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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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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白石定規]魔女之旅 5[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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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6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6-16 23:31 编辑

  魔女之旅 5
  ——————————————
  作者:白石定規
  插畫:あずーる
  譯者:李殷廷
  圖源:流哲不哼太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我也最喜歡你們──最喜歡大家了。」
  某個地方有一位魔女,她的名字是伊蕾娜。
  她受到幼時看的「某本書」影響,正在進行漫長的旅行。
  這次她遇見住在巨大鳥籠中的魔女、冷酷的公主與大怪盜、髮如星塵的少女及髮如暗夜的少女、「風車之都」的公主與女騎士、自「信仰之都」出發旅行的姊妹、能夠預知未來的神祕預言家,以及敬愛的老師和因緣匪淺的黑髮少女們。有嶄新的邂逅,也有與懷念面孔的重逢……她不厭其煩地投身稀奇古怪的事件中,享受和麻煩人物們的邂逅與離別。
  伊蕾娜筆下不可思議的旅行日記,仍會繼續下去。
  
  
  作者簡介
  白石定規
  白石定規為日本小說家,在台灣的作品有《魔女之旅》(01)~(05)(青文)。
  
  
  畫師簡介
  あずーる
  あずーる為日本插畫家。




  CONTENTS
  第一章 敘述過去的魔女
  第二章 城下市鎮福利吉亞:沉默的信鴿
  第三章 城下市鎮福利吉亞:籠中的普美麗雅
  第四章 兩名師父
  第五章 可愛就是正義
  第六章 蜜月旅行與幸福的百合花
  第七章 幸福的黃花
  第八章 預言未來的少女
  第九章 兩名弟子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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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斯特 + 11 工作辛苦
烟笼寒水月笼沙 + 10 工作辛苦
风暴的召唤 + 11 精品文章
gordonchui12 + 65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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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月神威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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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敘述過去的魔女
  
  「──然後呢,那時她抱住我……我就想:啊啊,就這樣道別了。雖然有點寂寞,不過我是四處漂泊旅行的旅人,她今後也必須為了自己的過去與未來旅行,所以非得道別不可──」
  秋天的冷風敲打老舊民宅的玻璃窗。
  周圍沒有其他房子,窗外只有遍地紅葉與黃葉,但外頭的聲音格外響亮,如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正試圖妨礙她說話。
  吵到讓人受不了,真希望能安靜一點。
  然而漫長的故事並沒有結束。灰髮少女又繼續說了很久、很久。
  她說出口的內容來自於至今為止各種旅途中的回憶。一旦說起往事就難免滔滔不絕,即使忘記時間也是人之常情。
  「…………」
  瞪了一眼依然喀答作響吵個不停的窗戶,灰色頭髮的少女這才發現太陽早就下山了。
  開始說故事的時候還是白天,難道說她這半天來一直說個不停嗎?
  討厭,我的話會不會又臭又長……?
  她這麼想。
  或多或少在內心反省,重新面向坐在對面的少女說了聲「……對不起,一不注意就說太久了。」的魔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沒關係,完全不會。再跟我多說一點吧?」
  對面的少女搖擺著猶如春天淺灘般鮮豔的藍色頭髮,側了側腦袋露出淺淺的微笑。
  看到筆直望著我的清澈雙眼,我微微縮了一下身子,翻開放在沙發旁的日記。
  我隨意翻了一陣,尋找是否有能滿足她的故事。
  「──那麼,這樣的話呢,就來說渾身肌肉的男人找妹妹的故事──」
  「啊,那我昨天聽過了。」
  「…………」是這樣嗎?「那麼就說到處都是貓的國家的故事──」
  「那也聽過了呢。」
  「…………」是這樣嗎?「那麼我的頭髮被剪短的故事──」
  「聽過了。」
  「…………」妳說什麼?「那妳沒聽過什麼?」日記裡藏的好戲悉數遭到封殺,我鬧起彆扭來。
  「我好像不知道自己沒聽過什麼?」
  她刻意聳了聳肩,像是在表達自己的無奈。
  「那麼,反過來說妳聽過什麼故事?」
  「我想想喔──」
  她把手指扶在嘴邊,仰望天花板,一個又一個地列舉出我至今為止說過的故事。
  比如說,有我在只有魔法師的國家教魔導士小姐魔法的故事,有和她重逢的故事,有跟老師的故事,也有在那之後的旅途中與人重複相遇與離別,我直至今日的旅途。
  「──剛才說的艾姆妮西亞小姐的故事應該是最後一個了吧。有沒有漏說的故事呢?」
  「…………」
  我邊聽邊翻了翻日記,看來我寫在日記上的故事幾乎都說完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和艾姆妮西亞道別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
  在寫了她的頁數之後,我的故事還有後續。後來的故事她應該沒有聽過才對。
  「……姑且,算是有呢。」
  「我想也是。」
  她以看透我似的表情點頭。
  「妳想聽嗎?」
  「好像當然想?」
  我為了以防萬一跟她確認,她立刻如此回答。夜已經深了,我想盡量避免繼續沒完沒了地說下去……
  我肚子餓了,有點想睡,口乾舌燥,還渾身僵硬。
  「伊蕾娜小姐,快一點快一點!」她興奮地拍了拍桌子。
  「好好好。」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我這麼說,開始朗讀自己的日記。
  那是最近我身上發生的故事,也就是我的旅行回憶。畢竟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倒也不必特地翻閱,但我還是低頭看向日記。
  為了逃離她筆直的視線。
  ──她。
  將滑順的淡藍色頭髮在頭後方綁成一束的她,是與我同年的普通少女。她不是魔法師,只是個平凡無奇的女生。
  若是要舉出她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特別喜歡聽我旅行的故事吧。
  我一開始說,她就一定會不客氣地用深藍色的雙眼盯著我,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
  就如同嚮往戀愛的少女。
  就如同沒見過外面世界的深閨千金。
  「……那個,阿蓮莫蓮,可以請妳不要盯著我看嗎?」
  「別在意!來吧,說故事給我聽吧?」
  「…………」
  我很在意的說……
  算了,反正說了也是白說。我記得這種對話已經上演過好幾次了,她卻表明「有什麼辦法,因為很好聽呀。」不肯聽我的話。
  我也早就知道不管跟她說幾次都沒用了。
  「……唉。」
  於是我儘管無奈,仍舊說起故事來。
  這是我的相遇與離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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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城下市鎮福利吉亞:沉默的信鴿
  
  仿造鳥籠的建築,玄關。
  厚重的門敞開後,眼前出現一片昏暗的空間。屋內充滿嗆人的鳥類臭味,每向前一步,味道就更加濃厚。
  牆邊整齊排列著一整面鳥籠,鳥兒們正在咕咕咕地大合唱,吵到讓人受不了。
  如果有人能在這種地方熟睡,他要不是耳背,就一定是死人吧。
  「…………!」
  因此,我看到她的時候,心想自己搞不好一腳踏進了重大案件中──內心湧現一陣焦急。
  一名女性倒在寬敞的房間中央。
  她頭上戴著歪了四十五度角的大盤帽,一頭淡綠色的短髮因為汗水與汙垢分成細小的髮束,貼在蒼白的肌膚上。
  金色的虛無瞳孔毫無生氣。
  她身上的衣服大概是這份工作的制服。她穿著墨綠色的夾克與短裙,肩上掛著大紅色的背包。
  她究竟為什麼會倒在這裡──
  「妳、妳還好嗎?」
  我立刻跑上前將她扶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妳難道被誰攻擊──」
  這時她用顫抖的手把一張紙條塞進我的胸口。
  ──請妳看這個。
  她的請求傳進我心中。於是我點頭,接下之後打開紙條。
  紙條上的字似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寫下的,顫抖的字跡看起來有如蠕動的蟲。
  『我真的做不下去了。快死了。沒有時間睡覺又沒有時間吃飯累斃了。這什麼黑心企業?總之我想永眠一下,請不要叫我起來。』
  充滿負能量的文字將傾向嚴肅的場面完全破壞殆盡。
  『能請妳代替我工作嗎……』
  隨後,她又遞了張寫了這句話的紙條給我。
  「……咦,我才不要。」
  『真的求求妳了。』
  「……欸~~」
  這時我立刻察覺,自己根本不是遇到什麼重大案件,純粹是被捲進麻煩事裡而已。
  
  ○
  
  幾小時前。
  
  「歡迎光臨!這裡是城下市鎮福利吉亞!歡迎您的造訪,魔女大人!」
  我輕輕點頭回應衛兵的敬禮,穿過那個國家的國門。
  不愧城下市鎮之名,大道遙遠的盡頭可以看見一座聳立的王城。筆直延伸的高塔並排聳立,刺進萬里無雲的蔚藍天空。
  包圍整座國家的城牆中,城市景觀如同在顧忌,或是服從那座王城一般壓低姿勢。由漆成紅、藍、黃色的牆壁以及長滿青苔的磚瓦建築所形成的街景雖缺乏統一感,這副參差不齊的模樣反而莫名美麗,使漫步其中的我神色添上一抹笑意。
  然而,我想原因不純粹來自於美景。
  「……這裡就是書信之國嗎。」
  
  這就是人們給予這個國家的別稱。
  造訪不知在哪聽到傳聞的國家的成就感,以及不出所料這裡確實有趣的事實也許讓我自然而然地嶄露笑顏。
  書信之國。
  不愧這個別稱,信鴿在國家上空中振翅飛舞。每一隻信鴿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小背包,頭上戴著一頂迷你郵差帽。
  牠們有的敲打民宅的窗戶把信塞進窗內,有的從這家飛到那家,有的發出咕咕的叫聲停在民宅的屋頂休息。有的跟坐在長椅上的老爺爺要吃的,跟麵包店的老闆要麵包屑,跟咖啡廳的大姊姊要麵包屑,還跟在路邊攤買東西的魔女要麵包屑。全都在討麵包屑。
  話說回來,慷慨地撕了一塊剛買的麵包送牠們吃的魔女到底是誰?
  沒錯,就是我。
  「真是個好國家……」
  我啃著麵包,漫不經心地自言自語。我對貓以外的生物還算是寬容,遇到貓的話就不會這樣了,甚至還會卯足全力逃跑。
  「魔女小姐,妳也是來這個國家看一週後的遊行嗎?」
  我在路邊攤前發呆時,剛才從我手中接下銅幣的老闆娘歪著頭問我。
  「什麼遊行?」
  我大口大口啃著麵包回過頭。
  「哎呀,妳不知道嗎?我看妳在這個時間來,還以為妳是來看遊行的呢。」老闆娘邊說邊以狂野的動作將拇指比向背後。她背後乍看之下是一面普通的民宅牆壁,上頭卻貼著某張傳單。
  『普美麗雅公主殿下的生日慶典!即將到來!』
  寫了這行字的傳單上,印著一名露出冰冷眼神女性的照片。桃紅色秀髮從瀏海到後面梳理得整整齊齊,光是如此就給人一股難以言喻的高雅氣質。
  單從這張照片就能一眼看出來,她長得實在太漂亮了。就算不冠上公主的稱號,走在街上為她著迷的男人恐怕也源源不絕。
  「……來參加公主生日慶典的人很多嗎?」
  聽到我的問題,老闆娘點頭表達肯定。
  「那當然啊。妳也看到了,公主是個美女呀。每年附近各個國家的王子與大企業小開什麼的,甚至會帶著禮物來拜訪呢。」
  「嗯嗯嗯。」
  「可是公主殿下好像對周圍的男人完全沒有興趣呢。不論收到什麼禮物,遇到多麼優秀的男士都不心動。不只不心動,還用看到垃圾的冰冷眼神回絕對方。這樣潔身自愛也是她受歡迎的祕訣吧。」
  「哈哈~」
  「真羨慕美女啊。只要臉長得漂亮,男人什麼都會送妳。」
  「就是說呀。」
  順帶一提,我也不是沒有那種經驗。過去被拍馬屁到得意忘形,害我在心裡或是日記上不停寫下自己是大美女之類的發言,但是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使我成熟不少,比較沒有那麼自戀就是了。
  「反正就是這樣,為了替公主殿下慶生,一週後會舉辦一整天的遊行活動。」
  妳有興趣的話就留下來看看吧──老闆娘這麼說,又拿了一個麵包給我。不知不覺間我買的麵包已經吃完了,原來如此,老闆娘大方地又招待我一個呢。
  這個動作言下之意像是在說我也是美女。
  「啊,謝謝。」
  我這個被誇獎就會得意忘形的白癡乖乖接下麵包,張嘴咬了一口。
  「好好吃。」當美女真爽耶……
  我沉浸於感慨中時,老闆娘朝我伸出手。
  「來,再跟妳收一枚銅幣喔。」
  接著補上這一句。
  「……這不是送我的嗎?」
  「啊,妳在說什麼啊?妳又不是美女,話說我們都是女的啊。」
  「…………」
  人果然不該得意忘形呢……
  
  ○
  
  不久之後,我決定開始尋找旅館。
  然而,畢竟人氣公主殿下的生日即將到來,每個旅館都已經預約客滿了。突然想單純住宿的我接連受到充滿「欸,沒有預約?最好有房間妳白癡嗎給我去露宿街頭啦。」這種心境的旅館老闆們形式上的拒絕。
  難道說我就只能睡在這片寒冷的天空之下了嗎?
  我心急如焚,從一間旅館問到另一間旅館,將一天的住宿預算不斷加碼加碼再加碼。我平常都隨便找便宜旅館住宿,但這種時候哪怕是高級旅館也罷,總之能讓我住就好。
  然後,在造訪這個國家幾個小時過後──時間正好剛過中午。
  我終於找到一間可以入住的房間。
  「客人您運氣真好!現在正巧有一間空房,而且當然可以住到一週後的遊行喔!」
  「…………啊,是。」
  店員驕傲地說,不過這裡是這個國家首屈一指的超高級旅館,據說每年這個時期世界各國的名媛貴族都會聚集來此住宿。
  想當然耳,價格表上一晚的價格高到誇張。
  「……咦,一晚要……這麼貴嗎?」我頓時頭暈目眩。
  「是,這個價格十分合理。您意下如何?」
  您意下如何?個頭啦。我只能住了啊。除了這裡已經沒有別的地方了。
  「……那麼,我住一週。」
  「好的!那麼金額是──」
  從錢包裡拿錢的時候,我的視野越來越黑。啊啊,我的資金居然消失了這麼多……
  
  旅館櫃台帶我抵達的房間已經不能以房間或是旅館形容了。
  「這棟房子就是魔女大人您的房間。鑰匙在這裡。有任何需要,請您隨時利用窗邊的信鴿與本旅館的本館聯絡。除了餐點、洗衣、打掃之外,別的無論是什麼我們也都能為您打理。」
  那是棟雅致的紅磚二樓透天厝。絕對不會太大,卻也不會小到彆扭,而且裝潢漂亮到嚇人。餐單隨意擺在餐桌上,旅館櫃台說這上面的料理全部免費,且無限供應。也就是說不必煩惱吃什麼了。萬歲。
  信鴿隨時在二樓窗邊待命,只要寫下想點的料理交給牠,牠就會直接送去本館。換言之能待在房間裡一整天,直說就是無微不至到能讓人變成懶蟲一條。
  這些讓我在心中對旅館的評價一百八十度轉變。
  最頂級,好猛……
  「……可是我的錢……………………」
  如果可以我也想在這種房間內悠閒地享受貴婦生活,只可惜事與願違。在付這裡的住宿費時,我就已經耗盡了一大半財產。
  必須立刻籌措資金才行。
  「…………」
  機會難得,我想找能充分體會這個國家特色的職業。
  我拿起筆,寫下一封信。
  『有什麼好工作嗎?』
  把信放進二樓信鴿身上的包包,鴿子就立刻起飛。在窗邊發呆等了十幾分鐘後,鴿子便拍著翅膀飛了回來。
  我急急忙忙打開信。
  『──啊啊,我從很久以前就期盼能與妳相見了。我為妳傾心,請妳來把我擄走吧。』
  「…………」
  蛤?這是什麼?旅館的櫃台人員腦袋突然燒壞了嗎?他是想說只要結婚,錢的問題就萬事解決了嗎?白癡嗎?
  我這麼想的下一刻,另一隻信鴿飛來我身邊。
  剛才那隻好像是寄錯了,這隻鴿子帶著寫有:
  『適合魔女大人的日薪工作有這些!』
  這句話的信紙,以及大量的傳單。總之我把不知道誰寄的情書給丟了。
  推薦給我的工作如下:
  「咖啡廳打工」有點不適合旅人呢。
  「公主殿下的護衛」十分有魅力,不過但書上寫著「不保證生命安全」所以還是算了。
  「非法販毒人才」為什麼這種工作會大搖大擺地用廣告徵人啊……?
  「繪畫模特兒」從收入特別高看來絕對是要犧牲色相的工作。跳過。
  總而言之,諸如此類。
  看來全部都是些奇怪的傳單,這個國家沒有問題吧?
  翻閱的手越來越隨便,我的眼睛也一一掠過傳單。
  其中,只有一份工作引起我的興趣。
  薪水絕不算高,但有可能是這個國家特有的工作。不僅如此,工作內容看起來還很有趣。對最愛混水摸魚的我來說應該是最適合的職業吧。
  那就是所謂的:
  「信鴿飼養員」。
  看樣子職場就在這附近,傳單上除了地圖,還有畫了郵局的外觀。
  相當有趣的是,郵局的造形跟鳥籠一樣。
  然後我就在那裡面找到了她。
  
  ○
  
  由於不能把鳥籠裡的她丟著不管,我只好先背著她回到旅館。
  幸好我這一大筆錢沒有白花,在食物方面完全不必擔心。我從餐廳裡的菜單上隨便點了幾道餐點,旅館就送來了。
  『好吃!超好吃耶姊姊!妳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叫做伊蕾娜。」
  『啊,我是梔子。』
  梔子抬起頭把信遞給我。
  「話說回來,妳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一句話也不說呢?」
  她自從倒在郵局裡的時候開始就悶不吭聲,反而是像剛才那樣把話寫在信上。我隱約想到,這麼說來以前好像遇過類似的人。
  難道說她一開口就只能說出真心話嗎?
  隨後她以快到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寫道:『規定上管理信鴿的人只能以書面交談。』
  「……原來如此。」
  『伊蕾娜要是沒來,現在的我就變成鳥飼料了。真的很謝謝妳。』
  「不用客氣──話說看妳的穿著,妳難道是郵差嗎?」
  『正是。』
  「……除了妳以外沒有別的職員嗎?」在被我發現前一直倒在那裡置之不理會不會太過分?
  『沒有。我一個人獨挑大梁。』
  「…………」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魔女。』她邊說邊從胸口口袋裡掏出星辰造型的胸針。『目前操縱那群信鴿的工作只交給我一個人。』
  然後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信鴿頭頂戴的郵差帽似乎具有某種機關,能給予鳥兒們魔力,讓牠們聽從簡單的命令。
  鴿子們就是聽從命令負責收寄信的工作。
  「一直都是妳一個人做嗎?」
  『嗯,因為這個國家慢性缺乏魔法師。』
  「……原來如此。」
  『傷腦筋。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害我不能休息,還得不停工作,最近除了工作之外還有很多麻煩的說。』
  「麻煩是嗎?」
  她點了一下頭。
  『最近信鴿們開始不聽我的話了。不只會送錯信,還常常偷懶,又有鳥臭味,還有鳥臭味跟鳥臭味。』
  「原本不就有鳥臭味了嗎?」話說鳥臭味到底是什麼?
  的確,城市裡可以看見在屋頂或各種地方休息的信鴿──話說鳥臭味到底是什麼?
  『不論如何,就是這樣我才會請郵局局長張貼徵才廣告。我想信鴿會不聽我的話,一定是因為我太沒用了。我希望能有時間解決問題,所以在找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的人。』
  但是她肯定就連找人的時間都沒有。
  甚至還得整天二十四小時關在鳥籠裡。現在,就連在這裡的時候都坐立不安不停尋找回去的機會,沒有細細品嘗就一味地把高級料理往嘴裡塞,都有可能是因為有這種內幕也說不定。
  『好久沒好好吃頓飯了,超好吃!』
  啊我錯了。
  純粹是她肚子餓扁了嗎?真難懂。
  『話說回來,伊蕾娜剛才為什麼會來郵局呢?』
  「…………」
  就算妳問為什麼。
  我煩惱了一下該如何回答是好,但是我想對她說的話好像只有一句。
  「我是看到這個來的。」
  說完我拿起徵才的傳單,舉到寫了潦草文字的信紙前。
  
  ○
  
  為了維持信鴿系統持續運作,被迫扛下這個職責的梔子現狀越聽越讓人頭痛。
  『我住在這裡工作。想要一個人控制這個國家的所有信鴿,這樣效率最好。』
  『妳吃飯怎麼辦?』
  基於入境隨俗的精神,我也以筆談跟她對話。
  『我的老闆每天會送信鴿的飼料過來,順便帶吃的東西給我。我就吃那個。』
  『哇啊好不健康。』話說妳的飯是順便的喔。
  『也因為這樣我有好一陣子沒有離開郵局了。今天難得出來一次。』
  『…………』
  太賺人熱淚了。這種工作環境惡劣到黑心企業顯得小巫見大巫。從早工作到晚,恐怕連稱為休假的空閒時間都沒有吧。
  回到郵局後,她拿起指揮棒,宛如指揮樂團的指揮家一般供給信鴿魔力。
  『每天這麼做,才能讓信鴿維持信鴿的模樣。』
  今天開始伊蕾娜也要幫忙──她舉起寫著這句話的信,繼續揮舞魔杖。
  回到這裡的鴿子們,以及從這裡起飛的鴿子們接下魔力拍動翅膀。在飛舞的藍白色光芒中,柔和的羽毛聲彼此交錯。
  她說:
  『為了讓信鴿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能不停飛行送信,必須隨時供給魔力才行。也就是說,我在太陽下山之前不能休息。』
  不僅如此,太陽下山後還得為明天做準備以及處理各種雜務,太陽升起前又要負責準備配送當天報紙之類的工作,結果害她只能攝取最短時間的睡眠。
  原來如此,一個人做的確會累壞呢。
  然而,以魔杖指揮鴿群的光景美麗到足以稍微令人看到入迷。
  要是她工作的模樣傳遍國內的話,也許就會有人嚮往她的工作而自願幫忙了。
  『只有最剛開始的第一週會感動,之後就會受不了鳥臭味了喔。』
  ……看來是不會有了。
  
  結果我從那天開始幫忙她工作。
  實際上,由於這個國家的郵務全部交由信鴿負責,我們必須處理的工作相當有限。
  餵食、清掃、供給魔力,就這樣。由於有兩個人,所以我們輪流進行,不過之後就真的無所事事了。如同先前所述,在太陽升起到落下的時間內信鴿會源源不絕地往返郵局,因此必須持續供給魔力,而這單純的作業就得浪費一整天。
  順帶一提,梔子說只有最剛開始會感動,可是我半天就膩了。
  『梔子妳為什麼會從事這個工作呢?』我像個稱職的郵差學她寫信這麼問道。
  『因為這個國家只有我一個魔法師,所以我要是辭職,就沒有人能代替我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社畜呢。
  『信鴿明明多得要命,這個業界卻人手不足呢。』
  梔子呵呵笑了笑,在信上寫道:『我可是隨時都在徵學弟妹喔。』
  『恕我拒絕。』我緩緩搖頭。『況且這裡的鴿子們好像都不喜歡我。』
  信鴿們則看似發自內心深愛著她。
  在唰唰揮舞魔杖的我身旁,坐在椅子上的她頭頂、肩膀、膝蓋上擠著滿滿的信鴿。
  牠們明明完全不願意靠近我的說。
  『還好啦。做到我這種等級,鴿子們當然愛我愛到海枯石爛呀。』梔子驕傲地點頭。這時她頭上其中一隻鴿子用鳥喙啄了她一下,動作頗具攻擊性。
  『…………』
  『順便跟妳說,這是求愛行為喔。』肩膀上跟膝蓋上的鴿子們也一樣對她啄啄啄啄啄啄。
  『……不是,那個,都流血了耶?』
  『這是……那個啦。愛到想吃了我……之類的?』
  『鴿子什麼時候變成猛禽了……』
  『總而言之就是那個,牠們愛我愛到要死要活啦。』
  『……妳不是快哭了嗎?』
  『這是開心的淚水。』隨後鳥糞瞄準她從頭上掉了下來。
  『…………』
  『這是信鴿獨特的示愛方式。』
  『意思是鴿子的愛跟屎一樣呢。』
  之後,血跟鳥糞都被我漂亮地清理乾淨了。
  梔子這次真的哭了。
  
  中午,她跟信鴿們的食物送來了。
  「嗨梔子!怎樣啊,工作還順利嗎?」
  某個體態圓潤的男人伴隨「哈!哈!哈!」這有點吵的笑聲現身。他的肚子鼓到讓人想側著頭問他孩子幾個月大了。這種肚子又名為啤酒肚。他的臉則是紅到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有純情少年般的內心,面對兩個女孩子臉居然這麼紅。
  『啊,局長!您好,我正在努力!』
  前一刻才被鴿子們霸凌到快哭出來,梔子一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就立刻滿臉蒼白地敬禮。這兩人間感覺得到一股難以彌平的上下關係。
  男人看了我一眼。
  「嗯……?那邊那個小姐是誰?」他歪著頭問,朝我呼出的氣息帶著一股淡淡的酒味。這傢伙居然大白天喝醉酒,爛透了。
  『這位是旅行中的魔女伊蕾娜小姐!今天開始協助我管理信鴿!』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微胖男對我咧嘴笑道:「請多多指教,伊蕾娜。我們這裡有慢性人手不足……」
  畢竟都讓一個女孩子工作到累倒了,毋須多說人手絕對不足,還無疑黑心到不可救藥呢。
  話說回來。
  『這個人是誰?』
  我這麼問,她便回答:『我的老闆,伊蕾娜也跟他敬禮。』
  「…………」我搞不太清楚狀況,還是照她說的做吧。『你好我是伊蕾娜。』
  局長看到我的紙條又發出難聽的大笑。
  「不,沒關係伊蕾娜。現在就把工作給忘了,妳可以說話喔。」
  「啊,是這樣嗎?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梔子,妳拿帽子跟制服給伊蕾娜穿。怎麼能穿便服工作?」
  他以略帶責備的語氣對梔子說。
  聽到這句話,梔子嚇了一跳,渾身顫抖寫下:『是、是是是是!真的很對不起!』
  「工作結束後來我的辦公室,我發薪水給妳們兩個。還有這個,這是伊蕾娜的午飯。沒跟我報告就雇用伊蕾娜,所以梔子妳沒有飯吃。罰金也從今天的薪水中扣除。」
  『真的非常謝謝您──────────────!』
  什麼非常謝謝您妳不是被罰不能吃飯嗎不是還被扣薪水嗎這個男的也太差勁了吧。
  我一面對貫徹不反抗上司態度的梔子感到傻眼,一面目送怎麼看都有問題的男人離開。
  順帶一提,午飯我們各吃了一半。
  
  『這是郵差的制服。穿吧。』
  吃完午飯,梔子拿來一套布滿灰塵的制服。
  有點褪色了說……
  『還有這是郵差的帽子。』我穿好衣服後,她把帽子遞給了我。
  「…………」我在戴上之前手停了下來。『……有點臭臭的說。』
  『因為這是以前在這裡工作的大叔戴的啊。』
  『原來如此。』
  我把帽子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妳做什麼!給我戴起來,戴好!喝呀啊!』
  『不要臭死了開什麼玩笑。』
  『我的薪水跟午飯會被扣光光啦!』
  『只要那個大叔來的時候再戴不就好了?』
  『……啊,說得也對。』梔子敲了一下手心接受了。
  我隱約感覺得出來,她的腦袋好像不太靈光。
  
  結果,當天我們在太陽下山之前把一部分工作做完了。
  之後梔子好像還有工作要處理,不過我在太陽下山的時候就重獲自由了。
  『來,這是今天的薪水。』她一面這麼寫,一面拿了個信封給我。工作結束後她也依然用筆談。為什麼……?難道說她不能說話嗎……?
  「啊,謝謝……」但我想要接下時,她卻用力不肯放手。「……?那個……」
  我側了側腦袋,她就扭扭捏捏地舉起另一張紙條。
  『……妳明天……也會來嗎?』
  「?嗯,我會。」畢竟我想賺錢。
  『真的嗎?』
  「只要有正當的酬勞就會。」
  「…………嗯!」她用力喘氣點頭,然後笑著舉起『那麼,明天也請多多指教!』把薪水袋交給我。
  她一直自己一個人肯定很寂寞。
  總有種她莫名喜歡親近我的感覺。
  可是感覺並不壞。
  「…………」
  然而──
  縱使兩個人同時處理工作,信鴿似乎依然不停送錯信。
  回到旅館,某人寄來的便箋在窗邊等著我。中午我急著出門來不及看沒有拆開,但是仔細一看上面有高雅的金邊裝飾,怎麼看都十分昂貴。即使沒看到住址,這也應該是某個有錢人對另一個有錢人的示愛方式吧。
  然後,手很賤的我馬上把信拆開。
  『──欸,拜託。回答我。人家好寂寞──妳不在我身邊,人家的心就像是開了一個洞一樣空虛。請妳一定要來填滿我內心的──』
  不,就說了你到底是哪位?我有種想如此朝虛空中吶喊的心情。
  
  ○
  
  『找到信鴿變得怪怪的原因了嗎?』
  她的個性好像是整天有一秒不工作就不自在,隔天太陽升起我來到郵局時,她就已經在工作了。
  總覺得像是我在偷懶,讓我有點愧疚。
  『完全不行,搞不懂到做不下去了啦。』
  梔子抱著頭。
  總而言之我直接跟她交換,開始工作。然而她似乎依然無法釋懷,在休息時間仍不停調查。
  『休息時間就好好休息吧?』
  『那怎麼可以!得盡早把異常的信鴿們變回原狀才行。鴿子不好好工作,傷腦筋的人可就多了。』
  這麼說也是。『其實我也很傷腦筋。』
  我將昨天一天就收到的兩封怪信交給她。
  梔子打開信紙,儘管驚訝仍微笑說出『伊蕾娜妳真受歡迎呢。』這句超級沒看懂重點的話。妳胡說八道什麼呀?
  『這當然是寄錯的啊。』
  『說不定是某個人寄給伊蕾娜的喔?伊蕾娜長得那麼漂亮。』哎呀哎呀真討厭~我似乎能聽到這種聲音。
  『不可能。』
  追根究柢,我來到這個國家才短短幾天而已耶。我不記得自己遇過這麼心儀自己的人。
  『好吧,我知道了。我會調查這件事,不過送錯信的怨言累積了不少,可能要之後才能處理就是了。』
  結果,送來我這裡看似黑函的情書就這樣被當成工作處理掉了。
  在那之後過了不久。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說到就連叫聲都用筆談的梔子在做什麼,其實只是單純在做翻閱信鴿頭上郵差帽的說明書而已。妳不花那麼大力氣翻不了書嗎?是這樣嗎?
  『只要看了這個,應該就能知道原因……才對!我猜!』
  順帶一提,她今天也遭受信鴿攻擊。
  『總之妳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妳被啄啄啄啄個不停喔?
  『我沒事,得繼續工作才行。』
  『…………』
  鴿子們為什麼會對梔子那麼嚴苛呢?對我的存在分明不屑一顧,對她卻露出略顯苛刻的態度。
  『妳難道做了什麼得罪信鴿的事情嗎?』
  『我才沒有得罪牠們喔?我們彼此相愛。』鳥糞掉了下來。
  『…………』
  『我遲早要把這些傢伙全部做成烤小鳥。』
  儘管沒有彼此相愛,但只少應該有彼此怨恨才對。
  
  我們以一小時輪班進行工作,之後我跟她換班下去休息。
  說是休息在這個地方也無事可做,我只好看書消磨時間。
  梔子由於無法發出聲音,郵局內只有一陣陣振翅聲。
  『…………』
  從結論來說,我根本完全無法專心看書。
  吵到受不了。
  閒著沒事的鴿子們似乎誤以為梔子是飼料還什麼的,圍著她啄個沒完,我身旁也有信鴿晃來晃去。
  『唔……我可不會……輸給你們!』
  梔子在一旁邊寫著這句有點勇敢的話,邊揮舞鈍器。順帶一提,她連一根羽毛都沒有摸到。
  『…………』
  我有點猶豫該不該去救她,不過我自己也動彈不得。
  我眼前──郵差帽說明書堆積如山的桌子被一隻信鴿占領。
  頻頻歪頭咕咕叫著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在說:「喂喂喂妳這傢伙,敢給老子動一下試試看啊?怎樣?」
  『……那個,有何貴幹?』我寫字給牠看,鴿子當然不可能看懂,牠一如既往側著腦袋。
  然後過了不久之後。
  信鴿開始啄起那疊說明書。動作頗為激烈。甚至有點太激動了。
  彷彿在說「喔喔,妳這傢伙敢給老子動就這樣!就會這樣!看招!」似地威脅我。
  這是在恐嚇我嗎?這是恐嚇對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謝謝你的忠告。』
  那我就不動。於是我繼續看書。
  但是信鴿似乎對我這種逆來順受的態度不滿,啪沙啪沙拍了拍翅膀,飛到我的肩膀上來。
  『…………』怎麼了?我看著信鴿。
  隨後信鴿咕咕叫了幾聲,啄了啄我翻開的那頁。
  咚、咚咚。
  「…………?」
  難道說,牠想跟我說什麼嗎?我這時才終於這麼想。
  一反剛才的激動,信鴿氏這次以不弄傷紙面的溫柔力道觸碰書本,到處啄了啄翻開的頁面。
  鴿子在敲打書上的文字。
  一個字一個字,拚湊出某個句子。
  牠說:
  『看說明書。』
  看說明書。
  …………
  咦,為什麼?
  
