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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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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Gosicks2[樱庭一树][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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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31 08: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樱庭一树
  插画/武田日向
  译者/洪嘉穗
  扫图/Gemini☆Saga
  录入/Gemini☆Saga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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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绝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谢谢合作





少女身穿白洋装,在绿色地毯上等待。就连草地经阳光照射蒸腾而起的热气,都让人觉得好舒服。
因为可以见面。
因为这里只有两个人。
是的,有如陶瓷娃娃的少女——维多利加,今天也在等待他的到来。
等待少年久城一弥到来。
草木萌芽的绿意、喷水池洒落而出的水色,以及照耀这一切的太阳火红。所有的颜色变得更加鲜明,被光芒所包围,生命生生不息的季节——夏季。
在终究要来临的崩坏与别离之前,一瞬间的和平——刹那。
在只属于两人的学园里,一弥与维多利加把握共同的时间,一起叙说世界,解谜——知悉混沌彼方的心,以及互相思慕。
重叠在那个夏季的淡淡幽会物语。哥德推理小说短篇集第二弹登场!







序 幕
第一章 小马拼图
第二章 洒花幽灵
第三章 远离夏季的列车
第四章 怪盗之夏
第五章 来自画里的女孩
第六章 初恋
尾 声
后 记


主要人物
久城一弥………………………来自日本的留学生,本作的主角
维多利加.德.布洛瓦………拥有智慧之泉的少女
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维多利加的哥哥
艾薇儿.布莱德利……………来自英国的转学生
塞西尔…………………………教师

公主最宝贝的,除了有如高空太阳,艳红好似玫瑰的红花之外,就是一尊美丽的大理石雕像。这尊雕像是以晶莹剔透的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俊美少年,它是与某条遭难的船,一同沉到海底。
公主在这尊石像的旁边,种下玫瑰一般艳红的垂柳。
——《人鱼公主》安徒生
矢崎原九郎译新潮文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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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iyang4044 + 10 + 5 楼主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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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序 幕

有如这数百年以来的模样——
今年,在这个苏瓦尔王国引以为荣、专收贵族子弟的学园——圣玛格丽特学园广大的校园里,夏季已然悄悄来临。
阳光闪耀照亮湿润的欧洲夏季。
草地茵绿茂密,喷水池有如融化的冰柱不断冒出,花坛中的花朵无不争奇斗艳。
进入暑假的学园里,ㄈ字型的巨大教室,豪华的宿舍,全都看不见学生的踪影。因为他们纷纷展翅迎向适合贵族度过夏季的方式——朝思暮想的假期而去。

暑假的第一天。
在失去人迹的学园里,刺眼的阳光倾泄而下。
松鼠自森林里奔跑出来,冲上凉亭。
然后——
位于校地一隅,石砌的庄严建筑物——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里,一名神秘、娇小的少女和平常一样端坐。
荷叶边与蕾丝的豪华洋装包裹身躯。一手拿著书,似乎有点不高兴地鼓起蔷薇色的脸颊。深绿有如镶嵌宝石的眼眸;披散而下有如整束丝线的金色长发。
少女——维多利加德﹒布洛瓦独自留下,在这个空无一人、历史悠久的学园里,度过漫长的夏季……理应是这样。
因为少女对于挽留少年的方法、如何说出希望他留在身边的话语,全部一无所知,所以应该会孤零零一个人迎接夏季。

时值一九二四年——
国境与法国、义大利和瑞士接壤的西欧小国,苏瓦尔王国。形状细长的国土,如果将面对里昂湾的海港比喻为玄关,那么与瑞士邻接的阿尔卑斯山脉山麓,对于国主虽小却拥有强大国力的「西欧小巨人」来说,便是秘密的阁楼房间。一所神秘学园悄然耸立在这个山麓,炎热异常的宁静夏天也来到这所拥有七百余年历史的学园。
暑假第一天的早晨。

少年再次离开宿舍,在庭园茵绿的草地上奔跑。
为了与那位金色少女见面。
「不好了。维多利加……!我得快点去找维多利加才行!?」只有两人共度的漫长暑假就此展开。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小马拼图
1
阳光眩目的夏日早晨。
圣玛格丽特学园——
ㄈ字型的巨大校舍,昨天之前,所有教室里头还排排坐着穿着制服的学生,教师匆忙通过走廊……今天早上,有着屋梁横跨高耸天花板的走廊及耀眼彩绘玻璃的大礼堂,全都不见人影,寂静之中只留下昨日之前喧噪的痕迹。
暑假第一天的早晨—〡
自校舍消失踪影的学生们,各随己意穿上漂亮的衬衫、靴子、成熟的洋装,时间一到就一起从宿舍飞奔而出。每一张脸上都因为想到即将开始的两个月漫长暑假,充满喜悦与期待而闪闪发光。
夏日阳光从高耸的蔚蓝天空倾泻而下。喷水池的水灿然洒落。学生们拖着应该很沉重的行李箱横越校园,争先恐后朝着圣玛格丽特学园的正门走去。每个人都在骄傲地诉说自己的暑假计划。
贵族子弟都是要和家人会合之后再一起度过豪华假期。村中唯一的小车站,只怕在数分钟之后就会看到这些学生一拥而上,搭上列车的景象。
远离骚动、愉快的吵闹声,有位少年安静坐在自己的宿舍房间里。
久城一弥。
他一直坐在房间里的桃花心木书桌前,摊开教科书与笔记本,和平常一样努力念书。
即使如此,还是无法不被窗外传来的愉快吵闹声影响。
(暑假吗……如果有出门的计划该有多好。不过回国得花太多时间和旅费,只好留在学园……整整两个月啊。好漫长啊。)
不由得「唉……」叹了口气,就在此时,房间的法式落地窗突然传来「叩咚!」一声被某个东西打中的声音。一弥抬起头来,偏着头怀疑是什么东西时,又再一次有什么东西,更用力地打中窗户。
——是小石头。
一弥打开窗户,看向外面。
有名少女正抬头看着一弥位在二楼的房间。一看到一弥露出脸,脸上的表情便愉快地亮了起来。
俏丽的短金发与带着愉快眼神、灵活转动的硕大蓝色眼眸。像是感到修长的手脚很碍事,一屁股坐在身边的行李箱上。
来者正是艾薇儿.布莱德利。数个月前来自英国的留学生,和一弥一起经历好几起事件,因此成为好朋友。她朝着一弥精神抖擞地挥手:
「久城同学,暑假有什么预定吗?」
「没、没有啊……?」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地中海?」
一弥惊讶地偏着头:
「你说的地中海,是那个地中海吗?」
艾薇儿充满朝气地点头。因为阳光刺眼而眯起眼睛,以手掌遮住阳光抬头仰望:
「嗯!那个啊,我的祖母——冒险家布莱德利爵士的夫人——在地中海的避暑胜地拥有一幢小巧舒适的别墅。在回到英国家中之前的一个月,我会和祖母一起到海边度假。她说我可以带朋友过去,不过要带守规矩的朋友才行。所以……」
「邀我过去?」
「说到守规矩当然就是久城同学啦!所以,那个……」
艾薇儿突然脸红,举止有些扭扭捏捏,然后仰望一弥,担心地皱起眉头。
「地中海吗……」
一弥的心思突然飘向远方,不由得想像起来。
黄澄澄的阳光;雪白的沙滩;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人们;充斥新鲜鱼贝类的餐桌。
以及整片蔚蓝的夏日海洋—
一弥的表情明亮了起来:
「谢谢你,艾薇儿。我也一起去!」
「真的吗P」
兴奋的艾薇儿满脸笑容,不停挥舞双手,修长的双腿跳个不停:
「那么我要搭下午的火车,中午以前把行李整理好哟。我在正门等你!」
「好!」
一弥也兴奋地向艾薇儿挥手,跑回室内打算快点整理行李。
严肃地把必要的教科书、各种换洗衣物、泳装和行李拿出来,就听到「咚咚……」敲门声传来。一弥抬起头——
「门没锁……」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用力打开。
性感的红发舍监站在那里。或许是暑假的第一天,看不见平常总是围在腰际的围裙,而是穿着一套玲珑曲线毕露,配合发色的红色连身洋装。一弥不由得脸红,赶紧问道有什么事。
舍监只是环视一弥的房间,一句话都没说。
「呃,舍监……请你别在我房间里寻找东方风味的衣服或装饰品了……」
「嘿嘿嘿——我从这个房间自行拿走的衣服和装饰品都很受好评嘛。」
「自行拿走?对我来说还比较接近抢劫……对了,有什么事吗?」
任意接近堆在床上的行李,擅自物色起来的舍监,听到一弥的话总算回过神来:
「嗯,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
「喔……」
「一时忘记了……啊、我想起来了!是、信、啦!」
舍监随意把手伸进胸前的深谷寻找,「咦,不在这里……」喃喃自语之后又搜起胸前、腰间的口袋。最后终于抛下一句「没带来!」便离开房间,等到一弥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早就已经忘掉舍监的事时,才啪哒啪哒跑回来:
「你看,就是这个!」
舍监递来一封信。那是来自一弥的祖国,家人寄来的信。
「我去邮局时正好有给久城同学的信,所以就托我带回来。那我交给你啰。」
「谢、谢谢……」
「我说好了。」
怪异的回答之后挥挥手,舍监关上门离开。
整理行李告一段落的一弥,看向墙上的时钟——距离中午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然后看看来信的寄件人。
「啊……!?」
一弥的眉毛抖了一下。
接着立刻丢下行李箱,匆匆忙忙冲出宿舍房间:
「不好了!维、维多利加……!我得快点去找维多利加才行!?」

2
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
七百年以上的悠久时光深邃刻画在灰色石壁上,闻名遐迩的「欧洲知识殿堂℉无数藤蔓缠绕的外壁,在夏目的天空下,有如巨大角柱的影子。
用力推开包上皮革、饰有铜钉的门,小个子的东方少年〡—久城一弥冲进图书馆。
广阔的大厅里有直通遥远上方的天花板,覆盖四面所有墙壁的巨大书架。天花板上绘有庄严的宗教画。
以细木条打造而成的迷宫楼梯,一直延续到遥远上方的植物园,今天的一弥也专心一意开始往上爬。
往上爬。
……往上爬。
继续往上爬。
大约过了十分钟,发出「呼呼、哈哈!」喘息声的一弥,脚步终于离开最后一阶楼梯。南国的树木与色彩鲜艳的巨大花朵、散落在地的书堆映入眼帘——他踏入平日见面的植物园。
「维多利加!」
「……呜?」
似乎有个低沉的微微呻吟,看来是她回应的声音。一弥雀跃不已,不由得满脸笑容。
(一开始……春天的时候,即使我接近维多利加主动开口,她也是兴味索然,装作没看到的模样。不过最近以接近回答的低吟声回应的机率变高了。嘿嘿嘿……)
踏入植物园的深处。
就像童话里的主角把面包屑丢在路上,看来今天的她也边丢翻开的书边往深处移动。沿著书本,进入平常甚少踏入的植物园深处,今天的维多利加坐在棕榈枝上,埋首在打开的书里。
淡紫色的洋装,腰后以天鹅绒衣带打了一个大蝴蝶结。有如珍奇的南国鸟儿停在树枝上,垂向地面的美丽金发不时摇曳。
「……怎么了,久城?」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一弥从地面一跃而上,因为个子不高体重很轻,所以也跟着坐在维多利加的旁边。维多利加蹙起眉头,以抗议的表情瞪了一弥一眼,眨动淡翡翠绿的眼眸。
一弥从胸前口袋取出信高兴说道:
「春天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给我哥哥出了谜题吗?还要他在五分钟之内解答。」
「小马拼图吗?」
维多利加以老太婆一般沙哑的声音回答,然后浮起一副得意的可憎表情:
「……早就超过五分钟了。」
「毕竟是船运,这也是没办法的。总之哥哥的回答寄来了,我们一起看吧。」
「哼……」
维多利加兴味索然地哼了一声。
毫不在意的一弥开开心心地拆开信。二哥放弃用英语书写回答,而是用一弥祖国的语言写成。第一张信纸上面的书一 应该就是谜题答案的图案。
一弥感动地念念有词: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嘿嘿,这就是所谓的改变想法吧?真有趣。你和二哥都是。」
维多利加一副对二哥的回答毫无兴趣的模样,佯装不知继续看书。
「什么什么,还写了信。呃——『这太简单了,三分钟就解开了~~你就这么转告那个小女生吧。』嗯——真奇怪。二哥和上次寄和服过来的姊姊,看来误会你是个小女孩了。是啦,你的确是很孩子气……好痛!?别踢我,我会从树枝上摔下去的!?」
「哼!」
「啊、在信纸的角落还写了什么。」
一弥找到看似悄悄写在角落的讯息,念给维多利加听。那是姊姊的笔迹,她偷偷告密:『哥哥为了拼图的事烦恼不已,就连夜里也作恶梦梦到马,还是我叫醒他的。最后还是不知道解答,于是回到大学母校对数学教授哭诉,教授才告诉他答案。』
维多利加闻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一弥也跟着笑了。正打算收好信,注意到还有一张信纸。疑惑的一弥打开来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这是挑战』。



发现一弥愣住的表情,维多利加抬起头来:
「怎么啦?」
「啊、没有……只是发现这里也有一个不服输的家伙。看来二哥也想找你挑战,要接受吗?还是不管他?」
维多利加的眉毛动了一下:
「当然接受。」
「是、是吗?那么我要念了。」
一弥虽然一脸兴味索然,不过还是抬头挺胸,把信纸拿到胸前朗读起来:
「呃……『太郎和次郎和三郎进到山里。』」
「等、等等等等!」
立刻被维多利加打断。
「……什么事?」
「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
「我懂了。这个部分就由我来改编。『约翰和菲尔和皮耶一起进到山里。』」
维多利加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好。」
「是是是。『大人——不对,伯爵——命令他们三人必须一次扛起三根大木头下山。但是要他们一人扛一根下山又太重了,根本办不到。』」
「这些没用的家伙。」
「你不要多嘴……『这时候皮耶想到伯爵命令他们「三个人各拿两根下山J于是三人便按照吩咐,顺利带着大木头下山。』……就是这样。三个人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完成的,看来正是问题所在。什么什么……『在两分钟之内解答。如果超过两分钟就要打屁股喔?』哥哥真是的,这样很诡异耶。那我要计时两分钟了,维多利加……什么?搞什么,你在做什么?」
从信纸上抬头的一弥,只见维多利加把书放在膝盖上,以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三角形,拚命要让一弥看到。
脸颊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什、什么?」
「解开了!解开了!只用了一瞬间,根本不到一秒。对于我的智慧之泉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把这个世界上的混沌碎片找出来再重新拼凑……」
「等一下。那个三角形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加惊讶地瞪向一弥的脸,然后鼓起脸颊。
「又怎么啦……?」
「你听好了,久城。虽然你其实是个无聊的凡人,脑袋很差而且又是个死神,不过我还是亲切为你说明吧。」
「真是抱歉!?好了好了,快说!」
「唔!?」
维多利加不满地瞪着一弥,然后像是重新整理心情,以两手的手指比成三角形:
「就像这样把木材摆成三角形,然后约翰、菲尔和皮耶各自站在角落,以右手和左手拿起一根木头。这么一来,就是『三人各拿两根』木头了。他们就以这个方式下山。」
「咦!」
一弥佩服地点头:
「原来如此……」
「告诉你哥哥,我只用一秒就解开了。还有……」
维多利加露出轻笑。
一阵风吹过,棕榈叶大幅摇摆,发出沙沙声响。
从天窗可以窥探夏日眩目的天空,阳光非常耀眼。
然后——
维多利加嘟起樱桃般润泽的嘴唇,喃喃说道:
「要他顺便向数学教授问好。」
植物园的深处再深处,大大的天窗朝外敞开。干爽的夏日和风徐徐吹来,维多利加腰间的紫色天鹅绒蝴蝶结也随风飘逸。



美丽的金发不时迎风飞舞。
仿佛世间的喧嚣距离这里很遥远,和昨日之前……暑假之前的时间一样,飘浮着寂静、倦怠与硬梆梆的知性。
「对了!」一弥拍了一下手,突然从棕榈枝上跳下来。
「差不多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一个略带寂寥的少女声音从棕榈枝落下。一弥点点头,转头朝着维多利加的方向望去。
「呃、那个……」
「哪个?」
维多利加毫无表情、澄澈之中带着冷酷的翡翠绿眼眸望向这边。一弥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开始就是暑假了,维多利加。呃、你、那个……」
「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维多利加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
小脚穿着搭配洋装的紫色蕾丝鞋不停摇晃。
「一直……」
有如停在枝桠上的奇异小鸟,维多利加偏着小脑袋,怅然若失地看着一弥。
接着以无聊至极,带着些许寂寞的沙哑声音喃喃说道:
「久城,你要去某个地方吧?」
「我、我?」
一弥搔搔头。
风再度吹过。吹动维多利加的金色长发,和一弥的黑色短发。
「那个、维多利加。我、我……」

3
到了中午时分——
学园里的学生全部都在上午争先恐后地离去,圣玛格丽特学园的广大校地里,宽广的法式庭园没什么人影。
澄澈的青空有如覆盖校园的蓝色帷幕,远处浮着洁白的榄雨云。阳光变得比刚才还要强烈,像是要将庭园燃烧殆尽。
庭园的对外出口便是巨大正门。靠在形状复杂,扭成植物图案的铁栅栏上,艾薇儿﹒布莱德利正在等待某人。她坐在大行李箱上,闲得发慌地摇头晃脑。
「好慢啊……」
满脸无聊地站起来并因为强烈的阳光而板起脸,开始「叩、叩!」踢起身旁的行李箱。
突然抬起头——
「啊、来了!咦?」
艾薇儿发现自己一直等待的少年从小径另一头跑过来后,表情立刻亮了起来。然后才注意到那名少年——久城一弥不知为何两手空空,没有拿着行李箱,于是偏着头,心里不禁浮现怪异的预感。
「久城同学,行李呢?」
「呼、呼、呼……艾薇儿……」
朝着正门直奔而来的一弥,直挺挺打直腰杆站在艾薇儿面前。然后在惊讶的艾薇儿面前九十度弯腰,深深鞠躬。
「这种东方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艾薇儿!」
「啊……」
一弥抬起头来说道:
「我很高兴你的邀约。这个暑假我没有预定,原本想说应该很无聊,而且……可是!」
「……我知道了。」
艾薇儿鼓起脸颊,不过还是点点头。
然后抬头从正门望向远方……花坛、小径、凉亭、喷水池,然后是雄伟的校舍……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图书馆塔灰色石墙。
和覆盖庭园的蓝色夏日天空、眩目的阳光,以及有如融化冰块的喷水池水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和平常一样,在地面落下巨大的影子—
那座灰色巨塔今天也沉默不语地伫立在那。
艾薇儿咬着嘴唇。
一弥不由得担心起来:
「对不起,艾薇儿……」
「不、不会,没关系。」
艾薇儿一面这么说,一面拿起行李箱:
「我会从地中海寄明信片给你。」
「嗯……」
「上面写着:『久城同学是大笨蛋,来这里玩多快乐啊!』」
「啊……」
「嘿嘿,开玩笑的。我走了,暑假结束之后再见。」
一弥站在正门目送艾薇儿离去的背影。
窈窕健美的身躯、修长的手脚、留着金色短发的脑袋,朝着车站慢慢远去。
夏目的阳光持续照耀。
不输给地中海澄黄太阳的强烈阳光也让灼热的草地茵绿发光。站在原地的一弥影子很短。艾薇儿头也不回,只是遗憾地挥挥手,接着消失踪影。
干爽的风吹过。



一弥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沿着小径走去。
往学园里面——
往几乎没有任何学生,有如夏日废墟的那里走去——
那是——
维多利加与一弥两人独处,漫长暑假的第一天——
〈fin〉

故事中的拼图,参考山姆﹒洛伊德(注:Samuel Loyd,十九世纪的美国益智谜题作家)所作的「小马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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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洒花幽灵
1
夏季终于来到这个座落于平缓倾斜山坡的圣玛格丽特学园校园,并投下眩目的白色阳光。
暑假开始之后数目——
因为几乎所有学生都离开,在这所广大庄严的学园里,有如悠久时光流逝之后所有生物都消失般,充满深沉的寂静。
只有偶尔从校园小山出现的松鼠,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花坛中争奇斗妍的各色花朵,虽然无人赏玩,仍在热风之中摇曳。
凉亭的方型影子将茵绿草地染黑。
在那里只剩下寂静与夏目的阳光,以及……
「……唉呀、唉呀呀呀!」
中午以前——
抱着看似考卷的整叠纸张,边调整滑下的圆眼镜边走出校舍的娇小女性,正是塞西尔老师。老师突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望向校舍对面,花坛和喷水池另一头的广大草地。
「那两个人还在那里啊。」
塞西尔老师重新抱好纸张,匆匆忙忙往前走。通过草地前面时还对着那两个人说道:
「你们两个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试着与他们攀谈。
闻言的两人……其中一人是站立不动的小个子东方少年,以已经成为注册商标的严肃表情点头回应。由于正值假期中,所以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看似来自祖国的便服——染成蓝色的东方和服,系上黑色衣带,穿着木屐。头上戴着平常戴的毡帽,单手撑着与这身服装和严肃至极的表情完全相反的东西——缀满轻飘飘荷叶边的粉红阳伞。
塞西尔老师眯起眼尾下垂的大眼睛,盯着来自日本的留学生久城一弥,以及倒在他以荷叶边阳伞在草地上做出的圆形影子里的某样东西点头:
「那么久城同学,她就拜托你了。」
「是!」
一弥严肃地站直身躯,回应塞西尔老师的吩咐。
「啊……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塞西尔老师刚才拜托我要照顾你喔。嗯,既然受到拜托,总得做点事才行……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喂,维多利加。」
笔直站立目送匆忙走过的塞西尔老师后,一弥立刻发出无力的声音。
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广大校园一角,一弥直立不动站在草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般地看着趴卧在脚边映出的阳伞影子中央,以荷叶边与蕾丝撑得蓬松的娇小塞丽友人。
拥有「智慧之泉」,「欧洲最后最强的力量」脑袋的少女——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从刚才就一直趴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
一头美丽的金发有如解开的天鹅绒头巾,散落在草地上,混合白色薄绢与黑色丝绒的奢华荷叶边洋装包住身体。同为黑与白的头饰,也温柔地包裹小小的脑袋。
难不成在不注意时睡着了吗?担心的一弥悄悄窥探,只见穿着奢华洋装的维多利加鼓起蔷薇色的脸颊,仿佛长寿老人睡眼朦胧的绿色眼眸,有如发亮的翡翠般愣愣睁开。
「怎么,你醒着啊。」
「久城……吵死了……」
「你、你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好吗?我从刚才就一直像个笨蛋一样,为了无聊趴在这里的你,像这样撑着阳伞呢?我会先被热死吧。喂、维多利加……」
「啊……」
维多利加就这么趴在地上,不满地噘起樱桃小嘴。
「真的很无聊啊。」
「……那倒也是。」
「也不想看书。」
「因为太热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跑到这个最热的地方来呢?你真是莫名其妙。」
听到一弥这么说,维多利加只是「唔?∟回了一声,然后慢慢往右边滚去。因为离开阳伞阴影的范围,一弥只得急忙快步摇晃和服下摆跟过去,把荷叶边的阳伞撑在维多利加头上。
发现到这件事的维多利加板起小脸蛋,不悦至极地哼着鼻子。然后瞪着一弥的脚:
「好怪的鞋子!」
「这是木屐,夏天最适合穿这个了。你要不要穿穿看?」
「怎么能穿那种像木材一样的鞋子。」
维多利加大放厥词之后,又朝相反方向滚去,继续趴在地上。一弥急忙撑着伞,啪哒啪哒追在后头。两人在广阔的草地上,滚动、啪哒啪哒、滚动、啪哒啪哒——持续如此怠惰的追赶好一会儿,终于停下动作。
炎热的夏日,干燥的风吹动一弥的黑发。
某处微微传来花与树叶的磨擦声。
洁白的喷水池宛如因热风而融化的冰柱般流水缓缓不断。
安静的夏日——
「这么说来,维多利加……」
「……唔? 」
「你这个家伙,怎么回答得这么有气无力!算了,我今天为了找你到处跑来跑去……」
进入暑假之后数目的今天,一弥一大早就依照惯例寻找维多利加……
以一手撑着阳伞的姿势,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信封。维多利加就这样趴在地上,很有兴趣地抬头仰望:
「好奇怪的口袋啊,久城!不过倒可以说是很有你的风格。」
「别管我。重要的是臭蜥……错了、不对。是艾薇儿、艾薇儿啦!啊~~真是的,都被你带坏了……艾薇儿﹒布莱德利的信寄到了。她在暑假期间前往地中海沿岸避暑胜地的祖母家别墅度假。在那里呢……」
一弥以很快的速度,努力以开朗的语气述说。
其实一弥原本也受到艾薇儿﹒布莱德利的邀请,一起同行……可是却无法抛下这个娇小、孤独的灰狼朋友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单独一人待在学园里,于是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决定要和她一起留在空无一人的学园。
「……据说那里发生许多怪异的事件。虽然艾薇儿的信看得不是很懂,不过至少是你最爱的谜题。怎么样,有兴趣吗?」
「……唔。」
维多利加轻轻应了一声,不过还是趴着,有如午睡中的白猫一动也不动,慵懒地说道:
「我倒是从这个喜欢怪谈的家伙觉得怪异的事件里面,嗅到很浓郁的无聊烦恼。」
「嗯……」
「不过算了,总比这样继续无聊下去好得多。」
「真的吗!?」
「是啊……好,你就先念来听听吧。」
一弥像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挺起胸膛。然后一只手撑着阳伞,另一只手拿起明信片,大声念道:
「『久城同学,Buongiorno!(注:义大利语里的<你好>』」
「这是什么?」
「上面就是这么写。嗯——『……我现在在前往地中海的列车里写这封信。刚才看了《怪谈第二集》……』」
「唔唔……」
「『已经看完了,正觉得很无聊。然后……』」

