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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朱月十話]討伐魔王之後不想出名,於是成為公會會長 1[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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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3 04: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6-3 05:09 编辑

  討伐魔王之後不想出名,於是成為公會會長 1
  ——————————————
  作者:朱月十話
  插畫:鳴瀬ひろふみ
  譯者:偽善
  圖源:傳說中的路過傳說
  掃圖:撸管娘
  錄入:kid
  修圖:撸管娘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具備SSS級超規格能力的奇蹟五人之一「迪克‧西佛」在討伐魔王之後,成為公會的會長。
  「請您嚴格地管教我這卑微的母狗……」
  在迪克經營的公會『銀水瓶亭』手下工作的,有名義上已經被討伐,但為了伺機籠絡迪克,而搶到他身邊擔任女傭的魔王。來訪公會的人,包括委託困難內容、無法與其他公會商量問題的公主等特殊顧客,以及對迪克傾心的過往戰友們。
  迪克雖然苦心積慮在不起眼的狀況下解決委託,卻陸續贏得女性顧客的青睞!?
  這是實力過於堅強的退役英雄,以公會完成任務的幻想故事!
  
  
  作者簡介
  朱月十話
  活躍於「成為小說家吧」網站,定居關東地區的輕小說家。本作連載的契機,是想要描繪強勁到能拯救世界,又具有鮮明個性的勇者。結果卻變成在冒險生涯一開頭就打倒魔王,接著不斷克服難題的故事型態。勇者在完成使命後還是勇者。請大家一同欣賞這些人不把勇者身分當成包袱,活得自然灑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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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ENTS
  序章 被遺忘的第五人
  第一章 『銀水瓶亭』今日照常營業
  第二章 騎士團長柯狄的委託
  第三章 首都山丘上的鬼屋
  第四章 水面下的王國騷動
  第五章 假面救國者
  終章 看家魔王
  後記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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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被遺忘的第五人
  
  
  1 討伐魔王與奇蹟的孩子們
  
  「要是自己能成為打倒魔王的勇者該有多好」──任誰至少都有過這樣的念頭吧。
  不過,那就和抽獎的時候抽中頭獎一樣困難。
  必須比其他人早一步來到魔王的所在地,在打倒魔王後平安回去才行。由於魔王大都住在相當嚴酷的環境,所以也有勇者在返家的途中喪命,死後被追封為英雄的例子。
  就算能平安歸來,能打倒魔王的勇者,也就代表擁有超越魔王的力量,因此也會冒出許多自顧自地感到害怕的傢伙。
  即便被認證為打倒魔王的勇者,享盡了榮華富貴,也得在待人處事上處處留心,很麻煩。
  既然如此,那怎麼做才是最佳解呢?在打倒魔王之前,我一直在煩惱這一類的問題。
  雖然可能會被人笑是膽小鬼,但既然有幸受邀加入魔王討伐的隊伍,我就希望能盡可能降低風險,並獲得最大程度的利益。
  在其他國家裡,也有拯救國家的勇者獲賜爵位,在政壇上有了發言權,但卻受到了重臣的嫉妒,最後遭到下毒的例子──這實在稱不上是好結局。
  如果會落到遭人排擠的局面,那也不需要什麼榮華富貴了。只要藏起行蹤,取得我想要的東西即可。
  為此,在擊敗魔王的這段過程中,我不該擔任會受人矚目的前鋒,而是要位居後衛。若能只當個顧問的話那就更好了。
  我說什麼都不想當勇者隊伍的一員,只想當個從旁協助勇者打倒魔王的旁觀者。在擊敗魔王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至於要打倒魔王所需要的強度,講得極端一點,只需在冒險者公會受到SSS級的強度認證即可。
  這個名為葛蘭嘉姆的世界裡有好幾座大陸,而我們的國家──艾爾貝王國有著能將冒險者的強度轉換成數據的技術。
  體力、魔力、擁有的技術,加上人脈等種種影響後,最後會將綜合起來的強度化為『冒險者強度』的數值。根據規定,只要這個數值能超過十萬的話,就會被認可為SSS級的冒險者。
  能在青少年時期就擁有這般實力的人極為罕見,即使綜觀王國的歷史,SSS級的冒險者也幾乎是長年從缺。
  然而,我們這個時代卻是個例外。
  國王以『號召!討伐魔王』為名目,召集了有志之士,而應邀前來的十歲左右的少年少女──『奇蹟的孩子們』,則是各自擁有可說是神賦之才的強大天賦。在年幼階段努力磨練的他們,達到了公會定下的冒險者強度數值十萬的要求。
  而這奇蹟的五人由於個性各異,被賦予了不同的別稱。
  
  『閃耀的光劍•柯狄』。
  『楚楚可憐的災殃•蜜拉露卡』。
  『沉默的鎮魂者•祐馬』。
  『妖豔的鬼神•艾琳』。
  
  至於我──雖然冒險者強度姑且是超過十萬,但因為存在太不顯眼,所以被稱為『遺忘的什麼來著』。既然都替我取了別稱,那我的名字是不是也該稍微調查一下啊……總之,我的名字是迪克•西佛。
  而這些菜鳥雖然都是強度超過十萬的超級強者,卻有著天大的弱點。
  由於每個人的強度都過於突出,他們並不擅長聯手戰鬥,或是構思計畫加以取勝。即使知道想打倒實力與之相等的魔王需要隊伍全員的攜手合作,這樣的弱點依舊存在。
  而能駕馭這種隊伍的,就只有身在後方靜觀戰局,能視戰況變動下達指示的人物──也就是我。
  
  如此這般,我和四名同伴踏上旅途,花了三個月抵達魔王城。
  蜜拉露卡以擅長的殲滅魔法招呼魔王;祐馬將魔王召喚的死靈一個不剩地進行鎮魂,將之全數送往天國;艾琳變化為『鬼神』以肉搏戰壓制魔王──最後則是由手持光劍的柯狄將魔王逼入絕境。
  我對他們下達作戰指示,並在施放強化能力的魔法後,就一直在後方觀戰。
  大家的個人戰鬥力固然是獨占鰲頭,但卻完全沒有輔助他人的能力。就連擁有鎮魂能力的高階僧侶祐馬,也完全沒有學過回復和防禦方面的魔法。而魔王也不是省油的燈,若是正面挨上他的一擊,即便是SSS級冒險者也得折手斷腳。要不是我有施放強化魔法,搞不好真的會鬧出人命。算了,既然沒出什麼意外,就當作是沒出事吧。
  柯狄的斬擊餘波擊飛了魔王的王冠,魔王終於屈膝跪下了。柯狄沒有進一步追擊,而是將以『劍精靈』之力召喚出來的光劍直指魔王。
  「咕……居然能讓我嚐到跪地之辱。人類,我就認可你的實力吧。」
  「妳若是願意承諾不再做壞事,我就在此放妳一馬。但為了不讓妳再次加害人類,我不允許妳離開魔王的領地。」
  「你打算把領地保留下來嗎……真是個天真的男人。這是『沒意願拿下魔族統治的骯髒之地』的意思嗎?」
  「為了要活下去,任誰都需要一個歸處。我是這麼認為的。」
  在淒慘的死鬥後,柯狄已渾身是血,但還是以瀟灑的態度這麼曉以大義。在我看來,我是希望他能以止血作為優先啦,可是隊伍裡頭就只有我會回復魔法而已。
  我詠唱『治癒之光』,悄悄地為柯狄回復。他瞥了我一眼露出微笑,但還是沒有鬆懈下來。
  「哼……人類啊,就算今日屈服於爾等,有光之處必然會產生黑暗。總有一天,魔之力肯定會再度吞沒人類的世界……」
  「廢話少說,快把能象徵打倒魔王的證據交出來啦。要是拖拖拉拉的話,我就要把妳身上穿的全部剝光囉。」
  「這、這是何等的殘虐無情……難道落敗者就沒有尊嚴可言嗎……!」
  正如『楚楚可憐的災殃』這個別稱所示,蜜拉露卡就連出言威脅的時候也顯得嬌憐可愛。
  她有著柔順光滑的金髮,以及炯炯有神的雙瞳。雖然才十一歲(比我還小兩歲),但她對此毫不介意──據她本人的辯解,由於對自己的容貌和實力抱持著絕對的自信,所以年齡的差距根本不是問題。
  她的性格就如剛才所示十分火爆,而且相當不留情面。她走到褐膚美女──長相和黑暗精靈十分相像的魔王身邊,準備剝下對方的衣服,讓魔王發出了慘叫。
  「我原本很期待能為魔王小姐進行鎮魂呢……有一點點遺憾。」
  「說什麼鎮魂……那不是以殺生為前提的行為嗎?身為僧侶這樣說不太妥吧?」
  「咦咦?為什麼呢?我希望能撫慰這世上所有的靈魂呢,包括迪克先生的靈魂在內……」
  祐馬雖然看起來就像個瘋狂僧侶,但其實就只是個『鎮魂狂』而已。
  這位天才僧侶今年才九歲,雖然是我們隊伍裡年紀最小的一員,但我到現在都還是很好奇她小時候是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才會變成這種個性。她雖然說過「僧侶大都是這種個性」,但總覺得絕對不是這麼一回事。
  「欸──那接下來要怎麼辦?打倒魔王的證據……就選這個項鍊如何?」
  以一副等得不耐煩的模樣開口的,是有著桃色頭髮的武術家少女──艾琳。身為人類和鬼族混血的她,成長速度比人類快上許多。雖然年僅十二歲,但身材已如成人一般,她自稱「蹦蹦亂彈」的那對胸部之大,即使和看起來年約二十上下的魔王相比也毫不遜色,不時挑逗著我的少年心……這先暫且不提。
  柯狄望向魔王的脖子,找到了項鍊。這時,他的臉龐驀地紅得連旁人都看得出來,舉動也變得詭異。
  「項、項鍊嗎……迪克,可以替我拿下來嗎?」
  「喂,這是有什麼好怕的啊……唔……?」
  魔王穿著宛如皮衣般的服裝,而這身衣服沒有遮住胸口的上半部。項鍊目前正沉在那對豐滿的乳溝裡頭。
  柯狄對女性完全沒輒──但說起來,以十三歲的年紀來說,這樣的反應也算是理所當然。不過,柯狄會極力避免接觸『在我的面前做出讓人想入非非的舉動』的場面,而每當遇上這種狀況,我就只能無奈地出手代勞。
  「嗯……居、居然要奪走這條護身符嗎……若是沒了這條護身符,我不是會失去屬性耐性和自動回復等能力嗎……不過,尋常人類一旦裝上便會遭受詛咒,而且光是帶在身邊,這條護身符就會吸收你的生命……」
  「哦……挺厲害的啊……」
  在魔王好心說明的這段期間,我將金屬鍊條向上拉起──接著,金色的項鍊便被抽了出來。雖然只畫了魔法陣的這種設計相當樸素,但散發的魔力卻絕不尋常。
  「居然用那種好色的眼神看魔王,真是下流……你這個變態。變態迪克。」
  「啊哈哈,蜜拉露卡吃醋了呢。別擔心,妳很快就會長大了,就像人家一樣♪」
  「我、我才沒那個意思……」
  蜜拉露卡朝我望了過來,她先是怒氣沖沖地瞪了一眼,隨即轉過頭去。雖然她不開口的話就是一副嬌憐的模樣,但她的個性其實比男生更為剛烈──不過我早就習慣了。
  這先不管了,還是護身符比較重要。得從魔王的雙峰間把這條還殘留著人類肌膚──不對,是黑暗精靈肌膚溫度的項鍊取下帶回去才行。
  「既然不裝備的話就不會中詛咒,那我就把魔王的護身符帶走囉。」
  「唔……我知道了。如果我安分下來的話,你應該會還我吧?」
  「雖然不能和妳保證,不過嘛……等過了差不多五年之後,妳再來找我要吧。如果到時候妳仍有好好遵守我說的話,我就把護身符還妳。」
  「……看你是個孩子,我原本還小看你,想不到你卻挺有膽識的。年輕的勇者啊,你叫什麼名字?」
  「我剛才已經說過啦,我是迪克,迪克•西佛。雖然妳要忘掉也沒關係,但還是盡量記住吧。要是妳記不得的話,我就不會把護身符還妳。」
  

  
  我收下了魔王的護身符。雖說一般的人類會受到詛咒,但我憑藉著實力,成功將那股力量壓制下來──這時,我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沒說。
  「還有,我不是勇者。符合勇者名號的,是這位柯狄。我只是大家的跟班罷了。」
  「唔……你為何要這麼謙虛?不管怎麼看,身處這支隊伍中心的都是……」
  雖然我想稱讚魔王的觀察入微,但這支隊伍並不是以我為中心──我只是用來協調彼此的存在,反而該說我老是被他們耍得團團轉呢。
  
  2 各自的獎賞
  
  我們帶著討伐魔王的證明──『魔王護身符』平安回國,受到了國王陛下的賞賜。
  柯狄獲得的,是艾爾貝王國的騎士團長崗位。
  蜜拉露卡獲得的,是據說世上僅剩數隻的幻之小鳥。
  祐馬獲得的,是收容無處可去的小孩的孤兒院。
  艾琳獲得的,是有『神酒』之稱的稀罕美酒。
  就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有些人挑選的東西會讓人忍不住想問「選這個真的好嗎」,但他們都露出了滿足的神情提出了這些要求。
  光是持有魔王的護身符,就有生命遭到吸收的危險,因此護身符便交由有能力壓抑那股力量的人物保管──而我當時嚴肅地自告奮勇後,便被選為保管護身符的人選。要是將護身符收進王家的寶物庫,到時候就還不了魔王了。
  只要擁有能壓抑負面效果的實力,魔王的護身符就會是強力的裝備──這一點我並沒有向上稟報。就我個人來說,好用的手牌自然是多多益善。
  這先姑且不提,我因為身為魔王討伐隊的一員,所以也有獲得賞賜的權利。
  「迪克•西佛,你雖然沒有立下亮眼的功績,但確實和勇者一行人一同旅程,並抵達了魔王的所在之地。雖然不能像其他人那般給予你任何想要的東西,但你就提個願望吧。」
  「唔……國王陛下,這邊還請您斟酌其詞。對我們來說,迪克他……」
  柯狄似乎對於我給隊伍的支援抱持著感激的念頭。這名有著褐髮褐眼、相貌格外端正的少年,明明總掛著柔和的笑容,現在卻露出了焦急的神情,為了提升我的評價而出言爭辯。
  「柯狄,感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沒做什麼偉大的事喔。」
  「唔嗯……不過,單就你願意接下守護魔王護身符一職,也應當給予相符的報酬。」
  「我……不,在下只是一名跟班罷了。雖說要當諸位的跟班也需要一定的能力,但在下真的……光是抵達魔王城就已經耗盡了心力。關於護身符一事,也是基於若能讓在下這種不被知曉的存在持有,才不會遭賊人覬覦的想法。」
  雖說是得用敬語的場面,但「在下」這個自稱一直讓我靜不下心。不過,我的敬語雖然用得七零八落,國王陛下仍是寬容以待。
  「無論你是以何種身分參與,都無法改變你為魔王討伐隊一員的事實。勇敢的少年啊,切莫謙虛。」
  蜜拉露卡看似不滿地嘟嚷了句「迪克這個騙子」;祐馬臉上雖然展露著一如既往的微笑,但看起來也像是有話想說;艾琳似乎已經對神酒感到迫不及待,以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環顧四周。
  雖然我也一樣,不過大家都還年輕,在今後肯定會如羽化般變得更為耀眼吧。
  即使感到有些可惜,我和她們還是要在今日道別了。畢竟我們終究只是為了討伐魔王而湊在一起的隊伍。
  「即使沒有和魔王直接交戰,你應該也在旅途上給予他們相當多的照料吧。好了,讓朕再問你一次,你有什麼願望?」
  「謝陛下。在下想要的是……」
  再次被國王詢問的我,做出了像是在深思的反應。
  不過,我早就在很久之前就想過,自己要什麼樣的賞賜了。
  我所選擇的,是能在不出風頭的情況下獲得最大利益的生存方式──也就是說……
  「啟稟國王陛下,希望您給予在下在王都建立新公會的許可。」
  我要成為公會會長,在自己不出手的狀況下召集冒險者,累積莫大的功績。
  會登台亮相的只有加入公會的冒險者,我只要負責徵召成員,在背後培育或指導即可。
  SSS級冒險者在退隱後當上公會會長,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當然,這過程中會需要資金和人脈,但只要向國王陛下商量,這些問題應該就能加以解決。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索求成為頂尖公會的立場。
  不以頂尖為目標,而是低調度日,那座公會的真面目則是──擁有最頂級的冒險者,並執行著委託人帶來的最頂級任務。
  為了打造這樣的環境,我不能讓其他人知曉自己的公會有多麼優秀,並塑造一個「唯有會帶來罕見委託之人才能得知」的管道。雖然可能會很花時間,但只要管道的塑造夠順利的話,應該不是辦不到的事吧。
  「公會會長……迪克,你一直在考慮這種事嗎……?」
  「聚集於公會、血氣方剛的眾多冒險者之魂……啊啊,好想平息他們的靈魂……」
  「哦──挺有趣的想法嘛。欸,也能讓我們去那個公會玩玩嗎?」
  三名女孩雖然給了相當正面的回應,但這姑且不提。若只是偶爾在變裝後跑來串門子的程度,應該還不至於對我在暗處支撐公會的工作造成妨礙吧。
  「建立新公會……是嗎?我國雖然有著十二座冒險者公會,但目前排名第十二的公會營運狀況相當不佳,上個月公會長已因此辭退。迪克啊,你若願意直接接手那座公會小屋的話,你立刻就能以公會會長的身分展開活動。還是說,你堅持想要一座新的公會小屋呢?」
  「那座公會小屋是否建在掩人耳目的場所呢?」
  「唔嗯。該處位於王都的十二條大道中,治安最差的第十二大道。而這也是營運狀況不佳的原因之一……你還是打算放棄嗎?」
  國王一次次地向我確認。雖說只是給予討伐魔王的同行者的獎賞,但他會覺得「不會有人想要一座立地條件不佳的二手公會小屋」,也是人之常情吧。
  但就算再怎麼沒用,我的冒險者強度還是有十萬零三十五,治安的好壞我並不在意。
  我只和低調特地踏入這種治安敗壞之地,有難言之隱的人做生意,藉以打造祕密組織──不對,是在暗地裡匯集全世界最頂尖委託的理想公會。
  營運不佳導致倒閉在即的公會,對我來說也是個優秀的對象。畢竟不管是誰,都會認為接管這種公會的只是個沒什麼能耐的人物吧。
  「是的。對在下來說,收下這樣的公會小屋已是莫大的榮耀。在下會妥善使用的。」
  「唔嗯……雖然朕還有些掛心,但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好吧。朕雖然覺得你的態度過於謙虛,不過身為青年人,想要的東西果然和成人不同啊。」
  陛下的弦外之音,似乎是為我沒有提出想和他的掌上明珠──公主殿下結婚的請求,而感到安心。
  而陛下為了以防萬一,早將公主殿下安排在謁見廳旁,以備她隨時皆可入內──由於最後這樣的安排以撲空作收,我和柯狄只得為此事鄭重謝罪。
  
  在結束與國王陛下的謁見後,我們便被叫去開會,安排打倒魔王的勇者一行人的遊行大典。不過,除了柯狄之外,其他人都拒絕出席會議,就此離開了王城。
  「我說你們呀,實在是……不對,我早在旅行啟程的時候就明白了。」
  柯狄抽了個空,追上了正要離開王城的我們。
  我們五人聚在走出城門後的石橋旁,以各自的姿勢放鬆著。蜜拉露卡交抱雙臂,倚在石橋的欄杆上;祐馬因為是僧侶,所以以正坐的姿勢坐在地上;艾琳坐在欄杆上頭,柯狄依然維持站姿,至於我則是以邋遢的姿勢坐著。
  「我之所以要打倒魔王,是因為想養妖精鳥的關係呀。既然都拿到手了,我可沒有要當展示品供人觀賞的意思。」
  「妖精鳥真是好可愛的小鳥呢♪」
  「是呀。祐馬,妳要是說什麼想鎮魂之類的話,我可是會捏妳臉頰的喔。妳雖然年紀還小,但不愧是大主教的女兒,竟然說想經營孤兒院,這奉獻的精神連大人都會為之汗顏呢。」
  「因為在討伐魔王的這段期間,我在經過的城鎮看到了很多餓肚子的小孩嘛。我和這些孩子做過約定,要他們在我打倒魔王之後,過來王都投靠我呢。」
  雖然讓人很想問她是不是真的才九歲,但我也是從五歲就開始嶄露頭角,所以無話可說。
  「……對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祐馬是大主教的女兒耶?」
  「因為我都不說呀。雖然我的身世比較特別,但艾琳也沒提過自己家裡的狀況吧?」
  我們只是在討伐魔王的這三個月裡待在一起而已,還沒有向彼此推心置腹──也罷,身為同伴,不過度深究彼此的過往似乎也是好事。
  「欸──迪克,等我們成年之後,要不要一起喝這種神酒?在到了被視為成人的十六歲之前,就只能讓這酒多陳幾年了呢。」
  「啊、喔……是可以啦,但我先說好,在來我的公會小屋的時候,記得要變裝成外人看不出來的樣子啊。畢竟大家都很出名呢。」
  「要我們為你顧慮這麼多,還真是傷腦筋呢。我只會做我想做的事,少對我指指點點的。」
  蜜拉露卡雖然沒有自覺,但這句話就和承諾會來造訪我的公會小屋差不了多少。這個在冒險途中老是戳我痛處的少女,不曉得會找我幹嘛。
  「如果妳至少願意從後門造訪的話,那就幫了大忙了。現在全王都可沒人不曉得『楚楚可憐的災殃』的大名喔。」
  「嗚……不是叫你別用那個別名喊我了嗎?被一群不理解殲滅魔法之美的愚民稱之為災殃,我覺得很無奈啊。」
  「蜜拉露卡,妳之後要去魔法大學……不對,是去妳爸爸那邊唸書嗎?」
  「啊、嗯,是有這樣打算啦……」
  都聊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慢慢掌握了蜜拉露卡和祐馬的身世。蜜拉露卡大概是王都魔法大學的教職員女兒吧。
  柯狄的父母是冒險者,據說他是看著他們的背影長大的。雖然是個四歲就超過了父母成就的天才,但他常說自己至今還是很尊敬父母。
  「啊,對了。柯狄,你雖然很強,但我還是提醒你一句──可別拿『為了國家』之類的爛理由去勉強自己啊。」
  「……你還是一樣一針見血呢。雖然我這樣說可能會惹你不快,但我一直認為,都是因為有你給我諸多忠告,我才能活到今天的。」
  「啊、喔……不不,我這樣會不曉得該怎麼反應,別用那麼認真的態度回應啦。」
  「哈哈哈,抱歉。我雖然不會為國捐軀,但說不定會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呢。我想,所謂的劍士就是這樣的生物吧。」
  我有時候會覺得,能一臉嚴肅地說出這種台詞,應該也是勇者所必備的才能之一吧。
  「啊……我好像該回去了。大家,我們有機會再聚吧。」
  「是呀。就連同我們的份,以勇者身分炒熱慶典的氣氛吧。」
  「柯狄,要加油喔。」
  柯狄回城去了。在場的我們並沒有就此解散,而是依然聚在一起。
  「……我、我說,迪克,你是哪裡出身的?」
  「我是某個鄉下農家的孩子,至於城鎮的名字因為視同機密,恕我不能透露。」
  「這、這樣啊……那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先回故鄉……」
  「不,我原本就有離鄉背井的打算,所以會就這麼在王都定居下來。」
  我雖然回答得隨意,但大家卻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沉默。我其實不擅長處理這樣的氣氛──但似乎也只能逐漸去適應了。
  「迪克先生,在解散之前,我可以去公會小屋看看嗎?」
  「要我現在就回老家也有點麻煩,所以就先去迪克那邊打擾一下吧!」
  「……我、我也……反正我家很近,加上迪克老是用好色的眼光打量艾琳,所以我得阻止他才行。我是去負責監視的啦。」
  「啊哈哈,男孩子就是好色呀。只要我隨便喊句『蹦蹦亂彈』,迪克馬上就會被逗得很開心呢。」
  我才沒開心咧──我雖然很想氣呼呼地這麼回應,但這可是我想都沒想過的行程,讓我莫名地感到放心。
  雖然對柯狄有些抱歉,但若是就此解散,即使是對於精神上的孤獨有所抗性的我,還是會覺得有些惆悵啊。
  「那就去相當於我祕密基地的公會小屋吧。大家,在出發之前要先變裝喔。」
  「你又在奇怪的地方鑽牛角尖了……老是這樣要求別人無聊的小事,小心討不到老婆喔。」
  「啊,雖然嘴上抱怨卻還是照辦呢。蜜拉露卡,妳每次真的都會乖乖聽迪克的話呢。」
  「我、我才沒有……我只是心胸寬大,願意接納小孩子的任性話語而已啦。」
  「呵呵……真有蜜拉露卡小姐的風格。我們果然就是該像這樣相處,往後也一樣喔。」
  沒提到鎮魂話題的祐馬一如既往地發揮了妹妹般的魅力。我雖然湧上了想讓她騎在肩上的念頭,但因為會太惹人注目,所以還是作罷。
  ──如此這般,我成了王都第十二大道的衰敗公會小屋的主人。
  是否能用收到的金額作為資本經營公會,在不受人注目的狀況下,讓我的公會成為網羅世上冒險者和委託的所在地呢?
  而在建立公會的五年之後,我的計畫才正式地步上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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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銀水瓶亭』今日照常營業
  
  
  1 喝得爛醉的男子和美麗的委託人
  
  位於埃思奎亞大陸北部的艾爾貝王國,建國至今已有超過兩千年的歷史。
  國民總數為一千萬人,王都艾爾碧納斯的人口為五十萬人。而包含地方領主在內的貴族僅有數百人,並奉國王為頂點。
  當上騎士團長的柯狄,其發言權約等同於貴族的公爵地位。即便稱得上是一名勇者,以冒險者身分飛黃騰達、踏入貴族圈的他,似乎從十三歲當上騎士團長起就過得相當辛苦。
  貴族們並不明白,光是一個SSS級的冒險者,就足以摧毀一個國家──我甚至想讚嘆柯狄不僅沒有動手,還能耐住貴族們冷嘲熱諷的耐心。
  在他滿十六歲能喝酒後,柯狄就會私下跑來我的公會,喝著平常一滴也不沾的酒,嘴裡嚷著「在貴族和軍方間扮和事佬真是有夠累的」之類的話語。而我每次都會說,當上管理職就是得面對這些事。
  柯狄說,公會會長也是個很出色的管理職。
  我則會笑著說,我每天都只顧著喝酒而已。
  但之所以能每天喝得爛醉,也是因為我所打造的制度有好好運作的關係。
  除了我的公會──『銀水瓶亭』之外,王都裡還有十一座公會,而其中有七座公會加盟了排行第一的公會『白山羊亭』所主導的集團,目前形成相互交付委託和斡旋彼此冒險者的合作體制。
  我則是沒有加盟集團,持續遵循祕密主義。而執行計畫的前置作業,則是讓原本全數加盟集團的公會,其中幾間自行退出。如此一來,就能模糊「只有這間公會游離在外」的特異狀況了。
  而為了提升這座公會的機密性質,我向外散播起『第十二大道的公會,會願意收下其他公會拒收的委託』這種幾近都市傳說的流言。當然,並不是聽到這些流言上門的人,我都會好好地對待。若是再稍加調查一番,就能得知若想加入我的公會──或是想對我的公會提出委託,所需要的『暗號』。
  至於具體的運作方式,就讓我舉個例子吧。
  
  那是我滿十八歲後又過了三個月時的事。
  某天午後,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公會併設的酒館吧台席,以愛喝的酒潤著喉嚨。
  「主人,您覺得滋味如何?這是產自波艮第,以當季最頂級的白葡萄釀造的一等水果酒喔。」
  身穿女傭服的精靈女子站在吧台之中──不管店裡有沒有客人在,只要覺得不會有人聽見,她就會稱我為「主人」。
  順帶一提,目前店裡沒客人。雖然在早上十點開門後,鄰近的居民就會過來吃飯,但在這午後時段就算照常營業,也不會有客人來酒館。不過,我姑且還是稟持著開業的精神,在這裡等待委託人──或是想當上冒險者的新手。
  這先不管,我得先對這個精靈女傭糾正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別叫我主人,用『那位客人』來稱呼我。妳不這麼叫的話我就不回應了。」
  「怎、怎麼這樣……那麼,能稱呼您為『一旦喝醉便會散發誘人芬芳、水汪汪雙眼極富魅力的客人』嗎?」
  「妳是要把我誇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啊……水汪汪的雙眼是在誇我嗎?算了,下次再用我指定以外的方式叫我的話,就要懲罰妳了喔。」
  「嗚……好、好的,請您嚴格地管教我這卑微的母狗……」
  就算把話說得收斂一點,這個露出期盼目光的女傭,也確實具備著宛如成熟果實一般的豐滿肉體。裙襬較短的女傭服雖然在王都被視為不入流的設計,但她卻為了吸引我的目光而刻意穿著。
  雖然和五年前的體型完全沒變,但她與我所知的肌膚顏色不同,那白皙的膚色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精靈。由於黑暗精靈出現在王都會造成混亂,因此她算是做了妥協,在我們重逢的時候,她已經變得像是一般精靈的模樣了。
  「所謂的男人,就是妳愈追便愈會逃走的存在。就像遇到推不動的東西,就該試著拉拉看的感覺。」
  「呣唔……」
  對於主人的話語,這名女傭時常會發出不平之聲,真是個傲慢的女傭。
  但這也沒辦法。畢竟她的女傭服只是裝飾之用,並不代表她是一名職業女傭。
  身穿女傭服的精靈用力吸了一口氣──這大概是切換思路的儀式吧。
  「話是這麼說,但我可是已經等了五年喔?主人您不是說過,等過了五年就會把護身符還我嗎?我可是像這樣──為了取回護身符而展露了對主人的忠誠之心。難道說,您的意思是我的侍奉還不夠格嗎?」
  女傭的語氣為之一變──沒錯,她的真實身分,就是悄悄來到王都的魔王本人。
  她在一個月前闖進了相當於我祕密基地的公會小屋,憑藉著不知從哪學來的知識,擅自訂了件女傭服來穿,甚至還跑到酒館的吧台做起工作。她在調酒和製作小菜等實作業務方面學得很快,現在已然散發出老練店員般的氛圍。
  原本有著紫髮褐膚的魔王,如今成了白肌膚亞麻色頭髮的白(高等)精靈。但若不以魔法偽裝的話,就會變回原本的模樣了。
  「不需要擔心我的國家,因為我交給弟弟治理了。弟弟會乖乖聽我的話,是個好孩子。」
  「不不,我沒在擔心那種事……而是在想我明明就遵守約定要交還護身符,卻被妳嚴詞拒絕,說什麼都不肯收下的事。」
  「嗚……我、我在這五年期間,一直到退位離開魔王國之前,一直都在思考去找你的時候該怎麼做呀!才剛見面就退還物品實在讓人無法接受,若不將我經年累月的思念──不對,應該說是將愛意傳遞到你心底的話,我說什麼都無法心甘情願地收下!」
  話雖如此,但她不僅在我手底下工作,還喊我為『主人』,甚至說要滿足我的慾求,勉強自己用身體做了許多額外的服務,老實說,這實在是有點做過頭了。不過我也冒出了想稱讚她的念頭,真不愧是魔王,決心就是超人一等。
  「若是想對我報仇雪恨,明明就還有決鬥這個手段能用啊。」
  「那種方法太無趣了。在沒有護身符的狀態下,我別說是想打贏主人了,肯定只有被壓制在地,被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的份了。那豈不是更讓人提不起勁嗎?」
  「如果要說見不得人的事,妳平常好像就做得夠多了啊……」
  「你說了什麼嗎?」
  「不,我什麼都沒說。身為一名淑女,確實是該守貞而嫻淑的。」
  「若想取回護身符,就得好好籠絡主人才行呢。我得不斷打磨自己的女人味。」
  魔王露出微笑,擦拭著玻璃杯這麼說道。這種不經意的小動作看起來也很嬌媚,但我不會坦率地說出感想。
  「鬼族丫頭也常常跑來這裡試圖籠絡主人,而她在成長方面也是突飛猛進,我雖然較為年長,卻不能輕忽大意。」
  「沒必要燃起競爭意識啦。她再怎麼說,都是屬於那種天真爛漫的個性,肯定是沒對我抱持著特別的情感吧。」
  「呵呵……這可難說囉。主人不曉得該說是遲鈍,還是擅長裝得很遲鈍呢?」
  五年前,艾琳在來到我的公會小屋玩了幾天後,便先回了老家一趟。鬼族所居住的山岳地帶位於艾爾貝王國的西部,她似乎要前往那邊,去向身為鬼族首領的父親回報擊敗魔王的過程。然後,她辦了酒宴,將一半份量的神酒宴請雙親和親戚,剩下的則被她帶了回來。
  在那之後,艾琳在王都買了自己的家,以自由業的身分承接我分派給她的工作賺錢,還幾乎天天到這座酒館報到。由於鬼族只要十歲看起來就像成年人了,就算從這時開始喝酒似乎也沒關係,但她還是遵守了王國的法律,忍到了十六歲為止。
  我嗜酒的個性也受了她的影響。我先是四處收購對酒挑剔的艾琳看得上眼的酒類,然後研究起調酒的手法,結果就一頭栽進了這個深奧的領域。
  艾琳現在雖然已經是個酒國女傑,但初次喝酒的時候卻是醉到不省人事,還鬧出了有些色色的意外──這就先不提了,反正最後是未遂收場,而且我們如今也沒什麼特別的進展。
  而就在我想著這些已經無法挽回的事時,客人似乎終於來了。
  我和魔王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切換為酒館店員和客人的相處模式。
  門鈴發出了叮鈴鈴的聲響,只見一名身穿灰色外套,以兜帽遮住臉孔的人物走入店內。那人踩著木質地板,發出了叩叩的腳步聲──那是女性穿的鞋子。
  她在吧台席坐了下來。我坐在最深處、與她相隔四個座位的位置。我將白葡萄酒送進嘴裡,品味著美酒的芬芳。目前先這麼做即可。
  對這間店來說,『灰色外套』是特別顧客的象徵。
  但還有『手續』存在。若不能通過這些關卡,我們就不會傾聽來者的煩惱。
  切換成待客模式的魔王向身穿外套的女子搭話,而我則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側耳聆聽。
  「……能給我一杯『牛奶』嗎?如果沒有牛奶的話,還請給我『只有這家店才喝得到的招牌美酒』。」
  「好的,您要點『本店特調』是嗎?」
  「是的,麻煩您了。請給我『只屬於我的原創作品』。」
  她回答了所有的暗號。這一瞬間,她便被認可為『委託人』。
  身穿隨著一週的日期變化所對應的顔色外套,說出剛才的那些暗號──想知道這些條件,就得透過『在其他公會提出委託時遭到拒絕,被我的公會成員接觸』,或是『接觸與我的情報網相繫的人物』等等方法。
  不過,就算答出暗號被認可為委託人,我也只會靜靜地旁觀。我會偽裝成客人旁聽魔王與委託人的對話,再決定該怎麼出手對應。
  我輕啜著酒,一邊留意不讓自己的動作顯得可疑,一邊將注意力投向兩人的對話。
  「……我可以開口述說了嗎?」
  「是的。您已經被認同成為『銀水瓶亭』的重要顧客。」
  「呼……落腳在這種偏僻之處的公會,真的能達成我的委託嗎?雖然放心不下,但也別無選擇了呢。畢竟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請其他公會幫忙的事呢。」
  女子這麼說著,摘下兜帽──看到她披散的深褐色長髮,我險些就有了反應。
  只見一名非常美麗──不對,在這整座王都裡無人能出其右的極品美少女就展露在我的面前。她的年紀應該與我相仿,或是更大一點吧。那看似略顯剽悍,但卻深蘊優雅氣息的舉止,讓我想起了某人。
  「我就直說了。希望你們能讓第一公主瑪納莉娜和賓斯柏克特公爵的婚約告吹。」
  「讓婚約告吹……您是以什麼樣的立場冀望此事?」
  記得第一公主瑪納莉娜年方十五,今年會滿十六歲。
  在滿十六歲──也就是王國的成年年齡的同時,身為父親的國王便會為公主挑選伴侶。這是王室傳統的習俗,為的是讓有力貴族和王室成為姻親,藉以鞏固權力。
  而賓斯柏克特,則是在元老院(由輔佐王政的貴族們所構成的機構)排上首席的名門世家。就身分地位來說,這個家族已經充分具備了迎娶公主的資格──但我記得他的年紀在四十五歲上下,與公主的年紀差距不小。
  「我是……公、公主的侍女。公主殿下並不樂見這樁婚事,雖說是國王陛下的諭令,但她正為此糾結不已,若是坐視不管,只怕她會以死明志。」
  「這……」
  公主在誕生之際,便被賦予了「嫁給能成為王國支柱的有權者」的義務。
  ──不過,魔王並沒有按照這樣的常識予以回答。
  「若這是一樁當事人不願接受的婚事,那就該強硬地拒絕才是。讓婚約告吹似乎不太好?」
  「……妳、妳以為這有用嗎!?妳應該能幫我……不、不對,是幫公主殿下取消和那個不堪入目的男人的婚事吧!」
  這位自稱是『公主侍女』的女子猛地探出身子。把戲差不多已經穿幫了──不過,想不到我的情報網居然已經能觸及王族,實在讓我感動。
  約翰•賓斯柏克特一直到今年都維持單身,但他到處拈花惹草,將魔爪伸向其他貴族的妻子和千金,甚至還有人生下了他的孩子,是個寡廉鮮恥之輩。
  不過,他在貴族圈吃得很開,也對國王宣示了忠誠。若這是當成將來迎娶公主、讓自己的權力穩若泰山的必要演技,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雖然能夠理解,但卻相當地不有趣。我向魔王點了一杯「老樣子」,接過了盛滿冰涼啤酒的酒杯。
  「……那邊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在別人認真談事情的時候,為什麼會在一旁拚命喝酒呢?」
  「小姐,請別在意我。我只是個醉漢。」
  「大白天的居然就喝酒……要是搞壞身體的話,會讓重視你的人傷心喔。」
  「嗚……咳咳。不需妳擔心,我身邊並沒有這種人。」
  

  
  被她忽然出言關切,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僅僅只是這樣一句話,就讓我一瞬間閃過了「她原來是個溫柔的人啊」這樣的想法,看來我也很渴望別人的溫柔對待啊。畢竟魔王的個性和「溫柔」實在是有點不同。
  「唔……也罷,既然是你的身體,那就隨便你了。回歸正題,這個公會真的有辦法讓婚事告吹對吧?」
  「是的,我們公會沒有辦不到的事。既然已經收下了您的委託,請容我詢問幾個問題。」
  「若是願意接下我的委託,那要問什麼都行。」
  這位自稱是侍女的小姐,起初之所以一臉僵硬表情,是因為不曉得公會是否真會接下委託而感到緊張吧。而在確認會執行委託後,原本那沉穩高雅的氣息便重新散發了出來。
  
  2 冰牛奶和麒麟奶酒兌千年桃
  
  從外套的袖口窺探,即可從她外衣的袖子看出,那是僅有位於頂階層級之人才有得穿的服飾──雖然光是這個線索,就徹底曝露了她的真實身分,但她在購入外套的時候,應該是沒有餘力一併購入庶民的服飾吧。就連抵達此處,肯定也花了她不少心力。
  我裝作向魔王遞出點菜的小抄,向她傳達該問的問題。魔王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先為我做了下酒菜,這才開始提問。
  「那麼第一個問題,瑪納莉娜殿下希望婚事告吹的具體理由究竟是什麼?」
  「……陛下是在公主不知道的情況下決定婚事,儘管她明白這是義務,但她也不願和只對談過一次的男性結婚呀。」
  「的確如此……這我也能明白。若是與意中人再次相見的話,我也會盡可能增加與對方交談的機會,以利瞭解雙方的內心。」
  我雖然很想插嘴說「妳在胡說什麼啊」,但還是強忍了下來。魔王雖然悄悄地瞥了我一眼,但我當作沒察覺,默默地喝了口啤酒。
  「……賓斯柏克特公爵雖然會稱讚女性的外在,卻對內在毫無興趣。不僅如此,他關心的對象並非瑪納莉娜殿下,而只在乎她的父親──國王陛下的意向。就因為他是這種人,就算與之交談,公主也完全不會為其傾心。他甚至還會以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態度,去談論那些被他玩弄在掌心的諸位女性的價值……」
  若是站在王族或是貴族的角度來看,或許會覺得這只是公主的任性之舉吧。
  經常觀察著身為最高掌權者的國王的臉色,而不在乎身為女兒的公主──讓公主感到難受這點,正能體現他對國王的不敬。但擁有這種觀念的人,有時候卻會受到國王的賞賜,在加官進爵上無往不利。
  我過去曾與國王陛下對話過,當時的他可說是個公正無私的人物。但即便是這樣的人物,有時候也會無法分辨對自己逢迎拍馬之人是否為「真正的忠臣」吧。若是為了國家發展,會想與有力貴族加深羈絆也是合情合理──不過。
  他那過於開放的女性關係確實造成了混亂,瑪納莉娜殿下若想毀棄這段婚約,那我也不會反對。換句話說,我不對接下委託一事有所異議。
  「我明白殿下的心情了。那麼,在這個時間點上,若是先不去談論可能性的高低,瑪納莉娜殿下是否能在他人的協助下,採取某些方法毀棄婚約呢?」
  「……方法確實存在。」
  她的回答顯得軟弱無力──想必她已然明白,就算方法確實存在,也絕對無法實現吧。
  「王族可以透過決鬥,拒絕來自他者的要求。換言之,只要與公爵展開御前比武,並勝過對方的話……公主就能毀棄這場婚約。」
  這是艾爾貝王國流傳已久的風俗。
  透過決鬥拒絕當事人不願意的要求,是全國臣民所允許之事。
  普遍來說,若是剝奪以決鬥決定意願的自由,那就會被當成違背司掌戰爭與光榮的艾爾貝主神的旨意。身為國家頂點的王族,是絕不被容許違背半數國民所信奉的艾爾貝神教教義的。
  不過,若是就這麼展開決鬥,絕對無法獲勝。只要看看這位自稱侍女之人的糾結表情,就能察覺這一點。
  「賓斯柏克特公爵的實力若是換算成冒險者強度,並只計算戰鬥方面的話,據說評分約為1200上下。他的劍術評分為800分,魔法為400分。至於公主殿下則是……」
  「瑪納莉娜殿下的戰鬥方面數值,大約是700上下。這僅僅計算了她在劍術方面的評價……」
  貴族雖然不需要冒險者強度的評價,但普遍喜歡將之當成實力的指標,並聘請公會的測定官上門檢測。雖說對於冒險者強度比我低的人,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大概看出數值高低,但一般來說還是需要檢測的工具。
  賓斯柏克特是在約兩個禮拜前做過檢測,呈現出1231的數字。若是加上他身為公爵的立場,那總和的冒險者強度便會是6764。
  沒錯,就算納入了貴族權力所挾帶的力量,就冒險者強度的數據來說,他還不及以1萬起跳的A級冒險者。由於冒險者的委託大都需要戰鬥方面的實力,因此評分上也偏重個人的戰鬥能力。
  公爵本身的權力和評分雖然都相當地高,但換算成數值則是6000。至於他現在的總和冒險者強度,之所以會低於原本戰鬥評分和公爵本身評分相加所應有的數值,大概是因為他在女性關係方面惹到了許多人,才會讓分數有所折扣吧。
  回到戰鬥評分的話題。就算只差l00分,形成的差距也會十分懸殊,甚至可以說是沒有顛覆的可能。而若是差上500,數值較低的一方就得仰賴組隊,才有機會扳回一成。
  只憑劍術就能讓戰鬥評分得出700,代表瑪納莉娜殿下比一般人更諳劍術,也表現出相當不錯的天賦;但和光是劍術就獲得800分的賓斯柏克特相比,可說是絕無獲勝的可能性。
  不過,那僅限於瑪納莉娜殿下沒有受過任何助力的狀況。
  我一聲不發地做起詠唱的準備。
  我已掌握了完成這次委託所必要的所有條件,再來就只剩下實做而已了。
  絕對不能讓自稱侍女的人──瑪納莉娜公主本人察覺到我做了什麼手腳。
  「老闆,給我一杯牛奶。」
  「好的,請稍等。」
  「……牛奶?你是聽進了我的建議,打算對自己的身體好一點了嗎……?」
  自稱侍女之人一臉不可思議。
  我接過裝滿牛奶的玻璃杯,接著『若無其事地輕輕一推』,讓杯子在吧台上滑動。裝滿牛奶的玻璃杯穩穩地在她面前停下,連一滴牛奶都沒濺出來。
  「小姐,這杯是妳的。我請客,妳就喝吧。」
  「唔……牛、牛奶只是暗號……我沒打算真的要喝……」
  「就我看來,小姐似乎還不到能喝酒的年紀吧?這也是坐在同一桌的緣分啊。」
  「拿、拿這種東西給我……請別把我當小孩子看!真是讓人不快!」
  她為自己被當成小孩看待而氣急敗壞──這樣的反應雖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此時基於許多理由,牛奶是最合適的選擇。無論如何,都至少要讓她喝下一口才行。
  「客人,真是非常抱歉……我忘了該為您準備飲料。若您願意接受那位客人的美意,那便是我的榮幸。」
  魔王放低姿態這麼開口後,原本悻悻然地準備起身的委託者,在漲紅著臉看了我一會兒後──將手伸向裝了牛奶的玻璃杯。
  「……好冰。老實說,我的喉嚨剛好有點渴呢。對不起,我差點就做了憤而離席的無禮之舉,請讓我將委託的緣由繼續說完。」
  她在位子上重新坐好,舉起玻璃杯湊近嘴邊──喝下了牛奶。
  雖然她似乎是真的渴了,但也許是公主的衿持所致,她最後僅喝了兩口。
  不過,這也沒關係。在這個當下,說委託已然達成也並無不可──只要我的判斷正確,能確定她就是『瑪納莉娜公主本人』就行了。
  「這位客人,我已能掌握您的委託內容了。我在此做出的提議,是透過『與賓斯柏克特公爵決鬥』這個方法,將婚約直接毀棄。」
  「可、可是……嗚、以她的實力,實在是不足以勝過那名男子……」
  「我們會做足準備,確保公主殿下獲勝。還請您轉告公主殿下,要她完全不需掛心,直接前往決鬥的場地即可。」
  「……真的有可能辦到嗎……難道說,你們要對那名男子下毒?」
  「『銀水瓶亭』在完成委託的同時,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的禍根。這對公主殿下的未來也不會有任何不妥的影響,還請客人放心。」
  明明值櫃至今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魔王的說明卻完全反映了我的意圖,可說是完美無缺。
  「……我明白了。我相信妳,以及這間『銀水瓶亭』。至於報酬……」
  在這方面,我也已經向魔王下達過指示了。在識破她的真實身分後,我就一直在思考該怎麼定價──不過,這也和我腦海裡掠過了柯狄累個半死的臉龐有關啦。
  貴族會仗著國王的權威狐假虎威,把騎士團當成跑腿小弟般指使——而柯狄正是為此吃盡了苦頭。明明應當自行出兵擊退出現在領內的魔物,但他們卻挪用了騎士團的力量。一想像起柯狄被迫去清除小嘍囉的身影,就讓我感到一陣哀傷。
  「請向國王陛下進諫,要貴族今後不得以壓迫性的態度干涉騎士團,這便是我們公會所提出的條件。在諸位貴族的頤指氣使下,騎士團被當成冒險者般四處奔波,已是苦不堪言;而這也導致冒險者們能接到的委託變少了。」
  「騎士團……也是呢。如果貴族的諸位真的做過這些荒謬的指示,那公主殿下肯定願意仗義諫言吧。這點小事不足以抵掉委託的報酬,我就在此先付訂金吧。還請當成是我的一點心意收下。」
  說著,『自稱侍女之人』取出一條銀色項鍊,放到了吧台上——那是艾爾貝王家代代相傳的『王家之證』。
  我差一點就要盯著那條項鍊瞧了。因為我原本只想藉由這次的工作,在王族圈建立一點人脈,卻想不到對方突然就掏出了國寶級的道具。
  艾爾貝王國內約有五座從古老時代延續至今的古代遺跡,而『王家之證』正是進入這些遺跡所需要的關鍵道具,對於尋找珍寶的冒險家來說,這是會讓他們垂涎三尺的物品──我還以為要很久以後才有機會弄到手的啊。
  「這樣好嗎?將這種物品交在我手裡,豈不是……」
  「你們說過,會實現公主殿下的願望,改變她的人生。既然如此,我就該付出與生命同價的物品才是,不然可對不上應有的價碼呢。」
  這是我求之不得的物品──不過。
  比起就這麼收下,我覺得還是想在婚事順利告吹之後,再一次與公主談談。
  我向魔王下達指示,她現在該喝的飮料並非牛奶。
  而是該為左右人生的決戰送上一杯壯行酒。
  「……這……客人,這樣好嗎?」
  「嗯,沒關係。剛剛把妳當成小孩,請了妳一杯牛奶,真是不好意思。」
  「呃、不,我剛才的反應也不成熟。」
  在公主向我道歉的時候,魔王依照我的指示,前去廚房拿取不會放在前台的材料。
  而在調製完畢後,她端著玻璃杯回來,放到了公主的面前。
  「這是……?」
  「是那位客人為您點的。這杯調酒的酒精濃度低,就算是年輕的客人也能飮用,還請不要客氣,盡情享用。」
  注滿玻璃杯的,是分為白桃二色的酒,而在酒杯的表面,則是灑上了象徵熱情與勝利的紅色小花瓣作為裝飾。這花的花語雖然對『自稱侍女之人』來說或許是不必要的,但對象若是『公主』的話就不見得了。
  「這是『只有這家店才喝得到的特別的酒』。在讓麒麟奶發酵以產生些微濃度的酒精後,再兌入名為千年桃的果實,最後則是灑上我國的國花花瓣。」
  「……好漂亮……我真的可以喝這杯酒嗎……?」
  魔王點了點頭後,瑪納莉娜公主便將注了酒的玻璃杯貼上嘴唇。接著,她像是感到讚嘆似地凝望玻璃杯。
  「好好喝……我起初還以為你是一位粗魯的客人,原來你對口味細緻的酒類也有研究呢。」
  我沒做出什麼反應,繼續喝著粗鄙而美味的啤酒。
  她還不明白我為了完成委託在過程中出了哪些力──所以我也沒有接受她誠摯感謝的理由。
  我雖然是這麼想的,但『麒麟奶酒兌千年桃』似乎比我預期中更能打動她的心呢。
  公主從座位上起身,來到了我的座位旁遞出玻璃杯。她都做到這種地步了,我自然也不能佯裝不知──於是我露出苦笑,以和玻璃杯相比顯得過於龐大的啤酒杯與之相碰。
  「剛才的牛奶固然也相當美味,但你若是先點了這杯酒,那我說不定會更為心動呢。」
  「呃……不、不是,我沒有搭訕的意思,只是想慶祝一下同桌的緣分……」
  「嗯,這我知道。這只是我單方面想對你說的話罷了……醉漢先生。」
  原本只看得到她側臉的我,如今正眼見識到了公主的笑容──這是一張極具魅力的笑臉,無論用何種詞彙形容,都會顯得黯然失色。
  