  不過既然牠都這麼說了,我就非看不可。因為信鴿氏之後像是在說『要是敢不看……妳知道會怎樣吧?就這樣啦!看招!』似地開始猛啄桌腳。你要不要乾脆轉行去當啄木鳥?
  總而言之,我翻開郵差帽的說明書開始閱讀。
  書中充滿難以理解的圖表,不論怎麼看都完全看不懂。看樣子發明這頂帽子的人頭腦相當厲害,可見做得相當精細。關於內容我一個字也不明白就是了。
  看了這個究竟有什麼用?
  之後我又翻了好幾頁。
  結果,在幾頁莫名其妙的圖表後方,還有好幾頁充滿專門術語複雜難懂的文章。
  我很快就翻到最後的後記。
  接著。
  我的手跟眼睛在這一頁停了下來。
  上頭寫著這句話:
  『生物會為了適應環境而變化,我想嘗試藉由人工造成這種影響。信鴿便是這項研究的先驅。藉由帶上郵差帽,能使鴿子理解人類的文字,並認識自己的職責。藉此,使鴿子送信化為可能。這可說是不需要郵差,劃時代的新系統。』
  到底哪裡劃時代了……
  『為了讓鴿子們學會語言,推薦郵局職員以筆談溝通。這麼一來應該能夠提升鴿子學會語言的速度。換言之,未來某一天即使不用郵差帽與魔法,信鴿們也會自己送信的日子將會來臨。』
  哎呀哎呀?
  『此外,除了鴿子戴的郵差帽,郵差戴的帽子也有機關。郵差戴上帽子便只能以筆談溝通,並會整天想著工作的事情。這是為了減輕筆談造成的壓力而採取的措施。』
  啊呀啊呀?
  『不過這個職員用郵差帽有幾項缺點。首先,由於會一心一意想著工作,郵差將會無法自己拿下帽子。又由於魔力會時常遭到吸取,若不定期交換有可能會導致過勞死。請現場指揮官與上司多加留意人員配置,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單獨作業等情形。完畢。』
  後記在這裡就結束了。話說這好像不是應該留到後記才寫的內容吧……
  可是,這上面寫的若是事實,會不會就真的是這麼一回事呢……
  『住手啊啊啊啊!不要在我身上大便!不要鬧了!』
  梔子分明是為了鴿子工作,工作卻被鴿子們妨礙。
  如果,假如鴿子們的行為不是在欺負梔子,而是想摘下她帽子的策略之一呢?又如果,信鴿送錯信其實是為了讓她看這本說明書的計謀之一呢?
  「…………」
  梔子一邊釋出魔力,一邊驚慌失措地在郵局中左閃右躲。
  我走近她,一把摘下她的帽子。
  「……梔子,妳是看書會看後記的人,還是不會看後記的人呢?」
  「咦?我對作者的心情沒有興趣所以不看後記啊。」
  她一愣側著頭,從自己的嘴巴說出這句話。
  …………
  大家還是看一下後記吧。
  
  ○
  
  「哈!哈!哈!讚啦讚啦!盡量喝,今天我請客!」
  大笑聲自大白天的酒館傳來。一名紅臉啤酒肚的男人坐在空空如也的店內一角,幾個大肚子男人們在他對面圍桌而坐。仔細一看所有人都捧著啤酒肚泡在啤酒裡。
  看來今天是個良辰吉日,這裡正在召開廢人大會。
  「哎呀~太感恩了!不過局長大人,你大白天就在這種地方喝酒好嗎?」
  桌旁一名男人帶著嘴唇上的泡沫鬍鬚問,局長卻說「沒問題沒問題!」以大笑回應。
  「我找了一個魔女負責營運郵局,我哪裡需要工作!真要說的話,我的工作就是像這樣喝酒打好人際關係啊!」
  微胖男說出莫名其妙的歪理,其他微胖的男人們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說著「原來如此!」「不愧是局長大人!」「今天也讓你請啦!」之類的話起鬨。這群一丘之貉就連腦袋都被酒精汙染了嗎?
  「把工作全推給女孩子你都沒有罪惡感嗎?」
  就算從旁潑他冷水,話似乎也傳不進他的腦袋裡。
  「罪惡感?那種東西我早就扔了!況且是她自己想要工作的,讓她工作不就得了,我哪有什麼權力阻止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是不是把『想要工作』跟『被迫工作』混在一起了呢?聽說,那頂郵差帽不是有讓人心裡只想著工作的效果嗎?」
  「是這樣沒錯啊。可是既然自己不想摘下帽子我有什麼辦法!哈!哈!哈!」
  「我還聽說帽子沒辦法自己拿下來喔?」
  「…………」說到這裡,局長似乎終於發現周圍的微胖男子臉全都綠了。
  他這才發現身旁有個不請自來的女人。「……妳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的?」
  一滴冷汗滑下局長的臉頰。
  穿著彷彿郵差的她有著一頭柔順的灰色秀髮,琉璃色的雙眼,在白天的酒館中稍顯突出。
  「我從一開始就在了說?」她歪了歪頭說。
  「妳、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她對慌張的微胖局長嫣然笑道:
  「是信鴿帶我來的。牠們的頭腦非常聰明,好像還能監視人的臉和動向,相當方便呢。」
  她邊說邊指向店外。
  民宅屋頂、大街正中央、玻璃窗的另一頭,眼界所及到處都有戴著郵差帽的信鴿們在盯著這裡看。
  此外還有手持鈍器正在練習揮舞的郵局職員。
  「……那個──」
  「話說回來,局長先生。我畢竟是個郵差,今天碰巧有一封信要送給你。」他好像有話想說,不過少女假裝沒有聽到。
  灰髮郵差將某張紙條放進微胖男人的手中。
  「………………這是啥?」
  「你看不出來嗎?」灰髮郵差咧嘴露出惡魔般的微笑。
  接著她短短說出一句話:
  「這是戰帖。」
  話說回來,這名郵差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
  
  在公主慶生遊行約一週前這忙碌的時期中,某個大人物向國家自首使整座城市一片譁然。
  這是當然的。信鴿可稱為這個國家的象徵,而那個人正是執掌了信鴿負責之郵務的──郵局局長本人。
  他自首時說,自己知道給郵局職員戴的郵差帽具有恐怖的力量仍予以濫用,削減人事費轉為自己的交際費,只發給獨自營運郵局的女孩很少的薪水。
  哎呀真是太沒人性了。
  自首時不知為何局長全身都是鳥大便且破爛不堪,但他絕口不提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外,郵局的營運經過大幅改革,今後郵局職員只需要負責餵食即可。
  「就是這樣,太好了呢。」
  我以誇張的語調,隨意唸出報紙頭條。
  信鴿們今天依然飛舞於宛如鳥籠的郵局中。要說與之前的不同,就是沒有任何一隻鴿子──沒有任何一個人戴著彆扭的郵差帽。
  『真是太活該了。理所當然的報應。罪該萬死。』
  然而即使不戴帽子,她依然把自己的話寫在紙上。
  「妳已經不必把自己的話都寫在紙上了喔,梔子。」
  『沒啦~其實我生在祖先代代都不會說話的家族裡。』
  「妳剛才拿掉帽子時不是有講話嗎?」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她哼哼笑了兩聲,在紙上寫道:『我想不說話也是一種人格特質,從今以後也會繼續筆談還請多多指教。』
  「要我指教我也很傷腦筋的說……」
  筆談那麼麻煩。話說我之前就遇過不能說話的人了,就個人特質上完全重複,沒問題嗎?
  『總之,這只是點玩笑。』
  她輕聲笑了一聲,放下紙跟筆。
  然後──
  「我想讓信鴿們也看得懂,所以才會把話寫下來。」
  她這麼說。
  「既然牠們學會說話,從今以後信鴿們也能陪我聊天了呀。」
  她又這麼說。
  學會說話。話雖如此,信鴿也聽不懂我們的話,當然也無法開口說話。
  既然如此,她才會把話寫在紙上吧。這也許就是她報答為了救她不停飛舞的信鴿們的方式。
  ……她一定是覺得大方說出這些話很難為情才把筆放下來的。
  「……大家,謝謝你們。」
  仰望天花板,她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宛如呼氣般的輕聲細語旋即消失在郵局內鴿子們飛翔的振翅聲中。
  牠們聽不見這句話,無法得知這份思念。然而,她的表情卻非常非常開朗。
  信鴿們也沒有回應。
  取而代之下一秒鳥大便掉了下來。
  「…………」
  「…………」
  「……咦,等一下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大便?」
  「這不是牠們獨特的示愛方式嗎?」
  我想鴿子的愛果然就跟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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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翁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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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城下市鎮福利吉亞:籠中的普美麗雅
  
  事情發生在我滯留於城下市鎮福利吉亞的第三天。
  在連綿的低矮建築群中,王城有如貫穿天際一般巍巍聳立。而我就身在王城的最頂端。
  瞥向大大敞開的窗外,我看見一片藍天。靠近往下一望,下方遠處的民宅顯得格外矮小。
  「很美吧。這裡看見的景色十分壯觀,會嘆為觀止也無可奈何。」
  背後傳來的聲音柔和,卻缺乏抑揚,給人一股冷漠的印象。
  回過頭,一名桃紅髮色女子穿著布滿無數寶石的洋裝盯著我瞧。
  她非常非常美麗,如字面所述。君臨這個國家的她名為普美麗雅。
  這個國家的公主本人。
  「我聽過妳的傳聞。郵局局長的醜聞曝光好像就是因為妳在背後行動呢。」
  冰冷的眼神轉向我,一陣寒意竄上我的背。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總之先裝傻再說。我有種好像會被罵的預感。
  「……妳別誤會了。我不是為了責備妳才把妳找來這裡的。」她以嘆息回應我的話:「還有,在這裡撒謊可稱不上聰明。妳也捨不得旅途在此終結吧?」
  「…………」
  她的臉上浮現就玩笑話來說過於冷冽的笑容。
  雖然我受到召見來到普美麗雅公主的房間,但這裡並非只有我和她兩人。幾名精兵手持武器,在我背後待命。
  從她的言行舉感覺得到「只要我一聲令下隨時都能砍下妳的腦袋喔。」這種可怕的言外之意。喔喔真恐怖。
  「就切入今天找妳來的主題吧。」
  她對默默不語的我說:
  「妳先看這個。」
  隨後遞了一封信給我。
  我從信封中抽出折成一半的信紙,打開一看發現上頭以和紙張大小相比顯得格外謙虛的小字,寫了短短一句話:
  『今年將是普美麗雅公主最後一次慶生遊行。 大怪盜菖蒲上』
  換言之這是犯罪預告。
  然後這稍嫌拐彎抹角的內容,換個說法就是──
  「我的生命受到威脅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是不是不是,什麼大怪盜?
  這是自己取的嗎?這個人腦袋沒問題吧?我想像了一下正經八百寫下這行小字,交給信鴿送到王城的菖蒲大盜長什麼模樣渾身顫抖。
  「是呀……會顫抖是當然的。我收到這封信時也害怕到難以忍受呀。」
  沒有我只是在忍笑而已不好意思。
  「……對方是自稱大怪盜的人對不對?您的生命至少不會受到威脅吧?」
  「這個大怪盜絕對不會讓盯上的獵物逃跑,是專家中的專家。盯上我的菖蒲肯定會奪走我的性命。」
  「不是我就說他應該不會威脅您的──」
  「真是太可怕了。」
  「……沒有,我說他又不會殺──」
  「伊蕾娜小姐,我希望妳能在遊行前將這名大怪盜菖蒲找出來。妳會接下這個保護我性命的委託吧?」
  「……那個……」
  「反正妳本來就沒有權力拒絕。」
  「…………」
  「要錢的話我付。」
  驅使權力與金錢逼迫我接受的普美麗雅公主直接握起我的手,說出「聽說妳在郵局工作呢。現在馬上辭職來我這裡服務。」這種更加失控的提議(命令)。簡而言之,就是要我當妳的奴隸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
  雖說手段稍嫌強硬,有內幕的感覺讓我好奇不已。
  「妳的回答是?」
  敢說不妳知道會怎樣吧?我就宰了妳……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含有這種弦外之音,不過我從她莫名用力握住我的手之時就察覺到,要是拒絕我肯定會人頭落地。
  於是……
  「那個菖蒲大盜的特徵是?」
  「不知道。」
  「……那您知道什麼?」
  「…………」
  啊……妳什麼也不知道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算了,總之我會加油。」
  我只好這麼回答。她說了聲「那就好。」放開我的手,但被緊緊握住的手依然刺痛不已。
  我摸摸自己的手安慰自己撐過公主的暴行,她就在我耳邊低語:
  「妳如果找到大怪盜,別跟任何人說,悄悄帶來我這裡。」
  說完,她對我背後──士兵們露出冰冷的眼神。
  「注意這件事情絕不可外傳。」
  語畢她就把我趕出了房間。
  
  「──就是這樣,所以我從明天開始要跳槽去當公主殿下的奴隸了。也就是我要辭掉這裡的工作。」
  在那之後我回到郵局,趁下班閒聊的空檔遞出辭呈。話說回來,公主殿下的奴隸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淫穢我不喜歡,讓人眉頭都皺了起來。
  梔子也跟我一樣面色凝重。
  『一件工作做不久的人沒有未來。』
  不是,就算做久了也沒有未來的說……
  「要是拒絕,我可能會被殺頭耶,有什麼辦法。」
  『是說公主殿下都說不能說了,跟我說好嗎?』
  「梔子,女生說不能說的時候,大多都是希望跟別人說的時候。」
  『什麼跟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女人是很麻煩的生物的意思。」
  『那我也是很麻煩的生物,所以我要伊蕾娜留下來。』梔子鼓起臉頰,氣噗噗地把我遞出的辭呈推了回來。
  「不是,那個……反正我本來就打算做幾天就把這份工作辭掉……」
  『不行。』
  不行是什麼意思。
  「反正現在郵差也只是寫成郵差念做飼養員有什麼關係?妳一個人也做得到吧?」況且如今也不是只有魔法師才能勝任這份工作,我想絕對沒有問題。
  『我不要。我要伊蕾娜。妳是現在放手太可惜的人才。妳離開太難受了。太傷心了。受不了。我不想做了。好想去死。話說我也要辭職。』
  「這不像是會說工作做不久沒有未來的人會說的話呢。」
  『我當然是在說沒有伊蕾娜不在的未來啊。』
  「討厭好沉重……」
  我們像這樣你來我往了一陣,結果她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下了我的辭呈。
  『辭職後我們還能見面嗎?』
  只不過,收下辭呈時她加上了這項附帶條件。
  「這不是當然的嗎?」
  雖然不確定能不能見到面,至少我完全沒有拒絕見面的意思。
  總之,那天的工作便這樣結束了。
  就在這個時候。
  「打擾了。」
  伴隨一聲正經八百的招呼,郵局的門突然打了開來,抱著大量包袱的士兵自門後現身。
  「…………?啊,你們好……?」
  『…………?』
  我們看到突如其來的客人一齊歪頭。看似他們長官的士兵向我們敬禮。
  「這裡是郵局沒錯吧?要是不麻煩,我想請妳們配送號外給全國。這是國王親自委託的工作。」
  我覺得最後一句話換個意思說就是「妳們沒有權力拒絕,交給妳們了。」由此可見這個國家的人們不只有公主,就連士兵的態度也很強硬。
  反正我們的工作只有把報紙交給信鴿而已,送不送跟我們都沒有關係。
  不論如何,他們把只有一頁的報紙交給了我們。
  「…………」
  『…………』
  我們打開薄薄的報紙。
  隨後面面相覷。
  因為號外上寫的內容似乎在哪裡聽過。
  『逮捕不肖郵局局長的灰之魔女伊蕾娜,下次將會逮捕大怪盜?』
  這種喜愛八卦之人會中意的標題下方,還若無其事地寫了我是旅人、現在正在郵局當郵差,再加上今後將會為了保護公主殿下而搜捕大怪盜──這貨真價實的消息。
  甚至還將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照片印在報紙上。我的個資怎麼辦搞屁啊。
  莫名其妙的事件發展讓我大表疑惑,梔子也忘了自己正在工作叫出聲來:
  「下令封口的本人可以自己爆料嗎?」
  「…………」
  看樣子公主殿下的個性果真非常麻煩。
  
  ○
  
  隔天我從我住的旅館走去王城,但或許是因為逮到郵局局長的魔女居然為了保護公主殿下正在尋找大怪盜的事情曝光,路上每個行人都對我露出好奇的眼光。
  難受到受不了。
  「欸欸,我說妳是伊蕾娜小姐對不對?」
  還害我被怪人搭訕。
  我假裝沒看到她。
  「喂~~等一下,怎麼可以假裝沒看到我!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抱歉抱歉。我是愛麗絲,在這個城裡的報社工作。」
  前往王城途中纏上我的她,名字似乎叫做愛麗絲。在後腦綁成一束的紫色頭髮隨著步伐左右搖擺,她穿著白色上衣與黑長褲這身簡單又正式的裝扮,儼然就是名新聞記者,原來如此不重要我還是假裝沒有看到。
  「那個啊,方便的話可以讓我訪問一下嗎?」我帶著拒絕之意假裝沒有看到。
  「一下下就好了!三十秒就結束了!」她嘴上這麼說,但我早知道只要一停下腳步別說三十秒一定會被限制行動三十分鐘所以假裝沒有看到。
  「沒關係!真的只要三十秒就夠了喔。我說真的,我只有兩、三個問題而已啦!」她又這麼說,實際上她絕對會連環一問再問所以我依然假裝沒有看到。
  我可不想再被捲進麻煩的事件裡。
  我為了甩掉愛麗絲逃進王城。幸好愛麗絲好像在中途就放棄了,走進王城回頭一看,我半個人影也沒有看到。
  「……呼。」
  從今以後如果每天都得被她糾纏,似乎有必要拜託他們讓我住在王城裡呢……
  不,現在就開始讓我住好像比較好……?
  
  「那個,您為什麼要說出來?您那麼做,害我從一大早就被怪人糾纏很頭痛的說。是說要我不能說,結果自己出號外讓我覺得很奇怪。所以說從今天起請讓我住在這裡。」
  在士兵帶領下來到位於貫穿天際王城最頂端的房間,我立刻開口這麼抱怨。然而普美麗雅公主卻只有「唰~」地撥了一下頭髮。
  「造成困擾一事我向妳道歉。可是妳不准住在這裡。」
  並這麼回答。
  感覺不像是道歉的人該有的態度,難道如字面所述,國家的高層是真的看不見基層的民意嗎?
  「我只要高級料理跟寬敞單人房,其他什麼也不用。麻煩您了。」
  「原來如此。辦不到。」
  「讓我住在您的房間裡也可以喔。」
  「只有這我說什麼也不能答應。」
  「請您通融。」
  「……妳想跟我睡嗎?」
  「啊,您在不在都無所謂。」雖然有點語病,我只是想在很高的地方過夜而已。我這個旅人就是這樣。
  「妳對公主還真敢說呢。」她聳了聳肩。「……妳為什麼想住這裡?」
  「時常跟您在一起比較容易保護您吧?」
  「這裡隨時都有士兵保護我,不需要魔女擔任護衛。」普美麗雅公主一分一毫都不想退讓。「而且我應該委託妳搜索大怪盜了呀?」
  普美麗雅斬釘截鐵地回答,似乎完全不願對我敞開心房。
  「……話說回來,您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什麼問題?」
  「關於暴露要我搜索那名大怪盜什麼的這件事的理由。」
  別跟任何人說──這應該是普美麗雅公主自己說的才對。
  「…………」她瞥了一眼我背後的士兵們,這才終於回答:「製作號外的人是我父王。他說這樣比較能牽制大怪盜。」
  「…………」
  「那麼做並非我的本意,這點請妳理解。」
  既然不是她的本意,那麼情報又是誰透漏的?昨天在場除了我跟公主之外,應該還有士兵才對。
  如果他們會向她的父王告狀,並招致違反公主意願的結果。
  在我心中,士兵們會在這裡守護公主動向,或許根本不是為了護衛這種光鮮亮麗的理由,而是另有目的。
  「請問您父王現在在那裡?」
  「他在樓下隱居。」
  她一面回答我,一面望著地板。
  以彷彿垂頭的動作。
  
  從她的房間走下長長的螺旋階梯,就能來到她父王隱居的地方。
  我試著委託士兵,他們便立刻替我約好時間,讓我得到允許謁見她的父王。我從士兵口中聽說,這個國家原本由她父親統治。從隱居後還插手干預國政來看,可見他仍相當硬朗。
  之後,士兵帶我來到王城深處的深處。
  就隱居中的人來說,他住在一間頗為豪奢的房間裡。
  邁進老年的男人一看到我就發出「喔喔!」的呼聲,從看似格外昂貴的椅子上起身,說著「妳就是灰之魔女吧。我一直想見妳一面。」和我要求握手。
  「您好。」我握住他的手立刻放開。感覺有點油油的。
  「抱歉郵局局長一事為妳添了麻煩。飛鴿傳書是我們國家自古以來的傳統──沒想到隱藏了這種內幕。」
  「不,請別在意。」反正郵局的那件事不過是局長一個人是笨蛋罷了。「話說回來,今天──」
  我是來問關於普美麗雅公主的事情的。
  話還沒說完。
  「不只有郵局局長的事,不好意思強人所難,突然要妳去找大怪盜。那是普美麗雅擅自決定的事情。我聽到士兵說才知道,反應慢了一步。抱歉,要是事先知情,我就能替妳安排住處了。」
  「…………」
  果然是士兵說的。
  「她從以前就是那樣,什麼也不跟別人說,不曉得在想什麼。幫她辦慶生遊行她也一點都不高興。」
  冰山美人的感覺超讚!街頭巷尾如此流傳,但至少就身邊的人來說似乎不是這種感覺。
  對民眾而言,也許正是由於公主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才會看起來像是完美無瑕的美女也說不定。畢竟住在塔頂就物理距離上來說的確遙不可及。
  話說回來。
  「她為什麼住在那麼高的地方呢?」
  「唔,妳沒聽普美麗雅說嗎?」
  「她什麼也不說呀。」
  看來她從以前就是那樣了。
  「是嗎……」
  聽了我的話,國王低頭沉吟。
  接著,「這件事沒有公諸於世,請妳務必不要外傳──」他這麼開口說道。
  「……幾個月前,有賊人闖進城堡裡。正是那名在今年慶生遊行前寄來犯罪預告的大怪盜菖蒲。
  那傢伙偷走了城裡的幾項金飾、寶石。區區一名小賊竟敢闖進我的居城,真是愚蠢至極。當然,她當場被士兵逮捕。
  她雖然自稱大怪盜這誇張的名號,其實是個跟普美麗雅同年的小姑娘。
  我們將菖蒲關進城堡的地下牢房。雖不至於判處死刑,偷溜進城堡的罪刑也不輕。該用什麼刑罰處罰需要幾天的思量。
  事件就在那幾天內發生。
  菖蒲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竟不知不覺間從牢房裡溜了出來,挾持普美麗雅作為人質,用『敢靠近公主就沒命。』『幫我準備逃跑用的馬車。』之類的話威脅我們,逃出了城堡。
  結果,我們只好放任菖蒲從眼前脫逃──
  在那之後,我就讓普美麗雅住在那裡了。住在那種地方,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畢竟還有士兵看守啊。」
  然而現在,大怪盜菖蒲卻不知為何想取公主的性命。
  儘管不明白她有何目的、想偷什麼,至少對前任國王來說,大怪盜菖蒲是個無法忽視的名字。
  「我們不論用什麼手段都要將大怪盜菖蒲緝捕歸案。我再也不想讓那種事情發生第二次了。」
  前任國王隨後看著我說:「有勞妳了,灰之魔女大人。請妳逮到菖蒲吧。」
  不過果然還是很奇怪。
  這位前任國王的話若是屬實,普美麗雅公主就應該認識大怪盜菖蒲這個人才對。
  那她又為什麼,在委託我尋找菖蒲時什麼也不說呢?
  又為什麼要謊稱自己不知道呢?
  
  但是,就算要我尋找大怪盜,沒有線索也無可奈何。
  我離開王城,慢慢走在大街上同時思考各種方法,但在這個廣大的國家中大海撈針找出某個人,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再怎麼說,國王既然爆了我的料,大怪盜就一定會躲起來。
  「…………」
  不只如此,我自己行動起來也非常不方便。
  「啊~肚子餓了耶~……可是總編輯說在採訪到伊蕾娜小姐之前不要回去的說~……啊~好想回去喔~……」
  一直追著我追到城堡的報社記者愛麗絲,似乎頑強到足以媲美沾到衣服的醬汁。
  自從我走在路上,然後在路邊攤買麵包填飽肚子的時候開始,她就一直碎碎念著這種話出現在我的眼角餘光。這傢伙果然是跟蹤狂嗎?
  「姊姊……還不能吃飯嗎~?」
  她甚至還召喚了小孩。年幼的小女孩扯著愛麗絲的袖子向她撒嬌。從言行看來那應該是她妹妹,而從襤褸的穿著可見她家境清寒。
  「對不起……姊姊也想回家……先等姊姊把工作做完,好嗎?」
  「嗚嗚嗚……姊姊,人家肚子餓了……人家好想吃麵包。為什麼我們家這麼窮……?」
  「對不起……姊姊如果更努力工作,就不必讓妳吃苦了。」
  「人家肚子餓,姊姊……人家肚子好餓……」
  「對不起……對不起……」
  愛麗絲眼眶泛淚,頻頻摸著小女孩的頭,途中還不忘跟我保持眼神接觸。刻意到不行的戲碼在眼前上演。
  老實說我不是那種看到這一幕就會可憐對方的人,甚至還是會把麵包丟在地上,說「妳不是肚子餓了嗎?來,拿去吃啊。」嘲笑對方的爛人,但唯有這次狀況不同。
  「……只要接受採訪就行了嗎?」
  我儘管無奈依然背對著她們這麼說:「我接受。我接受就是了。」
  語氣有點自暴自棄。
  「咦,真假?太棒了!能吃飯吃到飽了!」
  「成功了,姊姊!」
  貧困可憐形象的姊妹已經不知去向,她們開心到又叫又跳。
  「只不過我也想知道情報──關於大怪盜菖蒲的情報。」
  這是附帶交換條件的承諾。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我想我們的利害關係一致。「這個條件如何呢?」
  說完,我轉身看向可憐的貧窮姊妹。
  「──來。那麼這是這次的酬勞,下次也拜託囉。」
  「──要再找我喔。貧窮小女孩就包在我身上,人家最擅長了。」
  正巧這個時候,愛麗絲拿了一枚銀幣給她妹妹,沒想到妹妹就這樣吹著口哨走了。離開的時候還把順便說了聲「唉~外地人就是好騙~」把破爛衣服脫掉。
  「……剛才那是?」
  「啊,嗯。是演員喔。」
  「…………」
  搞什麼啊。
  
  ○
  
  其實愛麗絲的收入好像還不錯。她帶我回到她家詳談,而她家則是面向大街還算寬敞的透天厝。
  在會客室中,她說「那麼,剛才說好了,伊蕾娜小姐妳先說吧?」拿出筆記本。
  「……妳要我說什麼?」
  我想本來就沒有什麼有趣的內容能寫成報導。
  我能說的,就只有被公主找去搜索大怪盜的事情,以及前任國王在國內大肆宣傳的事情而已,絲毫沒有任何特殊的情報。
  這不是很無趣嗎──我有些煩惱地把這些全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呢。」
  在大至說完來龍去脈之後,愛麗絲如是點頭說:「那麼,伊蕾娜小姐原本是想在暗地裡搜索大怪盜呢。」
  「差不多就是這樣。」都怪前任國王害我的計畫泡湯了。
  「現在,這個國家雖然由普美麗雅公主殿下統治,但實際上營運國家的還是前任國王。藉著公主殿下還不夠可靠的理由,國王好像很常插手喔。這次也是這種多管閒事害到妳了呢,也因為這樣妳很不好行動吧?」
  「是呀,還害我被妳這種人纏上。」
  我如此以諷刺的苦笑回應,愛麗絲便說:「那麼接下來,關於伊蕾娜小姐想找的大怪盜──」在桌上排出幾篇報導。
  每份報導都是報紙上剪下來的。
  「老實說,沒有人知道大怪盜的真實身分。只不過菖蒲好像十分善待平民百姓。她只從不肖商人、詐騙集團、或是那些壞人身上偷東西,還把偷來的東西分送給民眾喔。」
  換句話說。「她是義賊嗎?」
  新聞剪報上也有照片。黑披風與面具害我看不到她的真面目,但她的體型苗條,跟我頗為接近。
  我隨意翻了翻資料。
  「話說回來,這位大怪盜小姐好像從幾個月前開始就沒有現身了呢?」我歪著頭問。
  剪報上最近的照片是幾個月前的,之後都是沒有照片的簡單報導。雖然沒有公諸於世,但是目擊情報大概是從她溜進王城的那天開始消失的。最近甚至開始出現可疑的假目擊情報,冒牌貨現身的謠言,或是以假亂真的死訊。
  「應該是金盆洗手不做盜賊了吧?或者有可能是膩了。」
  「那麼她這次為什麼會寄犯罪預告呢?」
  「妳問我我問誰呢?」
  愛麗絲以隨便無比的語調回答。
  結果,我對大怪盜菖蒲是誰,在想什麼仍毫無頭緒──不僅如此謎團還越來越深。
  
  ○
  
  結果我對大怪盜想做什麼,普美麗雅公主在想什麼依然一無所知,漫無目的地在城下市鎮中尋找線索。
  「可以請信鴿們幫忙嗎?如果有目擊情報請立刻通知我。」
  為了盡力在有限的情報中搜索,我只好使用所有能用的手段,於是我立即委託好友梔子幫忙。
  『我跟信鴿們說過了,可是不要太期待喔。牠們的本業是送信。』
  「我知道──對不起,勉強妳做這種事。」
  『沒關係,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請信鴿工作的時候順便找有沒有奇裝異服的女人一點都不辛苦吧──她這麼寫道。
  「謝謝妳。」
  我彬彬有禮地行了一禮,然後在郵局內消磨了一點時間後回到大街上。
  「怎樣,有找到什麼好情報嗎?」我好像有走在大路上就會遭遇跟蹤狂的宿命,愛麗絲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問我近況。
  話雖如此,我只能一如往常地說出:
  「完全沒有收穫呢。」
  這種欠缺趣味的回答。
  「真可惜。」她似乎也知道我會這麼說。「順帶一提,我也做了不少調查,可是收穫等於零呢。」
  「這樣嗎……」
  「她最近好像在隱匿行蹤。」
  「……都怪某個前任國王沒經過大腦在全國大肆宣傳呢。」
  「妳在國王面前不可以這麼說喔。」
  搞不好會被砍頭喔?愛麗絲呵呵笑說。
  
  「怎麼樣。妳找到大怪盜的行蹤了嗎?幸好我發出號外,情報應該好收集不少吧?」
  我在國家裡走到腳差點變成石頭,精疲力盡地造訪王城時,前任國王陛下說著這句話出來迎接我。
  「…………啊,是。那個,還好。」
  我全力別開眼,不過「蛤~?都怪你害我完完全全一丁點進度都沒有好嗎?」這種利如刀割的話還是差點脫口而出。
  「那太好啦!我可是很期待妳的表現啊?不論如何都要從大怪盜手中保護好我女兒。」
  不知是因為身為父親,還是因為身為前任國王,不論如何燃燒使命感的他留下:「那麼我還得去忙著準備遊行,就先告辭了。」這句話就離開了。
  離開時身旁還跟著大批士兵。
  「…………」
  明明是為了慶祝女兒的生日,看起來卻這麼殺氣騰騰,真的是大怪盜造成的嗎?
  