2
艾薇儿布莱德利搭上列车,到达地中海沿岸的这个城市,是在一弥读信那一天的几日前。暑假第一天的黄昏时分——
潮水的气味、干爽的细沙、高远的蓝天、延绵不断的海岸线。白色沙滩上满是遮阳伞和躺椅,晒成小麦色肌肤冒出汗水的避暑客开放地伸展肢体,四处走动。
乘着带沙的干风,小麦色肌肤散发的防晒油气味,与海水味道一同强烈飘荡。
艾薇儿搭乘骡马拖动的敞篷马车,一面响起哒哒蹄声一面走在细石板路上,兴奋地前往去世祖父的别墅。不过心里还是挂念那个待在学园里,和自己交情很好的少年……
「奶——奶——!我来了——!」
在老旧却经过精心整理的方形两层渡假小屋前,艾薇儿用力挥手。一发现在二楼窗口挥手回应的老妇人,便从马车上跳下来,喜形于色地奔跑起来。
突然撞到一个拖着装满各色花朵小货车的少年,不禁跌倒。艾薇儿的行李四散在路上。看到这副模样的避暑客都忍不住窃笑,艾薇儿也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撞到的人是卖花小贩——一名年龄相仿的义大利少年。他急忙将艾薇儿的行李全部捡起,还抓着艾薇儿的手将她拉起。
「谢、谢谢。」
少年盯着艾薇儿的脸,不知为何突然一脸怒意。然后快速说了几句话,可是艾薇儿并不懂义大利语,只能愣愣地歪着头回望。
少年见状变得一脸哀伤,不过还是从贩卖的花里抓起一把红色小花束,不知为何朝着艾薇儿粗鲁丢过来。
「哇?」
少年退后两、三步,目不转睛地瞪着艾薇儿。艾薇儿带着疑惑问道:
「这、这是要给我吗?」
看过少年又看向红色的花束,不由得偏着头。就在此时,老妇人也从别墅出来——是祖母。艾薇儿再次向少年说声:「呃……谢谢!」便抱着行李箱往别墅跑去。
「喔、他是米契啊。」
在别墅里面探险,又说了愉快的暑假计划之后,终于静下来开始喝起红茶的孙女面前,布莱德利爵士的遗孀如此说道。
艾薇儿咬着饼干回问:
「米契?」
祖母点点头。银发梳到脑后,身材高大又有精神的老妇人,脸上刻画着与年纪相应的皱纹,与孙女相似的蓝色眼眸,和喜爱恶作剧的少女时代没有两样,骨碌碌地灵活转动:
「他是邻近义大利人夫妇的儿子,一到夏天就会打工卖花。虽然每年夏天都会遇到,但是我也语言不通,所以没和他说过话。」
「唔……」
「竟然会送你花束,应该是喜欢你吧。」
「可是他在瞪我耶?」
「那就是不喜欢啰?」
「奶奶,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啦口」
祖母看着发怒的孙女脸孔,忍不住笑了。然后表情变得正经一点:
「别说米契的事「。你还记得芙拉妮﹒布莱德利吗?」
「芙拉妮?不认识,谁啊?」
「是你的堂姊。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面,怪不得不记得。大概比你大个两、三岁,她也说想来别墅玩,我就说欢迎啰。既然和你年纪相近,应该能够成为玩伴吧。不过芙拉妮似乎讨厌你。」
「为、为什么!?」
「应该是〈黑便士〉的关系吧。」
艾薇儿的表情变得阴沉。
〈黑便士〉是冒险家布莱德利爵士留给孙女艾薇儿的遗产,艾薇儿因为那是敬爱的祖父留下来的纪念,所以没有把那张珍贵的邮票〈黑便士〉卖掉,而是珍惜地保管……
「那孩子真是的,小时候还满率直的,大概是被爸妈宠坏的关系,没想到变成爱钻牛角尖的孩子。还说你既然独占遗产,那么一定也对这栋别墅别有居心。不过今天晚上芙拉妮也会过来,你们要好好相处喔。」
「什么~~」
面对不满的艾薇儿,祖母又笑了:
「不用担心,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好姊妹的。」
在这一天晚上——
艾薇儿在自己的二楼小房间里,打开信笺组,一手拿着羽毛笔「嗯、嗯……」不住低吟。
信纸上只有来到这个城市途中,在火车里写好的文章,只写着看完书之后好无聊。
「嗯——我要写一堆愉快的事,让久城同学后悔莫及……野fflH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真是伤脑筋……嗯?」
似乎注意到什么,艾薇儿抬起头。
不知何时房门已经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金发剪得比较短,蔚蓝眼眸有如夏日晴空——和艾薇儿相当相像,但是稍为年长一些的女性。
「……难道你就是芙拉妮?」
「那么,你就是我的死对头艾薇儿啰。」
芙拉妮盯着艾薇儿看。然后突然开口:
「你最好立刻离开这里。这栋别墅里……有幽灵出没!」
「幽灵!?」
艾薇儿惊声尖叫。芙拉妮似乎误解这个声音是恐惧,于是发出愉快的笑声,再把声音压得更低,好像是在威胁:
「艾薇儿,七年前这栋别墅里死过人喔。被避暑的贵族玩弄之后抛弃的美丽义大利女孩,抱着花束跳海,打捞起来之后运到这栋别墅!可是那名女孩却没能够获救,而且死在这里。之后抱着花的白衣女、鬼、就…………哇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
艾薇儿却是高兴得眼睛发亮,不由自主发出尖叫。芙拉妮满意地眯起蓝色眼眸,开始述说抱着花束的白衣幽灵如何让这栋别墅里的居民陷入恐慌。
——在芙拉妮终于发现眼神发亮,「多说一些,再多说一些!」央求多说一点怪谈的堂妹有些不寻常,歪着头溜走之后,艾薇儿急忙回到桌前。
舔过羽毛笔尖,兴奋地开始写信:
『久城同学,这里好玩得不得了。因为据说在这栋别墅里有幽灵出没。那是……』
就在艾薇儿不停写信时……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房门朝着外面慢慢打开——
似乎看到细细长长、有些诡异的影子正在摇晃。
艾薇儿抬头看向房门,可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又把视线落在信纸上。
接下来是……
在看得到星空的窗外。
轻飘飘……
轻飘飘、轻飘飘……
有某个东西一边发出苍白的亮光一边掠过。
一枚红色花瓣轻轻飘落在专心写信的艾薇儿手边,落在信纸上。
「嗯?」
艾薇儿歪着头,然后慢慢抬起头。
窗外浮起一名正在洒着花瓣,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孩。
艾薇儿愣愣看着那名女孩好一会儿,然后倒吸一口气:
「这、这里是、二楼啊!?」



艾薇儿急忙站起……不过不是逃跑,而是往窗边冲去。就在这个时候,女孩……轻飘飘、轻飘飘、轻飘飘……
以怪异的动作通过窗外,洒着花瓣远去。艾薇儿攀在窗框上往外四处张望——
没有任何人……
任何人……

3
「『任何人……』信就写到这里,维多利加。」
站得挺直的一弥念完艾薇儿寄来的信之后,以有些不满的表情说出自己的感想:
「不过这个叫芙拉妮的人真是浪费时间。想必是她打算用怪谈吓走艾薇儿吧,只可惜对艾薇儿说这种故事,只会让她高兴得为了和幽灵见面而熬夜吧?」
「……」
没有回应,一弥往下瞄了一眼,只见趴在圣玛格丽特学园广大庭园草地上的维多利加,比刚才更加软弱无力。
一弥担心地望着,维多利加终于动了一下,然后摇晃美丽的金色长发,稍微抬起头来,而且一脸不满地鼓起脸颊:
「真是无聊的信啊,久城!我真是拿你的朋友没辙。」
「呃、不、那个,真不好意思……」
一弥愧疚地喃喃说道。
夏日干燥热风,轻轻吹过沉默不语的维多利加娇小身躯。
薄绢与丝绒编成的洋装裙摆轻盈摆动。
「久城……」
维多利加终于以老太婆般沙哑的声音说道:
「去找出比这封无聊的信,更要惊人的谜题给我。要不然……」
「要不然?」
「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虽然语出威胁,维多利加却和说出来的话完全相反,轻轻闭上眼眸。然后慵懒地「呼……」叹了一口气。
一弥在内心想着「吃不完兜着走,是什么意思啊—:?」边歪着头,却也不得不继续撑着荷叶边阳伞。脑中满是自己的发型变成尖锥、螺旋状等各种形状的可怜模样浮现又消失……
夏目的风吹过。
两人就有如描绘怠惰情景的画中人物,一动也不动。
午后的草地,只有寂静与热气在飘荡……

4
第二天的早晨——
一弥在男生宿舍的餐厅,独自一人默默吃着早餐。身穿和服背挺得老直,边吃煎蛋三明治和豆子沙拉,边喝着新鲜牛奶。
在餐厅角落翘起二郎腿,抽烟看报的红发性感舍监突然「唉呀……?」发出声音。
这个声音引得一弥抬起头来,于是舍监对着他说道:
「久城同学的朋友,那个女孩。对了,就是金色短发的那个。」
「艾薇儿﹒布莱德利吗?怎么了?」
「她上报了。」
一弥惊讶地站起来,连忙凑近舍监身边,舍监也将早报拿给他看。
〈白衣女鬼!
与花香一同出现的灵异现象!?〉
一弥发出叫声,埋头在早报之中。就在他抬起头打算说些什么之前,舍监以司空见惯的态度说道:
「好啊,给你吧。反正我已经看过了。」
「真的吗?谢谢!」
一弥随便吃过早餐,就把早报塞进衣袖、戴上毡帽、踩着喀哒作响的木屐冲出宿舍。
随即再度匆忙回头,「喀哒喀哒!」高声踏响木屐冲上宿舍楼梯,从自己的房间拿出和全身打扮一点也不搭调的荷叶边小巧阳伞,夹在腋下。
「维多利加~~!」
发出和平常一样的叫声,又喀哒喀哒踩着木屐冲出宿舍……
「维多利加……呃、你还在这里吗?你会中暑哟?」
奔出宿舍前往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的途中,一弥尚未到达图书馆,就在和昨天相同的宽广草地上,看到一个轻飘飘的白色东西蜷成一团,连忙紧急刹车。
「……唔。」
白色的荷叶边集合体,今天也像只怠惰的小白猫,以圆滚滚的模样缓慢移动。摇晃美丽金发,微微抬头的维多利加说了一声:
「怎么,久城。是你啊。」
「对,就是我。来吧,维多利加。」
一弥一脸正经地缓缓撑开荷叶边阳伞,遮在那名怪异少女的上方。挺直腰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两人沉默不语,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
在两人的视线前方,抱着一叠教科书的塞西尔老师缓缓经过。发现两人而停下脚步的塞西尔,推正大大的圆眼镜镜框,诧异地歪着头。
「是既视现象吗?好像昨天就看过这副光景……」
这才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走过。
夏目的毒辣阳光晒着两人,一弥的额头流下一道汗水。沉默的一弥突然回过神来:
「对了,维多利加……」
「……怎么了,臭蜥蜴的臭朋友久城。」
「喂!算了,也罢。你的毒舌确实很过分,不过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重要的是,看来我可以补充昨天的那封信了。这份早报是向舍监要来的,这条新闻看来像是艾薇儿信中事件的后续报导。有兴趣吗,维多利加?」
「唔……」
维多利加就这么趴着,不知为何有些赌气:
「正好相反,没兴趣。」
「……说有兴趣吧,真是的。那我要念啰。」
一弥开始念起报纸:
「『白衣女鬼!
与花香一同出现的灵异现象!?
七月二十五日晚间,在这个以避暑胜地闻名的热闹现代都市,发生一桩令人瞩目的怪异事件。事件发生在知名冒险家,已故布莱德利爵士遗孀所拥有的别墅一楼……』」

5
成为新闻的这起事件,发生在艾薇儿抵达地中海第二天的晚上……
「奶奶!」
黄昏时分——
眩目的夕阳将布莱德利爵士的方型度假小屋染得一片晕黄。
「你听我说,奶奶!咦……」
圆点图案泳装上披着纯自上衣,很有精神冲入别墅一楼的艾薇儿,注意到与祖母同样穿着整齐的服装——领口扣到胸口、长裙长度直到脚踝的一群老妇人,急忙闭上嘴巴。
并拉扯上衣想要藏起晒了一整天的脚和腹部。祖母此时却满脸笑容开始介绍孙女:
「还有另一个孙女也来了。艾薇儿,芙拉妮呢?」
艾薇儿先是偏着头,然后冲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寻找芙拉妮。可是找遍所有房间都看不到芙拉妮的身影。
到处跑来跑去寻找芙拉妮的艾薇儿,朝着一楼大喊:「找不到——」
没有回应。
艾薇儿等了好一阵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轻轻走下楼梯。
一步接着一步。
和来到这里之后已经习惯的海水气味不同,香甜但是有些怪异的气味,越是接近一楼就越浓郁。
(这种甜甜的味道……是什么?我知道了,是花。是花的香味。)
艾薇儿加快脚步。
(简直浓到令人恶心……)
脚步越来越快,冲下楼梯。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花香?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花啊η)
艾薇儿冲下楼梯,奔过走廊冲进一楼大厅。
然后大叫:
「奶、奶奶!!」
刚才还在大厅里谈笑风生的老人,全都倒在沙发上,还有人坐在地上……
她们都昏倒了。艾薇儿冲向祖母,将她扶起来。
「怎么了甲发生什么事了?」
「艾薇儿……突然闻到花香,然后所有的人就……」
祖母缓缓睁开眼睛,以潮湿的蓝色眼眸与颤抖的声音开口……
虽然老人们立刻恢复意识,没有酿成大祸,但是在没有花的房间里却充满甘甜的香味,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够合理说明……

6
「『……这样怪异的事件应该尽速查明真相!』就这样,新闻到这里结束。」
一弥念完之后便折起报纸,塞进衣袖里。
然后蹑手蹑脚地蹲下,窥探趴着的维多利加,那小巧有如瓷器的白净脸孔。
「维多利加……?」
「……唔。」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唔,算是有吧。」
维多利加漫不经心地回应,并以慵懒的动作慢慢起身。然后才用似乎不高兴到了极点的态度,以形状优美的小巧鼻子哼了一声。
伸长纤细的手臂「嗯——」地伸个懒腰。小小的身体伸展起来的长度令人意外,但不一会儿又恢复原状。
「怎么了,维多利加?」
「混沌的碎片还不够。这个故事听起来到处都是破绽啊,久城?」
「是、是这样吗……?对不起,维多利加。」
「别以为道歉就没事了。」
「什么!?是、是这样吗?」
「当然。所以久城,看你是要跳舞或是唱歌来向我谢罪吧。」
一弥放下阳伞,用力吸了一口气似乎正打算要唱歌,才发现这是不合理的要求,立刻闭上嘴巴。就在他心想今天一定要好好念念这个专横、任性,令人感到不快的维多利加,而再次张开嘴巴时……
感觉到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接近。
小小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一弥和维多利加同时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原来是一只可爱的狗,在草地上朝着两人跑过来。



一弥傻愣愣地看着不知何处突然冒出来的狗。维多利加以突然的动作坐赶,眯起毫无表情,耀眼有如翡翠的绿色眼眸看着狗:
「唔,还满可爱的。」
以沙哑的声音说出有些令人意外的话上让望着冷酷小巧侧脸的一弥吓了一跳——维多利加的表情像是在微笑,有了一点变化。跑来的白狗走近维多利加,把黑鼻头凑近形状优美的小巧鼻子,接着闻起味道。
然后「啪哒啪哒!」摇晃尾巴。
维多利加表情更加愉快。如果她有尾巴,说不定也会摇个几下。
白狗抬头望着一弥的方向,不知为何「呜汪!」低吼一声,又朝着来的方向跑开了。在眩目的夏日阳光之中,摇晃的活泼白狗逐渐远去。
「谁的狗啊?」
「谁知道……」
维多利加似乎完全失去兴趣,又滚倒在地上。
夏目的阳光今天也毒辣地晒着两人。
漫长的暑假才刚开始,维多利加和一弥都悠闲地窝在草地上……
又过了数目的中午,圣玛格丽特学园附近的宁静村落。
一弥独自走在鲜红天竺葵被盛夏阳光照耀得亮晃晃的村子角落。购买外型简洁、方便使用的文具,以及简单的换洗衣物等日常用品之后,独自抬头挺胸走在村道上。
嘶叫的长毛马匹拖曳货车缓缓而行,追过一弥。
村里姑娘一边笑着一边互相推挤,在杂货店前谈笑。一弥快步通过她们前面时,突然想到而停下脚步:
「对了,买把大一点的阳伞吧!」
虽然对年轻少女聚集的杂货店感到有些畏缩,还是踏了进去,并找到好几只可供三、四个大人遮阳的大阳伞,开始认真挑选起来。一名少女注意到一弥的模样,天真地问道:
「这位同学,你在找什么吗?」
吓了一跳的一弥转过身,然后直立不动:
「是的。呃,我在找大阳伞……」
话说到一半,又想了一会儿:
「……最好是白色或粉红色,有可爱荷叶边的伞。」
「咦———?」
少女们讶异地面面相觑,大家七嘴八舌向稍微年长的女性店员说明,喧闹了一阵子之后,帮他挑了最大把的荷叶边纯白阳伞。
「你要用的吗?」
「不是、那个……是朋友要用的。」
被一群年轻女孩团团包围的一弥有些紧张,以僵硬的声音回答。正想要离开之时,突然看到角落有一个好像小木笼的东西。上面有着精巧的装饰,四周用细木条围住,不过上方却是敞开无顶。
「请问这是什么?」
女店员叹了一口气:
「喔,那是用来关小狗小猫的。」
「狗?」
「没错,就是让它们没办法跑走。不过也只有贵族会用这种奢侈品。本想放在店里卖卖看,没想到完全卖不掉。」
一弥想了一下,然后战战兢兢地说道:
「呃、这个也……」
「咦,你要买这个吗?」
店员吃惊地回问。
一弥抱着大阳伞和怪异的笼子,以挺直端正的姿势离开杂货店。本想直接回到圣玛格丽特学园,却又突然绕路前往常去的小邮局。
悠闲进入邮局之后,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飞奔而出,手里还握着一封信:
「维、维多利加!?」
惊叫的模样完全不同于刚才镇定有如老爷爷的举动,「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把木屐踩得震天价响,不看村道一眼就立刻飞奔起来。
看到他的动作,在杂货店前边聊天边目送他离去的女孩不由得偏着头面面相觑。
「看来……他一定有什么复杂的背景。」
「真是神秘啊。」
艳红的天竺葵被夏季干爽的风吹得不断摇晃。村道上的尘埃扬起,又慢慢落回地面。
货物马车缓缓通过。
夏季的村庄各处都被阳光晒得发烫,吹来的风也是一阵又一阵的热风。
「维多利加~~!?咦?真是的,竟然又在这种地方!」
一弥在圣玛格丽特学园里,平缓坡地上广阔茵绿的草地中央停下脚步,忍不住抱怨。
就和这几天以来一样,娇小任性又残酷的重要朋友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今天也倒在草地中央,不断重复向右滚、向左滚的动作。
「……唔?」
可以隐约听到慵懒无力的回答。接下来的动作仿佛是要撑起小小的金色脑袋,维多利加以黑白荷叶边和蕾丝撑起的娇小身体向右倾斜,就这么沿着平缓的草地坡度往下滚。
似乎止不住滚落的力道,就这么不断以缓慢又怠惰的模样滚下了去。
一弥急忙举起刚才买到的笼子,迈开脚步追上。然后在追上滚落的维多利加时,马上用笼子捕捉娇小的身躯。
一瞬间……小时候由兄长带领,暑假采集昆虫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在那个东方岛国挥舞网子捕蝉,潮湿炎热的夏日记忆……
蝉鸣声……
那个国家潮湿、雾气迷濛的美丽夏天……
「……喂,久城。你这家伙在搞什么?」
心情恶劣到极点的维多利加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让一弥回过神来。俯视利用笼子总算平安救回——应该算是——的朋友,她却吊起一双翡翠般美丽的绿色眼眸,在笼中撑起身体,瞪视一弥。
这才发现有好一阵子没有正面看到她的脸庞,一弥不禁开心地满脸笑容。
「你,你这家伙!」
「咦?从你变成你这家伙吗?这样我可不能接受。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这是怎么回事P」
维多利加穿着蔷薇图案编织小鞋的脚,粗鲁地踢着捕获自己的笼子,脸也染得一片通红,显得愤怒不已。一弥一开始还惊讶地看着她的举动,最后却是满脸笑意趴在笼子上,俯视维多利加。
「嘿嘿——抓到了,抓到了。」
「久,久城……!?」
「你总算从草地上起来了,这是好兆头。对了,为了避免你中暑,所以要撑上这把特大号的阳伞。啊、还有,我帮你把谜题的后续带来了。心情好一点了吗?」
「……谜题的后续?」
「嗯。」
一弥从袖口取出刚才在邮局收到,艾薇儿寄来的信件。维多利加的绿色眼眸差点变成斗鸡眼,一脸很想知道的表情。笑了一下的一弥抬头挺胸,然后一手撑着荷叶边大阳伞,一脸正经地以暸亮的声音朗读艾薇儿寄来的第二封信:
「『……久城同学,再次Buongiorno!』」
「又来这套……」
「别抱怨了,维多利加。我继续念啰……『你有看到我们上报的新闻吗?真是吓死我了。在我寄给你第一封信的那天夜里,就发生了第二桩事件。就是报纸上那件大家都在花香中昏倒的怪异事件。可是当天深夜又发生了第三桩事件哟。你先听我说……』」

8
地点是地中海沿岸的城市,布莱德利爵士的别墅。
夜空中浮现闪烁的星子、来自海洋的海风与微微的海浪声缠上人们经过日晒的肢体……
和这样的夏夜一点也不搭调,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花香事件、乱成一团时,出门不在家的芙拉妮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在吵些什么?」
艾薇儿直奔过来,急忙向芙拉妮说明事件经过,就在这时……
以讶异的表情听着艾薇儿述说的芙拉妮,突然眯起蓝色眼眸盯着远方——道路的另一头。艾薇儿也转头望去。
轻飘飘。
轻飘飘、轻飘飘。
穿着白衣的身影正从日落之后变暗的道路另一侧走过。洋装浮在地面,有如游泳般轻飘飘摇曳走过。
摇摇摇。
一边摇晃还一边洒落鲜艳的红色花瓣,乘着夏日温热的风,飘来道路这一头。
艾薇儿叫道:
「出、出现啦——!」
芙拉妮也跟着大叫:
「快看、快看!出现了吧——!」
芙拉妮放步奔跑,艾薇儿也急忙追上去。闪过避暑客搭乘的闪亮汽车、没有敞篷的马车,不断向前跑。
白衣幽灵轻飘飘朝着暗处走去。
一转过街角,鬼魂便消失身影,芙拉妮也跟着转过街角——
「呀!」
接着便传来芙拉妮的叫声。艾薇儿匆忙跟上前去……
芙拉妮倒在地上。等到芙拉妮爬起来时,只见身下出现一件白色洋装。
拖着满是花朵的货车,米契停下脚步诧异地偏着头看向这边。目光和文薇儿对上后指着芙拉妮,又指向洋装,开始说些什么。但是他说的是义大利语,根本听不懂。
芙拉妮的话中带着不甘心:
「不见了……一转过街角就不见了,只看到这件洋装落在地上。虽然我飞扑上去……」
抬起头看着艾薇儿继续说道:
「艾薇儿,发生这么多吓人的事,你一定不敢在别墅里待下去了吧?一定快要吓死了吧?一疋是这样……」
艾薇儿连忙摇头:
「不会啊,完全没有这回事!」
对于她的回答,芙拉妮有些不可思议地偏着头。
「呃、然后……」
这天夜里——
艾薇儿在自己的房间里舔着羽毛笔,写着准备寄给一弥的信。
「『只留下白洋装就消失无踪,真是吓我一跳!这个幽灵事件还会继续下去吧?嘿嘿嘿!』就这么写。接、接下来……」
艾薇儿稍微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甘心,有些坏心眼地在信末加上几句:
「『……就是这样。久城同学,我这么说虽然啰嗦了点,不过这里真的很好玩。如果久城同学也过来该有多好!开玩笑的啦——再见啰。代我向图书馆塔里你的灰狼问好。回头见。
艾薇儿笔』」