  3 第一公主和楚楚可憐的災殃
  
  我們談妥會於委託成功後收下『王家之證』。自接下委託起已經過了三天。
  而在今天,我收到了瑪納莉娜公主在與賓斯柏克特公爵的決鬥中獲勝的消息。
  戰鬥評分比對手低100的她,何以能夠在對戰中勝出呢?
  答案是我利用了討伐魔王的旅途上最為仰賴的魔法──強化魔法的緣故。
  強化魔法也能賦予在食物和飲料上頭,而這個特性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在對象毫無察覺的狀況下,藉由吃下或喝下這些食物來發揮魔法的效果。
  我讓公主喝下賦予了強化魔法的牛奶,使她的戰鬥評分暫時提升了1000分。而以能提升身體能力的麒麟奶酒,以及能降低敵方魔法效果的千年桃所製成的調酒也發揮了效用,讓瑪納莉娜公主輕而易舉地逆轉了500分之差的評分,僅憑一把劍就扳倒了賓斯柏克特公爵。
  公會店員目睹了她贏得勝利的瞬間。瑪納莉娜公主將長長的褐髮綁成馬尾,身穿白銀輕甲抵達決鬥場地。她的首次出手,便將看似遊刃有餘的賓斯柏克特的軍刀一擊打飛,讓在一旁觀戰的國王和貴族們大吃一驚。
  這並非作弊(打藥)而是強化。這是我在培育實力尚低的冒險者時也會用上的手段,而我的店裡也網羅了許多能提升各種能力的酒類和下酒菜。
  那位自稱侍女的人似乎難以從王城抽身,大概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能見到她吧。
  「迪克,你明明知道她是公主,為什麼不拆穿她呢?」
  艾琳在完成我交付的高難度委託回到王都後,便直接來公會露了臉。要是讓她加入我的公會,難保不會傳出『這是魔王討伐隊的武鬥家加入的公會』這樣的風評,所以我請她以自由業的身分接下我的委託。
  今年十七歲的她,原本『蹦蹦亂彈』的部位如今已成長為『快要撐破』了。雖然仍是個不動腦的武鬥家,但她其實很會做菜,因此偶爾會來我們店的廚房幫忙。就這些方面來說,艾琳其實也差不多算是半個店員了。
  由於我在料理方面的功夫也算還過得去,在店裡雇用的廚師放假的時候,我們兩人經常一起準備晚上時段的菜色。我也不是全年無休都在當醉漢的。
  「畢竟公主是隱瞞身分跑來的,我們如果不配合裝傻的話,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啊,這樣喔──不過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呢?那個賓斯什麼來著的伯爵好像大受打擊,都窩在房裡不出來了呢。」
  「他不是伯爵,是公爵啦。他因為急著和公主結婚的事情曝了光,惹得那些女性情人翻臉不認人的樣子。雖然是自作自受,但狀況想必是相當慘烈吧。」
  雖然在晚間開店前都是魔王的休息時間,但她會自動自發地過來幫忙。由於她很會削根菜食材的皮,加上艾琳也燃起了競爭意識卯足了勁,因此我要做的事情減少許多,真是開心。
  原本夾在貴族和騎士團之間的柯狄,拜公主向國王進諫之賜,如今貴族似乎大幅減少了出手干涉的頻率。冒險者公會也因此收到了更多的委託,讓業績蒸蒸日上──『黑獅子亭』的公會會長是這麼說的。
  「不過,我聽說瑪納莉娜公主長得非常漂亮呢。在成年之後,她也會開始出席公眾場合,之後應該還是會陸續收到其他人的求婚吧?」
  「公主大人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求婚,因為她已經知曉主人的魅力了。」
  「這是哪門子結論……我只是在旁邊喝酒而已。公主肯定早就忘了我這種無名小卒了。對了,她來光顧的時候,要記得把她當成一介侍女啊。」
  我這麼說。公主那洋溢著高貴氣息的美貌,如今仍烙印在我的眼中。
  不過,會讓我留下如此強烈印象的女性,瑪納莉娜其實不是第一人。
  我回想起與蜜拉露卡相識的那一天。在她開口說出『雖然只是個搬行李的,但還真是個遲鈍的男人耶』這句話之前,我看著她出神,也為能與她一同旅行感到開心。
  她只對殲滅魔法和小動物感興趣,男人對她來說就和馬鈴薯差不了多少。但這仍不改她身為絕世美少女的事實,自從討伐魔王之後,我就聽說蜜拉露卡收到了多如繁星的異性邀約。
  然而,據說沒一個人有能耐打破她銅牆鐵壁般的防線,全都被她那句「就算等到海枯石爛,你身上也不會有讓我感興趣的要素」給甩得遠遠的。
  自從一年前誤會我和艾琳的關係後,我就沒和蜜拉露卡見過面了。偶爾我也會懷念她邊抱怨邊不時上門來訪的光景。
  「話說回來,我記得第一公主就讀的學校好像是……」
  「……嗯?艾琳,妳說什麼?」
  「啊哈哈,沒事,我什麼都沒說,就只是有點掛心而已。」
  「什麼啊……真讓人在意。妳不說的話我會很在意,就沒辦法集中在其他的事情上啊。」
  「唔,果然鬼族丫頭擅長吸引主人的關心,我也得好好學習。」
  我對艾琳欲言又止的口吻十分介意,在那之後又追問了幾次,但她卻是守口如瓶。
  就在你來我往之際,理應掛著「準備中」牌子的店門忽然響起了門鈴聲。
  「奇怪?有客人進來了?」
  「不能讓我是店員的事情曝光。魔王,去前面看看狀況。」
  趁著魔王過去接待的期間,我和艾琳從廚房偷偷往外場窺視──
  只見來者是披上外套,以兜帽遮住臉孔的兩名女子。其中一人是瑪納莉娜公主──至於另一人則是……
  「客人,敝店仍在準備時間,請問有何指教?」
  「叫這間『銀水瓶亭』的老闆……迪克•西佛出來。想躲起來也沒用。」
  和一年前完全沒變。
  總是對我相當不友善,卻悅耳如鈴、讓人醉心聆聽的嗓音。
  她一摘下兜帽,原本藏著的金髮登時飄散開來。就算不去注意她戴在耳朵上用來封印過強魔力的耳飾,光是聽到聲音,就能讓我有十成的把握了。
  蜜拉露卡•依莉斯。她在兩年前──十四歲的時候當上魔法大學的教授,由於過人的知識和美貌、與過去絲毫未變的剛烈個性,加上殲滅魔法的實驗過於嚇人,因此至今仍被世人以『楚楚可憐的災殃』稱之。
  不對,她的容貌已不該用少女兩字來形容──而是一名出色的女性。據說魔法大學的所有男人都會對她一見鍾情,在滿十六歲的現在,她的美貌已教人嫉妒。就算在這窮酸的酒館裡,她也散發著閃耀動人的存在感;而就算和以前一樣站著交抱雙臂,那對豐滿的果實也已經克服了內心的障礙,沉甸甸地掛在她的手臂上頭。
  如此美麗的她,為什麼會和公主一起過來找我?雖然大致有了頭緒,但那雙宛如熊熊烈焰般的眸子裡,透露的是針對我本人的攻擊性情緒。
  
  4 誤解的告終和公主的真相
  
  「蜜拉露卡,妳為什麼要對迪克大人如此敵視?」
  公主脫去兜帽現出容貌,以困惑的神情詢問蜜拉露卡。蜜拉露卡先是呼了一聲,這才開始做起說明:
  「我看了瑪納莉娜和那個公爵的決鬥。從戰鬥評分的差距來看,按理來說,瑪納莉娜應該是全無獲勝的可能;然而,瑪納莉娜在極短的時間內進步神速,讓那個男人敗在了自己的劍下。能做到這種事的……只有你了,迪克。」
  真不愧是勇者隊伍的同伴,就算隱藏氣息,也還是被她看穿了。我縮起小腹,走到了蜜拉露卡的面前。公主看到我後雖然吃了一驚,但隨即露出了嬌憨的微笑──和一開始給人的印象有很大的不同啊。
  蜜拉露卡依舊抱著雙臂盯著我看。掛在手臂上的那對胸部雖然強而有力地誘惑著我,但我抗拒著吸引力,努力望向蜜拉露卡的臉孔。她在生氣……眼神好可怕……但卻逃不掉……
  「稱呼公主時竟然不加稱謂,蜜拉露卡,妳和她是什麼樣的關係啊?」
  「我是瑪納莉娜的老師喔。她目前就讀魔法大學……是我的講座成員。因為她用不了魔法,所以是從零開始教起的呢。」
  使用魔法也需要才能,有些人得花上一整年才學得會,也有一天就學完的人。我幾乎沒辦法從瑪納莉娜殿下身上感受到魔力,看來和魔法相比,她比較擅長使劍啊。
  「我為隱瞞身分一事致歉……我真正的名字是瑪納莉娜•黎勒•艾爾貝。不過看迪克大人的反應,你果然早就發現此事了呢。」
  「啊……沒、沒有啦,我是在蜜拉露卡剛剛說出口後,才百分之百確認的。」
  「少騙人了。你老是這樣,讓人看了就煩。」
  尖銳的話語無情地飛射過來──我要是沒具備「將美少女的斥罵當成獎勵」這方面的能耐,恐怕早就精神崩潰,再也無法回歸社會了吧。
  「我在魔法大學總是受到蜜拉露卡的照顧。其實,告訴我可以來這座公會尋求幫助的也是她……」
  「要是知道會有這種結果,我就不會說了。迪克,我以為你多少還有一點理性,想不到是個衣冠禽獸啊。」
  「衣、衣冠禽獸……我到底是哪裡惹到妳了啊!」
  看到我真的一頭霧水的反應,蜜拉露卡露出了「你是白癡嗎?」的神情。被這種表情盯著看是會讓人想自我了斷的,真希望她能夠臉下留情。
  「迪克,你讓瑪納莉娜獲勝的方法存在著一個問題。瑪納莉娜比賓斯柏克特公爵更厲害的消息,如今已大肆傳了開來。她若是遇上了被要求展現出同樣實力的狀況,就得再次尋求你的協助。這簡直就像是蟻獅一樣呢,居然用這種方式勾引一無所知的瑪納莉娜……真是個變態。變態迪克。」
  在瑪納莉娜無從察覺我動過的手腳的狀況下,順利地完成委託──我的理想藍圖就這麼被蜜拉露卡無情地搗毀了。
  「你肯定會待在蟻獅的巢穴等待瑪納莉娜上鉤,然後趁……趁、趁她動彈不得的時候,刺出你的毒針!」
  「等、等一下啦!那也得以我對公主意圖不軌作為前提吧?我只會請她喝杯酒,然後問問她狀況如何,之後就不會插手了。」
  「……這可難說。」
  為何蜜拉露卡會如此蠻不講理地和我針鋒相對──關於這方面的理由,我倒是想到了一個。
  一年前,在我照顧著初次喝酒卻爛醉如泥的艾琳之際,路過現場的蜜拉露卡起了天大的誤會,以為我和艾琳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我要是在此說些「我不想聽妳插嘴」之類的過分話,蜜拉露卡大概會……不對,她已經是大人了,說不定不會有那種反應吧。
  我曾見過蜜拉露卡落淚三次。一次是在討伐魔王之前,一次是在結束借住公會小屋後返回老家的那天,而第三次則是目擊我和艾琳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每次她哭的時候,通常心靈受創的都是我,所以我希望能在不讓她哭的狀況下好好收場。
  ──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艾琳不知何時隱藏氣息,繞到了蜜拉露卡的身後。
  她想幹嘛?──只見艾琳從身後伸手,一把抓住了蜜拉露卡豐滿的胸部。
  「呀啊……!?」
  「唔呣唔呣……這可真是……蜜拉露卡,妳是不是變得比我還大了呀?」
  「真、真是的……艾琳,妳這個人真是不懂矜持耶……」
  

  
  蜜拉露卡擺脫了艾琳的魔爪,整理起亂掉的衣服。接著她頂著依舊通紅的臉,朝我窺探過來──但我不曉得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迪克才對我這種人沒興趣呢。因為他早就和艾琳……」
  話題一口氣直搗核心。我一直想化解她的誤會,但時間就這麼逐漸流逝──因為我不管怎麼開口,聽起來都像是在找藉口。
  然而,艾琳卻露出了不以為意的笑容。
  「啊?妳說那件事啊?我因為也是第一次喝,酒意來得有點快,所以才會讓迪克幫我拍拍背。是這樣對吧,迪克?」
  「是、是啊……妳嚷著『喝得這麼醉感覺真難受』把衣服脫掉的時候,可是嚇了我一跳啊。」
  「我因為喝醉了,所以記得不是很清楚,原來我做過那種事啊?抱歉喔──」
  也許聽起來像是在串口供一樣,但這些都是真話。
  可是看到艾琳裸露的肌膚時,我確實是對她有些動心,這是無法用藉口逃避的事實。
  蜜拉露卡沒有看向我們,依舊擺出一張臭臉。她果然覺得我們是在說謊嗎?
  幫我們打圓場的,是原本靜靜聆聽的瑪納莉娜公主。
  「我不認為兩位有在說謊,蜜拉露卡,妳不妨相信他們的話吧?」
  「我、我覺得……如果他們真的是那樣的關係,我也願意給予祝福。畢竟迪克和艾琳很匹配,沒什麼好意外的……」
  蜜拉露卡從以前就是這樣。雖然嘴巴上不饒人,但在旅行的中途就將我們視為同伴了。
  不過誤會終究是誤會,不澄清的話可不行。這也是為了艾琳的名譽。
  「艾琳也有選擇對象的權利啊。擅自把我配給她,只會徒增人家的困……」
  話才說到一半,氣氛就為之驟變。不知為何,魔王、艾琳、蜜拉露卡──甚至連瑪納莉娜公主都針對我投來非難的視線。
  「我早就知道你是這種個性了啦,但你可以更有自信一點呀。」
  「就因為常常選擇消極的思路,才會這麼不討人喜歡。真的是個遲鈍的男人呢。」
  「什……為什麼是我在挨罵啊?我明明是要把話題做個完美的收尾啊。」
  「主人,您會被這麼說也是理所當然的,就連瑪納莉娜公主都感到傻眼了呢。」
  「呃、不……我只是……那個,自從五年前見識過迪克大人這深不可測的一面後,就一直……」
  瑪納莉娜公主的臉一路紅到耳根,看起來就像個墜入情網的少女。
  「……妳說五年前?不對,您說五年前是嗎,公主殿下?」
  「你、你沒必要對我使用敬語,請省略我的稱謂吧,勇者迪克大人。自從五年前看過謁見父王的你後,你的名字就一直烙印在我的腦海之中。」
  五年前,有一位公主在國王陛下所在的謁見大廳旁待命。難道說她正是第一公主瑪納莉娜本人,而且在看到我之後,還進一步地產生了好感?
  這麼好康的發展是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的。明明不可能,卻確實是發生了──就像是抽到頭獎一樣。
  「呃、不……我本來就沒做什麼事,公會會長的位子也算是陛下基於同情之心才賜予的……應該說這樣才是正常的看法吧?很正常對吧?」
  「咦?你雖然一直表現得很謙虛,可是你一直有被當成魔王討伐隊的第五名成員呀?」
  「陛下若是真心認為你只是個跟班,那就算是一座瀕臨倒閉的公會,也不會願意讓你去接任會長的位子吧?迪克的腦袋真的是單純得教人羨慕呢。」
  「迪克大人低估了自己的功績,總是表現出謙虛的模樣。不過,只要靜心觀察就能明白,你在魔王討伐隊之中,確實是一名舉足輕重的人物。」
  瑪納莉娜公主的話語,博得了魔王的點頭同意。原來早就已經曝光了啊,但真希望妳們能手下留情……因為這會讓以為隱藏得很好的我無地自容,想找個洞鑽進去啊。
  「在這座酒館與你重逢的時候,你也……雖然表現得像個借酒澆愁的頹廢男子,卻認真地思考我的委託。在你端出牛奶的時候,我以為你的意思是不想理會我這種小孩子,讓我有些傷心……不過,你在那之後端出了一杯漂亮的美酒,不曉得你是否能明白我有多開心呢……?」
  我還能回想起當時的笑容──但一想到那是對著與五年來癡癡盼望的對象重逢時所展露的樣貌,那笑容的意義就變得格外複雜了。
  瑪納莉娜公主將手伸入袖子,取出了藏在裡頭的王家之證,將之放在我手上,以雙手包覆我的手掌。
  「這是此次委託的謝禮。老實說,這其實還遠遠不夠……我希望能在迪克大人今後要處理委託時,略獻棉薄之力,藉以作為報酬。」
  「……公、公主殿下若是這麼打算……不對,好像可以省掉稱謂?呃──若我今後有必須向王家借力的狀況,屆時還請多多指教。」
  「好的。只要是迪克大人希望的,我必當竭力完成……」
  說是這麼說,但我光是應付魔王的攻勢就費盡了心思啊──要是瑪納莉娜公主也跟著參戰,那就算我的定力再強,恐怕也有撐不住的一天。
  「欸──蜜拉露卡,對迪克生氣也沒什麼用喔?因為他老是這種樣子啊。」
  「……我對誤解一事道歉,但迪克不像樣的部分還是和以前一樣呢。看來我還是該時常上門,要他把皮繃緊一點比較好呢。」
  艾琳和蜜拉露卡的友情和好如初了──接下來八成就要舉辦完成委託的慶功宴了,而我該注意的,就是該怎麼閃過她們的聯手砲轟存活下來。
  我和魔王一起為全員準備了飲料。在為每個人分好杯子後,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出於無奈──真的是出於無奈,我只好作為代表致詞。
  「那就……為了慶祝重逢,還有瑪納莉娜公主的事情,之類的各種原因,乾杯!」
  『乾杯!』
  
  5 睽違五年的詢問
  
  在進入晚間時段後,我難得地坐到了客桌,和蜜拉露卡、艾琳和瑪納莉娜一起喝酒。魔王偶爾會以服務生的身分過來,送上菜餚或是飲品──她應該是顧慮我們的氣氛,所以沒加入我們的圈子,主要是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呼……呼……」
  「蜜拉露卡……迪克……能和好、真是太好了……呼嚕……」
  瑪納莉娜和艾琳其實都沒有喝太多酒,但大概是被聚會的氣氛給燻醉了吧,如今她們都趴在包廂的桌上睡著了。
  還保持清醒的蜜拉露卡喝空了杯子,於是我接過了她的玻璃杯。
  「……再喝下去的話,我就沒辦法送瑪納莉娜回家了,給我果汁就好。」
  「為了不至於在明天宿醉,我弄點以香草調製的飲料吧。會讓腦子清醒過來喔。」
  「嗯,拜託了。你在這方面的用心程度,總是教人嘆為觀止呢。」
  也不曉得她是在誇我還是別有用意──我露出苦笑,走進廚房迅速調了四人份的飲料,回到了包廂裡頭。
  「……好漂亮,味道也很香呢……這是用什麼材料製作的?」
  「嗯,妳就喝喝看吧。」
  「是要我猜的意思嗎……嗯。這是……治癒莓?」
  「哦,妳真內行。我覺得治癒莓很適合拿來醒酒啊。既然妳在當大學教授,對於眼睛的負擔也很大吧?」
  「……你這個人,真的是……」
  蜜拉露卡看似有話要說,卻又吞了回去,再次將玻璃杯湊到嘴邊。
  她白皙的喉嚨抽動了一下──明明不該看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望了過去。
  「……欸,迪克,你為什麼這麼不想出名?」
  「嗯?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啦……」
  「這不可能。你做事明明這麼用心,也輕而易舉重建了這座公會,甚至協助了瑪納莉娜……有這種本事的人,為什麼要選擇如此迂迴麻煩的方法呢?若是索取一定的地位,不是能更簡單地實現你的夢想嗎?」
  蜜拉露卡那靜靜地綻放光芒的雙眼正盯著我瞧。那是帶著「不允許你隨口搪塞我」意思的眼神。
  「……妳就當成在聽個故事吧。某個鄉下的山間聚落裡,有個從懂事起就有著強大力量,卻對自己的力量毫無自覺的小孩子。」
  蜜拉露卡一語不發,靜靜地側耳傾聽。我再次為她率直的一面暗自讚嘆,並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小孩被家人叮囑,絕對不能使出那股力量。小孩雖然乖乖聽話過著日子,但有一天,平時不會出現的魔獸在村莊附近現身了。小孩為了讓朋友逃跑,一個人拿著樹枝,憑著無師自通的招式打退了魔獸。」
  「……那個小孩有受傷嗎?」
  「大概是運氣好吧,他一點傷也沒有。然而,之後卻發生了他沒想到的狀況。」
  「……那個孩子……變成了孤伶伶的一人對吧?」
  蜜拉露卡說道,我沒有給予回應。我雖然覺得她的聰明程度足以推斷出這樣的結果,但在實際被當面這麼問後,我發現自己居然沒辦法像預期的那般笑出聲來。
  「就連成年獵人都為之恐懼的魔獸,竟然僅以一根樹枝就能撂倒──在事實傳開後,所有的村民都將小孩視為怪胎。小孩被村子排擠,每天幾乎都在山裡度過。因為待在山裡的話,就不會和村民有所牽扯了。」
  說到這裡,我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嚐了一口。蜜拉露卡似乎在思考該怎麼開口──老實說,我講這些話的用意,並不是要讓她露出這種表情。
  不過,她隨即喝了一口飲料,心情似乎也隨之平復。也不曉得是酒精的影響還是店裡太過悶熱,只見她紅著臉頰說道:
  「那個孩子的不幸之處,應該在於太晚遇見和自己相同的人們吧。我對那個孩子願意在緊要關頭使出力量這點,是感到很敬佩的喔。比起拋下同伴逃之夭夭,這不是非常勇敢嗎?」
  「……沒有啦,我只是在說故事而已。」
  「那你也把我的話當成單純在講故事吧。然後呢,我現在很明白你不想出名的理由了。所以說,你才會選擇這樣的方法啊。」
  只要做好事前準備,對細節多加留意,就能讓自己隱居幕後。
  不過,我不想浪費讓自己難得獲得的天賦,在幕後蒙塵生灰。就算會被說這是矛盾的思維,我也想選擇這樣的人生。
  「……欸,我覺得在這種狀況下,幫你斟杯酒似乎也挺不錯的。你應該還能喝吧?」
  「蜜拉露卡幫我倒酒……看來明天會是個破壞魔法降臨的日子啊。」
  「你的那些輕薄之詞,我今晚會當作耳邊風的。今天就忘掉那一切盡量喝吧。」
  蜜拉露卡這麼說著,相當自然地──極為罕見地露出了坦率的笑容。
  「……妳如果平時就是這副模樣的話,肯定是所向無敵的啊。」
  「哎呀,我本來就是無敵的呀?但如果是對上包含魔法在內,精通多種事物的你,那說不定就會陷入苦戰囉。」
  今天的蜜拉露卡心情極好──雖然講話不帶刺讓我有些靜不下心,但感覺還不差。
  在那之後,我讓蜜拉露卡為我倒酒,聊了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在沒碰面的這段期間,彼此做過了什麼事──雖然沒辦法全數道盡,但光是能說出一小部分,就讓我為此時此刻感到開懷。
  
  6 魔王的籠絡作戰 ~膝枕篇~
  
  在大家都打道回府,店裡打烊後的深夜。借住在店裡二樓的魔王先一步泡了澡,我也在她之後泡了一會兒,接著離開浴室。
  我將裝在水瓶裡的檸檬味碳酸水倒入玻璃杯,從冰庫裡取出冰塊,一口氣喝了個精光。泡完澡後得好好補充水分才行。
  而在我坐上沙發嘆了口氣的時候──有人搭上了我的肩膀。
  「嗯……妳、妳幹嘛?不是已經睡了嗎……」
  話說到一半,我才有所察覺。由於蜜拉露卡登門造訪,讓我忘了有這麼一回事──這是魔王即將要採取某種行動的徵兆。
  「既然委託告一段落,那就該慰勞主人才行。為、為此……我這次準備了這種類型的東西……」
  一股不好的預感猛烈地傳了過來──魔王維持白精靈的模樣,將手指搭在我睡覺時所穿的襯衫襟口。
  「我雖然不怎麼想看……但妳現在身上是什麼打扮……?」
  「『不想看』不就和打招呼是同義詞嗎?我現在穿的不過只是睡前的服裝而已呀……?」
  我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只見──也不曉得是從哪買來的,還是住進來的時候就準備好的,不知為何,魔王竟在薄紗睡衣上頭罩了一件圍裙。圍裙的胸口一帶還有個可愛的愛心符號。
  「為、為什麼……要穿圍裙?這是什麼意思……」
  「你、你問我為什麼……主人不是常和一間食品材料行合作嗎?那邊的夫人指點我,說男性就是喜歡這樣的打扮。」
  魔王按著胸口,露出一副莫名得意的模樣。薄紗睡衣的下襬相當短,閃耀著潔白光澤的大腿很耀眼──而將愛心符號撐得緊繃的胸部也讓我難以直視。
  「呵呵……在鬼族丫頭和蜜拉露卡閣下打鬧的時候,主人的眼睛可是閃閃發亮呢。您就算想藏,也瞞不過我的眼睛喔?」
  「我、我哪有瞞什麼。」
  「主人因為很早獨立,所以對母性很渴望呢。您可以直說喔?」
  魔王的臉龐紅通通的。她顯然是為了誘惑我,而趁我在泡澡的時候喝了酒吧。
  「……我可是被親生母親說,是很早就脫離雙親生活的男人呢。」
  「那就代表您想對母親以外的女性撒嬌呢。愈是能幹的男性,在這方面就愈是容易落人把柄呢。但這話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
  魔王這麼說著,坐到了我的身旁,接著她直直地盯著我看。
  「妳、妳幹嘛……?」
  她看著不禁出聲發問的我,像是在說「上鉤了」似地露出微笑,接著拍了拍自己的膝蓋說道:
  「主人,請把我的膝蓋當枕頭,盡情地使用吧。」
  「……算、算了……已經是睡覺時間了,而且我沒什麼興趣……」
  「唔……我都穿成這個樣子了,您捧場一下也沒關係吧?」
  為了取回護身符,要擄獲我的心──她雖然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但現在的狀況已經變成她做著想做的事,並請求我配合了。
  從圍裙和薄紗睡衣底下露出的大腿看起來很柔軟──要是將頭枕在上面的話,就算堅強如我也會面臨理性崩盤的危機。
  「……您捧場一下,也沒關係吧?」
  「別、別連說兩次啦。我知道了……就一下下喔。」
  我這麼回答的瞬間,魔王露出了看似欣喜的反應。我在沙發上躺下,將頭放在魔王的腿上。
  軟綿綿──一股巧妙的彈力托住了我的頭部。要是很普通地露出感激的反應,恐怕會暴露出我鮮少與女性對應的事實,所以我沒顯現出表情。
  「……真、真好……好得出乎意料。總覺得這樣挺不壞呢。」
  「妳如果已經醉了,我等一下就用解毒幫妳除掉酒精。還是說現在就幫妳一把?」
  「唔、唔唔……我是為了壯膽才喝的,要是解毒的話不就沒意義了嗎……」
  和魔王相處的這段期間,我明白她是個看似大膽,實則極為害臊的女性。
  不過,要是被魔王討伐隊的其他同伴看到這一幕的話會怎麼樣呢?一想到他們會認為,我們既然已經同居,那會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也是很合理的話──
  「……主人,我還沒做完喲。」
  「嗯……?」
  魔王抱住了我的頭,轉而向上。
  只見宛如雙胞山峰般的豐滿果實就近在眼前。而從雙峰的縫隙之間,可以看到魔王正以喜孜孜的表情看著我──她似乎已經忘了這麼做是為了要籠絡我啊。
  「我聽說像這樣邊喊『乖孩子、乖孩子』邊摸頭……對愈是強悍的男性愈有效呢。」
  被撫摸頭部後,我感覺更舒服了。但要是被魔王發現她說得沒錯,那可就糟糕了。於是我伸出一隻手遮住眼睛。
  「雖然這對我也挺有效的,但我可沒軟弱到就這麼舉手投降啊。」
  「還真是難以應付呢……我可也是下了相當大的決心呢……果然在對付主人的時候,我該下更多功夫去研究呢……」
  魔王這認真苦惱的模樣,老實說確實有博得我的部分好感。
  我想著「再一下下就真的得起來了」,繼續枕在魔王的膝蓋上頭,露出微笑仰望著苦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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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騎士團長柯狄的委託
  
  
  1 光劍勇者登門造訪
  
  一個禮拜後,蜜拉露卡、公主和艾琳再次於晚間時段上門光顧。我邀三人入座的包廂雖然設有看不見內部的門簾,但因為距離吧台夠近,因此我偶爾能聽到對話的一部分。
  「蜜拉露卡,最近在大學過得如何?我聽說妳又做了很誇張的實驗呢。」
  「我以魔法破壞各種材質的建築物,藉以研究最適合應用在攻城戰的戰術。但有辦法實作的魔法師就只有我,說不定得改做些更能廣泛應用的實驗呢。」
  「就算討伐了魔王,還是有被稱為『浪蕩客』的魔物們存在,而且還會搭建城寨呢。蜜拉露卡會在這附近的人們感到頭痛的時候,出手攻擊那些城寨……」
  「半獸人、食人魔、巨魔一類的怪物有著很強的繁殖能力,若是坐視不管的話會很危險的。其實這應該是要公會出手解決的事,但因為委託費太貴了,有些村子付不起。」
  原來蜜拉露卡也會像個勇者一樣幫助他人啊──我暗自感到佩服。但照剛才的對話來看,那似乎只是執行破壞實驗時的附帶行為而已。
  「我國的魔物明明已經不再胡鬧,居然還有魔物造成的災害啊……」魔王說道。
  「但和以前比已經少上很多了。有些魔物是從其他國家闖進來的,也有從天空入侵的,遇上這種狀況也只能出手撂倒了。」
  「原來如此。說到在天上飛的魔物,最近有火龍來到了王都附近的森林呢。聽說是進入繁殖期後,牠們就會從食物貧乏的火山飛到此地。」
  我也收到了有一對火龍夫婦飛到此地,讓在森林裡工作的人們大感頭痛的消息。就我個人來說,只要有人捎來委託,我就會加以處理,但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這方面的訊息。
  「主人,您對討伐火龍沒興趣嗎?」
  「畢竟這裡不太容易弄得到龍的素材啊……是有興趣沒錯,但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是會惹人注目的。就算要出手,也是得顧及先後順序啊。」
  「順序……原來如此,您不打算對那些受火龍折磨的人們棄之不顧呢。」
  「薇蕾妮小姐,有人點單了喔~請別老是和『客人』閒聊,也要記得工作呀~」
  晚間時段有店裡聘僱的打工女侍值班。她原本是貧民窟的扒手少女,如今則是以盜賊的身分登錄公會成員。
  「點單已收到。客人,我們晚點再聊。」
  「嗯,我會隨意自酌的。」
  魔王的本名為薇蕾妮•艾爾森,由於王都的人們只曉得『魔王』這個稱呼,就算亮出本名,也沒人察覺她就是魔王。
  「欸,艾琳,那個精靈女僕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駕輕就熟了,妳怎麼看待這件事?」
  果然還是被察覺了啊──畢竟就算做了偽裝,五官長相還是沒變,瞞不過蜜拉露卡的眼睛。
  「其實只要聊過就知道了,薇蕾妮小姐是個好人呢。她的幫忙也減輕了店裡的負擔,迪克好像也為此感到高興喔?」
  「……哦。她難道沒有打什麼歪主意,像是想攻陷迪克一類的嗎?」
  蜜拉露卡的直覺之準,讓我的心臟狂跳了一拍。就連薇蕾妮似乎也憶起了那場圍裙攻勢,只見站在吧台裡的她莫名臉紅起來。
  「大概沒問題吧。為了獲得迪克的認可,她每天都很勤快呢。」
  「獲得認可……那、那個,兩位,難道那位精靈小姐對迪克大人抱有好感嗎?」
  雖然我很想問,堂堂公主在晚間時段待在店裡會不會出問題,不過她似乎已經給出了「今天要去蜜拉露卡家過夜唸書」的理由。雖說夜遊的行為依舊存在,但只要不曝光的話就沒事了吧。
  「唔嗯──我不曉得呢。她好像只是希望迪克能把借放的東西還給她呢。」
  「也不曉得迪克有沒有注意到,她只是拿這個當作在這裡工作的藉口……迪克有時候會沒注意到一些小地方,得好好提醒他才行呢。」
  「蜜拉露卡,選擇職業是個人自由,應該不用插手吧?我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也想在這間店裡陪伴迪克大人……」
  「果然……妳喔,滿腦子都是迪克的事耶。」
  「真、真是抱歉。因為迪克大人協助了我對應公爵,所以我很開心……」
  沒把我叫去參加那場女生宴會真是萬幸。萬一被叫過去的話,我可不覺得自己有抽身的機會。
  而就在我打算喝酒逃避現實的時候,店門的門鈴作響──披著低調的焦褐色外套、以兜帽遮住臉孔的客人走入店內,湊到了坐在吧台的我身旁。
  「旁邊的位子有人坐嗎?」
  「嗯,沒人坐喔。」
  來我店裡的時候,要打扮得低調點──對方是被我這麼叮囑過的其中一人。
  『閃耀的光劍•柯狄』。對我來說,他是我隨時歡迎上門的好友。
  柯狄摘下兜帽,就像平時那樣露出了瀟灑的笑容。他的氣色也比上次來店裡的時候好上許多。
  「客人,請問您要點什麼呢?」
  「可以給我一杯冰啤酒嗎?」
  「馬上為您準備。」
  薇蕾妮沒有多問,但也為我又送上了一杯倒滿的啤酒。在我們用啤酒杯碰杯後,柯狄一口氣喝光了半杯之多。
  「呼……真好喝。這間店的啤酒果然與眾不同呢。」
  「因為進貨的來源和其他的酒館不一樣啊。就算是啤酒,口味也會根據素材和酒匠的手藝有所不同。」
  「迪克從以前就很用心呢。你不管開了什麼店,肯定都能打造出獨樹一格的特色吧。」
  「我只是想喝好酒而已啦。如果提升了酒館的服務品質,也能遮掩原本的樣貌呢。」
  我對柯狄之間可以侃侃而談。酒館的偽裝是為了隱瞞公會優秀的一面──這是我幾乎不會對他人提起的話題。
  柯狄在喝光剩下的啤酒後,開始嚐起端上桌的下酒菜。若只是看他喝酒的模樣,那與其說像是騎士團長,更像是一名年輕騎士正和好友共飲的光景吧。
  「……關於公主殿下的那件事,應該是你在背後協助的吧?」
  「畢竟蜜拉露卡也說看過那場比試,所以我就覺得身為騎士團長的你大概也有可能看過……對於熟悉我的魔法的傢伙來說似乎是一目瞭然啊。」
  「不,我沒有感受到魔法的氣息。然而,看到她『像是受過強化』的動作,讓我湧上了一股懷念的感覺。不過,這完全是出於我的直覺就是了。」
  「所以才跑來找我啊。真是的,你還真是一板一眼。」
  「哈哈哈……不過,蜜拉露卡不也是如此嗎?在看過那樣的光景後,肯定是會來這裡一趟的。畢竟會很在意你究竟做了什麼事啊。」
  柯狄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平時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店裡露臉。由於不用再幫貴族跑腿,今後上門的頻率也會提升吧。
  「嗯……這道小菜也很好吃呢。是炸樹果嗎?」
  「這道是直炸焰核桃喔。雖然直接吃也行,但一旦加熱過後,就會迸出一股嗆辣的滋味呢。」
  「哦……這辣味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我也將焰核桃送入口中,品嚐著那道辣味──最適合這種樹果的調理方式,應該就是直接油炸吧。這拿來配啤酒也是極為合適。
  不過,也不曉得是想到了什麼事,只見柯狄直瞪著裝了焰核桃的小碟子。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大都是有嚴肅的事情想找我商量──而這回也不例外。
  「迪克,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若是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增加你的負擔,但似乎只剩下你能幫這個忙了。」
  「我拒絕。雖然很想這麼說啦……但還是看內容而定吧。我的公會雖然不存在『不可能』這三個字,但也不是什麼都做的雜工舖啊。」
  我看了一下蜜拉露卡她們有沒有聽到,不過她們還在聊近況一類的家常話題,似乎連柯狄來了都沒發現。
  「那麼,你要委託我的事情是?」
  「我有個女性騎士部下,名為提米絲,目前擔任百人長的職務。而在要討伐王都東側的森林裡出現的火龍之際,她自願報名參加這次的征伐。」
  「百人長啊……那個叫提米絲的騎士,戰鬥評分是多少?」
  「1840分。相當於C級冒險者。」
  在騎士團,必須要升到千人長後,才能與B級冒險者相提並論。
  而討伐火龍的難度之高,是要有六名A級冒險者組隊才有機會成功的任務。換句話說,若是放任那名叫做提米絲的女騎士出征,肯定會討伐失敗,甚至有可能丟掉性命。
  「這種無謀的自願兵,你肯定是不會允許她加入的吧?」
  「問題在於……國王陛下曾親口向我下達諭旨,要我盡可能地滿足提米絲的希望。若她遇到為了升官而必須努力的情境,就希望我能從旁協助。」
  「……我是不太想問啦,那位提米絲和國王是什麼關係?」
  「是國王側室的女兒。她從小就在武藝方面略有長才,和同期的士官相比,她的槍法算是相當優秀。不過,她也有急功好利的缺點。」
  看來對於提米絲來說,火龍的出現是讓她升官的大好機會。
  「由於只有正室的嫡子……瑪納莉娜公主擁有王位繼承權,她或許是想藉由建立功勳出人頭地吧。但若是乖乖聽陛下的命令讓她出去送死,那問題反而更大吧?」
  「是啊……所以說,我也想過由我親手打倒火龍作為解套。然而,我的身分是騎士團長,既無法準備替身,而只要稍稍離開崗位,也馬上就會被人察覺。」
  「……嗯,這也是啦。」,
  「提米絲的隊伍若是為了尋求討伐火龍所需的必要資訊,來到你的店裡的話,你能想辦法讓她們擺平火龍嗎?」
  這難度遠比公主的決鬥還要難上許多──對手不是人類,而是火龍。以戰鬥評分來說,成年龍至少也有一萬兩千分,區區1840分的騎士對上牠,恐怕會在挨上第一擊的時候盔甲碎裂,而第二擊更是可能有性命之憂。
  就算提米絲是帶著部下一同出征,火龍為了將多數敵人掃蕩殆盡,一定會吐出龍息。若是如此,肯定會造成嚴重的傷亡。
  ──不過,討伐火龍是有訣竅的。若是按步驟來的話,要顛覆戰鬥評分的差距也絕非做夢。
  「我有辦法讓她打贏。我就派出公會成員去接觸那位提米絲吧。我會傳話說『如果不想讓部下白白送命,就向第十二大道的公會尋求協助吧』。」
  「……謝謝你。一般來說,這種荒唐的委託應該會遭到拒絕的吧。但你卻……」
  「不,若真的超乎能耐的話,我還是會拒絕。辦不到的事情就不會接,這就是我的主義。」
  「即使如此,我還是欠你一個人情。若是得以保住提米絲的性命為第一優先,我就不能完成她的願望。就算讓我加入同一支部隊,並將最後一擊讓給她,我也無法保證火龍臨死的最後反撲不會將她捲入其中。」
  柯狄能冷靜地分析這些可能性,確實是他的優點──而正如他所言,火龍在被逼入絕境時,往往會瘋狂大鬧,試圖做出最後的掙扎。
  在敲定接下柯狄的委託時,蜜拉露卡等人從包廂出來了。她們在看到柯狄後隨口打了聲招呼,隨即填滿了吧台的座位。座位依序為我、柯狄、艾琳、蜜拉露卡和瑪納莉娜。
  「啊,柯狄的氣色變好了耶。最近沒那麼勞累了嗎?」
  「不,這小子又揹了個黑鍋。不過託瑪納莉娜的福,似乎有比較好一點啊。」
  「公主殿下,承蒙您關照。據說您向國王陛下進諫,請他調停貴族與騎士團的糾紛……」
  「老是說這類話題也不太好呢。畢竟迪克可是有低調病的人。」
  「低調病是怎樣……唉,不過,如果能別在店裡談些國家大事的話,就算是幫了我一個忙啊。」
  「啊哈哈,說起來還真懷念呢,我們是不是很久沒像這樣四人齊聚了?」
  『奇蹟的孩子們』的最後一員祐馬,可說是我們之中最為忙碌的一個。她明明才十四歲,卻同時以孤兒院院長和大主教繼承人的身分努力奮鬥,幾乎連玩樂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艾琳和蜜拉露卡似乎偶爾會去那邊探班。我雖然也在猶豫要不要去見她一面,但若是在聽說過這些事後才跑去,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客人,差不多是最後加點的時間了,請問各位有要點菜嗎?」
  「那、那個……迪克大人,可以拜託您一件事嗎?能請您再次為我做一杯調酒,就像上次的『只屬於我的原創作品』那樣……」
  「啊、喔……嗯,是沒關係啦。那就稍微等我一下。」
  我偷偷溜進店裡的廚房,調製起給四人的酒。
  我懷著蜜拉露卡能變成文靜淑女的心願,以月夜草製成的利口酒為基底,加入皇家木瓜汁加以調製。
  艾琳因為喜歡烈酒,所以我倒了杯高酒精濃度的矮人伏特加,再放入永久凍土出產的冰結晶;至於給瑪納莉娜的酒,則是以艾爾貝王國的傳統名酒──木梅酒加上鮮奶油,並倒入少許糖漿使其容易入口。
  至於喜歡啤酒的柯狄,我則是直接幫他再續了一杯。我也打算今天以啤酒奉陪到底。
  「……迪克,你是從哪裡學到這些配方的?」
  「我是無師自通,慢慢摸索出來的。畢竟我時間多嘛……啊,對了,蜜拉露卡,我姑且問一下,妳應該已經到能喝酒的年紀了吧?」
  「是、是呀……啊……」
  蜜拉露卡露出了恍然回神的表情。我記得今天差不多是她剛好滿十六歲的日子。
  「……啊!蜜拉露卡,妳是今天生日對吧?我記得剛好一年前的這天,妳說過目前還不能喝,要等一年後才能喝酒呢。」
  「……是、是呀,好像是這樣呢。」
  「太好了。雖然只是碰巧,但大家可以幫妳慶生呢。啊……迪克,你該不會早就知道了?」
  我當然是不知道了,不過蜜拉露卡正直直地朝我看了過來。
  楚楚可憐的災殃以為我是特地要幫她慶生,而我的評價也會因此飆升──若是這樣的發展,她會不會對我展露嬌羞的一面呢?這種天真的念頭果然還是……
  「……咦?蜜拉露卡,妳怎麼了?」
  「呃……不、沒有,我沒事。只是有灰塵跑進眼睛裡……」
  被艾琳關心的蜜拉露卡掏出手帕,按住了眼角,但眼淚似乎沒那麼容易止住,只見她就這麼垂下臉龐佇立著。
  除了蜜拉露卡之外,其他人的視線都朝我投了過來。柯狄雖然親自遇到和女性有關的事情就會變得畏縮無比,但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話,他就會變得很熱心──他對我露出了「你對她說些話吧」的表情。艾琳的反應也差不多。
  「……呃、那個啊──我說,既然是生日的話,那就挺值得慶祝的啊。」
  「嗚哇,超含糊其詞的。迪克完全是拚命在掩飾害羞的模樣耶。」
  「蜜拉露卡,生日快樂。在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碰杯喊聲乾杯呢……?」
  公主殿下的話語似乎讓蜜拉露卡察覺沒辦法再隱瞞下去,只見她紅著眼眶抬起臉,以一副「你有意見嗎?」的表情狠瞪著我。我只能苦笑以對了。
  「客人,主持就請交給我吧。」
  「妳別混進來一起喝啊,還在上班時間吧?」
  「正因為我是酒館店員,您不覺得能邊送餐邊喝酒,是一件相當風雅的行為嗎?」
  薇蕾妮像是在宣示店員特權似地,舉起了注滿高級酒的玻璃杯。在精靈帶著神祕感的容貌加持下,她看起來還真像個風雅的酒館店員。
  