  「──沒錯,父王很積極地想要保護我呢。」
  普美麗雅基本上不會離開國家最高點,我拜訪她的房間時,她問我前任國王在做什麼。
  結果我一回答,就聽到她口中嘟噥的這句話。
  她背對著我,面對書桌語氣平淡地說:
  「伊蕾娜小姐妳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不用您說我也會做好,請您放心。」
  「那麼進度如何呢?」
  「在那之前能讓我先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她沒有回頭。
  「您找到大怪盜之後想做什麼?」
  「…………」
  她連回答都沒有回答。
  「您不願意對我敞開心房呢。」
  「…………」她以一陣子的沉默回應後,停下手說:「……對不起,我不是不信任妳。」
  「那麼是為什麼?」
  「……我只是不認識外面的世界而已。」
  「太抽象了我聽不懂。」請不要說些意義深遠的話敷衍我。
  她轉頭面對無奈的我,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在哪裡、信任什麼人。所以我不會敞開心房。我不懂得方法。就只是這樣而已。」
  看到她的雙眼,我這才終於發現。
  她的眼神不是冰冷,也不是刻意保持冷澈。
  「……這樣嗎。」
  她是在害怕。
  她害怕外面的世界,但外面的景色卻耀眼奪目,美麗到令人目眩神迷。
  在我眼中,她就如同一隻鳥兒,只能關在安全的鳥籠中眺望外面的世界。
  
  ○
  
  那天夜裡,我住宿的旅館有客人來訪。
  「我來了。」
  梔子欸嘿嘿地笑著,對我揮了揮手。妳當我們是情侶嗎?
  「有何貴幹?」
  我邀她進門,請她坐在客廳。
  「倒也說不上是什麼貴幹,不過我有件事得跟伊蕾娜說。」
  「…………」哎呀哎呀,這莫名拐彎抹角的開場難不成。「妳找到大怪盜了嗎?」
  這樣的話會幫我一個大忙,減少不少工作。我故作漠不關心,內心有些雀躍地等待她的回答。
  但──
  「嗯~對不起,那方面完全沒消息。我還是剛才才想到的。」
  「…………」
  那妳有什麼事?
  「伊蕾娜,妳還記得嗎?兩、三天前,妳拿了這幾封信給我對不對?」梔子邊說邊將一封信放在桌上。
  信封上有高雅的金邊裝飾,那是以前送錯寄到這間房子,某人寄給某人的情書。
  ……這麼說來,我好像有請梔子調查信寄錯的事情。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這件事就是了。
  「那封信怎麼了嗎?」
  「嗯。那個啊,我是在處理完其他送錯的信之後才開始的,所以花了一點時間,不過剛才我查到了這封信的寄件人跟收件地址,今天是來告訴妳結果的。」
  妳特地為了這件事情跑了一趟嗎?
  嘴上抱怨好累想辭職,她的身體好像還是染上了太認真工作的習慣。
  「……謝謝妳。那麼,收件人是誰?」
  「收件人真的不是伊蕾娜。」接著她說:「我不認識收件人的名字,可是寄件人是特別難纏的人喔。」
  原來如此,我聽到這裡已經不怎麼想繼續聽了,即便如此她仍然說出了那個名字。
  「────」
  原來如此,這個名字的確非常難纏,而且似曾相識。
  那時,一切四散分離的事物似乎全都串連了起來。
  
  ○
  
  隔天。
  我完全沒有在城裡閒晃,筆直前往王城的最高塔。
  她似乎沒有料到我會來訪。
  「妳不用去找大怪盜嗎?」
  普美麗雅公主回過頭來瞇起眼說,表情顯得有些不耐煩。看來今天她也黏在桌子前寫作,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想做。
  「在去找她之前我想先跟您見面。順利的話我希望能問出您的真意。」
  「不論妳說什麼,我什麼都不打算跟妳說。」
  她斬釘截鐵地說。
  「是喔。」
  「是呀──」
  原來如此,看來現在妳什麼也不想說呢。
  不過我這個人可沒有好到會信任不對我敞開心扉的人。
  「那麼……嗯哼。」
  於是,我在她的正後方打開紙條。
  那是某人寄給某人的一封情書。
  「我喜歡妳。我愛妳。」我一字不漏地唸出肉麻的文章。
  「……怎麼了?難道妳瘋了嗎?」
  「雖然最近妳都沒有回信,但我依然希望妳能知道我的思念,才會如此罔顧禮儀,一再寄信給妳。」
  「…………?」
  「──欸,拜託。回答我。人家好寂寞。自從與妳相遇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想著妳。我想跟妳一起生活。只要在妳身邊,不論任何小事我肯定都會開心到無法自拔。」
  「……!咦……那封信……」她對這段話似乎有印象,臉漸漸紅了起來,但我假裝沒有看到。
  「妳不在我身邊,人家的心就像是開了一個洞一樣空虛。請妳一定要來填滿我內心的──」
  「等、等一下!」看來她終於發現我在念什麼了,慌慌張張地說著:「那不是我的信嗎!妳為什麼會有!」而想把信搶走,但我假裝沒有看到。
  我一面躲著她,一面冷酷無比地繼續朗讀:
  「啊啊──一想到妳我就徹夜難眠。胸口隱隱作痛,炙熱難耐──」
  「妳這無禮之徒!妳在念什麼啦!討厭!」剛才還冷若冰霜的雙眼浮出淚水,臉也跟熟透了的蘋果一樣紅。「等……給我住手!求求妳別念了!」
  我在這時停止視而不見。
  「……這是您寫給誰的信呢?」
  還真是封熱情如火的情書呢。
  「!那、那是……」
  啊,妳不想說嗎?
  「──跟妳相處的那幾天,我至今仍記憶猶新。妳的聲音、手的觸感、妳的嘴唇與肌膚的溫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等!我說就是了!別再念了!不要再繼續念了啦啊啊!」
  於是我終於聽見了她的真心。
  如果一開始就老實告訴我,就不必這麼丟臉了說。
  
  公主殿下氣勢洶洶地對士兵怒吼:「現在我要跟這個沒禮貌的丫頭說話,你們給我出去!敢進來就砍頭!」把他們轟了出去。
  我之後聽到的故事,和至今數個月前──大怪盜偷溜進王城時的真相深深相關。
  普美麗雅公主寫情書的對象,本來就是那名大怪盜。
  「……唔……為什麼那封信會在妳手上……」
  「好了好了,這件事不重要。」看來她並不知道信曾經頻繁送錯的事情呢。她住的地方太高,害她看不見國家了嗎?「所以說,您為什麼會寄這種信?從內容看來你們彼此聯絡了很久呢。」
  「…………」
  啊,妳不想說嗎?「呃……一想到妳我就──」
  「別念了我說啦!」
  原以為她是個捉摸不定的刁蠻公主,看樣子只要抓到韁繩還挺好駕馭的呢。
  公主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出了事件的真相。
  「……幾個月前她偷偷溜進王城裡的時候,是我第一次跟同年代的女生說話。我從小就在王城中生活,對外面世界一無所知。雖然一年一度可以上街遊行,但我只能居高臨下往下看,民眾與我之間有著巨大的隔閡。」
  因此,她從士兵口中聽說溜進城裡,據說是義賊的大怪盜是同年代的女生,才會溜進地牢跟大怪盜說話。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好像誤會我了。她以為我哄騙男人送我金錢與禮物,也是為了偷那些才溜進城堡的。」
  愛麗絲也跟我這麼說過,她也說那是誤會。
  「妳這幾天來跟我相處過就應該知道才對。我當然不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我打從一開始就對戀愛沒有興趣。」
  才怪,根本不是什麼沒有興趣吧?
  要我再念一次妳寫的信給妳聽嗎?
  「我跟她說那是誤會,還請她告訴我她為什麼要當怪盜,從那天開始聊了開來。我每天都會溜進地牢,請她跟我說她過去的故事。有教訓不肖商人的故事、讓黑心企業倒閉的故事……她是民眾的英雄。」
  所以,我才認為不能就這樣讓她被判刑──公主這麼說。
  「我還想,這個人不該關在牢裡。」
  她又說,她因此將怪盜從牢裡放走。
  換言之,前任國王所說的話有某種程度上的錯誤。
  大怪盜的確偷溜進城堡,想把城堡裡的金錢拿到國內分送。儘管她最後被抓到,她也沒有挾持普美麗雅公主逃跑。
  事實上反而──
  「是我提議劫持我當作人質逃跑,把她放走的。」
  「…………」
  兩人間的關係不僅如此。
  逃出城堡的大怪盜開始跟普美麗雅公主通信。
  普美麗雅公主依然在城堡裡生活,而且還因為大怪盜入侵,害她被趕到高塔的最頂端。
  縱使如此,她依然強烈地嚮往著外面的世界。
  於是她才會在信中希望大怪盜能把自己擄走吧。
  「可是,信沒有寄到。」
  因為送錯寄給我了呀。再加上,斷絕聯絡後不到幾天,大怪盜寄的犯罪預告使王城內的氣氛一口氣繃緊,士兵隨時都在監視她,不僅無法送信,連收信也不行。
  結果,她就這樣與大怪盜斷絕聯絡過了好幾天。
  正因如此她才會委託我尋找大怪盜吧。
  大怪盜溜進王城的事情沒有公諸於世,害她完全不能告知我那個人的特徵,在士兵們面前更不能直說「我沒辦法跟喜歡的人聯絡了,幫我找好嗎?住址在這裡喔,拜託了。」只能以拐彎抹角又不透明的方式委託我。
  普美麗雅公主的信寄不出去,大怪盜寄的信也沒有送來。結果兩人只剩下強硬手段。
  大怪盜發出犯罪預告,公主則是委託了我。
  「她做出犯罪預告,公開表達要把我擄走讓我好高興──但也因此害父王過度操心。」
  結果就形成了現在的狀況──普美麗雅說。
  為了讓普美麗雅獲得幸福,讓大怪盜把她擄走應該是最直接了當的方法才對。
  「…………」
  我低頭看向手邊的信。
  寄件人是普美麗雅公主。
  而收件人是──
  
  ○
  
  普美麗雅公主的慶生遊行華麗盛大地舉行。
  士兵們手持樂器跟在行駛於大道上的馬車旁,隨著樂聲規律地向前邁步。
  絢爛繽紛,甚至稍嫌喧鬧的曲風與普美麗雅公主冷淡的氣質不太相襯,但民眾依然看得十分愉快。
  為了看上遊行一眼,他們從家家戶戶的窗戶探出身來,站在路旁,或是追著遊行隊伍,人人臉上展露笑容。
  他們的歡呼聲乘著樂聲,就連在王城內也聽得見。
  「…………」
  然而,自王城中眺望遊行,卻不見主角普美麗雅公主的身影。
  她不是沒有參加。
  她也不是不從國家最頂端下來。
  今年的遊行如同大怪盜所預言,正是最後一次遊行。
  普美麗雅公主在今天從國內消失了。
  「……公主是為了療養病情不能露臉──這是我們對外編的藉口,但這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國王陛下唯有靜靜俯瞰熱鬧喧騰的國家。
  
  「那我們走吧。」
  說到一個段落,我牽起普美麗雅公主的手。
  「咦……什麼?走是要去哪裡?」
  我取出掃帚,回答瞪大雙眼的普美麗雅公主說:「去您最愛的她身邊呀。」
  「妳說妳知道她在哪裡?」
  「當然。」
  我晃了晃信封,住址本來就寫在上面。
  還有,大怪盜菖蒲的本名也是。
  仔細想想,這件事情相當單純。
  不是有個可疑人士打從一開始就在了嗎?到處跟著我、接近我,用盡各種手段想從我身上問出情報。
  就在我當上普美麗雅公主的護衛時,她若是無法聯絡普美麗雅公主的話──焦急的她為了確認公主的真意來接近我並不會不可思議。
  「可是……父王不會同意的。我怎麼能擅自離開?」
  看著橫坐在掃帚上的我,她低頭說道。
  她似乎缺乏踏出最後一步的勇氣。
  「您想繼續這樣住在城堡裡嗎?還是您想變成一個平凡的女孩子?」
  「…………」
  「我順便告訴您──國家跟國民可沒有天真到會讓不食人間煙火的深閨大小姐領導國家。」
  世上蔓延的富二代還是富幾代都是依賴父母的靠爸族。
  我朝她伸手。
  「待在這種地方要怎麼好好看見國家與人民呢?」
  又說,所以我們一起去找她吧?
  「…………」
  但是,她這時反而向後退了一步。
  然後她轉過身,走向書桌。「……我如果要走,那時國家會怎麼辦?會沒有國王啊?」
  「您認為這個國家是換了國家元首就會滅亡的弱國嗎?」
  有不停抱怨好累想辭職卻繼續在黑心企業工作的女孩,還有用盡各種手段採訪的狡猾新聞記者。
  能夠為了女兒舉辦充滿父愛的遊行,既然國王具有這般財力,這個國家區區更換國家元首似乎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不過,妳就連這也沒有看見就是了──
  「……是嗎。那就好吧。」
  普美麗雅微微點頭後,隨意整理了一下放在書桌上的紙。
  她咚咚輕輕敲了兩下,折成兩半後把紙收進信封裡。
  「我能請妳做最後一份工作嗎?」
  「是什麼呢?」
  接著她坐到我後頭,把信封塞進我的口袋。
  「這是我預定在遊行那天交給父王的信。是我為了在被大怪盜擄走後不讓他擔心寫的。」
  「…………」
  「拜託妳,伊蕾娜小姐。能麻煩妳幫我拿給他嗎?」
  她這麼說,把手繞過我的腰。
  我輕輕發出一聲癢癢的笑聲。
  「您知道嗎?我之前是做郵差的喔?」
  小事一樁──我點頭說。
  
  然後她飛離了自己的鳥籠。
  
  ○
  
  「……結果,我一點都不了解女兒啊。」
  和熱鬧的城市相反,前任國王的聲音相當低沉。
  他看了一次信,信上寫著與大怪盜之間的真相,對至今養育之恩的感謝,還有最後背叛父王的歉意。
  ……以及她總有一天會回來王城的承諾。
  「我想您不是不了解她。」
  結果,這個前任國王不僅是坐擁一國的男人,更是一名青春期少女的父親。
  他的背影因為女兒離去而失落無比,散發出一股哀愁。
  「對沒見過外面世界的她而言,外面想必是個新奇美妙的地方吧。僅此而已。」
  「…………」
  「她想背負國家還太年輕了,她只是個純粹的女孩子而已。」
  然後,保護女兒的父親,以及嚮往外面世界的女兒,兩者間的意見漸漸開始背離彼此。
  僅此而已。
  「前國王陛下,越珍貴的東西越容易損壞。」因為珍惜到連一道傷都捨不得,所以顯得更加脆弱。「她認識外面的世界後,回來時一定會比現在更堅強一點。」
  因此,請您在那之前稍作忍耐──我說。
  「我女兒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只跟大怪盜見過幾次面而已。老實說,我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樣的人。」
  「您別擔心,她是個好人。」
  只不過,個性有點狡猾就是了──我差點把這句話說出口,卻在最後一刻嚥了回去。
  
  ○
  
  一名魔女走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
  她和在路途中遇見的郵差朋友肩並肩,朝國外邁步。
  她在這個國家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她無事可做,也不必做任何事情。
  望著還算是期待的遊行,她慢慢地走著。
  「伊蕾娜,妳離開後一定要寄信給我喔。我會等妳的。」
  「我有心情再寫吧。」
  「我在書上看過,女生這麼說的時候大多都沒有心情。」
  「…………」
  「一定要寫喔。」
  朋友以略帶威脅地語氣說。
  「……啊,是。」
  妳不用說我也會寫喔。她有些無奈地抬頭說道,在天空中看見信鴿的身影。
  在空中悠閒地飛舞的牠們今天也休假嗎?
  與其說是為了工作而四處飛翔,今天的牠們看起來像是刻意飛在遊行隊伍的上空。
  「牠們好像很期待今天。今天的工作速度特別慢。」
  「馬上就學會偷懶了嗎……」
  「只有今天有什麼關係?我也在偷懶呀。」
  「要好好工作喔。」
  「只有餵食其實還挺悠哉的,我還是找個副業好了。」
  兩人間並沒有依依不捨的對話,不僅如此還和平常一樣和平而悠閒。
  也許是她們不願想起馬上就要道別了。
  「──然後呢?」
  「…………」
  她一面聆聽在工作外特別多話的朋友,一面眺望大街。
  舉辦遊行而熱內非凡的國內,有各式各樣的人。
  看遊行的人、一如往常工作的人、或是進行和遊行有關工作的人。
  和朋友漫步的人、和情人漫步的人、獨自漫步的人。
  「…………」
  那時,魔女和她們擦身而過。
  一位將紫色頭髮綁成一束左右搖擺的年輕女子,以及難為情地撥弄著桃紅色髮梢的女子二人組。
  似乎在哪裡見過的人,以及應該在哪裡見過卻變了髮型的人就在眼前。
  不過她沒有跟她們搭話。
  魔女認識的兩人分別是新聞記者,以及某個國家的公主殿下。
  感情融洽結伴散步的她們卻不是。
  而是平凡的女孩。
  打擾她們兩人就太不識趣了。
  「……再見。」
  所以她也以自言自語的方式低聲道別。
  「──妳說什麼?」
  魔女對一愣側了側腦袋的朋友搖頭。
  「──謝謝妳。」
  她似乎聽見這句話從背後傳來。
  走在大街上重返旅途的魔女臉上展露笑顏,讓身旁朋友的表情更加訝異。
  魔女邊走邊在內心想著。總有一天,說出那位朋友、消失的公主,以及大怪盜真相的日子應該會到來吧。
  這麼說來,那名魔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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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兩名師父
  
  那天中午過後,跟我是舊識的她前來拜訪。
  在我的印象中,已經很久沒在這間書齋兼會客室接待客人了。上次說不定是愛徒許久之前造訪的那次。
  「唷。」
  開關不順的門。
  老朋友與十分懷念的聲音突然自門的另一頭出現。
  她飄逸著宛如星塵般柔和亮麗的美麗長髮,口中呼出煙走進房內,直接將門帶上。
  「好久不見。」
  我在桌子的另一頭低頭,她就嘆了口氣說了聲:「是說妳還是在這麼擠的地方工作啊?」在沙發上坐下,同時呼出一口煙。
  暗夜魔女席拉今天依然是個老菸槍。味道非常難聞。
  「妳還沒戒菸呢。」要不要禁菸試試呢?
  「這不是菸,是菸管。」
  「妳以前不是都抽紙捲的菸捲嗎?」
  我側著腦袋問,席拉就有些難為情地搔搔臉頰。
  「對啦──這是我一個徒弟送的。」
  她說。
  哎呀哎呀是希望妳早死嗎?師徒感情真好呢。
  話說──
  「妳收弟子了嗎?」
  「嘿啊。」
  「我第一次聽說呢。」
  「因為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啊。」席拉哼笑一聲,抽了一口菸管。「話說回來,講到我那個徒弟,名字叫做沙耶,好像還認識妳的弟子喔?」
  「沙耶……」我反芻記憶,不久之後說了聲「啊啊。」回想起來。
  以前,伊蕾娜造訪這個國家時,曾經說過那個女生的事呢。是受到伊蕾娜幫忙,考上魔女見習生的人對不對?她原來變成席拉的弟子了啊。
  「世界真小呢。」
  「就是說啊──順便告訴妳,我也有遇到妳的弟子。」
  「哎呀哎呀。」
  「沙耶聽了後悔到想死。」
  「……請告訴她從今以後也要好好相處。」
  「她愛伊蕾娜愛到沒有她就活不下去,應該不用擔心吧。」
  「請告訴她適當地好好相處就好。」
  「就算說了也一樣吧。」
  她邊說邊抬頭仰望天花板。
  剛才呼出的好幾口煙累積在天花板上,隨著風彷彿雲霧似地緩緩蠢動。
  她望著這一幕,再次叼起煙管吐出一口白氣。
  「話說回來,妳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天花板上的雲亂了調。
  「我當然記得。」
  每年一到這個時期,她這位過去曾經同窗的老朋友就會來我這邊,報告各種近況後跟我一起出國。
  這已經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了。
  她每次造訪這間房間,我都會想「啊啊,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年呢。」也因為每年都會像這樣跟她碰面──因為知道明年也會見面,即使和她許久不見,我不會懷念也不會感慨。
  「準備好了沒?我可以幫妳打包喔,反正今年妳也什麼都不帶吧?」
  我望著窗外發呆,對這麼說的她回答: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說一件事嗎?」
  「?什麼事?」
  「這裡禁菸。」
  席拉一愣張開口,接著稍微笑了笑。
  「……說得還真晚啊。」
  「因為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呀。」
  
  ○
  
  故事發生在我還在跟師父一起旅行的時候。
  「我說芙蘭,我想收一個弟子。」
  走在某國的路上時,師父突然在閒聊中說了聲「啊啊這麼說來」這句無關緊要的連接詞後,說出這句話來。
  她說弟子?
  「那個,我不是您的弟子嗎……?」
  您在說什麼呀?
  「沒有沒有,妳的確是我弟子喔。雖然是,可是我想再收一個。」
  也就是那個嗎?第一個小孩長大了,差不多不會麻煩父母的時候,就來生第二個吧。──像這樣努力做人的夫婦的心境嗎?我不太理解,不過──
  「……那個,我沒關係喔。我是老師的弟子,就只是這樣而已。這種事情我認為老師自己決定就好。」
  「哎呀哎呀,可是我要是擅自決定的話,妳一定會生氣吧?」
  「您嘴上這麼說,其實已經邀請人家了對不對?」
  師父就是這種人。
  徵求同意時其實早己打定主意,也就是她會跟我商量的時候,一定已經找好徒弟了。
  「算是吧?」
  看吧,我就知道。
  師父說:「不用擔心喔芙蘭。她很乖巧,妳一定也會喜歡她。」
  「…………」
  這就是那個嗎?父母即將再婚而對方其實也有小孩,雖然得突然跟不認識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是父母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對小孩隨口說的話。
  不過算了,我想應該沒關係。
  家人變多絕不會是件壞事吧?
  「那麼,那位弟子在哪裡?」
  「現在就要去接她喔。」
  語畢師父帶著我邁開步伐。
  「…………」
  不久之後,師父在某棟建築物前停下腳步,指著那裡說這就是跟弟子會合的地方。
  因此我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那個,老師。」
  「怎麼了?」
  眼前是一座廢墟。
  「莫非您想收幽靈當作弟子嗎?」
  「沒有沒有,她是很普通的好孩子喔。」
  我想住在這種地方就已經不普通了說。
  
  廢墟中,光芒自崩落的天花板照了進來,一名少女在地上層層堆疊的瓦礫山山頂俯視我們。
  她有著一頭星塵般柔和亮麗的金色頭髮,以藍色的雙眸低頭看著我們。
  看來她姑且算是魔法師。身上穿著黯淡的白色長袍,頭上還戴著三角帽,但胸口卻空空如也。她連魔女見習生都不是,只是個魔導士而已。
  順帶一提她嘴裡叼著菸。真太妹。
  「喔喔,師父妳慢死了。」
  看樣子她不懂得什麼叫禮儀,一看到師父就露出無懼的笑容,說:「敢讓我等膽子不小嘛。」爬下瓦礫山。
  「對不起喔,我花了一點時間說服我的徒弟。」
  「可以請您不要隨便說謊嗎老師。」只不過是邊走邊隨便說說還真敢說呢。
  「嘿~這就是我的師姊啊……看起來好弱。」
  「…………」
  初次見面就突然說這種白目話的師妹嗎?這世界沒救了呢。
  「啊,妳怎樣,看屁看啊?想單挑嗎?」
  不只如此,她似乎還有只要跟她對上眼就得戰鬥這種世紀末的思考方式。這世界沒救了呢。
  「老師,她哪是什麼好孩子?一見面就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說。」
  「芙蘭,那叫做香菸喔。」
  「不,我不是說那個。」
  再怎麼說香菸是百害而無一利的垃圾,全部都是有害物質,說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有什麼不對?
  追根究柢,她嘴巴那麼髒,說她狗嘴又有什麼不對?
  「好了總而言之,我要收她當妳的師妹,妳們要好好相處喔?」
  師父嗯呵呵地笑了笑。
  「請多多指教──那個,妳叫什麼名字?」我伸出手來,想握手表示友好。
  「妳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她卻一把揮開我的手。原來如此,在這個地區這樣握手才是主流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叫做芙蘭。」師父把手搭在我的肩上,「這邊的是席拉。」然後也把手放在師妹肩上。「妳們要好好相處喔?」
  「臭女人去死。」席拉呸一聲吐了口口水。臭死了。
  「……老師,我可能辦不到。」
  我這麼回答,但師父依然只有輕聲笑著。
  於是,我們三人的旅途就此揭開序幕。
  
  老實說,我跟席拉的關係差到能以惡劣一詞來簡單形容。
  也許純粹是合不來,不論是任何方面我們都完全相反。
  「掃帚就是要自己改造才炫。妳看這個外型,超迷人的吧?」
  比如說,席拉會下各種功夫改造自己的掃帚,加上把手跟靠背,讓掃帚發出轟轟的聲響,弄得像是要出海釣烏賊似地閃閃發光,又進行各種改造讓掃帚能飛得更快。這就是所謂的魔改造吧?
  「才怪,掃帚就是要有掃帚的樣子才對。妳是笨蛋嗎?話說根本不留原形了,白癡嗎?」
  「啊,想單挑嗎?」
  「妳就只會說這句話嗎?妳笨蛋嗎白癡嗎?」
  「妳才是就不會說點別的喔,字彙量會不會有點太少啊?」
  「我是怕字彙量比較低的妳聽不懂。」
  然後我們會互瞪,並在差點進展到互毆的時候師父就會硬是出手阻止我們。
  我們的契合度之差程度不僅如此。
  比如說吃外食的時候。
  「Fish or beef?」
  肉料理跟魚料理想吃哪種呢?聽到師父這麼問,我回答:「我想吃魚。」席拉則是說:「當然是肉啊。」
  這時我們也會互瞪。
  「想吃魚是不會自己去喔?我跟老師兩個人要吃肉啦。」
  「蛤?妳才是自己一個人吃,我要跟師父兩個人吃魚。」
  「啊啊?」
  「怎樣?」
  結果那天我們三人各自去吃了不同的東西。順帶一提,師父好像想吃麵包。師父是和肉跟魚相比比較喜歡吃麵包的奇特怪人。
  我們有事沒事就起衝突。
  「火魔法跟冰魔法,今天妳們想學哪邊?」
  「我想學冰魔法。」我這麼回答,席拉便嚷嚷:「蛤啊?當然是火啊開什麼玩笑。」
  「那麼,就妥協一下今天休息吧。」
  結果那天我們從早到晚偷懶了一整天。我想應該只是師父想翹課而已。
  「魔法師沒有魔杖就什麼也做不了。妳們必須學會動彈不得的時候,或是武器被搶走時的戰鬥方式才行。」
  師父偶而會教我們魔法之外的知識。換句話說,她在問:妳們今天想學什麼?
  「那就教我體術啊。」
  「那麼請教我射箭的方法。」
  「啊啊?」
  「怎樣?」
  結果那天師父說「那麼就妥協一下,我來教妳們小刀的用法吧。首先呢,要把小刀藏在裙子裡。這是飛刀對吧?然後拔刀的時候要像這樣性感地把一隻腳──」提出莫名其妙的折衷方案,硬是教了我們小刀的使用方法。
  「魔女大人!感謝您解決了這次事件。這兩個盒子您就選一個做為謝禮帶走吧!」
  就連在解決事件後我們也衝突不斷。大盒子和小盒子並排在眼前。不,說是謝禮還一副高高在上地要我們選其中一個讓我心中充滿質疑。
  

  
  「選小的比較好。」我說。
  「選大的才對妳用點常識好嗎?」這麼回答的是席拉。
  「蛤啊?這種時候當然都是選小的才對呀!」
  「妳說什麼蠢話當然是選大的比較好啊。」
  「怎樣啦?」
  「啊啊啊?」
  我們又互瞪了一陣子。
  結果最後師父跟委託人說:「既然是謝禮,當然是兩邊都送我們對吧?你在胡說什麼瞧不起人的話呢?」順利平息這次風波。
  我們簡直就像是油跟水。絕對不會混合,彼此衝突、分離,說什麼也無法好好相處。
  我們之間的鴻溝唯有不斷加深。
  「我就知道我絕對不可能喜歡妳。」
  「哎呀哎呀真巧呢。我也不認為自己能跟妳合得來。」
  我們唯一意氣相投的部分,就只有這一點而已。
  就這樣,兩人維持最惡劣的關係繼續旅行。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只有魔法實力不相上下,即使一找到機會就會交手,卻一次也沒有分出勝負。
  師父每次都面帶微笑望著吵個沒完的我們。
  「……老師,您為什麼要收席拉為徒呢?」
  某天,我趁席拉不在的時候問起這個問題。
  「妳好奇嗎?」
  也許有什麼很深的緣由──那時,師父沒有露出曖昧的微笑,只有靜靜看著我。我很久沒看見師父這麼認真的表情了。
  我點頭等待她回答。師父究竟為什麼要收席拉為徒?是因為她有魔法的才華嗎?還是被抓到了什麼把柄──
  師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對在腦中不停猜測的我短短說了一句話。
  「因為她煮的飯很好吃呀。」
  就這樣。
  「…………」
  看來被抓住的不是師父的把柄,而是她的胃。
  
  ○
  
  我們的感情總是奇差無比。
  在沒有透過師父就無法對話的狀況下,我們繼續旅行。
  就在某一天。
  「歡迎光臨,這裡是自由之城庫諾茲。」
  我們造訪某個國家。那裡是座位於沿海的小港都。淡淡飄著潮汐香味的城市中,橘色屋頂與黯淡白色牆壁的民宅連綿而立。
  街景確實十分美麗,但我們的心情並說不上好。會這麼說,是因為街上到處高高掛著寫有「反對魔法師!」「魔法師不足為懼!」與「魔法師是惡魔之子!」諸如此類可視為歧視字眼的看板與傳單。
  說是挑釁也可以。
  「這個國家是怎樣,是在挑釁我們嗎?」
  平常席拉只要一說話我就會立刻反駁,但關於這件事我只能完全同意。
  「……這個國家似乎並不歡迎我們呢。」
  「不知道怎麼了呢。」不過和完全展露厭惡感的我們相反,師父顯得格外冷靜。「即使有那種東西,也不能算是完全拒絕這個國家的理由。那種態度就跟貼那些傳單跟看板的人一樣喔。」
  「…………」「…………」
  我們面面相覷,沉默不語時,師父停下腳步說:「我有個地方想去,可以陪我一下嗎?」
  「魔法統合協會 庫諾茲分會」
  眼前是謹慎地掛著這面招牌的建築物。
  
  「您終於來了,魔女大人──」
  師父是旅人,更是頗具實力的魔女,因此偶爾會受到魔法統合協會這內情不透明的組織委託。
  從鎮壓暴動到運送貨物,他們委託的工作種類五花八門,而師父基本上來者不拒。
  「客套話可以省了,酬勞多少?」
  「那個,先從委託內容聽起會比較──」
  「酬勞多少?」
  「…………」
  理由很簡單。因為她視財如命。
  「……一共是十枚金幣。」
  「是喔。」師父對委託人,即魔法統合協會的職員一臉興趣缺缺地點頭,其實在內心欣喜若狂。她就是這種人。「所以說,內容是?」
  既然要聽委託就從報酬聽起。
  她心裡打的歪主意一目了然,沒禮貌又不識相,不過如今這個國家卻似乎面臨不依賴她就解決不了問題的窘境。
  「──現在我們這座城市似乎有個自稱骨董堂的可疑組織在幕後活躍……妳們有在街上看到誹謗詆毀魔法師的看板與傳單嗎?」
  職員說,骨董堂是在鎮上強盜偷竊、司空見慣的烏合之眾。他們之中沒有人會使用魔法,正因如此才格外厭惡具有特別力量的魔法師,至今曾對魔法統合協會進行好幾度騷擾與誹謗中傷。
  原來如此。的確,對一般盜賊來說,魔法使也許真的是威脅也說不定。
  然而──
  「既然被他們找麻煩,你們只要報復回去不就好了嗎?他們又不會魔法。」
  身旁的席拉率先問出我心中的疑問。
  說得太好了。真的有必要特地付錢給旅人請他們解決事情嗎?
  「我們至今曾與他們對峙過好幾次,但是萬分抱歉──很丟臉的是,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成功逮捕,更別說阻止他們任何一次。」
  「……是有什麼原因吧?」
  職員對師父點頭。
  「他們有不可思議的道具。比如說能隱形的斗篷、沒有東西砍不了的劍、不會沒有子彈的槍、能讓人看見幻覺的火柴──」
  職員說骨董堂巧妙地利用神奇的道具玩弄魔法師們,害這個城市對魔法統合協會的信賴一落千丈。
  他說,即使無法使用魔法,神奇的道具也能發揮媲美魔法──甚至超越魔法的特殊力量。
  實際上,既然會放任挑釁的傳單與看板橫行霸道,可想而知這座城市的魔法師信賴度無疑奇低無比。
  職員以精疲力盡的模樣懦弱地說「能不能想想辦法呢……」的時候,我看了師父一眼。
  「…………」
  沉默不語的她沒有看著這裡,而是望向遠方,如同在看著海的另一端。她一定是想到了什麼吧。
  片刻沉默之後,她呼地短短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跟你約好一定會解決這件事。」
  接著如此乾脆地說。
  「謝謝您!既然有您這般高尚的魔女大人出手,他們一定──」
  「啊啊,不對。不是我。」
  師父將職員開心的話一刀兩斷,繼續說道:
  「是這兩個,好嗎?」
  咚一聲,她把手搭上我跟席拉的肩膀。
  …………
  咦?
  