9
「『……还会继续下去吧?嘿嘿嘿!』信到这里结束了,维多利加。」
一弥若无其事地将最后三行跳过,然后把信整齐折好,收入衣袖里。看了一眼在笼里呕气大闹的维多利加:
「嗯……混沌的碎片凑齐了吗?」
「唔。」
「那太好了……对了,犯人是芙拉妮吧?只有她有动机。因为她想把艾薇儿吓走,从别墅里面赶出去。」
维多利加以慵懒的神情抬起小脸。头发好似黄金打造的细长丝线,轻飘飘流泄在草地上。她有些厌烦地蹙起形状漂亮的眉毛:
「你是笨蛋吗,久城!」
虽然称呼从「你这家伙」变回「你」让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弥还是意外地说:
「不、不是吗?」
「那个叫芙拉妮的女人只是喜欢鬼故事罢了。和某人不只是外表,就连兴趣也很像。也许因为是堂姊妹的关系。」
「唔……大概是吧。」
「犯人是米契。」
「什么!?」
一弥发出不满的叫声。维多利加的眉头更加深锁:
「你真是有够吵的。」
「米契是犯人?你怎么知道?况且那名义大利少年没有动机啊?」
「怎么没有。」
「难不成和那名投海自杀的义大利女孩有关?」
「不是这样。和他有关的是臭蜥蜴。」
「……艾薇儿?」
一弥诧异地回问。
「没错。」
维多利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然后慵懒地伸起懒腰,无聊至极地打了呵欠。这才注意到在一旁耐心等待的一弥,于是板起脸来:
「怎么,按照惯例,你还是没听懂吗?」
「真是抱歉,我完全不能了解。」
「唔……」
维多利加低吟一声,又在笼子慵懒地伸个懒腰,然后用优美的小鼻子哼了一声:
「没办法。我就把它语言化,好让你这种凡人也能理解吧。」
「……都已经被关在笼子里了,还这么装模作样!」
「唔?」
「没有没有,没事。」
「总之操弄那个白衣幽灵的人,就是义大利少年米契。」
维多利加以老太婆般沙哑的声音开始说明:
「米契使用的手法非常简单,简直就是骗小孩的把戏。只不过是在白衣服里放进气球,再加入一些花瓣罢了。」
「咦?」
「在第一桩事件里,手里抓着套上衣服的气球,然后从臭蜥蜴的二楼房间下方缓缓走过。这么一来轻飘飘从二楼窗外通过的白衣幽灵就完成了。接下来,在第二桩事件里,『大家在花香中一起昏倒』是因为少年恶作剧过头的关系。想必是在大厅里头放了硝基苯这种药品,这种药品有类似花朵的甜香味,所以花店时常洒在即将出售的花上。如果放得太多,就会造成客人身体不适。」
「喔……」
「接下来是第三桩事件,就是这件事我才断定犯人是米契。和第一桩事件相同,利用穿着洋装、携带花瓣的气球,让它在外面的路上行走。可是如果没有人拉住,气球会一直往天上飞。再加上如果被人抓住,便会发现里面原来是气球,所以米契才会待在转角,只留下幽灵的衣服而已。告诉你,米契把气球一直拉到转角,然后迅速戳破气球之后藏起来。因此转过街角追上来的臭蜥蜴和芙拉妮只能找到遗留下来的衣服。这样你懂了吧?」
「嗯,嗯。」
一弥虽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点头。
然后偏着头撑着阳伞,窥视在笼中一脸呕气的金色「智慧之泉」:
「可是米契的动机是什么?」
「那个幽灵是送给少女的礼物。」
维多利加淡淡地笑了。在有如陶瓷娃娃冷酷又毫无表情的脸上,短暂的瞬间似乎有一丝温暖掠过,可是就像黎明之梦般短暂,又从她的脸上消失。
只剩下温暖的余韵,飘荡在两人所在的草地附近。
一弥小声回问:
「礼物?」
维多利加点点头:
「没错。按照臭蜥蜴的第一封信,那个义大利少年和她相撞之后就送了她一束花吧?八成是对蜥蜴很有好感。那只蜥蜴收到花之后应该很高兴吧?可是语言不通,一定让米契很烦恼。我看他八成是绞尽脑汁,努力思考什么东西才可以吸引这名少女的注意力。」
「所以就……利用幽灵?艾薇儿的确很喜欢鬼故事,可是语言不通的米契为什么会知道艾薇儿的怪异兴趣?」
「按照信上的说法,臭蜥蜴在前往地中海的列车中,看了《怪谈第二集》对吧?然后在别墅前和米契相撞、行李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时,也是米契帮忙捡起的。即使语言不通,看到书上吓人的封面也会立刻知道吧。」
维多利加说到这里,突然嗤嗤笑了起来:
「花以外的礼物。一到夜里就出现在少女身边,由少年所创造的幽灵。虽然乱来了一点,倒也不能说是不罗曼蒂克啊,久城。」
「是、是这样吗……」
偏着头的一弥以困惑的表情开口:
「说真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我对这种风流情事完全是门外汉。」
「唔,是这样吗?」
一弥原本想回一句「对啊。」但是立刻止住,脸颊也跟着变红。
把目光从维多利加身上转开,像是要隐藏自己的害羞,把背挺得更直,直立不动撑着阳伞,默默不语。
忙碌的塞西尔老师从远处走过。
花坛中的花朵在夏日风中摇曳。
喷水池中的水潺潺流泄。
夏目的午后——
(花以外的礼物吗……无论如何都想送上让那名少女最为欣喜的东西吗……)
自己匆忙跑来,为了维多利加带来「谜题」——不也是给少女「花以外的礼物」吗?
一想到这里,一弥的胸口就涌起一股好似害羞又像痛苦,至今从未感受过的不可思议心
情。一弥像是为了隐藏自己的不知所措,以毫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我可以将你的推理告诉艾薇儿吗?」
「随便你。」
维多利加的脸往旁边一转,于是一弥也点点头。从笼中站起的维多利加「呼——」用力伸个懒腰:
「……只有一瞬间。」
「咦?你指什么?」
「不无聊的时间。一瞬间就解开这么简单的谜题,简直就像拿到盛夏庭院里的冰块碎片。
好了,我该怎么办呢?」
「这样啊。对、对不起……」
一脸抱歉的一弥不加思索立刻道歉,维多利加不高兴地哼了」声:
「……我不是要你道歉。」
然后露出淡淡一笑。毫无表情有如活过永恒的老人,冷酷的绿色眼眸闪闪发光。
丝线般充满光泽的美丽金发柔软摇曳,维多利加以老太婆的沙哑声音喃喃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以无聊的材料创造出来。在激情的革命之后,总会有无聊的独裁者出现。所谓的永恒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就是说,解决了大事件之后,只有无聊至极的时间等着我。我了解,只是无法忍耐。」
一弥听到维多利加这么说,想起一个礼拜之前,在暑假即将开始的圣玛格丽特学园,才刚解决与潜伏时钟塔的怪人有关的一连串事件。
将所有的混沌碎片捡拾起来重新拼凑,以有如魔法的不可思议方法瞬间将谜题解开的这匹小灰狼,维多利加。她现在又再度被名为无聊的不治之症缠上,在盛夏的草地上滚来滚去,不知如何是好……
「我很不高兴。」
维多利加以老太婆的沙哑声音宣告:
「无论如何,就是想要把你整得很惨。」
「整、整得很惨是什么意思,维多利加?你真是不讲理到家的家伙!」
一弥擦拭额头上浮起的汗珠,撑着阳伞保护维多利加不被夏日的阳光晒伤。



草地的另一头,小溪发出清凉的声响。
女神的雕像流下泪水,大大的喷水池好似正在俯瞰两人。
花坛中的花朵盛开,艳丽的花瓣在无人的庭园里开放。
两人就在这样的学园里、在草地上不断说着:「我要把你整得很惨喔……」「整得很惨是什么意思,维多利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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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远离夏季的列车
1
在闪亮耀眼的夏日阳光照射之下,茵绿的草地也在闪闪发亮。
圣玛格丽特学园。
暑假的某一天——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前往地中海沿岸的豪华避暑胜地,或是阿尔卑斯山脉凉爽的高原。几无人迹的学园一角,有双绑着奶油色缎带蝴蝶结的小皮鞋,踏在反射日光的柔软草地上。
沙、沙——踩在草地上走着。
这双脚突然停下,脚的主人——穿着圣玛格丽特学园制服,相当清秀的十五、六岁少女用力叹了一口气。
不算长的头发上面绑着和鞋子相同的奶油色蝴蝶结,被夏季里稍微凉爽的干风吹得乱七八糟。少女哀伤地垂下大眼眸,再一次叹气:
「圣玛格丽特学园啊……」
听起来很寂寞的微弱声音。
少女一手提着设计简单 一毫无装饰的大型行李箱,另一只手上是关着色彩鲜艳大鹦鹉的银鸟笼。行李箱的把手上系着细绳,绳子连接到趴在少女脚边的毛茸茸白色小狗。
少女带着小狗、鹦鹉和行李箱迈出脚步,不断自言自语:
「要告别了……」
悲伤又低沉的声音,湿润的大眼睛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仿佛是要包住少女,夏季的风温柔吹过。
就在这样的暑假某一天——

2
「就算坏心眼也要有个限度啊,维多利加!」
在同一座圣玛格丽特学园的宽广庭园深处。
在头上延展的巨大积雨云,以及云朵另一头澄澈的夏日青空。毒辣的阳光照耀草地。
矗立在远方,冰冷的灰色图书馆塔前方,是有着各色花朵恣意绽放的花坛、涓流小溪,以及潺潺流动有如融化冰柱的白色喷水池。
热风吹拂的花瓣与草地不停摇曳。
无人的夏日庭园——
「我生气了,维多利加。」
带着些微东方口音的法语,少年发出抗议某件事的声音。位于庭园角落舒适的小凉亭前方,在大太阳底下穿着染成蓝色的和服、戴着薄料圆顶硬礼帽、脚踩着木屐,在这个学园里有不少人认识的东方留学生久城一弥不知道在抗议什么。
「强烈抗议!我再也受不了你的任性了。」
「……都是因为你不肯道歉。」
某处传来低沉有如老太婆的沙哑声音。闷热的风也在瞬间突然停吐,像是为那畔打的冰冷感到惊讶,冰凉的寂静包围附近。
可是一弥不打算屈服,仍然暴跳如雷。
凉亭的尖屋顶落下一个圆影子,下面有小圆桌与可爱的长椅。长椅上面坐着看似娇小少女的东西。只看到桌子下面露出蕾丝袜与点缀花朵图案的芭蕾舞鞋,以及轻盈伸展的荷叶边裙摆。桌子上还有一大堆呈放射线状摊开的艰深书籍。
一脸认真的一弥,对着被桌子与书山遮挡而看不见的娇小少女不断抱怨:
「只不过是一点小事,你又何必这么生气呢,维多利加?不过是甜点罢了,再买新的不就得了?重要的是……」
「不过是、甜点、罢了?」
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不悦。一弥叹了口气:
「……好吧,是我不对。」
像是拗不过她,总算道歉了。然后悻悻然举起穿着木屐的一只脚。
那里有被木屐的两条横线踩个正着的草莓蛋糕。一弥有些不耐烦地辩解:「就在拿过来时,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正好被这只脚踩个正着。不过还能吃啊。你看,就是正中央还没有踩烂的部分。」
「……都是因为你穿那种无聊的木材鞋子。」
「才、才不干木屐的事!」
「哼!」
维多利加不悦地哼着鼻子,只是稍微把打开的书推开,看着一弥的方向。有如活过百年漫长时光的老太婆,思绪深远带着悲伤,可是却又空无一物的不可思议绿色眼眸——现在竟然很难得地像个孩子浮起泪水,直盯着一弥。
(生、生气了……)
面对维多利加这样的表情,一弥不禁感到颤栗。维多利加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一弥。
(我们刚认识时,的确无法一直引起她的注意。这表示我们的交情变好了吗?不过这种瞪着我的表情真可怕……!)
一弥只好放弃草莓蛋糕,进入凉亭在维多利加对面的长椅坐下。把手放在桌上撑住脸颊,然后歪着头看向日露凶光的小维多利加。
今天的维多利加,是用满布小花图案的黑蕾丝连身洋装包住娇小的身躯、腰上围着以白色与黄色花朵装饰并排的细皮带、有着美丽金发的小脑袋上,戴着宛如盛开花朵般的荷叶边小帽。小巧可爱的模样,就好像维多利加本身化成豪华的花束。
以这般模样睁开冰冷的绿色眼眸,毫无表情瞪着一弥。一弥不由得笑了出来,伸出食指对着维多利加鼓起来的蔷薇色脸颊——戳了一下。
维多利加再度变得面无表情,接着以巨大古代生物的缓慢动作,隐身在书籍后面。
「……别碰我。」
「怎么,我只是戳一下而已啊?」
「……」
没有回答。
一弥虽然不停说着「我再去买回来就是了。」「听说是很受村中少女欢迎的店。」「不只是草莓蛋糕,还有苔桃蛋糕和苹果派。」等话题,还是因为好长一段时间,维多利加都没有从书籍另一头露脸而感到担心:
「维多利加,你还在吗?你实在太小了,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不在啊!好痛!?不要踢我!踢我就表示你还在啰?维多利加?」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窥探桌子下方。
——维多利加在那里。
蹲在桌子下缩成一朵花的荷叶边,小小的双手握着什么东西。
四方形的白色东西,看起来像是信件。
一弥也和维多利加一样,钻进圆桌子底下:
「你怎么了?」
「……在这里找到的。」
维多利加以一如以往的不悦低沉声调,不耐烦地指着桌脚。古老的圆桌处处都有裂痕、缺角。维多利加找到藏在某道小裂缝里的东西。
「在这种地方?一定是某人故意藏的吧?那是信吗?」
「唔,应该是。里面好像有一张信纸。」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信?难道是别人的秘密信箱吗?奇怪,在学园里找个地方亲手交换不就得了。维多利加?喂,维多利加?」
好像没听到一弥的声音,维多利加着迷于找到的信件,开始上下左右观察起来。
炎炎夏日把草地与凉亭的尖屋顶照得十分眩目……

3
「擦过窗户之后,去打扫校舍……咦?」
精神抖擞地走过圣玛格丽特学园女生宿舍走廊的雀斑少女,歪着头看着窗外。
身穿以白与深蓝为基调,设计简洁重视实用性的女仆制服。以简单的白色头饰包住头发,两手拿着拖把与水桶的少女,看到窗外经过另一位垂头丧气的少女,毫不犹豫出料叫逆:
「拉菲小姐?」
显眼的奶油色蝴蝶结被风吹动。手里拿着大型行李箱与银鸟笼,身旁带着毛茸茸的白色小狗。那只行李箱尤其令人在意。少女放下拖把与水桶,双手用力拉起由棉绒剪裁的沉重深蓝裙子与简单的白衬裙。以棉质衬裤全都曝光的姿势冲下楼梯的少女,在楼梯与哇哇大叫、负责打扫的年长妇人错身:
「喂、苏菲!」
「对不起,不过等会儿再说!」
「等一下,真是没规矩!」
少女——苏菲当然不理她,不顾裙子掀起就冲下楼梯,卯起劲来在草地上奔跑。
总算追上通过巨大铁门即将离去的奶油色蝴蝶结清纯少女——拉菲小姐,急忙开口:
「你、你要去哪里?拉菲小姐!」
因为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而感到讶异,拉菲小姐回过身来。然后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女仆装扮的少女:
「咦,你是?」
被人从正面盯着回问,让苏菲的雀斑脸不由得涨得通红:
「啊、那个、我是苏菲。我是、女仆。总是在你住的女生宿舍打扫,还有……」
「唉呀,我知道了。」
面对语无伦次地说明的苏菲,拉菲小姐很有精神地点头说道:
「早上和傍晚都会擦身而过。你就是擦窗户的女孩对吧?」
「对!就是这样!」
「总是以让人担心可能会打破窗户的力道用力擦拭,害我老是抬头看着你,担心会不会有一问题。对了,你的名字是苏菲吗?」
苏菲点点头,又语无伦次地说明自己是在附近的村子出生长大,从今年开始在圣玛格丽特学园工作。
「这样啊……」
拉菲小姐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抬起头,望着苏菲的眼睛:
「苏菲,你喜欢狗吗?」
「咦?喜欢啊。我还在家里和弟弟一起养狗。」
「那么,如果可以,能不能收下这只狗呢……」
苏菲吓了一跳,默默看着拉菲小姐的脸。苏菲知道她很疼爱这只小向狗。拉菲小姐以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我不能养了……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么一大箱行李……」
「其实我要离开学校了。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付不起这里的学费。所以趁持暑假,带着行李离开。」
「唉呀!」
「我必须要工作才行。我连可以回去的家都没有了。一定会、很辛苦……」
拉菲小姐突然啜泣起来。苏菲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只是挥动双手,傻傻站在拉菲小姐前面。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烦恼了好一阵子才想起一件事:
「请你等一下,拉菲小姐!」
跑向正门前方的简单职员宿舍。几个和苏菲穿着相同服装的女仆来来往往。苏菲进入三楼自己简单的房间,从抽屉里小心翼翼拿出装有饼干的袋子。抓住三袋里面其中的一袋,从窗口对着诧异仰望这边的拉菲小姐挥手。然后又跑过走廊,奔下楼梯,回到拉菲小姐身边:
「呼、呼……这个给你!」
「什、什么东西?」
「饼干!我奶奶以祖传的食谱做给我的。其他地方绝对吃不到,非常好吃喔。所以我很珍惜,不过还是送给你……」
如此说道的苏菲不知为何又害羞地脸红,忍不住低下头。想到把祖母的饼干送给担心未来的千金小姐,根本也无济于事。只觉得自己粗鲁笨拙的少女,为了掩饰这样的心情,苏菲喋喋不休地说起祖母的事:
「奶奶烹饪的手艺很好,可是有点迷信。她从以前就经常告诉我,在没有月亮的晚上绝对不可以外出、横越十字路口时一定要在胸前划十字等等,很奇怪吧?还有如果有事想要忏悔,就写封信藏在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效果和去教堂向神忏悔一样喔。这个我也时常偷偷做,这个学园里也有我藏的忏悔信。还、还有……」
「喀啦!」似乎听到咬什么东西的声音,苏菲停下嘴巴,抬起头来。只见拉菲小姐已经停止哭泣,正在开心地吃着饼干。
「好、好吃吗?」
「嗯!谢谢你,苏菲。实在太好吃了,也让我有了一点勇气。」
「嘿嘿嘿。」
「嘿嘿。」
两人相视而笑,就好像彼此是多年密友。
苏菲好高兴,紧张的脸颊也和缓下来。其实她一直偷偷仰慕清纯、凛然、可爱的拉菲小姐,如果是同学就可以成为好朋友,可是在学生和女仆之间却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身份不一样,而且穿着制服的女仆就和空气没什么两样,根本没有人会记住她们的长相和名字……所以才会放弃,不再有想要成为朋友的念头。
(虽然要分离……但是能在最后一刻成为朋友,真的很高兴。虽然有些寂寞……)
苏菲如此想着之时,拉菲小姐勇敢地擦干眼泪,对着苏菲如此宣告:
「苏菲,我即使只剩下孤伶伶一个人,失去父亲的庇护,还是要骄傲地活下去。即使身分改变,我还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一直努力下去。我……」
「拉菲小姐……!」
苏菲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把小狗托付给苏菲的拉菲小姐背对着她,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再见了,拉菲小姐……真是个了不起的大小姐……)
苏菲抱紧小狗,再次吸着鼻子。
凉爽的风似乎是要吹开两人……

4
从凉亭圆桌底下爬出来的维多利加和一弥,在夏日明亮的阳光下,眼睛直盯那个小小的白色信封。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信……咦?啊、维多利加,不行啊!怎么可以随便看呢!」
「唔……?」
维多利加撕开信封,抬头以怀疑的表情仰望一弥的脸。
一弥以极为认真的表情双手抱胸,左右摇晃脑袋:
「我不赞成。」
「什、什么?」
「维多利加,不论你有多么无聊,也不能随便翻阅人家的私人信件,还打开来看,这是要不得的事……你多少会听别人的话吧?」
维多利加只是随便听过一弥的话,毫无兴趣地哼了一声,继续撕起信封。一弥急忙抢过信封。维多利加大叫起来,似乎大吃一惊,接着便以难以捉摸、诡异的毫无表情盯着一弥。
稍微皱起眉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讶。
一弥也不服输,斩钉截铁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这是别人的信,要还给主人才行。」
「……的确是你会说的话。」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来,走吧。」
拉着维多利加的小手,一弥离开凉亭。对着讶异问道「要去哪里?」的维多利加说声:
「去主人那里。」
「唔?」
一弥转过头去。被豪华的黑色洋装与花朵饰品包住,有如华丽陶瓷娃娃的维多利加,小手被一弥拖着,虽然不情不愿,也只能踏着小碎步往前走。
看到这副模样的一弥不禁微笑:
「说是主人,应该是收信人。信封上面的收信人,是我认识的人。我们必须把这封信送到这个人手上,然后再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唔……」
有点不甘心的维多利加也板起小脸蛋说道:
「也对。」
「是吧?」
「你真是个无聊的人。」
「你管我!」
一弥拖着维多利加的手,往男生宿舍前进。那是一栋以橡木筑成,装饰繁复的豪华建筑。沐浴在阳光下,外墙的木纹也在闪闪发亮。
「舍监在吧……」
一弥穿过后门,来到一楼餐厅后面的大厨房。这才发现将红发绑成马尾的舍监,正叼着香烟哼着歌。搭配发色的大红连身洋装胸口大胆敞开,垂下来的发丝也因为汗水而黏在胸前。
舍监发现一弥,只是问了一声:「怎么啦?」之后一眼看到从一弥后方露出脸庞的维多利加便「啊!」发出叫声,急忙整理蓬乱的头发,扣好连身洋装胸前的钮扣,打理仪容之后才「啪哒啪哒!」跑近。
维多利加像是被她吓到,急忙退后三舍。
舍监伸长脖子打量维多利加,充满兴趣地上下左右不断观察,然后偏着头发问:
「哟、多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迷路了吗?」
一弥客气地回答:
「舍监,她是我的朋友。」
「咦——?久城同学的朋友?唉呀。」
舍监不知为何有点不满,不过还是重新振作精神:
「不过真是可爱的朋友,简直就像是葛芬庭的陶瓷娃娃活过来了!唉呀!对了,小姑娘,要吃夹木莓果酱的巧克力蛋糕吗?」
「……要。」
维多利加以微弱的声音回答,又像是躲在一弥身后,紧紧抓住一弥和服的袖子。维多利加沙哑的声音虽然让舍监有点讶异,但是她立刻站起来,忙碌地在厨房里以隔水加热的方法融化巧克力。
「呃、舍监……」
「久城同学,把奶油溶化。还有拿出鸡蛋和砂糖。」
「是……不.对,舍监。那个、关于信件。」
「手不准停。」
「是……不对……」
一弥一边被使唤帮忙做巧克力蛋糕,一边向舍监说起与维多利加两人在凉亭找到的信。舍监把材料放进大钵里用力搅拌:
「信藏在奇怪的地方?啊——那是那个嘛。有个迷信是有事想要忏悔时,只要写在信上藏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成了。效果就和去教堂忏悔一样。」
「喔~~」
「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做了。这是从我祖母那里听来的。咦……?」
舍监把材料倒进蛋糕模型里,一边放入烤箱,一边诧异地偏着头:
「记得在很久以前,我好像对某个人说过相同的话……」
「你说的某个人是谁啊?」
躲在一弥的衣袖后面——虽然露出一堆荷叶边,维多利加以低沉有如老太婆的声音问道。
舍监抖了一下,然后以恐惧的声音说道:
「究竟是谁呢……」
偏着头之后左右摇晃:
「啊︴想不起来。」
关上烤箱的门生火,舍监转身对着一弥:
「总之那封藏起来的忏悔信,是给我的吧?」
「是。」
一弥从袖口拿出信递给舍监,对着以疑惑的表情接下的舍监说道:
「上面写着『给苏菲』。」
舍监喃喃说声:「唉呀。」