  2 年輕女騎士和兩名護衛
  
  而在兩天後的下午,一名女騎士、一名女性虎獸人和看似射手、年近三十的男子,身披象徵委託人的褐色外套,來到了我的店裡。
  看到女騎士的長相,我立刻明白了──她和瑪納莉娜有幾分神似。不過她身穿盔甲、背扛長槍的模樣顯得英姿煥發,而她總是抬頭挺胸的走路方式,可以讓人感受到身為武者的榮耀感。她恐怕就是提米絲吧。
  而她身旁的虎獸人帶著『刀』──那是在遙遠東方國度以獨特方式打造的武器,和這個國家奉為主流的長劍相比,刀的強度和銳利度都更勝一籌。而這也彰顯著她的職業──劍術大師。
  女騎士和虎獸人雖然瞥了一眼坐在吧台旁的我,但還只將我視為普通的客人而已。接著,女騎士主動向薇蕾妮開口問道:
  「請問這裡是『銀水瓶亭』沒錯嗎?我是艾爾貝王國騎士團的──」
  「客人,在此無須自報名號。這裡僅是讓各位享用美酒的去處。」
  「好、好的……不好意思,我不常來這種地方。」
  「請問要點什麼呢?」
  「請給我『牛奶』。沒有的話,請給我『只有這家店才喝得到的招牌美酒』。」
  「好的,您要點『本店特調』是嗎?」
  「是,請給我『只屬於我的原創作品』。」
  暗號核對完成。女騎士靜靜地凝視著薇蕾妮,待薇蕾妮露出微笑後,女騎士登時看似放心地呼了口氣。
  「啊,太好了。看來果然是這邊沒錯。」
  「……提米絲大人,沒必要委託這個窮酸的公會,火龍就由在下手起刀落即可。」
  「萊雅,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有妳我聯手,火龍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
  我邊聽兩人的對話邊思考。這就是柯狄頭痛的地方吧。
  提米絲明明只有與C級冒險者相當的實力,卻能對擊敗火龍有著絕對的自信──看來箇中原因,便是她信任同行的女性虎獸人了。在我看來,她也擁有相當於A級的實力──然而,這代表她的戰鬥評分僅止於6000左右。
  湊滿六名A級,並發揮出優異的團隊默契後,才能在隊伍的戰鬥評分方面有勝過火龍的機會。然而,只有萊雅一人的話是遠遠不夠的。至於另一名射手男子就我所見,頂多也就只有B級的能耐吧。
  「萊雅大人和那位男性,和提米絲大人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萊雅和麥琴利是我的護衛。有什麼問題嗎?」
  「不,並沒有問題。既然要接受您的委託,那詢問提米絲大人的隊伍構成,也是必要手續的一環。」
  雖說由騎士出任護衛這點讓人感到有些不對勁,但這大概是因為她的身分為國王側室的女兒吧。
  這名叫萊雅的獸人有著老虎一般的野獸耳朵,身體的一部分也有體毛包覆,但外表看起來和人類差不了多少。她的年紀大概在二十上下,理著一頭短髮,一邊眼睛戴著眼罩。
  以前鋒來說,她的裝備稱得上是輕裝,這恐怕是為了不對速度造成妨礙吧。利用迅捷的身手進行打帶跑的戰術──這想必就是她的戰鬥風格。
  麥琴利則是中等身材,看起來略有鍛鍊,他扛著一把像是重量級十字弓的武器──強弩。強弩可以擊發一般十字弓無法發射的大型彈丸,因此在討伐箭矢不管用的火龍時,強弩仍是派得上用場的武器。
  「介紹這間店舖的,是我一名信得過的同僚。我雖然依言來了一趟,但並沒有要你們一定得幫忙的意思。不過,若你們能提供在討伐火龍時有所益處的情報,那就不在此限了。」
  那位提米絲信得過的同僚,其實是柯狄忠心的部下。這名血氣方剛的女騎士,肯定不曉得騎士團長正為了她暗中奔波吧。
  「請容我發言以抹去客人的不安,本公會網羅了大量有用的資訊。而您若希望能十拿九穩地討伐火龍,那就請您答應一件事──要完全遵守我們的指示。」
  薇蕾妮完全沒有讓步。萊雅的視線雖然變得更為銳利,卻沒有開口插話。
  提米絲雖然也稍微思考了一下,但她還沒有目光短淺到甩門走人,放棄這次委託的機會。
  「我非將火龍拿下不可。這既是為了回應父親大人的期待,也是為了我的母親。」
  「大小姐……」
  萊雅衷心地為主人感到擔心。按理來說,她應該出言制止主人的魯莽之舉,但終究還是以完成主人的心願為第一優先吧。
  「只要聽從我們的指示,我便能保證提米絲大人的三位隊伍成員能平安生還,也保證能討伐火龍。我會先說明一半的計畫,您大可聽完再做決定。」
  「……不,資訊的價值相當寶貴,我不打算聽到一半就打道回府。對於妳的誠意,我也該拿出等量的心思回應才是。不好意思,我剛才說了些失禮的話。」
  「能得您這份體諒,敝店也十分感激。請在此就坐,我這就為各位端出飲品。」
  提米絲並不是單純的自視甚高,而是有足夠冷靜的腦袋去尋求提升勝率的方法。他們若是願意遵從指示的話,那勝算確實不低。
  
  3 火龍的生態與討伐指南
  
  「先容我做個確認,請問各位對火龍的生態有多少瞭解?」
  「生態?哪可能會有什麼瞭解呀?火龍原本就是棲息於危險火山地帶的魔物,光是想接近觀察,就得背負極大的風險。」
  薇蕾妮在聽到這段回答後,取出了一本羊皮紙筆記,並將封面秀給提米絲看。
  「……『圖說 討伐火龍的方法』……?」
  「……這是在愚弄我們家大小姐嗎!這種破筆記能有什麼幫助!」
  萊雅的脾氣似乎比給人的第一印象還要火爆許多,她一鼓作氣地從座位上站起,探出身子逼近薇蕾妮。但前任魔王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紋風不動地接下了萊雅的視線。
  「寫下這本筆記的人物……杜克•梭佛無疑是火龍研究界的第一把交椅。他曾以這本筆記作為參考,僅靠著B級冒險者的力量就成功討伐了火龍。」
  「……杜克•梭佛……沒聽過的名字呢。」
  「B級冒險者也能打赢火龍……若能辦到這種事的話,杜克•梭佛應當更加有名才是,不僅如此,這本筆記也應該會公開借閱。」
  這本筆記是不可能公開借閱的──而就算找破了頭,也找不著杜克•梭佛這號人物吧。
  「那位杜克•梭佛想必有著能單挑火龍的實力吧?」
  這時,麥琴利首次開口了。他一直沉默不語,我還以為他講話應該會顯得老成而硬派,但實際上的語氣卻輕佻得符合年紀。正所謂人不可貌相啊。
  「若是如此,那我們想藉助這一位的實力……我是很想這麼說啦,但應該是辦不到吧。若是想讓小姐立下大功,就不能採用這樣的方法。」
  「麥琴利,是『大小姐』才對。要我提醒幾次,你才會好好稱呼提米絲大小姐?」
  「好好,是,是大小姐才對。敝人天性粗鄙,切莫見怪。」
  萊雅似乎個性認真,而麥琴利則是懂得適度放鬆。如今才將兜帽摘下的他,有著一頭深灰色的頭髮,眼神看起來相當沉穩。
  提米絲取出緞帶叼在嘴上,將豐沛的黑髮攏起,綁成了單馬尾。接著,她一臉嚴肅地接過筆記,翻開了書頁。
  她翻著書頁的手微微發顫,隨後便一翻再翻──
  「這……他、他究竟是怎麼調查到這些資訊的……?」
  提米絲攤開了其中一頁,給坐在隔壁的萊雅觀看。萊雅看著書上的文字,雙眼驀地瞪大。
  「……每一天,火龍都會選在三個既定的時間點喝水……牠們會選擇飲用的水池極少,除了含有特定礦物的地下水以外都不喝。火龍為了長出新的鱗片,有著攝取礦物的必要……」
  萊雅似乎是忍不住將書上文字朗讀出來。這也代表她對書上的內容感到欽佩吧。而在一旁觀看的麥琴利也是如此。
  「這可真厲害……這個杜克•梭佛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徹徹底底地觀察過火龍,對生態做過詳細的分析,還點出了好幾個提示。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調查得如此詳盡?」
  杜克•梭佛的評價在三人的心中扶搖直上。我原本還擔心,要是被說這種破筆記信不過的話,還得多花功夫去說服他們,目前還算是順利。
  「各位明白了嗎?若是知曉火龍的生態,就能大幅提昇討伐的成功率。」
  我以前就有過調查火龍生態的機會,但為了這次的作戰,我去實地觀察了飛至貝馮恩之森的火龍,修正了相關資訊。由於火龍喝水的時間點和原本有些許的差異,加上森林的地貌稍有改變,因此那本筆記完全是這次作戰的特製品。
  但我還沒天真到認為,僅有C級的提米絲可以就這麼上場作戰,然後毫髮無傷地回來。得將戰鬥評分為1840的她,提升到3000分──也就是B級的水準才行。
  「老闆,給她一杯『珍藏的』牛奶。然後還有另外兩杯。」
  「明白了。」
  這回準備的牛奶,比瑪納莉娜當時所喝的更高上一個等級。
  那是巨獸貝西摩斯的奶。雖然是奶類飮料,但因為蕴含著貝西摩斯強大的生命力,保存期限長,也是作為我強化魔法媒介的乳製品中品質最好的。若是不用上這個,就沒辦法提升1500之多的戰鬥評分。
  「……牛奶?我明明已經點了酒……」
  「大小姐,不用理會這種醉漢,您先專注在委託的事項上吧。」
  「我也請你們喝個一杯吧。要是一直毛毛躁躁的,就沒辦法把事情辦妥啊。」
  我給麥琴利的是添加『糖漬隱密石榴』的特調蘭姆酒,請萊雅喝的則是『火蜥蜴骨酒』,至於給提米絲的則是貝西摩斯的奶。
  看到順著吧台滑到面前的玻璃杯,麥琴利輕輕地『哦』了一聲,萊雅則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至於提米絲──和她姊姊不同,看向我笑了笑。
  「你是考慮到我的年紀,所以才請我喝牛奶的嗎?但在騎士團之中,年紀並不是需要顧慮的部分。」
  「小姐,妳還不到能碰酒的時候。就喝杯牛奶配點餅乾吧。」
  「……真是個無禮的男人。你難道以為在酒館就能藐視身分發言嗎?」
  「應該沒什麼關係吧?這間店看起來確實可以信任,而那位客人想必也不會對我們下毒吧?要我幫忙試毒也行,妳們怎麼看?」
  「若這是這間酒館的規矩,我們就該入境隨俗。」
  提米絲這麼說著,喝了一口牛奶。這下子就突破第一階段了──雖然只有施展了魔法的我才曉得,但如今的她比起原本的實力還要強了接近兩倍。即使如此,這仍改不了她是隊伍中最弱成員的事實,要她站在前方抵擋攻擊,終究還是太過勉強了。
  不過,我就是為此才準備了餅乾。焰核桃若是炒過一段時間,就能增添香氣、消除辣味。我將炒過的焰核桃和入麵團,烤出了這個大理石餅乾──不僅提升了香味,也能藉由調理的過程進一步提升食物的功效。
  「嗯……好吃。核桃餅乾嗎?不過,這是我沒嚐過的味道呢?不僅非常地香,還帶了微微苦味……」
  「能投您所好真是再好不過了,客人。」
  薇蕾妮露出了甜美的微笑。看到提米絲率先品嚐,護衛們也隨之跟進──麥琴利露出了略顯開心的模樣;萊雅則依舊是板著一張臉,但在以杯就口的一瞬間放鬆了緊張的氣息。
  「唔喔喔,感覺滲到了五臟六腑之中……真是清爽的甜味。這種酒也挺不賴的呢。」
  「……酒味很重,是不錯的酒呢。」
  「萊雅,妳居然直接喝光了……我已經提醒妳好幾遍了,這樣會搞壞身子的。」
  「真是不好意思,大小姐。不過,這杯酒比我預期的還要高級……」
  萊雅的臉龐泛紅,身上的氣息也緩和許多。我記得虎獸人分解酒精的能力比常人更強,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會喝醉。
  「……我們若是想討伐火龍,是不是只要讀通這冊筆記就行?」
  「是的,基本上是如此。不過請容我忠告,這本筆記上頭的討伐方法,僅能在這一次的行動中生效。畢竟森林的環境是經常變化的。」
  「我明白了。只要能討伐一次,對我來說就夠了。」
  委託就此成立──不對,還沒完呢。
  我也對火龍的素材感興趣,若就這麼殺掉火龍的話就太可惜了。
  「我們還要加上一個條件。這次的作戰不是以擊殺為目的,而是要嘗試捕捉。請提米絲大人取走龍鱗,作為討伐火龍的證據,至於成功捕捉的火龍,還請交由本公會處理。」
  只要能擊退火龍,提米絲就能立下莫大的功勳。而騎士團對於魔物的素材並沒有什麼興趣──正如我所料,提米絲等人爽快地答應了這個條件。由於我不打算無酬辦事,這也能達成我的目的吧。
  
  4 魔法文字與開始作戰
  
  在向我的公會交付委託後的三天期間,提米絲一行三人聆聽了薇蕾妮的火龍討伐作戰說明,做好事前準備,並利用地圖和棋子進行模擬戰,最後以紙上談兵的形式讓模擬戰宣告成功。
  「想不到也有這種作戰的預演方法……感覺像是在玩※雙六呢。」(編註:日本的一種傳統桌上遊戲。)
  「與其說是雙六,更像是戰爭棋吧。我已經將火龍的各種動作模式牢記在腦海裡了。哎呀,但也不曉得實戰時能否如此順利……」
  麥琴利在這場作戰中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等同B級射手的命中率雖然說不上百發百中,但他會在狙擊地點待命,待提米絲引誘火龍做出特定的動作後,便會自遠距離擊發特殊的子彈──而這便是作戰的關鍵。
  「火龍若是沒有按照預期行動的話,就要以守護大小姐為第一要務。不過,難得能看到收集了這麼多資訊的研究,真不希望讓它白費啊……」
  「不,請別對我另眼相待。我若是不振作一點,就只會扯大家的後腿……畢竟我愈是聆聽說明,就愈是明白火龍究竟有多強。那和我迄今打敗的半獸人或是低階魔物,完全不是同一層級的呢……」
  見提米絲一臉嚴肅地這麼說,薇蕾妮開口問道:
  「提米絲大人,能容我詢問您為何如此執著火龍嗎?」
  「這是……騎士團的規定。若不能打倒與火龍同級的魔物,就無法參加副騎士團長的升官考核。」
  「是為了……地位嗎?若是當上副騎士團長,提米絲大人又打算做些什麼?」
  「……我有一位想見的對象。雖然沒辦法抬頭挺胸地相見,但我非常尊敬對方。」
  感覺是戀愛話題──嗯,是這個年紀的少女常有的事。畢竟是很容易被思春期的衝動左右的纖細時期啊。
  「雖然身為女子卻親手握劍,但她賭上了自己的榮耀,與逼迫自己結婚的公爵決鬥,並華麗地拿下勝利──我想在副騎士團長的敘勳典禮上,與瑪納莉娜姊姊大人見上一面……」
  我的猜測馬上就翻盤了──原來提米絲想見的是瑪納莉娜啊。
  提米絲是瑪納莉娜的異母妹妹。我原本以為提米絲會對正室出身的瑪納莉娜懷有心結,想不到卻是抱持深切的尊敬之情啊。
  「……我並沒有隱瞞自己是瑪納莉娜殿下的妹妹一事。我的母親是庶民出身,雖然受到了國王陛下的庇護,但總是受到其他有貴族背景的側室嫉妒。我想立下功勞,改變這樣的現況,守護我的母親。」
  至於第二個理由,則是與她想打倒火龍立下功勞所需的覺悟相符。
  提米絲若只是想與姊姊見面,那只要我從中安排就可以了。但要改善提米絲母親的處境,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事了──雖然不是不可能就是了。
  「我已充分明白提米絲大人的覺悟。討伐作戰將於明日執行,今天就還請好好休息,為明天做好準備。祝各位武運昌隆。」
  「好的,老師!……不對,是櫃臺女士!」
  「大、大小姐……您平常總是以騎士的言行為圭臬,這豈不是讓努力毀於一旦……」
  「哈哈哈,也沒什麼不好的吧。我也很久沒體驗過聽人授課的感覺了。」
  在打聽提米絲的年紀後,才知道她年僅十四歲。能在這個歲數當上百人長已是相當厲害,若沒被討伐火龍的門檻絆住腳步,那肯定能在騎士團成為大人物。
  ──這時,我差點就忘了。我以不讓三人察覺的動作,在吧台上用手指輕敲了兩下。薇蕾妮察覺到我的暗號,走到了我的身旁。
  我裝作將點單的小抄遞給她,將『某個魔法』借放在她身上。在被我觸碰手掌的時候,薇蕾妮雖然露出了臉紅的反應,但隨即若無其事地為我遞來酒和小菜,然後回到了提米絲等人的面前。
  「咳、咳咳。提米絲大人,在討伐火龍之前,有最後一件事情要辦。能容我為您的身體畫上魔法文字嗎?」
  「魔法文字……這對討伐火龍是有益處的嗎?」
  「是的。為了充分發揮效果,有必要畫在提米絲大人的胸口一帶。我會將您帶至專用的房間,能請您移駕腳步嗎?」
  「……那是無論怎樣都得做的事嗎?要是妳敢輕舉妄動……」
  「萊雅,不會有事的。既然同為女性,那就沒什麼好害羞的。」
  薇蕾妮在說明「雖然被筆畫過會有點癢,但很快就會結束」之後,便將提米絲帶開了。
  「……我和萊雅小姐就沒必要啊?」
  「你、你在期待什麼啊,麥琴利!你要是敢想像大小姐的身體被筆畫過的樣子,我就揍你一頓!」
  「沒、沒啦……我只是有一點在意,可以別用那麼凶悍的眼神瞪我嗎?」
  魔法文字雖然得用上特殊的顏料繪製,但因為幾天後就會消失,所以不成問題。雖然是我親自下達的指示,我還是有些擔心──但因為做過約定,所以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做了。
  我說過絕對不會讓提米絲喪命。而這個魔法文字,便是讓我遵守與柯狄的約定的保險。
  話說回來,也不曉得描繪文字的過程是什麼樣子。我能夠以魔法聆聽身在施術室的兩人狀況,那就稍微聽聽看吧。
  『嗯……啊……好癢……』
  『請別動。這種顏料一旦沾到肌膚,就得過上一段時間才能擦去……沒錯,您真是乖孩子……』
  『……真不好意思,櫃臺女士……我和櫃臺女士不同,因為身為騎士,所以到處都是肌肉……』
  『為了變強,肌肉是必要之物。您明明這麼年輕,卻已經努力鍛鍊出這麼多的肌肉了。聽說運動會妨礙胸部的成長,但您看起來發育得相當順利。』
  『畢竟會妨礙使劍,所以我不希望變得更大……請問這間公會也接受這方面的諮詢嗎?』
  『我的主人雖然擅長變大的方法,但似乎不明白縮小的手段呢。』
  『是、是這樣呀……那請問想變大的話該怎麼做呢?』
  『要用上名為神之右手和惡魔左手的技法。在變大的過程之中,這個技法會引誘女性踏入忘我的境界,因此他也被稱之為「忘我的第五人」……』
  『好、好厲害……公會裡居然有這種人物。包含杜克先生在內,真是個高手雲集的公會呢……』
  

  
  想不到我一不在場,魔王就對提米絲胡謅了一堆謊言。之後得空出時間,要她把這些妄想的來歷赤裸裸地吐露一番──我默默露出了下定決心的神情,而萊雅和麥琴利則是一臉訝異地望著我。
  
  隔天。在提米絲他們出發討伐火龍的時間,我坐在店裡的吧台座上。
  現在是早上六點半,距離開店尚有一段時間。薇蕾妮邊為開店做準備,邊不動聲色地為我送上一杯黑啤酒。黑啤酒的品質比一般的啤酒更佳,但因為產量少,所以只能在有貨可進的時候品嚐得到。
  我將啤酒杯湊到嘴邊,連著泡沫一起喝下冰涼的啤酒。對我來說,其實酒和水沒什麼兩樣──多虧醫療魔法如此方便。
  「……呼。」
  「主人,您這次的『準備』比平時更為用心呢。」
  「畢竟食物效果能否穩定發揮,就和作戰指南一樣重要。他們之後會順利完成的。」
  「……主人,和昨晚相比,您現在似乎『魔力減少了許多』。我可以當作是多心了嗎?」
  薇蕾妮可是前任魔王,一旦魔力的量有所增減,馬上就會被她察覺。我只是笑了笑,沒有出言回答。
  「和主人交戰至今,已經過了五年……『奇蹟的孩子們』真是相當恐怖呢。主人就算只靠著這些因故減少的魔力,我也不會是您的……」
  「……薇蕾妮,可以聽我說嗎?我會『和平常一樣喝得爛醉』,等過了約『一小時』後再和我搭話吧。」
  有著亞麻色長髮的精靈,在過了幾拍後才理解話中含意──然後露出了微笑。
  「請您切莫擔心,就算主人『心不在此』,我也不會冒出偷竊護身符的念頭。」
  「……嗯,我相信妳……」
  「……但可能會做點惡作劇吧。畢竟在開店之前,這裡只有我和主人獨處呀。」
  「別太過火啊……至少不要做到會讓我受到打擊的程度……」
  醉漢在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就只是這樣的小事而已。
  就算這剛好和提米絲他們啟程討伐火龍的時間重疊──那也只是純粹的偶然罷了。
  
  ◇◆◇
  
  ──火龍討伐隊起得很早。
  抵達貝馮恩之森的提米絲一行人,雖然為地形和事前所接受的資訊完全一致感到讚嘆,但很快就收斂心神,朝著目標區域前進。
  (筆記的內容和棋盤上的演習,我都記得相當清楚,我一定能做到萬無一失。)
  在前往目標區域的途中,提米絲回憶起杜克•梭佛的筆記內容。
  進入繁殖期後,公火龍有時會離開森林,回去巡視火山地帶巢穴的狀況。現在正處於這段期間,這對火龍夫婦之中,就只剩母火龍還留在森林之中。
  母火龍會佔據森林裡的洞窟築巢,產下龍蛋。而在產下蛋後,幼龍隨即會從龍蛋裡孵化出來。火龍會在胎內孵育龍蛋,在孵化前將之產下。
  母火龍為了恢復生產後的體力,會捕食森林的動物,並哺育幼龍。幼龍在約三個月後,便會張開背上的翅膀,並能飛上半空,攀在父母龍的背上。此時的火山地帶不會再有糧食不足的問題,而一家龍會就此返回火山。
  火龍完全是照著本能活動,但人類無力阻止他們的行為,卻也不能被乖乖趕出賴以為生的森林,因此有時候也會與之一戰。
  (捕捉……要捕捉光是擊退就極為困難的火龍。不過,我會放手一搏的……!)
  早上六點三十四分。
  在這一刻,火龍會離開洞窟,為了尋找餌食和補給水分而開始移動。
  六點三十六分,火龍抵達水池。提米絲等人先一步來到了能看見水池的位子,披上了插滿雜草的隱藏用斗篷,藏身在樹叢之中。
  就在這時,提米絲感到胸口一帶有些古怪──接著,某個小小的東西從盔甲裡頭蹦了出來。
  「呀啊……怎、怎麼了……?」
  「亮光蟲……?是飛到大小姐的盔甲裡頭了嗎?」
  「鑽進胸口真是讓人羨……啊、不,我什麼也沒說。」
  差點說溜嘴的麥琴利被萊雅瞪了一眼。提米絲看了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看似發光小蟲的物體好一會兒,但並沒怎麼放在心上。
  不久,如筆記上所記載的,拍著翅膀的火龍準時從天而降。
  嗡──在沉重地撼動地面著陸後,有著約人類五倍大身軀的火龍伸出脖子,探向由岩縫流水匯聚的池塘,開始喝水。
  「先由我打頭陣,吸引火龍的注意力。兩位請依照作戰計畫行動。」
  三人對著彼此點了點頭。提米絲接過萊雅遞出的水壺,潤了潤乾渴的喉嚨後,依照已經看過無數次的筆記指示,從樹叢中跳了出來。
  有所察覺的火龍回過了頭,而在握好長槍的提米絲映入視野後,牠登時大大地張口──為了威嚇眼前的敵人,牠打算發出咆哮。
  「──麥琴利,就是現在!」
  麥琴利早已架好強弩,專心致志地瞄準。
  他瞄準的目標是──火龍大大地張開的嘴巴。他遵照經驗修正軌道,扣下扳機,擊發彈丸。在提米絲一個側跳空出射線後,射出的彈丸在沒有任何的阻礙下,命中了火龍的嘴巴。
  「成功了嗎……!」
  「咕嘎……嘎呼、咕呼!」
  麥琴利射出了從『銀水瓶亭』借來的幾發彈丸之一。而射進火龍嘴裡的是『沉默彈』──用來封住火龍咆哮的子彈。
  身高有常人兩倍、讓人忍不住想仰頭觀看的巨大火龍,就這麼被一顆彈丸玩弄著。這時,萊雅已經衝了出來──她以宛如肉食猛獸般的速度欺近,拔刀一閃。
  「一─哈啊啊!」
  「咕喔喔喔……!」
  萊雅的一擊削下了火龍腳部的鱗片,火龍因此踉蹌了一下。感覺有危險的火龍立刻用力拍打翅膀,讓身子浮上半空。
  火龍提升高度,就這麼逃之夭夭。不過,就連牠逃竄的方向也與眾人事前所學到的完全相符,追蹤起來並不費事。
  
  5 大鬧的火龍與亮光蟲
  
  由杜克•梭佛所著的『圖說討伐火龍的方法』──
  其第二章記載了討伐時的各種前置步驟。
  
  首先,火龍會在補充水分之際露出破綻。火龍的視覺雖然發達,但視野並不寬廣。若是從後方接近,那在火龍回頭之前都不會有所察覺。
  
  從這一段文字開始,關於火龍的記載可說是鉅細靡遺得教人害怕,簡直就像是火龍遵照杜克的劇本展開行動一般。
  提米絲一行人利用筆記上所記載的獸徑,以最短距離先一步抵達了火龍逃跑的目的地。就在火龍著地的瞬間,提米絲架起盾牌,朝著火龍的頭部衝撞上去。
  「──嘿!」
  「咕喔喔……!」
  ──一聲沉重的悶響響起,讓火龍後退了一步。
  牠真的頭暈目眩了──就在提米絲理解到這層事實的同時,萊雅已經拔出了刀殺向火龍。
  「就讓我了結你吧……!哈啊啊!」
  雖然火龍滿身破綻,但就算使出全力一擊,也不見得能將龍鱗一刀劈開。但攻擊確實是有所奏效──如此相信的萊雅接連使出了斬擊。
  「我也……呀啊啊!」
  提米絲雖然將長槍刺向火龍的側腹,卻沒能造成任何傷害。但她相信筆記上所記載的指南──「打擊對火龍有效」,她抽開長槍扭轉下半身,再次全力刺出。
  「咕嘎嘎嘎嘎……!」
  火龍再次後退──這時,麥琴利射出彈丸給予追擊。為了讓火龍的動作變慢,這次他擊發的是混有麻痺毒和睡眠毒的彈丸;帶有毒素的第一發彈頭雖然被鱗片擋下,但第二發射出的彈頭則是刺入了被萊雅削掉鱗片的部位。
  「能行……只要維持現狀的話,就能打贏火龍……!」
  察覺到命中的麥琴利裝填起下一發子彈。
  而就在他正要瞄準的時候,發生了出乎他預料之外的狀況。
  「咕喔喔喔啊啊啊啊!」
  理當還處於暈眩狀態的火龍強行拍起翅膀,為了將貼身肉搏的提米絲和萊雅擊飛而大鬧起來。
  「呀啊……」
  「──大小姐!」
  受到強風吹襲的提米絲架勢一垮──而就在她毫無防備的當下,火龍胡亂甩動的尾巴猛然掃了上來。
  「……!」
  萊雅瞬間做出判斷,用力將提米絲一把推開,然後就地一滾。
  然而,她依然沒能完全躲開火龍的尾巴攻擊──萊雅的側腹被撕裂開來,就在一瞬之後,強烈的劇痛襲上了她的全身。
  「怎麼會這樣……可惡!」
  麥琴利失去了冷靜,他自暴自棄地擊出的彈頭被火龍彈了開來。
  原本頭暈目眩的火龍,在這時清醒過來。牠的眼裡燃燒著熊熊怒意,鱗片呈現出帶有熱度的紅色──火龍周遭的空氣在熱能下開始扭曲,產生了熱浪。
  他們並沒有輕視火龍的攻擊。但超乎想像的痛楚,讓萊雅感受到死亡正逐漸逼近。
  她拄著刀站起身子。這種得以一隻手按著傷處的狀態,沒辦法承受火龍的攻擊。她明知如此──
  「大小姐,請快逃……這裡就、由我……」
  「只要手上有盾,就能撐住一次攻擊。萊雅,妳就趁隙快逃吧!」
  「……太亂來了!憤怒的火龍正在大鬧……下一次的攻擊力道會是好幾倍……!」
  「我在所不惜!我不能讓妳死在這裡……呀啊啊!」
  提米絲架起盾牌,與邁步衝來的火龍展開對峙。
  ──也許只差一點點就能打贏火龍了。
  之所以失敗,便是因為火龍也是生物,會為了守護孩子而拚命迎戰。
  (母親大人……父親大人。非常抱歉,我恐怕會在這裡……)
  
  『──別放棄!你們忘掉迄今學過的那些東西了嗎!』
  
  「……!?」
  某處傳來了說話聲。那是極為勇猛、能讓人振奮起來的嗓音。
  提米絲重新燃起了求生意志。她扔下長槍,以雙手握住盾牌──然後。
  「咕喔喔喔喔喔喔……!」
  火龍發出了大氣也為之震撼的吼聲。聽著這陣悶吼的提米絲鼓起全身的力量,相信手中的盾牌,擺好架勢。
  
  淙淙河水聲傳了過來。
  溫暖的陽光自天空灑下。若是抬頭看去,便能從太陽在天空中的位置察覺目前仍是上午。自討伐作戰開始行動後,還沒有經過多少時間。
  起初相當順利。他們追蹤逃跑的火龍並展開戰鬥──然後陷入絕境。
  「嗚……萊雅!麥琴利!」
  提米絲彈起身子,喊著同伴們的名字環顧四周。
  長槍和盾牌被放置在地,然後──萊雅就倒在她的不遠處,麥琴利則是趴倒在原本藏身的樹叢旁邊。
  「萊雅……啊啊……太好了。妳沒事真的太好了……!」
  「……大小……姐……」
  萊雅原本流出汨汨鮮血的傷口,目前已經止住了血。
  虎獸人有優異的回復能力,若是尋常傷勢,他們就能在短時間內止血。但即使如此,這止血的速度也還是太快了──不過,確認到萊雅平安無事,還是讓提米絲放下心來,淚眼婆娑。
  「……騎士……不能讓他人看見眼淚。身為武者……應當、心如止水……」
  「是……我明白的,萊雅。對不起……」
  萊雅像是要表現出自己已經沒事似地,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而提米絲依然驚魂未定。
  那頭火龍究竟怎麼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落在她的身後。
  她回頭看去,心臟險些停止跳動。不過,在理解狀況後,她同時冒出了安心和無法理解的兩種情緒。
  杜克•梭佛的討伐計畫後續如下。
  待火龍移動到河邊後,只要讓牠筋疲力竭,就能以陷阱抓住牠。
  河邊留有『森林獵人』設置的陷阱。只要將用盡力氣的火龍引誘到該處,名為『拘束之鎖』的陷阱就會發動,然後就能進一步抓捕火龍。
  (讓『拘束之鎖』纏住火龍……然後讓麥琴利發射麻痺催眠彈……不、不對……光是如此,還無法說明眼前的狀況。)
  但眼見為憑,如今在提米絲的眼前,正躺著身上被鎖鍊綁縛,正呼呼大睡的火龍。然而,提米絲舉起的盾牌原本是要承受火龍的衝撞,但盾牌上卻沒有一絲破損。而她自己也沒有承受住衝撞的記憶。
  若要說麥琴利是抓住火龍的最大功臣,那他倒臥在地的現實也和狀況不合。
  (這座森林裡……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在……?)
  在思緒更陷混亂的同時,提米絲驀地將視線掃去──看向某個東西。
  「亮光……蟲……?」
  從提米絲的盔甲裡飛出來的小蟲。萊雅曾說過這是以森林為棲地的蟲子。
  「……該不會……」
  提米絲將手按在盔甲的胸口部位。她很想馬上確認寫在上頭的魔法文字──目前究竟呈現什麼樣的狀況。但那得將衣服脫下,因此她暫時死了心。
  能在討伐火龍的過程中給予協助、畫在她身上的魔法文字。
  若說那是在己方陷入危機時出手營救之物──
  那不管是『森林獵人』設下的陷阱,還是遠超過麥琴利射擊次數、扎在火龍身上的麻痺睡眠彈,亦或是方才守護提米絲免於火龍的突擊,以及治療萊雅傷勢的──全都是……
  「……杜克•梭佛……是你嗎……?」
  亮光蟲在映入提米絲的視野後,隨即如幻覺一般消失無蹤。
  徒留河川的流水聲,以及森林動物的鳴啼聲響徹四周。
  提米絲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撿起了火龍被萊雅砍下的僅僅一片龍鱗。接著,她將手按在胸口上做起祈禱──即使對於不成熟的自己來說是經受不起的物品,但這確實是一件珍貴的禮物。
  與此同時,提米絲憶起了筆記中的一段敘述。
  
  討伐火龍時,隊伍人數應當以四人為限。若是以五人以上的隊伍戰鬥,火龍便會在以寡擊眾的局面下起飛逃跑,藏匿身形。若是以四人以下的局面開打,火龍便會在地面上迎戰。雖說不是非要四人組隊不可,但若人數在三人或以下的狀況,那就算僅是在旁協助,也最好要有第四名成員的加入。這是基於經驗得出的個人意見,請勿見怪。
  
  提米絲無法判斷『第四人』是否真的在場,但她仍是選擇了相信。拯救了隊伍的幻之第四人,肯定就與他們同在。
  「……杜克大人……」
  也許不會是他,但再怎麼想,就是他最有可能了。
  和對於姊姊的憧憬相似,卻又有些不同的情感,讓年輕女騎士感到胸悶難耐。
  
  6 公主姊妹
  
  某個柔軟的東西墊著我的後腦勺。
  有人像是在梳理般輕觸著我的頭髮。這是第二次被她這麼對待了。
  「……趁著我在睡覺的時候出手啊,真不愧是前任魔王。」
  睜開眼睛後,就一如我的預料,有著亞麻髮色的精靈正露出淘氣的微笑。她似乎改變了我的睡姿,讓我枕在她的大腿上。
  「因為您要我處理後續,那做這點小事還在我的裁定範圍之內。但話又說回來,主人若沒有醒過來,那我的侍奉之舉就顯得沒什麼意義了。」
  「妳不用籠絡我,大可趁著我在睡覺的時候摸走護身符啊。」
  「我不會做那麼不解風情的事。我這種女人,一旦做過決定,就絕對不會改變。」
  薇蕾妮像是在幫我梳毛一般,依然以溫柔的眼神觸碰我的頭髮。而大腿枕躺起來也相當舒服,險些又讓我睡起回籠覺──但要是發生這種事,就會逾越雇主和員工之間的關係了。
  「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過要趁睡眠的時機下手。但身為魔王的我若是做出這種事,可是會被人質疑是否有成王的資格啊。」
  「……妳已經工作得夠認真了,不直接向我索討代價嗎?」
  「對於長壽的精靈來說,來到這裡的時間短如一眨眼。大概要等到開始照料起主人的退休生活後,我才會湧上過了一段時間的感想吧。」
  「我雖然不太想去思考自己變成老爺爺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再怎麼說,我也不會到那個時候才還妳啊。如果妳想要的話,現在也……」
  在我說到一半的時候,薇蕾妮以手指堵住了我的唇。她像是不想聽我說完似地搖了搖頭。
  「先和主人報告一聲,我可是非常不服輸的。」
  「呃、嗯、這個嘛……畢竟薇蕾妮很厲害,而且榮譽感很強……或者該說是意志很堅定呢。妳的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呵呵……您這番話真讓我開心。我很少被您稱讚呢。」
  「……喂、喂,薇蕾……」
  在我把名字喊到一半的時候,一團軟軟的東西驀地壓到了我的臉上。就算隔著長圍裙我也感受得到,那是相當豐滿的果實──那玩意兒像是想用我的臉孔壓出模來似地,用力地抵在我的臉上。
  

  
  「嗯……看來這次的刺激相當強呢。主人覺得如何呢……?」
  我沒辦法開口。而在我這麼做起呼吸後,薇蕾妮便發出了有些嬌媚的喘息聲。受不了這種狀況的我勉強伸手,企圖將薇蕾妮的身體推開。
  「主、主人。您、您要觸碰的話……若太過突然,我也會很困擾的……」
  「嗚喔……這、這算是不幸的意外啦……」
  若是想將貼在臉上的東西推開,那會觸碰到的部位自然有限。薇蕾妮坐直身子,在護著胸部的同時,以有些困惑的神情朝我看來。
  「唔、唔嗯……實際做過才發現,想討好男性可真是困難。等我駕輕就熟的那天,希望主人能親自將護身符交還給我……」
  「妳不用在那方面努力也沒關係吧,我覺得現在的我已經滿吃妳這一套了。」
  「是這樣嗎……?因為似乎只有我一個人在動搖,總覺得有些不甘心……」
  依然讓我枕著大腿的薇蕾妮這麼說道。雖然覺得繼續躺下去不太好,但要是直接起身的話,氣氛似乎會變得有些落寞,因此我決定再享受一下這樣的姿勢。
  「所、所以說……怎麼樣了?」
  「妳在說什麼?……哦,是問我剛才在睡覺的期間做了些什麼事吧?」
  「我畢竟代理了主人施法,所以知道主人做了些什麼事。提米絲他們應該沒察覺吧?」
  「他們把我稱為『亮光蟲』,所以沒事的。不過乍看之下,確實是給人這種印象。」
  我原本想用不當一回事的口吻結束話題,想不到薇蕾妮卻按著嘴角笑了出來。
  「他們肯定怎麼樣也想不到,那隻『亮光蟲』是主人的化身──是擁有SS級冒險者強度的存在吧。」
  沒錯──我拜託薇蕾妮對提米絲畫下的魔法文字,是為了發動名為『小小靈魂』的魔法。
  那能分出我一部分的力量造出分身,並能轉化為小小光球般的外型。由於那看起來就和亮光蟲差不多,所以能在隱瞞真身的狀態下結束任務。
  我可以將意識轉移到『小小靈魂』上頭,藉以操作行動。在透過畫在提米絲胸口的魔法文字顯現、飛出胸口後,我就一直觀望著三人的行動。
  小小靈魂擁有的力量,是我的一部分──換算成冒險者強度的話大約是五萬。詳細內容則是戰鬥評分為兩萬五千,而其包含回復魔法和輔助魔法等其他部分在內則也是兩萬五千。
  「就您的反應來看,作戰似乎是成功了。您要去看被捕獲的火龍嗎?」
  「不,火龍就已經交辦給我們的成員處理了。畢竟我之前就有類似的打算。」
  「哦……難道說,若是提米絲他們陷入絕境,你就會要那些成員前去營救嗎?」
  「我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畢竟那會違反這次的委託目的啊。」
  我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薇蕾妮總算是放我起身了。她雖然還有些不盡興的樣子,但我也不能一直享受那樣的姿勢。
  「……哎,老實說我也該再多忍耐一點才是。畢竟他們真的只差一點點了。」
  「主人既然出手幫助,就代表他們的隊伍即將全軍覆沒了吧。若您在那種狀況下還會繼續選擇冷靜旁觀,那我就不得不修正對於主人的印象了。不過,主人若是要當一個冷酷的觀察者,那似乎也別有一番魅力。」
  「真難拿捏啊。為了能汲取火龍所有的隨機行為,我想做進一步的研究。」
  「研究……您是指讓那本筆記變得更加完美嗎?即使是目前的筆記,以資料來說也堪稱完美的程度,但您還不為此滿足嗎……?」
  若真的到達完美的境界,那我只要在旁觀望,就能讓他們完成委託才是。
  為了讓『銀水瓶亭』能遇上任何委託都有辦法完美收場,必須將事前準備做得盡善盡美才行。
  還好,我已經在籌備一處能長期觀察火龍的場地了。為此,我需要一名伙伴的幫助──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店門的門鈴響了。
  雖然還沒開始營業,但身穿綠色外套的男子仍是走入店內,在我的隔壁坐下。
  「感謝您的惠顧,這裡是威特姆商會。謝謝您向敝司訂購酒與食物。」
  薇蕾妮接過男子的收貨單,在簽過名後交還回去。男子名為喬伊斯•威特姆,是經常出入我家店舖的商人。
  他主要的工作是販售酒類與食物──但那只是表面上的生意。威特姆商會在檯面下經營『珍稀商品物流』──買賣平時不會在王都流通的稀少物品。
  在我的隔壁座位入座後,喬伊斯點了蘭姆酒,然後開了口。雖然一大早就點酒來喝,但這是喬伊斯的老習慣了,而且我也沒什麼資格批評他。
  「老闆,關於上次的話題,我已經雇到了管理員,也開始整頓環境了。」
  「嗯。我會委託信得過的人搬運火龍和幼龍。那裡的糧食夠豐富嗎?」
  「是呀,連我都想住那裡了。那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喔──甚至會讓人困惑火龍為什麼不選那座森林,而是跑到有人類居住的森林呢。」
  「就先後順序來說,應該是人類晚了一步進駐那座森林吧。不過,火龍在選擇上應該是不會有什麼特定的理由。畢竟就環境方面來說,兩者沒什麼太大的差異。」
  「若是這樣的話就太好了。不過,老闆,您可真有腦袋呢。將無人接近的森林納入控管,在裡頭放養火龍……一般來說,這種事情是沒辦法實現的吧。」
  聽到我和喬伊斯的對談,薇蕾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不過,她在迅速理解話中含意後,就沒有多說什麼,繼續確認送來的貨物。
  
  返回王都的提米絲,在店舖進入晚間時段後才過來露臉。
  在確認不會被其他客人察覺後,她對薇蕾妮遞出了帶回來的龍鱗。而我則是一如往常地喝著啤酒。
  「火龍後來被這座公會的成員帶走了……請問被運到哪裡了呢?」
  「關於這方面,我只能說無可奉告,但這次的火龍並沒有被討伐──也就是沒有遭到殺害。在被移出那座森林的瞬間,就已能判定為『擊退成功』。」
  「好、好的。這下住在森林附近的人們應該也能安心了……」
  無論是提米絲、萊雅還是麥琴利,在踏入店裡之後,都露出了有些奇怪的態度。
  他們似乎顯得有些拘謹。就連略顯輕浮的麥琴利,如今也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關於這次的報酬,我好像沒在事前好好敲定……不過,無論你提出的條件為何,我都會盡力支付的。我打從心底認為,向這間公會交付委託實在是太好了。」
  「……我們雖然也和火龍打了一場,但沒能給予足夠的打擊。然而,火龍卻突然倒下,還中了『森林獵人』的陷阱。我到現在還沒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不過……」
  萊雅語帶悔恨的話語,被麥琴利接了下去:
  「即使知道我們的實力還不成熟,那人還是引導我們,終於讓我們完成了委託。我一直覺得,那個叫杜克•梭佛的人在某處關注著我們呢。」
  ──他們會把杜克神格化到這種地步,倒是有些超出我的預期。
  實際上,我確實是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應該說,我不僅在提米絲即將被攻擊的時候奪去了火龍的視力,還趁牠失去平衡的時候擊發魔法彈給予傷害,引誘牠去踩捕捉用的陷阱,並代替麥琴利射光了他手邊剩下的麻痺睡眠彈。
  既然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那實在是不可能不被發現。不幸中的大幸是,杜克是一名杜撰的人物。這三人絕對不可能查到我才是真正的協助者。
  「報酬就……以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作為支付。所以,拜託你,請讓我們見杜克大人一眼。我想直接向他傳達我的謝意……!」
  ──明明是不可能的。
  提米絲噙著淚,向薇蕾妮訴說著,但即使如此,薇蕾妮也沒將視線朝我掃來。這大概就是她體恤我的表現吧。
  「我也痛切地體認自己有多麼不成熟了。我想請杜克閣下好好鍛鍊我,讓我強得足以保護大小姐……若能讓我與杜克閣下見面的話,我什麼都願意做……!」萊雅說道。
  「我也要拜託你,請讓我加入這間公會!就算要做白工也無所謂!」麥琴利也這麼說。
  在察覺火龍是被其他人出手打敗的當下,他們首先想到的對象便是杜克。這足見三人對他抱持的敬意──也就是對我的敬意是如此之深。
  而提米絲似乎對見不到杜克一事大感失望,看起來是真的對杜克十分敬愛,甚至陷入了近似單相思的狀態。就算遲鈍如我,也還看得出這一點。
  「因為有杜克大人相救,我才能保住這條命。這片火龍鱗也該奉獻給杜克大人才對……就算只見上一面也好,我想好好回禮……!」
  對於提米絲拚了命的真情流露,薇蕾妮只是微笑著靜靜傾聽。
  「……那麼,提米絲大人,待您能靠著自己變強,順利升任副騎士團長的那天,我就安排那位在您面前現身,作為升職的慶祝吧。」
  「啊……真、真的嗎……?」
  「是的。不過,請您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就算不貿然躁進,您也還相當年輕。杜克大人肯定會願意等到那一天的。」
  「啊啊……杜克大人若願意等待的話,我一定會努力變強的……」
  提米絲擦著淚水,重新立下了誓言。從今而後,她肯定會朝著腳踏實地的變強之路前進吧。
  雖然得好好感謝薇蕾妮,但接下來還有一個不得不解決的難關呢。
  門鈴發出了叮鈴鈴的聲響。踏入店內的──是蜜拉露卡和瑪納莉娜。
  回過頭去的提米絲立刻有所察覺──她發現來者是她敬愛的姊姊了。
  「姊姊大人……瑪納莉娜姊姊大人,您怎麼會來這裡……?」
  「好久不見了呢,提米絲。我聽說妳人在這裡後,就被迪克大人叫了過來。」
  「……迪克?迪克大人是哪一位呢?」
  為了實現提米絲想與姊姊見面的願望,我聯絡了蜜拉露卡和瑪納莉娜,要她們在今天過來──但也拜此之賜,我陷入了真面目可能會被揭穿的危機。
  「就是坐在那邊的男士。迪克大人是我的恩人……」
  「迪克……原來你叫這個名字。我原本還以為你就是杜克•梭佛,看來是我搞錯了呢。」
  「這、這樣啊……也是呢。雖然是個待人客氣的好人,但他果然只是個喜歡喝酒的客人呢。」
  沒讓兩人揭穿我的身分,讓我暗自鬆了口氣。蜜拉露卡似乎已經看出了前因後果,在看了我一眼後嘆了口氣。
  「待人客氣的迪克先生,能請我喝一杯嗎?選一杯你推薦的就好囉。」
  「唔……好、好啊。我會連所有人的份一起請,你們不如就去那邊的客桌找個位子吧?」
  「迪克大人……不,我知道了。我今天會和妹妹一起受你款待的。」
  在察覺到我的心情後,瑪納莉娜帶著妹妹,朝著以門簾隔開的客桌席走去。萊雅和麥琴利今天也坐到了客桌席,混在其他客人之中喝起了酒。對於主人提米絲得以和姊姊見面一事,萊雅表現得就像當事人一樣開心,麥琴利即使是獨飲自酌,也依然露出了極為滿足的神情。他說想加入我的公會,看來是認真思考過的決定。
  薇蕾妮邊工作邊看著孤伶伶的我好一會兒後,又隔了好一段時間才開口:
  「客人,在向提米絲大人公布真實身分的時候,您似乎有必要承擔責任呢。」
  薇蕾妮只在這種時候會把我視為客人。我趴到了吧台上,以揮舞白旗的心情舉起喝空的啤酒杯揮了幾下。
  「居然讓公主姊妹都傾心於您……看來『幻之第五人』從暗地支配這個國家的日子也不遠了呢。」
  「我是沒這個打算啦……因為我不瞭解女人的想法啊。」
  「要由我教導您嗎?不如讓我寫一本『瞭解女性的方法』吧?」
  「……如果有空的話,就有勞妳了。」
  看到我連諷刺的話語都擠不出來,薇蕾妮看似開心地笑了。而提米絲她們的座位,正傳來姊妹為重逢感到欣喜的對話聲。
  
  幾天後,我帶著蜜拉露卡,前往放養火龍的森林。
  喬伊斯雇用的牧場管理員,是曾當過馴龍大師的一名老人。喬伊斯當初也沒查探過老人的底細,只是招募有龍族知識的聘員,結果就讓他中了大獎。老管理員和善地出來接待我們,將我們帶到龍所在的巢穴。
  在馴龍大師的管理下,曾與提米絲他們交手過的母火龍已經解消了敵意,就算我們走到幼龍附近,牠也沒有展開攻擊。
  「我聽說火龍的幼體非常可愛,所以才會想帶妳來參觀。」
  「哦……這樣嗎?我不覺得龍的小孩會有多可愛耶……」
  母火龍在洞穴裡鋪設了樹枝等材料築好了巢,而大小和人類嬰兒相仿的幼龍共有三隻,正嗶嗶地鳴叫著。一隻幼龍挺著圓滾滾的身子緩緩邁步,爬到了巢穴的邊緣,接著啪地摔到了蜜拉露卡的腳邊。
  但幼龍隨即起身,蹭起蜜拉露卡的腿,發出了嗶嗶的叫聲。
  「喔喔,您似乎很得龍緣呢。牠是三隻幼龍裡戒心最強的一隻呢。」
  「……好……」
  「這樣啊……蜜拉露卡,怎麼了?」
  蜜拉露卡沒有回話,逕自將幼龍抱了起來,然後撫摸起安分地待在臂彎裡的幼龍。
  「……好可愛。好想養牠……居然有這麼可愛的生物……好乖乖,真是個好寶寶喲……」
  幼龍看似開心地嗶嗶叫著,而蜜拉露卡早已呈現心花怒放的狀態。
  我是知道她喜歡可愛的生物,才會心血來潮地帶她過來參觀,但她會開心到這種程度就有些超乎想像了。
  「……啊。你應該沒有想像我和你生下小孩,由我像這樣逗弄小孩的光景吧?你敢想的話就殲滅你。」
  「我還沒那麼不知死活……妳怎麼又變得不高興了啊?」
  「吵、吵死了……啊啊對不起喔,是不是讓你怕了?這裡有可怕的大哥哥在,我們過去那邊玩。」
  蜜拉露卡邊以娃娃語哄著幼龍,邊朝著別處走去。而另外兩隻幼龍則是嗶嗶叫著追了上去。
  我畢竟確實是閃過了「她說不定能當一個稱職母親」的念頭,所以會惹她生氣也算是無可厚非吧。
  在稍遠之處,母龍遠望著孩子們和蜜拉露卡遊玩的光景,不時會發出「咕嚕嚕」的低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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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首都山丘上的鬼屋
  
