莎白的背后响起一个愣愣的声音。
将她带来屋子的那个男子,反复地眨着眼。
他正用手接着从脖子上掉下来的,自己的脑袋

  ***

男子的头部离开了身体,仍眨了眨眼睛。
他转动眼珠,看着自己喷血的脖子,最后滑稽地翻起了白眼,嘴唇突然松弛。他就这样抱着自己的脑袋,倒在了地上,腿像鱼一样弹了几下。
地摊上铺开一片血海,红色渐渐渗入其中。
过了几秒钟,惨叫声震天价响。房间里出现了恐慌。
只有伊丽莎白一个人冷静地耸了耸肩
「原来如此?你说过像『拷问姬』一样……可是啊,你弄错了。余不会容忍作践自己当做食量之人的行为。那些做出蠢事的人,全都被余杀掉了。不过余要承认,这里的宴会确实很像余的手笔。余是恶魔一样的女人,而你们也一样。余就承认你们是偏离了为人之道的恶棍吧!」
伊丽莎白尊大又宽容地张开双臂。她沾了鲜血的脸上,露出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笑容。
她维持着穷凶极恶的表情,高声宣告
「既然如此,那就是『拷问姬』的专场啦!要杀恶魔一样的家伙,就该同样的恶棍来动手!」
有时候,能将邪恶杀死的,只有相同的邪恶。
这也是世间的一则真理。
歌颂正义的人无从知晓地下的宴会。能够被招待到这里的,只有被邪恶所向往的邪恶。而且,也只有邪恶能够准确领会这场宴会多么毒辣。
伊丽莎白很清楚,同情是无用的,恩赦已经不会下达。被活活生吃掉的,肯定不止眼前这个少女。墙壁上已经染上了数以百计的牺牲者的血液。
这里是足以称得上『恶魔之宴』的地方。
既然如此,『拷问姬』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埃克塞特公之女〈Daughter of Exeter's〉』!」

伊丽莎白高喊出来,黑暗与红花卷起漩涡。黑与红的风暴在房间内肆虐。
乱舞就像假的一样平息下来,散去后出现了楚楚可怜的少女。
客人们感到害怕,身子发软,接连发出困惑的叫声。
少女向客人们行了一礼。
少女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亚麻色头发,身上穿着款式含蓄的深绿色礼服,胸前别着一枚与白色蕾丝领口十分相称的胸针。乍一看就是普通女孩。但是异常的是,同样的女孩有四个。她们站在一起,那脸分毫不差。
她们不是四胞胎,不可能有长相如此一致的人类。这是噩梦般的情景。
她们从长长的袖子里露出来的手,并非人的血肉。她们的手指是金属制的,而且还是适合于绑住人体四肢的形状。简直就像将深闺千金的身体一部分换成了拘束具的样子。
少女们静静地靠近台座,抓住插在祭品上的铁桩。
『一、二!』
随着吆喝的口号,少女们将铁桩拔了出来,在喷溅而下的血雨中将尸体扔到地上。内脏撒了一地,昂贵的地毯彻底报废。随后,四个人高雅地列成一排。
伊丽莎白如蜜糖般,又如剧毒般,甜腻地轻声说道
「审判下达了。余判决了——就让余给你们的命运带来决定性的转变吧」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烈的惨叫声响彻屋内。
又恶心又刺耳刺耳的叫声一直持续着,同时还伴有凄惨的呻吟声。
这是人的躯体从正中间被扯碎的声音。大量内脏从皮肤和肉的裂口中洒落,地上已经扔掉了好几个人的尸体。即便在这浓重的血腥味中,少女们脸上的天真笑容也不曾消失过。这是当然,因为『埃克塞特公之女』就是撕扯形台的化身,对拉扯人类不会产生厌恶和怀疑。
少女们扔掉尸体后,马上又来到聚在墙根的人们面前,如此反复。不久,她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指向了一个胖男人。
『你』
贸然行动就会被选中。出于这份恐惧,他大概屏住了呼吸。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选上了。对此,他瞪大了双眼,在咽下了口中的唾液之后,发出喉咙要坏掉的叫喊。
在被他逃掉前,少女们飞快地伸出手,用拘束具将牺牲者的四肢固定,把男人像猪一样吊了起来,配合无间地搬走猎物。
『一、二。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不要,不要啊。饶了我,拜托,我什么都愿意,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嘎!」
就像摔在砧板上似地,少女们把男子扔到了石台上,然后就这么开始牵拉四肢。男人被一点点地破坏着,关节脱臼,然后皮肤破裂,肉被拉长,逐渐断裂。
男子发出浑浊的叫喊,但少女们在继续微笑,还开心地唱着歌
「『父亲大人问我了。你究竟是好人吗?还是坏人呢?是坏人就扯一扯。让我们开始忏悔吧。哭吧喊吧求饶吧!但我还是不撒手!』」
「住手,住手昂,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昂昂昂昂昂昂昂!」
「哈,别叫得像猪一样啊。你们这帮家伙,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应该体验过了对吧?照理说,到毙命还要更花时间才对喔。但因为『后面的还等着』,所以就让你们简短的结束了。为什么要哭啊?应该尽情感谢余的慈悲吧」
伊丽莎白嗤之以鼻。男子已经连喊都喊不出来,嘴里喷出泡沫。他眼珠膨胀,股间漏着尿。随着恶心的声音,男人身体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少女们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无趣似地将只有肠子连接着的断身随手一扔。柔顺的头发摆动起来,少女们转过身去,八只无垢的眼睛眨起来。
活着的人已所剩无几。即便如此,人们依旧在恐惧之下聚在一起,一动不动。
少女们再次上前,稚嫩的手指向一名女性。
「『下一个是你?下一个是你?下一个就是你!』」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拷问姬』!请大发慈悲啊」
女人涂成黑色的嘴唇颤抖起来,扑到伊丽莎白面前,颤抖着跪了下去,像祈祷一样双手合十。她一边哭,一边发疯似地哀诉
「我们有这么深重的罪吗?您也深知教会的扭曲才是啊!可为什么……嗷嗷,为什么啊!为什么对我们下达这么残忍的制裁!」
「要说教会的扭曲,余自然清楚得很。包容异端审问官,允许过激派横行,坐拥着圣人的那帮家伙,说不定总有一天因为那份扭曲而招致致命性的事态……但是啊」
伊丽莎白纤长的手指放在女人下巴上,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红唇歪了起来,伊丽莎白堪称温柔地轻声说道
「这件事跟你们办的宴会,有什么关系?」
「这个……这是我们为向教会展现反意的,恶魔信仰呃……」
「不不不,不对。用不着隐瞒。既然要说,就傲慢地说出来。其实你们很愉快吧?余明白的。人的痛苦就是愉悦,悲鸣就是快乐。你们是尽情地去品尝,尽情地吃得一干二净对吧?所以你们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就是算账的时候了。对权威的不满,不能成为你们的恶趣味的理由」
伊丽莎白挥起一只脚,将女人之前用的银盘踢飞。黏在上面的生肉飞撒出来。她盘中的量,比其他盘子都多。女性的喉咙痉挛起来。
她开始颤抖,牙齿直打哆嗦。伊丽莎白温柔地抚摸她的下巴,接着说道
「只要教会还与恶魔敌对,还在守护世界的秩序,余就当他们的狗。然后终有一天,余将为以前的吃相付出代价,遭受火刑。这真是跟余相称的结局啊」
「为、为什么?这岂不是屈辱?您得到了超越恶魔的力量,如今只需召唤新的恶魔缔结契约,完全能够挣脱教会的枷锁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甘愿像家畜一样去死!」
「余反倒想问你……为什么需要那么做?」
「欸?」
从『拷问姬』的提问中,听得到纯粹的费解。女人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
随后是一阵呆滞的沉默。在浓烈的血腥味中,伊丽莎白十分平静地俯视着她。
她摆出甚至令人联想到圣女的表情,淡然地轻轻说道
「压迫者终被打倒,暴君终被吊起来,杀戮之人必被残忍杀死。这是世界的定数。拷问的最后,将以自己的惨叫声点缀,坠入没有一丝救赎的地狱。直至那一刻,拷问者的一生才算圆满——可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就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伊丽莎白低下头,表情被隐没在黑发之下。但是,女人不由地明白了。『拷问姬』正勃然大怒。伊丽莎白向舌尖注入杀意,说道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原来你们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就吃下了无辜的血肉啊」
『拷问姬』把脸抬了起来,壮烈地微微一笑。
砰地一声,女性的肩膀被小小的坚硬的手拍了一下。女性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只见四张完全一样的面庞正对自己投来天真无邪的笑容。
『埃克塞特公之女』准备开始牵拉女人。少女们踢飞尸体,唱起歌。
「『父亲大人问我了。你究竟是好人吗?还是坏人呢?是坏人就扯一扯。让我们开始忏悔吧。哭吧喊吧求饶吧!但我还是不撒手!』」
「不要,不要啊,不要呀啊啊啊啊,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拷问姬』!请您大发慈悲!啊啊,见鬼,谁要向你求饶!畜生,我诅咒你!我要咒死你,你这贱人!开什么玩笑,到头来你还不是一样!神也好恶魔也好都不会拯救你,无耻的贱人啊啊啊啊啊啊!」
「是啊,说得太对了!没有人会救余!神和恶魔都不会救的女人,谁会来救!这样就对了。你就到死一直咒骂余吧,蠢货!」
「下地狱吧下地狱吧下地狱吧下地狱吧下地狱吧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声,在浑浊的声音中断绝,女性的肚子开始被牵拉。被紧腰衣紧紧束缚的腰部开始轧轧作响。她吐出舌头,嘴里流出唾液和血。最后,肚子以扭曲的形状爆开。
伊丽莎白承受了她随着血肉四溅而来的憎恶。少女们松开了手,一堆碎肉掉了下去。现场已经没有任何人哀求了。处刑淡然地继续着。
不久,伊丽莎白缓缓地环视了周围。
房间里已经没有能动的人了,宴会已经结束了。
就在她正要作出判断时。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来一阵甚是滑稽的喊声。有人从房间角落如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来。
——还有吗?
伊丽莎白正准备打响指,但在前一刻停了下来。
「…………你是」
青年摆着张铁青的脸,咬紧了牙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冲向房间里头。他伸出手,抓起了装饰在墙壁上的斧头,将巨大的凶忍指向『拷问姬』。
伊丽莎白静静地回望着他的脸。
回望着唯一她本打算放过的人。
那个没有参加宴会的人。

  ***

青年的眼睛里燃烧着鲁莽的勇气,很容易察觉他下的是怎样的决心。
伊丽莎白无奈地耸了耸肩
「冷不丁的怎么了?突然想当勇士了?再说了,你不是没参加『宴会』吗?……余可没有杀你的意思」
「住嘴!你……你这些的家伙一样!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青年唾沫横飞,大叫起来。看来他的精神承受不住眼前的残忍景象,有些失常了,明明没有力量却选择了战斗。但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余倒想问,你这鲁莽的勇气怎么不早在那女孩还活着的时候拿出来?」
「……这、这个……」
青年握着斧头的手更加用力,手指的骨头从皮肤下面显现出来。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向周围的凄惨场面望了一圈。已经完成任务的『埃克塞特公之女』依旧整齐地列着队。伊丽莎白将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开,说道
「哎……你要是承受不住场面的残忍,哪怕在那些家伙还活着的时候发威也好啊。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你大吼大叫有什么意义?能抚慰谁的痛苦?晚都晚了」
「住嘴!你这怪物!啊,没错……我已经在后悔了,后悔死了!我一进房间就该这么做才对!后面的路很长,我会尽我一切去赎罪!」
「是吗……虽然不知道有何种程度,但既然有了觉悟,那余便无话可说」
「只不过,我现在必须杀了你!让怪物活着,还怎么前进!」
青年眼中冒着眼泪,大叫起来。伊丽莎白点点头。
这是人遇见怪物的时刻。
青年将斧头高高举起,劈向『拷问姬』,但他的动作慢得可悲。伊丽莎白只用打个响指便能结束一切,但她并没有行动。
她只是平静地回望着青年。
(这也是一则世界的真理吧)
有时,能杀死邪恶的只有邪恶。
但能够斩断负面链锁的,只有正义。
面对酷似处刑斧的凶刃逼近自己,伊丽莎白·蕾·珐缪一动不动。
就在这一瞬间。
「是的,光看这里的所作所为,确实会让人那么去想。这也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嗯?」
另一个凛冽的声音震撼现场。通的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影落在伊丽莎白面前。
女仆轻盈地着地了。
那服装与现场格格不入,但银发之下的翠色双眸却无比认真。
「——但是,我决不允许喊她怪物」
「————小雏?」
伊丽莎白说出了她的名字。
女仆——小雏手中斧枪一闪。
青年的斧头从柄部被切断,斧头打着旋飞向空中,最后插进一具尸体的上半身。青年也因此绊倒了脚。
小雏维持在挥出斧枪的姿势,低声说道
「不许对我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无礼」
「欸……什……」
「要上咯,嘿——————————————————————!」
青年发出困惑的声音,但随即被开朗轻快的声音盖过。
不知什么时候,入口大大地敞开着,一个充满重量感的影子飞了进来。
只见那是一块巨大的带骨肉。
那肉打着旋,重重地砸在了青年的脸上。这番情景,令人莫名其妙,但似乎威力十足。青年瘫软地倒向了后面,就那样一动不动了。

似乎是引起了脑震荡。伊丽莎白不明就里地反复眨着眼睛。
这不是梦,是现实。在她身前和身后,站着两个她所熟识的人。
也就是小雏和『肉老板』。
「不,等等……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由得就!」
「尾随过来了!」
什么叫不由得啊——伊丽莎白挠起了脸。其实在青年劈过来的时候,伊丽莎白就算出手再慢也有充分余力去反击,那并不算什么危机。
他们来的时机可谓非常恰当,虽说当时根本算不上什么危机。
(这也,不由得呢)
不由得感觉,他们并不是没帮上忙。

  ***

马车颠簸着行驶在漆黑的夜路上。
之前驾车的车夫已经逃走了,现在是『肉老板』代握着缰绳。他说这种事情手到擒来,但实际上他的驾车本领远比本职车夫高超得多。
(这个男人还老样子令人捉摸不透,精通各种特技)
伊丽莎白心里这么想着,偷瞄了下身旁的小雏。小雏默不作声。伊丽莎白同样保持沉默。但是,两人的表情截然相反。
小雏面带微笑,伊丽莎白不开心地皱着眉头。
不久,伊丽莎白把脸背过去,对小雏嘀咕着说道
「……小雏,没关系么?」
「您指什么?」
「在那个房间里,你也看到了余的残忍行为吧。你说不让别人喊余怪物……但你是主人是櫂人,没必要向余献媚。你平日里的无私工作已经帮了余不小的忙,但你完全不需要套近乎」
「伊丽莎白大人,请您不要误会」
小雏凛冽地说道。感觉脸被不由自主牵拉过去,伊丽莎白再次转向小雏。只见小雏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昏暗中,那对翠绿色的双眸绽放着宝石的光辉。小雏轻轻张开嘴,开始讲述
「我并没有人类那样的伦理观,但也理解您过去的所作所为以及现在尚存的残忍,确实会遭到许多人的唾弃。对此,我无法否定……但是,想要守护的人,希望亲近的人,都由我自己决定」
——我的心只属于我自己。就连心爱的主人也不能否定它。
小雏肯定地说道。伊丽莎白没有回应,只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地方。
不久,她不解地向小雏问道
「……真搞不懂。余身上究竟哪儿有值得你那样仰慕的要素?」
「呵呵,当然有很多很多啦……可是,这些不能告诉伊丽莎白大人。因为,应该日后伊丽莎白大人自己去发觉」
小雏恶作剧似的将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上。
伊丽莎白什么都没说。残杀生灵的『拷问姬』不曾肯定过自己。在她身旁,明确承认自己内心的机械人偶,继续微笑着。

在马车的驾驶座上,『肉老板』正发着「嗨呼」的谜样声音。伊丽莎白低声说道
「真严厉啊」
「是啊,小雏虽然对櫂人大人十分溺爱,但对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有时会很严厉的!」
小雏挺起胸膛这样说道。伊丽莎白服输似地摇摇头,但绷紧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此时,她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次自然的笑容。她点了下头,说道
「怕把事情弄麻烦,这次的事就」
「嗯,对櫂人大人保密呢」
女士间互换眼神,如此说定,随后亲不自禁地相互笑起来。
「嗨呼」的谜样身影再次响起。
马车在黎明的道路上颠簸着。
此时在城堡里,愚钝的烂好人青年恐怕还在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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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 某人的口信·四 ——

所谓疯狂,
又究竟是指怎样的状态呢?
每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都会丧失理智。你或许会这么觉得,我都说自己发疯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太对了。可是,既然事实如此,我也没办法。
我是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起彻底疯掉的。
实在决定世界的期限的时候?是给是个世界播下绝望的种子的时候?是创造出只属于我的从者的时候?
是制造出无法挽回的最糟糕情况,同时又决定背负一切责任之的时候?
还是说,还要在更早更早之前————
决心进行那次召唤的时候?
想要拯救世界的时候?
还是说,『我』的存在本身会不会一出生就是扭曲的?
我自己就是个错。我的出生就是个错。但要是这样被责备,又实在太不讲理了。婴儿怎么背负得起罪过。既然如此,错的其实是不是创造出那种东西的世界呢?
不,不要误会。我有承受一切非难的觉悟。跟被人们盲信、敬爱、供奉的现状相比,反倒那样让我更舒服。同时,我痛彻地心想……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责备我?
你们谁有权力责备我?
明明一无所知。
明明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圣女,不是受难的女人,不是崇高之人。
终归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疯子。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
一直都是孤独一人。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5

爱丽丝管刘易斯叫父亲大人,刘易斯并不否认。
他们似乎是父女的关系。
「『白兔先生』,瞧,是胡萝卜的布甸唷。你一直在发烧是吧?
 看你一直没食欲的样子,于是爱丽丝亲自为你下厨了。父亲大人亲授的呢!
 不好好把弄来的治疗药喝下去,手是长不回去的哦?张开嘴,啊~」
爱丽丝看来很喜欢我。
我的耳朵是灰色的,但她总叫我『白兔』。
还有,似乎有着某种意义,爱丽丝总喜欢反复重复一些词汇。
『白兔』『奇境之国』『红心女王』『砍头』。
莫名其妙。她说的话,就像是无比遥远的异国语言。
我在床上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地陵很暗,
来往的人们总在交谈些什么,显得毛骨悚然。
但是,我已经好久都没过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对我来说,这里是个足够舒适的空间。尽管这里不是根据地,
而且黑暗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蠢蠢欲动,我也总能无视那些迹象,好好休息。
爱丽丝总是蹦蹦跳跳地拿来湿布给我擦脸。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在帮我擦汗。
「『矮胖子,坐墙头,栽了一个大跟斗』」
我就这么听着爱丽丝奇怪的歌谣,睡着了。
她总会扑上我身旁的摇椅。
她很喜欢那把椅子,说是自己做的,跟他父亲是一对。
她一边摇啊摇啊,一边在我身旁打发时间,有时来扯扯我的兔子耳朵。
但是,那天不一样。
爱丽丝好像和我一起睡着了。
然后,我听到毛骨悚然的声音,醒了过来。
那声音,是爱丽丝正在哭着向什么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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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 伊丽莎白的日常·里 ——

自被启动的那一刻开始,机械人偶小雏便是濑名櫂人永恒的恋人。
不论疾病还是健康,她都是櫂人的士兵、武器、宠物、性用具。最关键的,还是伴侣,还有女仆。她时刻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但是,这样的她也有不能对恋人说的秘密。
那是早上准备早餐之前的『一小会儿』时间。
她每天都会贴在都会櫂人卧室的门上。櫂人因为前世的经历,有时会被噩梦折磨。小雏便一直留意着,在这种时候装作碰巧进去叫醒櫂人。但如果櫂人安然地睡着,快乐的时光便开始了。
欣赏櫂人的鼾声,是她的『秘密乐趣』。
今天,小雏又将机械人偶的强大听力开到最大,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手指在门上无意义地画着圈。
「哈~哈~……櫂人大人。今天也睡得安安稳稳毫无防备,多么可爱啊!明明那么帅却还这么可爱,简直作弊啊!举世无双!小雏每天都为您神魂颠倒……呀,刚才櫂人大人『嗯』了呢,好性感!啊啊,如果我心中的这份愿望能够实现,真想每天早晨都用热烈的吻将他唤醒。呀」
「呃,呃……我预感到现在去叫她会有危险呢。可是不入龙穴焉得龙仔,加油上了!于是……美丽的女仆阁下?」
「呀!什、什么人?竟然偷听听我自言自语!」

小雏吓得跳了起来,当即摆出了临战姿势。
虽然她平时使用斧枪,但徒手同样十分强劲,能够拧断熊的脖子,一踢就能扫下人的脑袋。对方深知这个事实,因此干脆地举起双手,立刻就投降了。
「我不是敌人!是大家最喜欢的,不知不觉就会出现在您身边的!您的『肉老板』喔!」
「………………哎呀,『肉老板』先生?」
「我,你,朋友!」
「冒昧了……『肉老板』先生的话,应该不会将我的自言自语告诉櫂人大人的吧?欢迎来到伊丽莎白大人的城堡,今天有何贵干呢?」
「唔唔,我预感到若是信赖值降低的话,我的脑袋就要跟身体泪别了」
『肉老板』吓得瑟瑟发抖,扛在他背上的那个打着×形补丁的圆滚滚的大口袋随之晃动起来。
『肉老板』是常来『拷问姬』城堡的亚人商人,除了长着鳞片的手和脚之外全身罩在黑色的破布之下的谜样人物。看到『肉老板』像小狗一样发抖,小雏连忙安慰道
「哎呀,请不要那么害怕!不必担心,只要『肉老板』先生不与我最爱的櫂人大人为敌,我小雏就决不会攻击『肉老板』先生!」
「像是让人放心其实将恐惧深深透进心里的这句话我就收下了……唔唔,可是话题没有进展,我就重新振作精神好了。之所以一大早过来叨扰,其实是因为我有东西忘在这儿了」
「哎呀哎呀,究竟忘掉了什么?」
「没什么,就一块带骨肉」
瞬间,从櫂人的房间里响起『又是你么!你怎么忘掉的啊!』的声音。声音虽大,但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真是守规矩的吐槽。而另一边,小雏不解地歪起脑袋
「哎呀呀……有个遗憾的消息要告诉您。昨晚伊丽莎白大人享用美酒时,好像烤掉享用了」
「天啊,难道我来的太迟了么……呜呜,肉的一生飘渺短暂啊」
「但是,也可能是是从冰精式冷藏柜里拿出来的另一块……还是这样吧,尽管比平时要早一些,我这就去厨房为伊丽莎白大人准备早茶了。如不嫌弃,『肉老板』先生要不要随我一起?」
「噢噢,感激不尽!那就有劳了!」
没有小雏的陪同就进不了厨房。虽然也不是不能进,但擅自进去被伊丽莎白发现,后果会很可怕。『肉老板』求之不得,又蹦又跳欢呼雀跃。
小雏温柔地微笑起来,提早结束了今天的享受,迈出脚步。
就这样,两人前往了厨房。
这个决定,完全没有什么别的考虑。