5
圣玛格丽特学园的正门。
穿过类似植物图案的铁制装饰交缠,金色装饰发出光芒的庄严正门,拉菲小姐正打算离开学园。
拖着人型行李箱,小步向前走。
绑在头上的奶油色蝴蝶结,在夏日却显得凉爽的风中摇曳。
遗憾地再次回头,那个送她饼干的好心女仆——苏菲,一头热情的艳红头发被风吹乱,还是担心地偏着头,一直站在原地目送拉菲小姐的背影。
拉菲小姐长叹一口气,以十分哀伤又后悔的模样喃喃说道:
「已经全部吃光了……!」
丢掉空无一物的饼干袋,脸上表情显得不太高兴,开始在寻找什么,然后喃喃说道:
「肚子饿了……」
才刚走上通往车站的漫长村道,立刻就停下脚步的拉菲小姐正在思考。
「重新考虑一下好了。」
突然以认真的表情念念有词:
「她的房间里一定还有饼干。而且我的肚子好饿……」
拉菲小姐突然一个转身,拖着大行李往学园走去。
暮色已深,夏日凉冷的黑夜已近。从村道仰望天空,迫不及待的月亮已经露出浑圆苍白的身影。
圣玛格丽特学园辽阔的校园逐渐被暗夜控制,四处落下月光映出的暗影。
少女再度回到学园,把行李放在庭园的凉亭,开始思考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双手抱胸思考之后,「好!」点头起身。
傍晚的庭园空无一人,充满诡异的寂静。喷水池发出的水声,听起来也像不祥的低语。穿着小皮鞋的双脚在草地上发出沙沙声响。
少女终于到达苏菲房间所在的职员宿舍建筑物前方,开始回想苏菲探头挥手的是哪扇窗户。那扇窗户发出光亮,看似苏菲的少女身影模糊浮起。
「好,试试看吧!」
拉菲小姐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把行李里面「某样东西」拿起来抱在胸前,然后拍拍制服的百褶裙……
接着便灵巧爬上职员宿舍外面的大树。
此时的苏菲,正在职员宿舍的房间里垂头丧气。
简单却打理整齐的房间里,装饰着可爱的果酱瓶与野地摘来的小花,清洁可爱的模样很有少女风格。坐在地上喂毛茸茸的小狗喝牛奶,苏菲想着留下这只小狗离开的清纯大小姐。
「拉菲小姐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她是弱不惊风的贵族小姐,在这个精明的人都免不了受骗的社会,真的能够活下去吗?真是令人担心……」
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像我这样勤奋精明的人当然没问题,可是她那么温柔内向----」
对着小口啜饮牛奶的小狗说:「你也很担心吧?」
不知何时外面暮色已深,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屋内。苏菲最讨厌这个时间,总觉得在这个不可思议、轻飘飘的黄昏短暂时间,会出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此时就像在呼应苏菲的感伤,不知从何处……
叽、叽、叽……
可以听到像是金属摩擦的怪异细小声音传来。
苏菲抬头侧耳倾听。
叽、叽、叽……
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那是什么?」
总觉得是从窗外传来。苏菲偏着头,正想要站起来……
另一个声音……不,类似声音的东西随风传来。
『爸爸……』
「咦?」
苏菲急忙站起来四处张望。
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在喝牛奶的小狗。
打开门看向走廊——没人。
回到房间里,声音再度响起。
『爸爸……爸爸……』
苏菲不由得毛骨悚然。
记得听过这个声音——微弱到好像在喃喃自语的少女声音。
『爸爸,快点回来。拜托你从战场上回来。爸爸……』
这是拉菲小姐的声音!
感到害怕的苏菲再次来到走廊上张望——没有任何人。接着看向窗户。
叽、叽、叽……
依旧响着怪异的金属声。
叽、叽、叽……
与少女悲伤的哭声一起传来。
苏菲跑到窗边打开窗户,苍白的月光洒落在苏菲的小房间里。外面是令人害怕的诡异夜光,还有交缠有如漆黑骸骨的古老树枝。苏菲四下张望。这里是宿舍的三楼,她不可能在外面才对。可是分明听到她的声音,于是试着以发抖的声音呼唤:
「拉菲小姐……?」
没有回应。
「拉菲小姐……怎么了?你在叫我吗?」
没有回答。苏菲的胸口突然觉得很痛苦,于是大声呼喊「有没有人在?」还是没有回应。感到担心的苏菲赶紧冲出房间,在走廊上奔跑,下了楼梯冲出宿舍,站在玄关大喊:
「拉菲小姐——!!」
苏菲没有看到任何人,一面感到不可思议一面回到房间,总觉得房间有点奇怪。
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可是从这里出去再回来的路上没有和任何人擦肩而过,不可能有人进来。
苏菲坐在椅子上抚摸小狗,拉开抽屉想要吃点饼干整理思绪。
这才发现整袋的饼干消失无踪!
「啊、太好吃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一旦开始吃就停不下来~~啊、全部吃完了!」
在夜晚庭园中的小凉亭里,拉菲小姐以天真的模样吃着从苏菲房里拿出来的饼干。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全部吃完之后拍拍小肚子:
「好饱啊……」
喃喃说了一句便呆坐在原地。
清纯又高雅,无可挑剔的侧脸逐渐转为青色。
好一会儿,像座铜像般坐着的拉菲小姐,最后终于脸色铁青「啊……!」地站起来:
「我因为着迷而拿了这个东西……说不定……」
坐立不安的她担心地挪动身体:
「说不定我、我做了类似小偷的行为……」
按住脸颊眨动大眼眸,心想应该如何是好,当场跺了几下脚:
「啊~~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要是爸爸还活着,他会怎么说我?就在刚才,我还说过要骄傲地活下去,至今还不到一个小时。怎么会这样?这好像不是淑女该做的事……」
拉菲小姐就这么按着脸颊,以严肃的表情烦恼个不停。
突然间眼眸发亮:
「对了,刚才苏菲教过我做坏事之后的忏悔方法。记得是把忏悔的事写在信上,藏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好……」
拉菲小姐从行李里拿出白色信笺组开始写信,最后在信封小小地写上收件者『给苏菲』。迟疑了好一阵子,将信用力塞进凉亭桌脚的小洞。
「呼……」
以办完一件大事之后的疲惫神情,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
拉菲小姐独自点头,整理行李之后便拖着行李箱离开凉亭。
独自一人在夜间的学园里,朝着正门走去。
今天要和圣玛格丽特学园道别了。仰望正门近似植物图案的铁栅栏与金色的装饰,拉菲小姐有些悲伤地垂下大眼眸,像是闹别扭似地以指尖拨弄绑着奶油色蝴蝶结的棕色头发。
回头以哀伤的眼神凝视沉浸在黑色丝绒般的暗沉夜色里,庄严的学园校园。
张开嘴唇念念有词:
「再见了,圣玛格丽特学园。我最爱的学校……」
冰冷的风吹过。
「再见了,我的朋友……再见了,温柔的老师……再见了,我的小狗……」
拉菲小姐留长的棕发在风中飞舞:
「还有……再见了,在最后对我这么温柔的可爱女仆……」
拉菲小姐忍不住啜泣:
「大家、大家、再见了……!」
在这么大叫之后,拉菲小姐扶正滑落的圆眼镜,勇敢踏上村道。
嘶嘶、嘶嘶——小声啜泣的声音和颤抖的肩膀,随着大型行李箱一起远离学园正门。
拉菲小姐的娇小身影朝着村庄前进,终于有如遭到夜晚吞噬,就此消失。
虽是夏日却显得寒冷的风吹过。
只留下寂静……
以及数百年来未曾改变的秘密学园,庄严的校园……

6
热风吹过暑假的圣玛格丽特学园。
在男生宿舍的大厨房里,维多利加与一弥两人坐在圆椅子上,以相似的姿势朝左偏着头,抬头看着靠在烤箱旁边阅读忏悔信的红发舍监。
舍监——苏菲浮着雀斑的白皙脸颊,不知为何逐渐染上愤怒的颜色。看完信之后,抬起变得和燃烧红发一样的红色脸颊,开始低吟。
歪着头的维多利加和一弥互看一眼,像是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烤箱里传出巧克力蛋糕的甜美香气。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响起轻巧有如舞蹈的女性脚步声。踏着愉悦的脚步通过走廊,不时还发出踩到脚的怪异声音靠近。
「苏、苏、苏菲~~!」
加上节奏,以歌唱的方式呼唤红发舍监的名字,冲进厨房:
「借我钱~~!我把薪水花光了〡拿苏菲的薪水,去苏瓦伦买新衬衫……唉呀!?久城同学……还有维多利加同学!」
进门的人是两人的导师塞西尔老师。她惊讶地将滑落的圆眼镜扶好,急忙说道:
「唉呀,老师什么都没说喔?」
「您和舍监认识吗?」
面对诧异询问的一弥,塞西尔老师边玩眼镜边点项:
「对啊。毕竟苏菲从我还是圣玛格丽特学园学生时,就在这里工作了。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对吧,苏、菲……苏菲?」
因为塞西尔老师的声音,一弥往舍监的方向看去。维多利加从刚才就专心盯着舍监。
握着信的舍监,拳头正在微微发抖。塞西尔老师诧异地看着她的模样,终于注意到她握在手中的信,变得有些斗鸡眼。
「啊?」
「谢谢你的信。隔了八年终于寄到了,塞西尔。不,是拉菲小姐……不对,我应该称呼你——小偷塞西尔!」
「你、你在说什么!怎么可以在学生面前!我、我绝不原谅你!」
「不原谅我?那是我的台词吧!」
舍监丢下信纸,两手抓起鲜艳的红色洋装裙摆,露出线条美丽的长腿,往来西尔老师跑去。塞西尔老师急忙绕着桌子:
「何必这么生气?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解决。学生正在看啊!我的威严扫地了!」
「你哪有什么威严!这就叫做贼的喊捉贼!什、什么叫『类似小偷的行为』?怎么看都是闯空门!什么要骄傲地活下去!我被骗了!喂、等一下,别想逃!」
「我晚点再来借钱!」
直跺脚的舍监发出哀号般的声音:
「才不借你!绝对、绝对不借!」
在学园里闷热的庭园,花朵在夏日风中摇曳,不时传来潺潺小溪的清凉水声。
凉亭的尖屋顶在茵绿草地落下黑色影子。远方冒出缕缕热气,让对面的景色渗入夏意。
就在如此的夏日圣玛格丽特学园——
「那个夏天……真的、真的很辛苦。」
坐在凉亭的长椅上,塞西尔老师一边玩着圆眼镜一边喃喃说道。
追上来的一弥站在她前方,用力点头听她说话。塞西尔老师回忆八年前的那个暑假——凉爽暑假里发生的事,哀伤地垂下大眼眸:
「那是一九一八年——世界大战结束那年的事。我的父亲在战场下落不明,失去所有财产,我突然变得孑然一身。因此必须在暑假离开我最爱的学园……」
怀念地眯起眼睛,塞西尔老师开始诉说当她拖着行李箱往正门前进时,追上来的红发女仆的故事。以及女仆当作饯别礼物所送的饼干非常美味,那种美味缓和了自己对未来的不安与哀伤。也因此还想要吃更多,于是就下手行窃。之后不禁感到后悔,于是写了一封忏悔信藏在这个凉亭里……
「塞西尔老师之后怎么了?」
听到一弥这么问,塞西尔老师满面笑容:
「虽然父亲失去财产,但是总算从战场平安归来,而且勉强凑出能够在这里读到毕业的学费。所以以学生的身分毕业之后,便成为这里的教师。」
「原来是这样啊……」
「在现在看来,真是令人怀念的回忆啊。」
塞西尔老师眯起眼睛,以忧郁的声音开口:
「那是永远的暑假。」
「不过,可不能当小偷。」
一弥在旁边泼冷水。
「……」
一脸心虚的塞西尔老师默默不语。
一阵风吹过,花瓣与草都在摇曳。
一弥有些担心地问道:「我很无趣吗……?」沉溺在思绪中的塞西尔老师愣了一下:
「咦,你说什么?」
「不,没事……」
一弥摇头之后继续问道:
「即使如此,老师和舍监从那以来一直都是朋友吧?」
「是啊。」
塞西尔老师愉快地点头:
「虽然我回到学园,但是最近的我时常在想,我和苏菲即使在当时分开无法再见,也一定还会在某处再度相遇,一定能够成为好朋友。」
「这样吗……」
「对啊,一定是。只要是真正重要的朋友,即使分开也一定还会再重逢。」
一弥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留在宿舍厨房的维多利加。向老师告别之后离开凉亭,走在通往男子宿舍的小路上。
喷水池潺潺流水。
远方的天空十分澄澈,大朵积雨云浮在盛夏的碧蓝天空。
一弥踩着细石路,每踏出一步就发出干燥的声音。
另一方面,在男子宿舍的厨房里。
烤箱里的巧克力蛋糕即将烤好,香甜的味道充满整个厨房,轻轻坐在远离舍监的圆椅子上,保持警戒的维多利加也像是抵挡不住香气,不停抽动形状漂亮的小巧鼻子。
红发舍监很有精神地打着装饰蛋糕用的鲜奶油,一个人自言自语:
「不过即使到了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
「塞西尔究竟是怎么把那袋饼干偷走的?」
「 ……」
「那天夜里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实在太诡异了。我的确听到三楼窗外传来她的哭声,当我跑到外面去却没有任何人。回到房间之后,饼干就像一阵烟般消失。可是窗外没有任何人,不论在走廊或玄关,我都没有和她错身而过。究竟是怎么偷走的?」
「……会焦掉。」
维多利加在圆椅子上扭动,以好像听得见又好像听不见的微弱声音提醒。而且还用食指指向烤箱,担心地摇晃身体:
「蛋糕要……焦掉了……」
「啊啊——想不通!好在意啊!」
舍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根本没注意烤箱里不断飘出的危险香气,只顾着叹气。
「 ……」
「啊~~~!」
「……」
「究竟是怎么回事!」
「……」
维多利加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视线往走廊的方向看去,像是在寻找一弥。
可是一弥还没回来。
「那个、窝囊废……!」
「嗯?你说什么啊,小姐?」
舍监回头问道。
维多利加小声「唔……」了一下,实在没有办法:
「我就在蛋糕焦掉之前,简洁说明吧。」
「什么?」
舍监一脸惊讶转过来,低头看着娇小的维多利加,手上继续专心搅拌奶油。
维多利加边打呵欠边说:
「首先就来说明窗外传来的塞西尔声音吧。」
「唉呀。」
「唔……三楼窗外传来少女的声音,同时还有叽叽的金属声对吧?」
「是啊。」
「你回想一下,塞西尔带着行李,她八成是爬上你房间窗户附近的树木,把那件行李挂在树枝上。」
舍监诧异地回问:
「你说的行李是指什么?」
「告诉你,就是银鸟笼。」
维多利加说得无趣至极,然后有如小黑猫般伸个懒腰:
「塞西尔爬到树上,把鸟笼挂在树上。所以只要一有风吹过,那个鸟笼就会发出叽叽的金属声。」
「可、可是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过的。塞西尔带着鹦鹉鸟笼。」
苏菲怀疑地偏着头:
「嗯……?」
维多利加一面注意烤箱一面说:
「塞西尔养了小狗和鹦鹉,鹦鹉是会模仿人声的鸟。你听到窗外传来塞西尔的声音,恐怕就是鹦鹉的模仿。你回想那个塞西尔的声音,应该是说着『爸爸,快点回来。拜托你从战场上回来。爸爸……』那一定是塞西尔思念父亲,每到夜里就会喃喃自语的话语。鹦鹉记住之后就会加以模仿。」
「拉菲小姐……」
苏菲的表情有些悲伤,不过似乎又想起被偷走的饼干,再度一脸气愤:
「可是她怎么进入我的房间里?走廊和玄关都没有任何人,又没有别的通道,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这正是所谓『看不见的少女』。」
维多利加说得若无其事: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没有人会记得女仆的长相和名字。』穿着制服走在走廊上,任谁都会以为是女仆,并且当成透明人。正因为如此,塞西尔在你开口说话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你这样的少女。塞西尔应该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
看到苏菲瞠目结舌,维多利加无趣说道:
「你好好回想。在飞奔而出的走廊上,没有看似拉菲小姐的少女,但是应该有一名穿着女仆制服的少女。在职员宿舍里很常见,即使走在旁边也会当成透明人,都是因为穿着魔法的服装。你懂了吧?」
舍监好一会儿以傻愣愣的表情看着娇小的维多利加,然后才回过神来起身打开烤箱,取出烤得蓬松,看起来十分美味的巧克力蛋糕。
维多利加冰冷毫无表情的脸,稍微动了一下。
舍监在切好的蛋糕上面抹着打发的奶油时,不知何处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只毛茸茸白狗飞奔靠近。



维多利加小声「啊!」了一声。白狗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地好像期待可以分到一点蛋糕,一直盯着舍监的手。
「这就是当时的小狗吧?」
「是啊。」
「小狗遇到侵入者偷走饼干却没有叫,这正是塞西尔是犯人的证据之一。」
「这么说来也是。」
抬起头来的舍监,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维多利加毫无表情的冰冷脸上,似乎有了一点变化——瞬间的细微变化。
「你连作梦也没有怀疑过她吧?」
「是啊。」
点头的舍监以悠闲的声音说道:
「毕竟她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一弥终于回来了,舍监把切好的蛋糕也放在一弥的前面。一弥扭扭捏捏说着「像这样的甜食,原本是女性和小孩才会吃的东西。我是个男子汉……」之类的话,维多利加把叉子往他的一侧腹刺去,他才闭上嘴巴。
以不甘不愿的表情,吃了一口。
然后变得一脸惊讶,再吃一口。
维多利加已经狼吞虎咽,正在专心解决巧克力蛋糕。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微弱。没有尽头,有如会持续到永远的今年暑假,也以确实的缓慢脚步前进……
维多利加和一弥并肩坐着——「别戳我啊,维多利加。很痛的耶!」「哼!」「你也多少听一下别人的话嘛?」「……」在厨房里不断斗嘴……

7
凉爽的夏天。
八年前的圣玛格丽特学园,暑假里的某一天。
职员宿舍清洁的小房间里,小小的红发女仆在窗边撑着脸颊,抬头看月亮。
白色小狗窝在脚边。
脱下硬梆梆的深蓝女仆制服,苏菲换上白蓝双色格子睡衣。燃烧红发收入同样花色的睡帽里,几丝艳红的头发垂在脖子上。月光照亮在窗边悲伤思索的小女仆。
没有别人。
只有月亮与少女。
苏菲垂下哀伤的眼眸,喃喃说了一句话:
「拉菲小姐……应该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珍珠般的泪珠浮现眼角。
「加油喔。不论在哪里,都要加油喔。拉菲小姐……!」
只有月光听见小女仆哀伤的愿望。
凉爽的夏天。
夜更深了……
「苏菲……」
从圣玛格丽特学园所在的村子驶向苏瓦伦的夜行列车。在黑暗的夜色当中吐出黑烟,逐渐远去的蒸气火车。
在二等车厢人声沓杂的角落座位,带着行李箱与银鹦鹉鸟笼的塞西尔,缩成一团坐着。
饱腹的感觉让她想睡,不禁觉得自己吃太多了。
那名含着眼泪目送自己离开,先前不认识的女仆在脑中苏醒。心想如果能够继续留在学园里,或许能够和她成为朋友。苏菲澄澈的眼眸一直离不开脑袋。
「再见了,红发的苏菲……谢谢你为这样的我哭泣……!」
车头发出憾动所有车厢的巨大气笛声通过铁桥,不停远离村子。
暗沉的夜色好像随时会从关上的窗框角落侵入车厢。如此的夜间火车旅行。
因为不安与寂寞,塞西尔用力咬紧嘴唇:
「希望还能见面,见到苏菲。如果可以,一定……」
塞西尔轻轻闭上眼眸,打算睡一下。即将入眠的低声自言自语也被汽笛掩没。
「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蒸气车头终于渡过铁桥,朝着首都苏瓦伦前进,逐渐远离八年前的夏日学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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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27 | 显示全部楼层
