  ○
  
  「好,那麼我先說明規則。」
  在旅館辦好住宿後,師父跟要開始玩遊戲一般開朗地拍了一下手說:「今天開始妳們兩個要去抓骨董堂的那群壞人。他們有一般魔法師無法抗衡的麻煩道具──可是妳們既然是我的徒弟,又不是平凡的魔法師,就應該不成問題對吧?」
  她的語氣聽起來滿不在乎,卻像是在說「敢搞砸就把妳逐出師門」,換言之講難聽一點就是「沒有成果的人就會被我逐出師門」。
  「是喔──也就是不需要沒辦法解決事件的徒弟,把她開除的意思嗎?真好懂我喜歡。」我身旁的席拉說出這句壞話笑了笑。
  「…………」
  感情差勁透頂的我們似乎在想一樣的事情。
  「隨便妳們怎麼解釋──期限是三天後。請在三天內拿出成果來。」
  師父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說完這句話就離開房間了。
  接著,我們的三天揭開序幕。
  
  「咿咿咿咿!等等,等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請饒我一命──」
  被我逼進小巷的男人眼眶泛淚高舉雙手,牙齒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響不停顫抖。這就是所謂的甕中之鱉吧。
  「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手中的那個就好。」
  我將魔杖指向男人手中的劍。
  他是骨董堂的一員,也是能斬斷一切之劍的主人。我在鎮上得到目擊情報後直接前往現場,將他逼近死角。
  「喂給我慢著。」我背後傳來某個聲音。「是我先盯上那傢伙的,東西要交給我才對。」回過頭,我看見席拉對我舉著魔杖。
  「把這個男人逼進死角的是我。也就是我才有獲得報酬的權利。」
  「才怪,是我利用妳把他逼近死角的。也就是我的立場比妳高,懂?」
  「人家不懂就算懂也不會把他交給妳。」
  「啊啊?」
  「怎樣?」
  我們彼此怒目相視了好一陣子,但沒有跟平常一樣得到誰對誰錯之類的結論。
  「…………」
  「…………」
  這次在發現被我逼進角落的男人趁我們吵架的時候逃跑時,吵架就不了了之了。
  這三天內的狀況大概都是如此。
  其中一方追到骨董堂的成員,另一人就會直接去攪局。
  比如說,拿著不會沒有子彈之槍的主人被席拉抓到時,我就立刻去干擾她。我抓到有隱形斗篷的男人時,席拉則是來搶功勞。
  「──妳做什麼?妳想扯我後腿嗎?還是妳想被老師承認?」
  我們有事沒事就起衝突。
  「吵死了,干妳屁事啊?」席拉在我臉上噴出充滿毒素的煙霧。
  「…………」
  「…………」
  我們怒目相視。
  「……哼!」
  接著把臉撇開。
  結果,因為我們像這樣扯彼此的後腿,所以才會完全收集不到重要的特殊道具。
  如果就這樣一樣道具也拿不到手的話,會不會讓師父失望──這種不安閃過我的腦中。
  
  就在某一天。
  「──汝似乎在四處打倒骨董堂的人吶。」
  我一個人在咖啡廳喝著熱咖啡,看報紙尋找情報的時候。
  這一聲從我正後方的座位傳來。
  報紙另一頭的店內有忙著工作的服務生,不看場合放閃的情侶,以及在消磨時間的西裝男子等各形各色的人。
  這裡絕對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我起初不知道聲音是在對誰說話。
  「──喂,我在叫汝啊?芙蘭還什麼的。」
  看來是我呢。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過頭來。
  眼前出現紅色的長髮,看樣子對方正在對什麼人也沒有的桌子說話。她壓低頭上的帽簷遮住表情,緩緩回頭一次的她只看得見半邊臉。
  我只有看見銳利的虎牙。
  「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點小事何足掛齒?」不知名的虎牙小姐輕輕笑出聲來。「比起這個,如何?工作還順利嗎?」
  「這樣看起來像是順利嗎?」
  我舉起報紙,頭條寫著「骨董堂堂主宣言要將『攻擊夥伴的魔法師斬首示眾』」。
  我跟席拉的動作好像太張揚了,讓不知名也不知容貌的堂主大人氣憤難平。
  「喔喔──看來情況變得挺危險的吶。汝惹上他們了嗎?」
  「不會,這樣反而正好。」
  「唔嗯,為何?汝等的命可是被盯上了喔?」
  即使看不見眼睛,我也感覺得出來虎牙小姐眉頭一皺。
  「這不就代表對方會自己來找上門來嗎?這樣能省下我去找他們的麻煩。」
  我把報紙擺回眼前說:「問題是他們有可能會先去找我的師妹。她雖然是個囂張又人討厭的女人,不過她的實力也不弱,說不定會比我先打倒骨董堂。」
  「喔喔……」
  還真有自信吶──虎牙小姐這麼喃喃自語。「話說回頭,汝曉得骨董堂的全貌嗎?」
  「什麼全貌?」
  「整體成員、組織目的、大本營的位置及道具的得手途徑。」
  「我對那種事情沒有興趣。只要把他們打垮不就得了?」
  「喔喔。」她好像點了點頭,說:「汝真的很有自信吶──」
  這時響起一聲彈手指的聲音。
  雖然不知道是誰彈的,也不知道為何而彈,但聽到這一聲瞬間感到細微異樣感的我再次從報紙中抬起頭來時,我發現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
  服務生與客人們全部包圍我的桌子,對我舉起武器。有人拿劍,有人拿槍,還有人拿刀子跟叉子。
  「就跟汝說個好消息吧。」我的正後方,虎牙小姐似乎笑了笑。「汝的師妹不會先解決骨董堂。她已經被我等抓到了。」
  「…………」
  「哎呀別肖想反抗喔?給我隨便亂動試試。我立刻就讓汝在此身首分家。」
  「…………」
  我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愚昧。
  也許是師父提出的三天期限,或者是自己的信心過度膨脹,又或是師妹的存在讓我感到焦急。
  現在的我分不清楚原因為何,說不定這些全都對我造成了負面影響。
  毫無疑問,事到如今我唯一能說是──
  「──帶走,把她解決掉。」
  當時的我愚蠢無比這個事實。
  
  ○
  
  「……搞屁啊?怎麼連妳都被抓了啊?這師姊真沒用。」
  「……居然比我還早被抓,我的師妹真的很沒用呢。」
  「…………」
  「…………」
  我的怨言,以及她的話都缺乏平時的霸氣。這是當然的,我跟她都被骨董堂抓了起來。
  那是間昏暗的房間,空氣似乎有點潮溼。掛在天花板上的燈散發出橙色的光芒,照亮房間內飛舞的塵埃微粒。
  我們就在那間房間裡遭到團團包圍。
  由於手被捆了起來所以動彈不得,頂多只有手腕勉強能動,但這個狀態下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下半身沒有被綁所以我們可以逃跑──卻有好幾把武器指著我們,散發敢動就殺了我們的氣息。
  這正是所謂的萬事休矣吧。
  「汝等魔法師每次都這樣,不停干擾我等的工作。都怪汝等具有奇怪的力量,害我等的工作不停失敗。真是受不了。完全受不了。」
  虎牙小姐就在我們面前。
  「話說回來──真是群沒用的傢伙吶。居然會被這兩個矮冬瓜魔女見習生打敗。」
  虎牙小姐大大嘆了口氣。似乎就是骨董堂堂主的她,對在我們四周舉著武器的夥伴們露出冰冷的眼神。
  然後,對我們也是。
  「看來汝等挺大嘴巴的嘛。一面追捕我等的夥伴,一面說師父什麼的勝負什麼的──全都被聽光囉。怎麼,妨礙我等工作難道是遊戲嗎?嗯?」
  她伸出手指用力將席拉的下巴往上抬。
  和冷澈地俯視她的虎牙小姐相反,席拉的表情一如往常地氣憤。
  然後她迅速瞥了我一眼說:
  「……打倒你們對我們來說才玩不起來咧!」
  緊接著她「呸!」一聲朝虎牙小姐的臉上吐了一口口水。行為之惡劣縱使身處險境依然健在。
  一定很臭。一定都是煙味。一定有害。唾液裡的有害物質一定是肺癌的主因之一,而且還會顯著提升心肌梗塞與腦中風的機率。
  「啊,汝在瞧不起人嗎?」虎牙小姐的眉毛一抖怒上眉梢。
  「呸!」但席拉卻毫不留情殘酷無比地又吐了口口水。果然一定很臭。
  「汝開什麼玩笑?汝知道自己的立場──」
  「呸!」
  「喂,汝差不多一點──」
  「呸!」
  「…………」
  「呸!」
  「……………………哇啊啊!」
  回過神來虎牙小姐眼眶泛起淚光。不,有可能是口水。不論是什麼都一定很臭。
  席拉執著的精神攻擊有可能發揮了功效。虎牙小姐喊著「討厭~」逃離現場,沒想到不久之後把臉擦乾淨就回來了。
  「……哼,敢瞧不起人!喂汝等,把這兩個解決掉!現在!」
  她做出這個指示的同時──所有視線都轉向虎牙小姐。
  然後,這個時候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綁著我們手腕的繩索鬆脫掉落地面──這時,我想起師父折衷後教我們的藏刀技巧。
  「──看招啦!」席拉手持魔杖,將周圍虎牙小姐手下的武器打飛。
  「──嘿!」我也跟她一樣,以相同的辦法奪走他們的戰鬥能力。
  厭惡魔法師的他們也跟魔法師一樣,只要沒有神奇的道具就只是平凡的人類。
  這是同性相斥嗎?
  「什麼……!」看來奇襲成功了──虎牙小姐證明了這點。「汝、汝等在做什麼!快點把她們解決掉!」
  我們拋下手足無措的她,開始戰鬥。
  他們手持劍、槍械、盾牌與長槍或是鎧甲等等。不必特地殺死他們,或是攻擊他們,只要將武器拿走,他們就喪失了戰意。
  一個接著一個,我們不停拿走他們的武器。盡可能一個也不漏。
  武器堆積在我們腳邊。或許是因為相當拚命,這時我們腦中絲毫沒有誰勝誰負。我們彼此保護對方的背後,一個又一個地回收武器。
  ──我們可能太小看狀況了。
  各個擊破也許非常簡單,我們或許可以互搶功勞,然而我們沒有那種餘力。
  比起她很討厭,明明是之後才當上弟子還這麼囂張之類的想法,現在我只想著要怎麼活過現在。
  她一定也一樣吧。
  「────」
  那時產生的感覺相當奇妙。
  我至今依然記得。
  我那麼討厭的她,背後卻可靠無比。平時她明明始終與我意見相左、爭執不休,永遠站在我的對立面。
  我們也許就跟鏡子一樣。
  在發現這件單純的事情之前,我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不知不覺間,我們身旁的武器堆積如山。
  一切結束時我們精疲力盡,我和她背靠著背坐在地上。幾乎用盡所有魔力,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兩人都沒有餘力抹去汗水。
  癱倒四周的骨董堂成員被繩子五花大綁,可是我們就連把他們送去這個國家的魔法統合局分部的力氣都不剩。
  「……再休息一下,就一起把他們帶走吧。」
  聽到我的話,我似乎感覺到她在我背後點頭。「贊成。」
  「…………」
  「…………」
  「我說,妳啊。」她靜靜地說出這句話,有如自言自語的細小聲音從我背後傳來。「為什麼會跟那個師父學魔法?」
  「……不行嗎?」
  「純粹聊聊而已,表情別那麼凶好嗎。」
  「哎呀,妳看得到我的臉嗎?」
  「不用看也知道好不好。」
  「…………」我反問背後的她:「妳又為什麼想跟老師學魔法呢?」
  「我的理由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然後她說的故事的確沒有什麼特別的。
  在那個國家──我跟她相遇的國家,席拉是個孤苦無依的孤兒,但她卻堅強地一個人活了下來。
  她自學學會魔法,卻把魔法用在竊盜與恐嚇等,稍微偏離常軌的方向。
  然後某一天,她遇見了師父。
  她說,自己和往常一樣用魔法偷錢包時,運氣不好碰巧偷到師父。能使用魔法卻見識不足的她似乎不曉得魔女是多麼高等的存在。
  她當場被師父逮個正著。
  

  
  「那個時候她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叫做魔女的傢伙,然後只有強大的魔法師才能當上魔女。只要成為魔女就能找到好工作,不必再過那種跟野貓一樣的生活了──」
  所以我才想成為魔女。
  她這麼說。
  「怎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她哼了一聲,像是在說這個故事無聊透頂。
  「那麼,妳咧?」
  「我的名字是芙蘭。」然後我回答道:「我的理由才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若是把這個故事寫下來,短短幾行就結束了。
  「我的故鄉沒有魔女。所以說,如果能在故鄉當上魔女,我就是唯一的魔女了對吧?這樣就能一輩子不愁吃穿了。就是這樣。」
  「…………」
  「成為老師弟子的理由更簡單。我在魔女見習生考試中不停落榜的時候,她教了我魔法讓我合格。因為這樣,我才會順勢成為她的徒弟,在老師底下學藝。」
  「……妳是打了如意算盤才當她徒弟的喔?」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呢。
  背後的她輕聲笑了。
  「……什麼嘛,跟我一樣。」
  「…………」
  我們總是都背對著彼此,面向相反的方向。
  但是也許比任何人都還要靠近對方。
  「說得也是。」
  不知不覺間我笑了。背後的暖意也跟著顫抖,那是因為我的動作,還是她自己也笑了,不曉得是那邊呢。
  就算看不到,我似乎也感覺得出來。
  
  ○
  
  之後的流程順利地結束。
  虎牙小姐為首的骨董堂被我們抓住,經由魔法統合協會分部關進了國家的大牢。
  他們沒有殺人,只不過是偷了一點東西,因此罪狀並不重。
  「頂多只有關個幾年而已吧。」師父傷腦筋地聳了聳肩。
  師父跟我們說,骨董堂手中的神奇道具是自由之城庫諾茲經過一個港口後的某個島國帶來的。
  她說,她在遇見我跟席拉之前曾經造訪過那個國家一次──所以她有印象。
  她還說那些原本應該是禁止帶出島國的物品。
  「……所以才需要收集起來還給島國。妳們兩個,辛苦妳們回收了。」
  此外,她跟那個國家的大人物似乎有聯絡管道,把回收的道具還給島國時好像還順寫了封『我們幫忙回收至少會送點謝禮吧?』的信過去。
  應該說對方真的寄了。
  『好好好辛苦了。(下次找到當場銷毀就好,不要特地送回來。每次都跟我要錢很煩。)』
  主要寫著這些的信跟一筆錢一起送了回來。
  也就是說師父從魔法統合協會跟島國兩邊都有收錢。
  真骯髒。真狡猾。
  「聽好了,旅人就是要這樣賺生活費喔。」
  師父呵呵呵地笑了。
  真不想學她這種卑鄙又愛錢的地方,只可惜她女兒完全繼承了這點。
  這應該是遺傳。
  
  然後,我們繼續旅行。
  席拉原本就學得很快,立刻就當上魔女見習生,和我一起別上了胸花。
  我們兩個人一起在師父身邊,偶而學習大人齷齪的賺錢技巧,或是跟相當正經的魔法師一樣學習魔法。
  我們大約這樣旅行了半年。
  終於,師父回到故鄉時,我們也各自取得了魔女的名號。
  「芙蘭的頭髮很黑呢,就叫做星塵魔女吧。」師父把星辰造型的胸針別在我的胸口。
  「席拉的頭髮很亮呢,就叫做暗夜魔女吧。」然後也別在席拉的胸口。
  我們各自對究竟為什麼要取這樣的魔女名感到疑惑,一齊偏了偏腦袋。
  「頭髮很黑叫做星塵魔女,是什麼意思?」
  我的頭髮很黑應該叫做暗夜魔女才對呀?
  席拉的頭髮是金色的,應該叫做星塵魔女才對呀?
  為什麼反過來了?
  聽到我的問題,師父像是在等我問這個問題一般笑了。
  「暗夜要與星塵相伴才會相得益彰呀。」
  「不是,我聽不太懂。」
  「…………」
  不管鬧彆扭沉默不語的師父,席拉說:「……總之她就是想說我們就算彼此分離也在一起喔~有這種涵義喔~之類的吧。」無奈地看了我一眼。
  「…………」師父的臉頰有點紅,這個推測恐怕正確無誤。
  原來如此真隨便。
  「可是,為什麼是從髮色取的呢?」
  師父對側著腦袋的我再度笑著回答:
  「因為很帥呀。」
  
  ○
  
  和師父的旅行結束後,我回到故鄉在學校擔任教職。席拉出乎意料地決定在魔法統合協會工作。
  這可說是以前靠偷竊跟恐嚇度日的人難以想像會有的正當職業。我想等她之後當上大人物的時候再爆她的料。沒有,開玩笑的。
  「……妳變了呢。」
  彼此都老了。聽到我說出像是老人會說的話,在秋天的天空之下,走在我身旁的席拉傻眼地嘆出一口白煙。
  「妳老太婆啊?」啊,她真的說了。「話說在我眼裡看來妳也變了說。」
  「我嗎?」
  沒有沒有,本來就是這種感覺吧。
  「妳以前明明那麼愛吵架,現在反而像是在享受隱居生活的老太婆。」
  「真過分呢……」
  「沒意思。」
  「妳會寂寞嗎?」
  「哪有。」
  她回答:「不過,跟以前那樣天天吵架的時候比起來,我可能比較喜歡現在的關係。過起來比較輕鬆。」
  「……妳真的變了呢。」
  「我們都成熟了吧。」
  席拉哼了一聲。
  我們的旅途結束後,各自踏上了自己的路。
  但是我們並沒有疏遠。
  一年一度,我們會這樣定期見面。我們沒有定下彼此見面的義務,也沒有一天到晚形影不離。
  總覺得在我們心中,這就是適當的距離感。
  「──那麼今年也出發吧。」
  我仰望天空。自從不旅行以來,我說了這麼多還是很期待一年一度跟席拉一起旅行。
  然後我們各自騎上自己的掃帚,離開國家。
  濃綠色的草原沙沙作響。強風凜冽,捎來冬天即將到來的訊息。
  「──今天是新月呢。」身旁騎著掃帚飛翔的席拉抬頭看向天空。
  我也隨著她的視線看去。
  接著不禁看到入迷。
  暗夜中閃耀的星塵是那麼那麼地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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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可愛就是正義
  
  來說說我在旅行途中造訪的奇怪國家的故事吧。
  「嗨歡迎光──」衛兵先生一看到我的臉就全身僵住,大喊:「真、真是太可愛了!妳絕對會是下一個風潮!下一個可愛教主就是妳!絕不會錯!」
  「……蛤?」
  「來吧請進,請進來我們的國家!我們會誠心誠意款待妳的!」
  「咦、啊,是……」
  我不明所以穿過國門。
  在國內等著我的狀況更加莫名其妙。
  「各位,你們看!可愛的旅人來了!」「是魔女又可愛也太強了吧?」「她真的超可愛耶!」「轉過來這邊!」「這是兩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呀!」「我感覺得到母愛的波動。」
  我被拱上城鎮廣場的舞台,在群眾面前亮相。
  「……咦咦……」老實說我這個時候嚇得半死。這什麼狀況。
  一問之下才知道,看來這個國家一找到可愛的人就會立刻將她奉為女神,拜倒在她面前。而這個國家似乎就是建立在這種文化之上。這就是所謂的偶像崇拜嗎?
  他們一定很想認識我是什麼樣的人,接二連三朝我拋出問題。
  「那個!請告訴我妳幾歲!」「我不要才不告訴你。」
  「妳有男朋友嗎!」「沒有也永遠不交。」
  「妳有女朋友嗎!」「沒有。」
  「可以跟妳握手嗎!」「抱歉碰到別人我會心理不舒服無法。」
  「請請請請跟我結婚!」「請你去死。」
  由此可見我的個性不只相當糟糕,還早就厭倦了這副慘狀,極其隨便地回答了他們。
  我想既然展現這種程度的厭惡感,對方一定也會討厭我才對。
  然而──
  「…………太讚了!」
  太遺憾了。國民異口同聲稱讚我的用字遣詞。
  口出惡言就會被稱讚「毒舌好可愛!」做出詐欺行徑則是會說「腹黑好可愛!」遭到崇拜。極端來說只要可愛做什麼都可以,正是這種文化。
  不過既然想做什麼都可以,就會什麼都想試試看呢。
  我利用這個國家的隨便,隨心所欲了好一陣子。哎呀呀,在這個國家生活成為億萬富翁也不是夢想吧?我甚至有一陣子為所欲為到這麼想。
  話說某一天之後,國民們突然開始異口同聲批評我的行為。
  「毒舌女已經膩了。」「不行,妳已經不流行了。」「妳已經過氣了啊。」
  哎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理由單純無比,有新的女生來了。
  「天使啊……!」「看啊!是不毒舌的清純美女!」「女孩子果然就是該這樣才對!」「這是兩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呀!」「我感覺得到母愛的波動。」
  然後,國民就對我不屑一顧了。
  被踢到角落,打入冷宮的我最後被趕走似地離開了那個國家。
  在那個國家,可愛就是正義。
  不過正義跟文化的變遷都很快呢。
  就跟可愛的流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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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蜜月旅行與幸福的百合花
  
  青天之下有一片花田。
  紅、藍、黃、紫、白──五顏六色的花朵肩並肩,搖搖晃晃地在風中搖擺,隨風飄逸的花香令人不禁感嘆。
  天空中雲朵落在地上的陰影緩緩自花田上流逝,春風帶著些許寒意激動地吹拂著花朵。
  暖和與少許涼意共存的狀況,舒適宜人到足以令人一闔眼就立刻睡著。
  或許正是如此,坐在掃帚上的她也慢慢閉上雙眼。
  「姊姊,不可以睡著喔。」
  一閉上眼她就被操縱掃帚的妹妹拍了拍肩膀叫醒。
  「……我沒睡喔?」她呼啊地打了個類似嘆息的呵欠。
  「可是妳快睡著了。」妹妹鼓起臉頰看著前方。「已經到花田了,代表就快要抵達那個國家了。」
  兩人是旅人。
  操縱掃帚的妹妹名為艾維莉亞。白色的長髮長達腰際,頭上綁著一條黑色的緞帶。身穿白色長袍的她是一名魔法師,所以才能操縱掃帚飛行。
  「可是這個風景好漂亮喔……漂亮到想睡覺。」
  坐在妹妹身旁與她共乘一支掃帚的,是姊姊艾姆妮西亞。她有著跟妹妹相同的白髮,但頭髮卻整齊地剪短,頭上則是戴著髮箍。
  她和妹妹一樣,穿著白色長袍,不過她對魔法一竅不通。她的腰際繫著一柄軍刀,和長袍造型略顯不搭。
  「姊姊會想睡覺不是因為昨晚熬夜嗎?」妹妹瞥了她一眼,眼神顯得有些冰冷。「我不是說今天要早起叫妳早點睡了嗎?」
  「我有早睡喔。可是我也很早起來。」具體來說是白天睡覺白天起來。
  「那是午覺。」
  「先別管那個了,現在到哪裡了?」
  「…………」被當作耳邊風使艾維莉亞不滿地鼓起臉頰,她望著前方說:「應該就快要到了,我猜。」
  如同先前所述,有花田就代表目的地國家就在眼前。
  「好期待喔~」
  艾姆妮西亞坐在掃帚後方發出悠悠哉哉的聲音。
  「我們又不是去玩的。」
  艾維莉亞以有些鬧起彆扭的語氣回應,但她的嘴角卻柔和地上揚。
  她們的路途前方是一座國家。
  圍繞在一片花海之中的美麗國家。
  
  ○
  
  那裡被人稱為花都。
  走在路上映入眼簾的盡是花朵,說街景掩埋在花中也不為過。
  花店多到讓人以為是不是比咖啡廳和餐廳還多,但仔細一看,花店有時只是過多花朵裝飾的普通民宅。這個城市到處都是花,令人心想居民一定相當愛花,華美的程度使人覺得:不是不是,莫非是以花的多寡來證明那家的富裕程度嗎?
  「姊姊妳看!這邊,還有這邊,全都是花!」
  妹妹看著這一幕四處晃來晃去,興奮地指著各種不同種類的花朵。
  白髮長及腰的妹妹穿著同樣白色的長袍,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的模樣看起來倒也像是受到花蜜吸引的蝴蝶。
  話說剛才還那麼沉悶的妹妹上哪兒去了?
  「這樣到處亂跑很危險喔,艾維莉亞。」
  聽到我呼喚她的名字,她轉了一圈回過身來。
  「姊姊,妳說這種話會永遠找不到幸福的百合花的。」
  沉悶的妹妹回來了。也可以說是原本的妹妹。
  「……嗯~就算妳這麼說……」我以曖昧的言詞敷衍。
  我們來到這個國家真正的目的並非觀光。當然,觀光也是目的的一環,但在遊玩之前,我們必須解決迫在眉睫的問題。
  那就是──
  「我們得盡快找到幸福的百合花,用來籌措資金才行。姊姊也要幫忙。否則今天晚上就要餓著肚子睡覺了。」
  就是這樣。
  簡而言之我們現在是為了錢找花。
  說得更直白一點,我們正在找幸福的百合花。
  我想那恐怕不是大街上充斥的任何一朵花才對。
  據說,那是「唯有在熱愛美麗花朵的人面前出現,永不枯萎的百合。能夠喚來幸福。超猛的。」話雖如此,這句話也是我們在別的國家偶然聽到的可疑謠言,實際上不知道謠言到底是真是假。
  不過聽到那個傳說,我們率先這麼想:
  「拿去賣一定能賺很多錢吧?」
  「絕對沒錯。」
  我們這兩個菜鳥旅人出發沒有多久就得為了金錢奔走。追根究柢仔細想想,離開信仰之都伊斯特時,我們身上的錢就不足以長途旅行。身為旅人就勢必得一直花錢,因此積蓄一下子就見底了。簡單來說大事不妙了。
  真應該好好問伊蕾娜該怎麼賺錢的……
  「總而言之!姊姊看到花也要跟白癡一樣開心,然後幸福的百合花就有能出現喔。」
  艾維莉亞一面這麼說,一面喊著:「哇啊~!這邊也有花耶~!」之類的話在路上蹦蹦跳跳。討厭,太可愛了吧……?
  「來吧,姊姊也一起來。快一點!」
  「…………」我姑且勉為其難地讓自己興奮起來走向花店。「呀、呀~!好美!這個花多少錢?」好丟臉。乾脆殺了我……
  「……哪個?」看起來有些不耐煩的老闆從店裡探出頭來。
  「咦?呃……這個?」我隨便說說的,問我哪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啊,那是雜草。」
  「…………」仔細一看,那不是店裡頭的花,只不過是長在店前面的草自己開的花。太難分辨了吧!
  「妳要的話我可以免費送妳。老實說那些很煩很礙事的說……」
  「…………」為了敷衍在場似乎有些尷尬的氣氛,我露出淺淺的微笑。「那個……這間店裡有沒有幸福的百合花呢?」
  老闆傷腦筋似地搖了搖頭說了句:「常常有人問呢。」作為開場白,才接著說下去。
  「我們店裡沒賣那種東西。不過說不定別間花店有吧。」
  他這麼回答。
  結果我們逛了好幾間花店,全都毫無收獲。
  「幸福的百合花……?」有人歪頭這麼問:「啊~那麼這個怎麼樣?」還有店家拿假花給我們。少瞧不起人了。
  結果我們完全找不到幸福的百合花,開始覺得那是虛無飄渺不確實的存在,甚至歪著腦袋懷疑是否真的有那種東西。
  嗯……腳踏實地工作賺錢是不是比較快啊……
  
  「完全找不到!」
  那天夜裡,我們感情融洽地在便宜旅館住宿,但艾維莉亞因為面帶笑容到處走了一整天卻一無所獲的反作用正在大發脾氣。她躺在床上,不停用力揮舞手腳滾來滾去。別鬧了別鬧了,便宜旅館的床會垮掉。
  「要是能這麼簡單就找到就太輕鬆了。」
  既然只要假裝自己是熱愛花朵,腦中只有一片花海的傻妹,花就會出現,那在花店特價拋售也不奇怪。
  「姊姊,我們明天分頭行動吧。」趴在床上的艾維莉亞抬起頭說:「一起行動效率太差了,為了收集更多情報我們還是個別行動吧。」
  「也對。」我沒有反對。應該說在妹妹面前扮演傻妹就各方面來說都有點做不到個人超級贊成才對!
  我順便說出另一個提案。
  「那個,艾維莉亞。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這個國家稍微工作看看。」
  「咦,為什麼?」一愣張大雙眼的妹妹超級可愛。
  我按奈嘴角的笑意,展現毅然決然的態度豎起食指說:
  「My sister妳仔細想想。我們在找幸福的百合花吧,可是有可能找不到對不對,找不到的話我們就會身無分文對吧,那樣不就糟了嗎?」
  「……!也就是姊姊要工作賺錢對不對!」吾妹說:「不愧是姊姊!」
  「對吧對吧?」妳可以繼續誇獎我喔?我是越誇獎越厲害的那種人。「也就是說從明天開始,我負責賺錢,艾維莉亞就一面裝成天真無邪的傻妹一面找幸福的百合花吧。這樣就能不用著急慢慢找了!」
  「真不愧是姊姊!太好了……我這個妹妹一直擔心妳會不會變成只會坐在掃帚後面,永遠不去找工作的米蟲……」
  「好過分。」
  看妳那麼高興結果卻在想這些。
  「所以說,妳打算這麼賺錢呢?」妹妹突然變回一本正經。
  「不要緊,包在姊姊身上。我有計畫。」我不會沒有計畫就做出這種提案。
  「……妳不是覺得扮愛花的女生很丟臉,想把全部丟給我自己落跑吧?」
  「才、才才才才才不是那樣。我是有好好想過才提案的喔。」
  「……很可疑的說。」
  盯著我看的艾維莉亞眼睛瞇到不能再細。
  「總、總之妳看著吧。明天我就會賺到一筆資金了,艾維莉亞也要努力找到幸福的百合花喔。」
  「唔~……總覺得沒辦法接受,可是我知道了。我會加油的。」
  艾維莉亞心不甘情不願地鑽進被窩裡。走了一整天,她好像挺睏的了。
  「那麼就晚安了……」艾維莉亞打了個呵欠,步入夢鄉。
  「晚安。」我回答:「話說要一起睡嗎?」
  「啊,恕我拒絕。」明明已經一腳踏進夢鄉,卻被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
  我倒頭怒睡了一覺。
  
  ●
  
  一早醒來我發現姊姊抱著我,所以我把她剝了下來。
  才想說這麼會睡得這麼不舒服,原來是這麼回事。
  姊姊的睡相差到無藥可救,就算用繩子把她綁起來,睡覺的時候她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把繩索解開離開床上。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姊姊的睡相了吧。
  不論如何我把姊姊叫醒。
  「姊姊起來了。」
  我說,搖了搖她的肩膀。不久之後姊姊醒來了。
  「啊……!我怎麼會在艾維莉亞的床上……?」
  「因為妳的睡相太差了。」
  「……艾維莉亞妳的臉是不是有點紅?」
  「妳、妳想太多了。」
  總而言之,我們在花都生活的第二天就此開始。
  
  「美麗熱情的紅花!這朵藍花如同大海一般湛藍!啊!這朵花的黃色跟太陽一樣燦爛!哈啊啊……身心受到洗滌了~……」
  我今天也扮演傻女孩,開心到快唱出歌來張開雙手走在路上。
  「啊啊……!能生活在被這麼多花包圍的國家,真是太羨慕這裡的人了!」
  可不能忘記時不時要對周遭的人們強調「我最喜歡花囉。」順帶一提,周圍的人則是對我露出「那個女生腦袋是不是有問題?」的冷漠眼神。
  「花店老闆,這朵是什麼花?」
  「那是雜草耶。」
  「…………好棒的雜草喔!」
  什麼嘛原來是雜草。那就沒用了。
  無論如何,我就這樣以努力不懈的模樣走在街上。
  「哇~……這朵花好,那個……好那個喔~……」
  我很努力。不過無時無刻不停稱讚花朵比想像中還要困難。
  「啊~總覺得好多花那個好那個跟那個喔~」
  幸福的百合花能不能快點出現呢……
  「……啊~好漂亮喔~」
  我不行了……
  「…………………………………………………………………………唉~~」
  就結果來說,差不多中午的時候我就已經受不了了。我在城內廣場的長椅上坐下,精疲力盡地嘆了口氣。再怎麼說,關於「唯有在熱愛美麗花朵之人面前出現,永不枯萎的百合」的這項條件,實際上熱愛美麗花朵的人究竟是在說哪種人?我漸漸開始搞不懂了。
  畢竟我花了半天做了各種事情扮演熱愛花朵的少女,但我面前什麼也沒有出現。傳說真的可信嗎……?
  我忍不住嘆氣。
  「…………………………………………………………………………唉~~~~」
  可是剛才那口氣不是我嘆的。
  那口比我還深還重的氣,是坐在我身邊的女生嘆的。
  她是個波浪金髮特別顯眼的美女。穿著黑色褲襪的細長美腿伸出沙色大衣的裙襬,可見她的身材相當姣好。
  她的身形苗條到讓人懷疑大衣下是不是什麼也沒穿。
  「…………………………………………………………………………真想死。」
  她以世界末日來臨般的表情大大嘆了口氣。
  人這種生物十分現實,看到比自己還要失落的人,就會突然覺得自己的事情無所謂了。
  「……那個,請問怎麼了嗎?」
  我沒有特別想什麼,對身旁不知名的小姐問道。
  她雖然有些吃驚,卻還是將發紅的雙眼轉向我點頭。「……是呀,我有點煩惱。」
  「喔喔。」這時我過去的職業病發作了。「如果妳願意可以跟我商量喔。別看我這樣,大家都說我很擅長傾聽喔。」過去我擔任人民保母照顧市民,只要看到有人在煩惱就會想伸出援手聽他訴苦。
  換句話說,說我純粹愛多管閒事也可以,也與愛湊熱鬧同義。
  「哎呀……可以嗎?」她有氣無力地輕聲笑了笑。「那麼我就跟妳說吧。」
  順帶一提,正常精神狀態的人這時候應該會跟駱駝一樣吐口水說:「蛤?為什麼我得跟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商量自己的隱私啊?妳是那個嗎?什麼新興宗教團體在傳教嗎?可以去找別人嗎?」不過眼前的她似乎沒有那種反應。
  她恐怕早已疲憊不堪,無法維持正常的判斷力了。
  她看著我,像是吐出生氣一般嘆了口氣。
  接著說:
  「……其實我正在蜜月旅行。」
  「喔喔。」哎呀,這個進展給人一種莫非是愛恨情仇糾葛不清的預感呢。
  「可是,我跟我的伴侶進行得不太順利……」
  「喔喔喔!」我最喜歡聽這種的了!
  「……妳的眼神怎麼在閃閃發光呢?」
  「妳想太多了。」
  她也許是不信任我,雙眸盯著我的臉不放。
  「那麼,是誰外遇呢?是妳嗎?還是妳先生呢?」
  「我又還沒說有人外遇?」
  「啊~啊~不用擔心,我聽過很多這種故事。會跟我商量這種事情的人有一半是在煩惱丈夫或是自己外遇,導致夫婦關係冰河期降臨喔。」
  「另外一半呢?」
  「………………………………呃,那個……」
  「啊,從妳剛才的反應我大概猜得出來。」她又嗯呵呵地笑了笑,表情似乎稍微恢復了一點生氣。「妳真純情呢。」
  順帶一提,我的臉色應該也變紅不少。
  「話說回來我的名字不是『妳』,我叫做艾維莉亞。」這麼說來我還沒自我介紹。
  「哎呀,這麼說也是呢,艾維莉亞。」
  晚了一拍,她也以高雅的動作撫著胸口,道出自己的名字。
  就像這樣。
  「我的名字是雪克莉,請多多指教。」
  她看起來跟我年齡差距應該不大,但她的一舉一動都莫名冷靜沉著,且落落大方,給人一股高貴的印象。
  她是個與高雅一詞完全相符的人。
  簡直就跟公主一樣。
  
  ○
  
  「哎呀~真是太謝謝妳了小姑娘。來,這是妳的薪水。」
  我跟花店老闆報告完成工作,他便大致環顧了一下店面,喜孜孜地把錢交給我。這點零錢頂多只跟小孩的零用錢差不多,但對差點餓死的我來說,只要有錢拿不管多少都可以。
  「太棒了,謝謝老闆!如果還有雜草的話要再找我喔。我會眨眼間幫你收拾乾淨的!」
  我歡歡喜喜地把錢收進錢包裡。
  我找到的工作,到頭來是任何人都做得了,卻……應該沒有人做的工作。
  正是割雜草。
  這是把花店旁混淆視聽開著花的雜草全部割乾淨,用勞力換取錢財無聊透頂的工作。不過這還挺好賺的呢。積沙成塔,只要多割點雜草就能……不,雜草累積起來也只會變成一堆雜草而已。
  「那麼,我就先去下一間店了!」
  無論如何,我道了聲再見,離開花店跑上大街。
  就剛開始打工來說,我的成果可能還算不錯。
  我的錢包感覺起來已經比今天早上出門時還重了不少,甚至讓我心想,這樣下去有可能不用再找幸福的百合花了吧?
  我握緊錢包,四處跑了一陣子。
  「──喂!到底搞什麼啊!那個幸福的百合花究竟在哪裡!」
  這一聲正巧從我跑向的花店傳來。
  一名雙手叉腰的女人低頭怒目瞪著腰彎得低低的年邁老闆大發雷霆。
  「完全找不到嘛!難道說傳聞是假的嗎?開什麼玩笑!」
  她有著一頭熊熊燃燒的紅髮,從她大喊的內容聽來可以得知她無疑是外地人;但她穿著查斯特大衣與牛仔褲這身平平凡凡的便服,可見她恐怕和往來各國工作的旅人或商人不同,而是來這裡旅遊的觀光客。不過她腰上還繫了一把劍。
  她是專程遠道而來尋找幸福的百合花的嗎?
  「那個,所以說這位客人……我們只是間小花店……沒有賣那種花啊……」
  「唔……!那麼到底在哪裡……!」不知名的觀光客小姐煩躁地抓著頭。
  啊啊……那種東西果然不好找呢……
  看到這一幕,我心想自己跟艾維莉亞不論多麼努力,似乎都不可能找到那朵花了。
  這樣的話腳踏實地工作賺錢是不是比較快?
  年邁的老闆搖了搖頭。
  「我們也只有聽過傳聞而已……完全沒有看過有店家在賣啊。真的有那種花嗎……?」
  他這麼說。
  傷腦筋的是這裡也沒有幸福的百合花。花究竟會在哪呢……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你們……」
  於是我打斷年邁老闆的話。「這間店有沒有長雜草?我是在這附近靠割雜草賺錢的旅人──」
  老闆相當歡迎突然造訪的我。他應該在想「終於可以擺脫那個奧客了」。
  「喔喔!那還真感謝啊……終於可以擺脫那個奧客了……」
  甚至還小聲說出來了。這個老闆真惡劣……
  「…………」
  始終瞪著年邁老闆的紅髮小姐將敵意轉移到闖進來我的身上,惡狠狠地盯著我的臉瞧。
  她是看上獵物的猛獸嗎?
  「……唔?」
  我才剛這麼想,她的眼神就離開我的臉,緩緩從我的胸口往下看,最後看到我的腳尖。
  「……那個,什麼事?」感覺很奇怪也有點不舒服。
  「妳叫什麼名字?」
  「…………」感覺很奇怪也有點不舒服。「……在問別人的名字之前要先說自己的名字才對。沒禮貌。」
  「……我的名字叫做羅莎米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是既然她說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必須回答才對呢。
  「喔。我的名字是艾姆妮西──」我說。
  在我還來不及閉上嘴巴的那一刻。一陣風吹過我的臉龐,頭髮一擺飄到我的臉上,冰涼的觸感撫摸我的臉頰。
  但是我無暇整理亂掉的頭髮。
  因為眼前的女人手持長劍,而她的劍不知為何架在我的臉旁。
  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太莫名其妙了。
  「咦……什麼?」
  她果然是看上獵物的猛獸吧?
  