  ***

小雏每天早上还有另一个惯例。
那就是为伊丽莎白沏上一杯提神茶。
她会根据气温、湿度以及天气,用心泡出一杯完美的茶。毕竟,早上很少有什么其他事情能为主人们效劳的。由于伊丽莎白的服装是用魔力构造的,不需要作更衣的准备。另外,櫂人事先拒绝了小雏的早上服务和配茶。
既然如此,小雏只好致力于给伊丽莎白沏茶了。
她今天也燃烧着女仆之魂,调和好茶叶。
今天早上气温偏凉,就算不下雨,肯定也是个阴天。
「那么,那就泡一杯能让一天有个舒舒服服开始,温暖身子的茶吧!」
小雏确定方针后,打开白漆的柜子。里面摆放着几只立方体盒子。
小雏打开其中几个的盖子,用银茶匙从纷纷取出适量的茶叶。她将有温暖身体效果的茶叶与清爽风味的茶叶以绝妙的比例混合起来,又往里加入红色干花瓣与橙色的果实。
如此一来,茶应该是透明的朱红色,还伴有甜美柔和的芳香。
于是,小雏的调配顺利结束了。她又接着转过身去,然后眨了眨眼睛。
只见在冷藏柜前面,『肉老板』正抱着脑袋。小雏朝他跑了过去。
「怎么了,『肉老板』先生?」
「正式入库完毕的带骨头全都剩着啊。这也就表示,昨晚被伊丽莎白大人吃掉的,就是我忘掉的那个。呜呜呜,太无情了」
「哎呀呀,真令人同情。但伊丽莎白大人的话,肯定是比任何人都更加美滋滋地将它享用掉的!」
「哟哟哟,这也算是救赎了……被美滋滋地吃掉,正是肉的幸福与喜悦呢」
「没错没错。还请打起精神来!我来给『肉老板』简单做点吃的把……我想想,为了以防万一,我再去看一下天色……哎呀?」
厨房是石制的,狭窄且充满压迫感,但装有换气用的窗户。小雏从窗户探出脸去,然后皱起了眉头。她把人造骨骼弄得咯吱作响,把脑袋从铁隔栅的缝隙间伸了进去。
他伸直了脖子,向城堡的大门附近望去。她看到有人影正在离开城堡。
她凭借卓越的视力,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乌黑的秀发。
「……伊丽莎白大人?现在还是就寝时间啊」
「唔唔,还真是。从那背影便能看出的美貌,肯定是伊丽莎白大人!」
『肉老板』的脑袋从小雏旁边咻地冒了出来。
——天还没亮,她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呢?小雏感到不解,他那么矮小的个头是怎么能像自己这样的,只见『肉老板』正踩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巨大口袋上,而且还踮着脚。
小雏对他的强行出现全然不为所动,问道
「哎呀,『肉老板』先生也看得出来么?」
「呵、呵、呵,毕竟我『肉老板』的构造跟普通亚人有着不为人知的巨大不同呢!这么久的岁月可不是白活的哦!」
『肉老板』骄傲地挺起胸膛,但随即失去平衡。在滑稽地晃了一番之后,『肉老板』再次挺起胸膛。小雏赞叹道「真厉害啊」拍起手来。这里不存在吐槽。
在两人祥和地说着话的时候,伊丽莎白继续前行,身影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小雏歪起了脑袋,觉得事情很奇怪。
——在天亮前会去哪里呢?
小雏双臂交抱起来。『肉老板』也跟着效仿小雏的动作。两人整齐划一地离开窗前,相互看了看。
「唔,以我的直觉来看,这件事……」
「散发着强烈的事件的气味呢」
小雏与『肉老板』相互颔首。
这一刻,便是两人的短暂冒险拉开的序幕。

  ***

两人都是在苦恼之前率先行动的行动派。
做出决断后,小雏和『肉老板』便飒爽地行动起来。小雏为了保险起见,带上了魔导皮包。之后,他们迅速离开了城堡,跟着伊丽莎白进入到森林之中。
很幸运,他们没被任何人发现发现,藏在了树丛里。
避免衣服弄脏而抱着女仆装下摆的小雏,向旁边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肉老板』身上的布上用挂满了大量树叶。
「好正式啊」
「呵呵呵,当年打通各地流通路径之时磨炼出来的战斗经验,此刻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肉老板』,野战形态!」
『肉老板』自信满满地回应了小雏。就在此时,远方的城堡里响起櫂人『真的有意义吗!』的梦话兼吐槽。但可悲的是,没有任何人听到。
另一方面,黑暗的森林中响起感慨之极的声音。
「有幸得见真容,真是荣幸之至。美丽的『拷问姬』,美丽的伊丽莎白·蕾·珐缪啊!」
被惊扰的鸟儿们唧唧喳喳纷纷飞走。小雏他们把脑袋收了回去。
那人张开怀抱,在自己的强烈热情下不能自已。反观伊丽莎白,则全身缭绕着阴郁的气场。看来对方并不是她想见才见的。
小雏和『肉老板』开始观察对方。那人用上等的黑色披风遮住全身,头上戴着高礼帽,脸上戴着华丽的面具。看是想让别人只去注意那面具,不留下其他印象所做的功夫。
然而,他尖锐的嗓门很有特征。小雏只要使用记忆装置,事后能够轻易地进行对照。
「……『肉老板』先生,这种印象说来有些失礼,我预感到对方是个笨蛋」
「没关系喔,美丽的女仆阁下。笨蛋是必然的呢」
小雏和『肉老板』心领神会地相互颔首,结束了不作掩饰的人物评价。
此时,伊丽莎白开口了
「大半夜把人家吵醒的就是你么。什么『有幸得见真容』啊,别一开口就说胡话,信不信劈了你」
「呵呵,真不愧是『拷问姬』呢……正是这傲慢不逊的态度,才够格指引我等,带我等同行啊!」
「不对吧,被简简单单顶了一句就说是跟『拷问姬』相称的傲慢……你的设想会不会太肤浅了?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少爷?搞清楚喔?你这一连串的言行要是让教会知道了,可不光是没收财产财产那么简单,还会遭到异端审问喔?
就像肯定了小雏他们的判断一般,伊丽莎白向对方接连投去辛辣的言辞。男人虽然意志受挫,但坚持继续说了下去。几番对话之后,伊丽莎白问他
「那余问你——你是恶魔崇拜者?还是反教会势力?还是独立宗教人士?」
小雏和『肉老板』听明白了,点点头。对方的真面目,真是特别单纯。
是反教会势力来要求伊丽莎白了。小雏也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
「看来您对我们的事有所了解的样子……很好!那就直言不讳了。诚如您明察,我们是对教会威慑性、洗脑式的支配萌生反意的,信奉恶魔之人」
「说的也是。毕竟从头到脚一身黑呢。你们喜欢黑色呢」
面对伊丽莎白指出的问题,男子做出了肯定。然后话题转向了关于教会的矛盾的内容。
小雏和『肉老板』点点头。关于教会的扭曲之处,小雏也有几分掌握。她曾听櫂人说过关于一名叫做克鲁雷斯的异端审问官的事。另外,小雏对于教会让伊丽莎白孤身战斗却满口正义的做法同样无法苟同。
另一边,『肉老板』对此似乎没什么感想。挂满树叶的兜帽深处,只有一片漆黑。
忽然,伊丽莎白接着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那肉真新鲜……是活生生切下来做成的?」
「喔喔,『礼物』您已经开心地收下了呢!」
「……『礼物』?」
小雏诧异地嘀咕起来。看来男子给过伊丽莎白什么东西。小雏回味男人说出的那些字眼……『新鲜的肉』『活生生』『切下来』。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她身旁的『肉老板』也有了反应
「唔,活生生切下来的肉不见得就好喔。有些肉在仓库中熟成后才更能体现风味,是否放血对味道的影响非常大」
『肉老板』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知识。小雏没有附和,专注于伊丽莎白他们的对话。
男子理直气壮地继续着他不得了的演说
「我等通过仪式来加强纽带,为了更加亵渎神明而献上了活祭,活生生地将贡品制成了诸多艺术品。没错,正如你『拷问姬』那样!」
小雏本想愤然起身,但胳膊被『肉老板』飞快地抓住了。
『肉老板』把小雏拉了回去,悄悄说道
「别冲动,美丽的女仆阁下!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那些不过是胡话,别当真了吧!现在应该观察事情的发展喔!」
在冷静的制止之下,小雏点点头。她攥着拳头,重新坐了下去。
说道伊丽莎白本人,她身上的气场也切换了。男子没有察觉到变化。
『拷问姬』露出甜美的微笑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偏偏说是在『模仿余』吗……」
伊丽莎白温柔地接着说了下去。她漂亮地说中了男子渴望她的理由。并且,她又抛出了犹如烈酒,又犹如毒素一般的诱惑
「余首先要确认一下。就带余过去吧,你们认为该由『拷问姬』坐镇的那个地方」
「您、您当真?您愿意成为我们的王冠么?」
「真磨唧。别让女士重复相同的话」
伊丽莎白轻快地将雪白的手伸向对方。男人也伸出手来,但不知是出于惶恐还是欢喜,那手在微微颤抖。伊丽莎白优雅地执起他的手,猛地将他拉向身边。
她在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男子睁大了双眼
「时机来了,美丽的女仆阁下!」
「完全收到!诶、诶、噢~!」
小雏与『肉老板』以步调一致的速度飞奔出去,敏捷地从后方一起跃上开始行驶的马车后部。他们手抓住马车车顶,灵巧地登上了微微隆起的部分。
车体不稳发生倾斜。两人还担心会被发现,但幸好马的力量没有问题。
马车权当轧到了石头,平安无事地穿过了森林。
夜晚还未结束。
溶于黑暗之中,两人悄悄地继续尾随。

  ***

从森林出发后,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载着伊丽莎白他们的马车终于随着倾轧声停了下来。小雏把脸抬了起来。
下车地点在一所腐朽的废屋嗙。但伊丽莎白他们直接略过主屋,进入到与主屋邻接的教堂里,然后从隐藏在祭坛下面的台阶下到地下。当然,小雏和『肉老板』也跟了上去。
小雏靠着回声及反射的灯光,继续追踪。
小雏静静地踏过地下水积成的水洼,嘀咕着问道
「『肉老板』先生,多亏您带着提灯。小雏行走在这种洞穴里虽然并不困难,但没有灯光还是难以躲过被致命的泥浆溅到呢」
「呵呵呵,进口袋了提灯与火焰史莱姆真是太好了!那些是绅士的必需品。就让它们两年后流行起来,成为出门必备佳品吧!呶呵呵呵!」
『肉老板』摆了个奇怪的造型,笑起来。他对自己的预测充满了莫名的自信。
靠着『肉老板』的无所不能,两人轻松地继续前进。但突然,小雏停下了她轻轻的步伐。『肉老板』没有察觉,「嚯咿嚯咿」吆喝着继续往前走。小雏抓住他颈部的布。
「请等一下,『肉老板』先生!」
「嚯咿嚯咿,嗯?嗯、嗯、原来如此……停下来了是吗?」
小雏点点头。灯光在拐角处的后面停了下来。
看来伊丽莎白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肉老板』将自己的提灯放到地上,躲到了口袋后面。两人从拐角探出头,开始观察伊丽莎白他们。
他们站在门前,好像是对过暗号之后,伊丽莎白和男子便进去了,而车夫留在了原地。
车夫转了转肩膀,迈出脚步。看来这里还有休息室之类的地方。
小雏和『肉老板』相互看了看。
小雏点点头,『肉老板』抓住口袋。
瞬间,『肉老板』从口袋里抽出武器。
『切斯特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只听见那边响起了压低了声音但气势十足的雄吼。
『肉老板』用带骨肉在车夫的后脑上重重打了下去。
挨了钝重而充分冲击,车夫倒了下去,但就在他即将与地面接触的瞬间,『肉老板』轻轻将他身体接住,把自己的腿垫在他头上。在整个过程最后,『肉老板』展现出无用的温柔。
小雏小幅度地拍起手来,『肉老板』得意地竖起了大拇指。
「漂亮地干掉了喔!」
「很小声但气势十足的『切斯特』呢!真不愧是『肉老板』先生!」
在远处的城堡里,櫂人『指那里吗!』大叫起来。但依旧没有任何人听到。
另一方面在现场,小雏猛地抬起头来,迅速向门前冲过去。
「好了,碍事的家伙消失了呢!这就进行确认!」
小雏就像在櫂人卧室门口那样,往房门贴了上去。尽管木门的表面雕刻着圣女丰润的裸体画,但小雏毫不在意,把脸紧紧贴在门上圣女的乳房附近,将听力完全发挥出来。
『请……请问,这次的祭品有哪里让您不舒服?』
『哎,吵死了,闭嘴。余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
传来伊丽莎白来跟什么人对话的声音。小雏吃惊地睁大了双眼,连忙将耳朵从门上拿开。
她回头转向『肉老板』,但『肉老板』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怎么样了,美丽的女仆阁下?」
「事情不好了!照这样下去,肯定会发展成战斗的!」
「天啊!有战斗的气息吗?」
「看上去并不像,但其实是的!因为,伊丽莎白大人现在的口吻,是只有非常熟悉的人才听得出来,是完全气炸了的样子!」
对『肉老板』的提问,小雏飞快地点点头。她的推测,当即便被证实。
房间里发出了许多惨叫。小雏为了弄清具体情况,再次贴在门上。
充满杀意与愤怒的声音,传进她耳朵。
『你说过像「拷问姬」一样……这里的宴会确实很像余的手笔。余是恶魔一样的女人,而你们也一样。余就承认你们是偏离了为人之道的恶棍吧!』
小雏翠绿色的眼睛眯了起来,表情扭曲成悲伤的样子。
在她身后,『肉老板』摸着似乎是下巴的部分,寻思起来。
「可是啊,女仆阁下……敌人貌似是恶魔崇拜者。这样的话,也算有战斗的理由,而且伊丽莎白大人没有一丝输掉的可能……这么来看,打起来大概也没什么。放着不管不就好了?」
「不行!那种事,我小雏做不到!」
小雏激烈地摇了摇头,凶狠地盯着房门。
『肉老板』的兴趣似乎被调动起来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带着几分沉重问道
「莫非站在下人的立场,有什么看法吗?」
「嗯,不能让现在的伊丽莎白大人一个人。如果那样,小雏不会原谅自己」
小雏毫不犹豫地回应道。『肉老板』微微颔首。
在这时,伊丽莎白的声音仍在继续。她坦坦荡荡地大喊道
『既然如此,那就是「拷问姬」的专场啦!要杀恶魔一样的家伙,就该同样的恶棍来动手!』
小雏是知道的。
有时候,能将邪恶杀死的,只有相同的邪恶。这也是世间的一则真理。但是……
在小雏看来,那样未免太悲伤了。
同时,也存在着巨大的矛盾。

  ***

机械人偶思考起来。思考人类的语言。
——诛杀邪恶的邪恶,究竟是什么?
正义到达不了地下宴会。既然如此,有人被招待过去并捣毁一切,人们就会对她献上赞誉吗?回答是否定的。人们会一边对她唾弃、指责,一边高呼着正义。
『拷问姬』不会愤怒。她会笑着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小雏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会全力地去愤怒。那就是她心爱的主人——濑名櫂人。
——只顾自己干净,却辱骂甘愿弄脏自己的手来诛杀邪恶之人,简直岂有此理。
(不论在哪个时代,正义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切都有其正确性,但又都是错误的吧——只不过……)
唯独最爱之人的话语,值得相信,值得去爱。
小雏地将手伸进魔导皮包。由于是魔道具,皮包中无穷无尽。她从中抽出一把比她身高还长的斧枪,准备用那凶暴的斧刃砸碎房门。但在她将武器向后抡起,准备将门砸破。但在千钧一发之际,『肉老板』叫了起来。
「呀呀呀呀,请等一下!突然把门破坏很危险啊!会打乱伊丽莎白大人的注意力的!忍住吧!」
「说、说的没错!」
小雏点点头。但斧枪已经挥到了无法制止的位置。但她以难以置信的爆发力改变了斧刃的轨道,直接抛向半空,重新摆好了架势。
银发沙沙一摆,小雏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小雏有失冷静了。向『肉老板』同时表示感谢和歉意」
「唔唔唔,都这个阶段了还能重新维持体势,真不愧是女仆阁下。好了……这种时候要想安稳地把门打开就只有用钥匙,或者能够打敌人出其不意的其他入口……贪心点来说,最好两者都有呢……嗯嗯,我偷瞄」
『肉老板』的目光转向膝枕之上的车夫,然后轻轻拍打他的脸。
车夫在几次冲击之下醒了过来,结果一看明白情况,表情马上就僵住了。这也难怪。
谁能料到,自己醒来正躺在一个漆黑的神秘男人的膝枕上。
他估计是在『哇啊啊啊,妖怪啊』地尖叫,但被『肉老板』用手捂住了。『肉老板』低声说道
「呵呵呵,你现在安静一点。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肉老板』先生!您这话从别的角度听上去像可疑的台词啊!」
「看我释放出更加危险的气息,呶、呵、呵、呵……你有从外面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么?或者知道其他进去的途径吗?」
被这么问,车夫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他目光有一瞬间转向了侧面。小雏以机械人偶的视力捕捉到了这个变化。『肉老板』似乎也确信了。看来钥匙和入口都有。
可是车夫摇了摇头。看来他挺有骨气,准备坚守保密义务。看到他的反应,『肉老板』表情一变。尽管兜帽内侧依旧漆黑一片,但小雏能明白。
『肉老板』,应该在笑。
「……『肉老板』、先生?」
「唔,够忠义啊。对职务怀有责任感,要为主人尽忠职守,这份心意非常不错,我不讨厌哦……也就是说,你做好了替主人背负罪责的觉悟对吧」
「————唔咕?」
车夫被堵着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肉老板』悠然地动起胳膊,将钩爪反射着寒光的手放在车夫的脖子上,以特别发粘口吻轻轻说道
「哎呀哎呀,这里面应该一遍遍地进行过可怕的仪式吧,居然准备毅然决然地承担这一切……这真是很了不起的觉悟呢」
车夫睁大了眼睛,开始胡乱挣扎,拼命地想要申辩什么。
『肉老板』装作没察觉到,钩爪慢慢陷进车夫的皮肤。
「那就没办法了呢!我『肉老板』虽然除了肉之外一概不感兴趣,但为了对你的忠义表示敬意,就以我神奇的手法来了结你吧!」
「噶、噶哈……住手、住手啊!」
车夫拼死挣扎,扯开了『肉老板』的手。
『肉老板』的动作一时停下来,在开口之前,车夫自己喊了出来。
「钥、钥匙在休息室!从参观用的露台可以入侵!还有其他问题的话尽管问吧!我全说!所以饶了我吧,绕我一命吧!」
车夫哭喊着苦苦哀求,死去活来地缠着『肉老板』,而且还骂起了自己的雇主,骂他们宴会丑陋,是恶魔的行为,太过分了,一群肥猪……
『肉老板』随即变了模样,用平常的开朗口吻说道
「那就劳烦带路咯!嘿嘿嚯~!」
『肉老板』的突变,让车夫更加恐惧不已。车夫反反复复地点头,身体前倾着拔腿就跑。『肉老板』喝着「嘿嘿嚯~」跟在后面。
小雏握紧斧枪,也迅速地跟在后面。
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那就是『拷问姬』——伊丽莎白的身旁。

  ***

——露台在前面。
车夫这样说道,指向漆黑的角落。在那里设置着隐蔽的台阶。这里原则上不允许参观。这是由于,宴会的参加条件之一包括了『成为共犯』。但在组织的高额出资者面前,这个前提也能颠覆。
年迈的富豪中很多怀有残忍淫靡的欲望,却不具备直接参加宴会的精力和体力。于是在房间深处,为他们设置了感官不逊于一楼的露台。
他们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时候,随时从那里观览残酷的情景。
「唔,一边讴歌恶魔崇拜,一边前提乱七八糟,更弄成了一种买卖……哎呀,这么着急吗。那就一路走好,美丽的女仆阁下」
『肉老板』挥挥手。在他的目送下,小雏化作一阵风暴冲上了台阶。
现在,装饰在壁面上的雕刻映入她的眼角,并纷纷向后方流逝。长着角的异形一边吃人,一边大笑,是豪华且恶趣味的图画。那些应该是将想象中的恶魔描绘出来的作品。
(——简直愚蠢)
小雏感到无语。她知道,真正的恶魔是那么恐怖,根本不是这种东西能比拟的。
恶魔给人类带来的痛苦是无法想象的。会对恶魔心怀向往的,恐怕只有那些对恶魔的形象任凭自己妄想进行加工,其实一无所知的人。
(不管把形象塑造得多么符合自己心意,神和恶魔都不值得相信)
小雏根本不会够像众人赞誉的那样盲目地去崇拜。
她认为值得信奉的人,只有一个。
只有濑名櫂人,她永远的恋人。
爱才是疯狂,才是信仰。
然后在台阶的那边,是她所信仰的那个他所信仰的人。
正因如此,小雏不得不着急。忽然,左右两侧的墙壁消失了。
小雏奋力一跃,来到露台之上。
近处能看到冕形灯的光辉。她放下目光,去看下方的情景。
与此同时,她倒吸一口凉气。准确地说,是重现了『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类的行为。
一楼染成一片血红。
眼下的一幕,想必远比那些出资者目睹过的一切情景更加惨烈。
残酷的杀戮已经结束,地面化作内脏和血液的海洋。被撕碎的人体像垃圾一样堆起来。绝大部分人似乎毫无抵抗的余地便被『拷问姬』杀死。
惩罚终于赶上了罪孽。
可是,一楼还有活着的人。
那是一名手持斧头的青年。他正将斧刃对着伊丽莎白,似乎做好了某种觉悟,与『拷问姬』对峙。伊丽莎白耸耸肩。
「你不是没参加『宴会』吗?……余可没有杀你的意思」
「住嘴!你……你这些的家伙一样!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青年像咆哮一般大叫起来。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拷问姬』的口吻不慌不忙,接着说道
「余倒想问,你这鲁莽的勇气怎么不早在那女孩还活着的时候拿出来?」
「……这、这个……」
「哎……你要是承受不住场面的残忍,哪怕在那些家伙还活着的时候发威也好啊。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你大吼大叫有什么意义?能抚慰谁的痛苦?晚都晚了」
「住嘴!你这怪物!啊,没错……我已经在后悔了,后悔死了!我一进房间就该这么做才对!后面的路很长,我会尽我一切去赎罪!」
「是吗……虽然不知道有何种程度,但既然有了觉悟,那余便无话可说」
「只不过,我现在必须杀了你!让怪物活着,还怎么前进!」
小雏静静地继续听着青年激动得怒吼。伊丽莎白点点头。
小雏很明白。当人遇见怪物的时候,就算怪物不会加害自己,也忍不住要去杀死怪物。
这是人与怪物的宿命。但同时——
「这是,人与怪物的宿命」
小雏轻声细语。青年将斧头高高举起,劈向『拷问姬』,但他的动作慢得可悲。伊丽莎白只用打个响指便能结束一切,但她并没有行动。
『拷问姬』只是平静地回望着青年。小雏继续喃喃细语
「您,不是怪物」
有时,能杀死邪恶的只有邪恶。但能够斩断负面链锁的,恐怕只有正义。
这也是一则世界的真理。『拷问姬』明白这一点。
明白这一点的人,不是怪物。现在,伊丽莎白·蕾·珐缪一动不动。
酷似行刑斧的凶刃,向她逼近。
「岂能让您孤身一人」
既然这个世界的人不能理解,那就让别的人陪伴在身边。
由来自异世界的异邦人,和机械人偶。
小雏如跃舞般蹴地而起,跳下了露台。

  ***

「是的,光看这里的所作所为,确实会让人那么去想。这也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女仆装的裙裾摇摆着,小雏垂直落下。
惨烈的场面映在小雏的翠眼中。『拷问姬』的残忍,不容置疑。但就算这样,小雏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但是,我决不允许喊她怪物」
最爱之人所憧憬的人,自己所亲近的人……
正一脸悲伤地站在那里。
这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理由。
银发翻飞,小雏华丽地着陆,随即斧枪一闪,轻易地砍断了青年手中斧头的斧柄。斧头打着旋飞向空中,最后插在了尸体上。
小雏抬起美丽的面庞,毫无迷茫地说道
「不许对我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无礼」
「欸……什……」
「要上咯,嘿——————————————————————!」
青年发出困惑的声音,但随即被开朗轻快的声音盖过。
不知什么时候,入口大大地敞开着,一个充满重量感的影子飞了进来。那是今天表现活跃的巨大的带骨肉。
那肉打着旋,重重地砸在了青年的脸上。青年瘫软地倒向了后面,似是发生了脑震荡,就那样一动不动了。小雏直直地注视着他。
他性命无忧,一醒来应该就会逃出去,将地下发生的事情告诉教会吧。伊丽莎白的暴行应该会被知道。但是,她所做的事情,是收拾掉残酷的恶魔崇拜者。教会一方,应该会悄悄将这段事情抹消。即便如此,还是会留下传闻。
恐怖的伊丽莎白,可怕的伊丽莎白。
实际上,『拷问姬』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人所该施以的惩罚。
与此同时,黑暗的地下也不会再有牺牲者。
这两点,都是事实。
所以,小雏直直地凝视着伊丽莎白。她选择了『凝视』。伊丽莎白愣愣地眨了眨眼,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不久,伊丽莎白嘀咕起来
「不,等等……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由得就!」
「尾随过来了!」
两人略去了具体过程,骄傲地挺起胸膛。
伊丽莎白困扰地挠了挠脸。小雏和『肉老板』都知道。即便在那个时间点上,伊丽莎白要反击依旧游刃有余。但是,重要的并不在于是不是有帮忙的必要。小雏不会让『拷问姬』孤身一人。
这正是说过要留在伊丽莎白身边的,她和櫂人的责任。
(——是这样吧,櫂人大人!)
小雏在心中对她最爱的主人这样说道。
然后,她继续骄傲地继续挺着胸膛。