4
好了,这里是遥远海洋另一端的东方小岛国。季节回到春暖花开时分,同一天的傍晚。
久城家在帝都西端某个闲静住宅区的一角。塯璃的女同学当中,大多都是子爵家女儿之类的贵族千金,每日都在努力想要把塯璃拉入她们的小圈子里,不过久城塯璃出身的家庭——久城家,虽说是颇有渊源的武门家系,但是并未拥有贵族头衔。
久城家的房子是古老的武家建筑,有着漆黑的屋瓦与粗糙的大门。巨大的门柱上挂着一个父亲全心全意用毛笔写下「久城」两字的威武门牌。
「呼……」
想起到子爵千金家里玩时,爱上的西式洋房、瓷盘和所谓「Art Deco」的可爱家具,塯璃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间房子,就和爸爸、哥哥的个性一模一样。粗糙、巨大、充满压迫感。啐,真希望我们家也是「Art Deco」……)
想着想着,想起今天必须讨论关于未来前途的事,塯璃把心思拉了回来。借用父亲的话,就是「勒紧裤带」。
塯璃打开玄关拉门,脱下草鞋,踏入虽是黄昏却已显得阴暗的武家宅邸长廊……
突然冒出来一张完全不像这个世界的东西,满是胡子的漆黑四方脸。
「呜!?」
塯璃就像农家院子里脖子被掐住的母鸡,发出奇怪的声音。身分不明、满脸胡子的魁梧男子听到这个怪声,左右张望之后才低下头,看着塯璃位在遥远下方,白皙、高雅有如净塯璃人形(注:一种日本的木偶戏)的美丽脸庞。
咕哇——张开着嘴,然后以震动空气的巨大声量开口:
「失敬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塯璃发出垂死的叫声,忍不住跳了起来。后脑勺就这么撞上走廊墙壁,不禁头昏脑胀。魁梧男子虽然目瞪口呆看着她的模样,不过似乎感到相当有趣,忍不住仰身「啊哈哈哈哈哈!」大笑出声。
塯璃真的吓了一跳。仔细看过魁梧男子,发现他戴着阶级标示闪闪发亮的军帽、身披厚重的卡其色披风、腰上挂着日本刀,是街上常见的帝国陆军军官打扮。虽然外表和父亲、兄长接近,不过体形比他们大上两号。狞狞的胡子一点也不像正常人。
「呃、呃,我先告退了!」
受到惊吓的塯璃总算恢复正常,开口说完之后就沿着走廊奔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连忙快步逃走。
「嫁给刚才那个人……!?」
过了数刻——
在父亲的书房里,单脚跪在榻榻米上的塯璃忍不住尖声大叫。
沉默的父亲以菁英军官的态度捻过八字胡。想了一下便以怀里掏出的扇子「啪!」地敲了塯璃的膝盖。
「好痛!」
「年轻女孩竟然在父亲面前单脚跪在榻榻米上,真是丢脸。还不坐好!」
「笨蛋!我最讨厌爸爸了!」
塯璃立刻回了一句,父亲一脸惊讶,面向旁边小声说道:
「奇怪……要是一弥肯定会乖乖听话。不懂……我到现在还是不懂这个孩子……」
「什么?」
「别这么激动,岂不是糟蹋那张漂亮的脸。难得长得像母亲……」
「……」
「唉呀,冷静一点听我说。刚才应该在走廊见过面了吧?他就是武者小路。你还记得吗?他是泰博就读士官学校时最要好的同学。」
久城家的一家之主、身居陆军要务、哭泣小孩听到他的名字也要噤声的帝国军人战战兢兢窥探女儿的表情,只见塯璃噘起嘴巴,一脸不满地沉默不语。
「喂,塯璃……?塯璃?我不懂你的表情……」
各种痛苦的往事有如刺眼的走马灯,在塯璃的脑中急驰而过。
小时候和可爱的弟弟一弥一起办家家酒、一起念书。可是高大鲁莽,年长十岁的大哥泰博和他的同学,时常破坏如此安稳有如乐园的日常生活。
学生时代的他们每天晚上都聚在大哥的房间喝酒吵闹、激烈争论这个国家的将来、一弥只不过是走在走廊上,还用自以为是疼爱的动作,把他举起来扔来扔去,最后甚至落地受伤。过了半夜,酩酊大醉的他们还会肩并着肩一边唱歌一边哭、说些下流话哈哈大笑,就连塯璃也时常因为受不了晚上的大吵大闹而冒出荨麻疹。
曾经有一次「喔!这是泰博的妹妹啊。唉呀,真可爱。」有个人把她抱起来摸摸头,塯璃忍不住大叫:「讨厌!」那个人也被大哥从背后狠狠揍了一拳。
脑中走马灯结束,塯璃拚命压抑头昏目眩的感觉,摇摇晃晃说道:
「我、我不能嫁给那种大我十岁,而且素不相识的人啊……?」
「不过对方可是很有诚意。」
「什么!?」
「听说是泰博和他约好,如果妹妹没有夫家,就要把妹妹嫁给他。泰博还说只怕他嫌弃这个野丫头,可是对方也表示完全不要紧,所以泰博打算趁对方还没改变心意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塯璃,你也已经十七岁了,可以嫁了。趁着这个机会,不管嫁给谁都好,快点嫁一嫁吧。啊、我记得宽也是这么说。」
宽是她的二哥,虽然身材魁梧,不过兴趣却是发明,是个有点怪异的人。现在也在后面的房间,利用电力进行实验。类似爆炸的怪声、烧焦的臭味、激烈咳嗽的声音也时常传到位于书房的塯璃等人耳里。
「爸、爸爸……」
塯璃起身站在榻榻米上。黑发因为无处发泄的愤怒与悲伤而飞舞,父亲的八字胡也受到影响开始摇晃。
塯璃以战战兢兢的模样加以婉拒:
「我、我……其实,今天有人间我愿不愿意成为女子学校的教师。在新的时代里,一定有许多可以学习,也有许多可以教导别人的事……」
父亲用鼻子笑了一声:
「女孩子不用想太多,这件事就由我去学校帮你拒绝。」
塯璃的眼角浮起眼泪,声音因为愤怒与哀伤而颤抖:
「我才不想乖乖听从像爸爸或哥哥这种,不问人家意见就擅自决定人家婚事、自以为是的人说的话……!」
塯璃为了掩饰泪水,不由得拿起一个石刻书挡,只是突然间怒意压过悲伤——
「呜哇!」
把书挡丢出去。书挡原本撑住的厚重字典纷纷掉落在地。
「喂!闹够了没有,这匹疯马!好痛痛痛痛!」
不理会父亲的叫声,塯璃迳自冲出书房。
这天夜里——
塯璃流着不甘心的眼泪,独自坐在书桌前面。位在武家宅邸中央的大屋子里,父亲和兄长正在宴请访客武者小路。他们似乎正在决定塯璃出嫁的事,还口口声声说着「塯璃就拜托你了」,「要好好管教她」,「女人就是要下马威」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塯璃以颤抖的手握住笔,写着寄给一弥的长信。
『给一弥
你好吗?我是姊姊哟——!对了对了,告诉你,父亲真的很过分耶。还有哥哥他们也很过分。他们怎么过分……』
越写越觉得不甘心,开始绵绵不绝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写着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女校教师时,突然想到一弥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欧洲,如果真的成为教师,当然想穿洋装——
『我想要三件棉质白衬衫……要选有可爱衣领的哟!还有,苏格兰格子纹衣领、皮鞋要深褐色,鞋尖还要附有装饰,以及绣花袜子和玻璃钢笔。当然也不能缺了墨水。呃,还有……』
开始写下各种想要拜托一弥帮忙买的东西清单。
想起那些漂亮又可爱的东西,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然后从可爱东西想起一弥寄来的信中写到『有一个娇小的女性朋友』。既然拜托他买那么多东西,也该寄点东西过去,于是决定找出小时候常穿的漂亮水蓝色和服,一起寄过去。
(记得应该是收在仓库里……还有粉红色的衣带呢。呃……)
塯璃走在阴暗的走廊上,打开仓库的拉门「啪!」一声点亮小灯泡。就在垫起脚尖,把手伸到柜子上时,仓库里突然变暗。
一个巨大身影遮住小灯泡的光线。满面胡须的魁梧男子,正是武者小路。巨大的影子铺天盖地逼进塯璃。塯璃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硬,但是武者小路却笑容满面说道:
「这个吗?」
「呃,不用您的帮忙,我自己也拿得到……」
正当她想拒绝时,武者小路已经伸出一只手拿下和服。塯璃有些不甘心地道谢:
「谢谢……」
「不客气!」
正想离开的武者小路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塯璃手上拿着的水蓝色和服,小声「啊!」了一声之后开口:
「塯璃小姐,你、那件、和服……」
「怎么了?」
「没、没有。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武者小路满是胡须的四方脸不知为何变红,然后急忙离开仓库,大步走上走廊。

5
「壶!壶!壶呢?久城!」
「好痛、好痛!别踢了,维多利加。我看你才是抓狂的小马吧?我受不了了!」
——这里是海洋另一端的遥远异国,西欧的苏瓦尔王国。
庄严的学园里,空无一人的夏日男生宿舍三楼走廊上,不满的维多利加鼓着蔷薇色脸颊,穿着漆皮编织靴子的可爱小脚,正在猛踢一弥的小腿。
痛到受不了而跳起来的一弥,忍不住逃进房间里。对于已经决定要赖在走廊冰凉地板上的维多利加来说,那里似乎有看不到的结界,丝毫不肯踏入一弥的房间一步。
「……大壶呢?」
维多利加又以低沉、哀伤的沙哑声音喃喃说着:
「无聊……」
窜到房间书桌前避难的一弥,一面搓着吃痛的小腿一面回答:
「接下来就会出现了。」
「立刻给我消失。」
「出现之后就会立刻就消失了。你真的很任性耶!真是的气就算姊姊寄糖果来我也不分你了……对不起,骗你的,我去拿来就是。拜托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这样犯规!」
发现维多利加的眼眸仿佛十分震惊地睁得老大,润泽的樱桃小嘴也抖个不停,一弥急忙加以安抚。然后叹口气:
「那我继续念下去啰。这件事发生在当周的周末。姊姊和同学一起前往帝都最大的百货公司……」

6
位于榉树林立的大马路旁的松山堂百货公司,在帝都是以货色齐全、装潢气派豪华而大受绅士淑女欢迎。
那个周末,塯璃为了散心,便约了一名同学,也是天真无邪的贵族千金一起逛街。
让随从在百货公司前等着,塯璃和贵族千金手牵着手进入百货公司。蓄着短发、穿着洋装的时髦店员不断拿出崭新设计的文具、衣带饰品加以展示。
愉快看着这些东西的两人,突然听到「咦,你是?」的男子声音。塯璃抬起脸来,眼前站着一位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帅气青年。
正当她发愣时,青年说了一句:
「我是吉良,你还记得吗?一周里面可以遇到两次,真是偶然啊!」
「啊……」
「难得能够遇到美女,可是真不巧,我现在正好有急事。太遗憾了!」
只见他悔恨地喃喃说道,然后便快步离开。
「塯璃小姐,刚才那是谁啊?」
「这个嘛,我也不认识……」
一名店员注意到偏着头的塯璃,于是过来打招呼:
「顶楼的大厅正在展示中国的珍贵艺术品。两位小姐如果方便,要不要去看看呢?」
塯璃与同学对望,去看看吧——于是两个人便搭上电梯,往顶楼的大厅前进。
大厅整齐排列中国的衣物、家具与巨大的壶等等。百货公司的高层注意到贵族千金的身影,急忙靠近并且恭敬行礼。塯璃和贵族千金在大厅里闲逛。据说这里每一样都是国宝,价格也是天文数字。
「真是不得了。啊、咦……那是?」
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回头的塯璃也哑口无言。
因为贵族千金撞到大壶,壶也跟着滚下来。
大壶与贵族千金一起跌倒。塯璃的运动神经原本就很好,小时候还曾经为了被妈妈责骂、关在仓库里的弟弟,攀上外墙从仓库窗户丢饭团进去。虽然一瞬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立即决定不管大壶,踢着地板往即将倒地受重伤的同学跳去,用双手牢牢抱住她。
「塯璃!」
漫不经心的贵族千金发出感激的叫声。
背后传来微微的「喀啷——」声响。
塯璃战战兢兢回头一看,大壶已经破成两半。
(不会吧!?)
看过周围才发现她们正好被摊开展示的服装遮住,大厅里的人们看不到这里。塯璃迅速扶起惊吓过度,嘴里直说「怎、怎么办?」的贵族千金,捡起破成两半的大壶,放回原来的位置,硬是把它拼凑起来。
乍看之下好像恢复原状,可是只要一有震动就会抖个不停。
(我就算了,绝对不能让她卷入这件事。中国大壶被身分高贵的人打破,事情将会变得很不得了。要低调让她逃走才行……)
塯璃拉着贵族千金的手,准备离开壶的旁边。
(要是被人发现,就当做是我打破的。啊——可是说不定会被要求高额的赔偿。不知道家里会变成怎样……)
眼见大壶好像随时都会裂成两半掉下来,塯璃赶紧拖着双脚发软的贵族千金往大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到达百货公司一楼,让吓破胆的贵族千金搭上随从准备好的车子,塯璃总算松了口气。
刚才还是黄昏,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站在夜风之中发果的塯璃,只听到有人「哒哒哒哒……」跑过来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又是那名帅气青年——吉良,而且还带着用包袱巾包起来的大件行李。正当她心想这个人买了不少东西时,吉良也发现塯璃,于是举起一只手打招呼,然后匆忙越过斑马线离开。
背后传来议论纷纷的吵杂声音,感到在意的塯璃回头一看,听到好像发生什么事的低语,不禁心中一惊,忍不住竖起耳朵。
(难道是壶的事情被发现了?)
结果……
「听说怪盗出现了。」
塯璃一脸讶异。
(好、好像不是。)
「听说是黑披风怪盗现身,飞在空中就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和自己无关,这么想着的塯璃正要转身走开时,突然听到「壶……」的字句。塯璃急忙闯进正在交头接耳的人群之中:
「请问壶怎么了吗?」
一间之下才听说塯璃她们离开之后,最上层的大厅突然灯光全暗,接着便出现黑披风怪盗。偷走中国大壶的怪盗完全不把警卫看在眼里,从窗户离开就往屋顶爬去。
然后挥舞披风飞了起来,消失在夜空里……
(这是怎么回事?)
塯璃偏着头离开百货公司往前走。
(从屋顶飞向夜空,根本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而且他虽然把壶偷走,可是那个壶早就破了。难不成我们在怪盗偷走看上的壶之前,就把壶打破了。唔……)
陷入沉思之中的塯璃,却在百货公司旁边的小路和最不想遇到的人遇个正着。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陆军军官,记得是叫武者小路……
「唉呀,塯璃小姐。」
武者小路一脸愉快地打招呼,可是塯璃却板起脸来。
夜空出现星星,带着凉意的风吹动塯璃的黑色长发,武者小路似乎感到有些眩目,满是胡须的四方脸上的眼睛也眯起来。挂在百货公司墙上的垂幕,也和塯璃的头发一起飞舞。
「真是奇遇。来买东西吗?」
没有好脸色的塯璃虽然想要立刻走开,可是还是很在意现在占据脑袋的问题,于是便对武者小路问道:
「听说松山堂百货公司里出现怪盗,现在正闹成一团。和小说一样,你不觉得有趣吗?」
「怪盗?小说?哈哈哈,真无聊。」
武者小路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他的语气和父亲兄长很像,让塯璃顿时怒火中烧。正当她准备调头就走时,武者小路反问一句:
「怎么啦?怎么还是一样,一见面就生气。」
「不用你管!」
回头的塯璃忍不住大叫,然后垂下头继续说道:
「嗯,武者小路先生。我不知道父亲和兄长说了什么,但是我在现在这个阶段,并没有出嫁的打算。」
没有听到回应的她偷偷抬起头,只见武者小路一脸露骨的不悦神情。「真是容易了解的表情啊……」正当她这么想着之时——
「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那个……因为我有个目标。」
「目标?」
「其实……」
塯璃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说出想说的话:
「其实我现在就读的成安女子学校,问我要不要在毕业之后担任教师。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邀约。所以不论父亲与哥哥怎么说,现在的我都无法和武者小路先生或者任何人结婚。」
塯璃很紧张。
女孩子呢……爸爸的话语在脑里复苏。
想起总是在实行之前先说你做不到、不可能之类的话加以否定的父亲与兄长,以及一直忍受这些,个性可爱又老实的弟弟。在某一天自己决定要前往遥远国度的一弥,那对总是带着些许悲伤的眼眸。对于这样的选择也许还会加以否定的顽固父亲——
塯璃虽然这么想,仍然继续说下去:
「我……说真的,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思考未来的事。但是武者小路先生,当我听到这个邀请时,第一次思考自己的未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小孩,总不能老是担心前往远方的弟弟,必须决定自己的未来才行。就在那时,我才发现我对于所谓的未来非常不安,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一定会有新的发现与希望。所以……」
「……」
武者小路沉默不语。
他或许已经受够我了——这是塯璃的想法。为了掩饰胆怯的心,她突然伸出右手:
「事情就是这样,武者小路先生。」



「……」
武者小路没有握住塯璃伸出的右手,只是沉默地俯视她。
(唉呀……?)
巨大的身体与满面胡须,以及脸上总觉似曾相识的两颗漆黑眼眸,正在默默俯视塯璃。从小时候就十分熟悉,那对漆黑、善良又带点悲伤的眼眸。
塯璃不禁感到疑惑。
(这对眼眸究竟像谁……?)
一直盯着她的武者小路突然不发一语转过身。那个比父亲,兄长更要魁梧宽阔的背影,陆军的卡其色外套正在发出粗糙的磨擦声。
「呃、那个……武者小路先生……?」
对于塯璃的呼唤声,武者小路头也不回,只是沿着小路大步走开,什么也没说。塯璃只能愣愣目送远去的背影。
夜空浮现苍白的月亮。
武者小路造访久城家,是下周过了一半之后的事。武者小路看也不看对此事感到怀疑的塯璃,直接进入父亲的书房,与父亲聊了很久。
(究竟是什么事……?)
塯璃还是很在意,于是在走廊竖起耳朵,但是什么也听不到。
门终于打开,武者小路独自一人出来。在走廊上偷听的塯璃吓得跳起来,可是武者小路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鞠躬之后便往前走。
塯璃注意到他有一点奇怪。
一如往常的陆军军官制服,还有系在腰上的日本刀。
右手的姆指不知为何正在滴血。
「那个,你流血了……!」
「啊……没事,这点小事完全不打紧。」
武者小路只说了这句话,就干脆离开久城家。
那天夜里,塯璃被父亲叫到书房。父亲在沉重的气氛里告诉塯璃,武者小路已经主动取消婚事。
「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吧。」
听完父亲的话,塯璃离开书房。走在阴暗的走廊上,不知为何有股哀伤的心情。
(男方主动取消婚事……)
垂头丧气,想起武者小路满是胡须的脸。
(虽然说不嫁的人是我……)
不知为何感到心情沉重,不由得叹气连连。
「对了……宽哥、宽哥!我可以问你一、下……?」
正要打开后面的和室,也就是二哥实验室的纸门时,突然传出好大的爆炸声。从充满黑烟的房间里,走出一名穿着皱巴巴和服、戴着黑框眼镜的魁梧男子:
「你叫我吗,塯璃?」
「咳、咳,哥哥,那个……没事。你要小心啊。」
塯璃一边咳嗽一边离开二哥的实验室。

7
「……到这里为止,是和水蓝和服一起寄来的这叠厚信里的内容。」
这是海洋的另一端,位于西欧山间的圣玛格丽特学园一角。
一弥把信纸折起,收入和服衣袖里,拿回房间里收好。然后从书桌的抽屉里面拿出另一封信走来。
也不知道维多利加有没有仔细聆听一弥朗读信件的内容,只见她一面打哈欠一面翻阅厚重的书籍,装作毫无所知。
只不过从美丽有如丝线的金色长发之间露出的小巧耳朵,偶尔会竖立起来,就像在表示她正专心听着。注意到这一点的一弥点点头:
「接下来呢,维多利加。这是在那一个月之后,和刚才的亮晶晶糖果一起寄来的第二封信。我也来念一下吧。」
「唔……」
「嗯?怎么了?」
「唔……快念啊。」
满脸笑容的一弥抬头挺胸,再度朗读信件。

8
就在突如其来的亲事,如同出现一般突然消失的那个春天过了一个月。
久城塯璃在芙蓉老师的指导之下,为了成为女校的教师,不停持续特别的课程。比在教室里学到的更加困难、更加辛苦,可是塯璃在心里想着:
(在海洋另一端的外国,孤伶伶念书的弟弟一定比我更辛苦吧?我要加油才行。)
以芙蓉老师都感到惊讶的毅力努力奋斗。
(我做得到,我一定要向爸爸和哥哥证明。还有那个……)
感到屈辱的塯璃,脸颊有点发红。
想起不愿握住自己伸出的手,默默离开的魁梧男子。
越想越气。当天的塯璃在放学的读书会之后,也骑着脚踏车在石板路上奔驰,任由黑色长发在风中飞舞。
途中看到陈列多种漂亮糖果的摊贩,便停下脚踏车,买了许多糖果想要寄给弟弟。
「咦,你是……?」
背后有声音传来,出声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正是那名帅气的青年吉良。他依旧背着大大的四方包袱巾,不过大小好像和上次不一样……
「我们还真是时常遇到。对了,我请你到这家店吧。」
吉良指着甜点店的招牌。塯璃正感到犹豫,吉良不知为何以有点着急的强硬口气问道:
「难道没有父亲的允许,就不能随便绕路吗?」
「当、当然可以!」
塯璃的回答也有点赌气,不过还是跟着吉良进入甜点店。
甜点店外面的路上出现几个制服警察正在大喊:
「是怪盗,怪盗又出现了!」
「画被偷了,快搜。还在这附近……!」
然后啪哒啪哒跑过……
进入店里坐定位之后,塯璃点了蜜豆冰,吉良点了冰淇淋。端来之后塯璃只是专心吃着,于是吉良先开口:
「回想起来,上次是在百货公司附近遇到你。」
塯璃心中一惊,低头回了一句:
「咦?嗯。」
「你在那之后和一名相当魁梧的男子在一起吧?他穿着陆军军官制服,还留胡须。」
塯璃又是一惊。
(他指的是武、武者小路先生……)
吉良嗤嗤笑道:
「你和那个粗鲁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你板着一张脸,不过对方倒是很高兴。真是从没见过的怪异组合。毕竟你如果和那个家伙站在一起,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啊。」
塯璃一脸不悦。
(这个人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批评别人的外表……)



吉良没有注意到塯璃的表情,继续说道:
「真是的,那么粗鲁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女孩会接近他吧?未来的时代,男人就是得要聪明灵巧才行。」
塯璃逐渐想起武者小路默默听着自己诉说未来梦想的表情,然后以似乎在哪里见过,令人感到怀念的不可思议眼眸,默默俯视自己……
(对了。那对眼眸和弟弟有一点像。)
塯璃总算想起来了。
(那个人在那个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吉良还是说个不停:
「虽说是陆军的菁英军官,竟然有胆量接近像你这样的美人,那家伙到底有没有照过镜子啊……咦,你?」
塯璃站起来,把自己应付的钱放在桌子上,快步离开甜点店。
从甜点店飞奔而出的塯璃踏上脚踏车,骑在石板路上。
到达久城家门口,下脚踏车时,玄关正好「喀啦喀啦!」打开,出现二哥宽的壮硕身影。还是一样皱巴巴的和服和黑框眼镜,不过一向乱七八糟的头发今天不知道为何整齐梳理——对他来说这样已经算是特地打扮。
宽一看到一脸不高兴回家的塯璃,急忙说道:
「塯璃,陪我去买东西。」
「才不要。」
「好啦、好啦。」
也不知道是否听到回答,二哥紧握漂亮妹妹的手,擅自就往前走。把遭到风吹雨打,已经变色的木屐踩得喀啦喀啦作响,不断前进。
「真是的,我才刚回家呢。怎么了,宽哥?」
「就说我想要去买东西。买东西。」
「你自己去吧。」
「不过,可是……我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
塯璃不由自主一脸惊讶。
(女、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宽哥竟然想买这种东西?打从我出生以来,就只看过他用大碗公吃饭、做怪实验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有女朋友了——这个念头瞬间浮现,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二哥绝对不可能。
兄妹来到有许多小地摊的老街一角。一边帮忙挑选可爱的头簪、衣带饰品、束口袋之类的小东西,塯璃开始向二哥抱怨最近的不满:
「爸爸擅自决定武者小路提出的亲事,固然令人生气,可是就这么被对方拒绝,我也觉得很生气啊。」
「哈哈哈,塯璃这么漂亮还被男人拒绝,当然会生气啊。真是有趣。」
也不知道宽有没有在听,他只是一边挑选头簪,一边随便回答。塯璃生气了:
「可是……」
「塯璃,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记得什么?」
「还间我什么?就是武者小路啊。十年又一个月之前,当时的你只有七岁,泰博大哥的同学来家里玩,你被其中一个人抱起来,说着真可爱,要不要嫁给我啊,结果你就勃然大怒,说声『讨厌!』之后就逃走了。我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名学生受到很大的打击,甚至为之消沉。当时的你穿着水蓝色和服,绑着粉红色腰带。虽然我们都忘记了,可是当时的学生……武者小路却在十年之后依然记得,还说当时的你好可爱。」
「咦……?」
塯璃不由得抱着头,从悠闲的二哥手上抢过头簪:
「这件事我还记得……这么说来,当时的学生就是武者小路先生?」
「是啊。之后武者小路还对泰博大哥说:『你妹妹好可爱,嫁给我吧。』当时的我比大哥还要生气,抓住那个小子,问他在说什么鬼话。如果是认真的,十年之后再提,不准开我可爱妹妹的玩笑。」
「……」
「不过我也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就在正好经过十年的上个月,他就来了。我还不知道他对你这么认真呢。哈哈哈,真是有趣。」
「……」
塯璃又抱住头,然后一边玩着地摊上的头簪一边说:
「可是如果这样,为什么会突然解除婚约?难道因为过了十年,我变了很多的关系……?」
「哈哈哈,你完全没变,在胡说什么啊?十年前是『讨厌!』十年后还是『讨厌!』嘴巴说着相同的话,就连长相也是一样。」
「那又是为什么……」
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塯璃却垂头丧气陷入沉思。
回家的路上,注意到塯璃似乎还在胡思乱想,没有办法的宽只得开口:
「……你要保密,不能说是从我这里听到的。」
「什么?」
「婚约没有解除。父亲和武者小路好像达成某种协议。因为你说要成为教师,武者小路也建议让你试试看。经过父亲询问,武者小路表示十年之后他会再来。」
「十年之后!?」
吓了一跳的塯璃惊叫出声。
「哈哈哈。总之武者小路在父亲写的字据按下血手印之后就回去了,父亲也为此感到安心。所以等到十年之后,就在大家都已经忘记时,他又会再度出现吧。」
「所以他的手指才会流血……」
塯璃安静不语地走在二哥身旁,突然想起那天夜里,默默听着自己说话的武者小路沉静的眼眸,以及不愿握住自己伸出的手,快步离去的宽阔背影。
然后有如走马灯一般,想起之后久城家的状况。
原本坚决反对,不知为何突然态度软化的父亲;顾左右而言他的兄长;欲言又止的母亲;什么都没发现的塯璃只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克服困难,不断努力念书……
啊——自己多么骄傲、多么小心眼。
塯璃的脸颊因为害羞染得一片红。
咬住嘴唇,不知为何有种不甘心的奇怪心情。
(原来是这样……是武者小路的约定,保护了我……)
以硬挤出来的声音向身旁悠闲走着的二哥表示:
「二哥,可是,我、我……我不喜欢像这样被男人保护。我一直都讨厌男人。」
「可是即使如此,如果有人仍然愿意保护你,那么接受也没关系啊。」
宽说得很悠闲,塯璃还是摇摇头:
「我果然还是讨厌武者小路先生……」
「既然这样,十年后再跟他说一次就好了。」
宽边说边看向放了许多逛街战利品的袋子。
头簪、衣带饰品、束口袋……若有所思眯起眼睛来的模样,让塯璃突然想到:
「啊!对了,二哥,那个女生是谁?如果有什么进展可要告诉我喔。」
「什、什么?少啰嗦,我才没有女朋友。谁会把那种丢脸的事情告诉别人。放开我,塯璃。还有不准告诉任何人,这是『蔷薇花下』的事喔!」
「啊?你说蔷薇什么?」
「没事没事。快点放手,会痛耶!我说会痛啦!你这个丫头!」
在兄妹打打闹闹之间,已经回到久城家。两人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走过玄关,「我回来了!」向父母打招呼。
当天夜里——
塯璃打算把今日买来的漂亮糖果寄给弟弟,打包起来一起放进去的信里面,写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是一封很长的信……虽然二哥和神秘女子的事也令人在意,但是在考虑之后还是放弃没写。
在寄给弟弟的信旁边,放着一张什么都没写的信笺。塯璃在烦恼许久之后——
『给武者小路先生
就算是在十年后也没关系,
随时都欢迎你偶尔来久城家露个脸喔?
久城塯璃』
现在的问题是——
究竟要不要把这封信寄出去?
塯璃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依然有着一点不甘心、接近痛苦的奇怪心情。
塯璃面对自己笔下只有数行、笨拙至极的信,皱起美丽的脸孔不停烦恼……
窗外苍白的月亮已经出来,透过薄薄的纸门照亮塯璃房里的榻榻米。塯璃的长发与闪亮有如黑猫的湿润漆黑眼眸隐约浮现。
帝都的夜晚,随着塯璃的思绪变得更深……
在遥远海洋的另一端,辽阔的欧洲大陆,建筑在山脚下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夏目的阳光倾注而下,空无人影的庄严校舍于热风吹拂之下,在缕缕蒸气的另一头摇晃。
校园一角的男生宿舍走廊上,维多利加不耐烦地抬头「呼~~」打个呵欠。闪耀有如宝石的翡翠绿眼眸,浮起珍珠泪珠。维多利加用小小的手背揉去泪水,抬头看着一弥:
「好长的信啊,久城!这下子总算结束了吧?」
「嗯……应该是吧。原来从遥远的国家为你寄来的和服和糖果,有这样的背景啊。怎么样?多少打发了一点无聊吧?」
「唔……」
维多利加又打了个呵欠,然后拢起美丽的金丝长发,搔着头说道:
「究竟十年之后,你姊姊会不会嫁给怪盗呢?」
「谁知道……咦,哪来的怪盗?」
听到一弥的声音,维多利加的手放开梳拢起来的长发,翡翠绿的眼眸大睁,像是打从心底感到惊讶。很少浮现表情,有如高级陶瓷娃娃的美丽冰冷脸蛋像是大吃一惊,极其稀罕地浮现表情。
然后才以放弃的模样喃喃说道:
「武者小路就是在夜空中飞翔的披风怪盗。你该不会在看过那封信之后,还是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拜托你,说你是在骗我。」
「不,即使你拜托我……很遗憾,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武者小路先生要从百货公司的楼顶飞向空中?为什么陆军军官要把昂贵的壶偷走,而且装扮成怪盗的模样?」
「为了救你姊姊。」
「咦~~!? 」
一弥发出怪异的叫声。他把信放在房间里,来到走廊坐在维多利加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宛如在等待她的说明。维多利加嫌麻烦似地说道:
「……这个表情的意思,就是要我把它语言化吧?」
「嗯。对啊,我希望你可以这么做!」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你、你有资格说我吗!真是的,快说!」
「唔……」
维多利加不满地鼓起蔷薇色脸颊,终于不甘不愿地开口:
「那个披风怪盗偷了大壶之后爬上屋顶,从那里飞向夜空逃走……事实上并非如此。他只是让人这么认为,其实是跳到地上。」
「跳到地上……从百货公司的屋顶?」
「你姊姊塯璃小姐不是写了吗?走在百货公司的后街,遇到武者小路。按照塯璃小姐的说法,武者小路的背后,挂在百货公司外墙的垂幕正随风飘动。可是如果要在外墙悬挂垂幕,上下不都会牢牢固定吗?只有下方没有固定的垂幕才会随风飘动。」
「嗯……」
「恐怕那个垂幕,原本并不是直挂,而是横挂的吧?由右到左绑在百货公司顶楼的窗边。武者小路用日本刀切断绑在一头的绳子,然后把从顶楼垂落至地面的垂幕当成梯子,由屋顶逃到了地面。」
「嗯——不过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维多利加轻声笑了:
「恐怕是目击塯璃小姐和她的同学打破昂贵的大壶吧?为了掩饰这件事,只得立刻装成怪异的怪盗把大壶偷走,以夸张的方式让它消失。以偷画出名的怪盗本人应该和他是两个不同的人。你说专门偷画的大盗有什么理由偷个破壶?也就是说只有消失的壶是假的怪盗所为。」
「不过……那可是披风怪盗,哪里能够变出披风?」
维多利加耸耸肩:
「你的姊姊不是写了吗?武者小路是陆军军官,穿着陆军的卡其色披风和制服。从远处看,根本无法分辨是什么披风。应该是把披风翻个面穿上,将颜色蒙混过去吧?在告别之际,你姊姊伸出手来,他却没有回握,原因就是披风里藏着一个大壶。对他来说,能够握到仰慕十年的人伸来的手,应该是难得的机会。」
「……」
「他一定很爱你的姊姊。身为菁英军官,要是被发现一定会遭受军方处罚。事实上他是冒了很大的危险,帮助心爱的人。」
「嗯……」
一脸复杂的一弥陷入沉默。