  ●
  
  雪克莉小姐說的故事,是個非常悲傷,和情人漸行漸遠的故事。
  簡潔明瞭地說,雪克莉和丈夫自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持續著尷尬的關係。
  兩人以蜜月旅行的名目周遊世界各國,並在一個月前抵達某個國家。那是個平凡無奇的國家,但只要兩人在一起不管到哪裡都十分愉快。
  然而,在那個國家觀光的時候發生了某件事。
  雪克莉小姐跟另一名旅人交了朋友。
  雪克莉小姐是這麼形容自己與旅人的邂逅。
  「那是我碰巧一個人走在街上發生的事。我偶然間遇見一位迷路的旅人。」
  她說那個旅人十分不可思議。
  「她有著一頭白色的頭髮,頭上戴著髮箍,還穿著跟騎士一樣的衣服。她沒有穿鎧甲,衣服甚至有點像是魔法師的長袍,不過她腰際有一把軍刀,我想她應該是騎士才對。人家最喜歡騎士了。我覺得好棒,好心動,所以想跟她交朋友。」
  ……這個特徵好像在哪裡聽過,總之先別管好了。
  總而言之,在幫旅人帶路的時候,雪克莉小姐跟旅人聊了不少,最後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在那一天結束。
  兩人滯留在國內的期間,變成只要一有空就會碰面的好友。
  「……可是那位旅人小姐真的很不可思議,她居然是過了一天就會失去記憶的人。聽說她正在前往故鄉,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要過了一天她就會全部忘記,就連我的事情也不記得。我想,自己不能放著那麼可憐的人不管。」
  於是雪克莉小姐為了幫助那名旅人,花了一大筆錢替她調查旅人的目標──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情報。
  ……這個特徵好像真的在哪裡聽過,總之就先別管好了。
  「如此這般我掌握了關於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情報,並且拿到了地圖。我把目的地寫著『這邊!』的地圖交給她,讓她非常高興。」
  不過,她與旅人小姐之間的交流似乎讓雪克莉小姐的丈夫不太高興。
  畢竟,雪克莉小姐打從一開始跟丈夫隱瞞自己跟旅人交朋友的事情。聽她說,雪克莉小姐的丈夫是保護她的騎士,她怕丈夫知道她跟同樣是騎士的旅人要好會讓丈夫嫉妒。
  因此雪克莉就背著丈夫偷偷跟旅人小姐見面。
  然而,在把地圖交給旅人,雪克莉小姐夫婦也離開那個國家之後。
  她的丈夫卻對她這麼說:
  「……妳對我是不是已經膩了?」
  她的丈夫發現了。他發現雪克莉偷偷和旅人碰面,和她交朋友,還悄悄替她製作地圖。
  他為此十分失落,使兩人間的關係變得尷尬無比。
  在那之後兩人繼續旅行,一起行動的時間卻越來越少,對話也與日遽減,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的時間。
  這時,兩人聽到某個傳說。
  幸福的百合花。
  得到這朵花的人可以獲得幸福。聽起來十分可疑,但雪克莉小姐直覺認為這是修復兩人關係唯一的辦法。
  因此,這幾天來她都待在這個國家,尋找那種花。
  「可是完全找不到……」
  她失望地說。
  她甚至擔心,兩人間的關係是不是就這樣再也回不去了。就在她絕望地在長椅上坐下時,我向她攀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和為了錢找花的我們完全不同,她的理由十分正當呢。
  話說回來。
  「……那個,我可以問一個很冒犯的問題嗎?」
  「什麼問題?」
  「……那個旅人是不是女生?為什麼妳先生會嫉妒妳跟別的女生要好呢?」
  聽到這個問題雪克莉小姐直接回答:
  「我的丈夫也是女生呀。」
  「…………」
  啊……原來如此……
  
  ○
  
  「妳這個渾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橫掃的長劍略過我的臉頰,斬斷空氣。我想她應該不會在大街上揮舞這麼危險的東西以命相搏,但我的預想卻被她手中的劍果斷地否決。
  我倒也不是沒有想過:奇怪,為什麼我會在這種地方被追殺?
  然而利劍不斷襲來,絲毫不給我把疑問說出口的時間。只要有一瞬間鬆懈,我的頭就會立刻飛離身體。
  「怎麼了?敢奪走我最愛的人,妳的劍就只有這點程度嗎!」
  就算妳這麼說。
  「不是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的說……」
  「少裝蒜了渾蛋!」劈落的長劍砍中我的頭頂──的前一刻,被劍鞘擋了下來。
  「妳這傢伙,為什麼不拔劍!」
  「因為我的劍不是拿來殺人的。」應該說怎麼可能不明就裡就砍人?
  「那是拿來做什麼的?」
  「割雜草的?」
  「妳這……!」啪嘰啪嘰的聲響傳進耳中,我分不清那是她的牙齒發出來的聲音,還是刀刃發出來的聲音,不過逼近我頭頂的劍尖明顯增強了力道。
  「…………」
  我明明恢復了記憶,卻完全不記得自己和眼前這位羅莎米亞小姐之間有任何恩怨。我甚至開始疑惑這個陌生人幹嘛找我麻煩?
  我猜一定是我在失去記憶的時候,對她的情人做了不禮貌的事情吧……
  「……那個,我在過去的旅行中應該沒有阻擋誰的情路才對呀?」
  「少裝傻了!」
  她再度使力的下一秒,我向後一躍。紅磚砌成的地面應聲爆裂,發出巨岩粉碎的轟然巨響。
  我悠閒地看著她想,和劍比起來,這個人拿樹幹好像比較適合。她則是狠狠瞪著我問:
  「妳一個月前應該有遇到一個金色頭髮的美女吧?」
  「金色頭髮的……美女……?一個月前……?」那什麼模糊的特徵……
  我翻開腦中的日記。過去我每天都會看日記,自然而然地將內容背了起來。
  一個月前……一個月前應該碰巧是在遇到伊蕾娜之前才對,那段時間的日記我現在還是每天都會看──
  「……!啊啊!是那個人!」隨後我立即想起她的身分,敲了一下手心。「是雪克莉對不對?」
  「妳果然有見過她!」
  橫掃的一閃試圖將我的身體一刀兩斷,卻被我架開。
  「不是,可是雪克莉不是女生嗎?」
  「女生又怎樣?」
  「咦,不是,但是妳剛才說妳最愛的人是……」
  「她是我最愛的人啊!」
  奇怪?那個?感覺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從妳剛才的語氣聽來,我還以為自己對羅莎米亞的情人出手……」
  「不,妳錯了。」
  「啊啊果然是這樣,她不是妳的情人呢。」
  「她是我老婆。」
  「原來妳們結婚了啊……」
  真奇怪。我還以為,戀愛一般來說是男生跟女生才對。難道說在這個世界女生之間與男生之間彼此相愛很普通嗎?是世界標準嗎?是全球標準嗎?
  「在我的國家這很普通。」
  「啊,嗯。不是,可是我的認識中戀愛是男女之間的事情,所以我接近雪克莉的時候沒有心懷不軌,當然也絲毫不想把她從羅莎米亞身邊搶走──」
  「妳這渾蛋是說我的公主殿下沒有魅力嗎!」
  「不是我沒有那麼說啦麻煩死了!」
  我受夠了!好想回家!
  繼續和無法溝通的對象你來我往也不是辦法。
  於是我轉身拔腿就跑。還是隨便逃走讓事情快點結束好了。
  「妳這傢伙給我站住────────!」
  尖叫從背後逼近的同時,我頭也不回地向前跑。
  
  ●
  
  感覺街上吵吵鬧鬧的呢。
  我有種發生了什麼危險事件的預感。
  在此同時胸口一陣騷動,不過我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怎麼辦,艾維莉亞,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不過街上的喧囂似乎沒有傳進在我身旁煩惱的雪克莉小姐耳中,她宛如憧憬戀愛的少女般豔麗地頻頻嘆息。
  妳問我這種問題我也超傷腦筋。
  「總而言之先跟羅莎米亞小姐談談這件事吧?」這可說是最簡單迅速的辦法。不如說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吧?
  「我如果做得到就不必煩惱了!」她生氣了。「可是羅莎米亞她啊,我不論怎麼解釋,她都只有說『可是妳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那麼開心……』一直心情低落,不聽人家說話呀!」
  「哇啊好麻煩的女人喔。」
  「就是說呀!她很麻煩!但我偏偏就連那種地方都愛……」
  「…………」
  讓她聽到那句話心情應該就會好一點了吧?「那麼,用行動證明妳愛她也許不錯喔。」
  「?什麼意思?」雪克莉小姐一愣側了側腦袋。
  我把手放在她肩上,擺出嚴肅的表情說:
  「跟她親親吧。」
  「咦!」
  「不管她是不是在嫉妒,只要把她說個不停的嘴巴塞起來就好了。這樣她就會閉嘴了。」
  「討厭,在人前接吻,怎麼這樣……太不檢點了……」
  不是我又沒說要在別人面前接吻。
  話說──
  「那位羅莎米亞小姐現在在哪裡?」我問。
  我這麼一問,難為情到扭動身軀的雪克莉小姐立刻變回方才鐵青的臉色。
  「感覺太尷尬,所以我們分頭行動了……一定也只有我一個人在找幸福的百合花……她肯定對我心灰意冷,在找別的女人……」
  「…………」
  現在的她陷入典型的情緒不穩定。「……那我們去找她吧。」
  「咦!」雪克莉小姐瞪大雙眼看著我站起身。「等、等一下!現在去嗎?現在就要親親嗎?」
  「不是,所以說我又沒說要在我面前──」我說。
  就在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時。
  街上的喧囂變得更加響亮。
  剛才就莫名吵吵鬧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時我轉頭定眼一探究竟。
  接著理解到剛才胸口騷動的原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某個白色頭髮的人逃了過來。
  「妳給我站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某個紅色頭髮的人追了上去。
  ……正確來說我的姊姊正在被某個人追殺。
  「咦?」
  姊姊找到的工作原來是被紅髮小姐追殺嗎?
  
  ○
  
  我狂奔的方向出現兩張熟悉的面孔。
  其中一個是我的妹妹。她一臉呆愣,露出像是在說「咦,姊姊妳在做什麼?」的表情。
  另一個則是一個月前對我關照有加的朋友──雪克莉。
  然而我沒有時間為重逢喜悅,就這樣跑向她們的話有可能會讓失控的羅莎米亞與她們接觸。現在要是發生那種事情,艾維莉亞跟雪克莉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因此──
  「羅莎米亞!」我停下腳步,一百八十度轉彎。「別再打了!我沒有在勾引雪克莉,是妳誤會了!」
  「胡說八道!妳那時不是企圖搶走我的雪克莉殿下嗎!」
  「不是我是真的沒有啦……」
  傻眼的我後方傳來另一個聲音。
  「羅莎米亞!妳在做什麼?我跟那個人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可是雪克莉殿下……您不是拋下我跟她過得那麼開心嗎?」
  這麼說來的確,我記得她之前跟我見面的時候說了不少話,我們過得也挺愉快的。
  「我是真的沒有把雪克莉當成戀愛對象啦!」我說真的。
  「我也是,絕不會對羅莎米亞之外的人動心!」雪克莉說,她又小聲地補充:
  「不過她騎士般的外表讓我有點心動就是了……」但我假裝沒有聽到。
  然而嚮往戀愛的少女似乎具有相當麻煩的個性,羅莎米亞喊著:「騙人!反正您一定是厭倦我了!」朝我背後破口大罵。
  聽到這句話,我身後的她好像真的受傷了。
  「妳為什麼要說這麼過分的話……?」她的聲音在顫抖。「我自從跟妳吵架心裡就非常難過,所以才會來到這個國家尋找幸福的百合花,想再跟妳重修舊好──」
  「幸福的百合花……!」羅莎米亞的手停了下來。「我也在找那個!為了再次回到雪克莉殿下身邊……」
  「哎呀!我還以為妳已經對我心灰意冷,在找別的女人了……」
  「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我心裡只有雪克莉殿下您一個!」
  「我、我才是!對羅莎米亞之外的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然後,下一瞬間。
  「「我愛妳!」」
  兩人同時說出這句害羞的話,令我無法直視。討厭好丟臉喔這是怎樣?
  「咦!」雪克莉滿臉通紅雙手掩嘴。
  「咦!」羅莎米亞也用手臂遮住展露笑意的嘴角。
  這兩個是怎樣?
  不過,簡單來說好像就是這麼回事。
  這對夫妻(?)彼此為打破感情出現摩擦的現狀,想依賴幸福的百合花破鏡重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是怎樣?
  「原來我誤會妳了……對不起。人家還以為……」
  「我才是……那個,急著下結論……對不起……」
  然後這兩個人完全變回原本的模樣了。
  羅莎米亞收起長劍走向雪克莉。雪克莉也一樣,帶著猶豫走向她。
  兩人面對面望著彼此時,我們已經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我心裡果然只有妳一個。我愛妳,羅莎米亞。」
  看來這個時候雪克莉已經完全把我跟艾維莉亞的存在從視野中消除,也就是她完全沉浸在兩人世界中了。
  「我也愛您!可是,那個……您跟其他女生要好的話……我會吃醋。」
  羅莎米亞則是亮了亮腰際的長劍威脅我們。不要這樣,就說我沒有那個意思了啦。
  「我不論跟她多麼要好,也絕對不會有比妳更愛的人。至今為止,從今以後都是。」
  「…………」
  「…………」
  「……雪克莉殿下。」
  「……羅莎米亞。」
  這什麼氣氛。
  「雪克莉殿下,今後請您只注視著我就好……我……沒有您活不下去……」
  「羅莎米亞,我打從一開始眼裡就只有妳呀。雖然我跟艾姆妮西亞變成了朋友,但我並沒有愛上她……我的確會對長得像騎士又帥氣的人心動,可是羅莎米亞妳看,艾姆妮西亞跟妳有著天壤之別呀。」
  「雪克莉殿下……」
  「羅莎米亞……」
  為什麼我會跟被甩了一樣。
  「姊姊,不用放在心上喔。」艾維莉亞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安慰我。
  「姊姊,我最喜歡妳了喔,這樣不就夠了嗎?」
  不,我才沒有覺得失落喔。
  可憐的我被狀況遺棄。羅莎米亞與雪克莉則是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在光天化日之下熱情到讓人受不了地相擁。
  然後兩人開始親親的時候我用雙手遮住妹妹的視線。
  「姊姊我看不到。」
  「艾維莉亞想看還太早。」
  「唔~」妹妹不停掙扎想挪開我的手。她在我的手中反抗了一陣子後,最後還是放棄,嘆了口氣說:「……雖然搞不太懂,不過好像解決了呢。」
  「……是呀。」
  真希望她們能替莫名其妙被捲進誤會中的我們想想。
  「話說那兩個人是不是看不見我們?」
  「一定看不見吧。戀愛是盲目的呀。」
  「可是那兩個人的關係已經不是戀愛了。」
  「不論是戀還是愛,只要眼裡只有對方就一樣喔。」
  

  
  我們在遠方望著兩人,體會到和她們的溫度差嘆息。
  嘆息中也蘊含了被捲進莫名其妙的事件中,最後終於解決的放心。
  ……更包含了結果沒有找到幸福的百合花的失望。
  「今後的資金要怎麼辦……」
  果然還是該請伊蕾娜好好教我該怎麼賺錢才對呢……
  
  ●
  
  結果,我們沒有找到幸福的百合花。
  然而實際上,雖然沒有找到那朵花,但關於資金問題的煩惱在這個國家暫時解決了。
  「給妳們兩位添麻煩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妳們收下吧。」
  在兩人關係恢復之後她們才跟我說,原來雪克莉是某國的公主殿下。
  由於我們幫助她們夫婦和好,說巧不巧,雪克莉給了我們一筆錢做為謝禮。
  ……她給了我們一大堆金幣。
  「那個,我們不能收這麼多錢……」
  這筆錢真的太多了,所以姊姊想要婉拒。話說,說是一點心意就給我們這麼多金幣究竟是怎麼回事?妳的心意會不會太沉重了?雪克莉小姐果然在偷偷勾引姊姊吧?
  「不會,這點小錢真的只是一點心意而已。請妳們收下吧。」
  妳的心意會不會太沉重了?
  「不,可是……」
  「收下吧。」
  她不停將金幣塞進我們手裡,我們只好收下。
  如此這般我們的資金問題迎刃而解。
  最後,我們依然沒有找到幸福的百合花。謠言不脛而走,結果還是看不到花的真面目。
  「說不定那種花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呢。」
  離開花都,在掃帚上緩慢搖擺飛行時,姊姊漫不經心地仰望天空這麼說道。
  「什麼意思?」我歪了歪頭,姊姊就說:
  「以前呀,我聽伊蕾娜說過。『內心齷齪的旅人跟商人會說沒用的垃圾是傳說中的商品,或是在別的地方超級暢銷之類的謊話拿來賣錢』,她這樣說喔。」
  「喔喔。」
  「也就是說,那種花……可能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呢。」
  「…………」
  既然如此,就代表我們被某個笨蛋的謊話騙得團團轉呢。
  真是太氣人了。
  「總之,從今以還是不要輕易聽信謠言比較好呢。」
  「……就是說呀。」
  姊姊打從一開始就對幸福的百合花的傳言半信半疑也說不定。
  ……旅人真辛苦。
  
  ○ ○
  
  「──是的,所以說呢,這朵幸福的百合花是從遙遠的西方……奇怪,還是東方?啊,也有可能是北方……不對南方?從哪個方位來的不重要,總之就是在某個叫做花都的國家視為傳說的花朵。這朵花很厲害喔。」
  在某個國家的路旁,灰色頭髮的魔女正在賣花。
  一朵一枚金幣,價格貴得不正常,但魔女──旅人依然堂堂正正地賣著花。
  「哎呀小姑娘……就算妳這麼說啊……那朵花會不會太貴啦?」
  男客人對她擺出懷疑的表情。
  即便如此,她依然展現無畏的笑容。
  「不會不會,會這麼貴是有理由的。只要得到這朵花,居然就能得到幸福喔。花一枚金幣就能讓人生變成玫瑰色的。明明是百合卻是玫瑰色的喔。很厲害吧?」
  「不是,花不是會爛掉嗎?」
  「這朵花不會爛。」
  「哪有不會爛的花?」
  假花。
  「這是唯有在尋求幸福百合花面前的人才會出現,具有神奇魔力的百合花。絕對不會腐爛也是那朵花的特異功能之一。」
  只是普通的假花而已。
  明明是普通的假花,這名魔女卻說著莫名其妙的謊言以高價兜售。順帶一提,假花是她在附近雜貨店用原價一枚銅幣買的。這傢伙真的有夠人渣。
  「喔喔……好吧我就買一朵看看吧……」
  「謝謝惠顧~」
  總之。
  就像這樣,以不肖商業手段中飽私囊,內心齷齪的旅人,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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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幸福的黃花
  
  「妳賣的那個是能讓人幸福的花嗎?」
  事情發生在我在街上賣假花的時候。背著大行李的旅人在我面前駐足。「我聽說那是絕對不會腐爛,會讓人幸福的花。」
  「是呀正是如此。你要買嗎?」
  他從側著頭的我手中接下百合假花,用手指撫摸花瓣,再彈了彈,又把臉湊近聞了聞味道。
  然後他的表情變得猶如聞到惡臭一般嚴肅。
  「這是假的,根本連花都不是。」
  接著他這麼說。
  如你所說這的確是假的,只不過是普通的假花。
  哎呀哎呀。
  「聽你說起來像是真的有會讓人幸福的花呢。」
  「算是吧──」
  我知道有。點頭這麼說的他眼中看不見謊言。
  咦,真的假的?真的有嗎?喔喔。
  「妳有興趣的話去看看就知道了。美麗高貴的幸福之花在這裡遙遠的西方……奇怪,還是東方?啊,也有可能是北方……不對南方?總之就是在那邊啦。」
  「…………」
  一口氣變得很可疑,結果他在那之後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幸福之花的所在地與正式名稱。
  他說,那叫做──
  幸福的黃花。
  唯一在花田中綻放,高貴又孤獨的花朵。
  
  ○
  
  「那座森林路又窄樹木又茂盛很容易迷路,可是只要跟著路標應該馬上就能到了──到那片花田。」
  跟我說有幸福黃花的他這麼告訴我。
  於是,我照他說的走,循著路標在森林中前進。
  「……唔唔唔唔?」
  真奇怪。
  每個經過的路標都被折斷丟到地上。
  簡直就像是在拒絕造訪花田的人。
  這種進展難免給人不好的預感呢。
  「…………」
  而不好的預感大多都會應驗。
  在森林中飛了一陣子,我抵達曾是花田的地方。
  應該抵達了才對。
  「……枯掉了。」
  眼前卻是悽慘的景色。
  本應是花田的那裡是一整片變成土黃色的花朵。沒有半朵黃花,只有一朵也不剩全部枯萎的花。
  「咦咦咦咦……」
  失落感相當劇烈。
  我明明這麼期待的說,究竟是為了什麼飛來這裡的?
  我失望地垂下肩膀,走下掃帚。
  早已失去生命的花田在我腳下發出腐朽的聲響碎裂。
  
  話說回來,花田附近有一座小村莊。
  那似乎是負責管理花田的村子。寫有「黃花村」的告示牌立在枯萎花田的另一頭。這面標語沒有折斷,確實指出通往村莊的路。
  在森林中前進了一會兒後,來到的小門前也有寫了村名的告示牌。
  「嗨,魔女大人,歡迎來到我們村子。」
  在村前從掃帚上下來,一個男人上前迎接我。
  「嗯,你好。」我點了一下頭,把掃帚收了起來。
  「妳也是來看那片花田的嗎?」
  「看得出來嗎?」
  「看表情就知道了。」看來花田枯萎使我比想像中還要失望。「從兩週前開始,花田就是那個狀態了。」
  「真可惜。我很期待的說。」這樣就看不到幸福的黃花了。
  「這兩週來造訪這裡的旅人跟觀光客都這麼說──我也十分遺憾,那明明是難得的觀光勝地。」
  「我想也是。」
  「要是能快點恢復就好了……」
  「…………」
  這裡雖然叫做黃花村,實際上如今變成了枯花村。我想告示牌沒有被折斷,或許因為是希望黃花能再次綻放也說不定。
  「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是疏於管理嗎?」
  聽到我的問題,村民搖了搖頭。
  「不可能疏於管理。我們不會輕易讓村子的驕傲枯萎的。」
  「請問花田是誰在管理的?」
  「現在是我,但是以前是別人管理的。」
  「那麼是那個人搞砸了嗎?」
  「不是,不可能。他管理得完美無缺,就算是這樣花還是枯了。」
  「不知道理由嗎?」
  「十分遺憾。」
  「……唔嗯。」
  我也惋惜不已。看不到好不容易期待的花田,給人一種撲空的失落感。
  不過不可思議的是,村子明明失去了唯一能吸引觀光客的花田,我眼前的村民卻有種事不關己,一派輕鬆的感覺。
  花田枯萎了只要播新的種子,或是創造新的觀光勝地就好,他為什麼會這麼漠不關心呢?
  這樣好嗎?這樣下去村子會垮掉喔?
  「話說回來,魔女大人。」男人說:「我們村子的花田的確在兩週前變成了那種慘狀──但其實觀光勝地並沒有消失喔。」
  唔唔?
  「你的意思是?」
  「雖然看不到花田了,不過取而代之,出現了更美妙更有趣的東西。在花田枯萎之前,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就是了。」
  「喔喔。」
  「那現在就放在我家。妳要看嗎?」
  「究竟是什麼?」
  我歪了歪頭。
  「幸福的黃花。」
  他便對我說。
  「是不會枯萎的奇蹟之花。」
  接著又這麼說。像是在炫耀,怎樣很厲害吧?
  「原來如此。」
  我應該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跟在男人後頭,穿過黃花村村口的門。
  
  ○
  
  民宅零星散布在村內,卻不見人影。
  這就是鬼城嗎?不,這裡是村子,或許叫做鬼村才對。
  總而言之我完全沒看到人,每個房子裡都沒有人影。一般而言,走進村子應該到處都看得見村民,就算關在家裡,也該稍微聽得見聲音。
  但是,這裡就連生活感也沒有。每棟房子都門窗緊閉,也沒有晾在外面的衣服。村子沉浸在寂靜之中,我只聽得見自己細小的腳步聲。
  「如妳所見,這個村子並不大。大約只跟那座花田一樣大。花田已經枯萎了,所以可能比較不出來。」
  「村子也沒落了呢。」
  「我還在。」
  「……為什麼這座村子只剩下你一個?」
  「大家都離開了啊。這座村子的大多數人都只對黃花田有興趣,花田一枯萎,就突然喊著惡運或是不幸之類的話,然後不知不覺間每個人都離開了。」
  「你留下來了呢。」
  「因為我還有花啊。」
  「…………」
  「我們到了,這裡就是我家。」
  不久之後我們抵達他家。
  「咦,好大。」
  眼前是在寂寥的村落中略顯不相襯的房子。很大,而且大到誇張。
  哎呀哎呀,你是什麼王室貴族嗎?
  「哈哈哈,很厲害吧?」男人驕傲地說:「順便告訴妳,這棟房子原本是管理花田的男人住的家。」
  「他是什麼王室嗎?」
  「不是,只是個有錢人而已。畢竟他負責管理花田啊。」
  「是喔。」
  「來,請進。我會好好款待妳的。」
  說完男人打開了家門。
  
  在格外寬敞的家中,他帶領我來到餐廳。
  「來,請進。這就是有錢人的餐廳,然後這是有錢人的椅子。請坐。還有這是有錢人的紅茶,很好喝喔。」
  「喔喔……好厲害。」我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放在眼前的紅茶。
  唔唔。
  「好喝嗎?」
  「好喝,有錢的味道。」
  「加蜂蜜會更好喝喔。」
  「喔喔,加蜂蜜的話會怎樣?」
  「會有蜂蜜的味道。」
  「…………」
  我照他說的在紅茶裡加了一點蜂蜜,又喝了一口。
  「怎麼樣?」
  「有錢的味道。」
  總之。
  我把無聊的話題和茶杯一起擺到一旁。
  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那麼,你說的奇蹟之花在哪裡?」
  「魔女大人,請看桌上。」
  我看了。
  有錢人會喜愛的金碧輝煌的花瓶中,插著一朵花。
  而且還是黃色的。
  ……莫非。
  「就是這朵。」
  「哇啊啊。」
  超隨便。
  「我們村子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沒有必要鄭重管理。」
  「……可是,像這樣擺在這裡的話,有可能會突然被偷走喔?比如說被心懷不軌的旅人偷走。」
  「沒有問題,這朵花有替持有人帶來好運的美妙能力,不會被偷。因為這朵花被偷對我來說是種不幸。」
  「…………?不好意思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麼。」
  那時我肯定露出了一臉疑惑無比的表情。
  他莞爾微笑,隔著花瓶在我對面坐下。接著說:
  「自從得到這朵花以來,我的人生就朝美好的方向發展。其實我在得到這朵花之前,只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無業遊民。」
  「是喔。」
  他平淡地說出至今的來龍去脈。
  他說:
  花田是在兩週前枯萎的,但是並非突然某一天全部枯萎的。
  起初是從花田最外圍的花朵一齊枯萎。面對這個難以理解的現象,當時的管理人只有歪了歪頭,並沒有重視這個情況。
  隔天更內側的花朵枯萎了。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花田漸漸枯死。花朵簡直就像由外而內受到某種疾病侵襲一般接連死去。
  當時的管理人終於感受到危機感,雖說稍嫌亡羊補牢,他還是採取了對策。他嘗試了各種方法,然而用盡種種手段,卻都無法減緩花朵枯萎的速度。花田緩慢地、確實地枯死。
  異變發生後經過兩週時,花田變成了深褐色。
  這位遊手好閒的村民聽說花田枯萎的傳聞,不知為何走向花田。
  那座花田的確枯死了,沒有留下任何生命。或許是因為過於悽慘的景象,花田外掛著「禁止進入」的牌子。
  他對牌子視而不見,走進花田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他在花田正中央找到唯一一朵沒有枯萎的花。
  「我想,那毫無疑問是反抗枯萎命運的最後一朵花,所以我才把花帶了回來,放在花瓶裡。」
  「…………」
  那不是偷嗎?
  我這麼想,但對後續感到好奇於是什麼也沒說。
  「自從我把花帶回來的那天開始,我就變得越來越幸福。村子裡罵我遊手好閒的人一一生病,或是夫妻關係產生摩擦,發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
  「不只如此,因為宅邸原本的主人逃跑了,我還奉命管理這棟位於村子中央的宅邸。總之,這樣我就再也不是無業遊民了。」
  「你說管理宅邸,代表沒有人委託你管理花田呢。」
  「對,可是花田枯萎過了兩週,這座村子裡只剩下我一個人。說由我一肩扛起管理花田的工作也不為過吧。啊啊,真的都多虧有這朵花。這朵花正是改變我人生最大的轉機。」
  「…………」我有種在聽可疑講座的感覺。「話說,結果你真的幸福嗎?周圍的人都走光了說。」
  「我當然幸福啊!」
  男人傾身向前。
  放在桌上的花輕輕晃了一下,然後──
  「嘲笑我的人一個也不剩地從我眼前消失了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嗎?」
  他這麼說。
  