  ***

马车行驶在漆黑的夜路上。
伊丽莎白坐在小雏的身旁。从刚才起,伊丽莎白就一脸不开心。『肉老板』时不时地发出「嗨呼」的声音。不久,伊丽莎白以生硬的口吻说道
「……小雏,没关系么?」
「您指什么?」
「在那个房间里,你也看到了余的残忍行为吧。你说不让别人喊余怪物……但你是主人是櫂人,没必要向余献媚。你平日里的无私工作已经帮了余不小的忙,但你完全不需要套近乎」
「伊丽莎白大人,请您不要误会」
小雏当即否定。伊丽莎白就像脸被牵拉过去一般,转向小雏。
小雏直勾勾地回望着自己主人的主人,眨了眨那对翠绿色的眼睛,轻声说道
「我并没有人类那样的伦理观,但也理解您过去的所作所为以及现在尚存的残忍,确实会遭到许多人的唾弃。对此,我无法否定……但是,想要守护的人,希望亲近的人,都由我自己决定」
——我的心只属于我自己。就连心爱的主人也不能否定它。
小雏肯定地这样说道。这件事情,小雏绝不退让,哪怕櫂人也无法改变她的心。当櫂人要做出重大决断的时候,小雏也会自己去思考,决定未来。
这正是她的矜持、自豪,也是爱。
伊丽莎白没有回应,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地方,然后不解地问道
「……真搞不懂。余身上究竟哪儿有值得你那样仰慕的要素?」
「呵呵,当然有很多很多啦……可是,这些不能告诉伊丽莎白大人。因为,应该日后伊丽莎白大人自己去发觉」
小雏恶作剧似的将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上。
她和櫂人都仰慕着伊丽莎白。至于为什么,伊丽莎白必须靠自己去发现。即便在『拷问姬』制造的地狱荒野中,也有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的人。
有些东西,确实改变了。
这是无法动摇的事实。
『肉老板』又发出「嗨呼」的声音。伊丽莎白嘀咕道
「真严厉啊」
「是啊,小雏虽然对櫂人大人十分溺爱,但对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有时会很严厉的!」
小雏挺起胸膛。宠溺是不好的,爱也需要严厉。
伊丽莎白服输似地摇了摇头,然后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张自然的笑容。
响起谜样的「嗨呼」声。
马车颠簸着在黎明的道路上前行。
在城堡里,小雏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应该还在继续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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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 某人的口信·五 ——

我是说原本。以归根究底,追根溯源,最原始的前提来说吧。
我,是什么?
我,究竟是什么?
就算被这么问,你也只会觉得困扰吧。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了,你又怎能明白呢。不对,还是说弄饭了?你远比我自己更理解『我』也是有可能的。
要说被妄加美化的『我』的故事,早已充满了当今世界。
在那样的描述中,我的人生俨然成了神话。
那是经过虚假渲染过的,美丽神圣的传说。
多么荒谬绝伦,多么令人作呕啊。
我根本不想得到赞美,也受够了被人尊敬崇拜。我也不愿被人信仰,祈祷究竟能干嘛?我连回应的方法都没有。
也就是说,我想说的是这句话。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我就连作为正确的我的事实都要被抹去?
甚至我背负罪责的经历都非要被美辞丽句彻底掩盖,最终被剥夺不可?
可是想到这里,我又不明白了。这样的想法,会不会是疯狂的产物?还是说,拥有正常思维的人也会自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其实怎样都无所谓。我只是,只是,只是打从心底里痛彻地心想。

为什么,是我。
而不是你。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6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是我脑子烂掉了是我太碍眼了都是我不好,
不要打我求您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了
她道歉的样子很不寻常。爱丽丝颤抖着哭了。
蓝色长裙包裹的身体,像小猫咪异样缩成一团,害怕极了。
我连忙站了起来。
我能明白。
爱丽丝一定受到过虐待。
就像我被附近的小孩子一边骂着「丑」「丑」,一边被扔来的石头砸出血来一样。
甚至,比我更惨。
就在我准备把爱丽丝抱起来的时候。
一个黑影站到了我面前,挡住了我。他以非常镇定的动作按住我肩膀,
让我回到了床上。他是爱丽丝的『父亲大人』——刘易斯。
他摇了摇头,并对我说
「你应该停手。爱丽丝这个状态去碰她,你会被杀掉的」
「那谁来……」
谁来抱紧爱丽丝呢?她害怕得那么厉害,哭得那么可怜。
我向他问道。他理所当然般对我回答
「这当然是我的任务」
刘易斯轻轻靠近爱丽丝。蓝色的玫瑰花瓣伴着黑暗在空中卷起了漩涡。
只听到咻的一声,刘易斯的耳朵被切了。接着,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血夸张地喷出来。这不是闹着玩的。我本想去阻止,但……
我想,他虽然不擅长治疗别人,但已经习惯于填补自己的伤了。
他紧紧地抱住了爱丽丝。这时,爱丽丝终于不哭了。
刘易斯平静地抚摸着爱丽丝的后背。
那动作里,确实含着慰藉与温柔。
不久,爱丽丝睁开了眼睛。那双红眼睛眨了眨,嘀咕起来
「父亲大人……人家做了个梦。是个好可怕的梦。非常非常可怕的梦」
「没事了,爱丽丝。那是个梦,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你已经是我的女儿了。
爱丽丝,笑了。笑得那么美丽,那么可爱。
那是由衷感到开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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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 小雏的日常·表 ——



『小雏』的日记 1
                     阴、气温偏高、未与恶魔交战
——————————————————————————————————
今天在庭园工作。将过于茂盛的杂草连根拔出挺费工夫。
虽说这样,这个工作量一个人也完全能够完成,
不过做到中途的时候,櫂人大人来帮忙了!
(这份温柔!果然是!櫂人大人!)
小雏实在太幸福了,禁不住耳朵里都要冒出蒸汽了。
到了晚上,明月出来了。于是照伊丽莎白大人的要求
在王座房间举办了酒宴。新尝试的下酒菜都得到了好评。
但是,小雏还想在凉菜上再多下点功夫。
两位心情非常愉快,今天又是无比幸福的一天!

今天的菜单………………苹果酒炖牛肚、
           子牛胸腺和虾的奶油炖菜、腌葡萄色拉、
           牛奶冻、各种温·冷下酒菜。
伊丽莎白大人的反应……虽然每次都没么说,干得漂亮,小雏!(承蒙谬赞)
今天的櫂人大人…………今天依然天地万物无与伦比的凛然潇洒美丽可爱
           慈悲温柔出色!
今天的櫂人大人2 ………被异界虫子吓到的櫂人大人,简直是可爱的代名词。

希望明天、后天,依然能够度过这样的时光!




『小雏』的日记 2
                     雨、气温偏低、未与恶魔交战
——————————————————————————————————
今天检查地下室。转移魔法阵没问题。各类陷阱没有擅自启动。
但是,发现记录上为空房间的一间房间里存放着粮食。
正如小雏所担心的,里面有大量老鼠滋生。
可能是受到了保存粮食的魔法的影响,那些老鼠竟然长得如人类婴孩般巨大。
最终,战况演变得非常惨烈。
櫂人大人没有在小雏发现前遭遇老鼠,真是太好了。
晚上,小雏又撞见伊丽莎白大人偷偷烤肉的场面。
我们约好了保密,所以不告诉櫂人大人。
小雏当场做了特制酱汁,伊丽莎白大人非常开心。
小雏深深了解,『肉老板』先生喜欢伊丽莎白大人那句「真好吃!」的心情。

今天的菜单………………法式炖子牛心佐奶油煎胡萝卜、奶汁烤内脏白香肠、
           番茄蔬菜温浓汤、苹果果冻、秘密宵夜。
伊丽莎白大人的反应……深夜偷偷吃肉是很美味,
           但有小雏帮忙更有滋味呢!(开心就好)
今天的櫂人大人…………今天依旧帅气飒爽美丽可爱慈悲温柔,
           世界「想让人紧紧抱住」评选大赛上稳居第一!
今天的櫂人大人2 ………做梦时说「已经吃不下了」的櫂人大人,是幸福的象征。
今天的櫂人大人3 ………櫂人大人洗盘子的侧脸乃是值得放进画框挂起来的至宝。

希望明天、后天、外后天,这样的日常生活继续下去!


「留下了这样的日记,小雏就消失了呢」
「日常生活,指什么?」

事情发生在某天晚上,干掉『大总裁』,小雏与伊丽莎白无聊之下交换了服装与身份,被卷入诅咒纠缠的事件之后。
一切骚动宣告结束,城堡总算回复平静。
就在大家都以为是这样的时候,随后便发生了。
濑名櫂人与伊丽莎白神情不安地额头对着额头。
两人中间摆着一本册子,封面上写着『小雏的日记』。
这件事的开端,追朔到几小时前的晚饭后。

  ***

「小雏~」
「小雏~,你在哪儿~?」
当时,櫂人和伊丽莎白怀着各自的目的正在寻找小雏。
櫂人想确认预备酒瓶的数量,伊丽莎白想偷偷要求小雏做宵夜。但是,不管卧室里还是厨房里都没找到小雏。
不过,在这个阶段,两人都还没把这个情况认真地当回事。
櫂人和伊丽莎白分头悠闲地寻找小雏可能会去的地方。找过她的夜巡路线,找过了她经常会进行清点整理的食物仓库,甚至是精灵的储水槽。
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小雏的踪影。
「奇怪,不在吗?小雏~,你上哪儿去了~?」
「唔唔,人不在啊。小雏~,你人呢~?」
櫂人与伊丽莎白一路呼喊,碰巧撞了个正着。于此同时,两人明白过来了。
眼下恐怕出了什么状况。
他们的直觉没有错,小雏到了半夜依旧没有现身。
两人不禁相互看了看。
哪里都找不到小雏。再说,身为机械人偶的小雏拥有超凡的听觉,照理说櫂人一句话她便会像忠犬一般飞扑过来。
两人插着胳膊,来到了王座房间。伊丽莎白在王座上无力地坐了下去,高高翘起雪白的腿。她表情严肃地下达了最终判断。
「看来不得不考虑她被卷入某种事件的可能性了呢」
「怎么可能,总不会是恶魔入侵吧?」
櫂人的神情紧张起来。伊丽莎白的城堡以前就被『骑士』的『怪兽』袭击过。尽管不愿那么去想,却有着充分的可能性。但是,伊丽莎白摇摇头
「现阶段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前些天还出过诅咒的事。会进入这座城堡的,不只有恶魔」
「我说……这座城堡的防备果真是太松懈了吧」
「笑话,这是故意的。就是要放松警戒引诱恶魔来袭。但是,因此让下人不必要地暴露在危险之下,确实是主人的疏漏……不过,要不留任何痕迹将小雏带走谈何容易,即便是残余恶魔中最高阶的『大王』恐怕也难以办到吧……一般来讲要是真的发生袭击,会牺牲的充其量就你一个」
「你是不怎么愿意确保我的安全吧。唔,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最糟糕的就是中了诅咒或者暗示之类的东西,主动被带走的情况。但那样的话,要做到不留异常的周全操作,这种效果会很花时间呢……需要从小雏几天前的行动进行研究吧」
「嗯……但愿不是那种情况」
「只能相信了。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伊丽莎白把手放在下巴上,血红的眼睛放出光彩,静静地宣布

「散发着某种事件的气味」
事情就是这样,于是回到故事开头。

  ***

现在,两人在小雏的卧室。
櫂人与伊丽莎白盘腿坐在小雏的床上,读着小雏的日记。读完了直至昨日的记录后,伊丽莎白嗙地一声合上了日记本,一脸严肃地挽起双臂
「唔,没什么奇怪的信息呢」
「肉在半夜消失的凶手,是伊丽莎白」
「现在的重点不在那里,余可不管」
「唔,还有,我的梦话什么时候被她听到的?」
櫂人回忆对应的情况,但百思不得其解。小雏说,他似乎梦里说过『我已经吃不下啦』,但完全搞不懂这话究竟什么时候说的。伊丽莎白眨了眨眼
「嗯?那自然小雏每天早上都会在你门前偷听吧」
「等等」
櫂人冷不丁地被补充了自己根本不愿知道的信息。
他摁住额头。伊丽莎白露出不解的神情
「嗯嗯嗯?什么啊,你不知道么?每天早上被人贴在门上都没反对,还以为你们是相互同意的」
「那究竟是怎样的玩法啊!我就是完全不知道啊!诶……」
櫂人仰望天花板,感叹起来,一时间交抱双臂思考起来。
经过充分的思索后,櫂人嘀咕了一声
「………………那样究竟有什么意思啊」
「余要是知道才有鬼」
两人都交抱着双臂苦思起来。就这样,又多了个不必要的谜团。但是,现在没工夫管这种事。伊丽莎白缓缓站起来,将日记本放回到小雏的桌上。
「总之,日记上没有古怪的记录,似乎并没有预兆」
櫂人点点头。顺带一提,櫂人觉得擅自偷看小雏的日记不太好,但听说伊丽莎白似乎一直都时不时地会拿来看。主仆关系好倒不是件坏事。但令人遗憾的是,从日记里并没有得到失踪事件的线索。
(……小雏非常强。正因如此才担心呢)
「现在失落还太早了。来实际把小雏今天的行动重现一下吧!」
「嗯,这提议不错,就这么办!」
伊丽莎白向前迈出脚步。櫂人尽管担心,但也坚定地表示赞成。哪怕是最糟糕的的情况,也应该可以发现施术的痕迹。櫂人这么想着,站起身来。
于是两人离开了小雏的卧室,寻求小雏去向的线索。

  ***

櫂人卧室门前以及周围走廊上什么也没发现。
接着,两人继续前往小雏去过的地方。要说小雏早上工作的地方,那就是厨房了。
一到出访,伊丽莎白就挺起胸膛,说道
「每天早上,小雏都会给余泡杯提神茶!小雏跟你不一样,多么出色的用心啊!你就反省反省,好好学学吧!」
「嗯嗯,不愧是小雏。可我要是学着她做出来的味道像毒药喔」
「……你的厨艺怎么无可救药到这种地步」
「不过你的手艺也是剧毒烹饪呢」
「唔,要不是现在在找人就把你虐杀致死了」
伊丽莎白一边说着危险的话,一边走近白漆的柜子。
她猛地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小雏亲自采买的产自各地的茶叶、树果和干花瓣。最下层摆着银调羹、碟子、漏斗等。
小雏每天早上会根据当日气温与湿度,将原料按配比混合。
伊丽莎白向周围张望了一番。櫂人也学着伊丽莎白那么做。
小雏不仅在早上,白天和夜晚也会在这里工作。但是,柜子周围却没有任何疑点。接着,两人把整个厨房内部看了个遍,但也只知道厨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菜刀都摆得整整齐齐。伊丽莎白钦佩地点点头
「小雏的工作真是十分出色呢」
「嗯嗯,确实啊」
小雏最爱的主人,还有她主人的主人,都有些感到欣慰。但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两人连忙离开厨房,接着前往楼梯。

  ***

「小雏今天打扫过整个城堡的楼梯!同样非常用心!」
「嗯,她说角落里积累了灰尘。顺带一提,我也帮了忙」
「反正也就极少的部分吧,跟小雏完成的工作量天差地别……等等」
「怎么了啊」
「余明明自己说的,却才注意到——说是,整个城堡?」
伊丽莎白按住额头。櫂人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个城堡不仅大,内部结构也与它酷似要塞的外观所相称,极其复杂。伊丽莎白面色微微发青,嘀咕起来
「也、也就是说,余等也非得上上下下全找个遍?」
「只、只是找一遍而已,又不打扫!」
櫂人没有退却,做出回应。但稍稍一想立刻就会发现,他们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状况。櫂人在眩晕感中,回忆小雏今天的样子。
那是白天的事情。
小雏唰、唰地挥动着扫帚,女仆装的裙裾可爱地摇摆着。
『哼哼哼哼~,我的肉是优良的肉~饱含着爱与勇气和美味~吃下之后勇气百万倍~您的肉老板随时陪伴在您身边~哼哼哼哼~。另外,我是櫂人大人的女仆~』
小雏今天唱着『肉老板』的迷之歌改写版,从右到左打扫楼梯。
她将角落的灰尘与蜘蛛网一扫而空后,就蹦蹦跳跳下了台阶。伴着节奏的她,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櫂人佩服地向她靠近,小雏迅速地转过身来。
就像察觉到饲主脚步声的小狗,感觉都能在她身后看到欢快摆动的尾巴了。
『哎呀,唱到櫂人大人的名字,櫂人大人便近在眼前!这真是命运的安排呢!』
『有这么夸张吗?』
『好想立刻举办婚礼,但仔细一想,我已经是櫂人大人的伴侣了,呀……咳咳,非常抱歉,不小心兴奋起来了。櫂人大人有何贵干?』
『没什么,就是想没什么不方便的话,想来帮帮忙』
『天啊!多么温柔,小雏要晕过去了!非常感谢!』
櫂人忍着没有吐槽,向小雏提议,随后小雏露出了开心的表情。櫂人不知道身为机械人偶的她是不是真的需要帮助。但无关乎效率,关怀的心意和话语,都能让她开心。
小雏开心地露出微笑,脸上洋溢着幸福。
櫂人回想起那张笑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两颊,重新提起干劲。
「总而言之,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不管怎么说,这是为了小雏!」
「说的没错!只要是为了小雏,就不能轻言放弃!」
两人坚毅地相互颔首,并同时奋力地跑了起来。

  ***

在那之后怎样了呢?
櫂人气势倒是十足,但没派上什么用场,由于无法得到魔力辅助,一下就累趴下了。伊丽莎白骂他偷懒,自己找过了剩下的楼梯。
最终,调查全都以扑空告终。
当两人在一楼的西侧大台阶发现蕴含魔力的血迹时还紧张了一下,但马上就弄清了那是櫂人以前跌倒时留下的。伊丽莎白烦透了,狠狠打了下櫂人的脑袋。另外还搞清楚了一件事。小雏拜托櫂人清扫的,下人楼栋的左侧楼梯是所有楼梯中全程最短,幅度最宽,打扫起来最轻松的地方。
「……累、累死了,但感受到了小雏的爱」
「……蠢货,小雏的爱是随时都能感受到的啊」
两人就这么吵着,在走廊上摊成了大字。櫂人漫不经心地望着天花板。
月光透过窗户的彩色玻璃所勾勒出的图案,依旧令人毛骨悚然。他嘀咕了一声
「伊丽莎白」
「什么事」
「还是找时间把那个换个图案吧」
「完全同意,但是太高了好麻烦」
「我懂」
完全是段大脑缺氧的对话。

回过神来的时候,夜更深了。换做平时,这时候已经开始酒宴了。但是,小雏还没有找到。两人转动疲惫不堪的大脑,思考起来。
「……小雏上哪儿去了呢?」
「结果来说,余等已经仔仔细细地找遍了整个城堡,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应该不是诅咒或者暗示之类的。不论多么卓越的魔法师,恐怕都办不到」
看来,小雏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变小了。即便只搞清了这一点,付出的辛苦也算没有白费。櫂人舒了口气。可既然如此,小雏会在哪里呢?她为什么消失了呢?
两人和伊丽莎白双双皱紧眉头,苦思冥想。
「我说,伊丽莎白。你还能想到其他可能么?」
「小雏自愿外出是最可能的呢」
「对我对你都一声不吭?」
「唔,应该不会吧」
事情越来越捉摸不透了,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櫂人与伊丽莎白闭上眼睛,思考起来。不久,地板上的寒气开始渗进因不断奔跑而发热的身体。就在两人开始觉得冷的时候,伊丽莎白突然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等一下!」
「等什么等,根本就动不起来!」
「也对呢!但不是说这个!」
伊丽莎白用双臂把身体顶起来,以发条人偶般的动作站了起来,朝还躺在地板上的櫂人有力地指了过去。

「想到了!有一处疑点!」

  ***

于是回到事件的原点。
櫂人和伊丽莎白回到了小雏的房间。伊丽莎白毫不犹豫地走向书桌,从书挡里拿出日记本,翻开日记的最后一页,指向上面。
「就是这里!」
「呃……『发现记录上为空房间的一间房间里存放着粮食。正如小雏所担心的,里面有大量老鼠滋生。可能是受到了保存粮食的魔法的影响,那些老鼠竟然长得如人类婴孩般巨大。最终,战况演变得非常惨烈。』这个么?」
「为了长期保存谷物,要事先施加魔法!但余经常忘记那么做!」
「你这样明显不行吧」
「但是,老师就算吃了粮食也不可能长到人类婴孩的大小!」
「你说什么?」
櫂人对伊丽莎白说的话感到愕然。身为异世界人的他,头一次知道这种事。
他目光在她的脸上与日记本上来来回回。
「这足以表示发生了异常情况!为什么就没有察觉到啊!」
「哎呀,老鼠是能长得很大,所以疏忽了呢……不过,大到人类婴孩的程度可没有先例。余认为,搞不好是什么人的使魔」
櫂人听到她这么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如果是遭遇到什么人的使魔并发生战斗,那么小雏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升高了。另外,两人在整个城堡里搜索的时候,自然也调查过通往地下的楼梯与主要通道。但是,城堡的通道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确实有很多岔路与小房间还没有确认过。
伊丽莎白一脸严肃地合上日记本。
两人低声说道
「也就是说,要去的地方……」
「嗯,是地下室呢」
将日记放回桌子上,櫂人与伊丽莎白迈出脚步。他们猛地打开门,朝地下室一口气飞奔而去。

  ***

地道里散发着霉味,十分昏暗。总是回荡着酷似呻吟的声音。
这里构造复杂离奇,贸然闯入搞不好会落得受困而死的下场。但是,櫂人因生前的经历,拥有不会将伴随痛苦的记忆遗忘的特性。他将必要范围的地图刻在身体上,以此来将其记住。但是,这个范围很有限,他记忆中并没有包括小雏日记里所写的地方。
「于是,你知道『发现标记为空房间但保存着粮食的房间』是哪里么?」
「……这个嘛,完全不知道」
「喂,你是城主吧」
櫂人的眼神变得冰冷,这是在吐槽「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啊」。伊丽莎白的目光左右彷徨了一阵,经过一番无谓的苦思之后,大叫起来
「余有什么办法!这可是余做的啊!余就是将粮食扔进房间完后忘得一干二净,在地图上标记『未使用』的罪魁祸首!余要是记得,岂不矛盾!」
「禁止自暴自弃!责备你也不是办法啊……呃,还是除开我记忆范围之外标记为『未使用』的房间,挨个地找比较好么」
「嗯,只能采取这个方法了」
伊丽莎白点点头。这是个需要脚踏实地,没有捷径的方案。
但是,一上来就退堂鼓可什么都做不成。
(这是为了平时一直为我们努力的小雏)
就这样,櫂人与伊丽莎白开始对地下展开探索。