维多利加注意他的模样,开玩笑地说声:
「这么一来,你应该很担心姊姊会被来路不明的怪盗抢走,为此感到很不甘心吧?」
「才才、才不是。」
一弥急忙辩解:
「不论如何都令人担心啊。姊姊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只是不知道像谁,对于这种事情相当迟钝。我从小时候就看了许多单恋姊姊的男人,因为从没有得到注意而失败。如果置之不理,只怕姊姊会继续傻下去,再过十年也没有任何进展吧?真是的,虽然是我的姊姊,还真令人担心啊。」
一弥长叹一口气。
维多利加丝毫不感兴趣地喃喃说声:「唔……」又回到原先的书籍里。金色的头发有如耀眼小溪落在冰凉的走廊地板。
在宿舍的建筑物外面,夏目的阳光依旧毒辣。花坛里绽放的各色花朵,也在热风之中摇晃。有如融化冰柱的白色喷水池在无人庭园的正中央,不断喷出清凉的水。
安静,却又好像隐藏激烈的一九二四年夏天——
耸立在西欧阿尔卑斯山脉的山麓,庄严学园的一角——
「久城……」
过了一会儿,维多利加小声呼唤。一弥抬头说:「什么事?」看着维多利加,不过她却是一脸不悦。
「怎、怎么啦?」
「……又无聊了。」
「咦~~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全部告诉你了,点心也被你全部吃掉了!」
「那就去外面找吧。」
「……我不是说过外面没人吗?」
感到不满的维多利加鼓起蔷薇色脸颊。
鼓起的侧脸让一弥傻愣愣地盯着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感到奇怪,忍不住发出笑声。维多利加更加不高兴,把脸颊鼓得更高。
夏目的阳光与无人的庄严校舍。
和平的时光缓缓流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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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来自画里的女孩
1
夏日将尽,闪亮耀眼的阳光也变得稍微柔和的早晨。
圣玛格丽特学园——
从空中俯瞰ㄈ字型的巨大校舍,仍然见不到学生的身影,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寂静无声。仿造法式庭园的校园里绽放各色花朵、有如融化冰柱的白色喷水池、舒适的凉亭,以及苍郁的森林……依旧是一片广阔宁静。
几只来自森林的迷途松鼠横越茵绿的草地,一名身穿深蓝色和服,绑上黑色衣带的小个子东方少年「喀啦喀啦!」踩着木屐,心不在焉地从旁边的小路走来。
清爽的漆黑头发,配上带着些寂寥的同色眼眸。手上却拿着一把和这身装扮完全不搭调,缀满白色与粉红荷叶边的收拢阳伞,一脸严肃地叫道:
「喂——!维多利加!」
似乎在找寻某人,不停走在小路上。想要找的人今天似乎不在凉亭里、草地的长椅上、舒适的树荫下。过了好一会儿,少年——久城一弥再度回到相同的小路:
「喂!维多利加、维多利加!」
呼唤相同的名字,这次则是搜寻长椅下方、花坛深处,仿佛在找迷路的小猫,一一仔细检查之后才离开。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声音逐渐带着不安。
在夏日将尽,漫长的休假只剩下几天的圣玛格丽特学园一角——
「喂——维多利加!」
傍晚。
阳光减弱,草地上也开始出现阴影的时刻。
喷水池发出让人感到舒服的水声,小鸟也不时鸣叫。
和刚才穿着相同服装的一弥又出现在小路上。这次似乎把阳伞放在某处,取而代之的是单手拿着一个刚烤好的大蛋糕。
「维多利加,这是甜点喔?」
一边大声说道,一边左右摇晃手里的蛋糕:
「这是刚烤好的橘子蛋糕喔。你到底上哪里去了?这是舍监苏菲小姐给我的,你只要有这一个应该就会出现吧?吱、吱吱吱!」
「唔……」
很近的地方传来一个短促、低沉、沙哑的声音。惊跳起来的一弥差点弄掉蛋糕,急忙环视四周。把刚烤好的橘子蛋糕放在长椅上,先是看向长椅下方,甚至还把手伸入旁边大榉树的树洞里面。
「……维多利加?你在哪里?」
「在这里,笨蛋。」
那是极其不悦的沙哑声音。
四处张望的一弥脸上浮起「不会吧?」的表情往上看。
从绿意盎然的苍郁树叶当中,垂下一条金色的东西,好似不可思议古代生物的细长尾巴。而且还轻轻摇晃,仿佛是在诱惑一弥。
一弥歪着头,伸手试着拉扯金色的尾巴。
「还不住手!」
更加不悦的低沉声音。一脸无奈的一弥只能窥探树叶深处。
有如独自绽放的秘密大花,鲜艳的粉红荷叶边加上接近透明的纤细蕾丝,就在树叶深处不悦地呻吟。
「维多利加?体型娇小,爱生气的大小姐……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咕噜~~」肚子叫的声音代替维多利加的回应。一弥有点着急:
「肚子饿了吗?这么说来你打从早上就不在图书馆、糖果屋、凉亭,到处都找不到。该不会一大早就在这棵树上吧?快点下来,这里有香甜柔软,刚烤好的蛋糕喔。」
维多利加从树叶当中露出脸。小巧有如陶瓷娃娃的端整相貌,绿色眼眸带着深沉的亮光,润泽的嘴唇好像樱桃。蔷薇色的脸颊……现在已经失去颜色,变成一片苍白。
「怎么了?下来吧。」
「唔、唔。」
维多利加不住呻吟。
一弥朝着上方伸手,这才注意到她的所在位置很高,只得把手放下。视线从维多利加身上往下移,盯着榉树的树枝和树洞。然后再度抬头看着维多利加:
「我大概知道了,维多利加。」
「唔……」
「你没办法爬下来,对吧?」
「……」
维多利加好像一只自尊心受伤的野生动物,默默低下头。
一弥尽量低着头不看在遥远高处脸红害羞的维多利加,丢下一句:「我去找梯子!你在这里躲好。」便离开现场。维多利加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默默放松脸上的表情。
夏季干燥的风吹过,吹动茵绿的树叶以及维多利加垂下的金发。这是一个宁静、和平的夏日黄昏……
就在此时,塞西尔老师和舍监苏菲从小路另一端手牵着手走来。因为是暑假,两人并没有穿着工作服,而是一起穿上简单的白色连身洋装,配上可爱的拖鞋。大大的圆眼镜和卷曲棕发的塞西尔与雀斑脸配上艳红长发的苏菲,感情融洽地靠在一起,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塞西尔发现长椅上有一个看来很好吃的蛋糕,不禁戳着朋友的手:
「苏菲,有蛋糕耶!」
「咦?啊、真的有蛋糕。唉呀,这不是我刚才烤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呢——?」
于是两人坐在长椅上,融洽地吃起蛋糕。旁边的榉树突然摇晃不停落下树叶、树枝,还传出奇异的动物叫声,但是两个人丝毫不在意,说着村里朋友的八卦与打扮,还有昨天晚餐吃了什么,总之就是说个没完,并把整个蛋糕全部解决。
然后塞西尔和苏菲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手牵着手离开。
「真好吃。」
「好吃,真好吃。」
「对了,昨天晚餐的甜点啊……」
只留下空荡荡的长椅、满地的榉树落叶,以及小孩子硬是压抑的低声啜泣……
「维多利加!」
过了好一会儿,抱着梯子的一弥终于满身大汗跑回来。也不顾和服下摆凌乱,一心一意把梯子靠着榉树爬上去,满脸笑容伸出双手迎接躲在树叶里的娇小友人。
可是下一秒钟,维多利加的指甲抓向他的脸,让他忍不住发出哀号:
「好痛!喂!维多利加,我、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这样啊。冷静一点……哇啊!别捏我啊。你怎么哭了?什么,蛋糕怎么了?好痛好痛好痛!」
梯子不停摇晃,就在一阵无声的战斗之后,总算安静下来。一弥将粉红荷叶边与蕾丝的集合……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夹在腋下,摇摇晃晃爬下梯子。只见表情怃然的他,脸上全是伤痕:
「……蛋糕再烤就有了。」
「……」
「不准再抓人,很痛的。」
「……」
「听到我说的话吗,维多利加?下次你再做这种事,我真的会生气喔。」
「……哼!」
两个人终于回到地面。抛下认真收拾梯子的一弥,维多利加一边摇晃粉红荷叶边一边跑过草地,朝着迷宫花坛的方向逐渐远去。
「啊、喂……你要上哪去啊……」
喃喃说道的一弥有点寂寞,但也只能抱着梯子,缓缓走上天色渐黑的学园小径……

2
就在此时,距离一弥被抓花脸的圣玛格丽特学园校园不远的村落一角——
大家都聚集在红砖警察局对面的村公所大楼,忙碌地搬东西。大楼一楼美术品展示室的主管在一旁发号施令——那是一名年约五十岁,蓄着半白胡须的男子。他从刚才开始就在大呼小叫,大声使唤作业员把东西搬到各处。
「真是的,全是些没用的家伙。好了,把那个打开。那个要放这边。呼~~该不会赶不上明日的展览会吧?」
擦掉额头的汗水继续说道:
「毕竟要展出那幅有名的〈缎带少女像〉啊!嗯,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
接着对一名看起来还是少年的作业员大声怒吼。其他的作业员不由得绷紧神经打开箱子,将取出的绘画与雕刻按照指示排好。
「真是的,全部都是一个德性……」
主管继续唠唠叨叨念个不停。
「那就拜托你们了,各位。即使我这个名警官不在也要好好干啊。哈哈哈——」
至于矗立在村公所对面的红砖警察局里,最近因为屡立奇功而远近驰名的名警官古雷温.德布洛瓦,正走在走廊上左右摇晃闪亮的钻子头。
一如往常穿着适合美男子、无懈可击的服装。丝质衬衫配上闪亮的袖饰,手上还戴着银表。一只手拿着文件包,另一只手抱着据说是价值可抵一间房子的昂贵骨董陶瓷娃娃。异国风格的黑发蓝眸娃娃,似乎无奈地仰望布洛瓦警官怪异的流线形发型……
头戴兔皮猎帽,手牵着手的年轻男子两人组跟在边说话边大步迈进的布洛瓦警官后面,而且不住点头:
「是——」
「完全没问题——警官——」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给人的感觉相当类似,其中眼尾上吊、身材削瘦的人是伊安,眼尾下垂、身材圆润的人是艾文。即使两人手牵着手,还是灵巧穿过人来人往的警察局走廊,跟在警官身后。
正要走出警察局时,布洛瓦警官突然转过身,尖锐的钻子头在夕阳底下闪闪发亮:
「伊安和艾文。」
「是——」
「是——」
同时回答的两人露出天真的笑容,抬头仰望警官。
「我不在的期间就拜托你们了。万一……」
匆匆忙忙的作业员从对面的村公所跑出来,身为主管的男子正在大声抱怨。有个拿着扁平大型包裹的年轻作业员似乎在反驳,可是又被年长作业员阻止。
布洛瓦警官回头看着那阵骚动,像是在问怎么回事。不过立刻眯起眼睛调整心情,视线再度落在两人身上:
「我不在时若是发生什么事,你们两人可要好好解决。」
「是——」
「是——」
「即使我不在,也要好好工作。不然我就把你们两个开除。」
「咦——」
「咦——」
两人同时露出悲惨的表情。伊安喃喃说着:「万一我被开除,老妈就……」艾文也垂下头念念有词:「妹妹……比我还会吃……」
来回看着他们的布洛瓦警官继续说道:
「只要能够顺利解决就没问题了。我走了,我会在苏瓦伦住个两天才回来。我打算在拍卖会上购买新娃娃。回头见了。」
「是——」
「是——」
两人对着抱着娃娃走远的布洛瓦警官挥手,对面的村公所大门「啪!」地一声关上。
暮色已深,黄昏的橙色光线开始包围村落。
夏日将尽的某个黄昏……

3
第二天早上。
漫长的暑假只剩下最后几天,有点寂寥的圣玛格丽特学园——
「维多利加,我觉得你真的很幼稚。喂!」
阳光也变得柔和,以蓬松荷叶边撑起的维多利加趴在舒适的草地上,缩成圆滚滚的模样。
「你啊……」
一旁是穿着蓝色和服搭配木屐的一弥,以无奈的表情站着。手中拿着荷叶边阳伞,为了避免洁白如雪的娇小维多利加被太阳晒坏,帮她在草地上做出一个圆型阴影。
不过维多利只是倔强地假装没听到,专心看着摊在草地上的书籍。缩起来的背上有看似白色翅膀的装饰蝴蝶结,在干燥的夏日风中摇曳。
「你从一大早就在生气。多少给个回应吧。」
「 ……唔。」
和昨天一样自尊受损的表情,维多利加低声呻吟。沉溺在无聊与倦怠里的小脸蛋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也不是没看过她露出害羞胀红的表情……
「昨天你一直在树上,我们根本没说到话啊。都已经到了今天,你就别再生气了。我们来聊天吧。对了,就来聊些你喜欢的艰深知识好了。我会乖乖听到最后的。」
「唔……」
「所以说……」
「我……」
「看着我,乖乖站起来。你看你看,风都把洋装——」
「肚、子……」
「——掀起来了。衬裤都曝光了!这是内衣吧!虽然我不了解可以露出多少,可是总要整理吧……你刚才说了什么?」
一脸不悦爬起来的维多利加,以浑圆的两只小手慢条斯理整理乱七八糟的洋装裙摆与用来支撑裙子的鲸骨圆形衬裙,以及有着蔷薇图案刺绣的衬裤。然后坐在阳伞底下的圆形阴影里,眼睛直盯一弥。
「怎、怎么了?」
「肚子饿了。」
「喔,这样啊……」
「久城,你去买些好吃的东西回来。」
「嗯。咦,要去哪里买?」
「村里应该有吧……」
喃喃自语的维多利加又趴在地上,踢动穿着缎带鞋的纤腿。边翻开书籍还边催促:
「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好了,快去买吧。」
「嗯……啐!我知道了……维多利加真爱摆架子!」
小声抱怨的一弥把娇小的维多利加和立起来的阳伞留在草地上,以抬头挺胸的严肃表情走上小路……
正好在这个时候,沿着村里最大的一条马路起了一阵骚动。
站在村公所前的主管一边抖动混有白须的胡须一边大叫:
「被偷了!快来人啊!重要的画……〈缎带少女像〉被偷了!」
巨大的叫声和被逼到绝路的语调,让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其中包括走在大街上的乡村姑娘、对面杂货店的店员和客人,以及一手拿着待洗衣物的大婶……
「快来人啊!是这家伙、这家伙偷的!」
主管抓住一名举止高雅的年轻女子。看就知道不是村里的女性,穿着相当高级的白色洋装与同色鞋子。绑成两束的淡褐色长发也缠上白色缎带,有着大理石花纹的发束垂到腰际。
主管抓住女子的手,不停摇晃并且大叫:
「这家伙一离开,画就消失了。刚刚还在的画一瞬间就消失了。就是她偷走的!」
女子害怕到发不出声音,不断摇晃的苍白脸颊像是在说「不是我」。
「怎么回事?」
念念有词的村长终于现身,眼睛看着两人。
主管突然变得客气,对着村长说道:
「为了展览会才从苏瓦伦美术馆借来的〈缎带少女像〉被偷了!」
「你、你说什么!」
村长的表情顿时蒙上阴影:
「可是我在不到三十分前,还看到它在一楼的展示室。」
「是啊!这个外地女人进来绕了一圈,打算偷偷离开。当我把头抬起来,画就消失了。」
年轻女子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喃喃说道:
「可是我只不过是在暑假旅行,偶然来到这里,就住在附近的旅馆。打算搭乘今天早上的火车回家,只是想在搭车之前进来看看……而且我……」
女子双手一摊。村长、主管和围起人墙的村民同时「啊……」发出声音。
女子什么都没带,只是以即将落泪的表情环视村民。
「可是……」
一名村民指着女子说道:
「可是你进来之后,正打算出去时,画就不见了。」
主管在三方说道:
「其实我也没看到她进来。注意到她时,就已经在展示室里了。所以我认为是展示开始之后,她就从打开的门进来,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等到这个女人要出去时,我回头往画的方向看去,画就已经不见了。不对,画不是不见——」
主管往展示室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正中央最醒目的地方,放着一张没有任何东西的全白画布。主管指着它害怕说道:
「——而是变成全白的画布。画面变得空空荡荡。」
其他的村民盯着女子说道:
「可是这名外地女子,和〈缎带少女像〉里的少女简直一模一样……」
村民以怪异眼神看着那名身穿着白色洋装,发系白色缎带的女子。一名村民喃喃说道:
「简直就像是从画里面跑出来,所以画才会变得空空荡荡吗?怎么会这样……」
女子不断摇头,村民无不面面相觑。
同一时间。
与闹得不可开支的村公所,隔着一条大街的警察局三楼。
两名男子手牵着手,愣愣站在可以眺望大街的窗边。他们正是眼尾上吊的伊安与眼尾下垂的艾文。伊安一只手拿着报纸,艾文一只手拿着棒棒糖。伊安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艾文也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
村长和主管在大街上围着一个看似外地人的女子,不知在激动地说些什么。村民也在旁边助阵,喊着「是谁偷的?」「那是很昂贵的东西啊!」「怎么办?」之类的话。
伊安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这是事件吧——」
艾文摇头否认:
「才不是——可能是大家在排戏。」
「啊、秋天的丰年祭快到了——不对,距离丰年祭还很久。而且一大早就在马路正中央排戏?会有这种事吗?」
「没有吧。」
「没有啊。」
「……」
「……」
两个人不由得看着对方。
无情的挂钟发出滴答声响,窗外的骚动越来越大。
面面相觑了几秒之后,两个人同时叹气:
「这是事件。」
「是事件。」
「不得了了。」
「不得了了……没办法,走吧——」
手牵手走下警察局的楼梯,眼尾上吊的伊安喃喃说道:
「其实——在稍早之前我就有个假设。」
「假设?」
「布洛瓦警官真的是名警官吗?你应该也有过这种疑问吧——?」
艾文停下脚步。
站在楼梯上的两人再次对望。
「有、有啊。而且布洛瓦警官真的很怪。」
「很怪吧?」
「很怪、很怪。」
「可是这个奇怪警官有时候却会变得聪明绝顶,轻松解决困难事件。」
「是啊。」
「咦,这样难道不奇怪吗?」
「……」
「也就是说,总是嘿嘿傻笑,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出门,去了某个地方再回来之后,就可以轻而易举解决事件。这种情况我们遇过好几次了吧?」
「对啊……像是〈机车斩首事件〉还有〈怪盗奎亚那事件〉都一样。之前也有同样的情形。而且那时也不知为何,说是为了解决事件非得这么做、恶魔的命令之类没头没脑的话,要我们手牵手。因为没说可以放开,从那之后就一直手牵手……」
「反正已经习惯了,还好。」
两人继续走下楼梯。伊安热衷地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警部在事件解决之前不知为何,一定会到『那个地方』。懂了吗?关键就是那个地方。」
艾文歪着头思考,然后「啊!」了一声。
「了解了吗,艾文?」
「那座图书馆塔!」
「没错。为什么布洛瓦警官明明没事,却总是急急忙忙而且一脸不悦地前往根本不想去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呢?而且都是直接跑到图书馆塔最上层 一让我们在下面等着。下来之后,更不高兴的警官又会拿我们出气,但是总能……」
伊安「啪!」一声弹响手指:
「解决事件。」
「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抵达一楼。手牵着手迅速走过走廊,朝着大门前进的伊安说道:
「也就是说,『名侦探』就在『图书馆塔的最上层』。懂了吗?」
「那、那上面根本没人啊?虽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那里传说是苏瓦尔国王金屋藏娇的地方,不过现在只是普通的植物园。」
「其实有的,艾文。」
伊安露出自信的笑容:
「你回想一下。我们接受布洛瓦警官的命令,带到图书馆塔的学生总是在那里吧?一看就知道那家伙不是普通人。」
「啊……」
艾文一面打开玄关的对开大门一面大叫:
「那家伙是秘密的名侦探?」
「绝对不会错。」
两人离开警察局来到大街,正午的眩目阳光让两人同时眯起眼睛。伊安深吸一口气:
「久城一弥!那个来自东方的留学生!他就是布洛瓦警官的秘密名侦探!」
「……是?你说我是什么?」
一手抓着钱包,踩着木屐在大街上奔跑的一弥,忍不住停下脚步询问伊安。
「喂、快住手,为什么拉我!我要去买东西……买甜点……」
在大街的正中央,一弥被伊安和艾文一左一右拉住双手,即使不停挥手抵抗,两人还是牢牢抓住一弥的手不放。挣扎之中双脚竟然离开地面,拉着他的两人开始奔跑。
「木屐!我的木屐要掉了!这是怎么回事?太乱来了!」