  
  1 情報部成員與祭司少女
  
  『銀水瓶亭』裡有專司收集情報的成員。他們會去聆聽街坊鄰居的八卦,去與情報販子接觸,最後將王都的各種資訊帶到我的身邊。
  雖然其他家的冒險者公會都有情報收集部門的存在,但除了排行第一的『白山羊亭』的情報部之外,其他公會對於情報部都是抱持著姑且設之的態度。由於資訊與委託的誕生息息相關,因此若是疏於經營,就有可能落入委託不夠的窘境。
  我的公會會極力避免去和其他公會爭奪彼此都做得到的委託。我會依照情報部成員的回報挖掘委託的來源,以執行只有我的公會才能承擔的工作為優先。若非如此,就是接受滿足條件、同時也知曉暗號的人物直接委託。
  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在進入晚間營業時間後,情報部成員來到喝得爛醉的我身旁做起報告:
  「薇蕾小姐,請給我一杯冰──涼涼的啤酒!」
  「您辛苦了,莉莎小姐。」
  在我隔壁的吧台座位坐下,接過啤酒看似享受地暢飲的少女,是我的情報部成員莉莎。她原本是以第十二大道為地盤的情報販子的學徒,但我在看出她的才能後,便立刻挖角過來。
  她和蜜拉露卡同年,短短的髮型很適合她。她在右耳別了一個耳環,那是情報部成員專用的魔法道具,有著增強聽力的作用。那雖然是我在學過製作方法後的自製品,但她似乎是挺中意的。
  「啊,雖然先坐下才問有些怪怪的,但這位子有人坐嗎?」
  「嗯,沒人坐喔。」
  「嘻嘻,謝謝您。您還是一樣呢,會長……不對,常客先生。」
  我對她那有些刻意的訂正方式露出苦笑,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後將薇蕾妮送來的小菜送入口中。今天的小菜是剛到貨的起司。
  我表示要分一點給莉莎後,她便喜孜孜地送入口中。由於她喜歡奶類製品,對於這盤『雲羊起司』肯定是食指大動。這種起司的滋味極為香醇,是一般的羊奶起司遠遠不能相比的。
  「薇蕾小姐,妳聽我說嘛。今天鎮上發生了這些事呢……」
  莉莎表現出像是在閒話家常的樣子,向我報告收集情報的結果。
  被瑪納莉娜毀棄婚約的賓斯柏克特沒學到教訓,試圖向其他的公主求婚,但因為第三公主年紀太小而遭到了拒絕。
  原本將騎士團當跑腿小弟用的貴族因為喪失了這方面的權力,只得向冒險者公會交付委託。
  該名貴族交付給公會的委託,是他買下的便宜宅邸出現了死靈,希望能募集有志之士前去除靈。但因為委託遭到拒絕,貴族只得死心拋售宅邸,目前成了一座空蕩蕩的大宅。
  「啊,還有還有……瑪納莉娜殿下似乎又再次被國王陛下勸婚,卻遭到斬釘截鐵的拒絕呢。這似乎是受到某位人士的影響呢。」
  「呵呵……這可真是教人好奇。像那邊那位客人也是不容小覷呢。」
  如果她未來會以女王的身分登基,就非得結婚不可。不過,她要是已經下定決心為我守貞的話,那大概就得找個機會確認她的想法吧。要是我把這些想法說出口,蜜拉露卡大概又要對我冷眼相看了。
  「對了對了,太太,妳有聽說嗎?」
  「太太……是指我嗎?我確實是打算強逼主人成婚,難道您這麼說是想討我歡心嗎?莉莎小姐真是優秀的人才呢。」
  「我沒想這麼多,只是覺得好玩才講的啦,但還是謝──謝妳!」
  別隨便把人家變成太太啊──我雖然差點就吐出這句話,但形式上來說,我就只是個在隔壁座位上獨酌的男子,所以只能默不作聲。
  「呃──就是啊,王都教會區的郊區一帶,不是有一間孤兒院嗎?那座孤兒院的院長呀,現在好像臥病在床,讓孩子們很擔心呢。目前似乎是由年長的孤兒暫代院長一職,但這擔子似乎很沉重呢。」
  「那真是太可憐了……那位院長是患了什麼病呢?」
  「目前似乎還查不出原因呢。她好像前一陣子就不太舒服,最近的狀況則是變得嚴重……啊,院長是名為祐菲爾•馬納福羅澤的女士喔。」
  祐菲爾•馬納福羅澤──我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我回想起少女露出嬌憨微笑、身穿寬大女僧侶袍的身影。
  她曾對我們說過:「因為我的名字很長,請把我稱呼得短一點。」,然後艾琳就從姓和名各取第一個字,為她取了個「祐馬」的綽號──而她也是被稱為『沉默的鎮魂者』的魔王討伐隊一員。
  祐馬生病了。從蜜拉露卡不曉得這件事來看,她應該是最近才病倒的吧。
  「祐菲爾小姐的父親是艾爾貝神教會的大主教,沒辦法大張旗鼓地向公會交付委託,但他似乎不管用上什麼手段,都想治好女兒的病情……目前是由祐菲爾小姐的母親在照料她的樣子。」
  莉莎是知道我和祐馬之間的關係,才會刻意對我說出這項消息的吧。
  「那麼那麼,我就先告辭了。今天已經累個半死了,好想回家睡覺呢。」
  「好的,期待您下次光臨。」
  在薇蕾妮的目送下,微醺的莉莎踩著穩健的步伐離開了酒館。
  這附近有著被『銀水瓶亭』收購的集合住宅,目前該處已經改建成公會成員的住處──也就是所謂的員工宿舍。而我則是住在酒館二樓,和薇蕾妮一起住。
  「……客人,您有聽到嗎?莉莎小姐把我喊為『太太』呢。難道說,在我以酒館老闆身分工作的這段時間,也流露出年輕妻子特有的嬌艷魅力了嗎?客人,您怎麼看?」
  雖然我不知道老闆和年輕妻子是怎麼樣才能扯上關係,但薇蕾妮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
  自從上次的躺大腿事件之後,她就老是以取回護身符作為名目,試圖攻陷我的內心。要是稍有不慎,有可能真的會演變成擦槍走火的關係,所以我現在也得多加提防了。
  
  到了隔天,我在午後的休息時段自後門離開店舖,前往某處。
  首都有著十二條南北走向的大道,並由西向東一一賦予編號,每一條大道都各有風貌。
  第一大道和『教會區』相鄰。由於要徒步前往教會區得走上好一段路,因此我搭上王都的公共馬車,在搭了一個小時後下車。
  教會區一如其名,是艾爾貝神教會的設施群集之處。除了有人們前來做禮拜的禮拜堂外,也有僧侶們勤勉修行的修道院──我側眼看著一棟棟建築物並繼續前進,終於來到了那座孤兒院。
  孤兒院的隔壁有一座禮拜堂,祐馬不僅身為這座禮拜堂的祭司,也身兼孤兒院院長的職務。她如果還兼顧著成為大主教所需的修行,那會過勞病倒也不奇怪。
  孩子們在孤兒院的庭院裡玩耍著。一名在旁守望的年輕女僧侶朝著我走了過來。
  「午安。請問您來敝院有何要事?」
  「我想和這裡的院長見個面,能幫我安排嗎?」
  「院長老師目前人在隔壁的禮拜堂。不過,她最近的身體不太好,要見面的話恐怕……」
  「我是祐馬……祐菲爾小姐的老朋友,我也認識蜜拉露卡•依莉斯。」
  「蜜拉露卡•依莉斯……您是『楚楚可憐的災殃』的朋友嗎……!?」
  女僧侶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雖然這一句話就能說動對方是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但這也代表蜜拉露卡的名號就是如此響亮。她似乎常常出入此地,也認識這名女僧侶的樣子。
  「那、那麼,我這就去詢問祐菲爾大人,請您稍候片刻。」
  女僧侶慌慌張張地前往禮拜堂。以祐馬的實力來說,她肯定已經察覺我來了吧。
  正如我的預料,回來的女僧侶願意為我帶路,於是我便來到了祐馬所在的禮拜堂。踏入禮拜堂後,對著神像獻上祈禱的女祭司背影隨即映入了我的視野。
  她沐浴著自天窗灑下的陽光,一語不發地持續祈禱。我雖然猶豫著是否該走近,但在我下定決心跨出第一步後,女祭司便轉過了身子。
  接著,她露出了和以往相同的笑容。女祭司舉起一隻手,輕晃著對我打了招呼:
  「迪克先生,好久不見了。我收到了神諭,知道你今天會來呢。」
  「還真厲害呢……神諭的內容是什麼?」
  「……這是祕密。神明大人的想法,是不能隨便讓外人得知的。」
  她豎起食指抵唇這麼說道。雖然個頭還是一樣嬌小,但果然還是有依照年齡長高,如今已經不能說她還像個幼童了。以白色為基調的祭司袍,隱隱透出了她柔和的身體曲線。
  「……妳是不是變痩了一點?不過我們很久沒見了,講這種話也有點怪怪的。」
  「呵呵……迪克先生,你應該是聽說了我臥病在床的消息,才前來看我的吧?」
  「都被妳摸透了啊。哎,要是我派使者過來慰問的話,又會被蜜拉露卡說是無情的男人了。」
  「謝謝你。迪克先生從以前就很溫柔呢,雖然總是裝成一副對他人不感興趣的樣子。」
  「要是對其他人沒興趣的話,我也不會經營什麼公會了。我只是不想出名罷了。」
  我說出招牌台詞後,祐馬便開心地笑了。
  不過,祐馬在對談的過程中雖然看似健康,但我還是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說到祐馬,就會想到什麼呢?現在的她看起來實在太過於缺乏負面因素了。我所知的祐馬,並不是這種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聖女形象。
  「孤兒院經營得還好嗎?」
  「是的。由於能收養的人數已經到達上限,我正打算與父親大人商量,再建一所孤兒院呢。」
  「妳現在就已經很忙了,這不會很辛苦嗎?要是太勉強自己的話會搞壞身體的。」
  提到祐馬,就該想到『鎮魂』。但現在的她卻完全沒有要提起這個詞彙的意思。
  這實在太詭異了。以前滿嘴都是鎮魂的她,在遇到久別重逢的我時,居然沒嚷些「好想為你鎮魂」之類的話語,實在是太過異常了。不對,一般人或許是不會這麼講,但我認識的祐馬可絕非一般人。
  「工作和修行固然重要,但偶爾也該放鬆玩玩吧?」
  「……不過王都相當地和平,並沒有出現會讓我的靈魂感到震撼的事。」
  祐馬縮起了身子。
  果然是這麼回事──祐馬之所以顯得鬱鬱寡歡,是因為沒得鎮魂的關係。
  「回到王都後,那個……妳就沒再『鎮魂』過了嗎?」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不不,這一看就知道了吧。妳以前成天把鎮魂兩字掛在嘴邊,現在卻只說些平常的話題,這怎麼看都很不符祐馬的作風吧?」
  「……王國重歸和平,而我也還不能承接慰靈一類的工作,因此和出外冒險那時不同,我已經沒辦法鎮……鎮……鎮魂了。」
  祐馬連講出『鎮魂』兩字都得猶豫再三,足見她的渴望之深──大概是覺得若是說出口的話,整個人就會變得沒辦法忍耐吧。
  「……不過……啊啊……被你這麼一說……我回想起來了。我好想平息迪克先生的靈魂……就算只有一時半刻也好……」
  「等、等等……我還活著。對活人施展鎮魂的話,會變成怎樣?」
  「強制前往神之國……神聖魔法……升天……」
  「……祐、祐馬,冷靜點。等我快要壽終正寢的時候,我會邀妳來為我鎮魂的,所以可以先請妳稍稍忍耐一下嗎……?」
  原本渙散著雙眼朝我逼近的祐馬,這時才變回正常的眼神。
  ──果然變痩了。我在安心地嘆了口氣後,在禮拜堂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從皮背包裡取出了帶給祐馬的伴手禮。
  「禮拜堂有禁止飲食的規定嗎?如果有的話,那就換個地方吧。」
  「不,沒關係的……迪克先生,這是你為我準備的……?」
  「是啊。總之,為了幫妳補補身子……這不是酒,所以放心喝吧。」
  我取出瓶子拔開軟木栓,對著我小心翼翼地帶來的玻璃杯注入了液體。
  這是『寧靜露水』,原本是精靈族獨自開發出來的藥水。配方是以稀有的天然藥材精華液為基底,再加上些許調味,使之易於入口。
  祐馬在我身旁坐下,接過玻璃杯,然後輕輕將杯子湊到嘴邊。
  「嗯……啊……因為看起來有些黏稠,我還以為會很苦呢,這個既甜又好喝呢。」
  「就算是藥水,也得在味道方面下功夫啊。嗯,妳就當成是高級的恢復劑吧。」
  「好的……身體有變暖了一點,心情也平靜許多……」
  據說這對身體愈疲憊的人愈能迅速見效,看來對祐馬也相當有效。
  喝下寧靜露水後會變得想吃東西,因此我取出了禁吃葷食的僧侶也能食用的蔬菜三明治和果汁。
  「不嫌棄的話就吃點這個吧。這是我們店裡還挺受歡迎的輕食喔。」
  「……好的。真是不好意思,在喝完藥水後,我的肚子就有點餓了。」
  祐馬剝開了三明治的包裝紙,用力咬了一口。由於盯著淑女吃東西的模樣也有點冒犯,於是我將視線投向了神像。
  「嗯姆……真好吃。好懷念呀,迪克先生。在討伐魔王的那段旅途中,我也曾吃過這樣的餐點呢。那個時候是迪克先生去了附近的農家,要到了些許草莓對吧?」
  「草莓啊……我記得是祐馬愛吃的水果呢。」
  「我是從迪克先生替我張羅草莓後,才喜歡上這種水果的。嗯……不過,這杯果汁也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呢。」
  祐馬開開心心地邊看著我邊喝起葡萄汁。我取出了原本打算晚點再吃的蔬菜三明治,在被她瞧得有些心癢的同時嚼起了三明治。
  
  2 凶宅和大主教夫妻
  
  在與祐馬見過面後,我想到有點事情可以交給她辦,於是朝著某處前進。
  從教會區往北走,便能爬上一座可以俯瞰王都市容的山丘。這一帶建有好幾座貴族的宅邸,而我的目的地便是其中一間。
  我抵達了莉莎曾提及的鬧鬼宅邸。宅邸被高聳的圍牆包圍,雖然屋齡略長,但因為工法紮實,看起來並沒有明顯的老化痕跡。
  這是一座一樓有八間房,還附設了食堂和浴室,二樓則有十二間房的大宅。即使和居住在王都的其他貴族的宅邸相比,也稱得上是首屈一指的等級。
  這間大宅以一千枚金幣的破盤價出售,但每一任的屋主都只待了不到一個禮拜就決定退款,而不動產業者也每一次都會向屋主們收取手續費。雖然這部分也讓人有些在意,但畢竟是市價二十分之一的超低價,買方絡繹不絕也是合情合理。
  不過,明明也有搗毀舊宅重新搭建的選項,這些購入的貴族為什麼立刻就選擇脫手,而且再也不靠近此地了?難道說他們的經歷真的如此恐怖?
  「……但話又說回來,完全感受不到死靈的氣息啊。」
  我不禁喃喃自語。死靈是不分晝夜現身的,但這間宅邸完全無法讓我感受到邪惡的氣息。
  難道是發生了基於某些理由,讓死靈不會在白天聚集,僅會在晚間出沒的狀況嗎?關於這方面,我決定叫來負責收集這一帶資訊的公會成員,向他們打聽看看。雖然要由我親自調查也不是不行,但這次的狀況應該還是要以『解決委託』的形式落幕才對。幸好祐馬的父親──大主教很有可能會稍來委託,成為解決這起事件的契機。
  
  ──過了兩天。
  我命令公會成員去接觸大主教的心腹,告訴對方關於『銀水瓶亭』的事。這僅是為了讓大
  主教向我們公會提出委託的前置作業,不過馬上就奏效了。
  晚間的營業時間一到,一名魁梧的男子和一名女性便踏入店門──兩人身上都披著外套,顏色也符合當日指定的黃土色。指定的外套顏色之所以都偏樸素,是因為我專門挑了不至於會留下印象的顏色。
  兩人走近人在吧台裡頭的薇蕾妮。巨漢雖然依舊罩著兜帽,不過若是窺探兜帽底下的臉孔,還是看得出他約莫五十來歲。他蓄著白鬍,有著褐色的肌膚和銳利的眼神。由於男性太過高大,與之同行的女子看起來就宛如孩童一般──她的容貌約在二十歲上下吧。女子有著端正的樣貌,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
  我馬上就想到了另一名氛圍與這名女子相似的人物。祐馬──祐菲爾•馬納福羅澤。女子應該是她的親戚,或是……
  「……我想點『牛奶』,或者是『只有這家店才喝得到的招牌美酒』。」
  「好的,您要點『本店特調』是嗎?」
  「雖然說要點酒,但我基於個人因素,是不能喝酒的。請給我一杯無酒精的『只屬於我的原創作品』。」
  明明不能喝酒,卻知曉暗號並說出了口──這時,我便明白這兩人的來歷。
  「那麼,我便為您準備不會用到酒的飲料。」
  「不好意思,丈夫和我都因為職業因素不能飲酒……還請原諒我們的失禮。」
  看來這兩人是夫妻,而女方還和祐馬很像──這麼說來……
  「我是葛雷納丁•馬納福羅澤。我是前來商量小女的事。」
  「我是葛雷納丁的內人芬娜。聽說這間店有方法治療小女的疾病……」
  沒想到祐馬的父親──葛雷納丁大主教先生和他的妻子芬娜小姐會親自光臨。
  這也代表他們真的對女兒的身體狀況感到憂心吧。大主教那虎背熊腰的身形,反而讓人想到拳鬥士一類的職業,不禁猜測他是從僧兵一路高升上來的。而祐馬看來似乎是長得像母親。
  「那麼,由於已確認暗號,就讓我們切入正題吧。令嬡應該是指祐菲爾大人吧?素聞她曾在魔王討伐隊立下大功,是其中一名勇者呢。」
  「我女兒有著天賦之才。在引導迷途靈魂和淨化污穢土地這方面的能力,這個國家……不對,就算翻遍世界也找不到能與之比肩的人吧。」
  「她從小就是個不需要父母擔心的孩子。不僅順利討伐了魔王,在開設孤兒院後,經營的狀況也十分穩定……但她的食慾卻逐漸變差,嘆氣的次數也變多了。我們才剛感到擔心,她就突然倒了下來……就連醫生也查不出病因,只說要讓她療養一陣子。」
  芬娜小姐雙眼含淚,掏出了手帕按住眼角。葛雷納丁先生則是一邊安撫妻子,一邊喝起薇蕾妮端上來的『聖域梨兌清水』。正如其名,那是採自艾爾貝神教聖地之一的山上生長的梨子製成果汁,再用同一座山汲取的湧泉加以稀釋。這是相當受到教會界人士青睞的飲料。
  「小女說過自己的工作相當充實,也為了接下我的位子而不斷努力。這麼能幹的女兒卻變得如此憔悴,看來是患了連醫生都無法診斷的疾病……」
  「求求您……嗚、請救救祐菲爾,請救救我女兒……!」
  侍奉神明之人,居然會跑來這種破敗的小酒館尋求援助。這恐怕是因為聽說了「這間公會沒有辦不到的委託」的傳聞吧。
  兩人都是抱著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態來到這裡,而我希望能在祐馬沒察覺的狀態下讓她振作起來。所以,我和祐馬雙親的目標是一致的。
  「好的。本公會沒有『不可能』三個字。我們會盡速掌握祐菲爾大人身體不適的原因,並一定會讓她康復過來。」
  「……感激不盡。受到神的恩賜,能施展治癒魔法的我們,居然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這實在是相當可恥之事。但即使如此,我們也不想失去小女。」
  我已經知道原因了,而且我一定能讓祐馬振作起來。
  為此,我必須讓祐馬她們去那個鬧鬼的宅邸走一趟。
  「我能明白兩位擔心令嬡身體狀況的心情。不過,還請放心,只要讓我們安排祐菲爾大人外宿一至兩日,她便能恢復健康。」
  「唔……雖然身為她父親的我不該這麼說,但她是個樂在工作的孩子。要她離開孩子們的身邊,只怕不會被她接受……」
  「我會勸勸看祐菲爾的。能請問我女兒的去處為何嗎……?」
  「住宿處位於王都之中,若兩位不放心,我們會做好隨時皆能聯繫的準備。」
  雖然沒說謊,但要是說出是要去鬼屋住宿的話,反而會讓父母擔心的。這邊就按下不表吧。
  不過,一旦祐馬在那間宅邸裡遇到死靈現身,她肯定能最大限度地發揮『沉默的鎮魂者』的本事,展露出不同凡響的淨化能力。我相信這能舒緩她的壓力,讓她變得健康許多。
  
  待大主教夫妻離開後,我叫來被我請去其他客席喝酒的蜜拉露卡和艾琳。兩人坐到了吧台座位,聽薇蕾妮解釋起前因後果。
  「這樣啊……祐馬的身體變得這麼糟呀。上次見面的時候,我覺得她表現得還滿有精神的,但被你這麼一提,我才想到她的臉頰確實是有點消痩。」
  「唔嗯……真希望我們能幫上忙啊……」
  「是的。為此,有件事情要拜託兩位。能請兩位和祐菲爾大人一起前往某處外宿嗎?」
  「外宿……?祐馬、艾琳和我嗎?」
  「啊,是這樣呀,工作勞累的時候,就會去溫泉聖地好好靜養嘛。小祐馬也累積了不少疲勞,就帶她去吧。嗯嗯,是個好方法!再來一杯酒!」
  艾琳似乎變得亢奮起來,喜孜孜地點了酒。我也邊喝啤酒邊嚼起炒過的『智慧豆』。雖然我打算接下來就全權交由蜜拉露卡處理──
  蜜拉露卡卻不知在何時起身,將手搭上了我的肩。
  「那邊的醉漢先生,你怎麼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呀?」
  「呃、不……女士們帶朋友一同外宿,不是一件開心的活動嗎?請別在意我,儘管享受……」
  「咦──……啊,這樣呀,你現在只是一名客人呢。那我就對『客人』說了,雖然在酒館喝酒也不錯,但偶爾換個地方,也能品嚐到不同的風味喔。」
  「我、我覺得在這間店喝酒最能放鬆了。」
  「啊,有點動心了呢。別這麼勉強自己嘛,你不管什麼時候來,我們都會很歡迎你的。啊,可是這種話對『客人』講也是白搭嘛。啊哈哈☆」
  雖然這已經是在邀我加入了,但還是只能繼續裝蒜。然而,蜜拉露卡的手卻依舊搭在我的肩膀上。
  「關於那個外宿地點,可以稍後為我們詳細說明嗎……嗯?醉漢先生?」
  「我會向各位進行說明,當然『主人』也會與各位同席,還請放心。現在就請好好品嚐美酒的芬芳吧。」
  薇蕾妮將調酒遞給了蜜拉露卡。蜜拉露卡現在已經很喜歡喝我的調酒了──雖然她一次也沒說過自己喜歡。
  「嗯……真好喝。」
  「蜜拉露卡,這應該是我們頭一次一起出去玩吧?好期待、好期待喔!」
  「……也對,來一場慰勞之旅似乎也不錯呢。就這方面來說,確實可以說是相當貼心的安排呢。」
  對蜜拉露卡和艾琳來說,區區鬼屋實在沒什麼可怕的。
  ──應該說,要是不鬧鬼的話就尷尬了。讓祐馬一個人去住也怪寂寞的,所以我才讓身為最強同伴的兩個朋友和她同行,但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呢?
  萬一不小心把宅邸給毀掉的話倒也頭痛,看來我還是到場監督吧。
  「咦?不是溫泉?位於西北山丘上的宅邸?哦……那邊的浴池夠大嗎?有準備很多的酒嗎?」
  「……總覺得有點古怪,不過算了。只要你願意負責的話就沒事了。」
  蜜拉露卡側眼對我說道。我沒回答「那我就負起責任吧」,而是將涼透的啤酒灌入喉嚨之中。
  
  3 三勇者的外宿和假面執事
  
  打烊後,我向蜜拉露卡和艾琳說明起祐馬預定的外宿地點。
  那是以公會名義購入的宅邸,打算作為員工的休養別墅,所以希望她們能去試住一番,並回報感想給我──我原本是打算用這種理由說服她們的。
  「那間宅邸有古怪對吧?既然說要帶祐馬去……」
  「啊,我知道了。那裡該不會鬧鬼吧?」
  「兩位可真是敏銳。主人,看來這下可難以省略說明了喔。」
  在打烊之後,薇蕾妮就恢復成魔王的口吻,不過蜜拉露卡和艾琳早就習慣了。不管是薇蕾妮的真面目還是原本的個性,兩人都是知之甚詳。
  「我是明白你的用意了啦……可是迪克,你只要先去睡一晚不就得了嗎?」
  「這麼做就沒意義了,得解決祐馬搞壞身子的原因才行。」
  「咦?什麼什麼?為什麼小祐馬去那邊外宿就會變健康呀?」
  「說到祐馬,她原本就是把『好想鎮魂』成天掛在嘴邊的人,所以肯定會好轉起來的。換句話說,那座宅邸裡頭存在著一些糟糕透頂的東西喔。」
  天才教授一眼就識破了我的計畫。不過,由於我不能單獨帶著祐馬去住宿,所以說什麼都得拜託她們兩人。
  「小祐馬去了那座宅邸就能鎮魂嗎?有迷途的靈魂住在裡頭嗎?哇──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耶。」
  「妳都強成這種程度了,還會怕鬼怪一類的東西嗎?」
  「說起來,蜜拉露卡比較讓人擔心吧?妳會不會一邊尖叫,一邊把整間屋子炸飛呀?」
  「我會怕那種突如其來的嚇人方式,真希望能以其他的形式出現呢。不過,這類存在往往不懂得察言觀色……迪克,你笑什麼?」
  「不不,我只是回想起討伐魔王的旅途中,我們經過不死生物棲息的洞窟的事。那時有隻亡靈從腳邊竄出……」
  「嗚……別、別說了。被亡靈碰到的部位會很冰,我很討厭那種感覺。那是會吸收精氣的魔物對吧?」
  亡靈是由靈體構成的魔物,所以可以穿透牆壁或是地面。當時那隻亡靈忽然從蜜拉露卡的腳邊出現,害她嚇得尖叫,還一把抱住了在她身旁的我。
  對於要以友情的大義將她推進鬼屋一事,我還是多少有點罪惡感的。
  「主人似乎為是否該參與女性的外宿活動感到糾結不已。」
  「什……別用那種『男孩子就是好色』的說法解釋好嗎!」
  「可是迪克不在的話,我們幾個光是煮飯就會出大事啊。」
  「我可不是伙夫啊……我知道了,那我就直說吧。我想在瞞著祐馬的狀態下,解決困擾祐馬已久的煩惱啦。」
  「沒什麼隱瞞的必要,所以我拒絕。你就用平常的態度招待我們吧。」
  總覺得事情朝著和一開始有些不同的方向發展過去了──現在情況變成我要邀她們去別墅玩,並且伺候她們。
  「若是說什麼都想瞞的話,那您不妨試試變裝吧?以主人的實力,應當可以用魔法改變自己的聲音吧?」
  「原來還有這招啊。這麼一來,就能不讓祐馬察覺了。」
  「欸欸,為什麼不能曝光啊?蜜拉露卡知道嗎?」
  艾琳懷著單純的心情發問後,蜜拉露卡隨即看著我,卻莫名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這個人一旦被別人覺得是個好人,就會不知所措。是『不想被稱讚』病呢。」
  「我一直苦於想不出該如何形容主人的個性,您的形容著實恰當。」
  「不過迪克一旦被稱讚,就會變得很開心呢。這一點也有點可愛呢。」
  「主人偶爾做出可愛的舉動時,就會讓人想好好疼愛他……那可真是相當不錯的模樣。」
  「疼愛……妳到底做了些什麼啊?最好別太寵這傢伙喔。」
  我沒辦法打進三人的對話,只能抱著如坐針氈的心情,一股腦兒地喝酒逃避。我雖然本來就不容易醉,但這時醉不了也讓人頭痛啊。
  
  幾天後,祐馬辦妥了請假事宜,於是我便請蜜拉露卡和艾琳前去邀她。
  至於我呢,則是在祐馬她們要來外宿的當天早上,帶著公會成員們前往那間凶宅,做起招呼客人的準備──但在那時,我就察覺到這間宅邸真的不對勁。
  明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住了,整間屋子卻沒有堆積灰塵,甚至還打理得窗明几淨。由於食材當然是完全沒剩,所以我拜託公會成員搬了一些過來,但廚房卻已經被整頓成可以立即使用的狀態了。
  雖然我冒出了「『死靈』成了宅邸的守門人」的想法,但目前還沒有證據。我已經確定這段期間沒有清潔工上門掃除,所以不禁認為這樣的狀況有些奇怪──但只要身為專家的祐馬到場,應該馬上就能識破死靈的把戲了吧。
  
  而在這天的傍晚,蜜拉露卡和艾琳帶著祐馬來到了宅邸。
  我為了偽裝成管理別墅的執事,換上了平時不會穿的西裝,並在宅邸的玄關口迎接三人的到來。
  「……那張假面是怎麼回事?是在開我玩笑嗎?」
  「不,本人基於某些因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還請蜜拉露卡大小姐別放在心上。」
  為了遮住臉孔,我採用的方法是用假面遮住上半張臉。由於貴族圈也有著讓僕從們戴上面具秀時尚的風潮,我的行動還算不上太過怪異。
  「嗚哇,好帥氣!迪……不對,執事先生,今天請多多指教。你有準備好喝的酒嗎?」
  「是的,我已備妥珍釀,也準備了不能喝酒的客人亦能享用的飲料。」
  「那真是太好了。我因為得遵照教義,所以能沾的酒類,就僅限於有加酒提味的食物而已呢。」
  蜜拉露卡和艾琳都穿著便服,而祐馬也沒穿祭司袍,而是作便裝打扮。在討伐魔王的旅途中,除了睡覺之外,她總是都穿著僧侶服,所以給我相當新鮮的印象。
  而假面也有額外的效果,讓我的聲音變得像是老成的執事一般。但不曉得能不能騙過祐馬就是了──
  「您就是管理這裡的人士對嗎?今天還請您多關照。」
  「好的,本人名為賽巴斯•迪安。」
  「原來是賽巴斯•迪安先生呀。我是祐菲爾•馬納福羅澤。」
  艾琳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但還是配合我裝作初次見面。蜜拉露卡似乎正要用視線戳我,但既然都報上名號了,我就得以假面執事的身分貫徹到底。
  「這次是由蜜拉露卡大人預約本館,真是非常感謝。」
  「是呀,今天就多多指教了。祐馬,他是伺候別人的專家,所以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儘管說喔。」
  「咦?可以嗎?那晚點可以幫我揉揉肩膀和腳嗎?」
  艾琳雖然講這句話時沒什麼心機,但我雖然扮成了假面執事,內在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平凡男子。即使觸碰身體算是執事提供的一部分服務,但還是客氣地辭退吧──畢竟這樣的話只會爽到我而已。
  「……艾琳小姐要按摩的話,那也請幫我按摩吧。像您如此優秀的執事,應該不會觸碰到奇怪的地方才是吧?」
  「是的,本人絕不會讓各位大小姐感到不悅。本人在此向艾爾貝神鄭重發誓。」
  「您似乎已經知道我是艾爾貝神教的一份子了呢。神明總是溫柔地守護著艾爾貝的子民喔。」
  祐馬按著胸口說道。這是祈禱的姿勢。
  就算是如此簡易的祈禱,也產生了驅散邪氣的效果。我感覺到周遭的空氣變得輕盈幾分。這座宅邸果然有古怪。
  「……可以平息的靈魂氣息……邪氣的殘渣……雖然感受到了一點點……不對……」
  「祐馬,怎麼了?」
  「不,沒事。雖然是常有的事,不過我對這間宅邸只感受得到無害的靈魂而已。這些靈魂就算不送往天界,也不會構成任何問題的。」
  ──果然厲害。我可是完全沒感受到任何氣息啊。
  祐馬剛剛確實低喃了『邪氣的殘渣』這個字眼。看來留在這間宅邸的不只是無害的靈魂,還有其他的東西。
  「那麼,首先由本人帶各位前往房間。在晚膳備妥之前,還請各位好好放鬆。」
  我恭敬地行了一禮,打開了宅邸的門。三人隨即為玄關大廳的宏偉程度發出了喊聲。
  「哇──好大的宅邸……大到這種地步,就會讓人想發出喊聲呢。」
  「我也不是不懂這種心情呢。和我家相比,也略勝一籌呢。」
  「我喜歡閣樓,我今晚可以睡在閣樓房嗎?」
  祐馬喜歡待在閣樓或是地下室等靈魂容易聚集的地方。我在事前調查的時候雖然什麼都沒發現,但祐馬搞不好能感應到某些東西。
  「閣樓雖然有房間,但今天已為三位安排在同一間房就寢。」
  「這樣呀……那我晚點可以在宅邸內晃晃嗎?」
  「好的,還請隨意。本館亦有美術品的展覽室。」
  在宅邸二樓的房間之中,有兩間房是用來展示美術品的。由於這些美術品就這麼完完整整地被遺棄在此,不難想像前任住戶有多麼恐慌。
  「祐馬,妳來到這裡之後看起來有精神一點了,但還是別勉強自己喔。」
  「好的,謝謝您為我擔心,蜜拉露卡小姐。」
  「先請賽巴斯先生『伺候』妳吧,畢竟是難得的假期。還有,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唔……我、我……和妳們相比,實在有些……」
  「放心,妳才十四歲而已,我在十四歲的時候也……」
  兩年前的蜜拉露卡確實還處於發育期,大概就和現在的祐馬差不多大而已。不過發育期的起伏因人而異,應該不用這麼在意才是。
  「……都忘了你還在這裡。賽巴斯,記得把剛才那段話當作沒聽到。」
  「謹遵您的吩咐,大小姐。」
  「小祐馬,別在意那些事了,我們一起洗嘛。來久違地放鬆一下啦。」
  「好、好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在將三人帶到二樓的客房後,便為了準備晚餐而退出房間──但卻事與願違。
  「賽巴斯,你要去哪裡呀?都忘了艾琳吩咐過的事了嗎?」
  「唔……呃、不,本人並沒有忘記,是我失禮了。」
  客房被劃分為寢室和談話室,談話室裡放了桌子和椅子。我用新摘的『利普力芙之葉』為蜜拉露卡和艾琳泡茶,至於被禁止飲用嗜好品的祐馬,我則是端出了她雙親也喝過的聖域梨兌清水。
  「那麼……賽巴斯先生,就拜託你了喔。」
  艾琳先轉了轉手臂放鬆肌肉,接著坐了下來空出肩膀,這似乎是要我從肩膀按起的意思。
  討伐魔王的期間,在她們累積太多疲勞的時候,我也會在施展回復魔法的同時幫她們做指壓按摩。我──邊回想起那些往事,一邊將手搭上她的雙肩使勁按下。
  「嗯……」
  「……艾琳,妳發出聲音了。」
  「咦?啊,這、這樣啊……因為迪……賽巴斯先生他……嗯啊……」
  感覺她隨時都有可能把『迪克』這個名字說溜嘴,看來我只能使出渾身解數讓艾琳享受療癒的時間,一路癱軟到晚餐時間為止了。
  「客人,非常不好意思,若您願意趴下的話,本人會比較方便按壓……」
  「……嗯、嗯,我知道了。那就把飲料放一邊,按順序來吧。」
  「也、也是……賽巴斯是執事,應該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啦……」
  「是的,本人絕不會做出這等行徑。我可以向艾爾貝神發誓。」
  我嘴上說著「絕對什麼事都不會做」,卻把王國最強的女武術家帶進了寢室,而且臉上還戴著假面,真是沒有比我更可疑的人物了。
  「……我、我是……侍奉神的身分,所以不、不能被男士觸碰……這、這還是只能讓我的心儀之人……」
  「小祐馬,妳放心啦,因為賽巴斯先生他……」
  「好啦艾琳,妳就先過去吧。賽巴斯之後還有很多工作要忙呢。」
  我雖然很想說「那就容我先去準備晚餐了」,但還是強忍下來,移動到了寢室。我在趴在床上的艾琳面前做好了覺悟。
  要是晚上會出現死靈的話,現在讓身體好好放鬆未嘗不是好事一樁。為了讓三人墜入夢鄉,我放空了心靈,暫時化身為療癒他人的按摩師。
  
  4 療癒按摩和閣樓裡的少女
  
  艾琳和蜜拉露卡在我按摩的過程中陷入沉眠。排在最後的祐馬雖然看起來仍有點緊張,但大概是也累積了不少疲勞的關係,終於還是同意讓我按摩了。
  我沒有觸碰坐在床沿的祐馬,而是伸出手臂施展回復魔法。果然和艾琳、蜜拉露卡相比,在事業上分身乏術的祐馬是最疲憊的一個。一想到她是以這嬌小的身軀努力奮鬥,我也在治療上更加用心了。不過再怎麼用心也絕對不能碰到她就是了。
  「……我感到非常舒服。賽巴斯先生能施展回復魔法呢。」
  「用來招待客人的各種技術,本人都略有涉獵。」
  由於祐馬以前有被我的回復魔法治療過,所以她就算察覺有異也不奇怪。幸好她目前似乎還沒察覺。
  「我很重視的朋友……不對,我的同伴之中,也有一位能施展回復魔法呢。」
  「……這樣呀。」
  「是的。那一位雖然總是露出冷淡的態度,但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周遭的人們。我明明身為僧侶,卻不會用回復魔法……但那個人也不以為意,總是用魔法治療我們。我在看過那個人的模樣後,也想成為能治癒他人的人,就像現在這樣……」
  祐馬所說的那個人,大概就是我吧。
  我不曉得她是這麼看待我的,老實說還挺開心的。但現在的我能做的,就只有以執事賽巴斯的身分給予回應。
  「那一位肯定也很尊敬祐馬大人。畢竟僧侶這份工作,是能治癒人心的偉大職業呀。」
  「是、是這樣嗎……我還很不成熟,沒辦法治癒別人……」
  「看到祐馬大人如此拚命,就連本人亦想為您加油打氣。而不只是我而已,想必也有其他人是如此認為的吧……那麼,療程到此結束。」
  「啊……好、好的。身體變得好輕,非常謝謝您……!」
  祐馬站起身子,向我低頭道謝。
  她行禮的動作讓長及肩部的頭髮一晃,祐馬隨即嘻嘻一笑,以雙手攏起頭髮。這純真無邪的舉動,讓我感受到她到現在也沒什麼太大的改變。
  「那麼,本人這就去張羅今日的晚膳。」
  「謝謝您。在她們起床之前,我應該都會靜靜地待在這裡。」
  「好的,還請好好放鬆。那麼,請恕我失陪。」
  在我把話說完,正要踏出房間的時候──我聽到走廊對側傳來了腳步聲。
  這間宅邸除了我和她們三人之外,應該就沒有別人才對。但我確實聽到了。
  我朝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前進。在二樓的十二間房之中,蜜拉露卡她們的客房位於東側。
  我記得西側都是些沒人使用的房間。我打開房門窺探,卻沒看到任何人。我就連美術品展示室都進去看過了,也還是沒有人影。
  若還有其他可能性的話──就是閣樓房了。
  通往閣樓房的樓梯位於宅邸二樓的西側。
  閣樓和地下室都被我清查完畢──但隨著進入晚間時段,宅邸是不是也出了什麼變化?
  據說有死靈出沒的宅邸──一想到自己即將目睹起因,就讓我湧上些許緊張感,而我就這麼踩著階梯前往閣樓房。
  在打開房門,走入閣樓房後──夕陽自窗戶射入,照亮了房間的一部分。
  ──只見某人正背對著夕陽站著。
  「……什麼人?你是怎麼入侵這棟宅邸的?」
  那人朝我走了過來。對方是一名身穿黑色禮服的少女──她有著銀色長髮,而從她戴著頭紗的打扮,我便想像起她的身分──恐怕是貴族吧。
  「……初次見面。我是曾持有這座公館的家族一員。」
  她拎起裙襬行了一禮。是貴族式的問候,看來我猜對了。
  曾持有這座公館之人。她為什麼會待在閣樓之中?我和公會成員調查宅邸的時候,她又待在哪裡?
  我想問的問題堆積如山,但和這些問題相比、不對,這一切都是小事。
  因為宛如從繪畫之中走出來的這名少女是如此美麗而脫俗,徹底佔據了我的意識。
  
  5 過去的居民和覺醒的聖女
  
  將柔順的銀髮編成髮辮的少女,以左右不同顏色的雙眼(即使在夕陽下顯得昏暗,我還是看得出來)直視著我。顏色分別是藍與金──我記得只有魔族才會擁有金色的眼瞳才是。
  「妳說『曾持有這座公館的家族』……是幾年前的事了?」
  「大約是十年前。您可知道修特連公爵家?」
  居於艾爾貝王國貴族界頂點的,是三大公爵家族。他們分別是賓斯柏克特、歐爾蘭斯和修特連。我當然是聽過這個名字了。
  我在購屋的時候,權狀上只記載著前兩個持有者的名字。根據王國法律,賣家沒有進一步記載更前任買家的義務。
  「我是購入了這座被拋售的宅邸之人,名為迪克•西佛……目前因為私人因素,對於來訪的客人們會以賽巴斯之名示人。」
  「是,這我明白。這座宅邸所發生的事,全都逃不過我的眼睛。這是過去擁有宅邸之人所賜予我的權限,還請見諒。我不會用來做壞事的。」
  無論待在宅邸的任何地方,都會被她所察覺。能針對特定範圍搜查情報的魔法普遍存在,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若整間宅邸都被納入了效果範圍,那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宅邸各處都被畫下了魔法文字,或是整棟宅邸的腹地都被畫在巨大魔法陣之中。由於事前調查沒發現蛛絲馬跡,或許是用上了高度的隱蔽手段。
  「修特連家為什麼要將這座宅邸脫手?妳為什麼又獨自待在這裡?」
  「我是碧翠絲•修特連……是獲賜修特連家姓之人。除此之外無可奉告。」
  「是出了什麼事嗎?妳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修特連家的人,是不是都能自由自在地在這個家裡出入?」
  「不……我『無法從任何地方出入此地』。」
  「……這不可能。我們在白天的時候已經將這間宅邸徹底搜了一遍。還是說,這裡還存在著某些可以藏人的地方?」
  「我一直待在這裡。不只是這個房間而已,這棟宅邸的任何角落,都有我的存在。」
  唰──背上竄過了一道涼意。
  不是從任何地方入侵,還遍及這間宅邸的各個角落,甚至掌握著屋內的各種情報。
  若是將這些聽來荒唐的發言當真,並去思索箇中含意的話……那她……
  「我必須看守這間宅邸才行……就算是被家族捨棄的場所,我也無法放棄自己的責任。」
  「責任……?」
  在想追問下去的時候,我察覺到一件事。
  碧翠絲的身影正逐漸變得透明──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她並非尋常人類。
  「妳是出現在這間宅邸裡的幽靈……是嗎?」
  「……是的。能淨化不淨之物的僧侶小姐,似乎也一起來到這裡了呢。」
  「她說過不會讓無害的靈魂升天。碧翠絲……妳就算被她看見,也不會立刻遭到鎮魂。」
  「……我感覺得出她的力量受到了壓抑。一旦那股力量解放,那我的面前肯定也會出現通往天庭的道路。我還不能就此消失。」
  「如果有什麼苦衷的話,能不能和我談談?這棟宅邸會出現死靈的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總覺得妳似乎不符死靈的形象啊……」
  碧翠絲的身影變得更為透明了,似乎是沒辦法憑藉自身的意志維持形體。
  「我只是想留在這座宅邸。為了讓家人隨時都能歸來……」
  在說完這句話後,碧翠絲的身影就消失了。
  宅邸被打掃得如此一塵不染的原因,看來是被我找到了。碧翠絲為了讓家族隨時都能回來入住,才會讓各處保持得如此乾淨吧。不過,變賣了這座宅邸的修特連公爵一家,現在還有可能回到這裡來嗎?
  得和碧翠絲再見一次面。我決定向蜜拉露卡和艾琳說明原委,也得向身為專家的祐馬請教才行。
  
  到了晚餐時間,祐馬叫醒蜜拉露卡和艾琳,把她們帶了下來。
  太陽早已西沉,而室內則是被魔法燈光照得明亮無比。蜜拉露卡和祐馬相鄰在約能容納十人的長餐桌邊入座,艾琳則是坐在她們的對面。
  「小祐馬,妳說這間宅邸裡有無害的靈魂對吧?妳現在還能感受到嗎?」
  「是的。那位現在都還在看著我們。」
  「一直被監視這點,還真是讓人不太開心呢……就不能反制一下嗎?」
  我雖然向蜜拉露卡說明過和碧翠絲見面的事,但就算理解狀況,她還是顯得有些心神不寧,至於艾琳則是完全沒放在心上,以一副享受的模樣將羊排佐紅酒醬送入口中。
  「啊呣……嗯──好吃!不僅做過按摩全身清爽,還有美食美酒,再來就是去洗澡了呢~」
  「……這沒問題嗎?說到洗澡,那可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要是遭到偷襲的話,我說不定會不小心使出魔法呢。」
  「只要一起去洗就沒問題啦,我會好好警戒的。平常在洗頭的時候,也常常會覺得自己身後有東西呢~」
  「妳、妳呀……別害人變得疑神疑鬼啦。那裡本來就不會有東西的!」
  明明沒有留意的必要,蜜拉露卡還是回頭看去。而在確認安全無虞後,她喝了一口蔬菜湯。她的食量似乎不大,無論是肉類或是麵包都吃得不多,但在喝酒方面倒是配合著艾琳的步調。
  「各位客人,這間宅邸裡有一些『怪東西』存在,在晚上離開房間的時候還請注意。」
  「嗚……別挑在這個時候說啦。如果你是故意講的,那可挺有膽子呢,就讓我稱讚你一句吧。」
  「蜜拉露卡,妳握湯匙的手在發抖耶……咦,妳該不會真的很怕鬼吧?」
  「我、我從來沒說我怕吧。反正有祐馬在,那不管會出現什麼都不必擔心呀。」
  蜜拉露卡雖然將話題轉到祐馬身上,但祐馬卻沒什麼反應。她以雙手握著裝了水的玻璃杯,小巧的嘴唇微動:
  「……鎮魂……可是無害……沒有感受到邪氣,所以不能……鎮魂……但好想……好想鎮魂……」
  「咦……小祐馬,妳想做不能做的事嗎?若要打個比方的話,是那種需要迪克協助才能做到的事嗎?」
  「……咦?我剛剛說了什麼嗎?」
  雖然眼神差一點就飄到不該去的地方,但祐馬似乎完全沒有自覺。
  「這可真嚴重……再不想想辦法,祐馬的心靈會崩潰的。」
  「咦……心、心靈嗎?我的心靈出了什麼事嗎?」
  「這個嘛──我覺得妳好像悶太久了。人要是悶過頭的話,就會變得脾氣暴躁喔。小祐馬因為是那種會積在心底的個性,所以得一鼓作氣地發洩才行。」
  「好、好的……所以說,我的內心積了很多東西呢。那我該怎麼辦呢?」
  「答案很簡單喲。妳就什麼也別想,把那邊的賽巴斯的靈魂給鎮了,放他升天去吧。」
  「大、大小姐……本人做了什麼冒犯的事嗎?為何會讓您不快到想讓我前往神之國度……?」
  「這、這可不行。我想讓其升天的對象是……呃、不,我什麼都沒說……」
  祐馬果然想讓我(這裡指的不是賽巴斯,而是迪克)升天的樣子,但總覺得聽起來怪怪的。會往奇怪的方向去想,是因為我的心靈太污穢了嗎?
  「小祐馬的升天聽起來很舒服呢,不死生物在被妳升天的時候,也給人這樣的感覺呢。」
  「妳又在亂講話了。艾琳,妳難道懂不死生物的想法嗎?」
  「不,這並不是在亂講話。艾琳小姐說的是正確的。」
  「……祐馬?」
  祐馬的眼神又變得黯淡下來──那和貼到我身邊時的眼神一樣。對如今的祐馬來說,鎮魂的話題還是太過刺激了。
  「所謂讓靈魂獲得救贖,意思就是讓他們放下對現世的執念。根據教義,在那個狀態下會產生的情緒,是以『法喜』一詞加以表現。而引渡靈魂的僧侶也能體驗到其中的一小部分。不過,若是想體驗到最高境界的法喜,就得找到能讓靈魂彼此吸引的對象,並感受為其引渡的那一瞬間。說到我唯一感受到靈魂引力的對象,那便是……」
  「祐、祐馬……冷靜一點,我已經很明白了,所以先做個深呼吸吧。」
  「啊……奇、奇怪?蜜拉露卡小姐,我剛才究竟……」
  「這次連我都看出來了耶……小祐馬,妳差點就回不來了。」
  「回、回不來……是這樣嗎?賽巴斯先生,我差點就回不來了嗎?」
  「絕、絕無此事,您的講道相當精闢,讓本人為之感激。」
  她打算品嚐讓我升天時所能感受到的法喜……但說起來,法喜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啊?就祐馬的反應來看,總覺得那不是該讓小孩子接觸的東西。
  