  ***

脚步声阴阴森森地回荡开来,两人走过阴冷昏暗的地道。
墙壁上有魔法灯放着光辉,但地下的夜色依旧比地上更加浓重,到处布满了擦都擦不掉的黑影。伊丽莎白就像曾经彷徨于地下之时那般,身体一颤。
「唔唔,怎么说好呢……还是老样子让人觉得阴森啊。有别于恶魔,是会刺痛人童年伤痛的那种呢……虽然余一点也不害怕就是了!」
「……原来你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别说得好像很无语一样!要不要余也给你讲讲,当初玛丽安和某恶棍伯父对年幼的余开开心心讲述的故事啊!」
櫂人随便应付过去,来到伊丽莎白前面继续往前走。两人绕过通向转移魔法阵的主要道路,前往更深处,进入主要用来存放物品的区域。周围安安静静,陷阱也没有擅自发动。正如小雏记录的那样,没有问题。但是,这反倒也让周围显得更加阴森。伊丽莎白又抖了一下,櫂人愣愣地转过身去
「我说伊丽莎白啊,平时对抗那么凶恶的敌人都不在话下,这种时候害怕显得很怪啊。远比虚构故事里更加可怕的东西都不知遭遇过多少次了吧」
「……『这个离奇的故事,由某位新娘的惨死拉开序幕』」
「欸,拜托,别讲出来」
伊丽莎白开始叽叽咕咕地念叨起来。她的语调与周围的黑暗相辅相成,营造出来的气氛相当强烈。櫂人不禁流下冷汗。根本来不及制止,伊丽莎白继续讲述
「『更为可怕的噩梦,由盛开于大屋之中的美丽花朵间诞生。玫瑰丛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变成了可怕的模样』」
「别讲了伊丽莎白,真的拜托了……嗯?」
突然,櫂人眉头一皱。眼前的拐角几乎完全被黑暗所吞噬,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櫂人看清了那形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异常粗大的藤蔓相互纠缠,无声地打着波浪。
此情此景,正好令人联想到伊丽莎白此刻所讲述的故事。櫂人拼命拽住伊丽莎白的胳膊
「伊、伊丽莎白!伊丽莎白」
「『可怜的是,成为第一位牺牲者的园丁……』什么啊櫂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喔,至少让余讲到第一夜结束……!」
她一看到异形的影子,顿时愣住了。与此同时,櫂人迅速察觉到一件事。
啊,这下不妙了。
櫂人觉得或许不该叫伊丽莎白,但现在后悔为时已晚。他立刻向后一跳。伊丽莎白毫无预兆地大叫起来
「『灼热铅雨〈Death rain〉』!」
「我就知道!」
虚空中卷起深漆黑之暗与红色花瓣的漩涡,漩涡中喷出灼热的铅水,化作大雨落下。
谜样的藤蔓遭受熔融金属的冲刷,櫂人险些被溅到,连忙逃离。
此时,响起「啾咿咿咿咿」的惨叫声。
看来疑似植物的影子下面有还有别的东西。
櫂人转向身后,脑袋歪了起来。地板上掉落着大块的土。墙壁似乎没有崩塌,然而封闭的地下室中本不应该有土才对。但是,櫂人没有余力把问题思考透彻。铅水发出声音,与藤蔓一并冷却凝固。但在那后面,出现了一群蠢蠢欲动的影子。櫂人拼命地保持冷静,转稳脚跟。
他像看清那群东西的真面目。观察到最后,櫂人惊讶地喊了起来
「竟然是植物……还有大老鼠!」
「嗯?什么啊,给余讲的鬼故事里可没有老鼠喔?」
「所以说,本来就跟鬼故事没关系啊!」
櫂人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这个时候,老鼠群越过同伴的尸体还在继续逼近。
它们的个头确实如小雏记录中那样,足有人类婴孩那么大。
最关键的是,数量众多。
老鼠鼻子发出啾啾的声音,像櫂人与伊丽莎白投去单一的欲望——也就是说,旺盛的食欲。
眼前的情景对櫂人而言要远比鬼故事更加恐怖,但对伊丽莎白来说却似乎丝毫不值得害怕。伊丽莎白迅速恢复平时的冷静,嗙地一声两手拍在一起。
「嗯,余懂了!这样谜题就全部解开了!」
「咦,你明白什么了?知道这是谁的使魔了么?」
「不,它们根本不是使魔!是自然产生的东西!」
「啥?」
「老鼠就算吃了施加有长期保存魔法的粮食也不会长得这么大!但你看看那边!」
伊丽莎白指向鼠群脚下。櫂人尽管内心混乱,但还是眯起了眼睛。在那里掉落着感觉不大对劲的土堆,上面长着藤蔓。
伊丽莎白得意地挺起胸膛
「那是魔偶变成的!大概是有只太老了自动垮掉了!」
「啊,原来是这样。地下室还保存着魔偶啊……喂,你竟然让它一直到处走直到垮掉吗?这不危险吗?好好管理啊」
「知道了,余道歉,对不住啦!然后,大概是老鼠在在搬运谷物的路上撒掉了。漏掉的谷粒因为魔偶身体所含的魔力而发芽,急速生长。然后老鼠吃下了植物上施加的魔法,以及从魔偶身上汲取的魔力,结果就长大了!」
「我明白了……喂,你给我等一下」
这么说就又到回去了。诚如最初的预想,根本就没有什么入侵者。
到头来,小雏究竟上哪儿去了呢……就在櫂人真准备问出来的时候,伊丽莎白猛地抬起脸,竖起耳朵。
「嗯、嗯嗯……嗯……嗯、嗯?」
「喂,伊丽莎白,听我说话啊。小雏她……」
「……老鼠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动?————、余有股不祥的预感,退下!」
「欸?哇!」
伊丽莎白抓住櫂人的胸口,直接拽着他跑了起来。
转眼间,伊丽莎白转过了前方一个转角,然后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墙壁蹲了下去。櫂人被她扔在了身边,难看地趴在地上。
老鼠发出啾啾的声音追了过来,藤蔓也咻咻地跟在后面,同时还响起了「噗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猛烈声音。
「…………哈,欸?」
「不愧是余,虽然很健忘,但直觉相当准啊」
伊丽莎白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与此同时,从转角那头有淡淡的烟弥漫过来。
那猛烈地声音似乎是某种气体喷出所发出的。櫂人他们避免了直击,但还是早收到了强烈的刺激气味。櫂人和伊丽莎白连忙捂住嘴。
伊丽莎白屏住呼吸的同时打了个响指,生成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的漩涡,并转换成旋风,将气体吹向远方。烟雾总算淡了一些。
两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慢慢返回通道中,向刚才老鼠所在的拐角窥探。
「诶?」
「噢?」
在那里
站着一只神秘生命体。

  ***

「……外星人」
「你说的啥啊」
櫂人愣愣地嘀咕起来,伊丽莎白皱紧眉头,仿佛在问「外星人是什么」。伊丽莎白并不知道外星人。但遗憾的是,櫂人想不到任何其他的描述方式。
毕竟,眼前的东西全身被银色服装包裹着。
那东西双手还抱着一个铜制的盆状物,就算是外星人也十分奇怪,不认为是能够沟通的对象。
就在櫂人感到束手无辞的时候,只闻一个「嘭」的脱线声音,对方摘掉了银色衣服头部。美丽的银发翩翩然落在肩头。
「欸!」
「啊?」
两人禁不住瞪圆了双眼,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小雏!」」
「呼,这样就彻底解决了呢……哎呀?最爱的櫂人大人,还有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两位为什么在这儿?究竟怎么了?」
「「想问的是我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松了口气,但还是叫了出来。小雏一惊,眨了眨眼。
她保持着好像外星人的奇妙样子,不解地歪下脑袋。这时,櫂人对她讲道
「小雏你不见了,所以我和伊丽莎白来找你了」
「找我吗?真是非常抱歉!这毕竟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本以为一下子就能做完,所以没有事先打招呼……莫非,花的时间太久了?呀,不好!应该是调配出了麻烦。小雏究竟该怎么道歉才好」
「没、没事就好……把脸抬起来吧」
小雏连忙低下头。伊丽莎白宽容地表示谅解。
櫂人也准备说些什么,但目光被小雏手中的东西吸引过去。铜制的盆子里装着青绿色的液体,荡漾的液体中泡着半溶解的草。櫂人准备往里看,但小雏飞快地将它藏到身后,摇摇头喊道
「虽然不是很多,但还是有气体正在放出!伸头去看非常危险!」
「小雏,那究竟是什么?」
「这是记录在我记忆装置中的,自古传承的灭鼠秘药!的,小雏改良型凶残版」
「凶残版」
何其可怕的名称,感觉老鼠根本毫无胜算。
既然她手中拿着那种东西,后面的推测就很容易了。肯定是在跟老鼠再决胜负。
小雏一脸羞涩,扭扭捏捏地讲道
「事情是这样的,小雏在夜巡的途中撞见了残存的老鼠……然后发现,它们的主食并不是粮食,而是这里生长的草。巢穴就在走廊那边的尽头。因此,小雏就取出地下仓库里的材料和专门服装……」
「城堡里还有那种东西啊,余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把你的管理水准提高一下吧」
「调制老鼠药,避开老鼠群,冲进老鼠窝,最后把草放进药水,产生烟雾!要是櫂人大人或者伊丽莎白大人万一被如此巨大化的老鼠咬上一口,小雏我肯定会忍不住一定要把全世界的老鼠全部碾死!」
小雏捏紧拳头。两人听明白了,点点头。如此一来,她消失的理由,找不到她的原因,失踪时没有留下痕迹的谜团就全都解开了。
换而言之,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虽说正处与恶魔交战的状态,但或许是担心过头了,至少应该等到第二天再去找才算妥当。正当櫂人与伊丽莎白这么想的时候,小雏露出花儿绽放般的灿烂微笑。
「给两位添麻烦了,但非常感谢……最爱的櫂人大人与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为小雏担心,小雏实在太幸福了!」
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感动的热泪。两人不禁挠了挠脸。
「这不是当然的么」
櫂人与伊丽莎白挺起胸膛,得意地说道。

  ***



『小雏』的日记 3
                     阴、气温偏高、未与恶魔交战
——————————————————————————————————
今天打扫楼梯。很多角落堆积着灰尘,结了蜘蛛网。
平时就得在细节的管理上再多用心才行。
然后,櫂人大人今天也来帮忙了!(啊,多么慈悲的人啊!)就算只是这样,
对小雏我便是消受不起的幸福了,可是今天还发生了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
晚上与老鼠重新开战。上次漏掉了老鼠窝是小雏的失误,
于是小雏卯足气势,发起战斗。
但小雏很惭愧,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多。
然后!竟然!櫂人大人和伊丽莎白大人!特地!来接我了!
这是多么温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雏我就算齿轮停止也无怨无悔。身为机械人偶,能够得到这样的珍视,
这是无以消受的幸福。
这份恩情,小雏只有永远为两位工作下去才能报答。
两位都好仁慈,今天也是非常非常非~~常幸福的一天!

今天的菜单……………猪脚和鹅肝酱的烤盒子、蒸子牛肝佐特制酱汁、
          炒蔬菜色拉、蘑菇多多的浓汤、玫瑰慕斯蛋糕。
伊丽莎白大人的反应…每天都好棒啊,小雏!(真是承蒙夸奖)
今天的櫂人大人………今天依旧是世界第一有男子气概、慈悲威风美丽可爱
          温柔、令全世界拜服的崇高!
今天的櫂人大人2 ……前来接我的櫂人大人
          用言语来形容就是真命天子。

最爱的櫂人大人,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真的非常感谢。
但愿能够,永———————————————远
                三个人一起生活下去!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7

「爱丽丝似乎很喜欢你。
 你若是同意,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一员?
 你一定也有着不能饶恕的憎恨,不能视而不见的悲剧吧?」
就在第二天,刘易斯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他的邀请,我已经预料到了。
他们在进行着某种试验,奔走于保护混血种的活动同时,似乎也在图谋扩张势力。
邀请我加入,可以说顺理成章。而且,我也的确对世界怀有憎恨。
我们依赖着三种族,同时生存于社会的夹缝中,饱受轻蔑。
但是,这也可以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要是有知性的生物所在的地方,
必定会实现权力的构图。必须有人来当承担最底层。
没有痛苦的世界,迟早会溃决。
这个道理,我是从酷爱读书的祖父那里学到的。但是……
要我接受那样的无奈,这人生又太难熬了。
我之所以漫无目的的旅途,其实就是为了寻死。
听说,刘易斯他们正谋划向三种族发起叛乱。
这我求之不得。我知道,在前些天的『末日』骚乱发生之际,
我的许多同伴都遭遇过被虐杀的忧患。
虽然我因为四处漂泊而逃过一劫,
但当时如果留在城镇里,恐怕我现在已经被杀掉了。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命比路旁的野花还贱。
他们会叫嚣着『我们不一样』,残害同样的生命。
我应该立刻点头的,但我选择保留回答。
当天晚上,爱丽丝又来到了我身旁,而且比平时待得更久。
她摆着腿,开心地讲述对未来的畅想。
不知为什么,爱丽丝制定了和我一起养动物的计划。
她所讲述的未来,听上去充满欢乐。但是,我还是没有答应。
爱丽丝败给了睡意,不久就回房间了。我就一个人溜出了卧室。
有东西,我必须搞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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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 某人的口信·六 ——

没错。为什么,是我。
而不是你。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非遭受这种事情不可?归根究底,我根本就没必要来完成这一切。如今世界歌颂『我』的故事,与真正的我差太远了。既然这样,索性就应该从开始到最后全都让吻合那理想形象的人来背负就好了。
然而,到底,为什么,是我。
而不是你。
现在,你正悠闲地生活在我重塑出来的脆弱世界里对吧?
对事实真相来龙去脉一无所知,愚昧地接受着被人灌输的信仰对吧?
是呀,羊只本来就是愚昧的。这是正确的。可以说,你也没有被我指责的道理。那份自我肯定,正是罪孽。即便如此,你们还是冥顽不灵地不去发觉。
我明明都给了你们这么长的喘息时间。
可到头来,你们还是连吸取教训都不会吗?
你们这群愚昧的羔羊,这帮肥猪。迄今为止,我不断地给你口信,然而却始终没有回音。喂,我的声音,真的传达给你了么?
……如果你在听的话,你也付出了相应的努力来回应才对吧?
你总该不会说,你什么都没做吧?千万别告诉我真是这样,好吗?
好吧。我的口信就算没有任何人听也没关系。
只是——既然这样,那我就诅咒吧,诅咒吧。

诅咒。

诅咒一切。
诅咒你。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8

在那里看到的东西,没办法全讲清楚。
地陵深处充斥着比先前那内脏之海更加丑恶、
更加可怕、更加天理不容的东西。
大致来说,那是胎。
是鼓得浑圆的丑陋的胎,是紧绷绷、滑溜溜的肉袋。
其实,那并不是袋子。
在那东西的顶端,有个勉强裹着人类皮肤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是人的身体,是活生生的人。
其中有女性的胎,有男性的胎,但都是纯粹的肉,
而且极端亵渎生命,下面弥漫着羊水,
难以置信是胎盘。
「…………为什么,做得出这种事?」
我不禁呢喃。眼前的景象,彻底无视了生物应有的伦理观。
那些蠕动着的人,都还活着。
其中还有些被吊在半空。
大概是进行过某种检验,他们的皮肤上记有大大的数字。
他们的四肢在不时地蠕动。我察觉到了。
这里正在进行着的,是恶魔般的实验。
刘易斯他们想要的反叛,不是通常含义下的那种。
那真的是接近于『末日』的景象。生灵涂炭,改天换地。
这条路的尽头,肯定不是什么好结果。
真靠这种东西颠覆了世界,怎么可能正常得了。
我不认为刘易斯会不懂这些道理。然而,为什么……
「啊,都看到了呢,『白兔』先生」
我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我转过身去,就像上次那样。
在可怕的情景中站着的,是爱丽丝。
她看上去很悲伤,正看着我。
我感到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她静静地把手抬起来。我抓住她的肩膀……
「一起逃吧,爱丽丝!」
向她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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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 小雏的日常·里 ——

「嗯,小雏我当然也明白——你们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安宁」
昏暗中响起真挚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在墙壁间回响,最终消失。
声音的主人——小雏用她翠绿色的眼睛,笔直盯着前方。她向敌人,继续说道
「但是,你们的安宁或许会威胁到我最爱的人与亲爱的人的日常生活」
她此时的话音,不是面对敌对者是该有的口吻。她在平日里,不会隐藏对敌人的杀意与轻蔑。她现在的言行,属于例外。而这里面有着相应的理由。
其实,这次的遭遇并非初次对阵,而是重新开战。
小雏曾一度将他们打倒,那次本该将它们全灭了才对。她与敌人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实力差距。小雏强,而敌人弱。即便如此,敌军团依旧逃过了灭顶之灾,将相当之多的残存者藏匿起来。对于身为强者的小雏来说,这某种程度上可谓是败北。
既然这是再次开战,就必须向对方致以相应的敬意。
「觉悟吧——我的使命,便是将你们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小雏再次向敌军发出歼灭的宣告。在她前方,黑暗躁动了起来。充满强烈的杀意以及生物本源性恐惧的尖锐叫声,撕裂了空气。这就对了——小雏点点头。
这一次,想必又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小雏重新举起手中的武器。下载,她手中抓着的不是斧枪,而是在铜盆中荡漾着的除鼠剂。
「来吧,决一死战——————!」
就这样,小雏孤身冲向浩荡的鼠群中。
顺带一提,她现在穿的不是女仆装,而是身体成筒状,手脚粗大,让人莫名其妙的(近似于櫂人世界里的航天服),反射着银光的服装。
小雏迈出臃肿的脚,有力地奔跑起来。
好了,要说此刻究竟在发生什么。
事情的开端,要追朔到决战拉开序幕的许久之前。

  ***

「哼哼哼~、哼哼哼~」
晚饭的服务结束后,小雏开心地哼着歌。
总之,今天也有许多愉快的事。櫂人来帮忙打扫楼梯了,伊丽莎白夸奖了她的厨艺,这样的喜悦只能用歌声来表达。
「哼哼哼哼~,我的肉是优良的肉~饱含着爱与勇气和美味~吃下之后勇气百万倍~您的肉老板随时陪伴在您身边~哼哼哼哼~。另外,我是櫂人大人的女仆兼恋人~呀~」
小雏自己唱着唱着害羞地捂住了脸。
今天也能够在心爱之人身边工作,这让小雏感到幸福满满,活力满满。尽管现在正值与恶魔交战期间,但对她来说,最棒的日常生活毫正在演持续着。实际上,小雏自己也意识到了。
自己现在,毫无疑问是『幸福』的。
维拉德制作的用于馈赠的自动人偶,也就是小雏的姐妹们,其实并不具备强烈的感情。即便这样,小雏现在的待遇若被她们知道,就算被她们大卸八块也不足为奇。
小雏现在的待遇,就是这么的优厚。
制作精巧的机械人偶,会因对待方式的不同而萌生感情,产生丰富的心灵。正是这一点,使得她们与人类的界线十分模糊。但是,在这个魔法技术十分发达的世界里,拥有心灵的存在实在太多了。
使魔、精灵、幻兽,甚至还有櫂人那样召唤人类灵魂作为仆从的事例。
在这样的世界里,机械人偶是其拥有者的物品,根本没人会考虑她们的『人权』。
通过魔法制造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使用者的道具。这是这个世界的普遍认识。
在这样的环境中,小雏却被两位主人人像对待类女孩一般珍视着。櫂人和伊丽莎白都很温柔。櫂人是异世界人,伊丽莎白大概只是没有深入去考虑。
他们大概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以小雏的身份来说,这样的待遇乃是不可奢望的幸福。
为他们工作,正是小雏最幸福的时光。
要是每天还能够得到永远的恋人——櫂人的疼爱,那就更幸福了。
「啊,櫂人大人今天也帅得无与伦比……扎成短辫的头发一弹一弹的样子也好可爱好我舔我舔我啾我啾……好了,巡逻结束之后要做什么呢。伊丽莎白大人的要求,可能是卡牌、西洋棋或者小酌……」
今天白天是个阴天,尽管之前雨勉强没下下来,但估计还是会下的。场地需要根据天气变化做改变。小雏为了确认天气,靠近走廊上的一扇窗户。
「——————!」
瞬间,她感觉到有气息,猛地转过身去。
目前,伊丽莎白以及身为她下人的櫂人和小雏,正处于与十四恶魔交战当中。小雏每时每刻都不会放松警惕。当她脑子里想着对櫂人蹭一蹭舔一舔亲一亲的时候,仍不忘戒备着周围。因此,她的反应非常迅速。
她将手伸进魔导皮包,抽出斧枪,杀气十足地摆好架势。
「————鼠辈!」
小雏厉声一喝,但没有回音。但相对的,有东西冲向了走廊拐角的举剑盔甲后面。对方一溜烟就下了台阶。
小雏压低姿势,蹴地而起,如野兽般疾驰而去,追赶可疑对象。
在楼梯间,眼前奔跑的对象与其他别的黑影汇合。新加入的黑影嘴里紧紧叼着饼干。那饼干是櫂人或者伊丽莎白一边走一边吃弄掉的。
两个黑影的体型,都足有人类婴孩的大小。
(………………这,难道!)
小雏察觉到对方的真面目,大吃一惊。
接着,决定性的小小叫声传进她的耳朵。
——————吱!
两只黑影沿着楼梯窜向地下。小雏不禁一时停下了脚步。
她手中的斧枪紧紧一攥,神色紧张地嘀咕了一声。
「………………还有幸存的呢」
这对小雏来说,是万万没想到的意外,也是证明自己疏忽的证据。
因为,对于侍从来说,老鼠就是天敌。

  ***

说来惭愧,身兼管理城堡的大任,对灰尘、虫子、蜘蛛网、杂草、老鼠绝不姑息。一旦发现必然是你死我活。在死斗最后,除了歼灭容不下其它选项。
就在昨天,进行了一场足以诠释这个道理的惨烈战斗。
作为日常业务的一环,小雏对地下室进行了巡查。转移魔法阵没问题,陷阱的控制也非常正常。但是,在平日不出入的房间里有异常情况悄然发生。
标记为空房间的房间里存放着粮食,结果那里有老鼠大量滋生。而且,用于长期存放粮食而施加的魔法适得其反,令老鼠受其影响长到了人类婴孩般大小。
最终,小雏与老鼠之间的战斗演变的极为惨烈。
小雏虽然被稍微咬到了脚,但还是出师大捷。事后,她将老鼠的尸体埋在了后院。之所以没把它们赶到森林里,是为了避免扰乱生态系统。这么做虽然无情,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战斗顺利结束后,小雏松了口气。但是,她的判断出错了。
老鼠还有幸存。既然有两只,那必然有两百只。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小雏的失误。在最爱的櫂人大人与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遇到之前,这次必须做个了断!」
小雏攥紧拳头。
她心爱的櫂人是人造人的身体,基本不会死,但如果身体被吃掉的话怎么说也会顶不住的。在某种意义上,大量的巨型老鼠可以说正是他的天敌。另一方面,老鼠对伊丽莎白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但她要是遇到老鼠受到惊吓的话,搞不好会把老鼠连城堡一并破坏掉。
小雏认为,这个时候应该由自己一个人速战速决。
她站在通向地下的楼梯前,按着额头思考起来。
(昨天遇到老鼠的房间已经记住了。老鼠的巢穴很有可能就在那个房间附近……另外,那个房间和那个房间应该存放着那东西)
小雏在记忆中搜索着这样那样必需品的记忆。每当他走过迷宫般的地道,就会将记忆写入脑内,绘制出相当正确的地图。各个房间里的东西,也都已登记完毕。重新开战的必要条件已经完备。虽然不清楚幸存敌人的数目,但这次能够将其消灭。
小雏做出这样的结论后,霍地睁开眼睛。
「好,没关系!自己犯下的错,我小雏要亲手挽回!」
小雏重新鼓足气势,将斧枪收进皮包,拈起女仆装的下摆华丽地下了楼梯。银发飘逸,小雏消失在昏暗中。
说些题外话,这个时候櫂人由为了确认预备的酒瓶数量,伊丽莎白想吃宵夜,两人已各自开始寻找小雏。不过这些事情,小雏自然无从知晓。
再怎么说,就算深爱着的主人的声音也无法传到地下。
就这样,小雏开始奔跑在地下通道中。