  話說回來。
  從前偉人曾用格言似的語調說過,人的幸福分成兩種。
  一種是降臨在自己身上,意想不到的好運。
  另一種則是──降臨於他人身上的惡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清楚記得自己點了頭。
  因為他人的不幸甜如蜜呢。
  就跟放在我身旁的紅茶一樣,甜甜蜜蜜,有蜂蜜的味道。
  
  ○
  
  我當天就離開了村子。
  我覺得沒有必要久留,他不打算放棄幸福的黃花,他發跡的故事內容也不怎麼吸引我。
  打從一開始,跟稻草富翁一樣撿人剩下的東西變成暴發戶,又驕矜自滿的人大多都是我討厭的類型,我只想盡快跟他斷絕關係。
  於是我從那座村子騎上掃帚繼續飛了一陣,又再次抵達附近的村莊。
  「妳好──!」
  我看見視野一角有位小姐在對我揮手。
  我停下掃帚,她便說:
  「妳是旅人嗎?」側了側腦袋。
  「…………」
  這裡是個簡易的露營場嗎?我走下掃帚仔細端詳了一陣,發現眼前的建築幾乎都是簡易的帳篷。
  說是村子也許太寒酸了一點。
  「你們是什麼移民嗎?」
  但女性卻搖了搖頭。
  「不是,我們原本住在同一個村子裡,可是大家都逃出來了。」
  「…………」喔喔。「你們是從哪裡逃出來的?」
  我又輕而易舉地感到好奇。
  「妳知道叫做黃花村的村子嗎?」
  就在眼前的小姐說出這句話的下一刻。
  「──啊啊,還以為是誰,這不是賣假花的魔女嗎?」
  某個男人從她背後探頭。
  他露出看透一切的表情,接著說:
  「那個男人怎麼樣?還是得意忘形地住在我家嗎?」
  
  被帶到那座村子裡的我被請到那個男人的家。
  與其說是家,其實只是個帳篷而已。
  現在勉勉強強住在那裡的他說了聲「這是我太太。」介紹身旁的女性,又說:「然後我是以前管理那座花田的人。」以一句話簡單地自我介紹。
  「我們的村子被那個男人奪走,逃到這裡來。也因為這樣,現在如妳所見跟無業遊民一樣,真傷腦筋。」男人嘴上這麼說,卻看似一派輕鬆。
  「那個人相當享受自己一個人生活喔。」
  「嘿……反正他一定在說周圍沒有人煩清淨多了吧?」
  「正是如此。」
  「我就知道。」他聳了聳肩。
  「你們為什麼要離開村子?我聽說……是因為疾病蔓延,還有人際關係失和之類的。」
  「嗯。對啊,就是這樣。自從那片花田枯萎以來,我們就惡運連連。」
  「…………」
  「大多數住在這裡的人都是因為待在村裡會遭逢惡運逃來這裡的。我不是就是了。」他拿起放在帳篷旁的某個包袱,放到我面前。「我現在正在巡迴附近的國家,尋找花的種子。這樣以後就能再種花了。」
  「你還打算繼續種花嗎?我聽說花是自己開始枯萎的說。」
  繼續種難道不會得到相同的結果嗎?
  「不,結果不會一樣。那個的起因是森林。只要稍微砍一點樹,花田就會恢復原狀了。」
  「……什麼意思?」
  「妳知道森林蘊含了無窮無盡的魔力嗎?」
  「…………」
  魔力據說是由森林的樹木產生的。
  正因如此,魔法師在森林中才能完全發揮實力,實際上我也曾住在森林中修行魔法。
  然而無窮無盡的魔力在給予人各種恩惠的同時,也具有對人造成危害的危險。
  會讓貓開口說話,或賦予道具自我意識。
  又或者是讓花產生突變──
  就像這樣,森林蘊含的魔力會引發一般而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的花田裡發生的事情,也是源自於森林的魔力產生的突變。花田裡開的某一朵花,似乎朝不好的方向產生變化。」
  「變得會讓人幸福嗎?」
  「不,不會。」他如同呼吸般自然地搖頭。「開在花田中心的那朵花的突變,比那還要難纏──那不是會讓人幸福的花,而是讓人不幸的花。」
  他說。
  突然開始枯萎的花田讓他感到不對勁,他立刻離開村子,走遍附近的國家調查原因。
  只要是不算太小的國家,就會有名為魔法統合協會這神祕組織的分部。他委託協會調查,便得知了花朵究竟為何開始枯萎的原因。
  魔法統合協會派遣的魔女來到現場勘查,做出一個結論。
  「從現狀來看──好像是開了一朵讓周圍陷入不幸的花啊。很久以前的文獻上也有記載。」
  位於中央的花似乎產生了麻煩的變異,會使花田由外圍朝中心慢慢生病枯死。
  換言之,以那朵花為中心,範圍內的一切都會緩緩朝中心枯朽。這就是那麻煩的症狀。
  他提議摘下那朵花作為解決方法,魔女卻說:
  「還是不要隨便亂碰比較好。那朵花在罹病的對象附近不只不會枯萎,還會危害人類。只要等花全部枯死,失去感染疾病的對象後,花就會自己消失了。換句話說只要放著不管就好──讓人帶出來就糟了,還是禁止別人進入花田比較好。」
  就是這樣。
  於是他決定置之不理。他跟村裡的居民們解釋,不只禁止別人進入花田,還放棄花田,等花朵全部枯死後,再次離開村落購買新的種子。
  然而他犯了一個錯。
  「看樣子,我看到花全部枯掉的時候,那朵麻煩的花已經被遊手好閒的男人帶走了。他一定是沒聽到花田發生的異變。誰叫他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對村子裡流傳的話題毫無察覺。」
  「…………」
  原來如此,我想。
  「我發現他把花帶了出來時,疾病已經在村子裡蔓延,村民們也接二連三發生災禍了。可是就算從那個男人手中把花搶走,只要摘下來的花朵周圍有不幸的對象,花就會繼續綻放。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害怕那朵詭異的花,不敢跟他搶。於是我們才決定離開村子。」
  「…………」
  讓他自生自滅就好,是這樣嗎。
  「聽妳這麼說,他應該還活著呢──不過那只是時間的問題。只要再過幾天,他一定也會病倒。這是他為村子帶來麻煩的報應。」
  十分簡單。
  帶來幸福的奇蹟之花,其實只不過是帶來相對幸福錯覺的突變種。
  唯有不知情的男人被留在村子裡。
  純粹是這種殘酷無比的故事而已。
  眼前的男人不知不覺間面露微笑。
  「啊啊,真想早點回到村子裡。」
  換個方式說。
  他看起來像是打從心底期望留在村子裡的男人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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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預言未來的少女
  
  某個地方有個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女性。
  詭異的她深深戴著兜帽,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簡單明瞭地說,她能夠看見未來的一切。
  她究竟為何持有那種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國家的未來、人的未來,她彷彿都能看見。
  然而,具有神祕力量的她卻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許是出於惡意,又或者是純粹厭惡人類。
  某一天,她指著走在路上的情侶說:
  「你們三天內會分手。」
  情侶聽到她的話一笑置之。兩人不認為感情如此親密的他們會分手。
  但是三天後,男方外遇的事情曝光,情侶如她所說分手了。
  這是單純的巧合嗎?
  時光流轉,某一天,她指著正在尋找走失家貓的男孩說:
  「你的貓會被溜進城裡的野狼吃掉。」
  人們為了以防萬一,進行尋貓大搜索。
  結果如她所預言的一般,野狼確實混進了城裡,眾人找到了男孩慘死的貓。
  這難道也是單純的巧合嗎?
  時光再度流轉,某一天她對走在路上的女人說:
  「妳的丈夫只剩下一個月的壽命。」
  女性始終瞞著眾人,和為疾病所苦的丈夫一同生活。然而預言家卻像是親眼看到一般如此預言。
  然後一個月後,女人的丈夫確實過世了。
  在那之後預言家依然日復一日,隨心所欲地對人們說出預言。
  「你即將展開的新事業絕對會失敗。」「你家會遭小偷。」「你的右腳很快就會受傷。」
  她說出的預言一向不吉利。
  不久之後人們開始謠傳她能看見未來。儘管對她心存敬畏,謠言依然悄悄地傳開。
  人們所懷抱的無形恐懼終於成為那個國家的常識。人們害怕她,直到沒有任何人願意跟她扯上關係。
  就如同沒有人願意與她相關,那個國家也沒有人能阻止她。
  比如說,即使士兵前來拘捕,她也能像是知道士兵會來一般避開。比如說,即使想下毒殺死她,她也能精彩地躲過危機。
  不論用什麼手段,都對知曉未來一切的她無效。
  那個國家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她總是戴著兜帽,別說她的臉,就連年齡也無人知曉。甚至沒有人知道每次都突然在街上現身,陷他人於不幸的她是否真是這個國家的居民。
  那座城鎮的人們畏懼沒有人認識的她,生活在不知道她下次會何時、在什麼地方為誰帶來惡運的恐懼中。
  直到某一天。
  一名魔女出現在那個城鎮裡。
  她有著一頭柔順的灰色長髮,穿著黑色的長袍,頭戴黑色三角帽。少女是魔女,亦是旅人。無法看見未來,也不具有特殊能力的魔女穿過了那個城市的門。
  那名魔女是誰?
  沒錯,就是我。
  
  ○
  
  「啊,沒錢了……」
  那座城市稱為市街羅倫特。付了一點錢穿過城市的大門,我立即發現錢包中所剩無幾的淒慘狀況。
  哎呀哎呀難道說我的錢包太愛錢了,偷偷把錢吃掉了嗎?你這貪吃鬼。
  不過我這個旅人究竟為什麼會過這麼沒有計畫的生活,令人百思不解。每次會想賺錢都是因為缺錢花用,而且都要等到不知道當天的住宿費付不付得出來的緊急狀況。是不是該有計畫一點地行動比較好?
  …………
  就算我在心中責備昨天之前的自己欠缺計畫性,也無法解決我今天的財務狀況,天上更不可能掉錢下來。
  無論如何,這樣下去我就只能仰望星空步入夢鄉,換言之狀況頗為不妙。
  既然如此不妙。
  既然錢包奄奄一息。
  「……真沒辦法呢。」
  久久來做一次那個吧。
  
  「那位……那邊那位,要不要算命呢……」
  在紅磚建築並排的大街角落。
  有個在手邊擺著可疑的水晶球,在水晶球上一面招手一面低語,可疑透頂的少女。順帶一提這個人是我。
  再更進一步,她說著「那邊那位……」但其實並沒有指定任何特定的對象。
  「咦,我嗎?」不過十人中至少會有一個像這樣上當的笨蛋。
  「啊,是。那就那邊那位好了。」
  既然你對號入座,就當是這句話在叫你好了。
  「……你對你的人生很煩惱吧?」我嘴角浮現笑意說道:「就讓我來解決你的煩惱吧。」
  「……我是沒有在煩惱人生啦。話說你應該不是占卜師,是魔女才──」
  「我是魔女也是占卜師。」我挺起胸膛。「你正在煩惱。我看得出來。你只不過是假裝自己沒有煩惱,其實內心相當掙扎……只要有我的力量,就一定能讓你的未來光輝燦爛喔。」
  這句話可疑無比,十個人中究竟有多少人聽到我的話會照單全收呢?恐怕半個人也沒有。
  眼前的青年也不是例外。他發出「嗯……」的沉吟聲。
  「好像很有趣,不過妳真的看得到未來嗎?很可疑耶。」
  「你是說你不相信我嗎?」
  我早就知道他會如此懷疑我了。「好吧。那麼為了證明我的力量,我來猜猜你的個性吧。這樣你就願意相信我了吧?」
  「嘿~?」
  他似乎稍微湧現了一點興趣,青年隔著水晶球在我對面的位子坐下。
  「……唔唔唔唔。」
  我把手舉在水晶球前,用青年聽不到的聲音低聲念著:「給我錢給我錢給我錢給我錢……」這句類似咒語的話。
  金錢的亡者就在這裡。
  順帶一提這也是我。
  「我看見你的個性了。」接著我說:「你還挺介意別人的眼光吧?」
  「……嗯……還好,應該算吧?」
  「你內心善良,看到有困難的人會忍不住伸出援手。」
  「……這個好像中了。」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偶而會感到強烈的孤獨感吧?」
  「喔喔……說中了耶。」
  「你總是在意他人的眼光,就算想主動做些什麼事情都難免態度消極對不對?」
  「就是這樣……!算命仙,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毋須擔心,就讓我來解決你的煩惱吧。」
  我對他嫣然微笑。
  順帶一提,我剛才說的話對大多數人都適用。把所有人都適用的話聽成針對自己的話,這可說是在和占卜師對話這特殊環境下產生的誤會。就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催眠的一種。
  「拜託妳了,算命仙……!請妳教教我!」
  青年突然積極了起來,完全陷入我的催眠。
  「哎呀,想變幸福的話請先付占卜費。付完再說。」
  「……咦,不是免費的嗎?」
  「別以為不用花錢就能得到幸福。」
  「…………」
  「來,付錢,快點。」
  來來來,我這麼說晃了晃手。
  也就是說想繼續聽下去就必須付錢不可。幸福總是在金錢的彼方。
  「……我知道了啦。拿去。」
  青年說,將一枚銀幣放在我手心。
  「謝謝惠顧~」
  我把銀幣丟進身旁的盒子,繼續說:
  「那麼,就讓我來解決你的煩惱吧──」
  
  我想,旅人的資金源,主要來自於旅途中美妙的相遇與離別。
  「……哎呀~真不錯呢。大豐收。」
  我在這個市街羅倫特也重複了幾場美妙無比的相遇與離別,太陽下山時,我的錢包又再度滋潤了起來。
  沉甸甸的錢包給人幸福的感覺。真棒。太棒了。太好賺了。只要有這麼多錢,應該能好好旅行好一陣子了吧。
  ……不過這個國家的人好像有點太好騙了呢……這可能是我第一次一天就賺到這麼多錢。是好騙的人很多嗎?
  這對我來說相當有幫助,但我也同時擔心起這個國家人們的未來。
  順帶一提,我絕不是喬裝占卜師騙人,當然是很認真地聆聽客人們的煩惱,並給他們有用的建議。但是缺德的傢伙會將我這種極為正經的事業揶揄為某種詐騙。
  於是,從旁看來充滿疑點的算命事業最重要的是急流勇退。
  錯過時機就會被捲進麻煩的事件裡,賺了一點錢後立刻消失才是上上策。
  因此我一面確認錢包的觸感,一面開始收拾攤位跟水晶球。
  「──那個,可以借用一點時間嗎?」
  就在我正巧將水晶球收進包包裡時,有個女生在椅子上坐下和我面對面。
  她漂亮的淡藍色頭髮在後腦綁成一束,頭上戴著黑色的帽子。她的雙眼如同現在即將失去光芒的琉璃色天空。她穿著造型嚴肅的黑夾克與黑短裙,在帶有一絲寒意的秋天夜空之下顯得恰到好處地溫暖。
  原來如此,是客人啊。
  「不好意思,我要收攤了。太晚我的占卜會失去效果。」這是我編的。畢竟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力量。
  「啊啊,不是。我好像不是來妳的攤位算命的。」
  眼前的她揮了揮手。仔細一看她雙手戴著白色的皮手套,一手拿著手帳。
  「……?那又為什麼?」妨礙營業嗎?不過我已經結束營業了。
  看到我歪著頭,她驕傲地舉起手帳給我看,像是在問我是不是看不到那個。
  「…………?」
  我盯著手帳看。
  某個紋章正下方,寫著一行字。
  「市街羅倫特治安維護局」
  …………
  哎呀……?哎呀哎呀?
  「啊,難道說妳是外地來的嗎?不過妳應該看得懂這是什麼意思吧?治安維護局簡單來說好像就是守護這個城市和平的警察,我的名字是阿蓮莫蓮。妳是?」
  「……我叫做伊蕾娜,灰之魔女。我是旅人……」
  「伊蕾娜小姐,是嗎?好好好。」治安維護局的阿蓮莫蓮在手帳上迅速寫了些什麼。「話說回來妳今天在這裡做什麼呢?」
  「那個……我稍微在這裡……休息了一下……」
  「嗯嗯?」她的雙眼注視著我的包包。「那裡面裝了什麼?」
  「我的衣服。」
  「可以借我看看嗎?」
  「我行使緘默權。」
  「不那個就算了。」
  「裡面有內褲不能給別人看。」
  「大家都是女生好像沒關係?」
  「…………」這麼說也對。我當然知道。我知道。
  「話說回來伊蕾娜小姐,勸妳好像不要在這附近閒晃比較好?附近的人通報說,這附近有拿著可疑水晶球的女人假扮成占卜師斂財。伊蕾娜小姐好像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喔。」
  「…………」那不就是我了嗎?討厭啦。「那個……聽起來好可怕……我得馬上回家才行呢。那麼我先告辭了。」
  「嗯嗯。這麼想好像不錯。話說包包裡面可以借我看嗎?」
  「我不要。」
  「對不起喔伊蕾娜小姐,我不是懷疑妳就是占卜師,可是這是我的工作。妳願意幫忙,姊姊我好像會很感激喔。包包借我看?」
  「妳……妳很煩耶!我報警囉!報警!」我的占卜告訴我,這種時候要假裝暴怒強行脫逃為妙。
  「嗯嗯,妳會生氣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我就是警察呀。」
  「…………」怒火以秒速熄滅。我的占卜還真沒用呢。
  「妳的包包裡裝了什麼?」
  「…………」
  結果我拖拖拉拉了好一陣子,在她說出「要不要叫支援呢?」以及「妳再繼續拖下去我就只能祭出強硬手段囉~」等類似凶器的威脅時,我屈服了。
  「嗯嗯……?這是什麼?」
  然後,遺憾的是她連包包都不用翻,我的水晶球就自己探出頭來,鼓鼓的錢包也順便跟著露臉。
  我就算不是警察,可疑到這種程度就連我都想將我自己定罪。
  「…………………………那是,那個……就是那個。我有收集水晶球的興趣,所以才……」
  「可是伊蕾娜小姐,妳好像很有錢呢?難道說妳是貴族旅人嗎?」
  「…………………………啊,就是這樣。」
  「嗯嗯這樣啊~」她面不改色,保持微笑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話說能跟我走一趟嗎?」
  這句話的涵義不言而喻。她這麼問的時候早已沒收了我的水晶球和錢包,我想等著自己的未來只有一個。
  「我有權拒絕嗎?」
  不過我的占卜說以防萬一要賭上最後一縷希望才好──
  「好像沒有?」
  ……並沒有。
  
  ○
  
  我還以為自己會被關進牢裡,受到一頓嚴刑拷打再沒收我所有的財產,從早到晚接受名為偵訊的說教後,在精神疲憊不堪的狀況下聽到「不要再犯了喔?」這句溫柔的話被迫深切反省,嘗到難以承受的痛苦。
  然而阿蓮莫蓮帶我走的路卻不通往牢房,也沒有通往任何看似隸屬於市街羅倫特治安維護局的場所。不僅如此,我們走的路還越來越遠離人煙。
  「……那個,妳現在要帶我去哪裡?」
  「嗯~?祕密。」
  我環視四周,浮現夜空中的滿月只有照出黑暗中不停蠢動的樹木,以及緩緩飄散的紅葉與黃葉。
  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那個……我還以為我會被帶去治安維護局的派出所……難道不是嗎?還是前面有派出所呢?」
  「前面好像沒有那種地方?」
  「……那有什麼?」
  「咦?我家。」
  咦?為什麼?
  「那個,難道說規定上治安維護職員一定得把罪犯帶回家嗎?」
  「好像沒有那種規定喔。」
  話說回來,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好奇,為什麼妳每句話都是推測?妳對自己的話有多沒自信?
  「我完全不懂妳在想什麼。」
  我原本想正氣凜然地瞪她一眼,但從她看著我的表情看來,我絲毫沒有半點魄力。
  「我好像也不太清楚,可是直接把妳關起來好像有點可惜。」
  因為她這麼說完,甚至高興地笑了出來。
  結果,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跟著她抵達了她家。
  這裡杳無人煙,紅葉與黃葉多到淹沒腳踝的道路盡頭,有一棟老舊的民宅。
  「這裡好像是我家?」她說:「來吧請進,我好像有點事情想跟妳商量。」
  她背對著我,直接走進家裡。
  她似乎完全沒想過我可能會在這裡轉身就跑。太天真了呢。只要有我的力量,從這裡銷聲匿跡根本是小菜一碟。
  那麼就趁她距離我夠遠的現在,快點溜──
  「啊,妳好像當然沒有權力拒絕喔。」
  她邊說邊現出我的錢包。
  如字面所述,我身陷錢包掌握在別人手裡的狀況中。
  「…………唉~」
  我嘆了口氣作為最起碼的反抗,走進她的家裡。
  
  一進到她家,她就請我在桌子對面的其中一張沙發上坐下,側著腦袋問:「妳想喝咖啡?還是紅茶?」
  「那就咖啡好了。」我缺乏緊張感地回答,她不久之後便從廚房帶著兩杯熱咖啡現身。
  「請用。」
  「謝謝。」
  我毫無戒心喝了一口她給我的咖啡。恰到好處的溫暖在秋天寒意中發冷的身體擴散。
  儘管我這麼悠閒,我到現在仍然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話說到底是怎樣?以無限趨近於詐騙的占卜賺錢遭到看似警察的人逮捕,結果她居然請我回家作客。
  請問這究竟是什麼狀況?
  「簡單來說,我好像是有求於伊蕾娜小姐才把妳帶來這裡的。」
  阿蓮莫蓮似乎感受得到我心中累積了大量的不信任,她望著咖啡中的波紋一字一句,有如對咖啡呼氣一般慢慢說道:
  「伊蕾娜小姐知道住在市街羅倫特的預言家嗎?」
  「預言家嗎……」
  「看來妳不知道呢。」
  我點了一下頭。
  「那麼我來告訴妳。」之後她說:
  「這個城市,好像有個只說不吉利預言的恐怖預言家。她總是深深戴著兜帽,不知道她究竟幾歲,也沒人看過她的臉;可是那個預言家每次都會說出讓別人不幸的預言,然後消失無蹤,非常不可思議。」
  「…………」那是什麼都市傳說嗎?
  「我知道這麼說難以置信,但是預言家的預言每次都會應驗。比如說,如果她預言某個人明天會遇到意外,那個人就毫無疑問會遭遇意外;要是她預言明天會被女朋友甩,好像就會變成那樣。」
  一直說好像好像我聽不太懂,簡單來說就是──
  「市街羅倫特有個只會預言惡運的預言家是嗎?」
  「好像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所以說,那又如何?」
  「伊蕾娜小姐是魔女對不對?」
  「我是沒錯……」
  「換句話說妳超級強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
  她正眼看著因為完全看不出對話方向性而困惑的我,這麼說:
  「我就直說了,我好像希望妳能逮捕那個預言家。」
  …………
  不不不。
  「逮捕預言家?真的假的?」從剛才的話聽來,妳是說預言家能看見未來對不對?要我去抓能看見未來的對象?您在開玩笑嗎?「不管擬定什麼策略我想她都一定能逃脫的說。」
  「就是魔女才有辦法成功不是嗎?」
  「妳太看得起魔女了──我們才沒有那麼方便。只不過是會用一點魔法,而且比較強的普通人罷了。」
  歸根究底,既然有治安維護局這種組織,所屬於那裡的妳不是才應該想辦法處理預言家嗎?
  「我們好像就是因為完全對付不了她才這樣拜託妳的,會使用強大魔法的魔女不就能跟她對抗了嗎?」
  「無法。」
  「在做之前就放棄好像會一事無成喔?」
  「半途而廢把爛攤子交給別人才會一事無成吧。」
  「我好像沒有放棄,現在好像正在著手處理。」
  不不不,不管怎麼想妳都放棄得一乾二淨了不是嗎?就在我想這麼回答的同時,我恍然大悟。
  「…………」哎呀哎呀,難不成。「難不成是那個嗎?妳是想利用我逮到預言家將功勞留給妳,用來交換把我在這個城市做的壞事一筆勾銷嗎?」
  「嗯。」
  「看來這個城市的治安敗壞到無藥可救了呢……」這不是瀆職嗎?
  「好像是發生了我們無能為力的事件不好。」
  妳怎麼看得這麼開呢……
  但是和剛才一樣,只要我的命脈掌握在她手裡,我除了對她言聽計從之外明顯別無選擇。乖乖聽話也許才是上策。
  不過老實說真的是太麻煩了我很想拒絕。就讓我拐彎抹角地婉拒她吧。
  「好吧,要我幫忙沒有問題喔?只可惜我的錢包在妳手裡,我現在身無分文。這麼一來我沒有錢在市街羅倫特生活,也就是沒辦法調查預言家。妳聽得懂我想說什麼嗎?我是在說要我調查有困難。」
  「沒問題。好像只要住在我家就好了?」
  「…………」問題解決了……
  「啊,可是住在我家好像有一點交換條件。」
  「這個狀況下妳還要追加條件嗎……」妳是惡魔嗎?
  「不要緊,這個條件好像沒有特別困難。」
  她這麼說,露出和剛才的對話內容太過不相襯的柔和微笑,賣足了關子後,說出一個和目前為止對話相去甚遠──又或者該說天外飛來一筆的請求。
  她說:
  「我好像想聽伊蕾娜小姐說妳至今為止的旅行故事。」
  和剛才一樣,她依然握著我錢包的生殺大權,告訴我打從一開始就無權拒絕。
  
  ○
  
  就容我介紹一下在那之後我的一天吧。
  首先一大早起床。我被莫名早起的她叫醒,邊抱怨:「我的身體還很睏的說。」邊吃早餐。只可惜精心準備的早餐出乎意料地美味,讓我的身體自睡意中甦醒。
  飯後我們隨意聊了一下,便一起離開家裡。在即將來到城裡的大街時她說:「那麼好像就拜託妳調查了。」揮著手消失在人群中,我則是照她所說調查預言家的事情。
  我調查到傍晚才回家。
  市街羅倫特治安維護局似乎頗為悠閒,又或者是個輕鬆的肥缺,我回到家時她已經在家等待,甚至連晚餐都準備好了。
  接著在二度享用她親手做的料理之後,我會說故事當成回禮。順帶一提,朗讀我在旅途中寫的日記跟某種羞恥Play一樣。每次說完故事阿蓮莫蓮都會格外興奮,說著:「我還想聽!還想聽!」央求我繼續,但我華麗地視而不見。
  我故作平靜把自己關在她替我準備的房間裡,承受著將自己沒有預定跟別人分享的故事念給人聽的羞恥,一面抱著乾脆就這樣死掉算了的想法一面把臉埋進枕頭裡「嗚~啊~嗚~啊~」地呻吟,結束這一天。
  我的生活大概像這樣。為此我的體力日復一日地耗損。
  也因為這樣,調查預言家方面一點都不順利。
  「咦,預言家?啊啊都怪那傢伙害我老婆跑……咦,妳想知道預言家究竟是誰?別傻了,我才不知道。我還想請妳告訴我咧。」
  「預言家是誰……是嗎?我也想知道啊。話說回來,妳該不會是之前算命的魔女──咦,認錯人?長得很像的說……」
  「那個預言家害人家體重翻倍了啦!妳看,人家的身體變得這麼醜!都怪預言家說我會胖──咦?那是因為我的飲食習慣有問題?要妳管!」
  諸如此類。
  我每天頻繁地進行街訪調查,但卻得不到關鍵性的成果。
  姑且有人看過她,所以她應該是真實存在的人才對……宛如海市蜃樓般的身影,再加上不脛而走的謠言,讓我無法掌握預言家的為人。
  在這當中我當然每天規規矩矩地朗讀自己的故事給阿蓮莫蓮聽。
  「那個──很不可思議的是那個國家有很多我,一共有十六個我齊聚一堂。沒錯,場面非常混亂。然後──」那天我記得自己說的是我和具有各種可能性的我相遇的故事。
  順帶一提,阿蓮莫蓮聽了相當喜歡。
  「好有趣!話說離題一下,伊蕾娜小姐喜歡女孩子嗎?」
  「蛤?妳問這什麼問題我聽不懂妳在講什麼。」
  「沒有,因為伊蕾娜小姐們中明顯混了一個喜歡女生的伊蕾娜小姐──」
  「我聽不懂妳在講什麼。」
  那一天我狠狠揍了枕頭一頓。
  也許是那一天的隔天。
  我發現街訪調查不會有什麼成果,死馬當活馬醫去找城鎮的大人物問問題。
  出乎意料的是,一說我在調查預言家,就輕而易舉地見到領主小姐(治理城市的人是個年輕的小姐)了。
  「不過很遺憾……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詳細資訊。一定是因為她看得見未來,因此知道要怎麼不讓自己被別人看到消失的方法吧──我們過去跟蹤她好幾次,試圖掌握她的真實身分,卻完全查不到她到底是誰。」
  結果就算請領主幫忙也徒勞無功。
  「我還是有請城裡的治安維護局巡邏,尋找有沒有類似的人──那個,如妳所見,並沒有什麼成果。」
  「喔喔。」也就是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被誤認為可疑的占卜師嗎?預言家不可原諒。
  「說不定根本不可能特定誰是預言家呢──」領主小姐露出死心放棄的神情。「乾脆讓預言家說出不可能找到預言家的未來,我跟治安維護局就不必這麼操心了。」
  「…………」
  莫非我的調查觸礁了嗎?
  那天我回到家,當然也朗讀給她聽。
  「……那個,然後在那個國家跟我重逢的沙耶送我的項鍊就是這一條。」
  「啊,妳戴著啊。」
  「……是呀,那個,畢竟是人家送的。」
  「欸,伊蕾娜小姐妳果然──」
  「才怪。」
  這件事後我把房間裡的枕頭打爆,害內容物全噴了出來變成睡不了的狀態,所以我悄悄拿去跟阿蓮莫蓮的枕頭交換。
  她臭罵了我一頓。
  隔天,那名預言家的調查有了新的進展。
  「預言家好像出現了。」
  我造訪領主看有無任何情報,得到的卻是事後報告。
  「預言的對象是住在這個城裡某位官員的女兒。中午突然現身的預言家對他女兒留下『妳今天會被強盜集團當作人質』這則預言,就消失了。」
  「人質是嗎……」不知道是今天的什麼時候呢……真麻煩。「那個女孩子現在在哪裡?」
  「她在自己家裡等。話說魔女小姐,如果方便的話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她不用說我也明白。「妳要我從強盜團手中保護她對不對?」
  「妳真清楚──話雖如此,也無法避免預言家所說的未來。」
  領主眉頭緊皺,嘆了口氣。
  這是見證預言家實力的大好機會。
  ──我原本這麼想。
  「…………」
  相當遺憾,看來狀況沒有悠閒到能給我這種餘裕。
  我抵達官員家裡的時候,強盜團已經闖進裡頭,女孩的脖子上也架著刀被當成人質脅持了。
  在治安維護局的重重包圍中,強盜團的其中一名成員用力嘶吼:
  「可惡……!我們的計畫怎麼會曝光!應該完美無缺的啊──」
  那個男人看起來非常焦急,不過女孩子遭到脅持,治安維護局顯然也無法貿然出手,完全陷入膠著狀態。
  「……嘿呀。」我偷偷在暗處使出魔法,旋即將男子的手凍成冰棒。
  我事後才知道,很久以前就有強盜團的成員假扮成管家與女僕混進官員家中,試圖威脅官員的生命。
  雖然狀況平安落幕,但我步上回家的路時依然難以釋懷。
  「……所以最後,飛龍小姐就跟旅館的大姊姊在一起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說完了。」
  「伊蕾娜小姐只要是女生跟誰都可以嗎?」
  「…………」
  我對這邊也很難以釋懷。
  自從強盜闖進官員家以來,預言家每天都會在某個地方現身,如同至今為止潛伏不出像是一場誤會。
  「今天她在某個獨居的男人面前現身。」預言他罹患了心臟病。
  「今天她在夢想成為歌手的少女面前現身。」預言她的願望不會實現。
  「今天她在某個公司的老闆面前現身。」預言他的公司會在幾個月後破產。
  「今天她──」
  每次和領主見面聽她這麼說,我都會前往現場。
  他們被預言家指名,每個人卻都十分理解預言不論如何都會實現。
  一問之下,獨居的男人說:「去醫院檢查才發現我真的有心臟病。接下來得跟病魔纏鬥了。」心情相當低落。
  夢想成為歌手的少女說:「我不當歌手了,我要走別條路。」搖了搖頭。
  公司的老闆說:「得在破產之前幫員工找到新工作才行。」不停奔波。
  他們都以預言會實現為前提行動。
  或許是因為他們知道,若是不這麼做只會更加不幸吧。
  「…………」
  我依然無法釋懷。
  我認為陷他人於不幸的預言家來歷並不單純。
  「不好意思,我在調查預言家過去的各種言行──」
  某一天,我請領主提供資料給我。
  她爽快地接受,卻同時搖了搖頭說:「當然沒有問題,可是詳細資料放在治安維護局。我會跟他們聯絡,能請妳去找他們嗎?」
  領主十分親切地跟我說了聲:「不好意思喔。」向我道歉,並替我寫了介紹信。
  我在下午抵達治安維護局。看過領主寫的介紹信,職員小姐將至今預言家出現時的所有調查資料毫無保留地拿給我看。
  「全部就是這些!請看!」
  數量令人嘆為觀止,疊起來甚至可能跟我的身高一樣高。
  我原本不想查得這麼仔細的說……
  「我聽領主大人說過了。您在協助我們鎖定預言家的身分呢。我會在櫃台,有什麼問題請隨時問我不要客氣!」
  職員小姐開朗地敬了一禮,把我一人留在資料室裡。看來他們對我的期望不低呢。
  「……唔唔。」
  然而,我並非一無所獲。在翻找了幾個小時的資料後,太陽西沉時我在櫃台露臉。
  「謝謝妳提供資料。」
  我低頭致謝,職員小姐就側著頭問:「是!請問有看出什麼嗎?」
  「嗯。那個,應該有一點。」會語帶含糊,是因為我還沒有得到確切證據。「話說回來,阿蓮莫蓮小姐在嗎?既然來了我想順便見見她。」
  已經傍晚了,既然來到治安維護局,她在這裡工作的話,我想可以跟她一起回家。
  但是,職員小姐卻說:
  「……阿蓮莫蓮?」
  她皺起眉頭,說了聲:「……請稍等一下。不好意思,因為我也不記得所有職員的名字……」開始翻找名冊。
  我等了一會兒。
  窗外西沉的太陽即將被黑暗吞噬。
  馬上就要晚上了吧。
  回到阿蓮莫蓮家的路上,森林裡肯定一片黑暗。
  「伊蕾娜小姐。」
  不久之後職員小姐來到我面前。
  開朗的表情不見蹤影,她以即將造訪的夜晚般陰暗的神情看著我。
  又或者該說她正在猶豫。
  「……那位真的是治安維護局的職員嗎?」
  職員小姐這麼說:
  「局裡沒有叫做阿蓮莫蓮的人……」
  