  讓人有些心驚膽戰的晚餐時間結束了。我收拾完畢後,來到了一樓走廊眺望中庭。
  雖然太陽早已下山,但中庭也立著綻放魔法光芒的柱子,所以視野還算清晰。不過,目前還沒有死靈現身的氣息。
  現在是三人的入浴時間。浴室位於宅邸一樓的東側,我的位置雖然離浴室有一段距離但要是真的有狀況發生,我也做好了能即刻出手的準備。
  買下這座宅邸的貴族們,無一例外地在短時間內撤出房子。
  得向碧翠絲打聽一下原因才行──我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將視線投向理應沒有人影的中庭。
  「……終於出來了嗎……!」
  明明沒有任何氣息,但中庭裡卻出現了幾道人影──那是死靈。
  有著人類外型,但透明得幾乎看不見的是「幽鬼」;至於看似一團黑霧、沒有固定外型的則是「惡魂」。
  此外還有蜜拉露卡覺得難以應付的亡靈──在我持續觀察的期間,這些不死生物的數量仍在逐漸增加。
  「──呀啊啊啊!」
  「唔……!」
  有人發出了裂帛般的尖叫聲。聲音是從浴室傳來的──由於狀況緊急,我只得硬著頭皮衝進脫衣處。
  「各位大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喔喔!?」
  「我、我洗澡洗到一半,那東西突然就從下面竄出來……」
  蜜拉露卡光著身子衝進脫衣處。也許是身體才洗到一半的關係,她身上各處都還留有肥皂泡泡──拜此所賜,她重要的部位勉強被遮了起來。
  「呀啊啊,好冰──!可惡!吃定我打不到就得寸進尺……!」
  在浴室裡,艾琳正在裊裊蒸氣中對著接近的幽鬼們使出踢擊。但就如她所言,若非施展『鬼神化』或是裝備魔法武器,就無法對不死生物造成有效傷害,因此艾琳的攻擊全數落空,只削破了空氣。
  她只在腰間纏了條浴巾,其上身當然也映入我的眼簾──我發揮專業人士的自制心,將視線投往能解決這個狀況的祐馬。
  然而,她卻只是愣愣地坐在地上!難道是太久沒遇上這種狀況,所以一時之間無法鎮魂嗎?
  「各位大小姐,這裡很危險!請先一步退出,待重整態勢……」
  「唔……等等,賽巴斯先生!小祐馬一定有辦法的!」
  「對呀……祐馬,助我們一臂之力吧!如果是平時的妳,在這種時候一定會出手解救我們的對吧……!快站起來,祐馬!」
  艾琳和蜜拉露卡大喊道。但祐馬仍是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地,而死靈們則是逐漸接近──
  若是死靈真的觸碰到她,我便會代替祐馬轟飛死靈。
  我才剛這麼下定決心──靠近祐馬的幽鬼遭到淨化,就此消滅。
  「有這麼多迷途靈魂……從王都的各處朝這裡聚集。我為什麼至今都沒有察覺到呢……能平息的靈魂,明明就多得遍地皆是……」
  無論是亡靈還是惡魂,在祐馬眼裡都是一樣的。
  覆蓋住她裸身的光芒,是淨化之光。照理來說,無論是再專業的僧侶,也得詠唱咒文才能淨化不死者──但祐馬不同。
  她之所以會被稱為『沉默的鎮魂者』──便是因為祐馬不需要詠唱。
  不僅如此,她淨化的力量甚至超乎常軌。即使在充斥不死生物的洞窟,她明明只想淨化其中一隻,最後卻將整座洞窟淨化得一乾二淨。
  正因如此,她的冒險者強度是十萬又一一八零。僅憑著淨化不死者這項能力,便獲得SSS級評分的少女──這便是祐菲爾•馬納福羅澤。
  

  
  「好了,就讓我為你們鎮魂吧……在神明大人準備好的應許之地,任誰都會變回原始的姿態,宛如甫出生的幼子一般。」
  祐馬只是合起雙手祈禱。但無邊無際的淨化之力卻無視形形色色的障礙物,就這麼一鼓作氣地向外掃去,直至天際。
  「究、究竟要淨化到何種地步……祐菲爾大小姐,這對您的身子是否會有負擔……!」
  聽到我以執事的口吻開口,祐馬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接著回答道:
  「……正如艾琳小姐所說,鎮魂是非常舒服的事。我一直忘記了呢……為什麼我能忍耐至今呢?這是讓我活下去所必要的事物……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啊啊……可是,我真的想要平息的是……」
  ──這時,祐馬的淨化之力觸到了我。艾琳和蜜拉露卡或許也有同樣的感受吧。
  她的力量並非僅能驅散不死者,將他們送上天國而已。
  就連活人的靈魂都能平息──就像是祐馬的手直接碰觸到靈魂一般。
  我不為此感到害怕,只是覺得心曠神怡。正如祐馬所言,不管是鎮魂者還是被平息的一方,都會體驗到相同的感受。
  待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從外頭入侵的死靈已經一個也不剩,從地底下鑽出來的氣息也消失殆盡了。在寂靜的氣氛之中,祐馬她──雖然額上滲出了少許汗水,肌膚也微微泛紅,但她看起來不僅不累,反而生氣蓬勃、精神百倍。
  「好的……接下來可得和碧翠絲小姐聊聊,並平息她的靈魂才行。賽巴斯先生,我們去閣樓房吧。她在那裡等我們。」
  祐馬雖然這麼說,我卻沒辦法朝她的方向看去。
  對終於再度覺醒的聖女講這些話,或許有些煞風景──但我還是暗自發誓要繼續撇開視線一段時間,好讓一絲不掛的她能夠察覺自身的狀況。
  
  6 執事的糾結和召喚契約
  
  死靈被祐馬的鎮魂淨化後,我們來到了回歸平靜的宅邸走廊。就算從窗戶往外看去,原本在中庭徘徊的死靈們也全都不見蹤影。
  而因為祐馬能夠選擇鎮魂的對象,因此即便淨化了這一帶,她也沒有不講道理地把碧翠絲的靈魂送去天國。
  「讓您久等了,賽巴斯先生。」
  「好、好的。說實話,這是這間宅邸的問題,所以應該由我自己去……」
  換好衣服的三人走了出來。三人的臉龐都隱約有些泛紅,但在這種時候佯裝不知才是紳士的表現吧。
  「別這麼見外啦,畢竟我們也想去看看那個幽靈呀。」
  「如果不是用那種方式嚇我的話,區區幽靈也奈何不了我的。好啦,快帶我們去吧。」
  蜜拉露卡雖然看似平復了心情,但雙手明顯地護著胸口。她的睡衣遠比其他兩人成熟,是在薄紗睡衣上罩著一件浴袍的狀態。原來如此,要是在這種狀態下放開手,薄薄的布料說不定會讓她的胸形一覽無遺。
  「蜜拉露卡,這件薄紗睡衣是為了這天特別準備的嗎?」
  「我、我平常就穿這樣啦。明明只是在王都裡外宿,我為什麼要買新睡衣呀?」
  「散發著成熟女性的氣氛,真是厲害……像我就穿得像個小孩子。」
  祐馬的睡衣,是質料柔軟的短袖襯衫搭上短褲的樸素組合。但因為這種服裝看起來有點孩子氣,反而更能讓人看出她在這五年來確實有所成長。看來她身穿祭司袍時,似乎有些顯瘦啊。
  「那麼,大小姐們,就由本人帶各位前往閣樓房。」
  祐馬和艾琳率先邁步,走上了二樓。蜜拉露卡則走在我身旁,以兩人聽不見的音量對我說道:
  「雖然祐馬把注意力都集中於鎮魂,但這不能改變你看過她裸體的事實喔。」
  「嗚……與其讓祐馬覺得被賽巴斯看光了,不如揭露我的身分……不對,不管是由誰看到,都免不了讓她受到打擊啊。」
  看到我認真煩惱的模樣,原本一臉不耐的蜜拉露卡嘆了口氣,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如果給建議就太雞婆了,所以我什麼都不會說。不過你就好好煩惱吧。即使是沒必要煩惱的事也一樣。」
  「什、什麼意思啊……我也看到了妳的裸體,難道我被無罪赦免了嗎?」
  「連同記憶把你殲滅……我是很想這麼說啦,但這次我就當沒發生過吧。畢竟祐馬之所以振作起來,都是多虧你把她帶到這裡來呢。」
  蜜拉露卡說完,便扔下我向前走去。我不敢說這是平時行善帶來的好報,不過拜祐馬變得有精神之賜,蜜拉露卡似乎也變得寬容許多。
  
  我追上三人,以主鑰匙打開了閣樓房的門。正如祐馬所言,碧翠絲就站在房內。
  「碧翠絲大人,這幾位是艾琳大人、蜜拉露卡大人和祐馬大人。」
  「感謝您的介紹,賽巴斯先生。方才因為私人因素中斷對話,實在深感抱歉。」
  她沒對我的執事口吻感到懷疑,流暢地和我對答。她似乎並沒有警戒著我們。
  「嗚哇~……是個超級漂亮的女生耶。這就是所謂的『清新脫俗』嗎?」
  「我說妳……就瞳孔的顏色判斷,似乎是魔族的一員呢。難道說,死靈就是妳呼喚而來的嗎?」
  我想問的問題被蜜拉露卡說完了。而且她問的問題還比我所思考的更深一層。
  「……您似乎從賽巴斯先生口中聽說過我的事了呢。我名為碧翠絲•修特連。」
  「修特連公爵家的家姓……那麼,妳的眼睛要怎麼解釋?難道說修特連公爵和魔族有掛勾?」
  「掛勾……並沒有這回事。修特連大人是在這座宅邸裡研究某種魔法。」
  「魔法……該不會是召喚魔法吧?」
  雖然目前還在研究階段,但確實存在著由人類召喚魔族,驅使他們做事的魔法。雖說成功率不高,但在特定狀況下,似乎也能叫出高階級的魔族。
  「是的。我是由修特連大人麾下的召喚魔法師召喚而來的,我屬於名為『亡靈皇后』的種族。」
  「亡靈……妳是亡靈?所以妳是那種會從地底下鑽出來嚇人的魔物……?」
  「若是如此,那剛才應該就會被小祐馬淨化掉了吧……」
  「我透過受到召喚時所締結的契約,加入了修特連家族成為一員。在那之後,我就不曾對人類抱有惡意……大概是因為這樣,祐馬小姐才會放我一馬吧。畢竟我的靈魂也在剛才被祐馬小姐的力量觸碰過了。」
  看來『亡靈皇后』和低階級的亡靈是截然不同的種族。
  雖然是不死生物,卻擁有自己的意識,也能與人對話。我對這樣的存在感到讚嘆──這也代表人類對魔族相關的研究還不夠完整,依舊存在著未知的種族。
  「那麼,我明白死靈會聚集在這座宅邸的原因了。因為『亡靈皇后』小姐是亡靈族的女王,不死者才會聚集而來。」
  「……所以修特連公爵將碧翠絲留在這裡,便舉家搬離了呢。明明召喚並締結了契約,真是個任性妄為的傢伙。」
  「即使如此,契約仍是得遵守的。我被下令要守護這座宅邸……所以,我不能就此消失。若幾位說什麼都想讓我離去的話,就只能一戰了……」
  碧翠絲的身體被藍白色的魔力包覆。
  看來她能夠施展魔法──不過,她的身體就像黃昏時我所看到的那般,光是準備使用魔法,就讓身體變得逐漸透明,眼看就要消失。
  「我記得對不死者來說,生命力和魔力可以說是一體的……在這種狀態下施展魔法,妳會就此消失喔。」
  「即使如此,我還是得守護這座宅邸。就算消失也……」
  再這樣發展下去,事態會以淨化碧翠絲告終。若是如此,這座宅邸確實不會再有死靈聚集,但我不禁思考這麼做是否真的妥當。
  有沒有不必讓碧翠絲死掉,也不和她交戰的方法呢?我思考了一下,想到了一個值得一試的方法。
  「碧翠絲大人,本人有個提案……您是魔族對吧?」
  「是的,雖然是較為稀少的種族。」
  「支配魔族的應當是魔王才對。比起與人類的契約,您應該更以魔王的支配力量為優先才是……?」
  「我想,魔王大人若不親臨現場,應該就無法覆蓋我的契約。那一位似乎和魔王討伐隊的人們立下盟約,不得離開自己國家……所以,我的契約是無法解除了。」
  ──換句話說。
  只要能把魔王帶到這裡,就能廢除召喚時的契約,並令碧翠絲納入魔王的支配底下。
  在我開口之前,察覺到同一件事的蜜拉露卡先一步說明:
  「雖然現在重報名號有點晚了,但我們三個都是魔王討伐隊的成員喔。所以,碧翠絲……為了解放妳,我們可以偷偷把魔王帶來。」
  「妳們是魔王討伐隊……難道是『楚楚可憐的災殃』、『沉默的鎮魂者』和『妖豔的鬼神』大人嗎?」
  「啊哈哈──……這些稱號果然已經傳很遠了呢……」
  艾琳臉龐發紅,似乎為自己的稱號感到不好意思。雖然看到她穿著武鬥服的姿態,任誰都會以『妖豔』兩字評之,但她似乎認為這種形容言過其實。
  我是以迪克的身分前來張羅住宿事宜,所以碧翠絲可能已經察覺到了──但不死者在太陽高升的時間帶力量會被弱化,所以她說不定沒見過以迪克身分活動的我。
  「只要讓祐馬佈下結界,就能阻絕呼喚死靈的力量了。若是如此,那就算宅邸的擁有者改變,妳應該也可以與之共存……賽巴斯似乎也是這麼打算。」
  「正如蜜拉露卡大小姐所言。若您願意的話,本人今後也想將這座宅邸作為招待客人的場所使用。」
  碧翠絲一時之間沒有回答,看起來似乎吃了一驚。
  在沉默不語的過程中,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遵循契約,不斷等待著不再歸來的修特連家族。對於她在這段歲月之中究竟品味了多麼難受的孤寂感,我只能透過想像猜測一二。
  「……真的能……讓一直為難人類的我,有遭受淨化之外的選擇嗎?」
  祐馬走到了碧翠絲面前。她即便什麼也沒做,淨化的力量也會包覆著她的身軀──不過,就算祐馬接近她身邊,碧翠絲也沒有遭到驅散的跡象。
  「妳究竟是懷著多麼純粹的心靈等待主人歸來,就連我也切身明白了。妳的靈魂還不到受天國召喚的時候。」
  「……啊……啊啊……」
  一直壓抑著自身情緒的碧翠絲雙膝跪地,掩住了自己的臉龐。
  祐馬也跪到地上,從正面抱住了她。
  祭司安慰著亡靈皇后──這難得一見的光景,讓我心想有帶祐馬來這裡真是太好了。
  碧翠絲先是哭了好一會兒,接著慢慢平復下來,站起身子。
  「讓各位看到我丟人的一面了。我原本不會在別人面前哭泣的……」
  「哭得太激動似乎會消耗魔力……碧翠絲,妳還好嗎?」
  「……我知道自己沒立場請求各位,但能請各位讓我補給些許精氣嗎?眼下若再次迎來早晨,我有可能會就此消失。」
  蜜拉露卡很怕被亡靈吸收精氣,艾琳也曾大喊過「好冰」,而要是吸收祐馬的精氣,將直接接觸那股神聖的力量,碧翠絲恐怕會直接遭到淨化吧。
  剩下的人選就只有我了──不對,還有艾琳。不過,她卻看著我豎起了拇指。
  「賽巴斯先生看起來魔力充沛,分她一點精氣也沒關係吧?」
  「同為女性,應該是要由我出手協助才是……但很抱歉,我很怕那種冰冰涼涼的觸感。」
  「感謝幾位的體諒。若是賽巴斯先生不嫌棄的話,能請您分我少許魔力嗎……?」
  說是吸收精氣,頂多也只是透過觸碰手掌來進行吧。若是這點小事當然不成問題。就算我的魔力被吸走了,也只要休息一天就能回復,不會有後遺症。
  「好的,若您願意的話,還請隨意取用本人的魔力。」
  「……那麼,我晚點再來。做好準備後,我便會前來找您。」
  碧翠絲的身影驀地消失了。看來吸取精力也是要有所準備的。
  「這樣就告一段落了……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了呢。」
  「蜜拉露卡,小祐馬,要不要回房間聊天?畢竟小祐馬已經恢復精神了呢。」
  「好的,我要去。賽巴斯先生,碧翠絲小姐就麻煩您照顧了。」
  
  我睽違已久地摘下假面,並泡過了澡後,回到房間放鬆身子。
  漫長的一天總算結束了,再來就只剩下提供魔力給碧翠絲。
  她說要做過準備再來,是要做什麼準備啊?我想著這些事,並以葡萄酒潤喉後,仰躺在床鋪上。
  我躺了一會兒,這時房裡傳來了他人的氣息。
  由於房門沒有打開,所以是碧翠絲穿牆現身了嗎──我這麼想著,並坐起身子。
  看到眼前的光景後,我的思考便徹底僵住了。
  在油燈的照明下,碧翠絲看似害羞地摟著自己身體,站在房間中。
  但她身上穿的並非黑色的洋裝。雖然頭上依然戴著頭紗,但她穿的是一件幾乎半透明的薄紗睡衣,質料甚至比蜜拉露卡更薄。
  「碧、碧翠絲大人……您的衣服怎麼了?得披件外套才行……!」
  我雖然彈起身子這麼開口,但碧翠絲卻只是瞇起那對藍色與金色的雙阵,露出微笑。
  理當能浮遊移動的她,這時一步步地走近我的身邊。然後,她放開了遮住胸口的雙手──在油燈的照耀下,即使隔著薄紗,那與人類相差無幾的肌膚顏色仍展露於我的面前。
  「這雖然是我初次吸收男士的精氣……但因為是向賽巴斯先生……不對,是初次向公會會長大人吸取精氣,那我身為亡靈皇后,也該展露出應有的禮節才是。」
  她知道我的真實身分,這麼一來,我也沒必要裝成執事了──我縮緊小腹,不再展示演技。
  「從我過來進行準備的時候,妳就已經看到了嗎……妳明明知道,卻還是選擇配合我的演技?」
  聽到我講話語氣有變,碧翠絲紅著臉露出微笑。明明應該是不死者,但看到她的舉止宛如有血有肉的少女,讓我不禁感慨魔族的深奧。
  「我看出您不想讓她們知曉真面目……不對,應該是只有祐馬小姐吧。其他兩位似乎都看出您是公會會長大人了。」
  「……我的名字是迪克,真實身分是『銀水瓶亭』的公會會長。關於祐馬……是因為她身體最近不太好,所以我才想默默幫她一把。」
  「我想她終究會知道的。您若坦承以告,祐馬小姐肯定會更加感謝您唷。」
  「雖然我沒那個打算……不過妳說得也沒錯。我打算將這裡打造成公會的療養設施,也預計再邀祐馬前來,如果到時候還得扮成假面執事也很麻煩,所以終究得向她坦白啊。」
  「戴假面扮演執事是僅限今日的活動嗎?我覺得有些可惜呢,因為這身打扮和您很匹配呢。」
  碧翠絲說著,伸手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假面,接著作勢要戴在自己的臉上──她的一舉一動,似乎全都以玩弄男性為目的啊。
  碧翠絲摘下假面,彷彿做好覺悟似地走到我的面前,然後伸出了右手。
  「不過……摘下假面的您,卻有著一張令我移不開眼睛的臉龐呢。」
  「我想應該沒這回事吧。我的同伴們才真的好看得教人讚嘆啊。」
  「畢竟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我可是很喜歡迪克大人的長相喔。」
  「我剛剛在思考妳要怎麼吸收精氣……難道說,是類似夢魔那樣的行為嗎?」
  碧翠絲沒有回答。她的手伸向我睡衣的襟口,解開了一顆鈕釦。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啊。」
  「我今天只會觸碰您而已,絕不會讓您感到疼痛……不過,因為若只靠手掌吸收,會花上不少時間……」
  「所、所以妳打算增加接觸的面積啊。這麼大膽的舉止……真的沒問題嗎?」
  就算遲鈍如我,也想像得到她打算以什麼方式吸收我的精氣。
  碧翠絲又解開我的兩個鈕釦後,這回將手伸向繫在薄紗睡衣胸口的緞帶。將緞帶解開的話,睡衣想必會就此敞開,露出她的肌膚吧。
  「在僅有死靈的宅邸裡,孤身一人度過夜晚……即使身為亡靈皇后,我還是會感到寂寞。畢竟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十年之久,所以至少……」
  「……這樣啊。若是這樣的話也沒辦法了。」
  我在這時有一種錯覺,認為自己的想法太淺薄了。
  亡靈皇后沒有實體,所以碰不到我。換句話說,就算如她所願與我同床共枕,也不必當成男女同床那樣的大事。
  咻──碧翠絲解開了緞帶。如今敞開的薄紗睡衣,已然成了點綴雪白剔透肌膚的裝飾布,幾乎無法遮掩她的裸體。
  「……這一晚,我將向您持續索取少許精氣。這只不過是提供精氣,您不需對在別處房間休息的三位感到愧疚。」
  以說明般的口吻淡淡說完之後,碧翠絲打算連頭紗也一併摘下──不過。
  「那、那個戴著就好,晚點再脫吧。」
  「……好的,既然是迪克先生……不對,迪克大人如此希望,我自然會遵照您的意願。那麼,我這就先吸取少許精氣……若您感到不快,請儘管開口。」
  碧翠絲將手輕輕伸向我的脖子。接著,被碰到的地方登時變得灼熱,而碧翠絲的雪白肌膚隨之發出淡淡的光芒。
  「唔……剛剛那樣就是吸收精氣嗎?」
  碧翠絲將碰過我的手指收到嘴邊,伸舌舔了一下。
  

  
  「嗯……好甜。不過這點程度不足以讓我維持形體……」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了。別客氣,妳儘管吸到足夠為止吧。」
  「好的,我想在天亮之前就能滿足了,請別擔心。」
  「天、天亮之前……?會不會有點太花時間了?」
  碧翠絲沒回答最重要的問題,她這回將手指從我的脖頸滑至鎖骨,繼續解開我的鈕釦。
  
  7 魔王的造訪和再次契約
  
  碧翠絲聚集死靈的力量,被祐馬架設的結界阻絕,因此宅邸今後不會再發生鬧鬼事件了。祐馬等三人在上午返回各自的住處,我則將祐馬送回家後,回到了公會小屋。
  薇蕾妮應我的請託,在隔天入夜之前的黃昏時分造訪了碧翠絲的宅邸。
  在飯廳等待我們的碧翠絲看到薇蕾妮後,深深地行了一禮。
  「不需向我低頭。畢竟我不再是魔王,已經將位子讓給弟弟了。」
  「薇蕾妮大人退位了……?」
  「唔嗯,我當上女王後治世大概三十年……碧翠絲一族對我鞠躬盡瘁呢。妳無需擔心家人,因為我沒讓他們與魔王討伐隊交戰,而是命令他們守護後方。」
  「唔……包含我們家族在內的『六魔公』,理應是守護魔王的盾牌。您為何要下這樣的命令……?」
  薇蕾妮解除幻影魔法,從精靈的模樣變回了近似黑暗精靈的身姿。黑褐色的肌膚和紫色的長髮,看起來正恰似夢魔──若是以賢淑女僕來形容平時精靈模樣的她,那如今就是名符其實的魔性女僕了。
  「魔王討伐隊刻意避開六魔公,在踏入魔王國後便採取神出鬼沒的行動方針。接下來,他們出色地趁著六魔公不在我的居城之時,向我挑起對決。老實說,我真的有點難以相信,就算對手只有一個人我也必須全力以赴,而他們居然有五個這樣的存在,而且還都是年輕的少男少女。」
  「迪克大人抵達魔王大人的所在之處,是五年前的事……我曾從買下這座宅邸的屋主口中聽過這件事。」
  「那個時候的我十三歲,最年輕的祐馬則是九歲啊。」
  就算是最年長的柯狄也和我一樣,現在才十八歲──聽到這樣的事實,碧翠絲再次愕然無語。薇蕾妮似乎回想起和我們交手的光景,露出感觸良多的神情。
  「迪克……不對,我沒打算隱瞞,還是稱他為主人吧。我將對身為魔王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寄託在他身上,為了取回那個東西,我向他宣誓忠誠。」
  「也就是說,薇蕾妮大人向迪克大人簽下了主僕契約嗎?」
  「……這方面容我不提,妳就想成是類似的狀況吧。」
  「不不,我們應該沒訂契約吧……沒有吧?我可沒擬過契約書一類的東西啊。」
  「呃、不、迪克大人……」
  「這就先不提了。碧翠絲,若是解除了妳和人類訂下的契約,就會讓妳回到我的支配之下。換句話說,這會讓妳往後要受主人支配,妳願意接受嗎?」
  薇蕾妮強勢地把話題接了下去。從她刻意躲避契約的話題來看──或許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和薇蕾妮訂下了契約?
  那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想著想著,得出了一個可能性。
  沒錯,就是『魔王的護身符』。說到能讓我和薇蕾妮之間產生強大拘束力的東西,就只能想到那玩意兒了。
  「……嗯?不、不對,我沒打算支配碧翠絲……這樣一來,妳只是換了個契約對象,卻不能改變妳身為人類僕從的事實啊。」
  「主人不覺得這也是好事一樁嗎?您怎麼會覺得品嚐過您魔力滋味的亡靈皇后,能夠離開您身邊呢?雖然這樣說或許會惹您反感,但光是就近感受主人的魔力,就會讓人心曠神怡喔。」
  「薇蕾妮大人,請您別再說了……這樣會讓我意識到自己盈滿全身的迪克大人的魔力……」
  碧翠絲希望能與我締結召喚契約。
  我原本打算將來有機會再來挖角她,但既然本人的意願如此,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那就開始吧。在締結契約後,在妳魔力即將枯竭時,便會通知主人;若是受到主人呼喚,那無論身在何處,妳都得回應他的召喚。這樣可以嗎?」
  「只要迪克大人願意……我希望能締結召喚契約……」
  碧翠絲滿臉通紅地說著。對於其他魔族和我締結契約一事,薇蕾妮毫無感覺嗎──還是說她因為身為同居人,所以覺得自己占盡上風呢?
  「我薇蕾妮•艾爾森借古老魔神之力,在此宣告重新締結契約。讓碧翠絲捨棄既有的契約,與新契約主──迪克•西佛締結契約吧……」
  「嗚……」
  薇蕾妮觸碰碧翠絲的脖頸──只見雪白的肌膚浮現出綻放藍白色光芒的印記。而同樣的印記也浮現於我的手背上。這既沒有熱度,也未感冰涼的觸感,是契約魔法特有的奇妙感覺。
  「我在此重新烙下碧翠絲的真名。碧翠絲•西佛,身為迪克•西佛僕從的妳,將此名銘記於靈魂之中吧。」
  「……碧翠絲•西佛。我的、新名字……謹收此名。」
  隨著契約儀式結束,印記也隨之消失。碧翠絲摸了摸印記浮現過的脖頸部位,狀似愉快地朝我看了過來。
  「如此一來,我就是迪克大人的所有物了呢……」
  「是召喚者和契約者的關係。我和妳的關係沒有失衡到那種地步啦。」
  「呵呵……這可難說啊。雖然對碧翠絲來說,這可能會是種心癢難耐的酷刑,但對我來說也是如此。讓我們一起在疼愛主人的同時守望著他吧。」
  「總覺得妳好像趁亂說了些奇怪的話……可別以為我會乖乖讓妳們疼愛啊。」
  薇蕾妮和碧翠絲看似開心地一同笑了起來。兩人打破了前任魔王和臣子之間的隔閡,萌生出女人的友情。
  
  在那之後過了兩天,入夜後,祐馬的雙親跟平常一樣披著外套來到酒館。
  葛雷納丁先生給我的報酬,是艾爾貝神教會欽定的少數機關才會收到的『聖符』。只要出示這張聖符,就隨時能借用神教會的力量,而來自教會的委託,也會優先找我們公會進行斡旋。
  兩人說「之後就交給年輕人自己來吧」,便留下一同前來的祐馬逕自離開了。看來我晚點得送她回家,不過我今天本來就打算慶祝委託成功,這對我來說也只是小事一樁。
  「迪克先生,可以坐你旁邊嗎?」
  祐馬穿的並非祭司服,而像是貴族千金會穿的優雅服裝,給人的印象也和平常截然不同。即使是在吵鬧的酒館,客人都將視線投向坐在吧台座的祐馬身上,她散發出來的嬌憐魅力可見一斑。
  「拜你之賜,我變得有精神多了,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也非常開心……我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會那麼沒有精神,現在正在反省呢。」
  「也不是那麼嚴重的事啦。如果一直沒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周遭的人也會擔心妳的。而愈是重視祐馬的人,就會愈擔心呢。」
  我說出口後才察覺到──我明明特地假扮成執事,祐馬卻早就發現招待她去宅邸的人就是我本人。
  「迪克先生,你是個很出色的執事喔。你果然做什麼都很在行呢。」
  「真是敗給妳了……我在半途還覺得自己隱藏得很好呢。」
  「我不可能認不出迪克先生的靈魂。在這五年之中,我每天都夢想著要平息迪克先生的靈魂喔……?」
  就算沒喝一滴酒,祐馬的眼神也透出了誘人的熱氣,顯得有些渙散。薇蕾妮曾說過我的魔力會讓人心曠神怡,難道祐馬接觸到我靈魂的波動也會變得微醺嗎?
  「不過,祐菲爾大人的力量果然超乎尋常。明明是久違的鎮魂,淨化的範圍竟然遍及了整座王都……」
  正如薇蕾妮所言,久違地解放力量的祐馬不僅淨化了宅邸周遭,甚至遍及王都全域,將惡靈和瘴氣等負面存在全都消滅殆盡。
  「由於這會讓教會沒事可做,所以他們叮囑我只能偶爾為之。畢竟經營教會,也是有必要透過淨化死靈等工作收取獻金的。」
  「這樣啊……那在王都以外的地方就沒問題了吧?」
  「是的,所以……只要用這個的話,就不會為教會添麻煩了。」
  祐馬說著,從身上的包包掏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張有些面熟的假面,但並不是我用過的那一個。
  「祐、祐馬……」
  「可以陪我聊點悄悄話嗎……9」
  祐馬輕輕地湊到我身邊,以囈語般的音量說道。那雖是能讓人好眠的溫柔聲調,但同時也是幾乎能讓人當場萌生信教念頭,有蠱惑人心之力的甜美嗓音。
  「要是被人察覺我是艾爾貝神教的僧侶,就得在鎮魂之際向對方索討獻金……所以只要戴上這張假面,我就會變成假面僧侶。如此一來,我即使不收錢也能鎮魂了。」
  「……妳是認真的?」
  「是的,我很認真。我要以假面僧侶的身分離開王都,定期察看那些受死靈折磨的村莊居民。但如此一來,我不在孤兒院的時間就會增加,所以我會做好準備後再實行。」
  「這樣啊……這是個不錯的想法啊。祐馬若有這個打算,我會幫妳加油的。大家應該也會協助妳吧。」
  「哇啊……這麼一來,又能和大家一起出門冒險了呢。這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
  如果對祐馬來說,和我們一起冒險的那段日子真的如此開心,或許也代表她對一成不變的日常感到無趣吧。
  無趣的念頭是病灶。光是讓她打起精神,還不能讓我徹底安心。為了讓她能在今後不再萎靡不振,我希望能做些讓她開心的事。
  「那麼……為了紀念祐菲爾大人恢復,以及今後的合作活動,是否要來點敝店的飮品呢?」
  薇蕾妮在說話的同時端出飮料。那是以『夏莓』為材料的無酒精調酒,連還不能喝酒的祐馬,也能品嚐到成人的滋味。
  「這、這是……草莓不是僅能在春季採收的水果嗎?」
  「主人一直在尋找在初夏也能採收的草莓,這是最近才到貨的,祐菲爾大人喜歡草莓嗎?」
  「是、是的……我非常喜歡。迪克先生是因為我說過喜歡草莓,才特地……?」
  「這個嘛,天曉得呢?妳喜歡就再好不過了。這是最近開發出的草莓汁調酒,原料是草莓汁和草莓果醬的果肉,再混以發酵乳的溫潤口味。」
  我、祐馬和薇蕾妮三人一同乾杯。祐馬因草莓的香氣而雙眼發亮,捧起玻璃杯湊到嘴邊。
  「我不客氣了……嗯,有一點大人的滋味呢……真好喝。」
  再過兩年,祐馬就能和我們共享飮酒之樂了。屆時,她究竟會成長到什麼地步呢──祐馬沒察覺我正陷入這樣的想像之中,正與薇蕾妮談笑風生,品嚐夏莓調酒的滋味。
  
  ──在那之後過了兩週。
  戴著假面的僧侶、魔法師和武術家在位於王都艾爾碧納斯西南方的村落現身了。她們拯救了被死靈騷擾的村民,還討伐了附近的魔物,最後沒有報上名號,就這麼瀟灑地離開了。
  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她們再次被目擊到現身於王都附近的村莊。
  人們將她們稱之為『假面救星』。至於在遠處守望眾人的第四名假面成員的存在,就只有極少數的人知曉了。
  
  8 魔王的籠絡作戰 ~魔力補給篇~
  
  在我首次守望化身『假面救星』的祐馬等人的那一天,我確認她們都抵達家門之後,便回到了公會。
  在這天晚上,我雖然依然在吧台喝酒,但沒有委託人上門。畢竟知曉暗號的客人也不是天天上門,因此這也不成問題。不過──
  「主人,您今天喝得相當醉呢。」
  薇蕾妮邊收拾邊說。她做事總是很得要領,只要稍不留神,我的工作就會被她搶光──看起來儼然是個完美無缺的模範店員。
  「因為今天去王都外頭走了一遭啊。要忙可以明天再說。」
  「唔嗯……這樣啊。那今晚可得好好休息才行。」
  「嗯……?妳又有什麼念頭了?」
  薇蕾妮笑而不語。收拾完畢後,她對著店內大廳行過一禮,隨即朝著二樓走去。
  
  而這天就這麼平安無事地落幕了──我原本以為會是這麼回事。入夜後,我才鑽入被窩不久,房門便無聲地開了。
  (她是來取回護身符的嗎……哎,要是被她找到的話,要拿走也不是不行啦……)
  在我摒住氣息,靜待對方出招的時候──床鋪突然一沉,入侵者爬上了床。
  「……妳、妳在幹嘛啦……!?」
  「呵呵,您果然還醒著呢。我原本想趁您睡覺的時候了事,但既然您還醒著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薇蕾妮詠唱照明魔法,為油燈點起了火。儘管想照亮房間需要好幾盞魔法光,但她不知為何只點亮了一盞燈。
  在微微輕晃的暖色光源照耀下,薇蕾妮跨坐到了蓋著毛毯仰躺的我身上。雖然她平常鑽入被窩時是不穿衣服的,但這時的她果然還是穿上了薄紗睡衣──不過也因為燈光昏暗,讓她看起來更顯豔麗。
  工作時只會抹上淡淡香水的薇蕾妮,如今正散發著讓我胸口為之麻癢的甜美香氣。引出了她淑女般的魅力,讓我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呵呵……您也會露出這種反應啊。看來我還能保有身為女人的自信呢。」
  「這、這確實是好事……但跨坐在入睡的男人身上,也太過大膽了吧?」
  「嗚……笨、笨蛋,別講那麼白……這樣會害我更害羞……」
  薇蕾妮按著胸口感到害臊。薄紗睡衣的下襬因此向上撩起,若是再稍微掀開一點,就會看到不該看的部位了。
  「……都是主人的錯。您居然和碧翠絲用了那樣的方法……」
  「呃、不,我們沒做什麼越界的事,就只是一起睡覺,把魔力分給她而已。」
  「因為這樣做比較有效率,您才會和她肌膚相親對吧……?雖說碧翠絲是必須經過實體化才能現身的靈體,但這也不能改變您與女性有肌膚之親的事實。」
  難道她是來責罵我的嗎──但若是如此,薇蕾妮的打扮也未免過於煽情,而且她看起來也不像要說教。
  「……畢竟我是近似於主人眷屬的存在。主人若是將魔力分給碧翠絲,那我也得替您補給才行。」
  「我已經回復得差不多,應該說已經要滿了……」
  「不、不行。您今天出了一趟門,肯定用了魔法吧?您確實消耗了魔力,身為前任魔王的我可不會看走眼。」
  魔王這麼說著,像是確認似地按住我的胸膛。雖然癢癢的感覺讓我想扭動身子,不過魔王這時低頭看著我,輕輕露出了微笑──這實在太危險了。
  「……由我來為您補給魔力。為主人服務,是女僕的職責。」
  薇蕾妮輕輕拉起我的手──雖然她猶豫了一下。
  並將之放在把睡袍布料頂得高高的酥胸上。
  「嗯……嗯……」
  「……等,等一下……妳發出了糟糕的聲音哦……!」
  雖然一切都由自己主動,薇蕾妮還是滿臉通紅,長長的耳朵陣陣顫抖。可是薇蕾妮儘管雙手發抖,依舊緊抓著我的手,貼在她的胸口。
  「這、這是……為了補給魔力。碧翠絲都做了更進一步的事……我可不能落……落後………!」
  「妳都泛淚了喔……?還是別勉強自己吧?」
  我雖然用一副開導般的口吻說話,但老實說我自己的狀況也不太妙。薇蕾妮灼熱的體溫傳了過來──而手掌感受到的胸部觸感,正讓我銅牆鐵壁般的理性分崩離析。
  「呼啊、哈啊……那、那我要開始了。『魔力轉讓』……!」
  隨著薇蕾妮的詠唱,魔力也從她的身子流了過來,自胸部傳進我的手掌,回復了我只消耗一點點的魔力,並將多餘的魔力儲存下來。
  看來超出極限的魔力是能保存下來的。我至今沒被別人轉讓過魔力,所以不曉得能辦到這種事──也是,畢竟我幾乎不會用憑我的魔力無法施展的魔法啊。
  「嗯……咕嗚……碧、碧翠絲居然一整晚、都在享受這種感覺……被這麼對待,豈不是根本忍耐不住嗎……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肯定都會被攻陷的……」
  「不過是提供魔力,有這麼嚴重嗎……?我只是在接受補給而已喔。」
  「沒、沒這回事……我將魔力注入主人體內的時候,您多出來的魔力會回饋少許……嗯嗚……感覺就像我的全身都被主人進入一樣,是這樣的感覺……」
  「唔……別、別用那種方式形容啦。我多少也有男性本能的……」
  薇蕾妮猛喘著氣,伸手擦去浮出的汗水,但仍是露出淘氣的笑容。
  「主人也品嚐到和我一樣的感受了嗎?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算扯平了。」
  若是再繼續下去的話,從各種層面來說都會變得很危險。不過薇蕾妮從我身上離開後,便無力地坐在床沿。
  「讓我休息一下……主人的容量實在太多了,就連我也有所消耗呢。」
  「這、這個嘛……就讓我說聲『辛苦了』吧。妳儘管休息到滿意為止。」
  薇蕾妮躺了下來,將視線朝我投來。就這樣的構圖來看,我們簡直像在進行枕邊對話一般──但我說什麼都沒辦法把這樣的念頭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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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水面下的王國騷動
  
  
  1 騎士團長的憂鬱和公爵家的企圖
  
  與碧翠絲締結契約後,我正式接收了原本由修特連家持有的宅邸。由於我沒向不動產業者提出撤居的要求,他們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告知「您中意真是太好了」。
  『假面救星』正式亮相後,關於她們的傳聞也逐漸傳開了。畢竟雖然戴著假面,但光從氛圍就能感覺出那是美少女三人組啊。
  傳聞也傳進了忙於騎士團工作的柯狄耳中。
  「真是的……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呢?明明是拯救他人的好事,卻把我摒除在外,你也太壞心了。」
  柯狄光是聽到嬌小僧侶、金髮魔法師和身材火辣的武術家這些敘述,就察覺到假面救星的成員是自己的同伴。
  「我們是魔王討伐隊的伙伴。我明明至今還是這麼認為,也常常來這座酒館露臉。迪克,你有在聽嗎?我很認真地在向你抱怨喔。」
  「是是,我有在聽……我只是個普通的醉漢,你別那麼大聲喊我的名字啦。」
  「唔……這樣啊,抱歉。我不小心太激動了。可是你好像沒在反省耶。」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柯狄應該瞭解我的想法吧。畢竟就像在討伐魔王的過程那般,我也是一直在暗處支援她們的活躍。
  「只要被人看見是使用光劍的勇者,那柯狄的身分馬上就會被揭穿了。因為那是你獨一無二的打鬥方式啊。」
  「不能拿一般的劍參加嗎?我雖然很忙,但還是有辦法抽點空出來的。」
  「我知道了。真的需要你的力量時,我會不吝找你幫忙的。」
  「……哎,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只能為了必要的時機待命了。迪……不對,你在這方面相當一板一眼,所以很能信任呢。」
  今天柯狄沒叫啤酒,而是一開始就點了相當烈的酒。他點了十年年份、有著成熟溫潤口感的蘭姆酒,並加了冰塊飲用。他加的冰塊是從王都北方的『冰之洞窟』採集的『極純冰塊』所削成,是經過濾的地下水花長年凍結而成的。光是飲用加入這種冰塊的飲料,就能獲得提升冰耐性的附加效果。
  「……請容我問個失禮的問題。客人您有著出類拔萃的容貌,理當頗受女性歡迎才是。就算是貴族女士,應該也引頸期盼著您參加她們舉辦的晚會,您為何要總是光顧敝店呢?」
  薇蕾妮似乎一直很在意這件事,趁著這個機會向柯狄探問道。
  柯狄的褐色眸子先是盯著玻璃杯,看著裡頭的冰塊發出「吭啷」的聲響,一會兒後才露出了笑容回答:
  「因為我的朋友很少,所以像這樣跑來見見昔日老友,就是我唯一能放鬆心情的方法了。」
  「我聽說騎士團……不,職場裡也有許多同僚和部下很仰慕您呢。」
  「別說是同僚了,其實在職場之中,並沒有人將我視為地位相等的工作伙伴呢。因為我是以和一般人截然不同的方式,獲得現在的地位。至於部下們……他們並不把我當作人,而是認真地用仰望神明的眼神看我,所以我不太能在他們面前現身啊。」
  「……你也挺辛苦的啊。好啦,喝吧。你回去之前,我會幫你解酒的。」
  「不用了,如果不保留一點醉意的話,今晚我搞不好會睡不著呢。而且如果要解酒,你就得觸碰我吧?」
  就算同為男性,也有些人不喜歡在別人面前袒露身體,柯狄大概也是這類型的人吧。
  「您為何如此見外呢?若要避免宿醉,還是接受那位客人的魔法比較……」
  「我已經練出不會宿醉的酒量囉──但今天頂多只能再喝一杯就是了。」
  柯狄瀟灑地笑了笑,將蘭姆酒一飲而盡,又點了一杯相同的酒。我的確沒見過他爛醉如泥的模樣,他在酒量方面的控管確實挺有兩把刷子。
  陪他喝完這一杯,也差不多要到打烊時間了。
  就在我正打算最後點單的時候,門鈴驀地作響,披著外套的客人隨之入內。
  店裡客人們像是把握打烊前最後的時間盡情喧鬧著,在這陣喧嘩聲中,我和薇蕾妮驀地切換了模式。
  這是因為入門的客人所穿的藍色外套,正是對應禮拜三的顏色。
  那是一名眼神銳利,感覺氣勢十足的女性──她走到了吧台旁,瞪著薇蕾妮開口說道:
  「……拿『牛奶』出來。沒有的話就給我『只有這家店才喝得到的招牌』……」
  「客人,恕我失禮,這裡是紳士和淑女們共享的社交場所。」
  「……這個公會還會對客人做出要求啊……我想喝『牛奶』,若沒有牛奶,就給我『只有這家店才喝得到的招牌美酒』吧。」
  她看起來有點煩躁──不對,是相當焦慮。明明是個漂亮的女子,但劍拔弩張的態度讓她的形象大打折扣。
  雖然我覺得有些可惜,但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
  這名客人帶來的委託恐怕非同小可。
  這雖然是我基於經驗磨練出的直覺,但總覺得就是和本公會至今承接過的委託相比,這次的委託似乎也並不尋常。
  「好的,您要點『本店特調』是嗎?」
  「就給我那個,給我『只屬於我的原創作品』……這樣可以嗎?」
  「是的。您已經被認同成為『銀水瓶亭』的重要顧客。」
  女子摘下兜帽,在與柯狄相隔兩個空位的位子坐下。見到她的側臉後,柯狄似乎看出了些許端倪。
  為了不讓她聽見,柯狄拿起墊蘭姆酒杯的杯墊,用附著於玻璃杯上的水滴在杯墊上寫起了字。那隻纖細得有些不符王國最強劍士頭銜的手指,寫下了『她是貴族的隨從』這幾個字。
  「我聽說不管是什麼任務,這間公會都會承接。我雖然認為不太可能,但還是抱持著姑且為之的心態前來交付委託……因為只靠我的力量實在做不到。明明絕不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哎,冷靜一點吧,妳好像挺焦躁的。」
  我這回很快就向客人出聲──然後朝薇蕾妮使了個眼色,作出指示。
  柯狄理解了眼下的氣氛,稍稍與吧台拉開距離。
  我將她點的飮料連同杯墊一推,使之順著吧台滑到了委託人面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
  「紀念妳首次上門啊。讓我以常客的身分請妳一杯吧。」
  「哼……是個醉漢啊。明明這麼年輕卻喝到深夜,真是可悲。」
  「客人,我們已經到最後加點時間了。若您打算在打烊後繼續聊天的話,若不點些飲料,敝店也會有些為難……」
  我原本以為這次的客人會說「我不接受陌生人的施捨」,但她尖銳地瞪了我一眼後,便呼出一口氣並聳了聳肩。看來這位客人的行為舉止習慣追求戲劇效果。
  不過我的個性也有些缺陷,所以她這樣完全不成問題──只要她能在陳述委託的期間冷靜下來就好了。
  「這是……杏子嗎?第十二大道的酒館,居然也會進新鮮果實啊?」
  我這回請她喝的酒,是能安撫情緒的混調飲料。
  首先採用的食材,是被艾爾貝東部濕地居住的少數民族稱為『婉約杏子』的果實。據說性情剛烈的女子只要嚐一口,就能冷靜三天,並變得如慈母一般溫柔──儘管它很珍貴,不過如今正是用上它的時候。而以這種果實釀出來的酒,同樣萃取出了這種成分,能發揮極大的功效。
  接著再以『少女椰子』的100%原汁以一比一的比例調配。至於搭配起來的效果為何呢──等她啜飲過後,便是讓人期待的解答時間了。
  「……嗯……酸味比我想像的還要淡,而且一下子就滑過喉嚨,感覺像滲入了全身上下一般……」
  「您感覺如何呢?」
  她沒回答薇蕾妮的問題,先是凝視著玻璃杯好一會兒,接著看似害臊地羞紅臉龐,將這杯酒「咕嚕」地一飲而盡。
  而又過了一段時間,她原本殺氣騰騰的雙眼逐漸平復了下來。我迄今已經做過多次實驗,能肯定這種飲料具有即效性。
  「……請讓我撤回方才那些無禮的發言。並請貴公會聽聽我的委託……這不是規模愈大的公會就愈能解決的問題。我若是袖手旁觀,或是做了錯誤的選擇,都會讓這個國家陷入危機。」
  看到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如此客氣,柯狄不禁睜大雙眼。他雖然看向了我,但我假裝沒有發現,繼續喝著啤酒。
  「能請貴公會阻止某位人士的企圖嗎?為了拯救這個國家,我需要貴公會的力量。」
  「……『某位人士』指的是?若那是不方便說出口的名字……」
  女性委託人拿出了羽毛筆,在薇蕾妮給她的點菜單上頭寫下名字,接著只拿給薇蕾妮觀看。
  看到上頭記載的名字,薇蕾妮以周遭不會發覺的動作,輕輕動了動嘴唇。不過我光是看到她如此細微的動作,就能正確地讀出其中的訊息。
  那名人物的名字是『傑畢亞斯•賓斯柏克特』。
  那是在決鬥中敗給第一公主瑪納莉娜,遭到毀婚的約翰•賓斯柏克特之父。我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狀況下聽到這個家族的名字。
  