  ***

小雏首先着手对老鼠的巢穴进行搜索。
小雏笔直前往曾与老鼠交战过的粮食储藏室。毕竟战斗就发生在近日,遭遇地点一只老鼠也没有。但是,小雏没有放弃。她不慌不忙地从皮包里取出奶酪,将散发出强烈气味的奶酪块悄悄放在周边走廊上。顺带一提,她之所以会带着奶酪,这是为了发生紧急情况时充当櫂人与伊丽莎白的便当。
奶酪放好后,就只需消除气息静静等待了。
只要动真格地把齿轮的声音抑制下去,小雏甚至能够装成普普通通的摆设。不久,一只老鼠出现了。老鼠没有察觉到小雏就在现场,叼起奶酪开开心心地跑掉了。
小雏不发出任何动静,紧随其后。
跟踪到最后,她突然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她向内窥探,只见蠢蠢欲动的黑影。仔细一看,那里生长着谜样的藤蔓。
看来敌人不光只有老鼠。小雏谨慎地观察周围。最终明白了老鼠超限制急遽生长的原因。
这一带的地下廊道内散落着规模不自然的土块,藤蔓就扎根在那些土块上面。魔偶,谷物种子……凑齐了这么多要素,谜题迎刃而解。
「我懂了……既然是搬运途中掉落造成的,恐怕巢穴就在这个的后面」
小雏喃喃自语道。在从巢穴出去的路上长出藤蔓后,老鼠们便因此受惠。藤蔓成了巢穴很好的屏障。既然巢穴就在这条路的尽头。那么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小雏点点头。用她所设想的方法,应该能将杂草一并歼灭。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让我们正式开战吧」
小雏的双眼绽放光满,将作战推进至第二阶段。
可殊不知,困难还在后面。

  ***

「我看看,嗯,太旧……了呢」
在另一间仓库。
这里又是个在地图上被标记为空房间的地方。在这里,小雏交保双臂沉吟起来。在她面前摆放着许多瓶子。这些全都是从镶在墙壁里的快坏掉的柜子里拿出来的。
它们乍看上去像陈年老酒,但其实是蕴含魔力的药剂。它们有别于魔法师用于正式研究的东西,是除草剂、驱虫剂等『常见的生活便利品』。去王都的『魔法师之街』,只要拥有能够理解操作危险性的一定魔法知识或会员证,就算普通人也基本能够买到。但是,能凑到如此繁多的种类与数量,只能说这里不愧是伊丽莎白的城堡……虽说,批量购入魔法药剂的原因完全成谜。
可以推测,恐怕是因为伊丽莎白很害怕虫子孳生吧。
现在,所有瓶子上都贴上了小雏画的,特别可爱的骷髅图案标签。这是为了防止伊丽莎白不小心把它们误当成酒喝下去。毕竟伊丽莎白是个天性挺迷糊的孩子。
(这也是伊丽莎白大人的魅力之一呢……可是这下难办了)
小雏再度确认到主人的可爱之处,但同时苦恼起来。
她盯着刚才从中选出的两种药瓶和装药草的盒子。
「唔,果然劣化得太厉害了」
要说小雏现在准备做什么,那就是制作强力驱鼠剂。
那是自古传承的,旅行魔法师在被瘟疫所困扰的村子中创造的调配方法,其具体配方已铭刻在她的记忆装置中。为此需要将两种单一处理功能的药剂混合,最后放入产生毒性气体的草。但是,这些药剂都放太久了。
「苦恼也不是办法……就来确认一下吧」
小雏麻利地剥下油纸制的瓶盖。从封装方式就能看出,这些药瓶对密封十分随便。小雏皱紧眉头,用手指蘸取一滴,放在舌头上。这是机械人偶的分析方式。
小雏眼睛闭上了一会儿,顺利分析完毕后点点头。
「知道了,不出所料……这个不能期待太大效果呢」
药剂中的魔力几乎丧失,成分本身的劣化也很剧烈,消灭老鼠所需的毒素大幅减少,因此不可能对抗那些硕大的老鼠。
小雏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子。
暂时先回去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找『肉老板』帮忙筹备新的药剂就行了。但是,哪怕只有短暂的时间也不能够让老鼠跟櫂人与伊丽莎白住在一个屋檐下。
那种可怕的情况,她根本无法容忍。不管怎么说,小雏是櫂人永远的恋人、伴侣,也是士兵、武器、宠物、性用品、女仆。
「嗯,是啊……没错。怎么能放弃!」
小雏下定决心,攥紧拳头。这个时候打退堂鼓,有辱侍从之名。身为优秀的妻子,最棒的女仆,决不能放弃。
「而且没问题……这里有值得我参考的人」
小雏双手交叠在自己的丰满胸膛上,如祈祷一般闭上眼睛。
然后,以充满爱与信赖的声音说道
「没错,那就是伊丽莎白大人这位剧毒料理达人!」
顺带一提,这番话出自小雏的真心实意,是不掺假的夸奖。不过这话要被伊丽莎白本人听到,恐怕会发出怪鸟般的叫声把櫂人踢飞,然后櫂人惨叫着「为什么是我啊啊啊啊」飞出去。不过,幸好这里没有出现牺牲者。
小雏将手伸向其他的瓶子,有力地点点头。
「幸好我是机械人偶!剧毒对我的身体没有效果!既然如此,那就效仿伊丽莎白大人式『凭感觉掺掺掺料理』来制造吧!」
她从半垮掉的柜子最下层取出一口巨大的铜盆,然后把当初准备的两种药剂全倒了进去。空掉的瓶子咕噜一声掉在地上。接着,她当即又拿起了其他瓶子。小雏进一步坚定决心。
「一定要完成!把小雏小雏改良型凶残版最强驱鼠剂制造出来!」
凶残的颜色完成了。小雏把空瓶随手扔到地上,当即又拿起其他瓶子。
于是,最凶残的试验宣布开始。

  ***

从墙缝逃出来的蜈蚣,断气了。蜘蛛也无力地掉了下去。一切生命全部死绝。
经历了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失言后,小雏欢喜地叫了出来
「完、完成了!要做还是做得到的呢,不愧是伊丽莎白大人的方法!这样一来,女仆的颜面就能保住了!哈~哈~櫂人大人蹭蹭亲亲舔舔」
小雏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在她面前,完成的液体焕发着诡异的油光,那颜色经过了紫色、红色、灰色、七彩色的变换,不知为何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深绿色。
总之作为药剂来说算是很正统的颜色。
机械人偶不会出汗,但小雏还是松了口气一般擦了擦额头。这样的动作正表现出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再次观察在自己手中完成的液体。

魔力量充分,功效接近于最初想要的效果,毒素效力得到了提升。
小雏在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足的同时,向周围看了看。在她身边滚落着许多只空瓶,就像酒宴过后的场面。她犹豫地沉默了几秒钟后,自豪地挺起胸膛。
「感觉有点做过火了呢!」
这不得不承认。不过药剂顺利地完成了。她气势十足地抓住盆子,但此时她突然回过神来。毒药虽然对身为机械人偶的自己不起作用,可不小心洒出来的话……
(嗯,不能糟蹋伊丽莎白大人给我的女仆装!)
小雏连忙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但幸好她调制药剂的技术十分完美。尽管将药剂倒入盆中时势头很猛,但小雏不愧是一流的女仆,没有让液体洒出来。小雏松了口气,但她知道,在搬运盆子的时候恐怕就那么好运了。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是要冲入鼠群之中的大工作。
「我想想我想想,这样的话就需要那东西了……啊,找到了!太好了!」
小雏环顾房间,目光停在了左手边的柜子上。那里放着一个大箱子。
小雏连忙跑过去,打开箱子,里面确实收着她想要的东西。那是同大量的驱除性药剂一同出售的防护服,果然被一并搬进来了。
「只要穿上这个,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哼哼~」
小雏精神抖擞地穿起了泛着银光的衣服。心爱的女仆装被藏在了下面,变成了毛骨悚然的形象。櫂人要是看到她,大概会大喊『外星人!』吧。但小雏完全不在意外表,连头部也完全盖住。然后,她用咕咕的手拿起了盆子。
『还请稍候,最爱的櫂人大人和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我小雏,这就亲自将未完成的事情做个了结!』
小雏坚定地宣言道。不过,隔着衣服只响起了嗡嗡嗡嗡非常模糊的声音。
顺带一提,櫂人和伊丽莎白在一番大力搜索之后,此刻正累得在走廊上摊大字。
这件事,小雏依旧无从得知。
她鼓足气势,大步流星地迈出臃肿的脚步,来到了走廊上。但片刻之后,她又又匆匆赶了回来,抓起了药草。
小雏再次离开房间,勇猛前行。
于是,回到故事的开头。

  ***

『来吧,决一死战——————!』
小雏孤身冲向浩荡的鼠群中。
当然,老鼠也向她迎头还击。老鼠啾啾啾地叫着将小雏包围,藤蔓也伸过来准备缠住小雏。
看来由于获得了大量的魔力,那些植物产生了类似意志的东西,正式地与老鼠构筑起了共存关系。它们想要联合老鼠一起打倒小雏,将小雏化作自己的养分。但是,小雏没有被阻止。
(咕唔唔,这可真够猛烈呢!)
盆中的液体荡漾着,小雏艰难前行。
要是被藤蔓缠住脚或是踩到老鼠摔倒的话,前面的辛苦都将付诸东流。但是,小雏对胜利很有把握。驱鼠剂里还没有放进最关键的药草,但还是散发着强烈的气味。胆小的老鼠已经犹豫着不敢靠近了,其他老鼠扑过来之后也是又逃开了,重复着这样的循环。
而小雏充满信心的最大原因,就是身上这件防护服。
这身衣服的质地结实得一塌糊涂,可谓刀枪不入。顺带一提,它之所以结实到不必要的程度,其实有着相应的理由。到『魔法师之街』购买驱虫驱鼠药剂的客人大多是有钱人,要是让他们的下人一不小心死掉的话,会惹来让人吃不消的索赔。
这样的不合理辗转周折,现在成为了小雏的助力。
(呵呵呵呵,能阻止我的话就尽管试试吧!)
虽然前进十分困难,但被老鼠咬到也不会受到冲击。藤蔓也无法完全缠住粗大的手和脚。问题只有存在被拖着后翻的危险,但这个问题也被服装的惊人重量所弥补。
小雏将碍事的家伙彻底甩开,继续突进。此情此景要是被櫂人看到,怕是会大叫『橄榄球啊!』。不过可惜,这个世界里不存在对应橄榄球的球类运动。小雏不以为意,继续快速突进。但是,守护巢穴的精锐拼命地向她撞过来,她难免受到了阻碍。
「——咕、唔」
但就在此时。
老鼠与藤蔓的猛攻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变化。
(奇怪?————没有那么猛烈了?)
小雏感到不解。就像背后又有新的敌人。
老鼠的攻击分散了,一些藤蔓也调头向后。
其实,在它们身后发生了剧烈的骚动,但小雏因防护服的阻碍,无法知晓现状。许多颗灼热的铅雨打在她背上,然后被弹开。但是,小雏没有注意到这些,趁着这个机会继续突进。
最终,她到达了走廊的尽头。
小雏透过玻璃制的窥视孔看到巢穴,翠绿色的眼睛绽放光芒。
『找到啦!果真不出所料!』
墙角开了个洞,老鼠在那里筑了巢。墙上的洞被扩大到适应他们硕大的体型,大概很深很深。但是,小雏手中的最强驱鼠剂应该能够到达那里。小雏拖着咬住她全身的老鼠,弯下了身子,
将盆子塞进巢穴里。
里面齐刷刷地发出啾啾啾的抗议声。
小雏怀着深深的歉意,轻声细语
『你们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安宁……我感到十分抱歉』
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停下。
她将抓在手中的药草伸到盆子上方,坚定地接着说道
『但我身兼管理城堡的大任,对灰尘、虫子、蜘蛛网、杂草、老鼠绝不姑息。一旦发现必然是你死我活。我真被你咬到的话也难免一死,所以你们死心吧』
实际上,以她现在被咬的情况,若不是穿着防护服,就算身为机械人偶也已经死了。
小雏举起手,毫无迟疑的宣言道
『就用这个————做个了结吧!』
小雏将药草一把投入药剂中。
草漂浮在液体之上,凝重的沉默降临现场。
咦?小雏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瞬间,随着「噗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规模恐怖的浓烟喷发出来。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浓烟喷发势头之猛,让小雏自己也禁不住发出大叫。
噗唰啊啊啊啊,浓烟遮蔽了她的视野,接着向后方流去,速度非常快。小雏不禁庆幸自己这副机械人偶的身体。如果是肉身,就算穿着防护服,在这么近的距离遭受直击恐怕也很危险。
『吓、吓我一跳……吓我一跳啊』
回过神来,周围满是人仰马翻的老鼠。挂在她身上的那些老鼠也掉了下来。看来顺利决出胜负了。可谓彻彻底底的Overkill。
小雏静静地双手合十,在祈祷之后站起身来,拖着着臃肿的身体向走廊折返。
玻璃制的窥视孔被直击的厌恶弄脏,之后视野一直浑浊不清。
她灵巧地单手拿着喷子,嘭地一声摘掉了防护服的头部。她甩甩头,抖掉了贴在脸上的银发,美丽的翠绿色双眸绽放光辉。这下子,小雏终于松了口气。
「呼,这样就完美解决了呢……哎呀?最爱的櫂人大人,还有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两位为什么在这儿?究竟怎么了?」
一脱掉防护服,发现櫂人与伊丽莎白就在眼前。
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小雏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站着的,确实是伊丽莎白和櫂人。而且,他们还气势汹汹地吼了回来
「「想问的是我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雏愣住了,翠绿色的眼睛眨了眨。
依旧如外星人一般打扮的小雏,不解地歪下了脑袋。这时候,櫂人告诉她
「小雏你不见了,所以我和伊丽莎白来找你了」
「找我吗?真是非常抱歉!这毕竟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本以为一下子就能做完,所以没有事先打招呼……莫非,花的时间太久了?呀,不好!应该是调配出了麻烦。小雏究竟该怎么道歉才好」
小雏连忙低下头。她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她非常混乱,都快从耳朵里冒出蒸汽了,但同时她心想
(啊,啊啊,没在使用药剂之后马上就过来,真是谢天谢地!差点就把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两位牵连进来了!)
实际上已经完完全全牵连进来了,不过小雏依旧无从得知。
面对这样的她,伊丽莎白敦促道
「没、没事就好……把脸抬起来吧」
小雏正准备回答「不,还不能抬头」,突然一惊。櫂人打算朝铜盆里看。她一边摇头,一边连忙把铜盆藏到身后。
「虽然不是很多,但还是有气体正在放出!伸头去看非常危险!」
「小雏,那究竟是什么?」
「这是记录在我记忆装置中的,自古传承的灭鼠秘药!的,小雏改良型凶残版」
「凶残版」
「事情是这样的,小雏在夜巡的途中撞见了残存的老鼠……然后发现,它们的主食并不是粮食,而是这里生长的草。巢穴就在走廊那边的尽头。因此,小雏就取出地下仓库里的材料和专门服装……」
小雏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对之前与老鼠的交战做了解说。最后,小雏激动地攥紧拳头。
「要是櫂人大人或者伊丽莎白大人万一被如此巨大化的老鼠咬上一口,小雏我肯定会忍不住一定要把全世界的老鼠全部碾死!」
两人点了点头,看来是听明白了。小雏松了口气。在她放下心来的同时,强烈的喜悦涌上心头。
(啊……果然我无比幸福)
在这个世界,谁也不会顾虑机械人偶的内心。然而,伊丽莎白和櫂人确会担心小雏,到处寻找小雏。这是难以置信的幸福。
小雏不禁露出花儿绽放般灿烂的微笑。
「给两位添麻烦了,但非常感谢……最爱的櫂人大人与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为小雏担心,小雏实在太幸福了!」
她的眼睛里甚至盈满了感动的热泪,哗啦哗啦地哭了起来。两人似乎伤脑筋了,挠了挠脸。就这样,櫂人和伊丽莎白开怀地接着说道
「这不是当然的么。毕竟是重要的小雏啊」
「你总在为余和櫂人工作,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遇到困难,这时候就得余等来找你了呢」
这番话让小雏好开心好开心,再一次哭了起来。两人温柔地站到小雏身旁。
櫂人与伊丽莎白察觉到一件事,发出诧异的叫声
「哇,小雏你这衣服真够硬啊」
「真的啊。要不要这么硬啊」
「呵呵……因为做功非常结实呢」
小雏再次露出微笑,擦掉了泪水。同老鼠的再战已经结束,三个人一起走上返回的道路。
身后留下了一片惨状,之后还得把现场清理赶紧。但小雏决定,今天的暂且将工作告一段落。今天也有好多好多东西要写在日记上,是个幸福的一天。
小雏由衷地许愿,希望这样的日子明天、后天,依然继续下去。
即便,她隐隐知道这并不现实。
但愿能够永永远远,三个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9

我不知道刘易斯给了爱丽丝怎样的任务。
但是,我不能够扔下她。
不能让受过虐待的孩子被卷入这种事情里。
爱丽丝显得很惊讶,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然后,她轻声说道
「好狡猾啊,『白兔』先生。你要是说出其他什么,
 人家本来准备杀掉你的,本来准备砍头的。没想到说出这种话啊」
「逃吧,爱丽丝。你不能留在这里。你要更加……」
「更加什么?要去哪里?让我去哪里?还有,你……」
爱丽丝脑袋歪了起来。她用那双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我。
然后,她非常非常悲伤地,说道
「你准备让父亲大人孤零零地一个人吗?」
她明知对方在谋划着那种事情,却仍喊他父亲。
我无话可说。
因为,我见过刘易斯紧紧抱住爱丽丝时的身影。
他不顾全身不断地受伤,抚摸着爱丽丝娇小的后背。
他的臂弯,是那么温柔。
「父亲大人啊,到了晚上也会哭喔。还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一直都说着不能饶恕,不能饶恕,咬牙切齿,嘴唇都咬破了。
 他就是在憎恨中呼唤了我。
 是他的悲伤救了我。
 其实我在很远的地方被杀掉了,然后被招待到了『奇境之国』。
 我是被呼唤而来的。所以我……」
所以我,永远都是只属于他的『爱丽丝』。
爱丽丝这样说道。她——其实……
其实以前或许还有别的名字。我发觉到了。
「父亲大人准许了喔。嗯,毕竟没给人家任何讯号啦。
 所以,已经够了。你自由了,『白兔』先生。随便去哪儿吧。
 然后,继续你孤单的旅程。
 赶紧跑,为了迟早到来的死亡,尽情逃跑吧」
我们也是为此而活着的呢。
然后,我也会变回孤零零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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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 某人的口信·七 ——

诅咒、怨恨、憎恨、厌恶、叹息、愤怒、悲伤、诅咒、诅咒、诅咒、诅咒到最后——、
我的心愿实现了。
末日再度降临了。播下去的恶意种子,茁壮地发芽了。我的仆从完成了使命。然后,等所有人都死了就结束了。愚昧的羊儿,将在愚昧中死掉吧。
这就对了,这是天经地义的报应。我本是这么笃定的,本是这么期望的。但是——、
过去的我
和现在不一样。
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的你……能听我说说话吗?
我渴望死去。
这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我曾经招致末日降临。但是,我当初并不希望那样,并不是想要毁灭世界才毁掉了世界。我的确错了。我的存在,本身就可以算是个错误吧。但就算这样,我所向往的目标仍是非常崇高的东西,这一点不会变。
因为,我本想拯救谁都拯救不了的世界。
然而……
不知何时起,我忘记了。
就像『他』——『狂王』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是忘记了。
过去的,我……
看到大家都在哭……
想要所有人都可以不用哭泣……
然而……
为什、么?

——————现在,为什么……
——————会听到那么多,悲鸣……

  ***

「抓到咯!」
「辛苦了!」
伊丽莎白完成了治安维持部队的任务后,回到了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的官邸。她慵懒地说了一声,同时把捆好的魔法师踢了出去。兽人部下们回以慰劳的话。一位鹿头士兵以开展恶魔崇拜仪式的罪名将魔法师带往地牢。
伊丽莎白叹着气转了转肩膀。琉特走近她,开始称赞
「不愧是阁下。如此一来,通缉榜又抹掉了一个呢」
「这样就结了吧?余准备休息了,晚餐会晚点吃」
就在她刚讲完,门被猛地踹开了。
与此同时,响起一个人偶般的,有点烦人的,十分奇特的声音
「——失敬。伊丽莎白,伊丽莎白·蕾·珐缪在吗?〖喂,那边的阿妈,老娘有点事要问你〗」
「珍妮么……又从王都跳跃过来了啊。这话说得都第几次了啊,你这家伙」
「先不提这些,请听我说。我完全够不懂〖处女〈my lady〉〗了。〖老娘被讨厌啦?被讨厌了吧,该不会!〗」
「余觉得啊,那家伙本来就是不论对谁都不会主动往上贴的类型啊」
伊丽莎白用眼色示意琉特之后便匆匆逃掉了,赶紧离开了房间。
趁没人在的时候,她扔下一颗宝石。宝石敲在地上,绘制出转移魔法阵。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漫天飞舞,形成红的像血的圆筒状障壁。
接着,障壁化成细小的碎片。
然后,周围空无一人。
就这样,伊丽莎白从兽人的土地上消失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咯、唧
————咯、唧
「余回来啦」
「辛苦了」
伊丽莎白的声音,得到一个嘹亮的答复。
濑名櫂人歪着椅子背,做着转过身来。
扎成一束的淡褐色头发在他脑后精神地一摆。还是老样子,管家服穿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一点都不搭。櫂人穿成平常的样子,确认着大仓库的库存目录。
嘿呦——伊丽莎白准备举起一只手去打招呼。
(——嗯嗯?)
她又停了下来。她感觉到致命性的异样感,歪起脑袋。
这个时候,櫂人仍在继续动着羽毛笔。他半途开始糊墨点来遮掩。
眼前的这一幕缺乏意思,平凡得恨不得让人落泪。
伊丽莎白没把感到的不对劲说出来,迈出脚步。她大步前进,站到櫂人身旁。櫂人自然而然地抽出身旁的椅子,看也不看伊丽莎白,就摆了摆下巴。
「喏」
「嗯」
伊丽莎白理所当然般作出回应,也坐了下去。坐下去几秒钟后,伊丽莎白再次纳闷地歪起了脑袋。但是,她根本没空说出有哪里不对劲。
櫂人把目录放在桌上朝她滑过去,指着上面的空白处说道
「喂,伊丽莎白。这记录确实缺得不寻常啊」
「可笑……你从一大早死磕这玩意,得出来的结论就是这个?你这个管家的工作就是余在外努力打拼的时候守护好城堡。少抱怨多干活就对了」
(嗯?嗯嗯嗯?)
刚才,余说了什么?
伊丽莎白在流畅对答的同时,第三次因言语感到复杂的异样感。她无异议地两手上下摆动。而櫂人伸了个懒腰,噘起嘴
「亏你这么说啊……听了别吓到,这上面可是消失了七年的份量啊」
「这玩意扔了反倒省事吧?」
「是吧?我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哎,看到一半真是亏死了」
櫂人打了个大哈欠,浑身放松下来,趴在了餐桌上。伊丽莎白不耐烦地戳着他脑袋不准他谁。咕欸~櫂人发出古怪的声音。
就在两人闹着的时候,传来一个轻快地脚步声。
「两位辛苦了!」
听到这清爽的声音,伊丽莎白抬起头。闪耀着光辉的银发和翠眼闯入视野。她是一位女仆打扮的美丽机械人偶。小雏推着餐车走过来,露出可爱的微笑。
伊丽莎白猛然感到一阵眩晕,但不明白是为什么。
(嗯?嗯嗯嗯嗯?)
「最爱的櫂人大人,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下午茶点心准备好咯!有水果挞松饼和曲奇随意挑选,请挑喜欢的点心吧!」
「噢,做了这么多啊?小雏,倒是你会不会太累了?」
「呀啊,我可爱的老公好温柔,来个热情的拥抱!咳咳……不必担心,能为最爱的櫂人大人和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做点心,对小雏来说等于是迈入天堂的一步!保守地说,小雏现在幸福的不得了!呀,羡煞世界的幸福!」
「喔,喔……虽然完全听不懂,但你觉得幸福,我就行了」
(不不不,慢着慢着,小雏像平时一样固然很好,可是……)
有哪里不对劲……伊丽莎白按住了额头。但是,她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对劲,不是能集约于某个点上。硬要说的话,就是……
(全都不对劲)
「伊丽莎白大人,您要哪种点心?」
「给余树莓和蜂蜜的水果挞!」
伊丽莎白瞬间放弃思考,精神满满咻地举起手来。
「是,乐意效劳」
小雏熟练地盛起水果挞。伊丽莎白盯着盘子。
这个点心,树莓的用量十分豪放,还涂着金灿灿的蜂蜜。隆起的表面如同一座红宝石的小山,令人垂涎。伊丽莎白抓起叉子。櫂人愣愣地说道
「嗯,竖起来了。好像都能看到耳朵和尾巴了」
「你烦不烦,别说余像猫」
「没人指明像猫吧……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要问小雏是喜欢猫还是狗,那就是狗了呢!向櫂人大人露出肚皮,恨不得甩断的气势摆尾吧!汪汪!」
「哎,行了行了。我老婆没尾巴也足够可爱喔」
隔着女仆帽,櫂人温柔地抚摸小雏的脑袋。小雏很享受,很开心。伊丽莎白也顺势也想去摸,伸出手去。小雏发出欢快的笑声,开心得不得了。