「你来帮我们解决事件——」
「过来一下就好。凭你应该可以立刻解决吧——」
「……事件?」
就在一弥回问之时,正好抵达闹成一团的村公所前面。绘画、画布、和画中少女相似的女子——村长和主管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伊安手拿笔记本,由艾文做记录,开始向他们问话。至于一弥还是一脸正经,有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
伊安和文文把外地女子带回警察局,一弥不禁偏着头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这么头痛……还是告诉维多利加吧。而且说不定可以让她稍微打发无聊……)
想着想着,一弥便走上返回学园的道路。

4
午间眩目阳光倾注的圣玛格丽特学园中,待在舒适的凉亭里的维多利加的双手撑在对娇小的她来说实在太高的圆桌,并坐在圆椅子上懒洋洋地伸展四肢。维多利加美丽的金发披散在桌上,飞舞的模样仿佛解开的丝线,又好像流泄在地上的金色瀑布。
桌上除了维多利加的小脑袋和纤细双手之外,还有别的东西——空无一物的纯白瓷盘,以及对她来说尺寸太大的银刀叉。
「肚子饿了……」
维多利加以悲伤又细小的声音喃喃自语。
咕~~
维多利加蓬松的洋装里,传来肚子咕噜鸣叫的低沉声响。维多利加以再也动不了的姿态,像只懒散的小猫般趴在桌上。不过远处隐约传来的声音,让她小巧白皙的耳朵竖了起来。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是木屐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小路上,正朝着凉亭接近。维多利加毫无表情,有如太古生物的宁静脸上,只有嘴唇似乎……隐约绽开。
「……加!」
远处可以听到呼喊维多利加的声音,呼唤声也随着脚步声一起接近。维多利加开心地绽开笑容,打算爬起来。
咕噜~~
肚子又叫了。
一弥的声音也逐渐接近。
「维多利加!」
「……那个坏蛋总算回来了。」
「我带了你最爱的东西回来!」
「哼,那我就原谅你的迟到……」
维多利加从桌子上爬起来,坐在空荡荡的白盘子前面,右手拿刀、左手拿叉,瞄了一眼跑过来的一弥。
表情……像是惊讶般睁开眼眸,接着好像是在……发怒。
两手空空的一弥踏着木屐,摇晃着和服的衣摆冲进凉亭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喊:
「带了你最爱的事件回来!」
「……」
维多利加沉默不语,眼睛盯着一弥。
「好痛!好痛好痛!快住手啊,维多利加!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感到很高兴!况且大家都很伤脑筋……」
「蛋糕呢?舒芙蕾呢?饼干呢?果酱呢?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久城?我、要、的、甜、点……」
被握着刀叉的小维多利加不停戳刺背部,一弥在凉亭里四处窜逃。维多利加大大的绿色眼眸积满眼泪,瞪着没买甜点就回来的一弥。
「呜……」
「怎、怎么了?」
「我、我被背叛了……」
「太夸张了!喂、我因为听到有事件发生,想要告诉你所以急着回来……才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不,是我的错,我去买回来就是。等一下,我再去一趟村里……什么?」
正要迈步前进的一弥转过身。
维多利加小巧带有花朵图案的高跟鞋尖,轻轻踩着木屐脚跟。
偷看她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一弥再次看向脚边——维多利加的确轻轻踩着一弥木屐的鞋跟。
难不成是要挽留自己吗?一弥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
「……回到村子之前,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我、我知道了。」
咕︴
维多利加的小肚子又叫了。
一弥在凉亭的圆椅子坐下,开口说了起来:「就是今天早上,在村公所的展示室……」
同一个时间。
跟着一弥过来的伊安和文文正躲在学园的花坛里,从盛开的各色花朵当中露出脸来,从远方看着一弥。
在两人的视线前方,说不定是名侦探的久城一弥,竟然一个人……在玩洋娃娃。
凉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垂着漂亮金发的精巧陶瓷娃娃。白色荷叶边的洋装有如花朵膨起,戴在小脑袋上的帽子就像即将绽放的蓓蕾。
一弥一脸认真,好像在对陶瓷娃娃说话……
感到怀疑的伊安不禁说道:
「布洛瓦警官也喜欢娃娃呢。」
「嗯。」
艾文也点点头:
「今天早上还抱着黑发娃娃出门。据说价值可以买下一幢房子。」
「不过久城一弥的娃娃比较……」
「真是不得了。」
艾文叹了口气:
「简直就像活的一样。怎么会这么漂亮啊?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嗯……」
「也就是说,警官和久城一弥是因为喜欢娃娃,所以交情好啰?」
「一定是这样。」
「啊……他走了!」
在凉亭里起身的一弥就这么抛下娃娃,走在小路上。伊安和艾文也急忙追上去。
夏日闪亮的眩目阳光依然洒落在小路上,白色喷水池喷出潺潺的清凉流水……

5
一弥回到村公所时,正好遇到女性旅客准备离开警察局。他立刻叫住快步离去的女子:
「等一下!」
吓了一跳的女子回过头。伊安和文文也在这个时候赶上,赶紧追问一弥:
「怎么了——?」
「不能让她逃走。」
村长和主管也走出来,看向一弥与女子。女子不满地说道:
「我什么都没带,也没有可疑之处,刚刚已经获得释放了。我要回去了。」
伊安与艾文挡住转头就要离开的女子。村长怀疑地询问一弥: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犯人?这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怎么把东西偷走的?根本没有带任何行李啊。」
管理人也碎碎念个不停:
「对啊,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如果犯人是她,那么被偷的画跑到哪里去了?那是很大的一幅画喔。」
一弥边点头边对伊安说道:
「请把展示室里的空白画布拿过来。」
「知道了——」
伊安拿来全白的画布。一弥接着对艾文开口:
「请把这位小姐绑在头上的缎带解下来。」
一弥才刚说完,原本安静站着的女子突然发出叫声,开始拚命挣扎。惊讶的警察赶紧将她制住。有如画中女孩的缎带也被警察解下。那条缎带的表面虽然是白色,可是解下来一看,背面却是混和各种颜色,说不出是什么花色的怪异缎带。
接过缎带的一弥把它绕在画布上,重来好几次之后总算缠好。卷上缎带的画布逐渐由上而下,开始出现消失的〈缎带少女像〉图案。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
村长忍不住大叫,主管与聚集过来的村民也讶异地看向画布。
把缎带全部缠上去之后,原本全白的画布上再次出现一幅画。主管以怀疑的模样说道: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进入展示室之后,把缠在画上的缎带解开绑在自己头上,然后两手空空离开?所以才会只剩下全白的画布……」
「没错。」
一弥点头同意。
怀疑的村长也提出自己的问题:
「那表示这幅画一开始就只是缠着缎带的假画?从送到我们村里以来……」
「不,并非如此。」
一弥回头看着伊安与艾文:
「请搜查这位小姐住的旅馆房间。一定可以找到那幅不见的〈缎带少女像〉。」
村长与管理人对看一眼,伊安和艾文也愣在原地,总算倒吸一口气:
「是——」
「是——」
大叫一声,然后手牵着手往前跑……

6
距离这起骚动大约过了一小时。
阳光变得柔和,午后的时光平稳流动的圣玛格丽特学园——
凉亭圆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一弥买来的纯白乳酪蛋糕。在雪白的蛋糕上面还淋上大量苔桃果酱,维多利加为之兴奋不已:
「蛋糕、蛋糕……」
像是唱歌又像低吟,以微妙的节奏念念有词。
像个仆人站在身后的一弥担心说声:
「啊——啊——哪有把一整瓶果酱倒上去的。啊、真是的。维多利加,手指都被果酱沾得黏答答了。」
「你太吵了。」
维多利加冷漠回了一句,就以银刀叉切开纯白蛋糕。用叉子戳起切成四方形的蛋糕,塞进小嘴巴里,把脸颊塞得鼓鼓的。苔桃果酱从润泽的樱桃小嘴流出,沿着洁白的下巴往下滴。
「喂!维多利加,果酱滴下来了,别弄脏你的宝贝洋装。」
「唔、唔、唔」
「你啊……」
一弥边用餐巾擦拭维多利加的脸边问:
「你的肚子这么饿吗?」
「……那还用说。」
把下一块蛋糕塞进嘴里,鼓起脸颊的维多利加说得口齿不清:
「久城,都是因为你的动作慢吞吞,害我差点死掉。」
「太夸张了!重要的是刚才的绘画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语化是吧?」
维多利加显得很不耐烦。一弥在她身旁的圆椅子坐下,不断点头。维多利加只能叹气:
「唔唔,没办法。虽然麻烦,还是为了迟钝的你语言化吧。你应该感激落泪啊。」
「是是是,快点快点。」
「唔?」
维多利加瞪了一弥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开口:
「如果把罪行发生的时间定为『零点』,其实在我们认定的时间之前,零点就已经造访那个地点。就是这么回事。」
「拜托你以我能够了解的方式说明好吗,维多利加?」
「唔?」
维多利加显得更加不耐烦:
「也就是说,你们以为女人偷走画的时间,是在她把缎带绑在头发上,打算离开展示室的时候。可是事实并非如此,画早在前一天就被偷走了。」
「咦?可是大家都说今天早上还看过画啊?」
「那是以缎带缠绕空白画布的假货。从远处看去就像真的。」
维多利加边切蛋糕边说明:
「你听好了,前一天傍晚搬运美术品时,有个少年作业员因为挨了主管的骂而离开。刑警当时看见那名少年正在搬运一个扁平的方形货物。虽然只是我的想像,不过那名少年与第二天早上被捕的女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来,在旅馆房间里也的确找到了作业员制服。」
「唔,恐怕就是她混在作业员里搬画。至于是在什么时候把真画和缎带假画掉包,则是在真画在刚搬到美术展览室之后就被拿走了。」
「嗯、嗯。」
「为了掩饰犯罪时间,所以她第二天早上以女性装扮进入展示室,解下缎带让画布变成一片空白,让人以为犯罪时间是在第二天。只要安全脱身没有被逮,那么当然没有问题;万一被捕也是两手空空,根本不会调查头上的缎带。她的如意算盘就是在释放之后,带着藏在旅馆里的真画逃走。」
「喔……」
「弥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总算了解了。不过还好有找到那幅画,毕竟村民都很着急。」
「唔……」
吱吱吱吱——某处传来鸟叫声。微风吹过,茵绿草地和缓摇摆。夏末时分的阳光似乎增添了一些温柔。一弥凝神注视这样的风景,然后将视线转回维多利加身上。
「原来如此。维多利加……咦,你怎么啦?」
默默不语的维多利加抱着肚子,似乎相当痛苦。
「你怎么了,为什么抱着肚子?喂,维多利加?」
「肚子……好胀……」
「你、你吃太多了。你的胃只有那么一点点,不可以把这么大的蛋糕全部吃掉啊。维多利
加?你?喂……」
维多利加离开凉亭,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一下子仰卧一下子转身。一弥急忙追在后头,撑
开从凉亭里拿来的阳伞,以圆形阴影保护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你啊……」
「唔……」
「喂……」
「又变得无聊了。肚子好胀……」
一弥俯视闭上眼睛躺在草地上的维多利加,只能露出不知所措的微笑。



然后轻轻抬起头,仰望天空——
和平似乎会持续到永远的暑假即将结束。等假期结束,学园的学生回来之后,便会再度占
领这片草地、凉亭和长椅吧?这么一来,维多利加一定会再度回到图书馆塔的最上方,那个安
静、秘密的藏身之处……
一弥俯视草地上的朋友。维多利加把小肚子朝向天空,满足地闭上眼睛。金色头发在茵绿草地上摊开,有如闪闪发亮的金色扇子。
想到要和这个朋友共同珍惜剩下的暑假,一弥不由得笑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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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初恋

1

夏末的闪亮阳光照在石板路上,反射耀眼的光芒。行道树的树叶青绿茂盛,从远处传来马车与汽车交错通过马路的声音。
温热柔和的风吹过,像是不舍更迭的季节。
假期的季节接近结束的某个午后,人称「欧洲小巨人」的苏瓦尔王国首都——苏瓦伦也难得一片寂静,人迹罕见。度假归来的男子走在路上,展现在地中海晒黑的肌肤。因为漫长的暑假还沉浸在梦里的年轻女孩,从钢铁与玻璃筑成的雄伟查理斯﹒德.吉瑞车站下车,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拦下出租马车。夏目的风再度吹过,摇曳的行道树发出沙沙声响。
令人感到历史悠久的红砖石板古老街景,受到近代化的浪潮,混入钢铁与煤炭的气味。在欧洲也是屈指可数的经济都市苏瓦伦,露出威风凛凛的模样。
一辆豪华马车在红砖砌成的古老厚实建筑物前停下。嘶叫的马匹踢击石板,发出有节奏的低沉声响。车夫毕恭毕敬打开车门,一旁经过的年轻女孩也好奇张望,不知道是哪位贵夫人即将下车,一边走着还不断回头。
马车里出现一双经过仔细保养,但是已经老旧的女鞋。鞋子的主人迟疑了一会儿才跳下车。车夫急忙劝告:
「夫人,您这样跳下来会扭到脚的!」
「可是地面这么远,当然要用跳的。」
「您又来了。」
跳下车的简朴贵夫人,用嘴唇在一脸无奈的车夫脸上轻碰一下。车夫露出怕痒的笑容:
「您要是受伤,我会被先生责怪的。」
「要是这样,我会把丈夫骂一顿,还要打他的屁股。」
「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车夫伸手帮助贵妇身后穿着深蓝与白色制服的年轻女仆下车,口中念念有词:
「苏瓦尔警察署长席纽勒被夫人责骂的情景,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
女仆也被逗笑了。这名女仆虽是年轻爱打扮的女孩,可是刚才跳下车的贵夫人装扮却像是年长的贵妇,毫无装饰的洋装、随便应付的帽子、稍微偏左的棕色头发也像是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整理,出门前才匆忙盘起。
女仆注意到这一点,不着痕迹地整理夫人的头发。毫不在意的夫人只是朝着车夫微笑说声:「那就在这里等我吧。」便踩着「喀、喀、喀!」的脚步声往前走。挺直背杆为夫人整理头发的女仆,因为夫人突然走开,伸长的手就此扑空,不禁愣了一下:
「夫人,你的头发乱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啊。夫人……真是的,给我等一下!」
恭敬的用语到此结束,女仆的双手拉起沉重的深蓝长裙追在后面,白棉布衬裤和条纹袜子全部暴露在外,「喂喂!」车夫也不禁出声斥责。夫人就停在红砖建筑物的门口,面带傻笑握住追上来的女仆双手。
「呼、呼、夫人,贾桂琳夫人。头发……乱了……呃,为什么紧紧握住我的手?」
「玛莉安,万一我打算买什么愚蠢的东西,你要保证一定会阻止我……」
「如果你要做什么蠢事,我一定会阻止你。从以前以来一直就是这样,不过你根本不肯听我的话啊。」
夫人看来年约二十五岁到三十岁,女仆不过接近二十岁,明明是女仆比较年轻,不知为何一直说个不停:
「明知快要下雨,却偏偏想去野餐;看到快断的危桥,就想去走一趟。」
「这样不是很有趣吗?突然下雨也找到躲雨的地方,快断的危桥也很幸运地没有断。」
「可是我却感冒了。我和身强体壮的夫人不一样,可是很纤细的。」
听到抱怨的贾桂琳鼓起脸颊、睁大眼睛,装出有趣的表情代替回答。女仆不禁笑了:
「哈哈哈哈!」
「席纽勒夫人,欢迎光临!」
看来像是负责人的魁梧男子现身,在贾桂琳的前方行礼。打开的门里面是宽广的讲堂。在男子的带领之下,贾桂琳安静地抓住女仆的手往前走。
挑高的大厅天花板有各色的彩色玻璃,将夏目的阳光转换为各种颜色,倾注在地。这里便是苏瓦伦引以为傲,在欧洲也排得上前五名的华丽拍卖会场。旁边有好几排的铁制长椅,上面已经坐着不少抬头挺胸的绅士。假期即将结束的这个季节,竟然能聚集这样多的人,着实是令人吃惊的盛况。
男子一脸愉快地看着贾桂琳:
「敝公司这个月的拍卖,能够得到警察署长夫人大驾光临,真是光荣至极。今天为了让各位夫人能够尽兴,我们特地准备许多饰品。想必能让您乐在其中!」
「唉呀,那真是令人期待。」
贾桂琳微笑回答:
「我的丈夫也对如此文化很感兴趣。他曾经对我说过,毕竟这是需要教养的娱乐,真希望能够更加蓬勃发展。」
「这是我们的荣幸。还请您尽情购买。来,请坐请坐。」
被带到最前方贵宾席的贾桂琳,对着站在身旁的年轻女仆轻声叮咛:
「如果我打算买什么东西,你一定要阻止我喔。」
「咦,一定要吗?难得有这么多漂亮的东西——」
「一定要。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很差了。虽然丈夫是贵族,但是根本没有祖先留下来的遗产,只能依靠警察的薪水过活。我们家的状况真的很危险。」
这么说着的贾桂琳不知为何得意洋洋。
「我、我懂了。我一定会阻止的……」
正当女仆遗憾地嘟起着嘴巴时,会场里的喧闹声突然安静下来,看来拍卖即将开始。挺胸坐好的贾桂琳开始左右张望。
「夫人?」
「没事,那个……好像有人在看我,感觉就像在戳我。是不是有人看着我啊?」
女仆也跟着东张西望,发现有名年轻男子似乎故意移开视线,但是因为现场人太多,也不是看得那么清楚。于是只好偏着头说声「谁知道……」沉重的红帘幕也在此时拉开,拍卖随着鼓掌的声浪开始。
台上一一出现中世纪王族用过的剑,以及美丽的装饰艺术家具。宝石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会场不断传来叹息与交头接耳的声音,还有争相投标的声音。
贾桂琳却是一脸无趣地撑着脸颊。旁边的女仆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出声纠正:
「夫人,您应该装出有兴趣的模样啊。表情愉快一点。」
「喔。嗯,也对。」
「夫人小时候应该被老师骂过吧?」
「你怎么知道?」
「看就知道了。您就是那种会让家庭教师气得大哭的大小姐。」
「唉呀,玛莉安你看那个。」
突然有了兴趣的贾桂琳指着舞台。和刚才富有品味的古董家具截然不同,现在上场的是一个诡异的漆黑面具,而且还有吓人的恶魔表情。贾桂琳不禁发笑,女仆也跟着忍住笑意。
「讨厌,那个东西真有趣。」
「对啊。真有趣——」
正当两人打打闹闹时,底价公布了。这么高的底价不由得让两人面面相觑,四周也没有任何人下标。「有人要出价吗?」的声音响起时,贾桂琳举起一只手,顶向笑个不停的女仆。
「喔、警察署长夫人举手了!」
「咦…… ?」
贾桂琳回头一看。
会场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贾桂琳吓了一跳,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那根本不是席纽勒家付得起的价格,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退缩的余地。就在整个人变得苍白之时……
正后方的座位传来一个男声竞标。贾桂琳松了一口气,全身无力瘫在椅子上。似乎没有其他人想要那个奇怪面具,不过即使只有一个,世界上还是有品味怪异的人——正当她这么想时,耳朵听到竞标的绅士名字。
「那么这件商品就由古雷温德﹒布洛瓦先生得标!」
讶异的贾桂琳忍不住回过头。
七彩光线从天花板落下,那个似曾相识的金色尖锐物体被红、蓝、绿、黄、橙等各种颜色
照得闪闪发光。站起来的那个男子——最近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人物,报纸上还有附上照片的
报导,走在路上也有绅士与年轻女孩前来要求握手的名警官——古雷温﹒德﹒布洛瓦,脸上挂
着亲切的微笑向周围众人致意,甚至还向大家挥手,最后才愉快落座。
注意到瞪大棕色眼珠望着自己的警察署长夫人,抢先一步开口: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要那个面具。今天和过去不一样,不是为了买洋娃娃特意过来苏瓦
伦。我是为了买面具而来。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贾桂琳。」
「啊……是、是吗?」
贾桂琳相信他说的话。


2

贾桂琳和其他的客人一起离开拍卖会场,看到站在一旁的古雷温,女仆傻愣愣地张着嘴巴仰望。
润泽金发梳理得尖锐有如大炮,贵族的俊美轮廓令人惋惜如果没有这头怪异发型该有多好。银袖饰搭配马裤的打扮,简直让人无可挑剔。只要去掉那头尖锐的头发,简直就像浪漫的爱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王子。
贾桂琳向女仆说明他是布洛瓦侯爵的嫡子,也是她的青梅竹马。走在石板路上的古雷温默
默抓住贾桂琳的裙摆,拉了几下。
「有什么事吗,古雷温?」
「要喝杯红茶吗?我渴了。」
「渴?」
回头看到古雷温不知道是否肚子痛,一脸铁青。
「简直就像在沙漠里头。快渴死了,真想立刻就喝杯红茶。」
「好,我知道了。记得在这后面就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快过去吧,古雷温。」
听到沙漠、快渴死了,贾桂琳急忙离开马车啪哒啪哒奔跑。古雷温抱着刚买的面具,一脸和面具无异的可怕表情跟在后面。
两人终于抵达咖啡厅。那是位于苏瓦伦颇有历史的古老饭店一楼,有着挑高天花板与豪华装潢的咖啡厅。
两个人点了红茶,女仆则是站在一旁听两人说话。贾桂琳还不忘吩咐侍者:「这位先生口渴了。动作快一点。」然后重新看向古雷温。
好像静不下来的古雷温不停抖脚,每次抖动金色大炮就会跟着上下摇动。贵族的深绿色眼眸不停东张西望,又低头看着手边的面具,忍不住沉吟……总之就是静不下来。贾桂琳诧异看着他的模样,终于微笑说道:
「好久不见了,古雷温。」
「是吗?」
古雷温选择望着天花板回答。看来似乎心情平静许多,感到不可思议的贾桂琳偏着头:
「是啊,我们变得好疏远。曾经有过的青梅竹马漫长时光,好像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你根本都不来找我,和以前差好多啊。」
「初夏时分曾经见过一面,可是你好像完全忘了。」
「我怎么会忘记。可是我没有把它当成是和你的重逢。因为你在迅速解决〈杰丹〉百货公司发生的怪异事件,令人讶异地大显身手之后,就立刻返回那个村子,即使想招待你到我家来也没办法。毕竟可以一起畅谈童年往事的人并不多。你可是我珍贵的青梅竹马。」
「小时候的事我全忘了。」
古雷温以沙哑的声音回答,可是突然定睛正面看着贾桂琳,摇晃的大炮跟着停下动作,眼眸的绿色光泽也变得更深。
看到贾桂琳回望着他,不知所措的古雷温将黑色面具拿起来遮住脸孔,只剩从两个空洞里露出的绿色眼眸,完全看不到面具下方的表情。
「贾桂琳,你怎么没什么精神?」
「咦!」
贾桂琳吓了一跳,看着面具回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
「哼!」
古雷温用鼻子哼了一声:
「当你没精神时,一定会做蠢事。顶着一头乱发就出门、装出兴奋的模样,然后在奇怪的地方跌倒、最惨的是变成杀人事件的嫌疑犯。刚才也是一样。」
「刚才?」
「没、没事……总之,你的失败我都看在眼里。」
「唉呀。不过我对你的事就没有那么清楚——」
「这件事我知道。」
古雷温不由得露出苦笑。
红茶送来了。侍者恭敬摆好银餐具,把红宝石色泽的红茶倒入杯里。
看也不看红茶一眼,古雷温透过面具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
「唔……」
「小时候在哪边跌倒,你不是都会老实说出来吗?还说什么衬裤衬裙全都曝光了。你只要一发生什么事,不是都会哇哇大叫吗?」
「……什么嘛,小时候的事你都记得嘛。」
「唔,只要和你有关。」
「而且全是一堆怪事!」
「说来听听吧,你可以不用跌倒的。毕竟现在的你可是伟大的警察署长夫人。哼、还真是不能乱来。所以你坐着就好。」
「古雷温真是的……」
瞪着隐藏在面具后面的古雷温,贾桂琳用力叹了一口气:
「其实……」
今年的假期虽然愉快,却也遇上一件令人困扰的事——贾桂琳开始娓娓道来。