  ○
  
  當天夜裡。
  一如往常吃完晚飯後,阿蓮莫蓮又央求我說旅行的故事給她聽。
  「伊蕾娜小姐,今天妳要說什麼故事呢?」
  阿蓮莫蓮小姐手中拿著兩個馬克杯在我對面就座,今天她肯定也打算不停聽我說故事直到深夜吧。
  話雖如此──
  「……嗯……」
  我翻翻日記看了看,我的旅行故事幾乎全部說完了。
  每個故事她都已經聽過了。
  看來我們在一起過了太久了。
  「有什麼有趣的故事嗎?」
  她歪著頭這麼問我。看起來像是在懷疑我為什麼煩惱──表情沒有一絲疑惑。
  「那個,有喔。」
  我的旅行故事並沒有全都寫在日記裡。
  日記之外的部分,也有我認為有趣的旅行故事。
  不過該不該跟她說我有點顧慮。
  「那麼,跟我說吧?」
  「…………」
  既然她這麼要求,我就說吧。
  我闔上日記,筆直看著她時,深藍色的眼眸望著我,彷彿無底深淵。
  然後我說起故事來。
  「某個地方,有個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女性──」
  我說起預言不幸未來的預言家的故事。
  
  ○
  
  在我調查預言家的同時,我找到了某個真相。
  打從一開始,這個預言家就有諸多疑點。
  假使預言家確實毫無疑問能預知人與國家的未來,她為什麼只預言不幸的未來呢?
  她是故意惹人怨的嗎?
  我想她既然看得見未來,預言家應該知道招惹眾人最後會有什麼下場。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暴露身分,受到陷他人於不幸的報應。就算她是笨蛋,只要看得見未來一定也知道才對。
  然而預言家卻似乎只將特別的能力用來陷害他人。
  究竟為什麼?
  我翻找過去的資料,細細思考。
  列舉所有過去預言家做過的事情會沒完沒了,但能夠斷言的是,她的預言貨真價實絕對會實現。在此同時,預言對象全都遭逢惡運,結果怨恨預言家。
  乍看之下預言家似乎窮凶惡極。
  但是也許能夠從別的觀點來解釋這個現狀。
  比如說,要是她沒有預言的話,也許會造成更悲慘的結果。
  「你們三天內會分手。」
  聽到這句話的情侶之後各自和別人長相廝守。
  「你的貓會被溜進城裡的野狼吃掉。」
  如果城裡的大人沒有尋找野狼的話,災情可能會更加嚴重。
  「妳的丈夫只剩下一個月的壽命。」
  聽到預言的夫婦肯定十分珍惜最後的時間。
  「你即將展開的新事業絕對會失敗。」「你家會遭小偷。」「你的右腳很快就會受傷。」
  預言家說出這些預言,但不可思議的是,全部都是倘若不知道會有惡運造訪,就有可能更加嚴重的事情。
  換言之預言家只是為了避免最糟的狀況,特地說出惹人厭的話而已。
  我是這麼推測的。
  「……也就是說,妳想說預言家不是壞人嗎?」
  這是阿蓮莫蓮第一次在我說故事的時候插嘴。
  我點頭回應:「就是這樣,不過我不知道她究竟為什麼要那麼做。」
  「…………」
  結果我翻找資料,在這個城市度過的幾天之內能夠解開的謎團就只有這些,除此之外依然完全不明白。
  但是我想這應該不成問題。
  「反正,就算不是壞人,她好像也不是一點壞事也沒做過的模範好人呢。」
  「……什麼意思?」
  她露出詫異的神情。
  她不曉得我接下來想說什麼嗎?
  她難道看不見嗎?
  見到她浮現不明白的表情,我只有對她笑著說:
  「因為,她不是假扮成治安維護局的人,把旅人抓來使喚嗎?」
  這不是壞事又是什麼?我說。
  
  ○
  
  「……對不起。我好像聽不太懂伊蕾娜小姐在說什麼?」
  「那麼我就說得更直白一點吧?妳就是預言家。」
  我說得直白到直接公布答案。這樣她應該聽得懂了吧?
  我對她說:
  「身為預言家,妳是為了讓我說出旅途中的故事,才假扮成治安維護局的人對不對?不過我不知道妳究竟為什麼那麼想聽故事就是了。」
  「…………」
  「我沒有確切證據,可是我難以想像妳之外的人會是預言家。因為妳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
  治安維護局裡分明沒有阿蓮莫蓮這個人,她卻還是接近我,命令我尋找、逮捕預言家。
  光是這些就已經十分可疑了。
  「……這樣嗎。」我一半亂猜的推理似乎至少沒有失準。「真奇怪,我以為自己假扮得很徹底的說……被妳發現了。」
  「只要跟治安維護局接觸就能清楚查明的謊言並不算是謊言喔。」
  話雖如此,阿蓮莫蓮一定也看見了事情會進展至此了吧。
  畢竟她能預知未來,一定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謊言遲早會被拆穿了。
  「能跟我說說妳的故事嗎?」
  「…………」
  阿蓮莫蓮沉默不語,但她的表情卻沒有陰霾,甚至看起來相當明朗。
  「我讓妳聽了那麼多我過去的故事。作為報答妳也要跟我說很多妳的故事。」
  不僅如此我還會把妳的事情寫在日記上,請做好覺悟──我這麼說。
  終於,在漫長的沉默之後。
  「……那麼,伊蕾娜小姐也要做好覺悟聽喔。」
  阿蓮莫蓮邊說,邊用手輕撫胸口深呼吸。
  看起來就像是在拚命壓抑激烈的心跳。簡直就像是即將說出愛的告白。
  最後她看著我。
  以一直以來央求我說故事時那雙美麗的雙眼看著我。
  「我──好像從遇見妳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等著妳了。」
  然後阿蓮莫蓮說出她過去的故事。
  
  就以掃帚來比喻時間的流逝吧。
  掃帚唯一的握柄若是過去,連接尾端與握柄的繩索就是現在,而分成無數分岔的尾端則是未來。
  她說自己從小就能隱約窺見未來。
  預知未來時,就如同過去的情景突然湧現腦中一般。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只不過,看得見未來的她過著與他人稍微不同的人生。
  小時候她就看到父母將在幾年後踏上各自的人生。她說自己不論怎麼嘗試避免,都還是看見父親與母親住在不同家裡的光景。
  她為此相當難過。
  如果看不見這種未來就不必悲傷了──她懷著這種想法離開了家裡。
  在那之後她在各式各樣的國家間流浪。
  她偶爾會扮成占卜師,替往來行人預言未來賺錢。有時候還會向某國國王進言。
  和我不同,真正具有預言能力的她受到所造訪各國的尊敬。
  但是她沒有在任何一國久留,也沒有交任何朋友。
  因為她看得見未來。
  她知道一旦在一國久留,繼續預言未來,她遲早會脫離人類的身分,受到如同神一般的對待。
  她知道一旦跟人交朋友,終究得面臨失和與疏遠的未來。
  看見未來,使她變得極端膽小。
  儘管害怕建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她卻無法對他人的不幸視而不見。在走遍各國之後,她找到了某個辦法。
  只要成為不被他人感謝的預言家就好。
  這麼做非常簡單。只須忽然在街上現身,預言他人的惡運再離開就可以了。
  她知道如此一來,就能自然而然地避免最壞的狀況。
  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會遭人怨恨。
  她想靠這個方法根除自己與他人的關係。
  「我好像看得見自己的未來。我會跟過去一樣預言她人的不幸,在所有人的怨恨之中生活下去。我好像,看得見那種未來。」
  她輕描淡寫地,平鋪直敘地說道。
  「…………」
  正是因為看得見未來,所以才只看見不好的事情嗎?正是因為看得見未來,所以才會變得這麼悲觀嗎?
  「……我只要永遠這樣下去就好。可是,我不論如何都想見到伊蕾娜小姐。只有一次也好,我好像想聽妳說各種故事。」
  「……為什麼?既然妳能預知未來,就不必直接聽我說了不是嗎?」
  聽到我的話,她搖了搖頭,後腦綁成一束的頭髮掀起波浪。
  「我好像只看得見未來的景色,好像聽不到未來會說什麼話。」
  雖然現在才說,不過明明看得見未來,她的語氣還真不確定呢。
  看到我瞇起眼,她難為情地笑了笑。
  「即使不知道妳會說什麼,但從以前開始,我面前的伊蕾娜小姐總是愉快地說著各種故事──我好像從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對始終走在黑暗道路上的我而言,妳的故事非常耀眼,讓人不敢直視,卻……好像非常非常幸福?」
  「…………」
  「為了見到妳,我好像做了各式各樣的準備。我在這個城市待了很久,甚至遭到通緝,還悄悄偷走治安維護局的制服和妳見面。」
  「……然後威脅我說旅行的故事,是嗎?」
  阿蓮莫蓮點了一下頭。
  什麼跟什麼啊──我想。我的旅行故事應該沒有那麼了不起才對。都是些無關緊要,頂多只能拿來消磨時間的故事而已。
  「……妳真笨。大笨蛋。」
  我帶著內心湧現的各種感情,勉強說出這句話來。
  「笨蛋好像也不錯。因為能與妳相遇。」
  「……是嗎。」
  我沒有安慰她。
  我沒有理由說了不起的話,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立場。我只不過是據實陳述往事的旅人而已。
  偶爾會說點小謊就是了?
  「阿蓮莫蓮。」
  我說:「既然妳能預知未來──妳當然知道這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她沒有迷惘,如同早就知道我會這麼說一般,點了一下頭。
  「妳──好像會對我心灰意冷,今天就離開這裡。」
  我好像會哭著目送妳離開,然後繼續在這座城市預言他人的不幸。
  她這麼說。
  那個未來究竟會不會成真?
  「……妳真的很笨呢。大笨蛋。」
  但如她所說,我在那天離開了她家。
  
  ○
  
  某個地方有個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女性。
  詭異的她深深戴著兜帽,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簡單明瞭地說,她能夠看見未來的一切。
  她究竟為何持有那種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國家的未來、人的未來,她彷彿都能看見。
  然而,具有神祕力量的她卻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許是出於惡意,又或者是純粹厭惡人類。
  「你明天會──」
  旅人離開後的隔天早晨,她也造訪了城鎮。
  城裡的人們全都在遠處看著她──避開她過著日常生活。
  但是城裡的人們都明白。
  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曉得。
  那名少女其實不是壞人。
  
  ○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可是從很久以前,我們就對她抱持懷疑。」
  這是領主在幫我寫推薦信時不經意說出口的話。
  她一面嘆氣,一面化解一直留在我心中的疙瘩。
  「我想她一定不是壞人,不過她好像很擅長說謊。」
  純粹想想,絕對會中的占卜不論多麼不吉利、多麼險惡都絕不可能是壞事。
  「因為聽到壞事的時候,可以為未來發生的事情做準備嗎?」
  她對我點頭說:
  「自從她來到這個國家,很多人都這麼做。見到她的人每個都假裝完全相信她的預言,也假裝因為預言而遭逢惡運,避開了最糟的狀況。」
  這麼說來,這個國家的人都挺容易被占卜騙的呢──這時我腦中閃過剛來到這個國家那天的事情。
  「不論未來是否不幸,都比什麼也不知道還要來得好……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領主小姐一面點頭,一面回答:「她一定是一直看著未來,害她看不見眼前的事情。」
  這麼想的人絕對不只有領主小姐一個。
  住在這個城市的大多數居民們一定都有相同的想法。
  「如果妳見到她──請告訴她,我們想跟她說,要是不看腳邊可是會跌倒的。」
  領主小姐邊說邊眺望窗外。
  窗外是一片一如往常和平的城市。
  
  市街羅倫特的人們尋找她──尋找預言家的理由,純粹是想感謝她,使他們不停避免最壞的狀況。
  藉由她的預言,聽到預言的人確實遭遇不幸。然而,在此同時他們也知道若是沒有她的預言,也許會發生更糟糕的事情。
  這就是我調查時感受到的違和感。逮捕闖進官員家裡的強盜時,官員沒有感謝我將犯人的手凍起來,而是感謝預言家。
  領主小姐會動用治安維護局尋找預言家的真實身分,純粹是想頒發感謝狀給她。
  僅此而已,沒有別的理由。
  
  ○
  
  這個故事其實能以簡單的一句話總結。
  「簡單來說,不停預言他人不幸的預言家才是最不幸的人。」
  以消極的心理悲觀看待未來,才會使未來黯然失色。
  就只是這樣而已。
  「……不是的。伊蕾娜小姐,我、我是……」阿蓮莫蓮明顯手足無措。
  「不對這是事實。沒有沒有我說真的,難不成妳看不到嗎?妳看不到自己說出真相,與市民們一起生活的未來嗎?」
  她緩緩搖頭。
  不不不別說謊了。
  「妳只不過是在逃避罷了。只不過是在擅自決定那種未來不存在罷了。其實妳一定看到了才對,妳只是缺乏朝那個未來邁開步伐的勇氣而已。」
  「……好像不對。」
  「好像沒有不對。」
  我有點期待可以預知未來的預言家究竟是怎樣的人,四處奔走收集情報,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
  她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而已。
  她只是個稍微比別人悲觀,和年齡相符的女生。
  「妳已經不用勉強自己了。城裡的人很了解妳,也理解妳的痛苦,並想在這種情況下面對妳。」
  「…………!」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
  朝我伸來的指尖遮住自己的嘴唇,將嘴角藏了起來。不知該不該朝我走來的雙腳當場垮了下來。
  「不停預言他人的不幸一定很難受。一直垂著頭妳一定累了吧?」
  可是,妳已經可以抬頭看向未來了──我說。
  好一陣子,我們兩人之間寂靜無聲。
  一陣子後,她低聲發出啜泣。
  「原來……是這樣……我……好像……真的……是個笨蛋……」
  不是好像。「妳就是大笨蛋。」
  我眼前的她的預言確實成真。
  她大哭一場,我離開這個家。全都說中了。
  唯一說錯的,就是看法完全相反。不過我想今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誤會了。
  「……現在妳看到了怎樣的未來?」
  聽到我的問題,她抬起頭露出淡淡的笑容。
  「都怪伊蕾娜小姐,害我──好像什麼也看不到了。」
  閉起的雙眼落下一行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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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兩名弟子
  
  「從這裡一直往西走有個叫做自由之城庫諾茲的城市,今天的工作是那裡直接委託的。把這個送到那裡的港口去。」
  受到某國魔法統合協會分部呼喚而來的黑髮魔女接下師父塞進自己手中的盒子,同時接獲這句指示。
  「……這什麼?」
  手中的盒子相當古老,看似頗為昂貴,外觀精緻無比完全沒有接縫,摸起來十分光滑。蓋子上沒有鎖,感覺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打開。搖了搖盒子裡沒有聲音,大概跟精緻的外觀一樣,內裡也相當精緻吧。
  看見魔女仔細盯著盒子看,師父拿起口中的菸管嘆了口煙霧。魔女聞到對健康有害的味道瞇起眼睛,師父便說:「我要先繞個路再去庫諾茲。妳先去那裡,把這個拿給魔法統合協會的分部。絕對不要給我在路上打開喔,聽說是很危險的東西。」
  「徒兒遵命!」
  儘管對裡頭裝了什麼一無所知,她的工作簡單來說就是運送這個感覺非常重要的盒子,十分單純易懂。而且光是這樣就有錢可以拿。
  真是太好賺了。
  ……這麼想在內心偷笑的魔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人家。沙耶。
  「……啊啊,對了對了。」
  師父對轉身離開魔法統合協會的人家說:
  「現在妳妹妹在當地某個組織進行臥底任務……那個,妳到了那邊悄悄跟她打聲招呼吧。妳們很久沒見面了吧?」
  
  ○
  
  那天我造訪的自由之城庫諾茲是個獨自存在於海邊的國家。
  周圍什麼也沒有,只有搖曳的花草。秋天的天空下是一片淡綠色草原,草原另一頭則是一片蔚藍的海洋與天空。這一幕雖說美麗無比,卻也是隨處可見平平凡凡的風景。
  不過我不知道國家本身是否也平凡無奇。
  至少街景本身並沒有奇特之處,穿過門後我看見淡色系的建築物與等間隔排列的四角型窗戶,起碼看起來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然而街上的模樣卻看似有些動盪不安。
  『魔法師有生命危險?骨董堂的惡行再臨!』
  比如說看了書店一眼,店內擺出下著這種頭條的報紙,就連對感情糾紛有如鬣狗一般敏銳的婆婆媽媽都在說:
  「真討厭……聽說骨董堂又在攻擊魔法師了。」
  「哎呀好可怕,我先生就是魔法師呀。」
  「嚇死人了。」
  像這樣在擔心魔法師們的重大事件。
  原來如此,我清楚理解到這個國家有可疑組織在暗地裡活動了。這麼一來,以魔法師的身分在這個國家觀光恐怕會無意間刺激那個什麼骨董堂。
  「…………」
  因此。
  那天我立刻找到旅館,脫下長袍與三角帽,取而代之換上喇叭裙與毛衣這身十分不起眼,但就某種意義而言挺適合秋季的裝扮。
  這麼一來就不會被當成魔法師了吧。
  於是,我搖擺著灰色的頭髮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
  但願能在這個國家遇到什麼新奇有趣的事情。
  
  我在庫諾茲謹慎地進行觀光活動。
  我在路邊攤買麵包,隨便在街上四處張望。我沒看到什麼特別奇怪或有趣的事物,走在街上的人們則像是在害怕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感覺很不平靜呢……」
  雖然我不清楚那個什麼骨董堂具有多少力量,但至少這個國家的魔法師們似乎很為他們頭痛。
  在巷子裡,或是店面的窗戶上到處貼著「反對魔法師!」「會用魔法就一臉囂張的魔法師,有夠氣人!」「魔法師去死!」諸如此類,寫有稍嫌激進字眼的傳單與看板。
  不到處撤下這些,感覺有種莫名助長骨董堂氣焰的傾向。
  感覺心裡不怎麼舒服呢……
  「喲小姑娘──沒看過汝吶,汝是旅人嗎?」
  走了一陣子,某個路邊攤的老闆娘向我攀談。帽簷壓得低低的可疑女性露出嘴角莫名顯眼的虎牙,也因為這樣看起來有些年幼。
  「是的。」
  我停下腳步,她便說:「喔喔……居然在如此凶險的時世造訪此城,汝還真愚昧吶。」輕聲笑了笑。喔喔,這間是專門找碴的店嗎?想吵架嗎?
  「叫做骨董堂的組織在這個城市似乎大鬧了一番呢。」
  「正是如此。受不了,我等也因此做不了生意。都怪他們讓最近觀光客變少,就算擺攤也沒有客人上門。真受不了。」
  「……請問這間店在賣什麼?」
  「哼,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嗎?汝真愚昧吶。」
  啊啊原來如此這間店果然是專門找碴的吧?這句話來到喉嚨差點說出口,但我清了清喉嚨冷靜下來,低頭看了一眼。
  攤位上擺著劍與槍枝等武器,此外還有筆記本跟筆等能分類為文具的物品,以及面紙和鏡子等可稱為日常用品的雜物。
  也就是說什麼都有賣,從別的角度看來──
  「妳是做資源回收的嗎?」
  也可以這麼說。
  「汝在瞧不起人嗎?」
  「沒有我問得還算認真。」
  「…………」虎牙小姐大嘆一口氣。「這些是防身用品。最近這個國家挺危險的吶,我才會在這裡賣保護自己的道具。怎樣,要買嗎?」
  「不我不需要。」
  「汝別這麼說嘛~買一個吧,不買的話可不知道何時會被危險的壞人襲擊喔?」
  不,就算不買這種東西我也能保護自己。話說──
  「我又不是魔法師,不覺得需要保護自己。」
  在這個國家大鬧,名為骨董堂的組織是在攻擊魔法師對吧?很可惜現在的我不是魔法師──至少設定上不是,因此用不著呢。
  「所以說不用了。那麼我要走了──」
  說完我轉身背對攤位。
  「啊啊汝等等。」老闆娘對我的背後說:「來,這是招待的。拿去。」
  我聽到聲音回過頭,幾乎同時接到那個東西。
  一顆小小的糖果在空中畫出拋物線,落進我的手中。我用手指拿起來一看,糖果包在寫有「防身用品請來本店!」POP字體的包裝紙中。
  「這是來店招待的。有任何需要,來我店裡就是。我會給汝好東西的。」
  「……謝謝。」
  我打開包裝紙,把糖果扔進嘴裡。
  
  ●
  
  一抵達庫諾茲,我立刻感到一股詭譎的氣氛。
  「……是魔法師耶。」「……她來做什麼……?」
  壓低的竊竊私語悄悄傳進我的耳中。難道說是故意說給人家聽的嗎?唔唔唔……
  人家一面感到不自在一面快步走在街上。
  還是快點去港口達成任務吧──
  「啊啊汝等等。汝,就是汝。汝在急什麼?」
  然而這種時候偏偏特別容易被人攔下。從斜後方傳來的聲音叫住快步走在街上的我。
  假裝沒聽到好了。現在沒有時間理她。
  「喂~!我在說那邊那個可愛的魔女小姑娘。」
  「咦,難道是在說人家嗎?」
  大意了。
  我回過頭了。
  「沒錯沒錯。汝那麼急著要去哪兒?這個城市最近危險得很,尤其像汝穿成這副模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受攻擊啊。」
  在路邊攤呼喚我的女性──有著難以形容的外表。她有著一頭很長的紅色頭髮,乍看之下能看出的特徵卻只有這點,帽簷壓得低低的看不到眼睛,還用布塊遮住口鼻所以我也看不到嘴角。
  她一定對自己的長相很沒有自信吧。真可憐……
  「汝那什麼眼神,沒禮貌。」她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先別提這個,汝來這個城市做啥?在這裡穿成魔法師的模樣,就跟叫人攻擊汝一樣喔。」
  「……這裡那麼危險嗎?」
  「甚是危險吶。」
  「甚是危險嗎?」那太糟糕了。
  「嗯,正是如此,想在這裡存活就得買護身用的道具──」
  「啊,人家拒絕強迫推銷。」
  我轉身就走。
  「喔喔給我等等!」她用力拍著攤位的台子高聲喊著。
  回過頭來,她手一揮朝我丟了什麼過來。
  一顆糖果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打中人家的胸口。
  「……我的店隨時都在賣護身道具吶。有興趣隨時過來看看吧。」
  我撿起糖果說了聲「……謝謝妳。」把糖果塞進口袋。總覺得在她面前吃她會想「哇啊這個人撿地上的東西吃,好貪吃喔,太垃圾了。」
  然後我背對她的店再次邁開步伐。
  「──小心啊?想在這個城裡生存,汝等魔法師可是誰也不能相信吶。」
  她說出這種聽起來意有所指的話,發出「嘻!嘻!嘻!」充滿小人物氣質的笑聲。
  
  在那之後我走在大街上。
  居民們的眼神果然很不自在,原來如此我好像還是立刻換下魔法師的裝扮比較好。
  「…………」
  不過,除了居民們冰冷的眼神之外,人家還發現有別的眼神。
  不知不覺間來到沒有人煙的小巷子裡,眼前的路不見半個人影。
  只感覺得到背後的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比起獵人盯上獵物的凶猛眼神,那個眼神比較像是從頭到腳舔了人家一遍。
  一陣寒氣逼人,被盯上了──如此篤定的同時,我做好拿出魔杖的準備。
  「…………」
  我,慢慢地,回過頭──
  「────」
  然後看見了。某個用布遮住嘴巴的詭異人影。
  他摀住我的嘴巴,手臂用力架上人家的脖子把我拖走。
  「……!唔唔!唔嗚嗚嗚──!」
  啊,不妙。我可能會死在這裡──
  面臨生命危機,我的心臟有如警笛一般高聲作響,在不停掙扎的時候耳畔傳來某個聲音。
  「不要亂動,姊姊──這裡很危險。我們快離開。」
  柔和、溫暖、熟悉的聲音。
  「……美奈?」
  眼前是我許久不見的妹妹的臉。
  ……被布遮住害人家都認不出來了說。
  「在這麼匆忙的時候穿成這樣到處亂晃,我都不曉得姊姊原來不想活了。」
  在杳無人煙的巷子更深處。
  我被妹妹美奈拖著經過昏暗的小巷,進到巷子裡獨自佇立的小門中──一間小小的房間裡。從別的角度看來倒也像是甕中之鱉。
  美奈冷冷地說完「唉──」地嘆了口氣,拿下遮住嘴巴的布。
  淡桃紅色,莫名性感的嘴唇露了出來。脫下帽子鬆開綁起來的頭髮,柔順的長髮飄逸。
  厭煩地甩頭的模樣也性感撩人。我的妹妹和我這個矮冬瓜相反,莫名充滿費洛蒙之類的東西很傷腦筋。
  許久不見比之前更成熟也很傷腦筋。
  「啊,美奈,好久不──」總之很久不見了,我舉起手打招呼。
  然而……
  「…………」
  她以冷冽的眼神回應。我的妹妹超冷淡。
  「……妳來做什麼?」她還立刻把我當成拖油瓶。
  「工作啊,工作。」我悄悄現出包包裡的盒子。
  妹妹美奈跟人家一樣在魔法統合協會工作,很遺憾的是幾乎沒有機會碰面。我一個人到處旅行,美奈也因為臥底調查之類的事情忙得很,就算想見也見不到面。
  「……唉,原來拿那個盒子過來的魔法師就是姊姊呢……」美奈大嘆一口氣。「怎麼偏偏是妳……」
  唔,那什麼語氣啊~!
  「美奈現在正在臥底調查對吧,待在這種地方好嗎?」我也以刺刺的諷刺回應刺中痛點的話。
  「怎麼可能好?看到姊姊在惹麻煩我才特地冒險來阻止妳的。」
  「…………」她好像在說我不該穿著長袍在街上走呢。「我是想把盒子送到港口就換成便服的啦。」
  「那樣就來不及了。」
  妳說什麼?
  我歪了歪頭,美奈便對人家露出冰冷的眼神說:
  「在這個城市扎根的骨董堂是持有特殊道具的骯髒小偷集團。他們的目的雖然是招惹魔法師,可是跟強盜還有襲擊商人的一般盜賊沒有兩樣。」
  「嗯嗯嗯。」話說人家有點熱,有沒有水?沒有嗎?喔好吧。
  「最近骨董堂建立了將這個城市裡的魔法師一網打盡的計畫。今天姊姊拿來的東西只不過是他們達成目標的道具之一。」
  「什麼意思……?」
  人家的腦袋一歪,美奈便看了一眼打開的包包。
  「也就是說,骨董堂已經知道那個盒子的存在了。不,說不定還有可能是骨董堂安排把那個送來這裡的。」
  「…………」
  「……雖然不知道那個盒子究竟有什麼樣的效果,但那絕對具有非常可怕的力量。因為她說:『魔法統合協會的傢伙傻傻地帶來的盒子正是下次行動的重點吶!』」
  「…………」哎呀哎呀那個語調好像在哪聽過……「那個,難不成人家直接去港口的話就會被攻擊嗎?」
  「我要是沒有救妳的話,就有可能呢。」
  姊姊真麻煩──美奈像是這麼說似地聳了聳肩。妹妹真囂張!
  「……所以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姊姊就暫時先拿著盒子吧。我還要繼續臥底調查,只要掌握所有組織成員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在那之前在這個城裡等對不對?」
  「就是這樣。」美奈說:「……話說回來姊姊,妳有地方住嗎?不嫌棄的話可以跟我一起住在這裡。」
  「啊,我去住旅館就好,不用客氣。」我不想打擾工作中的妹妹,而且這裡感覺灰塵很多,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點熱。
  話說住在臥底調查的人家裡很不妙吧?
  「…………」
  我說的話似乎讓她不太高興,美奈皺起眉頭說了聲「……是喔。」大嘆一口氣。
  美奈的話很少,我總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就算是這樣她從前就比人家成熟可靠,因此以前──尤其是在遇見伊蕾娜小姐之前,我老是黏在美奈身邊。
  如今我們各自有自己的工作,沒有什麼機會見面,感覺起來彼此疏遠不少。
  「…………」
  「…………」
  沉默降臨兩人之間時,我一面想著該說什麼,一面翻找口袋。
  我想到剛才拿到一顆糖果,想先用糖果潤喉。我剝開包裝紙,把糖果拋進嘴裡──
  然後糖果在嘴裡一滾。
  那時我體內某種東西爆發了。
  
  ○
  
  ……?
  這裡是哪裡?腦袋昏昏沉沉的。
  「……總而言之,在阻止骨董堂的暴動之前,姊姊什麼也不要做。」
  姊姊……?
  是在說誰?我又沒有兄弟姊妹──話說眼前的她怎麼看都是初次見面。
  哪位?
  ……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他們這次的計畫,恐怕是襲擊這個城市裡所有在做生意的地方,從珠寶店到武器店、雜貨店,就連餐廳跟旅館都不放過。如果不阻止他們,勢必會造成大規模的損失。」
  在認真說話的少女身旁,我忙著掌握狀況。
  我摸摸自己的身體,又捏了捏。看來不是在做白日夢,口中還有一顆糖果。
  奇怪,我記得糖果很久之前應該就吃完溶化了說?
  唔唔唔……?
  「等阻止他們之後,再把這個盒子經由港口的魔法統合協會送去島國吧。這樣最安全。」
  「…………?」
  到底怎麼一回事?
  簡直就跟在作夢一樣,意識模模糊糊的。
  稱為那個盒子的物品就在手邊,隨意放在包包裡。
  「……話說姊姊,我問妳,妳自從來到這個城市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妳是哪位?我──」
  「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的說……
  我從手邊的包包裡拿出盒子。
  盒子的大小大約莫可以用雙手抱住,並沒有很大。我昏昏沉沉的腦袋裡,只剩下這個盒子裡有什麼的疑問。
  除此之外在意的事情太多了,也可說是不知該從何下手。
  「聽好了?骨董堂的傢伙不曉得會對姊姊做什麼。不可以掉以輕心──」
  我把不知名某人的話當作耳邊風,朝盒子伸手。
  然後打開了盒子。
  「……!姊姊!妳做什麼──」
  打開盒子後,我這才發現那是不該打開的東西。
  話雖如此,我也沒有看到裡頭有什麼。
  盒子裡的不是物品,只有一陣煙──被塞在箱子裡的濃煙一口氣噴了出來,將我周遭一切染成白色。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盒子裡的東西是什麼。
  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景色變成一片純白的時候,響起「咳咳!」的咳嗽聲。
  不久之後盒子裡噴出的煙霧漸漸散去,視野也回歸原狀。我記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大概是這個時候恢復正常的。
  我的名字是伊蕾娜,在路邊攤收下糖果後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觀光。
  話說回來現在的我不知道是誰,正吃著糖果跟不認識的妹妹說話。
  原來如此莫名其妙……
  「……姊……姊……」
  濃煙散去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稍早一臉正經說著某件要事,初次見面的妹妹。
  她蹲在地上,氣喘吁吁抬頭看著我。
  「妳還好嗎……?」
  她看起來身體不太舒服,面紅耳赤,在喘息間發出有如受高燒折磨般的呻吟。
  難道說剛才的那是有害健康的毒氣嗎……?不,可是我又沒事……啊啊討厭真是莫名其妙。
  總而言之,我想先幫助眼前正在痛苦的她。
  「妳哪裡不舒服?肚子痛嗎?有發燒嗎?會不會想吐?」我靠到她身旁,用手摸摸她的額頭拍拍她的背。
  「不要碰我!」
  但是不知名的妹妹卻拒絕我,把我推開。我重心不穩跌倒在地,推了我一把的她也撲倒在我身上。
  「那個。」很重的說。
  「哈啊,哈啊……」某人的妹妹把手放在我的臉的左右兩旁,慢慢撐起身體。
  「……那個。」怎麼像是我被推倒了一樣?
  「姊姊……」她怎麼看都像是身體不舒服,不過與其說是身體不舒服,她的眼神反倒像是因為著迷而陷入恍惚。
  「…………那個……」
  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姊姊……姊姊……」她夢囈似地喃喃自語。「…………………………好可愛。」
  「…………」
  啊啊我感到一股非常危險的氣息。
  「哈啊啊啊啊啊啊……喜歡❤」
  「……嗚哇啊。」
  然後她緩緩把臉靠了上來,說:
  「姊姊……我從很久以前就對姊姊……那個,我們是姊妹妳可能會覺得很奇怪,可是那個,我喜歡妳。很奇怪吧?從以前開始我心裡就只有姊姊一個人明明是我姊姊卻跟小狗一樣跟在我這個妹妹後頭只會依賴我又沒用又不可靠的姊姊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可愛到受不了啊啊我的人生除了姊姊之外什麼也不要可是對不起我每次都對妳那麼冷淡其實我最喜歡姊姊了卻無法直率面對自己的感情對不起其實我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姊姊好想把妳吃掉所以拜託妳跟我──」
  「NO。」
  

  
  喀嘰。被我取出的魔杖以物理方式擊沉的她發出一聲「啾嗚!」的悲鳴再次撲倒在我身上。
  這次她沒有露出充血的雙眼起身。
  看樣子她昏倒了。
  「……唉。」
  我把她推開後坐起身。
  討厭倒底怎麼了……
  我一面整理亂掉的衣服,戴上三角帽,決定先離開這裡再說──之後,我才真正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
  
  ○
  
  如果要以一個字描述街上的情形,狀況嚴重到可以用混沌兩個字形容。
  「啊啊啊!我愛你!請跟我交往啊啊啊啊啊!」「嘿嘿嘿嘿……等等我啦……」「我為你傾心呀啊啊!」「我愛你!我好愛你!」「啊啊!等等!不要走!」「哈哈哈哈!我的身體是你的啦!」「搞屁啊!我有喜歡的女生了!」「不要,別過來!」「哈哈哈哈哈哈!」「噁心死了!去死!」
  難道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全體民眾玩起了鬼抓人嗎?不論是誰都在追著別人到處亂跑,讓我認為只有這個可能。
  有人逃跑,有人追。這一幕又在別的地方上演,沒有任何人停下腳步。
  「……這是……」
  哎呀,怎麼會這樣呢。
  街上非常非常瘋狂。
  我的大腦處理能力在這時抵達極限。太莫名其妙害我想哭。
  不可思議的是,在城裡的人們全都失常的時候,只有我還保持著平常心。
  我不是想變得跟他們一樣,但總有種被置之事外的疏離感。
  我陷入既然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正常,能夠解決這個狀況的人就只有我一個的感覺。
  唔嗯嗯麻煩死了。
  「…………」
  我姑且在人們到處奔跑的街上隨便走了一陣子。
  叫聲與嬌聲此起彼落,我嚴肅地努力觀察狀況。
  這麼說來,港口好像有魔法統合協會的分部呢。去那邊看看也許不錯。
  毫無疑問,是我打開了盒子造成這種狀況──可是我現在依然完全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
  然後我又走了一陣子,這才順利抵達港口,來到魔法統合協會的分部,但──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真的假的啊……哇啊不妙耶~」
  這裡理所當然也有怪人的身影。有個奇怪的女孩子看著分部隔壁咖啡廳的玻璃窗,哇來哇去地大叫。怎麼看都是可疑人士。
  在整座城市陷入詭異狀況的同時,看著咖啡廳玻璃窗喃喃自語「哈啊啊……喜歡……❤」的人老實說一點都不稀奇,但我總有種不要跟她扯上關係比較好的預感。
  「…………」
  我悄悄看著她,從別的角度看來我也很可疑。
  「真的好可愛……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超可愛……」
  「…………」
  意料之外的是少女的模樣似曾相識。
  她穿著毛衣與喇叭裙,服裝極其簡單。灰色柔順的長髮隨意綁在腦後,琉璃色的雙眸憐愛地望著窗上反射的自己,眼中似乎浮現出愛心。口水從她恍惚張開的嘴角流了下來,呢喃著「喜番……❤」的語尾彷彿還聽得見愛心。
  頻頻扭動身軀用手撫摸腰與肩膀的少女恐怕原本是名魔女,也是名旅人。
  話說回來,那位少女──她,究竟,是誰?
  ……是我。
  「…………」
  為什麼?為什麼我有兩個?
  我歪著頭靠近她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變成了別的樣貌。
  窗戶中映照出的我是頭戴黑色三角帽,身穿黑長袍的魔法統合協會魔女。
  黑炭般烏黑的頭髮長及肩膀,眼睛也是黑色的,看似應該來自東洋。
  話說。
  「沙耶……?」
  就是她。和以前遇到的時候頭髮長長了一點,但這毫無疑問是沙耶本人。
  「伊蕾娜……小姐……?」
  這時我同時理解,聽到我的聲音回過頭來,長得像我的人是誰。
  「…………」
  「…………」
  我們在咖啡廳前面面相覷,宛如看著鏡子一般盯著彼此的臉發呆。兩人很快就理解,現在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簡單整理降臨我們身上莫名其妙的怪事,就是這樣。
  難道說。
  我們。
  交換身體了嗎……?
  