集体疼爱小雏的环节持续了一阵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屋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温馨。
玩够了之后,伊丽莎白重新面对餐盘,笑着说道
「接下来,余开动了!」
「请用吧!」
「别吃太急了,小心噎住」
「当余小孩啊你」
伊丽莎白一边向櫂人抱怨,一边动起叉子。她没让树莓堆塌掉,娴熟地切开水果挞,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送进嘴里……

「——————怎么没味道?」

就在此刻,霎时间
所有灯光熄灭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咯、唧
————唧、唧唧、唧
「————好了,第一幕就此结束。可以这么说吧」
响起低沉的声音。以此为讯号,黑暗中点亮灯火。
蜡烛创造出白色的圆。漆黑中,微笑的光源如太阳般耀眼。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从光亮移向黑暗,能看到长长的珍珠色桌布,桌布上摆着银质的餐架,餐架上放着五颜六色像蜡模型一样的菜品。
半透明的牡蛎法式冻、鲜亮的橘红色鲑鱼色拉、各种冷肉糕为代表的前菜……香味扑鼻的各色餐品摆得不留缝隙。这些就像样品模型的料理,没人去碰。
这里的客人,只有一位。
主宾席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
他有一对血红的眼睛,黑亮的头发,穿着带饰巾的丝制衬衫,衬衫上披着用银丝绘有图案的外衣。
男子毫不理会餐架上的餐品,吃着白瓷盘中的菜。那是滴血的肉片,应该是生的肝脏。男子把未经调味的肉薄薄切下一片,往嘴里送。
这片唯有烛台火光的黑暗中,回荡着餐具碰撞的声音。
伊丽莎白看着他那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美丽面庞,说道
「你是什么人?」
「哎呀,再怎么也不带这样吧?我的爱女〈My Precious〉啊。至少别把我这个人给忘了吧」
维拉德·蕾·珐缪放下了刀叉。伊丽莎白「嘅」了一声,表示不爽。
她当然不会不认识维拉德,但她对维拉德怀着深深的怨恨。她没有敌视他,只是把他当空气,可以说十分宽宏大量了。此时,伊丽莎白感到不对劲,脑袋歪了起来。
刚才,维拉德说了什么?
「……第一幕?」
「好吧,硬要说的话,我们正站在传说的终点——童话的后续上呢」
维拉德突然讲了起来。他再次拿起了刀叉。
他开始从生肉上取下肉片,鲜红的血滋滋地渗出来。
「这里是已经闭幕的舞台,终幕后迎来终结的尽头——但是,断定这就是『戏剧』恐怕不合适吧。得以残续的世界,如今死皮赖脸地存在着。既然这样,下一场开幕的钟声就会重新敲响。」
————就是这么回事。
————乒铃
肉切断了,餐刀的刀刃碰到了盘底。
维拉德朝伊丽莎白抬起脸,嘴上挂着微笑,接着说道
「『终幕的化解』『三种族的联军』『崇高的牺牲』——原来如此?这些确实是佳话,值得传唱。但是,『后面的故事』又怎样呢?」
「…………『后面的故事』?」
「『反叛』『复仇』『背叛』——分离出某个部分,随之就会产生试探某人的必要性。既然如此,『后面的故事』不能讲。所有的一切,最终会被渐渐埋在历史的背后,将那些被迫本该壮烈一战的人们无视掉……说到底,作为讲述对象的世界能不能好好的残存下来都还是未知数呢。状况甚是不稳定」
维拉德熟练地动着叉子,将肉片送到嘴边。他把肝脏捋到舌头上,给伊丽莎白展示了一番,然后才吃进嘴里。
红色血液让他的嘴唇更加光艳。维拉德缓缓地冷笑道
「任谁都会讨厌吧。就连习惯了战争的人们,都会想要移开目光。就是这么回事」
「维拉德……你该不会撞到脑袋了吧?」
「这样的温情,着实令人不快!」
伊丽莎白说的话,令维拉德再度放下了刀叉。
维拉德看来正很少有的严肃地说着什么。不过伊丽莎白没当一回事,扭着眉头。另一方面,伊丽莎白也有股就像脖子被火烤一般的焦躁。
(果然觉得不对劲)
眼前的画面不协调,在崩溃。维拉德说的话令人不快,而且感觉到很危险。这种感觉,就像是本不能窥视的东西正浮出水面。但是,伊丽莎白没能够具体地确认清楚。她每次想去思考,就会被重度的头痛所干扰。
「——怎么、搞的?」
伊丽莎白按住额头。维拉德继续用餐。
他优雅地吃着生肉。不久,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抬起脸来
「莫非,你很在意吗?」
「哈?」
这话说得太突兀了,缺少主体。但是,伊丽莎白却来不及抱怨出来。
维拉德自顾自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黑暗与蓝花瓣卷起漩涡,漩涡散去后,餐桌上留下一件银制容器。深深容器的容器中装满了水,水几乎要漫出来。
水面像镜子一样平坦,上面放映出另一幕景象。
伊丽莎白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一度短促地屏息。
「————櫂人,小雏」
櫂人和小雏相依相偎地睡在一起,表情平静,看上去十分幸福。
那一幕全然体现着美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们是公认的夫妻,即便睡在一起时也是。但是————
(总觉得,好遥远)
平静的场景,比世界尽头还要遥远。伊丽莎白感受到令人绝望的距离感。
水面上汇成的,不过是影像。但是,光这一点不足以解释这种感受。能感觉到,那幕图景连同空间本身都被一道透明的墙隔开一般。
伊丽莎白无视于这种感受,伸出手去。但是,水面上的景象又怎么碰得到。
那终归没有实体,触之不及。
本该如此才对,但……
————本该,但?
…………通噗!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嘀、嘀嘀
——————唧唧、唧

唧?


  ***

「喂~,怎了啦~,伊丽莎白?」
「您没事吧~,伊丽莎白大人~?」
「——————————…………咦?」
伊丽莎白缓缓睁开眼睛,眼睛被耀眼的光刺到。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的灯点亮了。面前是一张铺着珍珠色桌布的大餐桌。但是,银质餐架和上面那些像是蜡模型的餐品消失了。
维拉德也不见了踪影,而且伊丽莎白还取代了他的位置,坐上了主宾席上。之前映现着櫂人和小雏的银器也换掉了,成了一件气势逼人的容器。
伊丽莎白仔细观察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容器。
(这个……记得是……)
以前按櫂人的要求制作的容器。
也就是土锅。
究竟是怎样的经过,让它出现在眼前的呢?不,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
櫂人和小雏,就在伊丽莎白面前。他们分别从左右注视着伊丽莎白,开口说道
「没反应,就像具死尸,咕嚯!」
「櫂人大人!不可以对女孩子开这种伤人的玩笑!哪怕最爱的您也不可以喔!伊丽莎白大人的心灵是很细腻的!」
「知、知道啦……确实是我不对……呃,你真的没事吗,伊丽莎白?」
「我在小雏心里的形象,究竟成什么样了啊?」
伊丽莎白皱起眉头。在她来看,小雏就像妹妹一样,但总觉得自己才是被宠着的一方。
小雏「哼哼~」挺起胸膛,谜样地得意起来。但是,她又突然吃了一惊。
「哈!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伊丽莎白大人有反应了!」
「哈!怎么了啊,伊丽莎白,从刚才起就一直发呆」
「从,刚才?不……余在跟维拉德——」
「布丁,不吃吗?」
「布、丁?」
听到櫂人这么说,伊丽莎白看了看桌上的土锅。土锅盖着盖子,但经他这么一说,的确散发着鸡蛋、牛奶和砂糖的柔和香气。看样子里面装满了淡黄色的滑嫩食物。伊丽莎白情不自禁地去抓盖子,但又停了下来,摇摇头。
「不,等等,树莓的水果挞……水果挞去哪儿了?」
「欸,水果挞是吗?伊丽莎白大人想吃水果挞?」
「不对,不是的。欸,余自己都搞不懂了」
伊丽莎白又感到头痛,按住额头。一回想就觉得,一切都好古怪。
本应连续着的记忆,没条理了。不只跳跃了时间,连空间都穿越了似的。正在她苦恼的时候,櫂人和小雏相互看了看,轻轻离开餐桌。
他们凑在一起抱着腿坐在地上,开始讨论。
「那家伙说过想吃水果挞吗?是我错听成布丁了?」
「恕小雏僭越,根据小雏的记忆,说的确实是布丁没错……不过伊丽莎白大人正值成长旺盛的年龄,或许每天想吃的东西会不一样……苹果还有很多,这次就由小雏来制作吧!」
「咦?什么?伊丽莎白还会成长?」
「一定会长到像小雏我一样的!」
「你是说胸部还是身高?」
这个问题实在不能充耳不闻。伊丽莎白忍不住问了过去。
櫂人发现谈话被听到了,吓了一跳。而小雏精神满满地举起一只手。
「身高!」
「那就,好吧!」
「嗯?伊丽莎白要是长得跟小雏差不多,我岂不就成最矮的了?傻的吧」
櫂人碎碎念地叹息起来。伊丽莎白本打算数落他一通,但转念又放弃了。笑话櫂人身高,搞不好会惹小雏不开心。
最关键的是,现在不是折腾这种事的时候。情况仍旧不清不楚。
伊丽莎白重新转向土锅。容器持续散发着强大的谜样存在感,仿佛在说『吃了我吧〈eat me〉』。
(……这东西,是取代银器出现的)
伊丽莎白伸出手,再次揭开了盖子。
淡黄色的物体,在里面嫩滑地晃动起来,飘散出更加浓烈的鸡蛋、牛奶和砂糖的甜美香气。
「喔,做得挺好嘛」
「不愧是櫂人大人!创造的技艺都达到神域了!」
櫂人和小雏吵闹起来。伊丽莎白不由感到强烈的愤怒。
布丁是实物,是甜品。
这是不可动摇的真理。
既然如此,不把眼前这东西吃掉的话天理难容。
伊丽莎白慢慢地抓起勺子,在那滑嫩的表面舀起一大勺。黄色冻体的边缘地碎裂开,这触感还是老样子惹人爱。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挪着勺子,一口吃了下去。
「啊,吃了」
「哎呀!」
「喔唔喔唔呼喔噢」
『你们开心什么啊』——伊丽莎白在说这句话,但咬着勺子吐词不清。『这次』好好地尝到味道了。甜美的味道在舌头上弥漫开来。
果然香嫩丰盈,是柔和朴实的美味,再加上柔嫩的清新口感,可谓独一无二。是令人难以想象出自愚钝仆从之手的绝品。
想来,櫂人做过的像样餐品,也就只有布丁了。
(——嗯?做『过』?)
不是『能』做,是做『过』。
伊丽莎白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尽管疑点让她无法释怀,但她还是动起了勺子。不知为什么櫂人和小雏都咽着口水紧张地看着他。她根本停不下来。
不久,勺子触底了。
伊丽莎白猛地舀起了最后一勺。
「噢噢~」
「噢噢~」
「喂,从刚才起就感叹什么啊,你们俩」
伊丽莎白吐槽了。看到櫂人和小雏向自己鼓掌,伊丽莎白心想,这俩家伙根本没听余说话,莫名其妙。但是,她感觉这样并不坏。她一只手握着勺子,得意地挺起胸膛。
伊丽莎白准备吃下最后一口布丁,再次向勺子看去。但是,她手突然停了下来。
在光滑的银器上
有个小小的,白色,什么东西。

「——————兔子?」
一只白兔子坐在上面。

白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抱着一块怀表。上面的短针和场镇正好重合指向0点。伊丽莎白知道,其实期限早就到了。已经过去的时光不会再回来。另外,兔子看上去没响,其实已经在响了。白兔嚯地张开嘴

从那,黑暗中……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
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

深深地掉啊。

  ***

Alice went down a big hole.

爱丽丝掉进一个深深的大洞底。

「欢迎来到『奇境之国〈wonder land〉』,伊丽莎白」
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她说是奇境之国,但周围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漆黑一片。
伊丽莎白朝上看了看,又扫视了四周。周围果真全是望不到边的黑暗。这黑色,有着莫名闭塞的质感。身处其中,如同身处垂到地上的厚实的布之间形成的夹缝,就像人被藏在后台的感觉。
正当伊丽莎白这样心想时。
近处传来地面敲击的声音。干燥的板材轧轧作响,随之还有啪嗒啪嗒的连续声音。
(有人在乱跑)
是小孩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天真无邪地在伊丽莎白周围乱窜。忽然,铿地一声,似是两脚并拢在一起。
一阵令人作痛的沉默铺开。呼……一个短促的呼气声,接着是朗朗念出的浮夸台词。
「转呀转呀,总算轮到我出场了呢,伊丽莎白?不过,这是第几幕?我不知道啊。连你也不知道对吧?就算舞台监督、演员还有编剧,都没办法弄清这场无厘头的演出吧。因为你是观众,所以更不可能知道了。呐,伊丽莎白,你真可怜啊。就算在这种地方,你也一直好可怜啊……不,可能不对吧。因为,这与其说是悲剧,更像喜剧……哎呀,父亲大人,您上哪儿去?欸,您说『这里不是我们该出场的地方』?『既然没被喊到就该待在一边』?哎呀,心真善啊……嗯?喂,等下,怎么能扔下爱丽丝自己走掉啦,就算父亲大人也不行,等等人家!」
少女闹别扭地喊起来,随着一溜啪嗒啪嗒的声音跑掉了。
在上方传来有谁骨头发出不妙的声响。此后,少女的脚步声就听不到了。看来她搂在了什么人身上。随着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另一个人』接着走下去。
不久,远处有扇门打开了,接着有关上了。沉默再度降临。
之前都有谁在这里呢?弄不清楚。但是……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

「………………本以为无声的黑暗会继续下去,但事实已经这样了呢」
「…………嗯嗯?」
「让我不看气氛地问上一声,贵安啦!」
听到一个脱线的声音。伊丽莎白歪着脑袋。
看来黑暗中有出现了新的人物,但看不到他的身影。伊丽莎白谨慎地眯起眼睛,向黑暗中探寻。的确有一块黑色释放着奇妙的存在感。
(但是,没有听到接近的脚步声)
就像是那人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一般。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那个谜样存在没有察觉到伊丽莎白的意念,就像是故意的,对伊丽莎白嘹亮地喊过去。
「好了好了,伊丽莎白大人!该起床了,嘿嘿嘿!」
「……起、床?不,等等,余……」
「切斯特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突然发出怪鸟似的怪叫。
伊丽莎白感到危险,『跳了起来』『睁开双眼』向前方一倒。
她向后瞥了眼确认情况,只见那人布满鳞片长着钩爪的脚,和他脚下满是裂纹的石砖地。是伊丽莎白刚才所在的位置上,炸开了一记猛烈的踵落。
放出那记刚猛踵落的人,细细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并没有实际看到他『呼气』的样子,因为他的嘴巴被藏在兜帽下的黑暗中。
「呼……今天也光鲜地秀了一手呢。此乃『肉老板』必杀唤醒踢!」
「你这家伙,原来还有那样的技能吗!」
伊丽莎白不禁全力吼了过去。『肉老板』背扛口袋,手指天空,怀疑他根本没在听。伊丽莎白朝着他磊落的背影,把一肚子吐槽一口气喷射过去
「再说这哪里是唤醒啊,想杀人才对吧!要是一辈子睡过去怎么办!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莫名其妙!咳、咳、咳」
「嗯,不愧是伊丽莎白大人……不顾牺牲嗓子对我投来犀利的吐槽,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呢。真是了不起的职人才艺」
「别擅自把人家变成什么奇怪的职人!咳咳咳」
伊丽莎白咳得喘不过气。毕竟,她很久都没吼得这么大声过了。
在她面前,一个令人怀念的身影跳了起来。『肉老板』看来开心得一塌糊涂。
伊丽莎白盘腿坐下,一副懒得理他的态度。裸露的肌肤贴在『岩石制』的地板上感到冰冷。她四下环望,确认身在何处。这是一个充满压迫感的逼仄房间,家具很少,旁边摆着一张上等却构造简约的床,还有张用魔力强化的小刀钉在墙上的地图。
伊丽莎白当然记得这里。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拷问姬』的卧室。
她没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地板上的样子。
「究竟,为什么?不,余究竟……怎么了?」
「嘚呀!」
「嗯嗯?」
『肉老板』突然跳了起来。在伊丽莎白的注视下,他贴在了墙壁上,然后快速爬行,抽出一把小刀,接着落回到地上,从衣袖中掏出一只苹果削起皮来。
不论怎么看,最开始贴在墙上的步骤都是多余的。伊丽莎白冷冷地看着他的尴尬表演。
「我削、我削、我削」
「……喂,你搞什么?」
「嚯嚯嚯,当然是削苹果啦」
「余没瞎」
「伊丽莎白大人好像嗓子不舒服!所以,我『肉老板』就呈上水嫩多汁的苹果!甜点方面的肉同样准备万全!」
「你主菜和甜点会不会弄反了」
伊丽莎白有些累了,但依旧对他吐槽。『肉老板』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意译就是『就要这效果』。这愈发尴尬的表演,让伊丽莎白眼神更尴尬了。随后,是一阵沉默。
『肉老板』继续削着苹果。红色的长条就像沿着规定的轨迹一般不断边长。面对那像蛇一样果皮,伊丽莎白嘟哝起来
「呐,『肉老板』」
「什么事,伊丽莎白大人?哈,是不是想削成小兔子的形状?」
「为什么——背叛了余等?」
皮断了,但红色落到一半停住了。
果皮描绘着螺旋形,在半空中翩翩地飘着。『肉老板』抓住一端,像玩玩具一样玩着果皮。外侧的红色与内侧白色咕噜咕噜地旋转着。
「……『事到如今』『在这里』问也没意义呢」
『肉老板』呢喃着说道。
他的口吻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一边摆弄着螺旋,一边接着说道
「看似在问『我』,不过只是在对着镜子问自己。拿问别人的提问来问自己,怎么能得到答案呢。没有正确答案的自问,也是破坏心灵的第一步……我也曾苦恼过很多次呢。为什么,『那位』要给我使徒的使命呢」
「————『肉老板』」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螺旋在跃舞。

『肉老板』忽然松开手指,接着削好的苹果也从他手中掉下去。削得雪白的果实缓缓旋转着飘在空中,无声地穿过伊丽莎白与『肉老板』中间。
「你在骗人,没错吧?」
「英明。准确说是『没说真话』呢……您应该明白的,伊丽莎白大人。『真正的我』『根本没有苦恼过那种事』」
「想也是……哎,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说来讨厌,你竟然是个放弃思考,甘愿当『弃子』的笨蛋」
伊丽莎白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从半空中抓住苹果,奋力咬了下去,粗鲁地嚼起来。『肉老板』继续缄默。
伊丽莎白继续吃着苹果,吃到一半吐出种子,黑色的种子落在地上。
然后,伊丽莎白一把擦掉嘴上的果汁,说
「大笨蛋——世上哪儿有一边爱着世界,还一边播下恶意种子的家伙」
「这里就有一个呢。哎呀,这不有趣呢。可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啊,大家都只有一个』」
『肉老板』静静地点点头。伊丽莎白再次咋舌,同时反刍他说的话。
『真正重要的东西啊,大家都只有一个』
但是,这话或许是出自别人之口。
她吃完苹果,将果核随手向身后一扔。果核砸在墙上,掉了下去。伊丽莎白再次与『肉老板』面对着。她不开心地把眼睛眯起来,说道
「另外啊……说说余吧」
「好好好,什么事呢?」
「尽管只是直觉,但弄明白」
「弄明白了什么?」
『肉老板』歪下脑袋。伊丽莎白闭上眼睛,仰起头,将身体的重量靠了下去。她就这样,朝着空空如也的身后倒了下去,但脑袋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在坚硬光滑的某样东西上,靠了下去。
那东西十分冰冷。伊丽莎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余弄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肉老板』没有回答。
他已经,根本不在她眼前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嘀、嘀嘀
——————唧唧、唧

唧!