3

每年说到度假,总是和丈夫及夫家亲戚一起出门,唯独今年不一样。这是因为警察署长席纽勒为了处理〈杰丹〉事件,整个夏天都很忙碌。夫家亲戚里的年轻夫人怀孕了、年轻人因为行为不检而无法离开学校回家度假,还有患了夏季感冒的祖父等等,总之有太多和往年不一样的地方。原本打算今年哪里都别去,留在苏瓦伦好了,可是学生时代的同学苏菲亚难得和我连络,说是在家里闷坏了,邀我一起到地中海度假。
「一定能像回到学生时代一样快乐吧?你应该多动一动啊。」
「苏菲亚,你也是一个人吗?」
「不是。呵呵,我要和我的丘比特同行。」
「丘比特?」
「我来介绍……对了,我一定要介绍给你认识。」
就是这样,丈夫也挥手劝她「去吧!去吧!」因此贾桂琳便前往地中海的沿岸城市。
在查理斯&#8226;德&#8226;吉瑞车站相约,丘比特和苏菲亚和乐融融地腻在一起。虽然颇为讶异,但是在听到「丘比特你好,我是贾桂琳。和苏菲亚是学生时代以来的朋友。」的自我介绍之后,对方只是微笑回应。外表看来相当羞涩,但是在搭车的时间也就变得熟识。或许是被不怕生的贾桂琳个性所影响,彼此很快就建立交情。
「你们是在哪里相遇的?」
「苏瓦伦啊。就是很老套的故事,四眼相对就看上眼了。」
「真是美丽的故事。」
天南地北悠闲聊天,可是就在列车接近地中海的沿岸城市时,丘比特突然不太对劲。明明和贾桂琳、苏菲亚吃着同一袋食物,却只有丘比特显得很痛苦。在列车里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终于到达目的地,送到城里的医院时,丘比特已经浑身无力,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愣住的苏菲亚连话都说不出来。贾桂琳代替她询问医生,只说是因为旅行改变环境的关系,身体因此变差,又吃了腐败的食物,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假期在毫无预期的事件中揭幕。之后把丘比特埋葬在看得到海的山上,然后和成天哭泣的苏菲亚开始宁静的夏天……


4

「……死了?」
古雷温听到这里,总算把面具拿下来,身体往前倾。贾桂琳一脸哀伤地点点头:
「是啊,实在太突然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而且还那么年轻。」
「有验尸吧?」
贾桂琳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
「没有。立刻就埋葬了。」
「贾桂琳,你怎么说也是警察署长的妻子啊。眼前发生怪异的死亡方式,怎么会没有留意死因呢?」
「那、那、那是因为你是大名鼎鼎的名警官啊。可是我是外行人,而且我们完全相信医生的说法……」
「唔唔,这么说来都是因为你漫不经心的关系吧。继续说吧。唔唔。」
「我、我知道了。」
贾桂琳继续说下去。咖啡厅里十分安静,从高耸的天花板垂下的豪华水晶吊灯闪闪发亮。里面的客人三三两两,可以听着远处传来的钢琴演奏。侍者无声无息走过通道,持续为客人进行服务。古雷温像是回想起来,拿起红茶啜饮一口。
「这是黄色的丘比特突然暴毙之后发生的事……」
「黄色?」
「是啊。」
「好奇怪的品味……」
一脸不耐烦的女仆,眼睛直盯古雷温的尖锐发型。


5

眺望闪亮耀眼的地中海,苏菲亚每天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伤脑筋的贾桂琳一面摇晃吊床叹了一口气。
可是再怎么哭,死者也不会活过来,得想个办法让苏菲亚恢复精神才好。
因此在十天之后,她帮苏菲亚换好衣服、化上漂亮的妆,带着她到外面去。城里应该有许多愉快的事——有贵族聚集的正式茶会,也有当地的年轻人在海边举办的随兴派对。贾桂琳原本就是个不怕生,喜欢接触人群的人;苏菲亚虽然心情低落,但也是开朗可爱的女性,因此在派对露面之后,大家都乐于和她们交朋友。
到了夏日将尽之时,苏菲亚总算恢复精神,让贾桂琳终于可以安心一点。在茶会里,苏菲亚对最近在贵族女性间流行的灵异热潮产生兴趣。而她们造访的夫人家里也找来一位知名灵媒。
「她在世界大战里失去了独生子。据说就是因为这样,学到不少事情。」
一心想要让苏菲亚变得开朗才会聊起这个话题,可是贾桂琳却不禁感到担心。虽然提了很多意见,但是似乎没有得到采纳。
「什么降灵会的,实在很难让人认同。一定要付给她很多钱,而且根本就是骗人的。苏菲亚,别信那一套,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不要。如果那个灵媒是真的,说不定可以听到死去丘比特的声音。」
「丘比特的声音?可、可是根本听不到吧……?」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呢,贾桂琳?」
「苏菲亚……」
所谓的降灵会,就是最近在贵族之间流行的游戏。按照灵媒的指示,几个人围着房间里的圆桌坐下,大家手牵着手。在熄掉灯火之后,大家等待死者附身在灵媒身上……虽然贾桂琳一点也不相信,还是被苏菲亚拖着参加降灵会。
灵媒是个老女人,宣称夫人死去的儿子已经附身,手拿着羽毛笔不断写下来自儿子的讯息。内容全是「妈妈要保重啊!」「死后的世界非常宁静。」等等,任谁都写出来的内容,可是苏菲亚却完全相信。而且毫不顾贾桂琳的反对,付出高昂的费用举办自己的降灵会。
灵媒收了苏菲亚的钱后开始举办降灵会。也许是对反对的贾桂琳感到不耐烦,有一天她终于说出:「丘比特是被杀害的。犯人就在我们当中。」
拿来和丘比特相同颜色的黄酒,并给了所有出席降灵会的人一人一个玻璃杯:
「只有犯人的酒会因为犯罪的关系变得白浊。这是丘比特告诉我的。」
灵媒以颤抖低沉的声音如此宣布,逐一在所有人的玻璃杯里倒酒。
然后……
不知为何,只有贾桂琳的玻璃杯在倒入酒之后立刻变白。在胆战心惊的人群之中,灵媒睁大眼睛,得意地放声大叫:
「果然,就是这个女人把狗杀了!」
贾桂琳这才回过神来,加以反驳:
「才不是。那是我们吃的三明治因为夏天阳光照射,有点变质的关系。而且也可能是因为里面混着让狗产生过敏症状的洋葱。为什么我要杀害朋友心爱的宠物?你倒是说说看我这么做的理由啊?」
「理由只有你知道。不过丘比特是这么对我说,说它是被这个女人杀害。」
得意洋洋的灵媒指着贾桂琳,甚至还学了几次狗叫。贾桂琳气坏了:
「狗才不会说话,你根本就是骗人。你一定了解吧,苏菲亚……苏菲亚?」
回头看向朋友,不知如何是好的苏菲亚只是看着灵媒与贾桂琳。看到那副不安的表情,贾桂琳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虽然这个夏天因为担心苏菲亚带着她到处跑,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多管闲事。自信满满的灵媒还问她,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可以说明酒会变白。
贾桂琳拚命思考,可是还是想不通,只能摇摇头。
出席降灵会的其他人在嘴里小声念念有词:「警察署长夫人竟然会毒杀别人的狗?」「真是难以置信!」之类的话。一想到这样下去会影响丈夫的名誉,眼前就变得一片黑暗。
苏菲亚沉默低着头,眼神不愿意对上贾桂琳。
最后贾桂琳就此和苏菲亚尴尬分开,垂头丧气回到苏瓦伦。原本愉快的夏日回忆也因此变得苦涩……


6

「就、就是这么回事。古雷温……古雷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反应,贾桂琳不自主在内心烦恼:「真是的,难道是我太多话了吗……?该不会睡着了吧?」一面如此想着,一面伸手拿开漆黑的面具。
面具下方的古雷温表情,却是一脸呆滞。
他一口喝干红茶,以接近叹息的低沉声音开口:
「……狗?」
「对啊。」
「你是在说狗?丘比特是一只狗?」
「对啊。我一开始就说了吧?」
「绝对没有。」
「是吗?总之就是一只很漂亮的小黄狗。虽然有点怕生,也只会小声叫一声『汪!』喔。
真的很可爱。」
「原来是狗啊……」
喃喃自语的古雷温注意到贾桂琳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是要为她打气:
「不过死了一只狗,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对饲主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喔。我被朋友误解,内心很沉重啊。而且我怎么可能做出毒杀可爱小狗这种可怕的事……可是即使我这么想,还是无法说明发生在那场降灵会里的不可思议现象啊……」
「唔。」
贾桂琳越说心情越沉重,头也越垂越低。古雷温先是一脸严肃盯着她,最后小声说道:
「不行,还是不知道。」
「 咦?」
「没有,没事……为什么黄色的酒会变白呢?不知道。嗯……明明是优秀的警官,不过还是不知道。嗯……为什么?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办?啊~~唉、可恶,没办法!」
自顾自地念个不停,还上下左右摇晃金色大炮,最后总算站起来往某处走去。贾桂琳惊讶问道:
「你、你要去哪里?」
「我去绕一绕,思考一下。」
「思考?思考什么?古雷温?」
过了好一会儿,古雷温还是没有回来,贾桂琳不禁开始担心。就在她离开座位四处寻找时,侍者小声报告:
「与您同行的那位尖头男士,现在正在电话室里。」
「电话室?」
贾桂琳惊讶地反问一句,然后便往饭店大厅的电话室走去。
古雷温果然在那个独立的方型小房间里,手握听筒不知和谁争论什么。
(究,究竟在做什么啊?)
贾桂琳悄悄接近,想确认一下现在的状况。
可以听到电话室里流泄出烦躁的低沉嗓音。
「别看脚边!」
(咦?脚边……?)
似乎是在生气。
「这个恶魔!老是只为了有趣,就要我做这个做那个。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什么……?喂、你不准笑!呜!?」
贾桂琳不禁偏着头。古雷温以可怕的表情瞪着听筒:
「你把哥哥当成什么了!把人看扁也要有个限度。少啰嗦,快点告诉我。你问烦恼的人是谁……贾桂琳啦。贾桂琳。什么?就说是&#8226;贾&#8226;桂&#8226;琳!」
(我的名字……?)
古雷温压低了声音,所以听不到接下来说了什么。贾桂琳虽然感到疑虑,还是回到座位乖乖等他回来。女仆也以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了一句:「那位先生怎么这么慢啊。」
过了好一会儿,古雷温终于离开电话室。还以为他会回到这里,不知为何却直接朝着化妆室走去。贾桂琳和女仆对看一眼:
「怎么回事?」
「谁知道。」
不过他的举动也让女仆感到气愤不平:
「这位先生话说到一半就离开座位,然后开始到处闲晃。这样对夫人实在太没礼貌了,即使是青梅竹马也不该……」
一边抱怨还一边拉扯围裙裙摆。
「他一定很忙吧。毕竟他可是名警官,解决许多困难的事件,是个受到尊敬的人。是我打扰他了。」
「即使如此……」
「没关系的,玛莉安。」
「真是过分的青梅竹马。」
「玛莉安……」
不过贾桂琳也因为无聊,开始扮鬼脸逗弄坐在附近的小朋友。小朋友也不服输地扮鬼脸回敬,让贾桂琳不由得更加热衷。
终于听到化妆室的门打开,离开化妆室的古雷温越走越近。正在扮鬼脸的贾桂琳注意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古雷温以受不了的表情往下看:
「这是什么表情啊。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还以为你成为警察署长夫人之后会有所改变,结果根本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小女孩。」
「……古雷温。」
不再做鬼脸的贾桂琳也以受不了的表情抬头看着对方:
「你也变得太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的、头……」
古雷温的头似乎在厕所里经过重新整理,金色大炮变成两门。一上一下的金色头发有如凶猛的鳄鱼,狰狞地张开嘴巴。贾桂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默默仰望。古雷温一个转身继续说道:
「不用在意。只是……」
「怎、怎么可能不在意?你究竟怎么了?在刚才的几分钟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个旁观者真的完全看不懂。」
「等一下,我再去打通电话。稍微等我一下。」
「什么!?」
贾桂琳傻傻盯着摇晃两门大炮,匆忙走向电话室的背影,然后又赶紧追过去。古雷温握着听筒,不知和谁正在吵架:
「维多利加……我做到了。」
那是真的被激怒的低沉声音:
「你这个小鬼,真是难缠的家伙。你要弄尖就弄尖、要增加就增加,你要相信这就是我身为男子汉的生存方式……你,你说我没出息?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维多利加,我的妹妹……你给我记住。我是说真的。」
只看得出来正在和某人争论。接着古雷温便一脸正经听对方说话,有时大叫「啊!」、有时点头、有时小声回问「是吗?」
看起来还要讲上好一会儿,贾桂琳悄悄离开电话室,回到桌边正想要找侍者加点一杯红茶时,却看到古雷温好像变了一个人,意气消沉地走回来。为他担心的贾桂琳忍不住开口:
「古雷温,你一定很忙吧?脸色很差呢。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事件,所以……」
「你不用管。」
「是、是吗……?」
「你要再点些什么吗?」
「嗯,我要再来一杯红茶。古雷温要吗?」
「我倒想要喝一杯……侍者!」
古雷温坐在位子上唤来侍者:
「来一瓶苦艾酒,还要两个玻璃杯。除此之外还要水。」
感到很不可思议的贾桂琳问道:
「天还没黑就要喝酒?而且你什么时候会喝酒了?」
「唔……」
若有所思的古雷温只是拿着面具,沉默不语。
越过咖啡厅的玻璃窗,黄昏的阳光闪亮眩目。就在他们待在这里时,一名又一名度假归来,晒得黝黑的男女迅速走过。时间越来越接近夏末。
侍者终于恭敬端来一瓶酒、两个玻璃杯和一杯水。原本悠闲看着的贾桂琳,突然想起好像看过这种酒的酒瓶:
「这瓶酒……」
「没错。」
古雷温点头说道:
「灵媒用的酒,应该就是这种吧?和『死去的狗相同颜色的黄酒』。」
「没错,我记得这个标签。黄色的酒只有在倒进我的酒杯里才会变白……」
「我先把它倒进这个玻璃杯里。」
古雷温在玻璃杯里倒满黄色的苦艾酒。贾桂琳像是想是起那天的情景,嘴唇不停颤抖:
「没错,就是这种酒。很接近丘比特的漂亮黄色。」
「然后在这个玻璃杯里这么做。」
古雷温在另一个玻璃杯里,先加入少到眼睛难以确认的水,然后倒入苦艾酒。
贾桂琳和女仆都不禁「啊!」了一声。
看到黄色的酒立刻变白,贾桂琳喘着气问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没错。」
古雷温点点头,头上的大炮也上下摇晃:
「那名灵媒恐怕是一开始就在你的玻璃杯里放入少许的水「这种酒有和水混合就会变浊附特性。不过要证明那天的事也许很困难,但是最少可以对你的朋友……苏菲亚说明。剩下就看苏菲亚愿意相信谁。」
「这就要看我与苏菲亚的交情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信任我这个朋友。」
「你一定没问题的……」
带点讽刺的意味低声补充一句:
「你是重视朋友的人吧?」
古雷温把变白的酒一口喝干,起身说声:「我该走了。」
「咦,你要走了?」
惊讶于他的心神不宁模样,贾桂琳忍不住回问。
一脸悲伤、看似小孩子的怪异表情,古雷温转过身来。两门大炮又开始摇晃:
「我有很多事要忙……真没想到会在拍卖会场遇到你。只是位子前方的人刚好就是你,绝对不是因为看到你的身影,不由自主绕过去接近你,回过神来已经傻傻坐在你的正后方。贾桂琳,绝对不是这样。」
「啊……是、是吗?.」
贾桂琳相信他说的话。


7

古雷温匆忙离去之后,女仆玛莉安以受不了的声音说道:
「看来是个定不下心来的人。」
「是吗?」
贾桂琳不可思议地回间。
黄昏的阳光把街道染得一片橘黄。在玻璃杯的另一头,可以看到快步离去的古雷温潇洒背影。走过黑色马车、汽车以及整群的行人,他的身影消失在红砖大楼之后。似乎有阵风吹过,通过的贵妇裙摆和帽子羽饰不停摇摆。
「这么说来,他应该很忙吧。」
「好怪异的发型。」
虽然女仆笑了,贾桂琳却没有跟着笑,只是怀念地眯起眼睛:
「玛莉安,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从小就认识,可是他那么英俊,又那么潇洒,而且总是十分冷静。我在他面前总是紧张得不得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咦?不过现在倒是说得很流利啊?」
「或许是小时候的反弹吧?而且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长大了。」
贾桂琳终于窃笑几声:
「玛莉安,因为你很漂亮,说不定会觉得当时的我很愚蠢。当时的我被太阳晒得很黑,举止也很随便,根本不是什么漂亮女孩,反应又迟钝,光是在远方憧憬就已经是我的极限。把偶尔和古雷温说上一、两句话的记忆珍藏在心底。有时候觉得他在看着我,但是又觉得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我自作多情,总是感到很不好意思。」
「咦……」
玛莉安诧异地反问:
「如果四目相对,看回去不就得了?」
「这种事我做不到。告诉你喔,玛莉安,不擅言表的女孩可是非常害羞的。就算遇到好男生,也会觉得太过眩目而不敢接近。不过和古雷温拉近距离之后,却觉得他非常亲切,所以虽然紧张,也留下了许多美丽的回忆。」
「那时不是尖的吧?」
「是啊,当时的确不是尖的。 」
「那么为什么会变尖呢?」
「这我就完全不了解了。好像是变成大人之后的事。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方不方便过问……只是不管尖不尖,古雷温还是古雷温。 」
贾桂琳拿着装有黄色苦艾酒的玻璃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口气喝干:
「他从以前就很温柔,今天也对我伸出援手。小时候只注意到漂亮外表而不敢接近,所以才会不了解。真正了解到这一点,是在长大之后了。这么说来,经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变成大人好像也并非全是坏事。虽然当时只想永远不要长大、永远是个孩子。」
贾桂琳的脸上露出微笑。
窗外暮色已浓。两人缓缓离开咖啡厅,走在石板路上。爬上久候的马车,从马车车窗凝目注视外面景色的贾桂琳喃喃说了一句:
「还能和他见面吧……」
夏日将尽,眩目阳光照耀着苏瓦伦街道。沐浴在夕阳之中的窗外两座锐利教堂尖塔,耀出闪闪的金光。

〈fin〉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尾 声

遗留在夏日眩目的圣玛格丽特学园里的维多利加与一弥,好像会持续到永远的漫长暑假终于即将结束。
在夏目的最后,前往苏瓦尔首都苏瓦伦的维多利加的哥哥,古雷温﹒德.布洛瓦,闪耀着金黄色的钻子就这么变成两个。当他伤心地摇晃增加的钻子,再次回到圣玛格丽特学园时,下一段故事也就此拉开序幕。
暑假的最后一天,像平常一样寻找维多利加的一弥,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糖果屋里。布洛瓦警官告诉一弥。维多利加前往的地方,是波罗的海沿岸的危险修道院〈别西卜的头骨〉。一弥为了前往迎接维多利加,在行李箱里塞满荷叶边、蕾丝、书籍、甜点,就此跳上火车。
在夏日将尽之时,维多利加与一弥全新、危险的冒险终于拉开序幕。但是,那又是别的故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1 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樱庭一树。在此献上《GOSICKs 2—远离夏季的列车—》,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一次的故事,是进入漫长暑假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学生们纷纷出门度假,留在学园里的维多利加和一弥两人独处的安静且充满不可思议的每一天。时间正好介于暑假前学园发生的事件,揭穿神秘炼金术师利维坦阴谋的《GOSICK4—为愚者代辩—》,以及一弥为了追回在暑假最后一天早上出发的维多利加,来到怪异修道院〈别西卜的头骨〉的《GOSICK 5—别西卜的头骨—》两集之间。两个人在暑假里,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还有,在长篇第三集的开头曾经出现的一弥姊姊﹒久城塯璃寄来的信,以及在长篇第五集开头突然增加的钻子头之谜,和短篇第一集出现的〈小马拼图〉解答篇等等,和系列其他的故事都有一些关连。希望大家都能够尽情享用这一集。

这是第七本《GOSICK》系列小说(喔~~!各位读者,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Frontier Works将会提前短篇集第二集一步,在四月推出广播剧CD「GOSICK」喔~~!维多利加与一弥初次相识的故事,是以短篇集第一集为基础写成的剧本。至于配音员部分,饰演维多利加的是齐藤千和小姐、一弥是入野自由先生、塞西尔老师是堀江由衣小姐、布洛瓦警官是子安武人先生。封面自然是武田日向老师从未发表(!)的豪华插画。要是各位读者不嫌弃,请到店里找一下……
还有连载《GOSICK》短篇的《FANTASIA BATTLE ROYAL》杂志上,正在进行〈制作维多利加的SUPER DOLLFIE!〉的计划。这个部分也在慢慢进行,娃娃本身已经完成,武田老师设计的超厉害洋装也完成了,就连烟斗和MACARON等小配件也一应俱全!喔……!作家只能卯起来写稿,在《GOSICK》系列刚开始时,光是完成插画就让我感动得不得了,可以像这样扩展出去、听到大家的声音、成为摸得到的人偶,就连作者也是每天都很兴奋呢。为了让各位读者能够感到更加有趣,我们都会不断努力,请大家继续支持。

好了好了,又到结尾的时间……
这次在执笔的过程中,也受到各位相关人士的大力帮助。藉此机会向大家道谢。责任编辑的BraindeadK藤先生,今后这个系列的整理&编辑工作&各种工作也请多费心。超级插画家武田日向老师,感谢您这次也画出好棒的插画~~!双手比出三角形的维多利加真是好、好可爱……!凉亭也是!(最近我家老妈成了武田老师的迷,上次回老家时,还一直对我说太可爱了、太棒了、简直是让人受不了……)还有这次也受到MYSTERY文库的T木总编(↑养了一只好像外星人的狗。法国斗牛犬……?)许多帮忙。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还来帮忙。
接下来预定出版的是长篇第六集。在本篇第五集里解开怪异修道院〈别西卜的头骨〉之谜,在最后一章跳上豪华列车〈Old Masqueradc号〉的维多利加与一弥。在列车当中再度发生可怕的杀人事件……P预定在今年的秋季或冬季出版,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十分感谢各位耐心看到这里。希望下次能够再见~~!以上是樱庭的报告。

樱庭一树
(注:以上所述皆为日本方面的发售时间及杂志连载)
发表于 2008-12-31 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早起来就看到好东西,可惜是短篇而不是正传
发表于 2008-12-31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外传也出第二卷了啊……期待下载版中……
发表于 2008-12-31 09:08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出外傳第二卷了,還差Gosicks3了……感謝錄入。
发表于 2008-12-31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等了一个月多了,终于看到有人录入了!
发表于 2008-12-31 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是短篇的第二集吗?
期待下载版......
发表于 2008-12-31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进来感谢下,顺便圆蛋快了

这作品可能是悲剧吧
发表于 2008-12-31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神之一笔樱庭阿姨的东西不能不看…不过不晓得为什么这个系列人气不足
发表于 2008-12-31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有爱了,新年又有好书看了,感谢录入人员辛苦了
发表于 2008-12-31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完了。。一弥的姐姐预订出去了。尽管现实中亚女一般喜欢没男人味的小白脸,但这故事估计小路是得手了。。

支持下楼主,感谢
发表于 2008-12-31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看过这个系列,现在开始留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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