  2 苦惱的隨從和果決的公會
  
  打烊後,女委託人盡量不讓其他客人察覺,獨自留在店裡,又喝了一口「婉約杏子兌少女椰子」。她這時已徹底冷靜了下來,氣氛也變得柔和許多,與方才簡直判若兩人。
  「我尚未自報名號,我名為琪爾雪•奧古斯特,我想再次為迄今為止的無禮之舉表示歉意。」
  報上名號的琪爾雪,其腰間繫了一把穿甲劍。她雖然看起來擅長武藝,但就我看來,冒險者強度應該只超過3000一點,實力大約等同於B級冒險者。
  以侍奉貴族家的護衛平均實力來說,她算是較強的那一群。畢竟擁有B級以上強度的人早已能自食其力,比起被特定家族束縛,一般還是覺得自力更生比較好。
  「挑在即將打烊時上門,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您平日應當忙於工作吧。若是輕率地離開崗位,也難保不會遭到懷疑。」
  「……是的,正如您所推測,我侍奉於賓斯柏克特公爵家……按理來說,告密是違反忠義的行為。但這次我說什麼都……」
  由於已經打烊了,我和柯狄便躲進蔚房,聆聽她們的對話。
  「這樣好嗎?你明天還得上班吧?這是我們公會的事了,你不用太在意啦。」
  「如果公爵真的有什麼企圖,那身為騎士團長的我應該也有出手的餘地。放心吧,我會尊重你的意願,你就把我當作你的手腳,盡情使喚我就行了。」
  「最強的棋子,就是該等到最後一刻才搬出來用啊。」
  聽到我開的玩笑,柯狄開心地笑了笑。他將還剩下少許蘭姆酒的玻璃杯湊到嘴邊,並仔細聆聽在外場吧台的兩人對話。
  「所以……傑畢亞斯•賓斯柏克特究竟有什麼企圖?」
  「傑畢亞斯大人將當家的位子讓給其子約翰大人。但他其實依然在背後掌權,並為了某個目的推動著計畫……而我無意間得知了計畫的內幕。」
  雖然看不見琪爾雪的表情,但她的聲音透出了非比尋常的緊張感。儘管如此,柯狄依然不動聲色,讓我再次為他的膽大感到欽佩。
  「賓斯柏克特公爵家,正與我國西邊接壤的伯貝奇亞共和國暗中勾結,打算顛覆我國政權。」
  「……也就是說,他意圖進行謀反,是這麼一回事嗎?」
  「是的……我已做好會被當作在胡說八道的覺悟。不過我手中握有證據。公爵和伯貝奇亞暗中接觸的期間,派遣了密使送信,但那名密使遭受盜賊襲擊,信件也落入對方手中。」
  這該說是不幸,還是走運呢?以期盼艾爾貝王國長保和平的立場來說,應該是後者吧。這確實是會與鄰國開戰的重大危機。
  「結果看了那封信件的盜賊,以此信勒索賓斯柏克特公爵家……是嗎?」
  「正如您的推測。不過,信件是以賓斯柏克特家的暗號所寫,所以盜賊們拷問密使,逼他吐露賓斯柏克特家和伯貝奇亞有所勾結的事實。我為了贖回信件,奉賓斯柏克特大人的命令,率領部隊前往指定的交涉場所……可是……」
  聽到部隊這個字眼,我就知道他們沒讓盜賊活著回去的打算了。我雖然不想總是疑神疑鬼,但這實在不是能讓人想像出圓滿結局的話題。
  「公爵肯定命令您不准放跑盜賊,或是要殺光他們吧。」
  「……第一份令狀上只寫著要收回信件。不過,公爵大人命令我在交涉開始前才能打開的第二份令狀上寫著……殺光、盜賊……」
  「您遵守了這樣的命令嗎?」
  琪爾雪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她語帶顫抖地開口:
  「我不能容許勒索行為。我們雖然和盜賊交戰,卻無法對他們痛下殺手。我感覺到狀況有異,在不拆開信件的狀態下施展『透視』技能,研讀其中內容,因此明白了這件事絕對不能被容許。」
  透視──可以看透被一張薄紙遮住的紙張內容。若想學這樣的技術,只需去盜賊公會就能習得。
  但盜賊公會和冒險者公會不同,光是學習技能就會遭到法律裁罰。琪爾雪不惜如此涉險,也要繼續侍奉賓斯柏克特家。而這份忠誠換來的,就是被指派骯髒的工作,將那些勒索公爵家的盜賊們殺人滅口。
  盜賊們固然該罰,但派出密使與鄰國私通的事實絕不能置之不理。琪爾雪明白自己處於危險的立場,並選擇成為告密者。
  「伯貝奇亞共和國是打算和公爵家聯手,奪取這個國家的領土嗎?」
  「……是的。約翰大人之所以急於和瑪納莉娜公主結婚,也是為了娶到有王家血統的妻子,好主張自己身為統治者的正當性。」
  藉助伯貝奇亞的力量篡奪王位。約翰•賓斯柏克特便是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強逼瑪納莉娜與他結婚。
  若沒讓那起婚事告吹,伯貝奇亞恐怕已經舉兵入境了吧。想到這裡,我的心情不禁變得有些惡劣。
  人類比魔物更可怕──這果然是亙古恆今的真理。
  「……迪克,你很久沒露出這種表情了呢。」
  「我只是聽了會讓酒氣上衝的話題,醉意深了點罷了。」
  「我也是同樣的心情喔,我很久沒有這麼熱血沸騰了。果然來到你的店舖時,總是會讓我忘不了自己身為勇者的那段期間的心境。」
  「這樣啊……這回我說不定得借用柯狄的力量了。」
  「你居然不是說『絕對會』借用我的力量啊。那我會拭目以待的。」
  「抱歉。雖然這種講法有些奇怪,但你肯定是最後的一枚棋子,絕對不能輕易出動。」
  柯狄的玻璃杯雖已空空如也,但他已經不打算喝酒了。既然他不想讓我用魔法解酒,我便取出了用來替代酒類的飲料。『婉約杏子』即使對男性也相當有效,可以確保一夜好眠。
  「……這不是給女人喝的飮料嗎?」
  「其實對男女都有效啦。這雖然對女性有奇效,但男人喝了也能放鬆心情。我自己也試驗過。」
  「那我就放心了。要是給蜜拉露卡喝的話……不對,她要是變得太乖巧,好像也不太好呢。」
  我用婉約杏子兌氣泡水後,遞給柯狄。這似乎頗合他的胃口──在我調製飲料的期間,薇蕾妮和琪爾雪的對話也漸入佳境。
  「也就是說,琪爾雪大人所透視的信件,是要向伯貝奇亞傳達約翰與公主未能成婚的訊息嗎?」
  「是的。伯貝奇亞已經在傑畢亞斯大人的安排下,做好了暗中侵襲這個國家的準備。關於我國與伯貝奇亞的國境線,位於南側的平原地帶搭建了要塞和城牆,做好了防範入侵的準備;至於北側則是險峻的山脈地帶,由於該地被視為天然屏障,因此守軍並不會多加警戒。」
  「……他們是打算讓伯貝奇亞穿過山脈,經由隱蔽的行軍路線引入敵軍嗎?的確,若這樣的計畫成功,待艾爾貝王國有所察覺的時候,恐怕已經是兵臨城下的王都決戰了。」
  薇蕾妮曾以魔王身分經歷過戰爭,光是聆聽琪爾雪的話語,她就能推斷出狀況的危急程度。
  「受國王命令守護山脈一帶的,正是賓斯柏克特家……他們竟然利用這樣的立場,做出通敵的行為……」
  「賓斯柏克特家徹底只顧自身利益呢。琪爾雪大人,幸好您選上了我們公會。若您是去其他公會商量的話,說不定會被公爵家掌握行蹤,並將您加以逮捕。」
  「……是的。我的部下雖然對我放跑數名盜賊一事緘口不語,但也不曉得他們是否會一直守密……對於任務失敗的部下,傑畢亞斯大人總是會給予嚴厲的懲罰。一旦事情曝光,我恐怕會遭到放逐,甚或……」
  原本堅強地侃侃而談的琪爾雪,在這時說不出話來了。這也難怪,畢竟她是感受到生命危險,才會來到這裡求助的。
  「為了明哲保身而背叛侍奉的家族……我也知道我做了不該做的事,可是……」
  「傑畢亞斯卿的企圖一旦實現,王都的居民都會受到波及。您的決心教人肅然起敬。若有不肖之徒在背後暗指您的作為是告密,我們『銀水瓶亭』絕不輕饒。」
  琪爾雪要是知曉薇蕾妮真正的身分,會怎麼看待她這番義正辭嚴的宣言呢──大概是她身為前任魔王之故,才會對家臣背叛國王的行為感到憤怒吧。
  薇蕾妮讓琪爾雪稍候片刻,來到了我們藏身的廚房。看到我點了點頭後,薇蕾妮立即展露喜悅的笑容,再次回到外場。
  是否要接下這次的委託──並不存在迷惘的餘地。
  要是敵國軍隊蠻橫地踏上王都的土地,我也會為這樣的情況感到頭痛。
  「……你總算想找我幫忙了嗎?」
  「是啊。我把『假面救星』的靈魂分給你吧。你明天再過來一趟。」
  「一言為定喔。只要明白這一點,接下來就交給你處理了。我不擅長思考複雜的問題呢。」
  在將柯狄送出後門後,我繼續聆聽兩人的對話。這時薇蕾妮遞出了契約書,正在與琪爾雪交涉報酬部分。
  「從您的委託內容來看,此事所牽涉的規模,幾乎已經不是個人報酬所能支付的範圍了……既然如此,就先計算敝公會達成委託後所得的利益吧。這間公會之所以能夠存在,是王國允許。若不守護王國,敝公會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可是……按理來說,這並非單一公會所該背負的責任,而是該傾全國之力……」
  「若是扣除不合乎委託方心情等特殊狀況,本公會的委託成功率是百分之百。雖然不能公開有形的數據博得您的信任,但請容我斷言──能完成這樁委託的,唯有敝公會而已。而且敝公會有接下這項委託的充分理由。我認為湊齊這些條件,就足以簽下這份契約了。」
  對於薇蕾妮的話語,琪爾雪只是靜靜地傾聽。
  我們的公會真的能完成這次的委託嗎──應該說,世上存在著能達成這項委託的公會嗎?她會有這樣的念頭也很正常,畢竟她是懷著孤注一擲的心態來到這裡,並沒有相信我們的理由吧。
  既然如此,就只能展示結果給她看了。只要趁著琪爾雪的問題還沒浮上檯面,暗中將之解決就好了──和我一路走來所做的事一樣。
  在談論委託內容的時候,琪爾雪顯得相當緊張,讓氣氛始終凝重……不過──
  「……我希望能盡可能地回報你們。雖然我很清楚,我就算投胎轉世好幾次,並將這些人生全都奉獻給你們,也不足以支付這次的報酬……」
  「生命的價值並沒有您所想的那麼低,我不是說過您做了很可敬的事嗎?若說我有什麼希望您能以個人名義支付的報酬,那就是請琪爾雪大人為自己的選擇感到自豪。這就足以作為本次的報酬了。」
  「唔……咕……嗚嗚嗚……」
  琪爾雪哭了好一會兒,不過在接過薇蕾妮的手帕擦去眼淚後,隨即抬起臉龐。
  從廚房向外窺探的我,看到她的臉上已經掃去陰霾。雖然還處在不確定是否要接下委託的階段,但與眼前的狀況無關,她純粹是藉由哭泣,稍稍卸下心中的重擔了吧。
  「求求您,請阻止賓斯柏克特家的失控之舉吧。」
  「我明白了,客人。」
  琪爾雪在契約書上簽了名。如此一來,『銀水瓶亭』從明天開始便會有所行動。
  我從她的話中聽出了好幾個問題。我打算排出先後順序,再一一加以解決。
  
  3 魔法大學與年輕女教授
  
  為了保護琪爾雪的人身安全,我派出護衛跟在她的身邊。由於我的公會也會接到匿蹤警備的任務,所以有好幾個箇中好手。負責收集情報的莉莎也是其中之一。
  在將契約書收進店舖二樓的事務室金庫後,薇蕾妮便立即脫去了身上的圍裙。雖說事務室也兼作她的個人房間,但在我面前脫去衣服,可說是極為大膽的舉動。
  「……唔?我只是脫掉圍裙而已啊。難不成主人要一直盯著我看,並對我下達脫光衣服的命令嗎?這可真是耐人尋味的興趣啊。」
  薇蕾妮這麼說著,在將圍裙折好放到桌上,這回摘下了頭紗。察覺到我的視線,她的臉頰有些泛紅,笑著說:
  「……您願意露出這樣的目光盯著我看,代表讓我出手疼愛您也無妨囉?我可是看在眼裡,您今天尚未化解醉意,代表主人您的心情似乎挺好的?」
  「唉,我也不是每次都會用魔法解毒啊。」
  脫去白色的圍裙後,她的身上只穿著一件黑色洋裝,但這樣的打扮依然很適合她。白精靈外表的薇蕾妮給人清純的印象,但這身洋裝穿在黑暗精靈的外表上應該也很好看才對。
  「不過,這次接了一個牽扯甚廣的委託呢。想不到攸關國家存亡的委託,會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帶了進來。主人真是經營有成啊。」
  「隨著知道我們不是普通公會的人愈來愈多,這裡也會變得有一定的知名度嘛……哎,希望在這次委託結束後,可以變得稍微冷清一點啊。」
  「我認為伯貝奇亞軍應當處於隨時都能出兵的狀況,您對這樣的狀況有何打算?如果敵軍已經採取行動,那應該就得採取比較高調的應對手段吧?雖然由我出手亦無不可,但想必主人應該會有更為合適的對策。」
  「薇蕾妮已經遠離戰爭有好一段時間了,所以我不會勉強妳的。不過,我想到的對策確實相當高調,但邀請難度之高倒是個問題啊。」
  就算沒說出名字,薇蕾妮似乎也明白我在說誰,因而露出了苦笑。
  「那個丫頭……她在我國也鬧了個天翻地覆啊。拜她所賜,我們國內多了一座新的湖泊,還變成了觀光勝地。其他有好幾處受到改變的地形,如今也維持著當時的樣貌。她不如換個稱號,改叫『會走路的天崩地裂』算了?」
  「因為她不懂什麼叫手下留情啊……對她來說,這似乎是一種美學呢。」
  「美學啊……我並不討厭有這類堅持的人呢。若有必要由我說明的話,就將她帶到酒館來吧。我也會協助您接待她的。」
  「嗯,有勞了。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候,希望她能好好聽我說話啊。」
  那位『會走路的天崩地裂』搞不好正在打噴嚏吧──我內心冒出這般念頭,並在薇蕾妮的目送下離開了事務室。
  
  隔天早上,我將店舖交給薇蕾妮打理,在上午時分前往魔法大學。
  我搭了公共馬車,抵達位於王都東北側的魔法大學門口。魔法大學的腹地相當廣大,從前庭到研究大樓甚至得走五分鐘。可以看到學生們在野外用餐或是練習魔法的光景,是一幅活力十足的校園景色。
  研究大樓的入口有個綜合櫃臺,而目前有一名櫃臺小姐站在那兒。遮住臉孔有可能會被認為是可疑人士,所以我沒多做掩飾,自然而然地走近櫃臺。雖說就算報上迪克這個名字,會立刻聯想到我是魔王討伐隊一員的人應該不多,但我還是選擇報上假名,這也算是一種習慣動作吧。
  「午安,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
  戴著帽子的櫃臺小姐搭話道。制服採用強調胸部的設計,讓人不自覺往那邊瞥去──包含蜜拉露卡在內,魔法大學的相關人士是不是都有營養全往胸部跑的特質啊?她露出了快活的笑容,雖然看起來有些年幼,但既然在這裡工作,就代表她比十八歲的我還要年長吧。
  「我是杜克•梭佛。我想和攻擊魔法學系Ⅰ類的蜜拉露卡教授見面。」
  「是杜克大人啊。蜜拉露卡教授不久前去了圖書館一趟,您要在這裡等候嗎?」
  「不,我直接去找她吧。謝謝妳告訴我這些。」
  「不客氣。蜜拉露卡教授雖然有許多男性的客人,但絕大部分的時候,她都會要我請這些男士吃閉門羹呢。」
  「這樣啊……奇怪?那妳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因為她曾說過『大概在這一兩天,若有個黑髮的年輕男子來到這裡,並報上※D開頭的名字的話,就幫他指個路吧』。」(編註:此處為日文羅馬拼音。)
  不是講「請幫他帶路」而是「幫他指個路」這點,確實很有蜜拉露卡的風格。至於D開頭的名字……要是不小心和別人撞名怎麼辦啊?
  「她也說過您的聲音會比外表印象低沉許多,所以我想應該沒錯……是這樣對吧?」
  「嗯,那應該是在說我沒錯啦。如果妳遇到蜜拉露卡,麻煩幫我轉告她『別隨便洩漏他人的個人資訊』吧。」
  「好的。這就當成我和蜜拉露卡教授的祕密吧。」
  櫃臺小姐甜甜一笑,對我低頭致意。而她那碩大的胸部也跟著晃出了殘影──別在上頭的名牌,記載著『菠隆•瑪柯特』這個名字。
  我踏入魔法大學的圖書館,向圖書管理員請教蜜拉露卡所前往的方向後,便朝著那個方位走去。
  蜜拉露卡似乎是來查閱攻擊魔法的資料作為參考,因此人在圖書館二樓東側的書架。
  攻擊魔法只是個統稱,其中包括了向精靈借用力量的類型、向神明借用力量的類型,也有抽出自己體內的魔力干涉世間法則等等種類。我的魔法是向他人學習後,靠著自學發展而成的,不過就基礎的部分來說,是歸類在以魔力干涉世界法則的類型。
  我爬上二樓,邊走邊為藏書之多讚嘆不已,很快地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影。
  蜜拉露卡直盯著放在高處的書本,接著打直背脊試著取書,卻還是差一點才搆得到。
  「嗯……真是的,這樣我哪拿得到呀?把書放在這麼高的位置,真是夠沒效率的。」
  我走近還沒察覺我到來的蜜拉露卡,接著抽出似乎是她想要的那本書,將書遞了過去。
  「妳想拿的是這本書?」
  「嗚……迪、迪克,你從哪時候開始看的?」
  「從妳打算拿書的時候。不是這一本嗎?」
  「……這、這個嘛。也不能這麼說啦。」
  蜜拉露卡接過我給的書後,便迅速地翻閱起來。看來好像是這本書沒錯。
  「不過就是長得比我高,我可不會因為你颯爽地幫我拿書,就對你刮目相看喔。」
  「那我下次就拿個墊腳台來。還是要我把妳扛上肩?」
  「唔……你、你可別得寸進尺了。你下次就當個墊腳台吧,我踩上去的時候會大發慈悲,先把鞋子脫下來的。」
  蜜拉露卡雖然表現得伶牙俐齒,但不像平時那樣咄咄逼人。
  魔法大學的年輕教授──雖然有著這樣的頭銜,但她也才十六歲,看起來就像個學生。人們在校內會戴用來顯示學位的帽子(櫃臺小姐也有戴),這頂帽子戴在她頭上著實好看。
  「……我是覺得你最近會過來找我,是不是有事要找我幫忙?」
  「是啊,我希望蜜拉露卡能以假面魔法師的身分──」「我不要。」「──等等,聽我把話說完。」
  在把話說完之前就被打斷了。蜜拉露卡撫摸自己的金髮,露出不高興的神情,拿著書本交抱雙臂。
  「那是為了祐馬所開的特例,可以別認為我隨隨便便就會戴上那張假面嗎?」
  「這我很清楚。畢竟蜜拉露卡很為朋友著想嘛。」
  「你、你就算誇我也沒好處喔。我只是覺得讓艾琳一個人保護祐馬有點不可靠,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雖然我覺得最靠不住的就是蜜拉露卡──我強忍著沒說出這句話。
  只要能借用她的力量,就能解決第一階段的問題──而且解決得十分豪邁。
  「……因為你幫我拿書了,我稍微考慮看看。我還得繼續收集資料,你負責替我搬書吧。若是施展強化魔法的話,你應該能搬個五十本書吧?」
  「雖然要保持平衡有點困難,但我會試試看。蜜拉露卡,原來妳也挺有教授的樣子啊。」
  「這裡的書對我來說根本沒辦法當成參考,但若是不教學生理論,他們就學不會魔法呀……幫我拿那本藍色封面的書,還有往左數第二本。」
  蜜拉露卡毫不客氣地接連提出了取書的要求。但這若是能成為讓她聽我說話的代價,那可說極為划算。
  搬了大概二十本書的時候,我以為她會繼續下取書的指示──沒想到蜜拉露卡突然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對我說道:
  「你今天有來真是太好了,我一個人搬的話會很吃力的。謝謝你,迪克。」
  「唔……這、這樣啊。有幫到忙就好。」
  「……?你怎麼露出那麼奇怪的表情?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有著以世俗眼光來說很漂亮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啊。」
  「這麼理所當然的事還用你說。你的臉上則是有著極其普通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喔。」
  雖說被蜜拉露卡道謝確實出乎意料──但像這樣一起收集資料,不知怎地,她看起來居然挺開心的。這是我的錯覺嗎?
  
  我來到蜜拉露卡的研究室,將資料書放上空書架。
  「蜜拉露卡的講座有哪些學生呢?」
  「如你所知,首先有瑪納莉娜,此外還有幾名學生。」
  「哦……我以為妳至少會收十多個學生,原來沒那麼多啊。」
  「因為我想盡量把時間花在自己的研究上嘛。畢竟我的研究性質特殊,不太能為大學所接受呢。」
  在攻擊魔法學系Ⅰ類的教授群中,蜜拉露卡可以說是相當異端的存在吧。
  蜜拉露卡的『空間展開魔法』不是一般人模仿得來的技巧。一般來說,施展魔法前要先詠唱既定的句子,然後獲得精靈或神明的許可,才能施放出來。但她的魔法卻不需要透過這些手續。
  她以魔力編織出魔法陣,展開於空間之中,直接對世界進行干涉。而這種魔法的有效範圍和她能展開魔法的距離相等,也就是說,整座王都都在她的射程範圍之內。
  至於蜜拉露卡展開的魔法陣有無數種種類,各自的效果也有所不同,但全都以破壞或殲滅為目的。她除了攻擊魔法之外,就不會其他魔法了。
  在自願加入魔王討伐隊的時候,她的強度為十萬二九五二。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針對攻擊魔法的評分。當時的她為了展現實力,瞄準距離王都相當遙遠的荒野,施放了名為『廣域殲滅型一百五十二式•震動破碎陣』的魔法陣,直接震垮了被強大魔獸佔領的洞窟。
  所謂SSS級的冒險者,幾乎都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疇──我將自己的事束之高閣,得出這樣的結論。
  「所以說,你想找我幫什麼忙?」
  「哦,說得也是。雖然也想聽聽關於大學的話題,但還是先說我的來意吧。」
  我說明起賓斯柏克特家的隨從──琪爾雪希望我們能阻止主人謀反的委託,以及我們接下來該採取的對策。
  「哦……所以我只要使用魔法,封鎖住賓斯柏克特為伯貝奇亞軍開出的棧道就行了嗎?」
  「妳真是舉一反三。雖然要動用蜜拉露卡的力量讓我感到汗顏,但我覺得這是最佳方案。」
  「我把話說在前,我不打算讓敵軍被我的魔法波及,形成大規模屠殺的狀況……畢竟我也不想破壞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物呀。」
  「也是啊。所以我希望能立刻執行作戰……妳願意幫我嗎?」
  忽然要她拋下研究室,前往西方國境──而且還是深山之中,她肯定不會二話不說就答應吧。
  不過蜜拉露卡先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接著喝了一大口果汁,這才說道:
  「我就當作是你來找我承接委託,這樣可以吧?既然如此,那我也要提出一個條件。」
  「嗯,妳儘管提吧。只要別太誇張,無論多少報酬我都能付。」
  「收錢施展殲滅魔法有違我的美學,所以我要你今後偶爾帶點慰勞品來我的研究室。只要是你店裡的菜單都行,畢竟沒有不合我胃口的……所以呢?我們要怎麼前往西方國境?」
  「妳跟我來就知道了。騎馬的話得花上一天,但我有別的管道。」
  
  位於王都西側的火龍放牧場──馴龍大師修勒爺爺便是在這裡照顧火龍一家。我跨上馬,載著蜜拉露卡從魔法大學出發,跑了約兩小時後,便抵達了修勒爺爺的住處。
  「喔喔,迪克閣下,您是來看火龍的狀況嗎?還是要辦『那件事』呢?」
  自繁殖期後又過了一段時間,除了火龍母子之外,現在連公龍都到齊了。原本走得搖搖晃晃的幼火龍,如今長得很大了。雖然已經沒辦法抱起來,但蜜拉露卡還是摸了摸火龍孩子的頭,餵牠們吃東西。
  「好好好,真是乖孩子。長得和爸爸媽媽似乎有點像呢。」
  即使長大了,幼龍的叫聲還是很可愛的嗶嗶聲。火龍們還記得自己和蜜拉露卡玩耍過,表現得相當黏人。
  「包括幼龍在內,這些火龍都很聽我這老頭說的話呢。老夫的兒孫都出外獨立很多年了,老夫實在是忍不住想多疼牠們啊。」
  「您能在工作中找到樂趣真是再好不過了。那麼,我想問問關於把火龍調教成可以載人的那件事……」
  「好的。我對公龍用了『龍笛』,將牠訓練成會聽我介紹的人所說的話。只要放上鞍具,最多能載兩個人呢。您要和那位大小姐一起去空中散個步嗎?」
  「嗚……迪克,你難道要我一起坐上這頭火龍飛過去嗎?你過去有騎過龍的經驗嗎?」
  「有啊。我小時候救過受傷的翼龍,牠曾讓我騎過呢。」
  「若能駕馭翼龍的話,應該就能輕鬆駕馭其他的龍類吧。由於翼龍沒有前腳,一般來說,騎乘的難度會比四隻腳的龍難上許多。」
  當時被我救下的翼龍,在治好傷勢後便回到了原本的族群之中,不曉得牠現在是否安好?
  打造火龍放牧場的時候我還沒想那麼多,但雇用了馴龍大師作為管理員後,狀況就有所不同了──我開始思考起將火龍訓練成能作為緊急移動手段的方法。
  只要稍微習慣的話,應該馬上就能起飛了吧。我從修勒爺爺手中接過專門給龍用的鞍具,從公龍的肩膀突起處爬上背部,裝上鞍具。
  我接著將皮帶遞給修勒爺爺,請他纏住龍的腹部,牢牢地固定住。蜜拉露卡原本和幼龍一同旁觀,綁好鞍具後,我便對她招了招手。她雖然想以自己的力量爬上公龍的背部,卻不像我那麼敏捷。這得花時間才能掌握訣竅,所以也不能怪她。
  「蜜拉露卡,把手伸出來,我拉妳一把。」
  「好、好的……呀啊!」
  我一握住她的手掌便用力一拉,讓她坐到我的面前。因為我強化了臂力,蜜拉露卡大概體驗到了身子浮空的感覺吧。
  「……這比一般的馬還要高大三倍耶。真虧你能坐在這麼高的地方好好駕馭。」
  「妳有懼高症嗎?有的話建議妳閉上眼睛喔。」
  「我、我不是說那個……我是第一次騎在龍身上,就算能好好坐上來,也還是有點心神不寧……你教我怎麼坐得更穩啦。」
  「我會從後面穩住妳,所以別擔心會掉下來。我也綁好安全繩了。」
  「嗚……」
  我從身後搭住她的肩和腰,矯正她的坐姿。我讓她將身子躺靠在我身上,接著只要我從背後抱住她,她就不會在空中感到慌亂了吧。
  

  
  「……韁繩可以給你握嗎?雖然這像是把主導權交在你手裡……」
  「迪克閣下,龍笛會對使用者的魔力產生反應,向火龍下達指示。在使用龍笛的期間,您也可以化身為一名爐火純青的馴龍大師呢。」
  能憑一己之力做出這種東西的修勒爺爺,果真是一名老練的馴龍大師啊。我對他一路走來的人生也有點興趣,等這次的工作結束後,帶酒來這座森林作客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韁繩就給蜜拉露卡握了,我得負責吹笛子。」
  「好、好吧……不過我一開始不曉得怎麼做,所以輔助我一下。」
  「輔助……?」
  蜜拉露卡什麼也沒說,只是抓著我的手,一起握住了韁繩。
  「這樣就行了。好啦,讓龍起飛吧。我會讓伯貝奇亞軍好好見識『假面救星』的厲害!」
  我們不是以魔王討伐隊的身分,就只是一介『假面救星』。
  駕馭火龍的神祕二人組,將攔截伯貝奇亞軍的去路。
  我們戴上假面時,我才發現一件事──原來蜜拉露卡對戴上假面這件事其實頗有幹勁。
  「青春真的很美妙呢,就連我這老頭的血都要沸騰起來了呀。」
  修勒爺爺沒有嘲笑我們的出發宣言,而是以人生前輩的身分,在默默點頭的同時為我們送行。
  
  被火龍佔為巢穴的洞窟,總是會有一個能從天花板出入的大洞──因為火龍就是不喜歡從地面出入自家巢穴。據說會有這樣的習性,是火龍基於種族本能,害怕地龍一類的天敵趁著巢穴唱空城時入侵,並等待自己送上門之故。
  如此這般,我們穿過了龍巢的天花板洞,飛上天空離開了放牧場。由於龍的表皮蘊含著帶有磁力的礦物成分,所以一旦騎乘上去,指南針就會派不上用場。不過從空中看去,王都落在我們的東側,因此只要朝著反方向前進即可。
  正如修勒爺爺所說,和前腳與翅膀一體化的翼龍相比,火龍在飛行時的起伏較少,搭乘起來十分舒適。龍笛並不是拿起來吹的物品,而是當成首飾戴在脖子上,藉由灌注魔力發出聲響的魔道具。我以龍笛指示方向後,火龍便遵照我的意志,朝著西方飛去。
  伯貝奇亞共和國與一個魔王國──不同於薇蕾妮的母國──相鄰,據薇蕾妮的說法,那名魔王的實力僅有相當於S級的強度。
  由於伯貝奇亞無法討伐那名魔王,只得簽下每年進貢大量物資的和平條約,這也能判斷出伯貝奇亞的最強者僅有AA級──也就是冒險者強度兩萬的水準。換句話說,一般士兵的強度還不到C級……不過艾爾貝王國在這方面也一樣就是了。
  也就是說,伯貝奇亞還不知道艾爾貝王國的魔王討伐隊──也就是我們,討伐了身為SSS級魔王的薇蕾妮。
  而賓斯柏克特公爵家似乎以為魔王討伐隊再怎麼厲害,也敵不過人海戰術。
  「你應該覺得我們就像大人插手小孩打架吧?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呢。」
  「若不是實際和我們交手過的魔王國敵兵,就沒辦法切身體會到我們有多強吧。人類與人類的戰鬥,並不在我們的處理範圍之內啊。」
  「若是對上一群凶暴的魔物,我就能二話不說直接轟飛了呢。」
  正如蜜拉露卡所言,在討伐魔王的旅程途中,她摧毀了好幾座會襲擊人類的魔物巢穴。
  除了無法溝通的野獸之外,擁有智慧的亞人族一旦形成大規模的巢穴,也會對周遭的人類村鎮造成相當大的損害。
  目擊那些光景後的蜜拉露卡,登時成了席捲魔物的恐怖天災──『楚楚可憐的災殃』確實不是浪得虛名。
  「迪克,好像看得到什麼了。你的視力應該比我好吧?」
  「森林被開墾了一部分,還隔著固定的距離搭建了用以指路的石塔……不會錯的。這就是賓斯柏克特為伯貝奇亞開闢的祕道。」
  「居然拿國防預算做出那種東西。你不覺得對於愚蠢之人,就是該給予嚴厲的懲罰嗎?」
  「嗯,我也這麼覺得。要是能在他向瑪納莉娜求婚時就預測到這種發展,就能更低調地讓這件事收場了。」
  「要是有那種本事,你就能當上這個國家的支配者了……不過,在討伐完魔王的那個時間點,我們之中若有人想當國王的話,那人或許就真的會成為國王了。」
  被蜜拉露卡這麼一講,我才想到我們幾個都對權力毫無戀棧。
  特別是艾琳,她雖然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但只要有心,她隨時都能成為武術界的宗師,要被舉國推崇為拳聖應該也不難。
  「不如我們就把艾琳推上去當國王吧?這麼一來,這個國家應該能稍微上緊發條吧。」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因為她有長角,這樣可就戴不下王冠了呢。」
  聽到蜜拉露卡難得開了個玩笑,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是的,一點緊張感也沒有,實在教人頭痛──就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
  開墾森林,用以穿過山岳地帶的棧道。我將視線投向棧道的另一側,隨即看到了類似聚落的東西。
  「那是在這一帶生活的人們的村莊……棧道幾乎是貼著村莊開闢的呢。」
  「是啊……等等,有點不對勁。那是伯貝奇亞的斥候部隊嗎?」
  「應該是吧。艾爾貝是不會使用『黑鐵』裝備的。不過,他們這是……」
  憑蜜拉露卡的視力,似乎也看得出敵軍身穿黑色的鎧甲。
  罩著紅褐色斗蓬、身穿黑色盔甲的這支部隊以五騎為一組,正在山中的棧道上奔馳著。
  他們發出了粗魯的吆喝聲,簡直就像是找到獵物、前去追捕的獵人。
  我看向四周,很快就發現我猜對了。伯貝奇亞的斥候正在追逐某人──在手持弓箭的騎兵彎弓搭箭之際,我用力抱住了蜜拉露卡的身子予以固定。
  「呀啊……怎、怎麼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呀啊啊!」
  「蜜拉露卡,我們要降落了。再不出手的話,被他們追趕的那人會死的。」
  「嗚……這、這是這麼一回事呀?我知道了,要好好抓住我喔。」
  我抱住了蜜拉露卡壓低身子,用胸口抵著龍笛下令。收到命令的火龍隨即稍稍縮起翅膀,擺出了滑翔的姿勢。
  「咕嗚……像這樣從空中接近,應該會被敵人發現吧……」
  「放心吧,我讓這頭火龍吃了『隱密石榴』。一直到貼到近處之前,那些傢伙是不會發現的。就算遠處有他們的同伴,也無法辨認我們的身影。」
  「準備得真是周到呢……我知道了。你就讓火龍貼近他們的頭頂上方飛去,『然後我就會讓一切結束』。」
  明明火龍正在逼近,黑色的騎兵們卻渾然不覺──不過,隨著高度逐漸降低,直逼而來的
  壓迫感終究勝過了隱密石榴的效果。
  「有、有東西過來了……」
  「是、是龍!隊長,有火龍從天而降……!」
  「到底是怎麼藏身的……可惡,放箭!」
  我從上空劃了個大弧,一口氣降低了高度。在高度降到最低、宛如擦過五名騎兵頭頂般飛掠過去的瞬間,我確實看見了──
  那是只要稍稍眨眼就有可能會錯失良機的速度。『楚楚可憐的災殃』雖然縮在我的懷抱裡,但雙眼直盯著騎兵──然後。
  「『限定殲滅型六十六式•粒子斷裂陣』。」
  以魔力編織而成的魔法陣自蜜拉露卡的身上浮現,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展開。
  她在火龍急速下降並與疾速莽進的騎兵們交錯而過的瞬間──捕捉到了這些還在移動的目標。
  一旦落入魔法陣的範圍,再來只需啟動即可──蜜拉露卡打了個響指,展開的魔法陣隨即無聲地展露出效果。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不放箭!」
  「弓、弓箭被、盔甲也……嗚啊啊啊!」
  騎兵們肯定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吧。
  從天而降的火龍猛然地掠過他們的頭頂上方後,被強風影響的馬匹們嚇得停下步伐。不僅如此,他們身上的防具還無一例外地開始崩解碎裂,宛如風化後的砂石。
  再度向上升空後,我命令火龍掉頭,維持浮空狀態。
  失去所有裝備的五名全裸騎兵之中,被稱為隊長的男子(比我想像的年輕許多)勉強控制住混亂的馬匹,朝著我們的方向仰起脖子。
  「你、你們是什麼東西……是艾爾貝的馴龍大師嗎!?別戴那種可笑的假面了,亮出真面目吧!」
  他雖然還有能高聲放話的氣勢,但只穿著一條內褲威嚇的模樣,實在毫無魄力可言。
  蜜拉露卡展開魔法陣,以極度精密的控制手法,將除了內褲之外的裝備全數破壞。雖然其中包含著女性特有的體諒之情,但她做出的事情實在超乎常軌。就我所知,能將物質分解成砂礫的魔法──有如呼吸般自在操控它的魔法師,就只有她了,我甚至能斷言,未來也不會再出現同樣水準的魔法師,她的才能就是如此稀有。
  「咳咳。你們是伯貝奇亞的軍人對吧?我們基於個人理由,不能讓你們和本隊會合。你們就乖乖投降,讓我們綁起來吧。」
  「果然是艾爾貝的……混帳,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他所埋怨的對象,應該是賓斯柏克特吧。從他沒有指名道姓來看,大概被下了封口令,也有可能是這些底層的斥候部隊,不知道艾爾貝方的通敵人士之身分。
  「隊長,馬匹平安無事,我們能逃!只要有一個人能回去的話……!」
  其中一名年輕的斥候男子顫聲提議。隊長雖然沒有回應,但五名騎兵立刻有了行動,準備逃之夭夭──不過。
  「蜜拉露卡,摀住耳朵。」
  「……?你打算做什麼?」
  我將手伸向蜜拉露卡的耳朵,施加了保護聽覺的魔法。在她乖乖聽話堵住耳朵後,我也塞住自己的耳朵,對火龍下達了一項命令。
  能接觸到龍笛這種充滿魅力的道具,讓我久違地在戰鬥中感到雀躍──像這樣和蜜拉露卡兩人騎著龍,並默契十足地進行空戰,意外還挺開心的。若是借修勒爺爺的話來說,就是「感到熱血沸騰」吧。
  「──咕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停滯在空中的龍,像是勒緊聲帶般發出了咆哮聲──牠像是在展示何謂威嚇似地,發出懾人的吼聲。
  馬匹們瑟瑟發抖,僵在原地不再動彈,騎在上頭的騎兵們則全數昏了過去,趴倒在馬背上。
  咆哮完的火龍「咚」地降落在地。接著,蜜拉露卡對著暈厥過去的騎兵們高聲喊道:
  「就算上天容許,我們假面底下的熾熱雙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惡行!」
  我不曉得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我沒吐槽她「他們全都暈過去了」,而是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挺起胸膛的蜜拉露卡,內心冒出「只要她開心就好」的想法。
  「……這是『假面救星』的耍帥台詞?妳們一起想的嗎?」
  「不,是我剛剛想到的。既然第一句有天,那還是該編個和『地』有關的台詞作為呼應吧?」
  「算、算了啦,每次都換個台詞也不賴啊。話又說回來,被他們追趕的人到哪去了?」
  我環顧四周,隨即聽到有人拍手的聲音。
  我往後看去,只見一名年紀比我們略小的獸人少女,正拍著手為我們送上掌聲。從耳朵的形狀和帶著斑紋的尾巴來看,少女似乎是虎人族。只見她以閃閃發亮的雙眼看著我們,而她鼓掌的雙手遲遲不見止歇的跡象。
  
  4 被囚禁的虎人族和月下假面
  
  走近獸人少女的蜜拉露卡,並沒有受到對方警戒。少女對我們抱持著善意。
  亞人使用的是亞人語。我雖然也略懂亞人語,不過蜜拉露卡厲害到能對答如流。
  「是虎人族的話,用新獸人語應該能通吧。妳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
  「唔……懂!姊姊,是人類,卻明白,我們的語言!?」
  虎人族少女興奮地說道。獸人語依照使用的年代有新舊之分,兩者的文法幾乎截然不同,但除了住在偏僻祕境的獸人之外,大多數獸人用的都是新獸人語。
  「我們是艾爾貝王國人。那些人宣稱自己是伯貝奇亞的軍人,他們為什麼要追妳?」
  「嗚……艾爾貝,弄壞,我們的山。所以,討厭,艾爾貝的一切。」
  賓斯柏克特家在開闢山中道路的時候,侵犯了虎人族的生活領域。雖然是想想就能明白的事,但這麼一來,同樣是艾爾貝國民的我們,被虎人族視為敵人也不奇怪。
  在我試圖化解誤會的時候,虎人族少女繼續說道:
  「不過,哥哥和姊姊不一樣。把追捕我的伯貝奇亞,教訓了一頓。大大的龍也是朋友。虎人族、和龍人族很好。龍是龍人族的守護神。」
  獸人之間雖然有彼此敵對的關係,但從她的話裡可以理解為虎人族和龍人族關係友好。平常少有機會能得知獸人文化和種族風俗,這可是相當珍貴的資訊。
  「伯貝奇亞,聚集在這條路的另一頭。長老大人,說是營地。伯貝奇亞從營地過來,要我們分食物給他們。然後,他們帶走了男人,還有女人。如果不讓他們帶走,他們就說要用火燒山……」
  「……迪克,我們這就前往伯貝奇亞軍的營地。得把他們剷平到連痕跡都不剩才行。」
  「我雖然也很想這麼做,但還是先多打聽一些細節吧。那些帶著食物過去的虎人現在怎麼樣了?」
  我這麼一問,少女的表情便沉了下來。光是這個反應,我就能想像發生了什麼事。
  「伯貝奇亞說,虎人族有力氣,所以把他們帶走了。女人為了做吃的,跟著去營地,也一起被抓了。是為了不讓我們反抗的,人質。」
  「這樣啊……妳很難受吧。不過已經沒事了。因為我們來了,妳不必再為他們擔心。」
  蜜拉露卡抱住了虎人族少女。少女雖然雙目噙淚,但仍堅強地沒有讓淚水流下。
  「和我相比,大家更難受。我受大家幫助,只能逃走。」
  「妳不需背負任何責任,光是妳平安無事,就足以回報他們的辛勞。所以妳別擔心,回村子去吧。」
  「不,我們把她送回村子吧。我有個得詢問長老的問題。因為毀壞棧道會讓山林再次騷動,得徵詢他的同意才行。」
  「長老說過,希望被人類開闢的山道,能夠恢復原樣。只要沒有人類走過道路,就算得花很長的時間,也會變回原本的山林。」
  若是這樣的話,只要用蜜拉露卡的殲滅魔法堵住幾個棧道要衝就行了。如此一來,就不會再有人類出入,被封鎖的區域總有一天也會變回人煙未至的自然景色吧──為了加速復原,說不定還得出點力氣。借用土或木精靈的力量也是其中一個方案。
  「謝謝妳。這樣一來,我們就能立刻前往伯貝奇亞的營地了。想到那些被抓住的人們,如今可說是分秒必爭。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
  「名字,莉可。提格族的莉可。哥哥和,姊姊呢?」
  「我們是……『假面救星』喔。因為一些原因,我們不能說出名字,不好意思喔。」
  「假面救星,我會和長老說。莉可,被你們救了。大家也會得救。」
  莉可似乎不認為我們有能力協助山林恢復原貌。畢竟她只看過蜜拉露卡的一小部分實力。
  「若是你們晚點要來,得沾上味道才行。人類的味道,提格村的村民,不喜歡。」
  「我想也是啊……要沾什麼味道才好?」
  「莉可的尾巴,摩擦身體。村莊外面,有棵劃上了刮痕的大樹。到那裡的話,莉可會去接你們,一定會去。」
  我們抵達的時候,真的有可能會剛好被妳察覺嗎──我雖然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但被她那對誠摯的雙眼盯著這麼說,我也只能選擇相信她了。
  癱瘓伯貝奇亞的營地,解救被抓住的虎人,然後封鎖棧道。事成之後,我們便會前往莉可的村子回報。我們的行程就這麼敲定了。
  「至於暈倒的那些人……嗯,好像也沒什麼辦法了。莉可,去找村子裡的大人過來,請他們把這些傢伙綁回去吧。」
  「我知道了。在伯貝奇亞說好什麼也不做之前,我們會一直綁著他們。」
  莉可露出了利牙般的犬齒,做出了撲上去咬人的動作。她也是被斥候部隊追著跑,險些被箭矢射中的受害者,想必不會這麼快消氣吧。
  