「——所以对余而言,你就是这样的存在」
伊丽莎白嘟哝了一声,抬起上半身,缓缓睁开眼睛。
在眼前,所想之中的人们正对她微笑。
「啊,伊丽莎白醒了」
「哎呀,早上好,伊丽莎白大人。睡得香吗?」
「——櫂人,小雏」
地点再次回到餐厅。回过神来,伊丽莎白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弯脚椅上。
櫂人在一把梯子上,小雏在下面扶着梯子。不知为什么,他们正在给墙壁做装饰。櫂人一边将彩带固定在高处,小雏一边将人造花递上去。
他们配合工作的样子,是那么和睦。伊丽莎白露出似是向往的神情,问道
「你们究竟在干嘛?」
「你问干嘛……当然是给你就任治安维持部队队长三周年的庆祝活动做准备啊」
「櫂人大人提议,给伊丽莎白大人一个惊喜!小雏也举双手赞成!」
「唔,小雏这么说,余是很开心。可是在本人眼前做准备,要怎么惊喜?」
「有点道理」
「说的确实没错呢」
他们俩各自交抱双臂,寻思起来。先不提小雏,櫂人平常总爱吐槽,结果夫妻一组队就开始犯傻了。伊丽莎白不知该如何作答,苦恼起来。
櫂人想了一会儿,说道
「不过啊,未经城主许可擅自装饰餐厅,邀请客人,会不会不太好?」
「嗯,这是个问题」
伊丽莎白点点头。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不事先通知会让她伤脑经。在櫂人他们举办宴会的那天,要由伊丽莎白他们邀请教会的使者参加,这是非常正当的情况。
櫂人似乎有好好思考过。但是,伊丽莎白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等等,客人?光你们不够,还叫了谁来?」
「毕竟是『拷问姬』担任跟恶魔战斗外的职务第三年喔?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吧?这么难得,所以向各个地方都发了请柬」
「当然,伊丽莎白大人不必担心!接待又小雏我来负责!酒也两人一起新采购了一些!料理也做了好多好多!」
「哎呀呀,真是热闹非凡,都称得上是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了呢。我都感到佩服了。真亏你们能对俗世保持这么浓厚的兴趣」
传来一个平滑低沉的声音。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正在微调人造花位置的櫂人理所当然地作出回应
「维拉德?你找碴?」
「怎么会呢,挖苦而已!比找碴和蔼多了」
伊丽莎白的脑袋僵硬地转向左侧。在她目光的前方,堂而皇之地坐着一位贵族模样的男子。他那张脸,刚才还见过。伊丽莎白恶声恶气地问道
「等等,怎么连你这家伙都在?」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不受欢迎呢!话说,你这言辞真不客气啊,『我的爱女』。但是,我已经『在这里了』,所以也没办法吧?」
「不,但你不是应该在……」
「你想想看,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这一存在』是那么顽强。死过一次的时候还留下了复制品,现在当然不会轻易被抹消掉。最关键的是,『你就是这样理解的』,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情况』……理解了吗?」
维拉德耸耸肩。伊丽莎白沉默了几秒钟后,点点头。也就是说,维拉德对于她而言,也不过是『那样的』存在。伊丽莎白再次深深地靠在椅子上。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确没办法了」
「嗯,毕竟并不是『我的意志』,自然没办法了。但是……硬着头皮再确认一遍还是觉得,人所生存的世界净是无谓的东西。既然如此,乐衷于浪费才是人类的本质。因为我们这个种族,存在本身即是不合理呢」
「你这家伙,瞎扯淡也未免太多了吧」
「哈哈,果然没法轻易骗到你。真敏锐啊,『我的爱女』。换做『我的后继者』肯定已经认同了。因为他警惕心很糟糕呢」
「我听着呢,维拉德」
櫂人不开心地发声道。他调整完了人造花,正准备从梯子上跳下来,但突然停了下来。櫂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向小雏看去。之间小雏正张着双臂,等待着櫂人。
櫂人毫不犹豫地扑向小雏的怀抱。小雏接住了他,咕噜咕噜地开始转起来。
这小两口还是老样子,一有机会就开始亲热。
「啊哈哈哈,小雏、小雏」
「唔呼呼呼,櫂人大人,櫂人大人」
「顺带一提,就因为他们总那样,工作一直顺利地停滞着」
「那样确实没法推进啊」
「不出所料,极端无效率的工作方式。〖老娘才没羡慕!〗」
传来一个十分机械,又有些烦人的不可思议的声音。
伊丽莎白抬起脸。只见蜂蜜色的长发在食堂入口华丽地翻飞着、
看来是第一批客人早早登场了。

  ***

来的是位金黄色的美丽女孩——珍妮·德·蕾。伊丽莎白从头到脚打量珍妮的样子。
她点点头,淡然地对珍妮说道
「……珍妮啊,虽说微不足道,但这好但是宴会啊。难道就没考虑穿正常点,至少遮一下身体吗?」
「你让我正常点,可我正常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而且,你自己也差不多吧。〖你丫一样忒痴女知道吗!〗」
「你还知道自己痴女啊。多穿点吧」
珍妮一如既往地穿着那暴露的拘束装。以魔力编织的服装,也是只能得到魔法师认可的形象。那样的打扮,除了在王都执行公务之外,其他时候都显得极端不自然。伊丽莎白那身的布料虽说要比珍妮那身多一点,但其实差不多。可是,这里是伊丽莎白自己的城堡里,而且她也准备了上街时穿的普通长裙。因此,珍妮是在旁若无人地固执自己的意见。她现在不开心地搂住胳膊
「我的回答是,你这是多管闲事。而且我来不是做客的,是帮忙的。〖老娘就知道让那对笨蛋夫妻干活反正只会你侬我侬浪费时间!哪有心思管什么宴会!〗」
「不,装饰很不错。我觉得你能想出这么棒的点子很难得」
突然响起一个凛冽的声音。珍妮抖地僵住了,背脊挺得笔直。
一个硬质鞋底发出的脚步声从餐厅入口传过来。
伊丽莎白再次朝那边看过去,只见来了位白衣丽人。她用悦耳的声音,接着讲道
「珍妮,难得你天生丽质,穿上宴会礼服一定很合身的……也对,我们是分头出发的,也怪我不够机灵呢。下次我送你一些吧」
「Yes、〖No〗、Yes」
「镇定,镇定,不要混乱」
伊丽莎白抚慰珍妮,让珍妮冷静下来,但着很显然没什么用。珍妮原本就不懂体会对方感情的微妙之处,更是没有恋爱经验。
换句话说,她的初恋对象——伊莎贝拉·维卡说句话就能把她秒杀。
伊莎贝拉站到僵住的珍妮身边。这时,櫂人和小雏注意到有客人来了。
「嗯?」
「哎呀?」
之前转着圈的櫂人和小雏,刚刚才停下来。
他们彼此抱在一起,齐刷刷地抬起脸。櫂人开心地说道
「来了吗,珍妮,伊莎贝拉!你们动作都好快啊!」
「嗯,因为是各位招待我们来的,我们当然接受邀请。但是,伊丽莎白阁下、櫂人阁下还有小雏阁下照顾过我们多次,让我们只作客享受未免于心不安……没关系的话,还请让我们帮忙……首先,这个给小……更正,送给夫人」
「好漂亮的花!非常感谢!」
「阁下喜欢就再好不过了,希望能给宴会增添一道色彩」
伊莎贝拉将单手抱着的花束递了过去。小雏露出灿烂的笑容,把画借了过去。
那是银色与白色组成的美丽花束,里面除了百合还搭配有兽人们开发的新品种。细茎上开着无数多小花,像繁星般灿烂。
小雏把鼻子埋在花中。伊丽莎白也露出柔美的笑容。
「啊,果然与夫人的银发交相辉映,与伊丽莎白阁下的乌黑秀发也十分搭配」
「伊~莎~贝~拉~,不许勾搭人家老婆!」
櫂人有意见了。伊莎贝拉和小雏双双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小雏脸变得通红,口若悬河地高速辩解
「怎、怎么会,不,伊莎贝拉大人应该没那个疑似,小雏也不会因为搭讪而齿轮停摆,但刚才……櫂人大人嫉妒了?嫉妒了么?呀,感谢上苍!小雏内心的悸动将化作业火,将一切化为灰烬」
「误、误会了!不是那样的!在下不光只对阁下的夫人这样!在安慰负伤骑士的时候,祝贺新人的时候经常送花的!而且,在下认为这花与櫂人阁下您坚毅的双目也十分搭配!」
小雏欢天喜地扭来扭曲。伊莎贝拉则慌慌张张地向櫂人辩解。
櫂人不禁按住额头,嘀咕着「我算想明白了」点点头。
「现在,我算是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你在圣骑士里肯定藏着很多粉丝对吧?」
「粉、粉丝?」
「另外,不分男女都击沉了对吧?」
「击、击沉?」
「嗯,余也有点这种预感」
伊丽莎白点点头,接受事实一般表示同意。「是吧」櫂人也跟着附和。
伊丽莎白回忆。历经漫长的岁月,教会内部产生了许多扭曲之处。另外,由于『拷问姬』同维拉德所率的恶魔军团战斗,大量圣骑士惨死。但是,在混乱的漩涡中年纪轻轻扛起团长之重任的女性,是如此美丽。
她总是保持着高洁。用不中听的话来讲,就是个天然呆。
实际上,伊莎贝拉在生骑士团内的支持率,除开重塑派之后占绝对地位。
而且,她还已经击沉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唔,果然人漂亮,穿上紧致的服装就是帅……哇哇」
「失敬——给我订正」
瞬间,櫂人扎起的短发被珍妮拉直了。伊莎贝拉击沉者代表——金色的『拷问姬』正一脸不愉快。顺带一提,伊莎贝拉仍在混乱之中。
正如櫂人所夸奖的那样,伊莎贝拉的服装威风凛凛。她现在脱掉圣骑士的盔甲,穿着紧致的礼服。那是一身白色基调的上衣加裤子的西装,尽管是女式的,但这个设计就算男性穿也并无不协调。伊莎贝拉的中性魅力被进一步呈现出来。
但是,櫂人的头发被拉得更紧,只能后面的称赞咽回去,连忙道歉。
「疼疼疼疼……珍、珍妮小姐,我好像赶到了杀意啊,杀意!是我不好,对你的初恋对象说太多话了……疼疼疼疼」
「有自知之明最好,『愚钝的先生』。省了我让你明白的功夫。〖既然这样,应该清楚该说什么吧,昂?〗」
到最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吓。櫂人不禁冷汗直流。不过,在伊莎贝拉和小雏面前,大概不至于闹出惨剧。
大危机啊……伊丽莎白没当回事地观望着。
櫂人双手稍稍举起,表示投降。
「呃,那个……对不起?」
「错,我不是要你谢罪。〖你丫还是老样子像只晒太阳的猫啊!连脑袋里都是花田吗!〗」
「欸,那……该说、什么?」
「嗯嗯,连余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啊」
「伊丽莎白小姐,您如果察觉到仆从正面临危险,还请大发慈悲」
「不干余的事,余不管,自己努力吧」
伊丽莎白轻描淡写地这样答道。她转念一想,看到小雏和伊莎贝拉正在去取花瓶。如果櫂人真的有危险,小雏肯定会一秒内飞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大概吧……但是。
珍妮嘴角微微一扭,低沉地接着说道
「听好了,『不长进的先生』?我只说一次喔?〖给老娘把茂密的耳毛捅干净咯,好好听清楚!〗」
「听着呢,我听着呢!」
「『我的甜心〈my lady〉』是……」
珍妮深吸一口气。黄金的『拷问姬』展现出如此有人味的举止,实在罕见。櫂人、伊丽莎白,乃至维拉德都竖起了耳朵。
珍妮以藏着热情的口吻,说道
「那只是帅气,是惹人怜爱。〖惹人怜爱啊!〗」
「欸?就这?你逼我订正的部分,就这个?」
「另外,为什么说两次?」
「是不是因为,那个很重要?」
三个人纷纷困惑地发表意见。而说到珍妮,她面无表情地频频点头,似乎自顾自接受了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她松开了櫂人的头发。
櫂人趁此机会,果断桃之夭夭。
就在此时。
「————咦?」
一团黑色的东西,
像颗炮弹飞了过来。

  ***

「切斯特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响起怪鸟似的怪叫。
黑色的某种东西——更正,一块带骨肉砸在櫂人面门。
伊莎贝拉怀疑是敌袭,正要把手伸向腰间的细剑,但又觉得不对劲。照理说,带骨肉不是用来偷袭的。櫂人在冲击下差点倒下,被小雏从背后轻轻撑住,并以华丽的动作跪坐下来为櫂人当膝枕,并抗诉道
「真是的,『肉老板』先生!请不要突然吓唬櫂人大人!就算是『肉老板』先生,我小雏也会真的生气的!」
「……为什么,我被膝枕了?」
「哟嚯嚯,非常抱歉,美丽的女仆阁下!有幸得到宴会邀请,我『肉老板』激动得控制不住咯嚯嚯!哟嚯嚯咿,伊丽莎白阁下!」
「噢」
「就任啥啥啥三周年,恭喜恭喜喔!」
「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关键地方打马虎眼」
伊丽莎白选择息事宁人。櫂人从生肉撞击的伤害中恢复过来,准备坐起上半身,但此时跟小雏四目相交,动作又停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
「呃,那俩个搞什么鬼」
「虽说关系和睦,但似乎会影响到日常生活呢」
伊丽莎白和维拉德叨咕起来。这个时候,『肉老板』在咕噜噜的原地转着圈,像陀螺一样旋转着进入餐厅。但是,他到餐桌旁后突然停了下来。
『肉老板』向维拉德看去,沉默了许久。但是,他又像转念想通了似地竖起大拇指。
「维拉德大人,耶咿~!」
「这应该是你不知该怎么应酬我,经过苦恼得出的结论,但是……能不能不要友好得那么怪异?我这个人确实出人意料的宽容,但你这样实在让我觉得不愉快」
维拉德甜腻地微微一笑。他撑着脸,优雅地翘起腿。不过,他的口吻中却透着露骨的抗拒。伊丽莎白现在才想起来。
(话说,『肉老板』和维拉德之间有过一段往事)
维拉德的『最初的恶魔』的肉,是从『肉老板』手中弄到的。但在那个时候,圣女的阴谋早已开始了。在最终决战时,维拉德对自己被当作棋子这件事表现过愤怒。
(至于他们是怎样相遇,是怎样的关系就不知道了呢……维拉德不会原谅过去利用过自己,对『肉老板』应该心存芥蒂吧)
听到维拉的那么说,『肉老板』把手放了下去。但是,他似乎决定『设法糊弄过去』。
『肉老板』吹着口哨迈出脚步,朝小雏那边靠近。然后,他突然藏到小雏背后,躲在女仆装后面说道
「话说回来啊!我路上看到好像有其他客人呢!感觉差不多该到了!」
「其他客人?」
听到『肉老板』这么说,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答案立见分晓。
一股吵闹的声音向餐厅靠近过来。

  ***

「琉特阁下……现在才说可能不太合适,话说擅自进去真的好吗?」
「据櫂人阁下的说法,应该没问题才对……没想到一进来竟然被会动的铠甲追赶……嗯,是这里吗?」
「琉特!」
「噢噢,櫂人阁下,小雏阁下,伊丽莎白新队长阁下!」
櫂人从小雏的膝枕上起身。琉特发出洪亮的声音。两人冲向彼此,拳头轻轻对碰。兽人和人类看起来比以前更加亲近了。櫂人向他答谢道
「谢谢你过来啊!全体请假很困难吧?」
「哈哈哈,这算不上什么。我们的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斯十分宽宏大量!而且危险事件相比三年前减少很多了!根本谈不上勉强!这也是我们新队长阁下的功劳」
其他部下们都对琉特的说法点点头。得到称赞的伊丽莎白,却反倒皱起眉头。
她脑中描绘出那个高贵的兽人的身影,呢喃起来
「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斯么」
这又是个十分引人怀念的名字。伐历锡萨一切安好,拉·克里斯托弗今天也在王都勤于公务。他现在仍旧祈祷着,受民众敬仰,相信着神明。
伊丽莎白没有接着往下说,闭上了嘴。
治安维持部队的部下们都松了口气,走进了餐厅。看来城堡太大了,他们之前在里面迷路了。其中几个人将伴手礼交给了小雏。这些部下们全都脱下了铠甲,穿着布料制成的兽人礼服,胸口还装饰着有增添品味的鸟尾羽。
就算在平时,兽人士兵也鲜少脱掉铠甲。他们这样的行为,是在表示对城主的深厚信任。
他们聚在伊丽莎白面前,准备敬礼。但这时,部下们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个……新队长阁下?」
「余大概猜到你们想问什么了,有什么事?」
「这些礼物,该放哪里好?」
部下们纷纷举起手中的盒子。其中还有巨大的布包状东西,盖着盖子的篮子。此情此景好不热闹。伊丽莎白没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又不是给小孩子庆生。你们的心意余就感激地接收吧,但这也未免太多了!要不要这么大阵仗」
「可是……新队长阁下平时就食量惊人,于是我们终于鼓足气势……」
「等等……该不会……这些全都是吃的吧?」
伊丽莎白惊讶得不禁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部下们神情庄重地点点头。伊丽莎白嘀咕着「余究竟成什么形象了啊」无奈地望天。此时,她被人拍了下肩膀。
她向身旁转头一看,只见那里站着一位山羊头兽人。
「失礼,打扰阁下叹气了。没问题吧,伊丽莎白阁下?」
「是艾茵吗,怎么了?」
她是琉特之妻,一位才女,现在穿着灰色基调的朴素长裙。她轻轻摆了摆下巴。只见櫂人和琉特正在往这边偷看。艾茵小声说道
「刚才被我丈夫还有櫂人阁下拜托,说是机会难得,让女性务必换身服装。我来帮忙吧。衣帽间在哪儿?」
「等等,先不谈珍妮,余也要换衣服?那么麻烦」
「我都同意了,主角还拒绝什么?女士不准备好就无从开始,业务从结束。〖老娘得赶紧换身行头,让心爱的女人好好表扬表扬才行啊!行啦,赶紧干活!〗」
「唔,被彻底策动了」
谁能想到那个自称『虐待奴隶,拯救世界,既是圣女也是恶女』的家伙,会被治得这么服服帖帖呢。伊丽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
(余不准备好就无从开始,业务从结束么)
说的确实没错。
伊丽莎白短促地点点头,鞋底发出尖锐的声音,迈出脚步。她和艾茵她们一起,离开了餐厅,来到了走廊上。
随即,餐厅的吵闹顿时悄无声息。
就像一开始就谁都不在似地。
对这个事实,伊丽莎白装作没有察觉。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唧……唧、唧唧

唧……唧唧…………?

在城堡的大量房间中,有一件房装着大量服装。
那里面,简直是布的海洋。
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雪花的颜色,黑暗的颜色,花的颜色,天空的颜色。
全都十分柔软,拥有各种特点的料子经过自由化工,装满这里。房间仿佛深得不见尽头,又像糖果盒一样狭小。不论怎么看,这绝对情况异常。
伊丽莎白原本没多少礼服,衣帽间主要用于存在下人的服装。但是,发生这种程度的扭曲,已经不值得介意了吧。
毕竟,现在硬要说的话……
所有一切,都不正常。
小雏没有跟来衣帽间。由于客人们早到,她说要开始配膳了。琉特他们也风风火火地端起了盘子。
刚才小雏一边向他们作出指示,一边向伊丽莎白挥挥手。
在温情笑容的目送下,伊丽莎白离开了现场。
于是现在,伊丽莎白面正对着无数的衣服。在她身旁,珍妮嘀咕起来
「〖挑哪个好啊,根本搞不明白〗」
「喂,敬语部分直接砍了?」
伊丽莎白向她提醒。这样是被伊莎贝拉听到,珍妮肯定会被骂「粗言粗语」。但是,珍妮仍旧在为无法选择而发愁。她似乎是真不知道对方喜好。
此时,艾茵果断上前。她张开双臂,背对着那些衣服,开口说道
「好了……大概是多此一举,但还是问一下好了。想要哪种?有什么要求?」
「没有。〖一丁点都搞不懂!真亏世上的女人都自己选衣服啊!〗」
「一圈望下来这么多衣服,余否觉得麻烦了。所以全权交给你了,不过尽量华丽点,料子要干脆利落的」
「啊……我要『心爱的女士』喜欢的就好」
「明白了。华丽和清纯的风格对吧。稍等」
艾茵保持着冷静的面色开始挑选衣服。在伊丽莎白和珍妮的注视下,她钻进布的海洋,活似消失在浪涛间的鱼,又活似钻进玫瑰花中的蜜蜂。柔软的布褶将艾茵吸了进去,然后静静地恢复原状。伊丽莎白她们不禁萌生庄重感,等待着爱因回来。
几分钟,两人叹气起来。
「……好闲啊」
「是啊〖就是就是〗」
「久等了」
就在这时,艾茵的脑袋突然从衣服之间的缝隙冒出来,把两人吓得微微一跳。
艾茵履行了前面说的话,手里提着两件衣服。伊丽莎白和珍妮将递给自己的衣服接了过来。伊丽莎白正面反面翻了翻,点点头。
「嗯,不错」
「是啊,我也觉得很好。〖这样就扶摇直上啦!〗」
珍妮似乎很中意。那件用的是以金色为主,反射着淡淡光辉的布料,在背后缀着花朵一般的缎带。伊丽莎白是一件黑色基调,随视角显现出红色的礼服,身体两侧还有高暴露度的衩口。
艾茵确认两人的表情后,点点头。
「找衣服花了不少时间,所以就抓紧时间穿上吧」
「余总觉得会这样」
「嗯,没错。〖不妙的预感啊〗」
伊丽莎白和珍妮都早已习惯被拘束装和束缚带勒得紧紧,但仍会害怕被眼前这位手腕高明的治疗师弄得咯吱作响。
艾茵又开了。这次就像给她们最后一击,口吻十分开朗。
「我看得出两位都因为身子好没太注重身体管理,所以关节也来活动活动吧」
『拷问姬』毕竟是『拷问姬』。
不知道身体矫正是什么感觉。
两人吓得拔腿就逃,但珍妮被艾茵紧紧地抓住了肩膀。而珍妮由飞快地抓住了伊丽莎白的手腕。
「喂,珍妮!不要牵连别人!快松手!」
「不要!〖要死也得找个垫背的!〗」
「你增加受害者干什么!」
「没事的,疼了就请举左手」
「这么说是确定会弄疼吧!」
「等、等等,〖老娘都叫你丫等等啦啊啊啊啊〗!」
布的海洋中,响起尖锐的声音。
两位『拷问姬』世间罕见的惨叫,随即陡然消失。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唧……唧、唧唧
……唧?
唧、唧唧?
「真、真可怕」
「好厉害,被弄得嘎啦嘎啦,嘎啦嘎啦。〖都不晓得,骨头还能辣~么动呢〗」
「通过这次机会,请两位定期进行身体管理吧。如果没见到改善,下次就灌汤药了」
「你干什么?你还要干什么?」
伊丽莎白和珍妮搂在一起瑟瑟发抖。艾茵的爪子虽然很硬,但手指能够进行精细作业,动作流畅。兽人手的进化,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令人无可挑剔。
「欢迎回来!呀,不愧是伊丽莎白大人和珍妮大人!太合身了!太出色了!伊丽莎白大人就像坚毅的宝石!珍妮大人就像楚楚可怜的花朵!两位堪称绝世美貌!」
「嗯嗯,这样夸余并不反感」
在伊丽莎白面前,小雏像小狗似地跳了起来。伊丽莎白看到她这么开心,点点头,觉得不枉受这遭罪。正在摆酒瓶的櫂人和琉特也停下了手中的活。
櫂人赶到伊丽莎白面前,赞叹道
「喔,真好看!果然偶尔穿穿普通的长裙也不错呢」
「你这家伙的夸奖太不走心了,出局」
「为什么!都说你好看了!」
櫂人连忙反驳。现在的伊丽莎白以黑色布料遮住纤细的体型,露出双臂,大开襟的领口露出锁骨,再搭配红色披肩。美艳中透着几分梦幻感。
伊丽莎白伸张道
「在余细腻的美面前竟然一句『好看』就打发了,重练一百遍再说吧」
「有自信固然好,但是不是对我太蛮横了」
「嗯,果然非常合身啊!」
这个时候,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伊丽莎白和櫂人双双看了过去。
伊莎贝拉正站在珍妮面前,一遍遍地点头。珍妮则像卡壳了似地,原地愣住。伊莎贝拉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托起珍妮一缕丰盈的蜂蜜色秀发。
「和我想的一样。你的美丽与这种少女风格的长裙,实在是相得益彰。楚楚可怜,惹人怜爱。这个颜色,跟你的头发真是绝配!」
「…………〖…………〗」
「喂,那货终于闭嘴咯」
「那是范本,你也多学学」
「我那样你不觉得恶心?」
「有道理」

伊丽莎白深深地点点头。在她面前,小雏欢快地蹦蹦跳跳。
「没有那种事喔!用櫂人大人那令人心醉的甜美嗓音编织出的话语,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生来便无人能及,根本无需范本!哼!」
「哎,好好好。小雏真可爱,真可爱。谢谢」
櫂人紧紧抱住小雏,安慰她。
伊莎贝拉执起珍妮的手,向座位走去。兽人们搬完酒,也慌慌张张地回到了餐桌。琉特很有心,也替艾茵抽出了椅子。维拉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肉老板』完全静不下来,正撒着花瓣。
珍珠色的桌布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内脏馅饼、烤全鸡、添香蔬菜、法式冻、浓汤等诸多凉菜,各色使用海鲜的佳肴,还有多种甜点,凝结高超厨艺的菜品琳琅满目。另外还有白色与银色的花朵装饰其间。
櫂人站到小雏身旁,轻轻搂住她的腰,两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一齐向伊丽莎白露出微笑。
「恭喜,伊丽莎白。这三年里很努力呢」
「恭喜,伊丽莎白大人。这三年里辛苦了」
「啊,谢谢……大家还真是都到了呢」
伊丽莎白望着齐聚一堂的大家。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平静的微笑。
小雏和櫂人,伊莎贝拉和珍妮,琉特和艾茵,兽人部下们,『肉老板』,维拉德。
真是『顺顺利利』地到齐了。
「……真的,都来了呢」
伊丽莎白一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她捏紧拳头,张开嘴
「好了,接下来————…………」
但是,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她再次向櫂人看去。她的目光,总觉得有些像小孩子。
就像在问……这样好吗?这样没有错吗?
但是,濑名櫂人……
只是……
面带着平时的笑容,回望着她。
所以,伊丽莎白闭上了嘴。从肺里把吸进的气,还有要说的话一起吐了出来。
就像是,斩断一切。