  伯貝奇亞軍的營地,位於從虎人村搭乘火龍飛行約五分鐘的距離。這時是日落時分,周遭正逐漸昏暗下來──而這樣的時間點正適合進行營救作戰。
  「先由我去救那些被抓的人們。以蜜拉露卡的實力,應該可以分批分解營地的建築物,並癱瘓士兵們的武力吧。」
  「如果想一口氣分解好幾種材料,就得花時間分析呢。剛才是因為敵方裝備幾乎都是以黑鐵製作,才會那麼容易破壞。」
  「那如果要摧毀那座營地的帳棚和敵方的所有裝備,大概要花多久時間?」
  「大概十五分鐘左右吧?只要時間足夠,接觸到我展開的魔法陣後,敵方裝備便會盡數分解,要分解帳棚的建材和其他搭建物也綽綽有餘。」
  「好,那我會讓火龍在營地近處降落,妳先展開魔法陣,做好破壞準備。等我潛入營地救出虎人族後,就會打信號給妳。」
  「嗯,我知道了。」
  我暫且和蜜拉露卡分頭行動,斂起氣息後施展『隱密』的魔法,接近伯貝奇亞軍的營地。從棧道往營地正門看去,可以發現另一側的光源較少,這是守備的盲點,我因此得以輕鬆溜了進去。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試著潛入在深山中搭建的野外營地吧。畢竟這座營地還搭在國境線上,有一半跨在伯貝奇亞境內。
  營地的背側其實還是架設了木柵欄和哨台,哨台裡則有一名沒什麼幹勁的士兵駐守。我拋出鉤繩鉤住哨台,踩著木柵欄高高躍起,繞到了士兵的身後。
  「怎、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有這條繩子……」
  在哨台上降落的時候,我用魔法減輕了著地的聲響。如果是艾琳,就能純靠體術邁出不帶聲音的步伐,但我得藉助魔法的力量──這讓我不禁感慨自己修練得還不夠。
  「別動。虎人族在哪裡?」
  「咿……是、是誰……難道是獸人的……還、還是說,你是艾爾貝的……?」
  「不,我會來這裡只是出於個人動機。回答我的問題。」
  「獸、獸人在……那個,另一頭的帳棚裡……」
  「好。看你老實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一件事。這座營地今天就會消失了。」
  「什……!」
  若是用手刀敲暈他的話,有可能會下手過重,所以我施放『催眠』魔法讓他睡著了。一旦蜜拉露卡發動魔法,他說不定會從哨台上摔下來──顧慮到這方面,我將他搬下哨台,並讓他躺在陰暗處。
  接著我沿著陰影移動,靠近似乎用以囚禁虎人族的帳棚。在這段過程中,有幾個士兵朝我的方向走來,但他們全都喝得醉爛,就算和我擦身而過,他們也完全沒反應。不過,我的『隱密』本來就不是會被尋常士兵察覺的魔法。
  繞到目標帳棚背面後,我掏出小刀在營帳上戳了個洞,窺探裡頭的狀況。
  裡面有幾名虎人族男子(身上都有被毆打的痕跡)、成年女性和年紀與莉可相近的小孩子。所有人都被繩子綁住,腳上繫著鐵鍊,這些鐵鍊都拴在木樁上。雖然靠著虎人族的蠻力應當足以掙脫,但既然眼前有小孩作為人質,他們也不敢反抗吧。
  看守的士兵邪笑著望向他們。這時,其中一名虎人族男子稍稍抬起臉,看向了那名士兵。
  「你那是什麼眼神?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立場嗎?你們接下來就會被送到伯貝奇亞。男人會送往礦山,女人大概會被有錢人買下吧。」
  「……!!」
  一名原本垂著脖子的年輕虎人受不了這番挑釁,企圖站起身。看來他的情人(或是妻子)也一併被關在這裡。
  年輕虎人雖然喊了些話,但士兵聽不懂他們的語言。
  「算你們運氣好。要是我聽得懂你在說什麼,這條鞭子大概就會派上用場了吧。」
  「…………」
  「不對,就算聽不懂,那種不快感還是揮之不去。既然如此,還是嘗嘗鞭子的滋味吧……就讓這傢伙來代你受苦!」
  「嗚……!!」
  士兵轉而面向一名虎人族女子。他手上握著的,是一條宛如荊棘般豎滿倒刺的鞭子。
  「上頭雖然下令過不能弄傷女的,但獸人這種東西,都能以怪物般的速度治好傷勢對吧?既然如此,那就算挨了一兩鞭,應該也會馬上治好吧……那邊的女人,給我乖乖站好啊,不然就算揮到妳那張可愛的臉蛋──」
  「你給我收斂一點,下三濫。」
  「嗚喔!是、是誰!」
  士兵說得滔滔不絕的期間渾身是破綻,因此我劃開一個入口潛了進來,並在他毫無察覺的狀況下繞到了他的背後。
  我沒讓士兵有回頭的時間,揮出手刀打暈了他。用睡眠魔未免太便宜他,所以我忍不住動了手,不過對敵兵本來就沒必要這麼仁慈吧。
  虎人族們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直盯著我看。這時,我才想起自己還戴著假面。
  「啊──……怎麼說,我不是可疑人物。雖然打扮成這副模樣,但我是來拯救你們的。我等一下會毀掉營地背側的木柵欄,你們能從那邊逃出去嗎?」
  我勉強從記憶之中翻出蹩腳的新獸人語,對他們說道。幸好我的意思似乎有傳達給他們,看似中心人物的壯年男子在這時稍稍放下了戒心。
  「……你看起來是人類,為什麼要救我們?」
  「人類也不全是滿腦子只想迫害獸人的傢伙。我雖然是艾爾貝人,但和侵犯了虎人族視為聖域的山林的傢伙不一樣……說是這樣說,但你們大概還是不太相信吧。總之,我現在想幫助你們,能請你們先相信這一點嗎?」
  「唔嗯……」
  「……謝謝你救了我的妻子。假面男子啊,我願意相信你。」
  「魯德……也對,那我也相信你吧。抱歉,我剛才展露的態度有些失禮,請讓我重新表達謝意。假面男子啊,我們要怎麼離開這座營地?」
  「我會幫你們帶路。好了,我要解開你們的束縛。一旦出了營地,就要藏身在森林裡頭。」
  約有十人左右的虎人族,像是看到救世主似地,照著我的指示行動。
  我久違地將意識挪到太久沒用而生了鏽斑的長劍上頭。一想到得以最短時間擺平柵欄為目標,那還是展露實力最為省事,即使會有些高調也沒辦法。
  在虎人族們做好脫身的準備後,我從開在帳棚背面的洞口往外走去,並筆直地衝向木柵欄。
  柵欄約有我的兩倍高,是由綑在一起的圓木製成。雖說要跳過去並不難,但敵方用心地將頂端削尖,而且我方還有小孩子在,還是採取最安全的作法吧。
  我拔出長劍,將強化魔法覆蓋在劍刃上。雖然遠不及柯狄的『光劍』,但斬鐵一類的招式應該還辦得到──由於實在太久沒用了,我有些擔心能不能順利成功,但這也提升了我的集中力。
  「──唔!」
  我使用強化魔法──『斬擊強化』,劈出了覆蓋魔力的長劍。
  我所劈出的這記斬擊,其射程有原本接戰距離的三倍長。範圍內的物體都被這一劍撕裂,而圓木則是被一刀兩斷。
  我又揮了幾劍後,圓木便被削成碎末飛散開來,開出了一條道路。
  「很好,穿過森林吧!我很快就會趕上了!」
  「這也太誇張了吧……假面男子啊,你到底是什麼人……!」
  「啊啊,大家能平安離開了……謝謝您……!」
  「謝謝你,假面哥哥!」
  「你是我們的恩人!」
  虎人族還來不及對我的力量感到驚愕,便憑藉著天生的快腿如野獸般衝出營地。察覺有異的伯貝奇亞士兵們正要跑來一探究竟,但已經太遲了。
  「通告伯貝奇亞軍!要是不想死的話,就立刻以雙手觸地不准再動!你們應該都有家人吧!」
  在這麼宣告後,我便對蜜拉露卡發出信號。我將手伸向半空,放出改良了『照明』魔法、飛上半空的光彈,在空中炸裂開來。
  對於突如其來的狀況,伯貝奇亞軍陷入了混亂。
  由於才剛入夜,原本鬆懈下來的他們,直到這時才察覺到事態嚴重──虎人族逃了出去,還有神祕的外敵侵入了營地。
  然而,他們已經沒有應變的時間了。十五分鐘──蜜拉露卡這麼宣告過的時間早已流逝。
  ──『廣域殲滅型一百二十式•城砦破碎陣』──
  聽到我的喊聲前來的士兵們,立刻目睹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只見營地的帳棚、哨台和木柵欄──全都化為了砂礫,在山風的吹拂下灰飛煙滅。
  狀況還不只如此。蜜拉露卡在破壞建築物的同時,也將整座營地劃入了魔法陣之中,用以摧毀士兵們的裝備。
  ──『限定殲滅型六十六式•粒子斷裂陣』──
  就和追趕莉可的那些士兵一樣,營地士兵們的裝備接連崩碎。看著這幅慘叫聲此起彼落的光景,我原本想落井下石,但蜜拉露卡可沒傻到會放過這個大好舞台。
  『楚楚可憐的災殃』騎在龍背上,背著月亮翩翩降臨。她在營地的上空現身,並慢慢降低高度,對著被繳械的士兵們宣布:
  「你們不止打算侵略艾爾貝,還迫害了虎人族,這些罪行不可饒恕。我雖然想代替山神為你們降下死亡之刑,但不想讓這座山頭被鮮血玷汙,所以就饒你們一命吧。你們最好別再踏入這座山裡,不然『假面救星』會一次次擋在你們面前。」
  在月光的照映下,蜜拉露卡挺著自信滿滿的胸脯,以嘹亮的聲音發出了勸降佈告。我當初決定找她來,真是再正確不過的判斷。陷入恐慌四下逃竄的士兵喧鬧聲,並沒有傳入我的耳裡。
  真想和蜜拉露卡一起從火龍背上俯視眾生,喊出耍帥台詞啊──在我冒出了這種很不符我作風的念頭的期間,營地就此消滅殆盡,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空地。
  在這之後,蜜拉露卡施展廣域殲滅魔法堵住棧道,以防士兵們折回此地。
  如此一來,伯貝奇亞軍的奇襲路線徹底遭到了封鎖。
  
  5 戰鬥舞孃的潛入任務
  
  我和獲救的虎人族們一同前往莉可的村子,受到了長老的熱情款待。原來莉可是長老的孫女,我和蜜拉露卡於是成了村子的恩人,並決定借宿一晚。
  歡迎我們的宴會結束後,我們被帶到了作為寢室用的帳棚。我請蜜拉露卡代我處理瑣事,接著便將意識轉移到託付給艾琳的『小小靈魂』上頭。
  畫在艾琳胸口上的魔法文字,冒出了我的分身──換句話說,我是從她的衣服胸口處鑽出來的。
  「呼啊……嚇、嚇我一跳。原來會這樣鑽出來呀?」
  『是啊。讓妳久等了。那些傢伙在裡面嗎?』
  這裡是第一大道旅館的二樓客房──的陽台處。艾琳一直待在陽台上屏氣凝神,窺探著房間裡的狀況。
  我以不至於讓人發現的動作窺探房內。這時,房裡四名男子中的其中一人,說出了決定性的話語:
  「只要等伯貝奇亞軍展開行動,打破西方平原的國境線後,我們就立刻動身,綁架其中一位公主殿下。雖說最佳人選是瑪納莉娜第一公主,但即使是擁有王位繼承權的第三公主亦無不可。」
  「拉格閣下,只要將公主拐到手,您不就能取代傑畢亞斯閣下登上大位嗎……」
  「我就當作沒聽到那句話。約翰大人雖然駑鈍,但他有不少優秀的部下,所以不容小覷。而琪爾雪更是箇中翹楚,她不僅長得漂亮,還是個忠於命令的好女人。」
  「您的壞習慣又來了了。一聊到女人就沒完沒了了。我是能理解想要那種優秀女子的心情,但她再怎麼說也是同僚呀?」
  那是極為下流,讓人心生厭煩的話語。待在這房間裡的男子們,滿腦子都是自私自利的想法,還把女人當成道具看待。
  面對這種貨色,艾琳會怎麼看呢──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要看她的反應就能明白了。
  「我原本想盡量手下留情的,但萬一不小心手滑的話……就抱歉囉♪」
  艾琳看似開心地說著,戴上了和我們其他人顏色不同的藍色假面,並套上用了很久的露指手套。
  『妖豔的鬼神』──這個稱號的命名由來,馬上就要展露在我的眼前了。想到這裡,我也感到熱血沸騰,甚至差點興奮地顫抖起來。
  艾琳深吸了一口氣,對著窗戶擺出了出拳的架勢。
  『慢著慢著,就算不把窗戶打破,妳也能毫髮無傷地擺平那些小嘍囉吧!』
  「咦──可是『乓乓』地打破窗戶闖進屋內的動作明明就很帥呀。」
  『這邊的窗戶品質低劣,會被妳打成粉屑的。要是房裡灑了一地的玻璃,也會讓前來清掃的旅館人員感到很困擾吧?』
  「啊,這樣呀。畢竟旅館的人沒做壞事,要是打破窗戶的話,那就對他們太不好意思了。」
  艾琳捶了一下掌心,乖乖聽了我的話。
  「不過開打的時候,還是有可能會不小心破壞到耶。而且事後向他們賠償的話,應該就沒事了吧?」
  『哎,是這樣沒錯……不過,開打之後還是盡可能別破壞到建築物吧。』
  「瞭解──♪好──要上囉──!」
  沒錯,她雖然既坦率又勇往直前,但做事有時會欠缺考量。
  在這種狀況下還擔心旅館人員──這種顧慮聽起來固然是有些多餘,但要是『假面救星』破壞旅館的消息傳開的話,那可就頭痛了。就連我也很佩服自己能注意到這種細節。
  「窗戶沒上鎖,那我就直接進去囉~打──擾啦!」
  艾琳打開窗戶,探出了身子。由於艾琳的入侵之舉實在是太過光明正大,房裡的四名男子反而慢了一拍。
  艾琳落落大方地跳過窗沿,無聲地在房內著地。在一片愕然的氣氛中,她氣定神閒地揮了揮手。
  「妳、妳……妳是什麼人!是盜賊嗎!還是王國派來的殺手!」
  「拉格閣下,這裡讓我們斷後吧!」
  「發什麼呆,快去叫那些雇來的傢伙!有人入侵!快想點辦──」
  「你說要想什麼辦法?」
  「咿……!?」
  艾琳瞬間繞到想往外求援的男子身後,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披著外套的她,動作理當會變得遲鈍許多,但她的身法之快,只能用恐怖兩字形容。就算是速度上勝過鬼族的虎人族在場,也會為她的速度舉起白旗吧。
  「我什麼都還沒做喔?雖然馬上就要動手了。你們講了很多過分的話,就算受到懲罰也不能哭喔。」
  「快、快趁現在、逃……」
  「唔嗯──啊,也對。雖然被迪……不對,被那個人看到也就罷了,但我不太喜歡被其他人看到我戰鬥的樣子呢。」
  那是只發生在一瞬之間的神技。在男子們雇用的兩名保鏢到場之前,艾琳的身影忽然一分為四,繞到了四名男子的身後。那理當只是速度過快所產生的殘像,但四個艾琳在各對男子出了一拳後,旋即變回了一個人──雖然看起來像是用了魔法,但艾琳純粹只用了體術和身法,便讓這樣的動作化為可能。由於速度實在太快,反而使得艾琳的技巧看起來變得像是慢動作一般。
  四名男子連悶哼聲都來不及發出,就這麼昏倒在地。但我看得很清楚──艾琳只對名為拉格的那名男子稍有留手。這大概是為了晚點向他問話吧。
  現在的我乍看之下是個形似亮光蟲的小小球體,但戰鬥評分還是有五萬。就連我如今相當於SS級冒險者的狀態,也只能勉強看清的速度──這就是僅憑近身格鬥的功夫,就在冒險者強度拿到超過十萬評分的艾琳實力。
  「這招是修沛利亞流格鬥術,叫修羅幻影拳……好像沒在聽呢。」
  實力太過懸殊,艾琳連一滴汗都沒流──就只是在玩耍罷了。
  「那接下來是保鏢……你不是空手來的呢。那件斗蓬底下藏了什麼東西?」
  『艾琳小心!他要丟暗器了!』
  保鏢之一的矮小男子斗蓬一甩,扔出了暗藏的匕首。
  艾琳揚唇一笑,舞動著長長的馬尾,以拳頭迎擊射來的匕首。隨著兩道清脆的「啪」、「啪」聲響,射來的兩把匕首被打偏,插到了牆壁上。
  「雖然挺快的,但瞄準女生的臉龐可不好呢。」
  「咕……!」
  「讓開,讓我上!唔喔喔喔!」
  另一名保鏢按捺不住,握緊長劍衝了過來,打算對艾琳使出突刺。艾琳維持著放鬆的站姿,露出微笑道:
  「你以為手上有刀,赤手空拳的人就拿你沒辦法?」
  「住口喔喔喔!」
  也許是中了艾琳的挑釁,戴著護額的黑髮男子激動起來,以全力刺出了這一劍──不過。
  「喲嘿!」
  隨著一聲輕佻的吶喊,艾琳轉身躲過了男子的突刺,並順勢將手按在男子的頭部,藉此施力往上一跳──若沒有過人的身手,不可能使出這種迴避動作。
  她甩動披在身上的外套,一對長腿從開了高衩的裙子底下露了出來。
  「幫我拿著!」
  「嗚喔……!」
  艾琳直接脫下外套,扔向正要擲出匕首的男子──男子扔出的匕首隨之命中外套,在上頭開了個洞。
  我原本以為她是預知對方的攻擊才脫掉外套,但看來是我想錯了。
  「欸!那是迪……不對,是那個人送我的外套,我很喜歡耶!氣死我了!」
  雖然我覺得這不是扔出外套的人該說的話,但若她真的是拿外套來擋飛刀,就還是得花錢賠償這件由公會配發的外套。
  「少小看我啊啊啊!」
  被艾琳輕鬆躲過刺擊的男子,有著相當於A級的實力──他不會就此罷手。男子回身劈出的斬擊,依循著我曾見識過的劍術架勢施展而出,是相當不錯的一劍。
  但對艾琳來說,他的動作和靜止不動沒什麼兩樣。
  「──嗨咿!」
  艾琳一聲清嘯,踏出了一步。這名為『震雷』的步法,是為了使出必殺的下一擊而擺出的架勢。
  對於敵人自身後橫砍而來的長劍,艾琳以驚人的速度沉下身子躲過劍刃,並以幾乎四肢著地的姿勢向上一推,使出了一記掌擊。
  磅鏘──艾琳這一掌打斷了長劍。她正確地瞄準了長劍的劍脊,擊中了配重上容易折斷的部位。
  而她的攻擊還沒結束──艾琳放低身子一躍,以背對對手的姿勢,朝身後保鏢的肩頭全力一踢。
  這是修沛利亞流奧義『羅剎星天衝』。艾琳將自己的美腿伸至極限,使力量全數匯聚在傷敵的那一點上──隨著一聲悲慘的「啪咔」聲響,中招的保鏢弓著身子飛了出去,狠狠地撞上牆壁。
  他在牆壁上貼了好幾秒後,才被重力拖到地板上。
  即使如此,另一人還是沒有打算逃跑。他瞄準艾琳施展完招式的空隙,再次射出匕首──若是B級的冒險者,是躲不開這一招的。這便是與A級之間的實力差距。
  但艾琳是SSS級。就算姿勢看起來對她再怎麼不利,也不可能在A級面前露出所謂的破綻,這就是兩者實力的雲泥之別。
  「──哈!」
  艾琳瞬間重整身形,使出了踢擊──白皙美腿正確地踢中了匕首,而她更進一步展露了神技。
  艾琳收斂這一踢的力道,僅讓匕首稍稍彈起。
  接著她收腳回踢,命中了仍在空中旋轉的匕首。究竟要有多厲害的身體能力,才能做出這樣的動作呢──我已經無話可說,只能愕然地看著她使出的招式。
  「咕……怪、怪物……!」
  被反踢回去的匕首貫穿了保鏢男子的外套肩部,將他釘在背靠的房門上頭。艾琳步履輕盈地走近,站在戰意全失、甚至連反抗都忘掉的男子面前,扠腰說道:
  「我晚點會和你收賠償房門的錢。我們老闆對這方面很講究的。」
  「……嗄……?」
  「啊噠噠噠噠噠噠!」
  艾琳使出了快到完全看不見的連續拳擊。也不曉得是基於什麼樣的原理,這些打擊的衝擊力甚至穿透身體,在房門烙下了無數的拳印。
  「嘎哈……!」
  保鏢就連衣服都被打得破破爛爛,翻著白眼昏死過去。男子弄破了我給她的外套,似乎讓艾琳真的非常火大。
  艾琳長吁了一口氣後,在已無人能動彈、也無人觀看的房間裡「唰唰」地踢了漂亮的兩腳,接著擺出了帥氣的架勢放話道:
  「不會放過世上的壞事!不對有難的人置之不理!絕對無敵的『假面救星』,在此參見!」
  這次還是沒有任何人聽見。為什麼不管是她還是蜜拉露卡,都喜歡在打敗對手後才自報名號呢?真的有必要自報名號嗎?不過,我能理解在不想出名的前提下,至少試著自報名號的感覺,應該是真的挺暢快的。
  『在耍帥台詞的編排方面,妳和蜜拉露卡似乎意見相左啊。』
  「咦?蜜拉露卡說了什麼?我們原本打算下次找小祐馬一起整合意見的,但應該是我的台詞比較帥吧?」
  『算是不相上下吧……不過,我還沒正式說過呢。』
  「畢竟我也找不到地方使出全力,一直處於無處施展的狀態嘛。啊,迪克你現在的狀態也比這些人強很多吧?要不要打一場看看?」
  『我心領了。先不管這個,那個叫拉格的男子剛才提到的計畫很有問題。艾琳,妳能去守護瑪納莉娜她們嗎?連續指派工作給妳,真是不好意思。』
  「嗯,我知道了。那這些人該怎麼辦?要拜託公會成員把他們抓起來嗎?」
  除了拉格之外的三人和兩名保鏢都沒有清醒的跡象。若是阻止了拉格的行動,那賓斯柏克特就肯定會察覺有人正在妨礙自己的計畫吧。
  『總之,先從拉格口中多套點情報吧。喂,伯貝奇亞什麼時候會攻過來?』
  「……伯貝奇亞……根據上次的聯絡……會在明天左右……已和約翰大人、分道揚鑣……他只是被利用了……」
  我就知道會是這麼一回事。沒能娶得公主的約翰,看來是被伯貝奇亞棄如敝屣,在利用約翰開闢完棧道後,就把他狠狠地踢到一邊了吧。
  『你們真的打算走上賣國求榮的道路嗎?』
  「國境要塞裡,有部下……伯貝奇亞一來,就會準備投降……咕喔!」
  我什麼話都還沒說,艾琳就對著拉格的頭頂使出了頭錘。這是她真的氣炸的時候才會使出的攻擊──鬼族的腦袋和石頭一樣硬,所以實際的威力比看起來更大。
  「一直搞這些小動作,要是艾爾貝真的打輸了怎麼辦?也得把聽這些人的命令辦事的人也抓起來,一起教訓一番才行!欸,迪克,我可以這麼做吧?」
  『我能體會妳的心情,但還是先等一下。只要在伯貝奇亞接近國境之前,讓他們見識一下敵我的力量差距就行了。艾琳,在去保護瑪納莉娜之前,可以幫我向柯狄帶個話嗎?』
  「嗯,好呀。如果知道迪克找他的話,柯狄應該也會很高興的。因為他最喜歡……不對,他和迪克是朋友嘛。」
  『被妳當面這麼說還是挺害臊的。嗯,我也把他當朋友就是了。』
  艾爾貝王國有著魔王討伐隊──強度上無人能及的我們,雖然目前是以『假面救星』的身分活動就是了。
  讓伯貝奇亞切身明白這一點──這樣的任務,還是交給他最合適了。
  閃耀的光劍•柯狄。只要能借用他的力量,就能輕輕鬆鬆地讓伯貝奇亞軍明白開戰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
  「啊……話說回來,迪克,我剛剛施展迴旋踢的時候,在你的位置看得到對吧?」
  『……我要行使緘默權。』
  「呼啊啊啊、今、今天雖然穿的是我滿喜歡的內褲,但不是刻意要露給你看的!要忘掉喔!真的要忘喔!」
  『雖然總覺得看到了白白的東西,但我就當作是眼花了吧。』
  「等、等等,你要當作是看到紅色的啦!不可以老實說是白色的啦!」
  『妖豔的鬼神』──雖然沒能完全見識到這個稱號的來歷,但對於在一旁觀戰的我來說,艾琳戰鬥的身影就如同展露舞姿的舞者般,既美麗又妖豔。
  
  6 勇者的謊言和虎人族的宴會
  
  我們藉由從保鏢身上搜出來的公會卡,掌握了他們的來歷。他們兩個是隸屬於第五大道的『紫蠍亭』的A級冒險者。這是以坐擁多數刺客和保鏢出名的公會,而也因為這層因素,成員大多是面色凶惡之輩。
  「就算是其他公會的人,在這種狀況下也得先抓起來對吧?」
  『是啊。他們是按照拉格的委託行事,所以也只能這麼做了。公會雖然是處理委託的組織,但還是保有是否要接受委託的自由。』
  「迪克每次總是會仔細聽完委託,再決定要不要承接呢。」
  委託人在獲得相關資訊、前來我的公會接洽的當下,其實就等於受到公會成員的先行審查了。拜此之賜,鮮少有委託人會誤以為我們公會是幹骯髒事的集散地,我也省了去應付這種客人的功夫。
  我找了幾個臂力夠強的男性公會成員,將他們搬到公會附近的住宅之中(以公會名義所購買)。接著精算了室內的修繕費用,透過艾琳向旅館老闆付了錢,但這筆帳之後會向拉格他們討就是了。
  「那我就去找柯狄了。迪克要回那邊去了嗎?」
  我和蜜拉露卡被招待出席長老家的酒宴,受到大批的虎人族款待。隨著酒過三巡,虎人族們也變得活潑起來,開始展露起他們的表演──蜜拉露卡一邊看著表演,一邊守護著沉睡狀態的我,看起來似乎有些無聊。
  蜜拉露卡正為我的本體斟酒──「都不會正經地回應我,真是無聊死了。」她這麼說道。再不回去的話,總覺得她會鬧彆扭啊。
  果然還是該回去了吧。不過,在艾琳胸口的魔法文字消失之前,『小小靈魂』的效果是不會──
  「迪克,你在聽嗎?」
  『啊、喔。我知道了,我這就回那邊去。』
  「嗯,幫我和蜜拉露卡問好喔。你是明天回來嗎?……這不就是外宿嗎?」
  『妳是覺得我會對她怎麼樣嗎?我的膽子還沒大到那種程度啊。』
  「又在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迪克有時候真的很可愛呢。」
  『什、什麼叫言不由衷啊。我……』
  「好啦好啦,快點回去陪她啦。蜜拉露卡很怕寂寞的,肯定在等你回去喔?」
  『嗯。艾琳,謝謝妳了。這次受妳照顧了。』
  「唔……呃、嗯,真是的,不用向我道謝啦。我雖然是自由業,但還是迪克公會的一員呀。」
  艾琳害臊地摸著頭髮說道。她雖然身為鬼族和人族混血,但因為鬼族的血脈較濃,所以呈現出彷彿紅白混合的髮色,看起來還滿接近桃色的。
  「那我出發囉。等工作結束後,要不要大家一起開場慶功宴?這次沒辦法找小祐馬,她說不定很寂寞呢。」
  『也是啊。有時候我也想什麼都不思考,放空腦袋喝個痛快呢。』
  艾琳露出微笑,披上被開了個洞的外套,戴上兜帽後,從旅館的窗戶鑽了出去。
  她從陽台爬上屋頂,踩著一間間屋頂移動的模樣,正是她為了實踐我『不想出名』的思想而使用的固定手段──因為腳步聲如貓兒般輕靈的她,可以在居民毫無察覺的狀態下進行高速移動。
  
  柯狄的住處,位於騎士團幹部家族所住的區域。這裡位於貴族區的對側,亦即王都的東北部。
  「那就是柯狄的房間吧……嘿!」
  艾琳沒從正門玄關踏入,而是踩著庭院的樹木跳躍,在柯狄房間的陽台上著地。
  「呼──……柯狄,你在家嗎──?」
  艾琳輕輕敲了敲窗戶,柯狄便走近了窗戶。
  「晚安,妳還是一樣,喜歡從這裡進來呢。明明就可以從後門進來的。」
  「啊哈哈,不好意思啦。因為我有點急事要轉達你。」
  「我隱約有這個預感呢。總覺得迪克似乎會來找我。」
  柯狄打開窗戶,邀艾琳進入房間。房間地板上鋪了一塊布,剛做好保養的整套盔甲和長劍則是放在布上。
  這是柯狄獲得騎士團長地位的時候,由國王賜予的白銀盔甲和劍柄刻有王家紋章的長劍。他雖然從未在戰鬥中使用這把長劍,但在穿上盔甲的時候總是會配戴在身上。
  「你的頭髮好濕。是打算在出戰之前清洗身子嗎?」
  「應該說,這是因為我一整天都跟著部隊進行訓練,出了一身的汗啊。」
  柯狄的上半身包著纏胸布,下半身則穿著短褲,以一名騎士團長來說,這樣的打扮實在是太過荒唐。在保養完裝備後入浴──這是他身為劍士的每日行程。即使在被認定為SSS級冒險者,加入魔王討伐隊後,他也沒有改變這個習慣。
  理當是這樣才對,但和以冒險者身分踏上旅途時相比,現在的他有個不一樣的地方。
  「你一洗完澡就馬上纏起來了呢。柯狄,你待在家的時候也會這麼做嗎?我覺得偶爾也要放鬆一下才好喔,因為你還在成長期呀。」
  「我沒有艾琳發育得那麼好啦。不過,最近我自己纏的時候都會變得很辛苦……以前請妳幫忙的時候,妳都可以幫我纏得很緊呢。」
  「我那時候真的嚇了一大跳~不過,我原本就有點猜到了。」
  柯狄什麼也沒說,只是露出苦笑,按著纏在胸口的白布。
  「柯狄,你一直很辛苦呢……從五年前與迪克相遇起,你就一直纏到現在呢。如果是我的話,早就在途中下定決心,向迪克坦承一切了。」
  艾琳走到柯狄身旁,指著纏著他身體的布──纏胸布說道。纏胸布包住了他絕大部分的上半身,並綑得死緊。
  「只要習慣的話,也沒想像的那麼難受啦。畢竟弓箭手也經常這麼做呢。」
  「因為會被弓弦彈到胸口呢……但你的狀況感覺更痛苦。」
  「這點小事還不成問題啦,因為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只要在纏裹方法下功夫,讓身體保持有所負荷的狀態,反而有助於鍛鍊呢。」
  柯狄以毛巾拭去頭髮殘留的水分。在他的手抬起來的時候,露出了白皙的頸子。艾琳見狀,嘆了口氣。
  「迪克為什麼沒有發現呢?明明他都和柯狄在一起這麼久了。」
  「這代表他信任我啊。就像我信任他一樣。」
  

  
  柯狄讓艾琳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便套上了平時穿在盔甲底下的貼身上衣。如此一來,從外觀上便看不出他使用纏胸布了。
  「……對不起喔,柯狄。我差點就對迪克說了多餘的話。我說了柯狄非常重視迪克一類的話,雖然最後是沒說完啦……」
  「不用在意啦,艾琳。我很重視迪克,就像我重視妳們、國王陛下和這個國家的所有人一樣呀。」
  「你講這種像模範生一樣的話,又不把真相說出來,明明就很難受呀。」
  「……謝謝妳。我沒事的。我不覺得難受,甚至常常忘了我一直在說謊呢。」
  艾琳輕聲咕噥了一句:「這句話也是在說謊呀。」
  也不曉得柯狄是沒聽見這句話,還是裝作沒聽見。他從椅子上起身,將手伸向前方。這是叫出『光劍』時的預備動作──他並沒有真的把劍召喚出來,只是擺出架勢而已。
  「我希望從今以後,我也能繼續當他的劍。只要他叫我去的地方,那不管是天涯海角,我都會去。」
  「……你真的很喜歡他呢。迪克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
  「……要是被他察覺的話,我就得打暈迪克,消除他的這段記憶才行。這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其實我……」
  柯狄站到艾琳面前出言立誓──就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
  『我』突然變得什麼也聽不見,意識逐漸從柯狄的房裡抽離。
  ──克、迪克。真是的……你的意識完全跑到那邊去了嘛。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在這個時間點上,魔法的時效到期了──我的意識被強制拖回了本體之中。
  
  「……嗯……有種、好軟的感覺……」
  「你在說什麼啦……我才幫你倒了杯酒,你就整個人往我身上靠了。你好重,快點起來啦,我的腳都要麻了。」
  「妳說腳……蜜、蜜拉露卡,抱歉……!」
  這裡是能容納超過一百人的帳棚,裡頭正舉辦著虎人族的宴會。
  而我正坐在主賓座上,枕著蜜拉露卡的大腿。這獨一無二的彈力絲毫不輸給薇蕾妮的觸感,讓我的後腦勺適度地埋陷其中,托住了我的頭部。
  只是我也不能一直賴在她的腿上,因此連忙坐起身子。
  我在艾琳的胸口畫了用來作為『小小靈魂』施展媒介的魔法文字,在效果消失之前,我都聽得到艾琳和柯狄之間的交談。即使明知道這是偷聽,我的意識還是忍不住飄往兩名同伴的對談。
  柯狄有事情瞞著我,而且他還說是絕對不能讓我知道的事。
  我看見柯狄上半身包著纏胸布的模樣,以及他擦拭頭髮的動作後,萌生了一股不願浮現的感情。而我也為此感到極重的罪惡感。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我的摯友,柯狄,他的真面目是──
  「……你怎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呀?莉可,來杯讓人打起精神的飲料吧。」
  「這是矮人族教我們釀的伏特加。喝了會讓身體變熱,心情會變好。」
  「抱、抱歉……咕,這可真有效……不過釀造過程有問題,所以純度變低了不少。等我三天,我會把真正的伏特加送到這座村莊的。」
  「假面哥哥知道釀造好喝的酒的方法!好厲害!我去告訴長老!」
  莉可興沖沖地跑向長老。
  我不小心以酒館老闆的身分對酒的味道囉唆了幾句──看到我的模樣,蜜拉露卡露出了訝異的神情。
  「你好像遇到了什麼狀況,我晚點再聽你說明吧。我看今晚想要回去應該很難,所以就請他們收留我們一晚了。」
  「啊、喔……謝謝妳,蜜拉露卡。」
  我回答完才想到,用來招待客人住宿的帳棚,該不會就只有這一座吧?
  我沒有把內心的疑問說出口,這時蜜拉露卡仍喝著兌了果汁的酒,頗感興趣地看著虎人族女性在帳棚中央表演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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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假面救國者
  
  
  1 光劍勇者和國境要塞
  
  在結束與艾琳的談話,與她告別後,柯狄•布蘭涅裘為了前往西南國境,悄悄地離開了王都。
  『銀水瓶亭』不只在王都艾爾碧納斯設有據點,而是於艾爾貝王國全域都設有分會。各據點之間,能透過轉移魔法陣進行移動。
  想設置轉移魔法陣,就需要封入了轉移魔法的魔法結晶。這類魔法結晶都是直接使用自古代遺跡等迷宮出土的產物,不過人們雖然可以運用魔法結晶,卻仍無法解析其中的原理。
  為此,轉移魔法的魔法結晶的價值相當高昂,不是有錢就能買到。有一段時間,銀水瓶亭絕大部分的心力都投注在調查遺跡或古代迷宮上,如今包含早先已設置完畢的轉移魔法陣在內,共計擁有八顆轉移結晶。
  而其中一座轉移魔法陣,就設置在接近西南國境的驛站之中。這對接受了銀水瓶亭委託、正要採取行動的柯狄來說,助益頗大。
  在整個騎士團中,知曉柯狄離開王都的,就只有副團長馬爾洛一人。
  不過,柯狄請馬爾洛家女僕轉交的信件之中,只寫了『因身體不適,暫時不會在騎士團值勤室現身。明天中午前會回來』,他沒讓馬爾洛知曉自己前往何處,又是去做哪些事。
  雖然不確定能不能在被懷疑之前趕回騎士團,但這是他基於相信拉格所說「伯貝奇亞會在明天襲來」的消息所做的決定。
  柯狄按照艾琳的吩咐前往『銀水瓶亭』,在薇蕾妮的引路下來到了酒館地下的儲酒室。薇蕾妮看向陳列著高貴名酒的酒架,取出其中一支酒瓶,並按下藏在後面的機關按鈕。
  位於房間深處的牆壁──其上掛著持酒女子的繪圖──在這時緩緩地旋轉起來,是暗門。
  「原來如此……難怪他要我從後門進來,原來有這樣的祕密啊。」
  「主人待在店裡的時候,他就是此地的守門人,所以不需擔心。而我雖然已經退隱,但仍然是前任魔王。就算有人想強搶轉移結晶,我也有著不會輸給任何人的自信──除了您以外。」
  「妳的黑暗魔法也曾讓我陷入苦戰。我還是頭一次流血呢。」
  「您就算渾身是血,也沒有殺了我呢。若是以全力掃動光劍的話,您肯定有本事將我大卸八塊的呀。」
  這是兩人首次談到過去的那場戰鬥。薇蕾妮平時會堅守老闆的立場,柯狄則安於顧客的身分,兩人總是保持一段距離。
  「迪克在與妳戰鬥之前,就已經在思考討伐魔王後的事了。要是把妳殺掉,魔族肯定會奮戰到與我們同歸於盡,對艾爾貝的憎恨也永無終結之日。在踏入魔王國後,迪克周遊各地,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諸位踏入魔王國後,足足度過了三個月的期間。我原本以為各位是為了削弱魔王城的警戒,才會採取擾亂的方針。想不到主人是在考察我國的實際狀況啊。」
  「他原本表示『這是為了把棋子送進魔王城所做的準備』,但除了迪克以外的其他四人,總是不懂我們為何不直接朝著魔王城前進,大家也為此爭吵過。不過,他最後是以『為了以最小限度的勞力完成目的,這樣的準備有其必要』的說法說服了我們。」
  薇蕾妮有點難以相信,才十三歲的孩子居然能想得這麼深遠。
  黑暗精靈雖然長壽,但薇蕾妮也算相當早熟。她在二十來歲的時候就大展長才,並以讓前任國王提前退位的形式,坐上了女王的大位。但就是聰穎如她,也不禁會懷疑迪克是否走過了比她更為漫長的人生。
  「對主人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旁人認為那是在繞遠路,對他來說那就是最短距離,而且從未出錯。所以我也產生了一個疑問……為何他從未察覺柯狄閣下的真面目呢?」
  「妳那時候還說什麼貴族女子正等著我參加晚宴……真是壞心眼呢。」
  「對於擁有超凡魅力的人物來說,男女已無分別。耽溺於女勇者和宮廷女性相愛的故事,如今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過去侍奉我的子民之中,也有人只對同性抱持興趣。」
  「我也覺得迪克肯定隱約有所懷疑。所以他非必要時總是不與我接觸,說不定正如我所願。」
  「主人雖然廣受公會成員的仰慕,但能讓他敞開心房對談的對象卻很少。柯狄閣下便是其中之一,就我個人來說,我會希望您能多加光顧。畢竟唯有柯狄閣下來訪的時候,他才會流露出符合十八歲少年的表情……好了,閒聊就先到此為止吧。」
  薇蕾妮引領柯狄前往暗門後方的房間。房間裡有一顆飄浮在空中、約有拳頭大小的轉移結晶,結晶下方則刻畫了複雜的圖紋──那是一座魔法陣。
  「這就是轉移魔法陣……不論是誰都能使用嗎?」
  「雖然只設了個粗略的門檻,但若不是在這個國家受過魔術方面兩萬以上的評分,就無法啟動這個魔法陣。這是主人設下的條件。」
  「迪克居然連這個都想到了……」
  「主人能夠描繪出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魔力量才能啟動的魔法陣。他利用強化魔法的逆向作用,設定了以施術者的百分之一魔力進行檢測的『閘門』,若能通過閘門,就能啟動這個魔法陣。柯狄閣下,若是純論魔力量的話,您也是合格人士喔。」
  「不,和魔法相關的事,我都會交給其他人。我只會一種魔法,就算想學其他的魔法,也一直無法順利。轉移魔法應該也由妳來施展比較妥當吧?」
  薇蕾妮很清楚,柯狄並不是故作謙虛,而是真的只會『一種魔法』。她從柯狄身上感覺得到的精靈就只有一個,柯狄並沒有使用過火或水屬性的元素精靈後所留下的痕跡。
  沒錯──柯狄訂下契約的精靈就只有一個。而薇蕾妮正是敗在這僅僅一隻的精靈面前。
  「轉移的目的地位於國境內,這樣行嗎?這次絕不能讓伯貝奇亞軍越過國境。」
  「我會登上國境城牆,在看得見伯貝奇亞的距離結束這場戰事。因為我本來就是專攻這方面的打法嘛。得打近身戰才能造成傷害的對手,只有像妳這樣的魔王了。」
  「這該說是光榮之至呢……還是該為與光劍勇者交手後還能存活一事感到開心呢?不對,我更該為您手下留情一事感到羞恥才是。」
  「沒這回事。我們可是五人聯手,才好不容易打倒妳呀。」
  柯狄爽朗地笑著,把手伸向薇蕾妮。薇蕾妮摘下了右手的手套,回握勇者的手。
  「祝您武運昌隆。等主人回來後,請務必向他回報您的活躍。」
  薇蕾妮啟動了魔法陣。柯狄的視野被強光包覆,變成一片雪白。
  白光黯淡下來後,柯狄眼前的景象已為之一變。他的眼前站著一名壯年男性魔法師,柯狄判斷他是『銀水瓶亭』的公會成員。
  「在下已收到公會會長的通知。有能效勞的地方嗎?騎士團長閣下。」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還有,請你稱呼我『假面救星』。」
  「這真是失禮……不管是那位大人還是他的伙伴,幾位的想法都十分破天荒呢。」
  為了不讓白銀盔甲過於顯眼,柯狄罩上了紅色的外套,並戴上黃色假面。看到他為了掩飾真面目而過於招搖的扮相,男魔法師瞇細了略有皺紋的眼角,露出了笑容。
  
  在柯狄轉移到距離國境不遠的驛站後,又過了幾刻鐘的時間。
  黎明前的國境要塞附近,出現了戴著招搖假面的人物。
  面對守備兵的問題,他緘口不語,使出了恐怖的體術連續蹤躍,登上要塞的外牆,並在轉瞬間抵達要塞的最上層。
  「你、你是什麼人!從上面下來!」
  「這裡不是閒雜人等該來的地……嗚哇!敵、敵襲!敵襲!」
  「西邊方位出現大軍……是、是伯貝奇亞軍……!」
  監視伯貝奇亞方向的士兵們開始騷動起來,與此同時,站在哨塔塔頂的柯狄,在依然昏暗的西方平原上,目睹了伯貝奇亞大軍揚起的沙塵。
  其總數至少有五萬之多,是以騎兵、步兵和攻城器構成的軍隊。伯貝奇亞就算不借用賓斯柏克特的力量,也打算揮兵攻打艾爾貝。
  埃思奎亞大陸北部坐擁廣大的版圖。艾爾貝雖然有著豐富的礦脈和糧倉地帶,但對伯貝奇亞來說,最有魅力的部分莫過於貫穿了國土南北的大河,並擁有豐沛地下水的地形。
  對伯貝奇亞的人民來說,水是相當珍貴的資源,甚至成為國民互相爭奪或衝突的理由。目前伯貝奇亞雖是自稱融合了九大民族的共和國,但其實是擁有強大騎兵隊的加拉巴族,一一併吞了其他的部族,最後才建立起現在的國家。就體制上來說,伯貝奇亞其實是一個軍事獨裁國家。
  然而,身為軍事國家的伯貝奇亞,卻屈服於更大的武力之下,長年受到了其他國家壓榨。
  伯貝奇亞的更西方,有著S級魔王所統治的領土。魔王曾入侵過伯貝奇亞的領土,將一整個村莊燒成了灰燼──那是一起讓伯貝奇亞的人民做好滅國覺悟的事件。
  魔王並沒有更進一步展開侵略,而是要求進貢。攻打村莊並不是為了滅國,而是為了奪取資源。
  長期受到掠奪的伯貝奇亞,仍是將國力投注於軍事,並組織了『黑鐵騎兵團』。他們認為與其對上魔王的國家展開殊死決戰,不如和人類的國家交戰更有勝機。
  伯貝奇亞的將官和士兵們,都把希望託付在這場戰爭上。過去平定九支民族的加拉巴,將在這一役拿下另一支民族──艾爾貝,並併吞這個國家。他們全都深信此役勢在必行。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
  不知道艾爾貝的和平,是打倒SSS級魔王才得以享受的果實。
  賓斯柏克特沒告訴他們這樣的消息,他們只對伯貝奇亞說好聽話,而伯貝奇亞也不相信身為異國之民的賓斯柏克特。
  在這樣的局面下,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能赢呢?柯狄湧上的並非憤怒,而是憐憫之情。
  與此同時,他許下心願,絕不會讓進軍的士兵們平白浪費自己的性命。
  「──艾爾貝的守軍啊,站在原地別動!」
  因為假面的效果,柯狄的聲音變得判若兩人。那低沉的嗓音讓守軍們為之震懾。
  「你在說什麼……敵、敵軍要攻過來了啊!對上那支大軍,我們肯定會死得很慘……」
  「快、快逃啊!拋下要塞逃跑吧!這樣還能保住小命!」
  幾名士兵拉開嗓門喊著逃命,而柯狄隨即向自己帶到要塞的『銀水瓶亭』公會成員下令,將這些士兵抓捕起來。
  艾爾貝騎士團絕無敵前逃亡之輩。儘管柯狄對自己的部下裡出了通敵者一事感到悔恨,但這也是今後反省的課題。
  「伯貝奇亞……這次就先讓你們回去吧。因為總有一天,你們也會得到救贖。」
  一旦得知威脅鄰國的魔王的存在,那個迪克•西佛就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他要是知道了鄰國國民水深火熱的現況,肯定會開始思考與素未謀面的魔王國交戰的對策,以『不出風頭』的方式拯救那些人吧──就像他一路走來所做的那樣。柯狄對此深信不疑。
  隨著黎明時分接近,太陽也漸漸從柯狄遙遠的後方升起。
  一道反射著光芒的淚珠,劃過了假面底下的白皙臉龐。
  連柯狄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流下眼淚。
  「我是否成功地扮演了你的棋子呢……迪克?」
  在以無人聽聞的音量這麼呢喃後,柯狄讓背部沐浴在陽光底下,向前伸出了手。
  無音詠唱──若沒在小時候學會這種本事,不曉得兩人的關係會變得怎麼樣呢?
  (我肯定會騙不過你,然後……被你當作一個『怪女人』吧。)
  自己也許會無法相信男人,也無法相信迪克,說不定會顯露比蜜拉露卡還難相處的態度,然後被厭惡也說不定。
  然而,無論中間有多少波折,迪克最後應該仍會讓自己敞開心房吧。
  (只要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的煩惱全是庸人自擾。你這個人真的是……)
  柯狄不在意流下的淚水,而是將沉寂已久、被雙親賦予的本名宣之於口:
  「以柯狄莉雅•布蘭涅裘向您請求。劍精拉古納呀,請賜予我光之劍……!」
  柯狄這個名字,是柯狄莉雅接受冒險者強度檢測,成為SSS級冒險者的那時起所使用的假名。
  在討伐魔王的旅行途中,她不曾報過自己的真名,而是以無音詠唱喚出光劍。這一切都是為了騙過迪克。
  劍精被稱為「特異精靈」,與元素精靈不同,世界上僅存在著唯一一隻。柯狄──柯狄莉雅首次與精靈訂下契約時,便是被劍精挑上,成了拉古納的契約者。
  劍精的力量讓她獲得了魔力劍的能力,那便是『光劍』。
  光劍可以被視為擁有光屬性劍刃的長劍,與薇蕾妮交戰的時候,她便是以這種型態與之戰鬥。
  然而,柯狄莉雅的光劍,其真正型態乃是『光』本身。
  雖說凝聚為長劍形狀,確實能在近身戰中發揮最強的威力,但並沒有非得要維持長劍型態的必要。若是將之視為擁有光之性質的武器運用,究竟能發揮出什麼效果呢──
  ──光劍•超長距離光彈──
  光劍的形狀生變,匯聚為兩顆光彈的形狀後,光彈登時消失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伯貝奇亞軍的大旗被射穿了一個大洞;而站在不遠處的總指揮官,也隨著一聲詭異的聲響,被打掉了頭戴的鐵盔。
  兩顆光彈以與光同等的速度抵達敵陣,並幾乎在同一時間,正確地射穿了她所瞄準的位置。
  在劍精的輔助下,柯狄莉雅得以站在原地,精確地目視光所能及之處,並展開狙擊。換句話說,只要是光所能及之處,理論上就能讓射程趨近無限。由精靈之力所造出的光與一般的光不同,不會產生偏折現象。
  「怎麼回事……伯貝奇亞軍陷入混亂了……!?」
  原本持續前行的大軍,在這時陷入了動搖。明明再過半刻鐘就能抵達國境,己方也具備著足以攻陷要塞的兵力,但他們卻停了下來。
  「那支大軍、停下來了……那個假面人究竟做了什麼……?」
  「少蠢了,距離這麼遠,他是能做什麼事?」
  「但、但是,我看到他好像做出了什麼動作……可惡,陽光太刺眼了,我看不清楚!」
  要是被人看出自己用的是光劍,就會被發現身分。柯狄莉雅一邊因艾爾貝士兵的對話感到緊張,一邊凝視著伯貝奇亞軍的動向。畢竟僅是射穿總指揮官的頭盔,或許還不足以讓他們失去戰意。
  ──然而,伯貝奇亞軍難以抵擋未知恐懼的程度,卻遠遠超乎了柯狄莉雅的想像。
  「他們……逃跑了……」
  「伯貝奇亞全軍都……這、這是怎麼回事……?」
  
  賭上一切出征的軍隊,居然因為這樣的狀況便失去戰意。柯狄莉雅對此甚至失去了斥責的念頭。
  過去,自己的力量也總是被他人畏懼著。在自己與劍精訂下契約的事情傳開時,就連實力過人的哥哥也對柯狄莉雅投以恐懼的眼神。強如SS級的冒險者,居然會對比自己小五歲的少女感到害怕。
  柯狄莉雅望向因事出突然而陷入混亂的艾爾貝士兵,深深地吸了口氣,思索著迪克若在場有可能說出的話語,然後大聲地說道:
  「我已射下了敵軍總指揮官的頭盔!士兵們,聽著!我們『假面救星』不會每次都前來救援!你們要收斂心態,訓練不懈!」
  柯狄莉雅察覺自己不自覺地以騎士團長的口吻訓話,同時從哨塔的屋頂上向下跳去,接連蹬踏過好幾個立足點後,一鼓作氣地降落到要塞門口。
  「假面救星……好、好強啊……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他說是從這麼遠的地方射穿了頭盔……快、快看!他們的旗子破了個大洞!」
  「那也是他幹的嗎……這、這是何等神技……!」
  伯貝奇亞軍的旗幟破了個洞,淪為大而無用的破布。
  柯狄莉雅原本就打算藉由補上這一擊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而她的盤算基本上算是相當成功。
  「我之後得直接指導他們才行……因為長期沒遇上敵兵,他們都太過鬆懈了,這可不行。接下來得編排嚴格的訓練計畫了。」
  離開要塞的柯狄莉雅,回首喃喃自語。她的嘴角露出幾許暢快的笑意。
  在遠離要塞一段距離並回到大道上後,柯狄莉雅便與公會成員會合。負責管理魔法陣的男魔法師率領部下,抓住了被拉格收買的士兵們。
  柯狄莉雅思索著將這些士兵帶往王都的方法,並再次使用轉移魔法陣返回王都。這便是發生在她半夜離開自家宅邸,直到天亮之間發生的事,期間僅過了數個小時。
  