「闹剧可以到此为止了!」

瞬间,整个世界
重重地,重重地响起了钟声。

  ***

唧、唧唧…………Ding-dong…………ding-Dong…………ding-dong………

Ding-Dong

Ding

Dong


 D    i    n    g      D    o    n    g


  ***

这里什么也没有。
而且,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打个比方,这个地方是一块纯白的画布,又或者说是一块漆黑的画布,没有画上『有意义』的画。这也就表示,你能够随意使用颜料,无限制地去改写它。
这个地方是虚无的,同时也是自由的。
什么都没有,但一切都存在。
伊丽莎白,就站在这样的地方。
『结束之后,开始之前的地方』。
这里本该空无一人,因为还没有人出生。但是,伊丽莎白身后站着人的气息。那个人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伊丽莎白没回头,轻声说道
「余不认识这个地方。不,不光是余,应该只有一个人知道才对」
这里是重塑前形同白纸的世界,目击并体验过这里的人非常有限。
只有一个——重塑者,创造世界之人,过去执起画笔的圣女。
「这里是由『你的记忆』创造出来的场景,对吧?」
「……什么时候察觉的?」
「察觉什么?」
「察觉你眼前的世界,全都是假的」
声音的主人尽管被问到,但没有表现出动摇,似乎已经预测到了这个结果。
伊丽莎白朝天空抬起头,那里是一片虚无,没有云,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连色彩都没有。伊丽莎白她们果真像是在画布中,只有白色的基底,再无其他。
这是个寂寥之地。
这里,没有死亡。
但是,世界本身也不是活着的。
『没有任何东西诞生的世界』,是如此的令人寂寞。
伊丽莎白自然而然地压低声音,娓娓说道
「无意识间的,从最开始就感觉到了……开始有明确意识,是『肉老板』出现。那家伙背叛了余等,而且从未后悔。另外,他不应该在余等面前出现。正因如此,余将那个身影当做了整理自身不协调感的手段」
对她而言,『肉老板』就是这样的角色。
因为『肉老板』的存在,虽然总像小丑一般滑稽,但无时无刻不准备着答案。
背后的人物没有回应。伊丽莎白说出的话语,空白的空间内回荡起来。忽然,声音产生了形态,携带了类似于玻璃的硬质与形状。但是,那东西随即便破碎消失了。
在『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就连话语都是不相容的。它不会像落入水中的墨汁混在一起,会被无形的手抹消。伊丽莎白毫不畏惧这种变化,继续说道
「这里和一个地方很像,就是恶魔创造的梦。不过,这里跟精神攻击造成的那个,特点不一样呢……这里是根据记忆创造出来的,每当余感到不对劲就会崩溃,然后重塑,如此重复。就是这种机制的,无比『温柔』的世界。哈,还真有心想事成的梦啊……若不是『末日』降临,余早该被处决了。服从命运,葬身火刑呢」
伊丽莎白握紧了拳头。最终决战过去了三年——所有都是齐全的,没有任何缺失,只有获得过的东西。不论是走哪一条命运,都不可能得到那种世界。
「櫂人在,小雏在,『肉老板』没死,珍妮和伊莎贝拉,还有部下们都在,余在兽人国当差——那样的景象怎么可能实现!荒唐至极!但是,它确确实实成立了。确实,存在过」
伊丽莎白紧紧地咬住嘴唇。利用她的记忆,本不可能的未来暂时地实现了。
就像是用砂堆成的,虚构的城堡。
一次次崩溃,又一次次复原。
但是,它决无法获得稳固的形态。
「海边用砂堆成的城堡,一幕幕连续的舞台,溶化坍落的糖点心。说它是噩梦却充满魅力,说它是善意又未免显得恶趣味。呐,你为什么这样对余?」
伊丽莎白心想,对方若有杀意就杀掉她,若表现出不轨之图就砍下她双手双脚。但是,对方就像在对伊丽莎白的行为感到困惑似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所以,伊丽莎白又问了一遍。
连『她』的脸也不看看,问道
「——为什么,『圣女』」
「——是问梦,对吧」
『圣女』的口吻中透着几分稚嫩,开始回应。伊丽莎白闭上眼睛,倾听她的讲述。
她就像在确认自己的意图一般,接着说道
「我认为,谁都有,做梦的权利」
「做梦的权利?」
「你曾背负过世界……准确的说,是你重要的人背负的。你对此一只苦恼不已。正因为这样……既然能够实现,我也本想在一切都归于枉然之前,让你一直留在美梦中」
在最后,能感觉到她微微屏息。这恐怕也是封印在内心深处的,『圣女』自身的愿望吧。这个愿望,实在是虚无缥缈,愚不可及。不久,伊丽莎白轻轻叹了口气
「是吗。是算不上善意的慈悲啊……但是」
伊丽莎白没有睁眼,她就这样在黑暗中迈出脚步。但是,当她迈出脚步之时,感觉到手腕被人轻轻抓住。那不是『圣女』的手指,那是个令她怀念得忍不住发抖的触感,是亲近到令她憎恨的两人的手。但伊丽莎白很清楚,那两个人是不会阻止自己的。
请继续前行吧,哪怕孤身一人。
这才是真正的残酷。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
「余不需要了。说到梦,余曾经的确做过」
『拷问姬』曾看到过美丽之物。
那些东西,真的太美了。
是与拯救世界所相称的东西。
「余也曾身处其中」
现在,不在了。
即便如此,还有不会消失的东西。
所以,伊丽莎白卖出了脚步。她甩开记忆中的掠影,就如从曾经櫂人被噩梦所困时,站在他面前迈出脚步。
现在继续同行,哪怕影子不在。

「这就足够了」

就这样,她加快了脚步。伊丽莎白奔跑起来,头也不回。
将『圣女』抛在身后,一路奔去。

  ***

Ding-dong………ing-Dong……ding-dong……Ding-dong……ding-Dong……ding-dong

Ding-Dong

  ***

感觉在什么地方响起了钟声。
那庄严的声音沿空气鸣动,渐渐消失。
它,宣告终结。
不过,这大概是错觉吧。
又或者,一定是某人的梦。

  ***

缓缓地,伊丽莎白睁开了眼睛。
她正坐在一个没有昼夜之分的地方。
她望了望四周,所见之处都是由雪、水、风与魔力构成的,清净的土地。头上是虹幕飘摇的乳白色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只不过,这里的一切全都美丽、虚幻。地面上还积着纤细的结晶。
另外,还有两根倒塌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巨柱。
这里是『世界尽头』。在这清净的世界中,两尊巨柱就像巨人尸体一样横着。但是,两柱中途撞在一起,形成彼此支撑的结构。在撑起的中央空洞,形成一片酷似神殿的空间,还有藤蔓上残留的蓝蔷薇与红蔷薇点缀其中。伊丽莎白,就坐在这个地方。
她现在背靠在结晶之上。整理清楚情况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不用回头也能明白。结晶中的两个人正在沉睡。
他们保持着沉默,脸上挂着不变的微笑。
这才是,现实。
结晶坚硬冰冷,被透明的墙分隔开的咫尺,更甚世界尽头的遥远。
背负上本不相干的异世界的一切——濑名櫂人和他的新娘一起长眠着。
伊丽莎白回忆现状。
人类犯下了错误,多数人选择旁观,混血种奔走于复仇。公主高傲地死去,亚人男子为自己重要的人背叛了一切,圣人代表怀着对神以及一切的信仰而赴死。
结果,生者们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又一场战火将要点燃。
在一切即将爆发的这个时候,伊丽莎白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背对着结晶坐下,回过神来时似乎是睡着了。
然后,还做了个梦。
一个好长好长,好长好长,好长好长的梦。
她回忆睡着前自己呢喃的话语。
「————果然,世界还是让它完蛋更好吧?」
「…………就算这样」
伊丽莎白呢喃着。她还是没有回头。
她朝着梦中见到的人,朝着已经不在的笑容,轻轻说道
「————就算这样、」
她紧紧地握住拳头。
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瞪视前方。

主宰命运的战斗即将打响。

所有生灵,究竟是都该活下去。
还是,都该去死。


再过不久,开演的钟声即将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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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 圣女的口信·终 ——

我有考虑过赎罪的事。
那是迄今为止都不曾想到过的。
不,准确地说,这是我曾经选择过,却又忘却的选择。曾经,我选择重塑世界来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可是,我没能够原谅那些无辜人们的罪。
背负一切这件事,我独自一人实在无法承受。所以,我破坏了一切。
于是,在存活下来的现在,我心想。
『是我的错』,还有,『我知道』。
我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死了,许许多多的人被残忍杀害了,世界被破坏殆尽,堆起数以千计的遗体,还有数以万计的哭声。有人想要守护什么人,结果死了。有人本想拼命活下去,也死了。
这一切,是我的错,都是我酿成的。
『狂王』告知过我——你就开心吧。你的愿望全都已经实现了。
确实说的没错。
但又不是那样。
我是渴望破坏一切。
但我并不像那种结果。
我深知这多么矛盾,可我所想到的答案不会改变。

你……一直听着我说话的你。我,对你讲过对吧?

我对你们……
根本不曾爱过,甚至于都没给你们留下过字句。

这是我的心声,是事实,是我的愿望。我要诅咒,诅咒一切,诅咒你。
就算我弄脏了自己的手,带给了你们莫大的痛楚,撕开了你们的肚子看里面的内脏……

可我,真的不曾想杀你们到这个程度。

明明不想听到你们的欢笑,
却也不想听到你们的悲鸣。

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注意到也已经晚了。但是,就是那么回事。
另外,『狂王』还告诉了我一个真相。
我,只是自己选择了孤独。
我岂能不知道那句话的含义。他所说的「喜欢的人」,我岂能去不亲眼确认。于是,知道了。
我实在太无知了。本该无所不知的我,却漏过了太多东西。
直到最后也没有回应的你,能听我讲讲吗?
我憎恨过你,诅咒过你,想让你死过。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也不想放弃。
事到如今再听我这么说,你一定很困扰吧。但是,这是真心话。请听我说。
请一定要活下去。
请永远地活下去。
即使这个脆弱的世界,开始了又一场丑陋的战争。
感谢倾听我的口信。
即便我等了又等,还是没能等到你的回答。
只要能有听我说话的人,我就得到了救赎。

接下来,是我最后的口信。
我要对所有活着的,准备活下去的人们说
我诅咒你们。
同样也不逊于诅咒的,希望你们幸福。

在我重塑出来的世界里,
违背了我的憎恨而诞生,
谢谢你。



再见





——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10

没错,我,我……
我看到了纯真、凄惨,彻底扭曲的眼睛。
我目睹到了,不容许存在的拯救。
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那对温情却又冒渎的,相依为命的亲子。
既然这样,就必须由我来讲述了。
所以,我记录了下来,记录下我亲眼所见的他们。
恐怕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憎恨他们两个。
肯定会把他们的名字当做比恶魔还要肮脏的东西来唾骂。
但是,我的的确确从他们之间看到了片刻的平静。
我目睹到了一段如梦如幻的美妙时光。所以,我想把它记录下来。
即便,谁都不会读到这个。
现在,我独自仰望着天空,再次真切地感受到,我这个想法没有错。
在头上,异形的鸟像乌云一样飞舞着。
这是他们的呐喊,他们对三种族发起的叛乱,对虐杀的复仇。
所有人,全都会死吧。尽管我是混血种,但应该不会再被放过第二次。
这样也好。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我这段旅程的意义
一定,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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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2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5-12 11:15 编辑



—— 终章 ——

在世界的尽头,有着被结晶包裹的两个人。
在它的前面,『拷问姬』醒了过来。
她一直凝视着天空。
『圣女』在梦境中假寐的意识,也上浮到表层。在『拷问姬』睡着的期间里,『圣女』也和被创造的世界在一起。『圣女』作为临时城主,掌握着里面的情况。
『圣女』已经没有与神和恶魔缔结契约时的庞大魔力,但能够以『某种方法』无穷无尽地牵引出魔力。而且,她在重塑的世界里,也是一位稀世的魔法师。她的技艺没有丧失。做到像肉体崩溃的恶魔那种程度,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圣女』创造的世界,本来应该延续得更久一些。但是,那世界动辄便因不协调感而崩溃,并周而复始。最终,那个世界榊枝无法恢复原本的形态,遭到拒绝,粉碎了。
就像是一座砂城堡,被猛烈袭来的浪花推倒一般。
再然后,玩沙盘的小孩子也从海岸消失了。
「————你选择了孤独,选择了一条艰辛的道路呢」
『圣女』发出呢喃。那梦,是她赐予的慈悲。背负着愚昧的世界去战斗有多么艰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孤独的战斗,不久便会侵蚀内心,就连美好的回忆都会被遗忘。
伊丽莎白·蕾·珐缪在开始憎恨一切之前,有逃避的权利。
但『拷问姬』说了。就算那样……
就算那样,也不接受。
所以,『圣女』已无话可说。
伊丽莎白瞪视着半空。『圣女』在被她发现前,行动了起来。
她换上与曾经截然不同的旅状,戴上深深遮住眼睛的兜帽。她从藤蔓遗骸的阴影下迅速开始移动,一路踩碎结晶,眺望着天空。
虹色的膜没有变化,但在遥远的天空正响彻着恶意、哀怨、杀意的宣言。
「所以,我也去吧」
『拷问姬』选择了战斗。所以,她也不得不行动。
为了她曾经诅咒过的人们
为了『圣女』自己的战斗

就这样,『圣女』与『拷问姬』的邂逅
安静地宣告结束。

憎恨世界的人们的最后之战即将开始……
而这是在那前不久的故事。


后记

您好,我是绫里惠史。这次的7.5卷成短篇集了。这些故事在第8卷之前希望能务必读一读,您若拿起这本书便是我的荣幸。
页数不错,就对各短篇简单说明下吧!

〖濑名櫂人的日常 表·里〗
时间轴紧接『骑士』结束后的故事。櫂人还没有遇到诺耶。是网络连载时第一个写的故事。从两个视角,表里两面对日常进行描写的构想,也是从这一篇开始的。日常是什么鬼。这次这个故事收录在书中,也是最彻底进行重写的一篇。您若能喜欢将是我的荣幸。

〖伊丽莎白的日常 表·里〗
时间轴在第2卷前,特装版中干掉『大总裁』的《兽耳狂骚曲》后面的故事。我觉得应该是最符合《异世界拷问姬》风格的短篇。虽然在本篇中未能登场,但我个人很喜欢『埃克塞特公之女』。另外,我一直想写一下『肉老板』和小雏的组合,所以这部分写得十分开心。这两人一组队,吐槽这概念就消失了。

〖小雏的日常 表·里〗
这篇时间轴在第二卷前,在《兽耳狂骚曲》的更后面,特装版收录的《互换轮舞曲与睡美人之吻》后面的故事。应该是最符合搞笑风格的搞笑篇。想到是以小雏为中心的故事,就有明显会动的感觉,很欢乐。

〖新写〗
读过就知道,是紧接7卷末的故事。在第八卷,第二部正式启动之前,类似于总集篇,掺入了前情回顾的含义。因此,各卷场景各有安排。稍稍留意地回顾着度,应该会很有意思。文章和内容都是随意写的,所以写得非常开心。另外,这也是为第八卷在做准备。他们所有人最后的派对,若能带给您开心便是我的荣幸。

〖圣女的口信〗
网络连载时还是《某人的口信》。这就是从那时开始对圣女的构想本身,也有意地让读者读下去会渐渐发现。因此,终于把口信写完的时候,我松了口气。她的想法,在里面全部展现出来了。
另外,但愿有一天终能得到相见的机会。

〖关于一对亲子,又或是关于世界的敌人〗
这些是当初没计划写的故事。但是,由于短篇集的节奏。空白的页数多出来不少,在绫里追加新篇的要求下,得到编辑〇老师『写爱丽丝和刘易斯的故事』的建议,于是便加进来了。如果能一直读到第八卷,肯定会很有意思。能通过短篇集接触他们两个,我感到十分幸运。

整体上,能让《异世界拷问姬》的各个角色大量出场,绫里非常开心。
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想写写没怎么出场的兽人、圣人的故事。现在还请稍事休息之后,期待本篇的后续吧。

下面开始每次熟悉的道谢环节。
感谢鹈饲沙树老师画出人数和华丽程度都令人惊讶的封面场景。责编〇老师,这一次也要谢谢您。能够拜读洋溢着爱的漫画化作品,我感到万分幸福,倭ヒナ老师。各位相关人士,我重要的家人,尤其是姐姐,我向大家致以感谢。
然后还有最重要的,拿起7.5卷的读者朋友们,真的万分感谢。
下次是第8卷。第7卷执笔后要进一步对细节进行回收,情节写起来非常要命。但是,我想全力以赴去完成。若承蒙不弃,还请继续陪伴他们的命运,这便是我无上的喜悦。

她说,就算那样,也不想放弃。
既然如此,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初出〗本作是对ComicWalker上2017年5月21日更新部分至2017年10月21日更新部分进行加笔、修正,添加新写内容收录编成。
〖译注〗后记中提到的《外传2·兽耳狂骚曲(2卷特装版小册子)》与《外传3·互换轮舞曲与睡美人之吻(3卷特装版小册子)》,以及文中未提及的《外传1·伊丽莎白与櫂人的漫长夜晚(1卷特装版小册子)》均未得到图源。


〖电子书特典 新作短篇 『伊丽莎白的日常』·后〗

那天,濑名櫂人清清爽爽地醒了过来。这个时间小雏已经起床了,但伊丽莎白还在睡觉。尽管櫂人曾因噩梦而睡过头,但最近并没有那种迹象。至少能避免比主人起得更晚的状况发生。这大概就足够了。
「好,今天也成功了,醒得有仆从的样子!走吧!」
他起床之后,去了厨房,但没在那里看到小雏。没有小雏的帮助,櫂人自然无法独自决定菜单。不管怎么说,櫂人的厨艺是毁灭性的糟糕。他纳闷地歪了歪脑袋,又去了大餐厅。伊丽莎白已经在那儿了。她在坐在弯脚椅上优雅地翘着腿,正享受着餐后美酒。而且,她身旁还有位谜样人物。
『肉老板』正咀嚼着三明治。硬面包中间夹着火候绝妙的红肉,加上以葡萄酒与洋葱为主体的酱汁,看上去令人垂涎。不知『肉老板』的嘴长在哪里,之间他转眼间便吃完一个三明治,深深地点点头。
「嗯,真不愧是美丽的女仆阁下啊!何等珍馐!火候烤到最恰到好处,酱汁毫不掩盖肉汁的风味!这样子,肉都开心得哭了!」
「呵呵,能让绝对权威的『肉老板』先生这么开心,是我小雏的光荣。伊丽莎白大人,清晨的疲惫顺利消除了吗?」
「美味的料理最能滋养精气。虽然出了些麻烦事,但余现在心情正好。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小雏。余谢谢你」
「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您辛苦了」
「辛苦,了?咦?……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櫂人寻思起来。他想不起昨天夜里发生过什么,但试想之后发现,似乎不断地在为什么事情吐槽似的,喉咙十分疲惫。听到櫂人的提问,伊丽莎白和小雏相互看了看,但双双不可言传地笑了起来。
(——咦?)
櫂人不禁愣愣地眨了眨眼。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们两人之间交换了眼色,就像淘气的孩子似的。但是,伊丽莎白和小雏又立刻将目光放回櫂人身上。
伊丽莎白以狂妄自大的态度,小雏以一本正经的口吻,说道
「什么也没有」
「嗯,什么也没发生」
「肯、肯定发生过什么,看你们这样」
究竟是什么呢?櫂人眉头快皱起来。如果是危险的情况,他也应该知道才好。但是,伊丽莎白和小雏却不知为什么不肯回答。两人在櫂人询问式的目光下,更加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
「因为,这是女士之间的秘密呢!」
「嗯,是女士之间的秘密!」
是那么回事吗?櫂人皱紧了眉头。他向『肉老板』看去,想要求救。『肉老板』一边飞快地吃完了最后的三明治,一边难以捉摸地摇摇头。
翻译过来大概是,当女性阵营联合起来的时候是没胜算的。
归根究底,小雏是最强女仆,『拷问姬』是最凶恶的魔法师。
而且最重要的,她们一个是要成为櫂人新娘的人,一个是櫂人的主人。
她们联起手来,櫂人自然束手无策。
看着挺起胸膛的两个人,他无奈地挠了挠脸。
哎,不管怎样,就当关系要好是好事吧。
就这样,今天也有了一个十分安好的开端。




〖Animate购入特典 『小雏的日常』·后〗

小雏行踪不明被平安发现的第二天。
濑名櫂人再次遭遇了外星人。
「外、外星人!」
『呼咻——』
穿着银色衣服的什么人在他眼前缓慢地挥舞手臂。櫂人嗖地退了一步——话虽如此,其实他已基本判明对方的真实身份。那银色的奇妙服装不是太空服,而是使用除鼠剂时用的防护服。里面的人,不是伊丽莎白就是小雏。『肉老板』也是候选人,但他个头很小,手脚根本撑不起来。
櫂人深吸一口气,为了判明里面究竟是什么人,问了过去
「小雏~,小雏在吗~?」
「来了来了,櫂人大人~!对心爱的您忠心耿耿的小雏,此刻听到全世界最美妙的声音,从大楼梯速攻赶过来啦~,我冲!」
「好、好快。那这么说,里面的就是伊丽莎白了呢!」
谜题完全解开了。櫂人气势十足地朝眼前的银色防护服指了过去。但是,对方晃了晃,估计是在摇头,还咕噜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櫂人拼命地竖起耳朵,勉强听到了他说的话
『窝闷师歪星扔~』
「为、为什么伊丽莎白知道这句经典的话?难道里面真的是……」
『嗯?拼干撅遮么说了,一师街嗨真优遮钟说发~』
「啊,果然是伊丽莎白啊」
『……嚯、嚯、嚯、嚯、嚯、嚯、』
「不要嚯嚯嚯地打马虎眼,还不出来,喂」
櫂人轻轻敲了下防护服的脑袋。对『拷问姬』这么做,简直是不知死活,但反正冲击基本到不了她身上。只不过,里面的人大概知道自己被触碰了,便摘下了防护服的头部。
不出所料,一张美丽的面庞从里面出现。长长的黑发飘逸着散开来。
「呼,怎么知道的啊。真没劲,就不能再吃惊点吗」
「我说啊,才看过人穿成这样,当然知道是什么人扮的啊」
「哎呀,伊丽莎白大人也在叫我吗?外星人……小雏也不是很懂,不过这样子从外面来看,的确是很有意思的造型呢」
「嗯,完全成了一种神奇生物的样子。我们是外星人哦!」
不知怎么突发奇想,伊丽莎白重复了一边那令人怀念的经典台词,顺带手还举起放下。小雏也呀呀地叫着,模仿她。櫂人望着她们,完全看傻了。眼前展现的风景,是那么的平静。想到小雏失踪事件时的混乱,事态可以说已经稳定下来了。此时,櫂人隐约感觉到了视线,朝王座房间的入口转过身去。在那里,又冒出一个银色的身影。
「外、外星人」
『嚯、嚯、嚯,窝闷师歪星扔~』
「超『肉老板』的感觉啊,嘿嘿嘿」
『猪收,腰摔刀啦,啊』
伊丽莎白发现她的真面目,立刻从自己的防护服里跳了出来,以平时拘束装的形象现身,想把那个小防护服推倒。那个小个头险些失去平衡,慌张起来。櫂人来到他面前,问道
「果然是『肉老板』吗。为什么连你也穿上这个了?」
『窝作天听刀,没哩的女扑割虾说的花』
「于是就争着抢着这么玩是吗,看招」
『猪收』
櫂人也加入伊丽莎白,一起把『肉老板』推倒。『肉老板』最终失去平衡,栽了个大跟头,但櫂人他们也被牵连进去。大伙胡闹的样子真的是十分悠闲,完全想象不到这里是正在同恶魔们厮杀的『拷问姬』的城堡。小雏看着主人他们像小孩子一样嘻嘻的样子,开心地露出微笑。
「呵呵,今天也似乎是美妙的一天呢」
今天的点心,就做蛋奶馅饼吧。
小雏点点头,上去帮助缠在一起的三个人。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0 收起 理由
山之翁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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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2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前面的 书故事写的是挺精彩,就是太虐,男主死了,莫名其妙没和女主在一起。奇了怪。后面的看不下去了。随便浏览了下这一章?好像男主有复活的可能性? 继续观察看看有没有通往美好结局的可能性。再来看。
发表于 2019-5-12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GX123456 发表于 2019-5-12 12:32
看了前面的 书故事写的是挺精彩,就是太虐,男主死了,莫名其妙没和女主在一起。奇了怪。后面的看不下去了 ...

也不算是死了吧,男主这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毕竟还留有余地,就看后面会不会再放出来了,爱丽丝和路易斯他们想做的事情几乎可以确定是想让世界再崩溃一次,在那种情况下男主作为神和恶魔的容器完全有可能会被唤醒出来重塑世界.....
发表于 2019-5-12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日常啊,话说,只有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痛苦,才能明白难得温馨的日常是多么宝贵
发表于 2019-5-12 15:2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经历过战乱和离别,是永远不懂得平静的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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