  2 虎人族的溫泉和公爵的抵抗
  
  在酒宴結束後,我很快就被安排和蜜拉露卡與莉可睡在同一處帳棚了。
  不過,這座供客人使用的帳棚相當大,也做了隔間設計,因此這一晚並沒有如我原本預期的那麼難受。
  「不對……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吧?蜜拉露卡到底喝了多少啊?」
  沒錯,我們不能悠閒地睡覺、迎接明天的朝陽。得趁著天亮之前離開這座村子才行。
  根據我的估算,柯狄應該會在天亮之前擊退伯貝奇亞軍。而這項消息若是傳入王都,會引發什麼樣的反應呢──賓斯柏克特家會採取的行動,基本上大概只有幾種。
  一是趁著叛變的企圖敗露之前逃離王都。
  二是──為了不讓叛變的意圖敗露,派人掩飾真相。但因為拉格和他的手下都遭到逮捕,如今已無法徹底湮滅證據,所以這麼做沒有意義。
  至於最後一種,則是有權有勢之人被逼入絕境時會採用的方法──讓某人揹黑鍋,向王都自首……或是做得更絕。雖然光是想像就讓我想吐,但既然是意圖篡奪王位之人,那確實不能否定他不擇手段的可能性。
  醉意沒有退去,讓我的身子有些沉重。我像是驀然想起似地按住肚子,以解毒散去酒意。虎人族的酒雖然味道不錯,但因為釀造過程有瑕疵,會讓雜質混入其中,形成很強的後勁。由於也有些客人喜歡這種粗獷的烈酒,真希望能把虎人族的濁酒批進咱們的店賣。
  「……奇怪?」
  我沒有感覺到理當睡在隔間另一側的蜜拉露卡和莉可的氣息。
  在這個時間點外出……就算是『楚楚可憐的災殃』,也還是讓人有點擔心啊。既然和莉可在一起的話,應該就是請她帶路,到哪邊閒晃了吧。
  我走出帳棚,為了確認蜜拉露卡和莉可是否平安,我追尋著魔力展開搜索。蜜拉露卡的魔力相當特別,故容易在走過之處留下痕跡。看來蜜拉露卡和莉可是朝著村子外頭的森林裡去了。
  「這是……」
  在踏入森林走了一會兒後,一陣霧氣撲面而來。這陣霧氣帶著暖意,還有一股奇特的味道──這是什麼?
  白色霧氣變得愈來愈濃。由於天色仍是一片昏暗,路上設置的照明設備也不多,所以看不太清楚前方的狀況。
  雖然偵察魔力也變得更為困難,但我不能就此放棄,只得繼續前進。
  ──過了不久,我的眼前忽然冒出一排以高聳竹子搭成的圍籬。白色的霧氣便是從竹子的縫隙間鑽出來的。
  「……她們人在這後面嗎?喂──蜜拉……」
  我一邊喊著,一邊從竹子的縫隙間往另一頭看去──而我聽到「嚓噗」的水聲後,才終於明白那聲音所代表的意義。
  「呼……果然泡澡能讓人放鬆心情呢。謝謝妳帶路,莉可。」
  「我也想洗,妳一起來很開心!假面姊姊,最喜歡妳了!」
  「……我以為妳喜歡的應該是他才對啊?」
  「假面的哥哥姊姊,都是我的恩人,都是一樣重要的人。大家討厭人類的態度,也變好了一點。」
  「這麼容易就對人敞開心房是很危險的喔。雖然也有像我們這樣的例外啦。」
  映入我視野的,是以石頭堆造出來的浴池──也就是所謂的露天澡堂,以及正在讓莉可刷背的蜜拉露卡的身影。
  大概是因為我說過不能暴露真身的關係,跑來泡澡的蜜拉露卡仍戴著假面──除了假面之外全裸的打扮,就某方面來說反而更吸睛──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雖然水蒸氣巧妙地遮住了身子,但水蒸氣是會飄開的。總覺得絕對不能看的粉色肌膚從薄薄霧氣的另一端隱約透了過來,讓我的血液衝上了腦部。
  (以前組成討伐隊旅行的時候,她們三個也曾一起下水洗澡啊……這可不是在偷窺,我只是太晚察覺溫泉的氣味而已。)
  明明都喊出聲音了,耳力應該不錯的莉可卻沒有察覺──在這種狀況下居然還有好運相伴,我真是為自己的運氣感到害怕。
  「……欸,莉可真的很想和他結婚嗎?」
  「喵……對、對呀。假面哥哥,是個出色的人。他好強、好溫柔。」
  就是聽到了這樣的評論,蜜拉露卡應該也不會坦率地肯定吧。
  我原本是這麼認為的……
  「呵呵……那個人總是以為身旁的人沒發現呢。他總是無比貼心,長相也算端正,想找到比他更優秀的男性可說相當困難,所以我也能理解莉可的心情。」
  總覺得我的心臟──不對,是我的心靈像是被揪了一下。
  不對,即使像這樣偷聽到蜜拉露卡的真心話,我也只能裝作沒聽見才行。我也知道這樣很虛偽就是了。
  「我想多認識那個人。你們真的還會再來村子嗎?」
  「是呀,讓我過來作客吧。我也許會帶同伴來,可以嗎?」
  「是假面姊姊的朋友的話,歡迎!我好期待♪」
  「能在假日多個去處,對我們來說也很開心呢。這邊有很多稀有的動物呢……而且,妳的這條尾巴也教人好奇……」
  「嘻嘻,好癢喔。在被那個人碰之前,莉可的尾巴先被妳碰到了!被女人碰到尾巴,就象徵著友誼的證明。」
  「是嗎?那這樣一來,我和莉可就是朋友了呢。」
  蜜拉露卡觸碰著莉可尾巴前端的蓬鬆部分。莉可像是在回禮一般,更加細心地清洗蜜拉露卡的身體。
  我將身體從竹製圍籬上縮回來,折返帳棚。
  反正沒什麼值得擔心的事,而且要是被蜜拉露卡發現我在偷看的話,我之後肯定會死得很慘。
  「……假面哥哥剛剛走到了圍籬旁邊。莉可,被看光了?」
  「嗚……妳、妳怎麼不早說啦!也不曉得他是從哪時開始聽的……說不定得殲滅……」
  「沒、沒問題的,他沒靠得很近。人類的耳朵和虎人族不同,那樣的距離是聽不見的。」
  「……是這樣的話就好了。要是被聽到的話,我也得想想之後該怎麼跟他相處了……」
  「要一起和假面哥哥結婚嗎?妳當第一個,莉可當第二個♪」
  「妳真的很坦率呢。像這樣看著妳,我都氣不起來了呢。」
  若和過去尖銳的時期相比,現在的蜜拉露卡已經圓滑得判若兩人了。
  雖說她過去帶刺的個性,也散發著一股堅強的帥氣風範,但現在柔和的氣質卻更有魅力。
  然而,對我來說,魔王討伐隊的成員,是絕對不能發展成男女關係的存在。
  即使看到了蜜拉露卡的身體,害我得以『治癒之光』治療自己的暈眩狀態,我也絕不能妥協。
  
  在天亮之前,我們騎上了火龍,朝著王都飛去。
  蜜拉露卡已經很習慣靠在我身上騎乘的姿勢,一路上享受著從天空望去的景色──不過。
  「……嗯?有東西從王都飛過來了。那是蜜拉露卡的……」
  「妖精鳥……我有拜託牠一旦有狀況就要來通知我,看來牠依約來告知了呢。夏綠蒂,發生什麼事了?」
  妖精鳥在蜜拉露卡的肩膀上降落。牠擁有很匹配這可愛名字的美麗外貌──不僅羽毛是宛如藍寶石般的顔色,翅膀還呈現出淺藍至深藍的漸層色,十分賞心悅目。
  妖精鳥擁有和周遭風景融為一體、徹底消除氣息的能力。牠的偵察路徑和我派出的公會成員不同,完全是出自蜜拉露卡的判斷。
  妖精鳥在蜜拉露卡的耳邊啁啾地叫著。
  蜜拉露卡教授擁有和動物對話的能力──比起攻擊魔法學系Ⅰ類教授的功績,她目前在動物語言方面的研究更具盛名。
  「迪克,傑畢亞斯前公爵打算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推給部下……推給琪爾雪等人,將之當作棄子。若我們再不出手的話,他們就要遭到處決了。」
  此時我的心情已經超越了憤怒,反而無比冷靜。
  我的確想過會有這種可能。雖然也可以火速向公會成員下達指示,但我們已經來到王都上空了。
  「……約翰人呢?」
  「他正準備逃出王都。這代表他和父親決裂了呢……我過去逮住他。你等一下加派些公會成員過來幫我。等我抓到他後,還得讓他接受應有的制裁。」
  騎上火龍後便摘下假面的蜜拉露卡,再次戴上了假面。她的眼裡,燃燒著劇烈如火的意志。
  約翰交給她處理應該是沒問題。我按照她的吩咐,火速加派了公會成員過去支援──至於我該怎麼做呢?
  傑畢亞斯•賓斯柏克特。將公爵爵位讓給兒子後,一直暗中活動,企圖奪取國家的男子。
  我要完全斬斷他的野心。我得讓王都的居民在毫無所覺的狀態下,繼續享受和平的日子。
  「傑畢亞斯他們不曉得『遺忘的迪克』的存在呢,你就讓他們好好品味後悔吧。」
  「被人遺忘也無所謂。我接下來要做的,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我仿效蜜拉露卡的動作戴起假面。公會會長親自出動──這種作法有違我堅守顧問立場的主張……不過。
  看著化身『假面救星』的魔王討伐隊伙伴們,我也不禁回想起和她們一同踏上討伐魔王之旅的那段往事。
  盡可能不出風頭,但妥善照看隊伍成員,讓她們不至於落敗。
  那時的我,並不只是懷著冷靜的心情關注著我的同伴們。
  柯狄、蜜拉露卡、艾琳、祐馬。我對她們綻放的光輝感到憧憬,為她們的戰鬥心生雀躍,為身為她們的同伴自豪,也為能加入隊伍一事感到開心。
  「等塵埃落定後,你打算怎麼慰勞我們呢?假面執事先生?」
  「還請您好好期待。本人會以『銀水瓶亭』全餐招待您的,小姐。」
  我讓火龍吃下隱密石榴,朝著王都西北側急速下降──賓斯柏克特的宅邸已經近在眼前了。
  
  3 被遺忘的第五人,再現
  
  我順著妖精鳥的引導讓火龍降低高度,讓蜜拉露卡先前去攔截約翰•賓斯柏克特,我則直接前往賓斯柏克特的宅邸。
  我讓火龍在貴族區的郊外降落,從龍背上跳了下來。在那座我事前調查過的宅邸裡,其寬敞的中庭即將發生一起慘案。
  琪爾雪和幾名部下雙手遭到反綁,被排成一列坐下。在他們的身後,可以看到一名拿著行刑大刀的男子。
  站在琪爾雪面前的,是一名身穿華服的禿頭老人。他的眼神如寒冰般冷冽,嘴角歪出了扭曲的笑意。
  「你們幾個與伯貝奇亞軍私通,還勒索我賓斯柏克特家。琪爾雪,老夫原本以為妳是約翰忠實的下僕,想不到卻是隻骯髒的母貓啊。」
  「咕……!」
  「哦,可別輕舉妄動。只要妳動的話,我就不得不下達斬首的命令了。琪爾雪,老夫給妳最後一次機會。既然那個蠢兒子應該已經逃出去了,那妳是否打算在老夫手底下工作呢?妳若是向老夫宣誓忠誠,那我就網開一面,饒過妳的性命。」
  「請、請等一下,傑畢亞斯大人!這麼一來,我們不就……咕啊。」
  只有琪爾雪能獲得赦免──聽到這番話語的部下揚聲大喊,但隨即被傑畢亞斯的部下踹了一腳,在吃痛之餘安靜下來。
  「老夫什麼時候准你開口了?我只會將有實力之人安置在自己的身邊,像你們這些嘍囉,要找多少人取代都不成問題啊。」
  「怎麼會……要、要不是我揭發了琪爾雪隊長放跑盜賊一事,你……」
  「你不也和她同罪嗎?居然以為告密就能獲得優渥的待遇,真是厚顏無恥。」
  「嗚……可惡啊啊啊啊……」
  因為受到部下告密,琪爾雪才會被拖到傑畢亞斯面前。我已經理解來龍去脈──再來就不必看下去了。
  我思考起營救琪爾雪的方法。
  這並不是一件難事。不過傑畢亞斯的部下之中,有一名戰鬥評分為A級的劍士。他若是將注意力集中在琪爾雪身上,那一旦被他先發制人,琪爾雪就會立即喪命。
  為了讓工作完美收場,我只能現出身形了。首先打倒A級劍士,然後──
  (之後就見機行事吧。只要那個老頭別嚇到暴斃就好。)
  在這種狀況下,要守護琪爾雪一行人最有效的手段,應該就是發動強化魔法吧。強化魔法原先並不是藉由飲食賦予,這是我後來開發出的應用法,原本是在戰鬥中直接強化同伴的。
  我隱藏魔力,在沒人察覺的狀況下強化了琪爾雪。不過這樣的事前準備還不夠。強化琪爾雪只是保險起見,我還有要對敵人施展的魔法──如此一來,在準備階段要施展的魔法就告一段落了。
  我選擇的另一個魔法,是至今練習過無數次的某個魔法。若是在蜜拉露卡面前施展,那便會顯得班門弄斧,所以我不會在她面前使出,不過我確認過那個魔法的效果已臻實用階段。
  琪爾雪被下了可以抬頭的命令,於是她仰望起傑畢亞斯。她大概是在追捕過程中曾經抵抗吧,只見她的髮辮已然散開,唇角還滲著血──她被毆打過。
  「我……我不認為我做了錯事!傑畢亞斯•賓斯柏克特!你的惡行有朝一日會人盡皆知!就算我死在這裡,也一定會有人……!」
  她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沒錯,她一點都沒必要屈服。
  薇蕾妮說過,『銀水瓶亭』向琪爾雪個人索討的報酬,就是要她為自己所做的選擇感到自豪。
  她遵守了契約。既然如此,無論用上何種手段,我都會完成琪爾雪的委託。
  傑畢亞斯看似不動聲色,但對於琪爾雪反抗的態度,他終究按捺不住內心的怒氣。
  他的下一句話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那就是要行刑人動手。對傑畢亞斯來說,他想要琪爾雪的理由就和拉格一樣,只是因為她長得漂亮吧。
  「……老夫是為了肅清家醜,才會忍痛行刑。妳應該可以理解吧?」
  「唔……!」
  即使如此,琪爾雪的雙眼仍舊閃爍著光芒。即使淚水滑過臉頰,她也絕不屈服。
  行刑人高高舉起反射著陽光的大刀。
  然後就在他的刀即將揮落的瞬間──我同時發動了『兩個魔法』。
  (──『戰鬥力賦予』──以及『戰鬥力下降』!)
  「嗚……!?」
  行刑人的動作驀然一僵,接著他像是握不住刀似地踉蹌了幾步,最後坐倒在地。
  「好、好重……我、我的刀突然變重……」
  「喂,你搞什麼!我叫你殺了她!可惡,既然你不幹的話,就換你上,葛蘭斯!」
  「你不覺得所謂的處決,應該是要以惡人為對象才對嗎?」
  我光是現身當場,並說出這一番話,就讓所有人露出驚愕的表情愣在原地。我趁機在A級劍士砍向動彈不得的琪爾雪等人之前拔出了劍,一鼓作氣衝上去。
  這是時隔許久的實戰。不過對我來說,這點運動連戰鬥都算不上。
  「戴上這種可笑的假面,難道以為你是正義的一方嗎……少笑死人了!」
  「我只是完成工作罷了,就和你一樣啊。你是『紫蠍亭』的葛蘭斯•巴爾多對吧?」
  「是又如何……去死吧!」
  A級──一萬分的冒險者強度之中,似乎絕大部分的評分都來自於劍術,身手確實不錯。
  但我的長劍可是施展了『斬擊強化』,若手上拿的是普通的劍,那即使只和我的劍相交一個回合,也與自殺行為無異。
  傳來了「鏗」的一聲悶響。我那把以魔力強化硬度的長劍,將葛蘭斯的鋼鐵長劍砍成兩截。
  「怎麼可能……黑鐵製的劍居然會輸給平凡的鋼劍……」
  「你還用了伯貝奇亞提供的武器啊?這可是很嚴重的問題啊……!」
  「咕喔……!」
  對於失去武器的對手,我已再無出劍的必要。我將葛蘭斯踹飛出去。
  這是『踢擊強化』。雖然沒必要隨時施展強化魔法,但因為我的個性也不會手下留情,所以會像這樣不小心發動。
  葛蘭斯被踹飛的路徑上有一棵大樹,他狠狠地撞上樹幹,在樹幹上留下了裂痕。
  「好了,接下來……沒有人要上嗎?老爺爺,您的臉已經變成紅紫色了喔?」
  「這、這群飯桶……只要能逃出去,只要能逃掉的話……!」
  原本躲在暗處操控下屬,企圖顛覆政權的他,這時已不再掛著謀略家的臉孔了。
  就連兒子都離他而去了。他雖然還想動用最後手段,但我已經一一斬斷了他剩下的希望。傑畢亞斯親自拔劍,朝我砍了過來──還留在他臉上的,就只有對於權力的妄念,以及對我的恨意而已。
  「嗚嘎啊啊!」
  失去理性的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揮出了手中長劍──不過。
  我可沒疏忽到會被等級不滿C級的傑畢亞斯砍中。
  在各式各樣的對策之中,我刻意選擇了『實驗』。沒錯,對我來說,這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場戰鬥。
  我『以隱匿的形式』展開『魔法陣』。
  我每次看著蜜拉露卡,總是想著能不能這樣運用。
  除了她之外,應該再也沒有其他人能操控空間展開魔法吧。除非是一直看著她、而且無所不能、可謂『樣樣通樣樣鬆』的我。
  ──『限定殲滅型六十六式•粒子斷裂陣』──
  傑畢亞斯刺出了長劍──乍看之下,劍尖似乎擊中了我。
  「怎、怎麼樣……老夫才不能在這裡完蛋……絕對不能……」
  「不,你已經完蛋了,而且不會再有下次了。」
  「什……啊、啊啊……!」
  傑畢亞斯的劍開始崩落,化為黑炭般的塊狀物體,分崩離析。沒了武器的傑畢亞斯雙腿一軟,以看到怪物的眼神望著我。
  「我、我的劍……你是、魔族……是魔族對吧。原來你是潛入王都的魔族,打算侵佔這個國家啊!」
  「少侮辱魔族了。我認識一個遠比你更為高潔的魔族。不對,你根本不曉得高潔為何物。對於一個賣國賊,實在不夠格提到高潔這兩個字。」
  「……咕嘎、嘎……!」
  

  
  傑畢亞斯仍不承認自己的敗北,在口吐白沫的狀態下還想開口,吐出的話語卻潰不成句。
  過於激憤的傑畢亞斯,就這麼暈了過去。至於還在場的部下,已經沒人算得上戰力了。被賦予『戰鬥力下降』的人若沒有一定的強度,甚至會弱化得連武器都握不住。
  「叫你們帶主人逃跑反而很殘忍,你們就乖乖讓他就範吧。」
  沒有人回應,甚至連點頭的人都沒有。他們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我解開了琪爾雪等人的繩子。我看到琪爾雪的手臂上留下了勒痕,上頭還滲著血,於是對所有人施展了『治癒之光』。
  「這個光芒是……居然連回復魔法都……」
  「咿、咿咿……我沒有錯!全都是琪爾雪隊長……咕啊!」
  我懷著讓他吃點苦頭的心態,賞了揭發琪爾雪的部下一記手刀,讓他暈了過去。
  「還有人背叛她的嗎?」
  「……沒有了。但就算有人別有二心,也是我無德所致。」
  「絕、絕無此事……」
  「琪爾雪隊長,對不起……我、我原本以為妳會屈服於傑畢亞斯大人,對我們見死不救……」
  琪爾雪的三名男性部下,露出內疚的神情說道。不過,琪爾雪則是笑著開口:
  「會這樣想也不能怪你們。畢竟我確實是閃過了『乖乖求饒的話說不定就能活命』的念頭……不過,我寧死也不願屈服於那個老人的念頭還是佔了上風。就只是這麼回事而已。」
  「隊長……」
  琪爾雪原本肯定很受他們的敬重吧。這段信賴關係之所以生變,主要必須歸咎於交付了骯髒工作給眾人的約翰,以及無情捨棄棄子的傑畢亞斯──這對父子頭上。
  蜜拉露卡似乎也順利完成了任務。在妖精鳥自我頭頂橫飛而過的同時,蜜拉露卡從後方騎著火龍飛了過來。
  「那、那個……假面先生,您為什麼要救我們?」
  由於假面有變聲的效果,因此琪爾雪沒察覺我的真實身分。
  她在等待我的回答──但比起這個問題,我更在乎她在被綁縛期間弄破的衣服,於是我脫下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啊……真、真不好意思,讓您費心了……」
  「不,妳別放在心上,這點小事是理所當然的。」
  我調轉腳步,準備就此離去。再來只需叫來王都的官員,交由琪爾雪等人善後即可。她應該能有條有理地整理出事情的脈絡吧──要是有什麼困難,就有必要請柯狄幫個忙了。
  「假、假面先生……請您,請您至少留下名字……!」
  「我是『假面救星』的第五人。只要記得這點就好了。」
  「好、好的……!我絕對不會忘記您的恩情……謝謝您,『遺忘的』勇者閣下!」
  「嗚……!?」
  「勇者……那個男人是勇者?」
  「他勇敢出手拯救了我們,這不就是勇者嗎?」
  琪爾雪的部下們自顧自地解釋了她話裡的意思,但我卻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難道她知道嗎──不對,她應該從某些管道得知了『銀水瓶亭』的公會會長名為迪克•西佛。畢竟這是登記在案的資訊,只要有心就能查到。
  她將交付委託的『銀水瓶亭』、迪克•西佛和假面救星等資訊串連在一起了──不過,要是為此發出抗議,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琪爾雪確實為我守了密。要是她洩密的話,我就得透過薇蕾妮,向她索討另一項報酬了。
  『假面救星』與本公會無關,是守護王國的集團。
  即便為他們所救,也與本公會完全無關──我希望她能如此牢記在心。
  
  4 重歸平穩和執事的招待
  
  在另外兩家公爵家的擔保下,琪爾雪•奧古斯都直接向國王告發了賓斯柏克特公爵家的野心。
  歷史悠久的公爵家之一在傑畢亞斯這一代開始腐敗一事,當然也看在其他兩家公爵的眼裡。雖說貴為公爵,但身為堂堂貴族的賓斯柏克特當家,居然以強硬的手段企圖迎娶公主,這讓兩大公爵家族──歐爾蘭斯家和修特連家覺得事態嚴重,加上約翰放蕩的女性關係,也讓他們逐漸有了應該好好調查賓斯柏克特公爵家的聲浪。
  修特連家在得知過去擁有的宅邸,目前正由我的公會妥善運用後,便送來了一封友善的信件。由於歐爾蘭斯和修特連同為公爵家族,雙方平日互有來往,於是我便利用這次的契機,請他們為琪爾雪擔保。
  我想不管是什麼樣的工作,都應該接下。淨化聚集在那座宅邸的死靈的祐馬,也可說是在這次事件中給了我間接幫助。若是這麼說明的話,祐馬應該就不會為了只有自己沒被叫去幫忙一事耿耿於懷吧。
  賓斯柏克特家的爵位雖然一度面臨遭到剝奪的危機,但最後在國王陛下的溫情裁量下,以降階為子爵作收。這是因為並非所有家人都協助了傑畢亞斯和約翰的計畫,有些人甚至無法掌握兩人的動向。
  公爵家就此空出一席,預計會從侯爵之中加以遴選。目前設置了相當寬裕的期限,國家會慢慢評鑑出最適合公爵之位的侯爵家族。在遴選結果出爐之前,兩大公爵家便立於貴族的頂點。
  而幸運的是,琪爾雪被歐爾蘭斯家雇用了。歐爾蘭斯家看中的是她的能力,以及敢為了國家向主君勸諫的忠誠心。而除了那名背叛者之外,其他的部下則繼續跟隨著她──關於她的近況和報酬,她會改天再和我們好好聊聊。雖然我們可以說已經收到了滿意的酬勞,但她似乎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而在國王做出裁定後,過了一個禮拜。
  我扮成了假面執事,招待四名『救星』來到碧翠絲的宅邸吃晚餐。
  坐上餐桌前,我和祐馬聊了關於這次沒找她幫忙的事,但她似乎完全沒放在心上。
  「在人們相爭的時候,若說我有什麼能派上用場的地方……那就是為抱憾死去的人們平息他們的靈魂吧。這雖然是我們身為僧侶應盡的義務,但我若是為此感到開心,應該會讓迪克先生感到擔心吧。」
  「祐馬……妳長大了呢。妳以前明明都會嚷著『想平息所有的靈魂』呢。」
  「不,我其實真的很想鎮魂……要忍耐、要忍耐,等忍到受不了之後,我便會拜託迪克先生,幫我準備一處可以鎮魂的場地。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她雖然露出了堪稱聖女模範的微笑,但說出口的內容卻隱約帶著悖德的氣息。
  「……扮假面僧侶的時候,難道只消除了一點點壓力嗎?」
  「呃、不……我感到非常滿足,而且雖然我戴著假面,但大家還是從服裝認出我是艾爾貝神教會的僧侶,捐獻的金額也蒸蒸日上。不過,碧翠絲小姐聚集了死靈那時,一口氣淨化死靈的感覺,我至今還是無法忘懷……啊啊……好想像那時一樣,觸碰迪克先生的靈魂……」
  「這、這樣啊……如果只是觸摸的話,我隨時歡迎喔?」
  祐馬看著我,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
  「不。我會一直等待,等迪克先生變成老爺爺,在家人的守望下踏上天國之旅,我才會在那時好好享受。」
  「……家人啊。那首先得組織家庭才行。得討個老婆了呢。」
  「啊……是、是的。關於這方面,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也說過,迪克先生是很適合當我將來的……那、那個……」
  「執事先生,祐馬,我們都坐好位子等你們了,你們還在忙嗎?」
  「嗚……對、對不起。執事大人,我們下次再聊這個話題吧……!」
  祐馬啪噠啪噠地跑開,在蜜拉露卡的隔壁坐下。我原本以為蜜拉露卡會多說幾句牽制我,但她只是輕笑了一聲,接著便和祐馬說起悄悄話。
  「各位客人,請問有指定餐前酒嗎?」
  「我喝執事先生的推薦酒就好了。」
  「我也是──!小祐馬喝牛奶嗎?能不能就今天別理會戒律了……看來是不行呢!」
  「是的。請給我牛奶或不含酒精的飲料。」
  「那我……就老樣子吧。」
  最後出聲的是──柯狄。她今天穿著便服,坐在艾琳隔壁。
  柯狄對穿搭一竅不通,甚至還問過我平常都是怎麼穿的,所以我也介紹了常去光顧的服飾店給她。
  我原本以為,我們的關係會一直恆久不變。
  她是我少數推心置腹的摯友。但若是不想失去這樣的存在,我就該全盤否定自己看過的事物,直至一生嗎──
  要是柯狄知道我偷聽了她們的對話,她會願意原諒我嗎?
  柯狄莉雅•布蘭涅裘──她的故鄉,留有這個名字的出生紀錄。
  我迄今從未動過調查同伴來歷的念頭,這也是我第一次對柯狄的出身感到好奇。
  她雖然總是將褐色的頭髮理短,但偶爾還是有稍微變長的時候。當時我也起了懷疑的念頭,懷疑那個和我一起旅行、陪我一同喝酒的,真的是個男人嗎?
  我如果說出真相,那就算惹得柯狄氣到和我絕交,也只能說是我咎由自取。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能讓她快樂。
  從今以後,她就算得和之前一樣,得以「柯狄」的身分活下去,我也希望她能稍微放下肩上的擔子。
  「今日是慰勞各位的特別晚宴。若不嫌棄的話,柯狄大人的飲料也能交由本人安排嗎?」
  「……?嗯,那就麻煩你囉。」
  我覺得自己的心臟狂跳了一下。就算不做這些事,只要裝作不知情,認為那只是我喝醉時做夢所看到的光景,就能讓這樣的關係持續下去。
  這是我所期盼的平穩。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我沒必要深究柯狄的身世。我還是頭一次如此感到害怕。
  柯狄願意定期來我的店作客,我感到很開心。
  無論柯狄是男是女,我的心情都不會有所改變。
  「不好意思,請容我為各位上餐前酒。」
  碧翠絲將推車推入飯廳,有四杯顏色各異的調酒放在推車上。給蜜拉露卡的是紅色,給艾琳的是藍色,給祐馬的是白色,給柯狄的則是黃色。
  「這是『銀水瓶亭』的原創特調──『彩虹露水』。」
  這是在最後加上一滴調和後,顏色會變為七彩色調的調酒。雖說用利口酒、白蘭地和果汁以特殊比例混合的基酒也相當好喝,但最後的一滴可以讓整體的風味產生變化。
  「……迪克……這是……」
  雖說稱我為假面執事比較上道,但柯狄像是顧不得這些似地,直接喊了我的名字。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要碧翠絲將推車推過來,將玻璃杯放到四人面前。在倒三角形的玻璃杯裡,注滿了各具色彩的通透美酒。
  柯狄應該會點啤酒吧──這是我早已料想到的事。因為在首次來我的店裡作客時,我告訴她「男性客人基本上都會點啤酒」,而她就這麼遵照至今。
  在那次作客後,柯狄又問過我男性還會點哪些酒類,之後也總是只點那幾種酒。
  她不喜歡被當成公子哥。
  所以想表現出自己的男子氣概──我原本是這麼認為的。而我的想法有一半是正確的,另一半則是錯的。
  她是為了向我隱瞞真正的性別。為了不讓我察覺她其實是女人,才會一直在演戲。
  所以,我必須讓這場戲落幕──以不需言語的方式。
  「……這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呢?我平常只會喝啤酒或蘭姆酒……若不是有特殊狀況,是不會點其他酒類的。」
  「不,這並非特殊狀況,也不是本人出了紕漏。」
  蜜拉露卡、祐馬和艾琳的表情為之一變,像是在說「真讓人難以置信」似地──她們會露出這種表情也是無可厚非。
  都五年了。整整五年沒有察覺的我,居然挑在這一天揭穿真相。
  柯狄似乎欲言又止。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生氣的模樣……不過。
  「……我晚點有事要好好問問你。你欠了我很大一筆。」
  「是的……本人相當明白。即使如此,方才送上的飲品,也絕非一時失察。若是掃了您的興頭,隨您處置本人。」
  我深深地垂下了頭,也做好被罵「你是把我當傻瓜嗎?」的覺悟。
  但不管等了多久,斥責的話語都遲遲沒有劈頭落下。最後,柯狄嘆了口氣。
  「……看來我早該做好覺悟才對。」
  在被允許抬頭之後,我承受著四人的視線。
  沒有人露出責備的目光。不如說,蜜拉露卡和艾琳的眼神更像在說「虧你現在才發現」。
  「你為什麼要特別挑在今天,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今天就看在柯狄的面子上,不對你探問那麼多了。」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蜜拉露卡大小姐。」
  「咦──你還要扮執事呀?迪克,你是覺得用原本的樣子和柯狄講話很害羞對吧?」
  「……我是不怎麼在意啦,畢竟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今後也……」
  柯狄嘴上這麼說,整張臉卻紅到了耳根。
  我上次看到這種反應,是我們以魔王討伐隊身分旅行,我問她要不要一起洗澡時的事了。
  「話說回來,迪克,你這下就沒了男性摯友了呢。」
  「呃、不,我無所謂。就算今後繼續把我當男人看也可以。若是不這麼做的話……那、那個,我會很困擾……」
  「總而言之,是要你好好看人家臉色的意思。就是這樣,今天要大喝一場囉──!」
  「那、那個,我雖然很感激執事大人的心意,但酒類還是……」
  「雖然調法相似,但祐馬大人的是無酒精配方,還請放心。」
  「真不愧是迪克大人……居然特地準備了即使不加酒,味道也十分接近的配方。今後也得定期請您多教教我調配的方法呢……」
  碧翠絲雖然已經是這裡實質上的女主人了,但她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今後也得定期來拜訪吧。
  不過其他四人的眼神好恐怖──要造訪碧翠絲的宅邸,就代表為了讓她保持實體化,得供應魔力給她。雖說不見得每次都得這麼做,但她似乎表現得有所期待。
  祐馬笑了出來。紅著一張臉的柯狄,雖然再次露出一如以往的瀟灑笑容,但我感覺得到她看向我的眼神帶了些許變化。
  「……那是『我今後會開始吃醋』的意思嗎?大家這一路走來也很辛苦呢。」
  「哎呀──但就算吃醋也沒什麼用呀。迪克可是一點自覺都沒有呢。」
  「真的。他會拚了命地誘妳接近,卻遲遲不肯灑餌。完全是個釣魚高手呢。」
  「咕……本人只是一名假面執事……」
  「我也只是一名假面僧侶。請容我以這樣的身分說一句……請你多在意我一點。」
  祐馬忽然說出了爆炸性發言──但大家都露出了笑容。
  她以前就偶爾會展露這一面。雖然看起來有些不經世事,卻又並非如此。
  「迪克,你還記得和我的約定嗎?敢忘的話就饒不了你。」
  「啊,這次的工作可以索討那方面的報酬是吧?那好吧,你下次就來我家喝個過癮吧?要帶薇蕾妮小姐一起來也行喔。」
  「那我的話……因為迪克老是敷衍我,就請你陪我練練劍吧。」
  大家接連對我提出了要求。我的本分是待在酒館喝一整天啊──但看來這樣的藉口她們是不會接受的。
  「那麼,迪克大人……不對,假面執事大人,麻煩您為乾杯致詞。」
  「為什麼是本人……現在也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了。各位,請舉起酒杯……乾杯!」
  『乾杯!』
  魔王討伐隊──如今名為假面救星的人們同聲喊道。
  今天的晚宴沒有設定結束時間。她們盡情暢飲、盡情閒聊,慰勞彼此的辛勞。
  這次的事件產生了些許變化,但也有不變的部分。
  明天開始,我應該又要回歸單調乏味的日常生活了吧。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和大家一起好好醉一場。
  「執事大人,有什麼可以喝的嗎?」
  「也能教教我們要怎麼調酒嗎?只有你懂得特別多,我一直覺得這很狡猾呢。」柯狄說道。
  「迪克說過,他的配方都是自己鑽研出來的,所以只要多看他表演就可以了。」艾琳說道。
  「哦……真好奇你是怎麼調的呢。假面執事先生,調一杯給我們看看吧。」
  「那就遵照各位的指示……」
  我將碧翠絲備好的酒倒入搖酒壺──搖酒壺還未普及於王都的酒館之中。畢竟就連混合多種酒類的文化,我也是從外國人口中打聽到,並抱著興趣加以嘗試的,艾爾貝境內目前尚未蔚為風潮。
  我將調酒的材料倒入搖酒壺後,開始搖了起來。我親愛的同伴們像看到了寶石般,以閃閃發亮的雙眼,凝視我將調酒倒入玻璃杯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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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看家魔王
  
  
  我的主人雖然不會給周遭人們留下能幹的印象,但他其實相當勤勉。
  他總是起得很早,我若是不努力跟上,就會被他先一步做好早餐。
  我雖然想趁著看家期間為他打掃房間和整理床鋪,但他對自己房間的控管非常完美,幾乎沒有我能插手打理的空間。
  不過,他總是一副很相信我的樣子,甚至動不動就出遠門好幾天。即使是迪克離家的期間,我也打算每天開店,接待那些上門的客人,以老闆的身分做好每一件工作。
  只是呢,迪克若是拿信任作為對我視若無睹的擋箭牌,我就該以女人的立場和前任魔王的身分,偶爾要脅他一下。
  「……雖說我沒打算掃興,但如果您到早上才回來,主人應該知道我會有什麼反應吧……?」
  如今時間已經晚到他不可能回來了。迪克說過,由於這次的委託受魔王討伐隊的同伴們不少照顧,所以想好好款待她們──我雖然爽快地送了他出門,但愈接近就寢時間,卻變得愈來愈在意,察覺他不會回來後,我驀地湧上了像是鬧彆扭的情緒。於是我便穿著薄紗睡衣,躺到了主人的床鋪上。
  我的主人從不吝於花費時間曬床單。這條第十二大道的暗巷平日幾乎曬不到陽光,但主人每天都會賣力地爬到屋頂上,將床單鋪在建築物底下看不見的位置曬太陽。
  他也會連同我的份一起曬,所以我每天都能睡在有著太陽香味的床鋪上。雖然身為黑暗精靈的我說這種話有些奇怪,但睡起來確實極為舒適。
  我在提出要與他同居並工作的要求時,他雖然喊著「少胡說八道」或「妳給我去睡員工宿舍」一類的話,卻沒有把我趕出去。不僅如此,他還默默地幫我做三餐,在我無聊的時候也會陪我聊天,就算賭上女人的尊嚴侍奉他,他也只是露出困惑的神情,而不是冷漠以對。
  (……明明都活了超過五十歲,但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男人。在能讓那難以控管的四人為之傾慕,還願意讓他指揮作戰這點,我就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輩了。不過……)
  我回想起首次和他交手的時候。為了守護魔王國,我傾盡全力試圖打倒他。當時的激動之情,至今仍歷歷在目。
  然而,在人生中未嘗敗績的我,卻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敗給迪克的事實。
  也許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有所自覺了。
  (……就算我說自己是一見鍾情,迪克也不會相信吧。)
  我在床鋪上翻來覆去。回過神來,我已經將迪克的枕頭拉到了手邊。
  我雖然從沒和他坦白過,但在他離家的期間,我總是會像這樣聞著他的味道。如此一來,心情就會莫名地平靜下來──原本在胸中蠢動的激情也會慢慢平復。
  「一個人等待是很寂寞的,你明白嗎?迪克……」
  獨自離開魔王國跑來見迪克,是我自己的決定。雖然哭哭啼啼地這麼說顯得有些窩囊,我總是不禁想在他的面前展露前任魔王的強悍一面,至於他不在的時候,則是明知他不在這裡,卻還是追逐著他的影子,像這樣跑進他的房間。
  今後也還會有必須看家的時候,我依然會帶著笑容送主人出門吧。
  不過,隨著這樣的日子增加,我肯定會變得光是躺在主人的床上亦無法滿足吧。
  (……這下子大概會被他發現吧……畢竟我做了不少事呢。不過主人是個大木頭,常常接收不到我的意圖就是了。)
  我想起被我的侍奉逗得害羞臉紅的迪克,露出了笑容。
  就算看家的時間增加,我也對這樣的行為樂此不疲。在能心甘情願地收下護身符之前,我打算繼續對主人嘗試形形色色的籠絡手段。
  「……要是讓我等太久的話,下次就要推倒你了喔……」
  「呃、不……我已經回來了,所以可以請妳手下留情嗎?」
  「唔……什、什麼……主主、主人,您是從什麼時候……!?」
  「大家都睡著之後,我就先回來了。我打算明天早上再過去一趟,吃完早餐就散會。」
  我雖然反射性地彈起身子,卻察覺自己身上穿著幾乎是透明的決勝睡衣,趕緊拿毯子遮住身體。
  雖然已經把枕頭放回原位,但我抱住枕頭的模樣都被看見了──身體驀地變得燥熱,連耳根都在發燙。
  「最近老是要妳看家,真不好意思啊。我會空出時間補償妳的。」
  迪克肯定不曉得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這遲鈍的主人不會應允我過分的要求。但也不見得一直都會是如此。
  「那麼,就讓我提個要求吧。我想要的補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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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初次見面,我是朱月十話。至於不是初次見面的讀者──看過本作在「成為小說家吧」連載版的各位,則是再次見面了。能像這樣付梓成冊,都是多虧了各位的支持。謝謝各位平時的閱讀。
  在正式於「成為小說家吧」連載之前,本作的書名原本暫訂為「ギルドマスターは働かない」。平時在酒館喝得爛醉,卻巧妙地指揮著公會成員,一一解決困難的委託……我原本是想呈現這樣的故事氛圍,但在下筆的瞬間,內容卻出現了劇烈的變化,「不想出名的主角」於焉誕生,最後則是成為現在的模樣。
  明明是冒險者雲集的公會會長,但要是一直不工作的話,故事的重心就會落在輔佐他的那些人身上,也不會受人尊敬,可說是百害而無一利。為此,我修改了不工作的主題,轉變為「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工作的模樣」,也就是「不想出名」這種念頭的誕生。若各位能覺得這是「主角費盡心思,為了不出名而努力」的故事,那就是筆者的榮幸了。
  雖然第一集沒出現能讓「奇蹟的孩子們」發揮全力的強敵,但我打算在第二集讓各位多看看魔王討伐隊的些許實力。已經看過「成為小說家吧」版本的讀者應該已經知道,接下來會讓本作最強的病嬌女主角登場。筆者在此預告,各位可以好好期待目前登場的女主角們(也包含在書籍版戲分大增的魔王)為了迪克爭風吃醋的橋段。
  此外,在以網路連載版進行改寫的時候,筆者花費最多心力增添的章節,便是魔王薇蕾妮和迪克的對話。兩人是酒館老闆和醉漢常客之間的搭檔關係,也在公會小屋同居。但在網路版中,筆者甚少描寫兩人生活的點點滴滴。為了讓各位讀者能感到新奇,對於魔王薇蕾妮究竟多想取回護身符,以及她為何說什麼都不願從迪克手中收回護身符──這部分章節就某方面來說可說是男女之戰,和網路版相比差異頗大。若今後收到想增加其他女主角戲分的來訊,我也會考慮依照登場順序撰寫追加故事。
  在與本書同時上市的Dragon Magazine上,也刊載了有魔王活躍的短篇,當然「奇績五人」的成員也一一登場,像往常那般以迪克為中心,解決遇上的事件。這是迄今從未接觸的時間點,也就是距離本篇兩年前的故事,若各位有興趣的話,還請不吝購入閱讀。
  編輯大人,您總是予我一針見血的指摘及教導,並在深夜時分寄信給我,我在您面前真是抬不起頭。我雖然也習慣在深夜回信寫稿,覺得這樣比較有氣氛,但我基本上是個相當懶散的人,所以我希望能更加督促自己。
  負責插畫的鳴瀬ひろふ老師,您漂亮地為角色賦予了生命。老師筆下的角色比在我腦海裡動起來的角色們更為美妙,我也希望能在今後的撰稿過程中反映出老師的設計。
  也讓我在此向負責校稿和編輯部的各位大人獻上感謝。也要感謝各位讀者,希望本作能不分年齡,讓所有讀者都能體驗到成為大人的感受。
  
  敬翻閱本書的所有人──乾杯!
  
  朱月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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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NEXT
  下回預告
  
  「……唔,主人您真無情。總有一天,我要設計出讓您得負起責任的情境……」
  迪克一行人在無人知曉的狀況下守護了艾爾貝王國的和平。
  不過,一樁和夢幻生物有關的委託,被捎進了『銀水瓶亭』裡頭。
  事件的背後藏著王國最大公會『白山羊亭』、傳說的公會會長之名──以及最強敵人的身影。
  「我雖然尊敬小迪的溫柔,但也想把你的溫柔踐踏得體無完膚呢。我既是喜歡你喜歡得難以自已,同時也討厭得想立刻摧毀你呢。」
  
  「等我期盼的那天到來,就要好好殺掉我喔。」
  不想出名的英雄,即將揭曉自己的過去──!
  
  網路版人氣首屈一指的病嬌女主角,即將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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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5 | 显示全部楼层

  4P特典小冊子
  
  
  魔王與勇者的暗中較勁
  
  「呵呵……主人,您今天還真是安分,這樣好嗎?您像這樣委身於我的話,那生殺大權不就握在我的手裡了嗎?」
  「嗚……那、那邊弄得太深了。再出來一點……對,妳的動作還滿靈巧的啊……」
  因為想看主人難受的模樣,我差點就要往深處插去了,但因為不能弄痛他,只好拿捏一下力道。
  從洞口淺淺地拔出來後,主人的表情變得舒緩許多。我感受著狂跳的心臟,盡可能朝著深處探去──身為黑暗精靈的我,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視物,因此得以窺見主人的深處。
  「唔……是因為平常就有在清潔的關係嗎?主人的這裡還真乾淨呢……」
  「別、別一直盯著看啊……因為那裡幾乎是不給人看的地方啊。」
  照主人的個性來看,他雖然表面上是這麼說,但說不定有給其他的女性看過那個部位呢。但在今天,能獨佔主人害羞模樣的人可是我呢。
  「這邊既然如此乾淨,那就弄另一側吧。我要做最後的清理,請您別亂動喔……呼……」
  「別、別吹……我那邊……耳朵很敏感……!」
  沒錯──我今天好不容易才逮到原本想一如既往地逃過我侍奉的主人,讓他在就寢前由我幫他掏耳朵。
  光是讓主人把頭部置在我膝上就花了不少時間,但在躺下之後,主人就變得十分安分。不過就是掏個耳朵而已,主人若是用強化魔法提高防禦力的話,那就算插到深處也不會感覺到痛楚才是。
  我坐在主人的床鋪上。膝蓋所感受到的主人頭部重量,究竟讓我的內心變得多麼飽滿,這名青年──說是這麼說,他也才十八歲,經常展露出少年般的神情──應該幾乎沒有察覺到吧。
  (畢竟是「幾乎」,我想他還是有察覺到的時候……但因為主人擅長觀察他人,所以不可能沒發現我的真正用意。雖然我是這樣認為的……)
  「……嗯?已經結束了嗎?那為了明天的工作,我差不多得睡了。」
  「我還沒說要結束呢。不能只掏一邊,另一邊也得清理才行。」
  「這、這樣啊。挖完另一邊,我就能睡了吧……」
  主人試圖起身。他打算讓身體換個方向,大概是不想往我這裡看,只想露出另一側的耳朵給我看吧──不過,這可不行。
  「您無須如此麻煩,只要這樣翻個身不就行了?」
  「……等等……!?」
  我抓住正要起身的主人衣服一角,施力一扯後,他便朝著我的方向翻了身。在這樣的姿勢下,主人熾熱的吐息可以隔著睡衣傳到我身上──雖然是我自己這麼做的,但我擔心在燈籠照明下,我臉上已是滿面紅暈這件事是否會暴露,而感到羞恥。
  「妳、妳喔……明明都穿了這麼大膽的睡衣,這樣做實在……」
  「這、這點小事沒什麼。我是侍奉主人的女傭,所謂女傭,就是在主人面前不會害臊的職業。」
  「總覺得這種說法會為世上的女傭和隨從們招致極大的誤解啊……」
  「就別談如此死板的話題了。請您暫時別說話,讓我清理耳朵即可……不過,這邊的耳朵也好乾淨呀。真希望您能讓我有點事做呢。」
  「我就想過會這樣,事先把耳朵清乾淨了……住、住手!我開玩笑的!別對我耳朵吹氣啦……!」
  「呼……呵呵,主人的耳朵真的很敏感呢。不曉得耳垂如何呢?」
  「這、這已經和掏耳朵沒關係了吧……咕……別、別弄耳垂……!」
  我輕輕搓揉耳垂,便得到了主人敏感而難受的反應。也不曉得是我的搓揉手法讓他發癢,還是這原本就是他的弱點呢……我那對象徵精靈身分的長耳朵也很怕被人觸碰,所以我很能明白主人的心情。
  這實在是太惹人憐愛了。平時難以攻陷的主人難得露出了破綻,不好好趁隙進攻可不行。
  「呼啊……我有點想睡了。您同意讓我休息嗎?」
  「不、不不,要睡覺的話就回自己床上……嗚!」
  我將上身前傾,粗魯地將胸部貼上主人臉龐。主人原本試圖反抗,但碰到我的身體後,就驀地僵住不動。
  「……妳身為魔王,做這種事真的好嗎?」
  「就是因為想得到做這些事而不被責怪的機會,所以我才讓出魔王的位子……不過,這種說法似乎會對不起我的人民啊。這樣的想法確實是佔了一部分,因為有值得我這麼做的價值。」
  主人並沒有追問我那是什麼樣的價值。他大概是打算讓我這麼做,直到我感到滿意為止吧──所以,我不得不自行起身。
  不過,至少再等一下吧。為了讓這怦怦的心跳能稍稍傳遞給主人知曉,我在感受到全身發燙的同時,也繼續疼愛著膝蓋上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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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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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 05:05 | 显示全部楼层
佔樓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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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3 05:2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这彩插,男主怕不是用茎股棒来讨伐魔王的!!?
发表于 2019-6-3 05:44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主也蠻坎坷的,覺醒了力量之後,拯救了自己的村人,結果沒得到感激反而懼怕他而疏遠他…只是還好隊友都跟他處的很好(根本已經是全隊暗戀他…因為都女的)連魔王也在敗給他們之後也戀上了他…(甚至退位交接給了親人,跑來公會服侍他,想攻略他想讓他愛上自己)幾乎可以開後宮了,只看他後期有無意願了。
发表于 2019-6-3 06:1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真是太期待了,谢谢。
发表于 2019-6-3 0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插图和漫画的画风差了一点
发表于 2019-6-3 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期悲催,后期龙傲天+后宫,可是前期太短,后期太长了吧。
发表于 2019-6-3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主那彩插,這身黑衣,這頭黑髮,拿著單手劍,還有要開後宮?!桐人這不是你嘛?!
发表于 2019-6-3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居然出问哭了。感谢录入。话说倒数第二张插图原来是出自这里吗。我一直以为是出自一本狗粮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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