  ○
  
  總而言之先冷靜下來吧。
  於是,我們暫時逃進咖啡廳裡,對喊著「歡迎光……啊啊嗯!店長我喜歡你!」跑走的女服務生視而不見,在窗邊的座位坐下。
  「蛤,這是怎麼回事?我已經什麼都搞不懂了請跟我解釋清楚。」
  變成沙耶的我抓住坐在對面變成我的沙耶的肩膀用力搖晃。
  「妳這麼問人家也不知道啦!吃了糖果之後,人家就變成伊蕾娜小姐……可是人家不知道街上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哎呀。「啊,那個不重要。我大概知道理由。」
  「什麼?」
  「……話說關於我們交換身體的原因。」原來如此是糖果害的嗎。我的確吃了糖果,沙耶的嘴裡也有糖果……
  「不是,比起這個妳知道城裡會變成這種樣子的理由是什麼意思?」
  「……總之就先別管那個吧。」我兩手一揮把話題擺到一旁。
  「啊,這麼說來我應該拿著一個盒子……那個怎麼了?好像是絕對不能打開的危險物品的說。」
  「…………」
  這次我把雙眼別到一旁。
  「咦,那是什麼反應?」
  「…………」
  「……難不成妳打開了嗎?」她傾身靠了過來。
  「…………」我領悟自己無處可逃。「……那個,只有一下下。」
  「欸!妳怎麼打開了啦~!討厭~!」沙耶可愛地用拳頭猛捶我。外表是我所以和身體上的傷害相比,精神上的傷害絕大無比。「打開那種東西絕對不會有好事的呀!」
  「不是,又沒有人跟我說不能打開。」
  「我的妹妹沒有阻止妳嗎?」
  「妹妹?」
  「我既然跟伊蕾娜小姐調換身體,那人家的妹妹應該跟妳在同一個地方才對。妳有沒有看到一個黑色頭髮又莫名性感的女生?」
  「…………」
  ──哈啊啊啊啊啊啊……喜歡❤
  ──姊姊……我從很久以前就對姊姊……
  「啊………………有耶……………………」
  「眼神死掉了。」
  「……妳們姊妹,那個,很像呢……」
  「咦咦,真的嗎?」
  她一副這樣也不錯的模樣,表情隨著「欸嘿嘿~」的笑聲鬆弛了下來。
  「可以不要用我的臉做出那種表情嗎?」
  我無奈地看向窗外。
  大街依然處於混沌之中,每個人都在你追我跑。
  「伊蕾娜小姐妳在看什──啊啊!喜歡!」
  另一方面沙耶則是跟著我的眼神看去,隨後立刻看到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也就是我)直接貼了上去一整個莫名其妙。
  妳在做什麼?腦袋壞掉了嗎?
  「總之妳先不要貼在玻璃窗上。」
  「不要!人家一輩子都不離開伊蕾娜小姐了!」
  我嘆了口氣說:
  「……反正現在我們最優先該做的事情是把這個城市恢復原狀呢──不,與其說是我們,應該說是我該做的事情才對。」畢竟原因是我造成的。
  「那麼現在的我是伊蕾娜小姐,所以其實人家也要做比較好呢。」
  在混亂無比的狀況下這個說法也混亂無比,不過她好像願意幫我的忙。我很感激但不要給我貼著玻璃窗。
  「……可是,那個箱子裡究竟裝了什麼呢?街上煙霧瀰漫,然後大家都變得怪怪的──」沙耶發出沉吟歪了歪頭。妳給我從玻璃窗上離開。
  「…………」
  我倒也不是毫無頭緒。從妹妹所說盒子會送往島國,以及打開那個箱子後城裡的人們一反常態的模樣來看──
  與其說是魔法,這比較像是詛咒。
  目睹沙耶在咖啡廳玻璃中看到我回歸理智的模樣,我想在城裡瀰漫的應該是某種效果類似迷藥,強大又麻煩的詛咒──
  ……不過即使知道這些,也不是立刻就能著手處理。
  結果事態依然處於最惡劣的狀況中。
  「骨董堂的人也許知道些什麼。」
  就在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抱頭苦惱時,沙耶拍了一下手說:「聽妹妹說,他們好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盒子裡有什麼喔……說不定還知道處理辦法。」
  於是沙耶一五一十跟我說了她妹妹說的話。
  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簡單統整她的話就是──
  「……找到骨董堂的人,把他們抓起來要他們吐實,就有可能解決這個狀況。」
  我這麼說她便點頭回答:
  「而且我有種預感,我們會互換身體的原因好像也跟骨董堂有關。」
  「……也對,吃了糖果就互換身體,感覺有點太巧了呢。」
  換言之他們是有計畫地讓我們吃下糖果,故意讓我們像這樣互換身體的。
  有道理。
  前提是他們必須誘導我打開盒子。
  「無論如何,得先找到骨董堂的成員呢。」
  這種時候要是對方恰巧出現,就能省下尋找的麻煩輕鬆無比的說──
  我這麼想。
  就在我嘆了口氣的時候。
  「不准動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一聲,咖啡廳的門被踹開,用布塊遮住臉的可疑集團一一現身。
  他們各自拿著古老的劍、槍枝、弓箭以及長槍等,或者是一般的筆跟平底鍋,從武器到日常用品應有盡有,從別的角度看來倒也像是拿著廢棄物的資源回收業者。
  「別慢吞吞的喔?煙霧的效果連一天都不到!在那之前能搶多少就搶多少!你們幾個!不要客氣!快點大幹一場吧!」
  他們頻頻發出「呀哈──!」之類的叫聲搜刮店內,搶走客人錢包中的錢,搶走收銀台裡的錢,還順便開始砸店破壞桌子。
  哎呀。
  真是群沒品的人呢。他們到底是誰?
  我們面面相覷。
  「…………」
  「…………」
  「這麼說來,人家的妹妹說骨董堂會到這個城市裡的所有店家搶劫。」
  「喔喔那麼剛剛好呢。」
  說完我站起身。
  
  ○
  
  「……………………………………………………那個,對不起我們太得意忘形了。」
  「不會不會沒關係喔~你們只要說出首領在哪就好。」
  某個恐怖的魔女正發出「嗯呵呵」的笑聲,用腳猛踹被繩子五花大綁的男人們。豔麗的烏黑色頭髮長及肩膀,她身穿黑色長袍與三角帽,對男人們踢了又踢踢了又踢踢個不停。
  哎呀真是慘無人道呢。
  話說回來那個魔女是誰?
  沒錯,就是沙耶。
  「伊蕾娜小姐妳不要瞎掰好嗎?」
  「…………」
  灰髮少女在我背後白了我一眼。
  眼前是裝著沙耶的我,不過仔細想想外表是我,就代表實際上跟我一樣。
  我已經決定將錯就錯了。
  「不要拿人家的身體亂來啦。事件解決後會害我被罵啦。」她不滿地鼓起臉頰。
  我現在在沙耶的身體裡面,所以簡單來說,現在我不論做什麼,等事情解決之後都會是沙耶挨罵。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在臉上包著布的其中一個男人面前坐下。
  「請你從實招來,否則我就一根一根啪嘰你的手指喔?」
  啪嘰。
  這是將物體折向平常不可能折向的方向,殘暴恐怖虐待行為的俗稱。這次就用魔法把手指啪嘰吧。
  「哼、哼……!我可是骨董堂的成員啊?不可能會屈服於這種威──」
  「嘿!」啪嘎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聲響起。「慢、慢著慢著!先等一──」
  「嘿呀!」啪嘎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聲再次響起。「對不起對不起!我說!我──」
  「嗯?」啪嘎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儘管加入了骨董堂這種反社會組織,卻似乎仍是名充滿正義感的紳士,立刻就回答了我的問題。
  「伊蕾娜小姐妳不要瞎掰好嗎?」
  「…………」
  我背後的灰髮少女一臉憔悴地看著我。
  
  於是我們前往男人(被迫)告訴我們的堂主所在地。看來堂主就藏身在這座城裡某間酒館的地下室──
  「……嗚嗚……人家的伊蕾娜小姐……居然是會折斷別人手指大笑的虐待狂……太過分了……」
  徒步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跟在我身後的少女頻頻拭淚。
  我只有瞥了她一眼說:
  「難道妳以為我真的把那個男人的手指折斷了嗎?還有我本來就不是妳的東西請妳見諒。」
  「咦~?可是伊蕾娜小姐不是戴著我送妳的項鍊嗎?妳看妳看?」
  「啊,那是我想拿去賣掉的。」
  「好過分……」
  「…………」我嘆了口氣。「這次真的是開玩笑的──順便告訴妳,我也沒有折斷那個男人的手指。」
  「…………沒有,可是伊蕾娜小姐,人家確實在妳背後看到那個男人的手指被折成奇怪的角度啊?」
  「像這樣嗎?」我嘿呀一聲,對自己的手指使出魔法,把手指啪嘰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慘叫是她發出來的。「妳、妳妳妳妳妳妳做什麼啦啊啊啊啊啊!人家的,人家的手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妳冷靜一點。」話說不要用我的身體露出那種表情好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是叫妳冷靜一點了嗎?」我解開在自己手指上使出的魔法。
  隨後手指變回原狀,彷彿什麼也沒發生般開合自如。
  「呀啊啊啊……奇怪?」她眨了眨眼睛,側著腦袋問:「怎麼會這樣……?」
  「我純粹是用魔法把可動範圍調整到極限而已。」
  人的手指可動範圍大約能夠抵達反方向九十度。光是將手指用力扳開到極限本來就很痛,若是用魔法硬是突然扳到那種程度的話,很容易會有折斷的錯覺。
  其實我除了這麼做之外還稍微加強了男人的痛覺,不過我認為沒有必要特地說出來,就還是算了吧。
  「……可是,既然沒有真的折斷,那個奇怪的聲音又是什麼?」
  「我折的是芹菜。」
  「芹菜。」
  男人被繩索綁在一起,因為聲音與痛楚誤以為是手指折斷,結果折斷的反而是他的意志力。
  說出來的話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既然能做得到這種事情,他們肯定會更忌諱魔法師吧──」
  我們如此平淡地交談,走在喧囂的大街上。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陣子,我們才抵達酒館。
  
  ○
  
  酒館的地下室──那是間昏暗的房間。在密閉潮溼的空氣中,掛在天花板上的燈發出橙色的光芒,照亮房間內飛舞的塵埃微粒。
  房間深處,確實有統領骨董堂之人的身影。
  「呵呵呵……哈哈哈……欸嘿嘿嘿嘿……」
  紅色長髮的女人發出詭異笑聲佇立房內。我看不出來她的年齡,但她的聲音卻似曾相識。
  「呵呵……現在我的手下勢必趁街上亂成一團四處打劫吧……嘿嘿嘿……」
  她背對著門口看著書,因此完全沒有發現我們造訪。真是太笨了。
  「趁魔法統合協會之人來到這個城鎮的時機讓她跟一般人交換身體,打開盒子……多麼完美的計畫吶……嘿嘿嘿嘿……如此一來這座城市就是我的啦!」
  聽到愛自言自語的她這麼說,我心想原來如此,這十分足以解釋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穿著便服,沙耶則穿著長袍。
  她們料到沙耶會經過這個城市將盒子送往島國,看準沙耶來到這個城市的時機,用計打開了盒子。
  為此,我想還有催眠或是靠蠻力奪取之類的手段,不過看樣子他們選擇了交換身體這個方法。
  「吃下那個糖果的人就會調換身體……然後還會打開那個盒子吶!真是劃時代的手段!呼哈哈哈哈哈,這次是我完全勝利啦!」
  不是這個計畫也太粗糙了吧?
  但是,這個計畫這麼粗糙還直接上當的我們也笨到無話可說就是了……
  「話說,為什麼要讓魔法師跟一般人交換身體?」讓魔法師跟骨董堂自己的人交換身體不是比較確實嗎?
  「妳問為什麼?那還用說!」她發出呼哈哈的大笑說:「因為交換不就得進入魔法師的身體嗎?那根本就是地獄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的確,要我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過一整天我也不願意,還會想吐。
  「可是,妳沒有想過那個一般人跟魔法師有可能碰巧彼此認識嗎?」
  我咚一聲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就「啥?」了一聲回過頭。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她說。
  說到這裡她的表情凝固。
  她彷彿時間暫停般張大嘴看著我,視線微微左右飄移,額頭冒出冷汗。
  「…………咦?」她終於說:「……汝等為何在此?」
  她的聲音相當相當細小。
  「我們是來買個東西的。」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妳有糖果吧?」
  
  ○
  
  「……………………哇啊啊……」
  我們發現了絕望的事實。
  沒有多的糖果。
  想要變回原狀似乎得乖乖等上一天。由於她遲遲不肯拿糖果出來,我直接問她的身體時得到了這個答案。
  怎麼這麼麻煩。
  「只要過了一天就會恢復原狀吧?這絕對沒錯吧?」我這麼問。
  「……………………嗚嗚。」她眼眶泛淚點頭回答。
  對這個小偷集團來說,魔法師這種存在本身就很礙事。為此他們才會讓那個箱子裡出現的煙霧蔓延整座城市。他們經由幕後關係得知盒子的內容物是什麼,實行交換身體試圖將盒子拿到手。
  看來就是這麼回事。
  「怎麼辦,都怪妳們,整個城鎮被弄得一蹋糊塗。」
  根據先前入侵咖啡廳的惡徒所說,只要過了一天就會恢復原狀,但我們並沒有壓制所有的強盜。不僅如此,城裡的人們也因為這個事件失控,城市依然一蹋糊塗,狀況糟糕透頂。
  「哼、哼!看來汝等來錯地方了吶,來找我城鎮可不會變回原狀喔。我的手下相當優秀!我早就要他們把能偷的全部偷走,立刻逃離這個城鎮了!哈哈哈,看來是我贏了吶!」
  「…………」
  「…………」
  我們本來就只是被捲進這次事件中而已,完全沒有跟妳比誰贏誰輸的意思,妳為什麼能一副自己贏了的樣子呢?
  「妳明白自己的立場嗎?」我把她逼到牆邊,直接咚一聲把手拍在牆上。「妳現在在我們手裡──我可以脅持妳當人質,將妳的手下吸引過來一網打盡。」
  「哼、哼……想威脅我?我的同夥可不會這麼輕易現身。」
  「那麼在他們出現之前就一根一根慢慢折斷妳的手指吧。這樣還不出來就拔掉妳的指甲。要是再是不行就把妳的手臂折斷,還是不行就把不需要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來。用盡各種手段,直到妳哭喊到沙啞我都絕對不會停手……在他們全部出來時妳會變成什麼模樣呢?」
  我原本只想稍微嚇嚇她,但是她似乎沒什麼在反省,我只好說出這種話。
  「…………哇啊啊!」她哭了。
  「伊蕾娜小姐我都分不清楚誰才是壞人了。」沙耶說著「唔哇啊」嚇到倒退兩步。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人性,如果可以我也想避免這種野蠻的手段,最好能平穩地結束這件事。
  話雖如此,就算現在去找她的手下,把所有人都抓起來恐怕也等同於不可能──
  傷腦筋。
  雖然絕對不會顯露在表情上我還是超傷腦筋。
  「──不,不用找了。」
  在我跟虎牙小姐大眼瞪小眼一會兒之後,這一聲在地下室響起。
  我聽過這個聲音。
  「…………」
  回過頭,兩名魔女出現在眼前。此外,還有一座由劍、槍枝、弓箭與斧頭等,從武器到文具及家具、調理器具,各式各樣雜物堆積而成的垃圾山。
  兩名眼熟的魔女現身。
  其中一名魔女將一頭宛如星塵般柔和的金色長髮在後腦綁了起來。她身披長袍,胸口有星辰造型以及明月造型的兩個胸針。
  「好久不見了呢──」
  然後,另一名魔女有著一頭宛如暗夜般的烏黑長髮,充滿從容的氣質。她身穿黑色的長袍與三角帽,胸口別著一個星辰造型的胸針。
  「別擔心在外頭大鬧的骨董堂成員。我們兩個全部處理掉了。」金髮魔女從菸管中吐出煙霧說。
  「不過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難道是還學不會教訓又大鬧一場了嗎?」黑髮魔女不解地歪著頭問。
  究竟有誰想得到,竟然會在這裡重逢。
  究竟有誰想得到,她們居然會來這裡。
  如果稍微知道的話,我就至少會好好整理一下外表了──現在的我並不太能見人。
  畢竟我根本不是我。
  「……師、師父。」變成我的沙耶冷汗直流,看著金髮魔女──席拉小姐。
  「……老、老師?」變成沙耶的我則是一臉詫異,看著黑髮魔女──芙蘭老師。
  眼前是兩張令人懷念的面孔。
  ……話說沙耶,妳剛才是不是叫席拉小姐師父?
  
  ○
  
  將異常的城鎮變回原狀的方法出乎意料地簡單,只要再打開盒子一次就好。
  我們四人一同將虎牙小姐交給魔法統合協會,她便將事實直接說了出來。
  沙耶的妹妹突然變得很奇怪,害我從她身邊逃跑,結果把盒子丟在現場使狀況延後結束。真是太草率了。沒有,的確是我的錯。不對,那時我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呀?那就沒有辦法了呢。不是我的錯。
  總而言之,結果我們回到沙耶的妹妹──美奈的房間,打開盒子將國家恢復原狀。
  「……她還沒醒。」
  話說回來,美奈還在夢中,躺在床上發出香甜的呼聲。
  「咦,她怎麼在睡覺?發生了什麼事?」沙耶用懷疑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我什麼也沒做。」
  應該說我才是被害者。
  我沒說就是了。我說不出口就是了。
  為了確認城鎮是否真的恢復正常──也為了順便觀光,我們並肩回到街上。
  「嗚……我究竟……做了什麼……?」不知為何在鏡子前面脫到半裸的男人抱著頭起身。
  「哎呀真討厭。人家怎麼會……」某間餐廳的服務生從帥哥的身上坐起來。
  「……喂、喂!妳幹嘛!幹嘛抱著我……」「你、你才是!不要鬧了!我對你才沒有什麼──」還有人在街角上演酸酸甜甜的青春劇場。
  看樣子大家都回歸原狀了。
  「……太好了。」沙耶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就是說呀。」我也靜靜點頭。
  ……不過我們兩個還沒變回原狀就是了!
  「妳們兩個居然都在這裡。我知道席拉的弟子來到這個城市,沒想到伊蕾娜也在……」芙蘭老師嗯呵呵地笑著,走在我身旁溫柔地看著沙耶。
  ……現在我跟沙耶還沒換回來,害我完全沒有機會跟她坦白,使莫名的尷尬與違和感在對話的同時蔓延。
  「是說,我從在外面胡鬧的骨董堂成員口中聽說事情始末了。妳們兩個好像挺辛苦的嘛──那個盒子是硬被打開的吧?」
  看來席拉小姐沒聽說交換身體的事情。
  她們打從一開始就認為是骨董堂強硬打開盒子才會導致那種狀況,應該不可能想到是我自己想要打開的。
  席拉小姐說:「哎呀!這次還真是一場大災難啊。」咚一聲把手搭在我肩上,順便在我臉上呼了一口煙。好臭。
  「兩位怎麼會在這裡?」我用手搧了搧煙歪頭問。
  不過現在的我既然是沙耶,我像這樣側頭發問似乎帶有一抹異樣感。
  「……?哎呀,我們見過面嗎?」芙蘭老師歪著腦袋問。
  「妳怎麼了,今天還真安分啊?」席拉小姐也露出訝異的神色。
  不僅如此,席拉小姐還盯著我,仔細望進我的瞳孔深處發出「嗯嗯……?」的聲音開始探索。
  不知道她是直覺敏銳還是嗅覺敏銳,她看了我好一陣子。
  「……妳今天氣質感覺很不一樣啊。」
  接著說出這種類似篤定的話。
  ……是不是該直接說出來比較好……?可是如果說了我們交換身體,狀況又會變得更加複雜……應該說我不太想說出因為我們自己的失態才導致現在這種狀況的真相。
  感覺會被罵。
  「啊,難道說妳……」席拉小姐用手肘撞了一下回以沉默不發一語的我。「那個啊?妳是在最喜歡的伊蕾娜面前裝乖嗎?」
  妳在說什麼呀?
  沒有妳到底在說什麼呀?
  「啊,等……!師父!不要亂說……!」沙耶慌慌張張地說,只不過她的外表是我。
  …………
  啊啊這樣好尷尬……
  席拉小姐似乎看不到沙耶在她背後滿臉通紅、舉止可疑地揮手,面帶微笑發出惡作劇的笑聲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說:
  「哈!怎樣?這麼純情喔?妳不是老是說『人家下次見到伊蕾娜小姐要把伊蕾娜小姐的××給××,××××××××××××××××××××』嗎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拍謝。她本人在場。」
  妳還是人嗎?
  「哎呀,沙耶……是嗎?妳還好嗎?臉很紅喔?」
  「那當然,要是在本人面前暴露說要跟伊蕾娜××××××××怎麼可能會有人不臉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蕾娜妳好吵。發情期嗎?」
  芙蘭老師白了變成我的沙耶一眼。
  總之就是這樣,這個狀況就是這麼複雜麻煩。
  我只能不停嘆氣,在內心祈禱明天快點到來。
  
  ○
  
  結果,我們直到最後都沒有跟席拉小姐還有芙蘭老師說交換身體的事情,但這無疑對我們之間的關係造成一大打擊。
  「……那個,不是的伊蕾娜小姐。那個啊,那個是啊……」
  在街上逛了一會兒,總之先四人一起吃了飯後,我們暫時解散。難得重逢,我有很多話想說,也想跟她們在一起久一點,但我已經說過好幾次我不是自己了。在那種狀況下跟她們兩人相處我可能會死掉。
  沙耶就更別說了。
  由於跟我交換身體,她跟我住同一間房間。形式上入住的人是我──也就是現在的沙耶。
  不僅如此,我們也把沙耶的妹妹(昏迷中)一起帶回我們住的房間。兩個女生一起扛著另一個女生讓旅館老闆瞪大眼睛,但我付了一大筆錢封住了他的嘴。金錢就是正義。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不是的啦……」
  我對在床上捲成一團的沙耶送上溫暖的眼神。
  「……我沒有放在心上。」
  想對我×××跟×××還有×××,或是×××再×××之類的。
  不不不我沒放在心上喔。好好好是這樣嗎?我頂多只有這麼想而已。真的喔?
  「騙人~……妳一定被我嚇到了啦~」
  「沒有這回事喔~」
  「可是伊蕾娜小姐的眼神不是死掉了嗎?」
  「這只不過是沙耶妳原本就眼神死而已~」
  「好過分。」
  「好吧老實說我有點被妳嚇到呢。」
  「妳看吧我就知道!討厭啦~!人家要自盡!」
  沙耶淚流滿面,開始砰砰砰砰地用力把頭砸在地板上。說巧不巧,這跟她以前求我教她魔法時的下跪姿勢十分相似。
  姑且不提那件事,妳有發現那是我的身體嗎要是受傷了妳怎麼賠別鬧了。
  「那個,沙耶。我有點嚇到,可是我沒有放在心上。」我走下床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呼欸?」她抬頭看我的表情相當可愛。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的臉。
  我把這種玩笑話趕到腦海角落,使盡全力對她露出笑容,說:
  「因為我知道沙耶本來就是那種人。」
  所以我沒放在心上喔。我說。
  「我受夠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家要自盡!」
  哎呀糟了個糕一不小心就落井下石了。
  「不要自盡,至少請等到明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我的頭猛烈衝撞地板。搞什麼快住手。
  這樣絕對會吵到住在樓下的人──我這個時候才終於認真出手阻止她。
  「那個,沙耶,妳還在青春期,這種幻想非常正常。不要因為那些想法曝光就灰心喪志──」
  「不要這樣!事到如今不要對人家那麼溫柔!」
  「……對不──」
  「人家會懷孕!」
  「我說妳完全沒在反省吧。」
  給我用力反省。
  「人家受夠了啦~!」
  「等一下……那個,我說真的妳可以不要再傷害我的身體了嗎?」
  在那之後我們好像彼此大聲嚷嚷了好一陣子。我不知道我們持續了多久,也不知道發出多少噪音。
  但看來一定非常吵。
  「…………嗯。」
  因為沙耶的妹妹被我們吵醒了。
  她從床上起身──見到陌生的天花板一愣,環視房間然後終於看到我們。
  …………
  她看見我(沙耶的身體)從背後架住沙耶(我的身體),阻止她進行激烈的自殘行為。
  「……姊姊……?那個人是誰?」
  為什麼會在這麼不巧的時機醒來呢……
  
  「是嗎……姊姊把一切都解決了嗎……算了,畢竟是我姊姊呀。這點程度當然辦得到呢。」
  她清醒後我們跟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件始末。從我們交換身體到打開箱子讓城鎮大亂,最後已經解決一切的所有事情。
  其實可以跟她隱瞞關於身體交換的事情,但不跟她說感覺很不應該,於是女神般溫柔的我就告訴了她。
  「交換身體……我難以相信的說。可是,這麼一來打開盒子的姊姊,就不是姊姊了呢。」美奈連連點頭道。
  「總之,就是這樣吧~」沙耶也連連點頭道。
  「…………」美奈白了我一眼,不僅如此,她還語出驚人說出:「……算了,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這種話。
  美奈唰地撥了一下頭髮。我想對沙耶爆料她昨天見不得人的模樣,甚至還差點說出口,最後卻勉強忍住了。
  「可是,那陣煙到底是什麼呢?城裡的人一個接著一個變得怪怪的說。」沙耶「唔~?」地歪了歪頭。
  「啊啊──那個啊。」這時我想到某件事,拍了一下手說:「我請芙蘭老師跟席拉小姐訊問虎牙小姐,那個好像是會將人對人的性欲提高數百倍的東西喔。也就是說,只要在還算喜歡的人面前就會無法維持自我,在真正喜歡的人面前則是會受到無法自拔的詛咒。」
  所以街上的人才會彼此追逐,或是四處逃竄。
  看來就是這樣。
  「……無所謂。」
  美奈又撥了一下頭髮。
  喔喔,這樣啊這樣啊。妳真的要用那種態度說話嗎?
  「總之,昨天人們的樣子變得很奇怪的原因,純粹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好意失控造成的呢。我不會說對象是誰──」我瞥了米娜一眼。「小心我把妳昨天見不得人的樣子說出來喔。可以嗎?」我原本想這麼說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殊不知我的眼神反而讓美奈身旁的沙耶發出慘叫。又不是妳。不,妳也很誇張就是了。姊妹都很誇張。到底怎樣啦討厭。
  「……算了無所謂。」
  另一方面,美奈則是交互看了我跟沙耶幾眼後悄悄紅了臉頰。看樣子不論如何都無法直率的她跟我有一點相似。
  原來如此,我好像能理解沙耶會跟我拜師學魔法的一部分原因了。
  
  ○
  
  在這次事件背後預定送往島國的盒子,以及具有神奇力量的道具在事件結束後送回那座島嶼。
  由於島國是一年只有一班定期航班,麻煩透頂的祕密主義國家,原本應該要在這個國家謹慎保管到時間來臨為止,但由於這次事件是島國而來的物品所引發的,於是魔法統合協會就硬是把東西送回島上了。
  還附上一封『我們幫妳回收至少會送點謝禮吧?』的信過去。
  『好好好辛苦了。(下次找到當場銷毀就好,不要特地送回來。每次都跟我要錢很煩。)』
  以細心筆跡寫下這行字的信之後才寄了回來。那時我跟沙耶互換的身體已經完全解除了。
  簡而言之。
  於是,我們捲進的不可思議事件平安落幕。
  
  沙耶跟美奈都有工作,而我是旅人,然後席拉小姐跟芙蘭老師純粹是來旅行的。
  即使重逢,那也是暫時的。
  要是繼續在一起的話,彼此一定都會不捨得道別。
  道別前五人在咖啡廳圍桌而坐,卻也有種捨不得道別的氣氛。
  也許只有我希望是這樣也說不定。
  然後芙蘭老師與席拉小姐跟我們說了很多事情。
  沙耶的妹妹也一樣在魔法統合協會工作的事情。沙耶的師父是席拉小姐的事情。席拉小姐跟芙蘭老師過去在同一個師父底下受到照顧──也就是兩人是師姊妹的事情。
  兩人曾在這個國家與骨董堂對峙的事情。自從那次骨董堂事件以來,兩人開始彼此合作的事情。一年一度,兩人會一起旅行紀念的事情──
  她們說了很多,我們也說了不少自己至今的故事,甚至多到能寫成一本書。
  「──是呀,所以說,席拉從以前就是這樣。完全不戒菸,當然也完全不替旁邊的人著想。怎麼樣?很笨吧?」芙蘭老師對沙耶輕聲微笑。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開始漫無目的地聊了起來。
  「喔喔……人家已經勸她戒菸好幾次了說~師父完全不聽我的話啦。」
  「她只不過是認為吸毒氣很帥氣而已喔。」
  總覺得我好像看到很稀奇的一幕。
  「…………」另一方面,美奈則是盯著我瞧。「……妳就是伊蕾娜小姐,對不對?」
  「我是,有什麼事?」
  「我聽姊姊說了很多妳的事情。妳在我留下姊姊後教她魔法,還有在某個國家重逢等等。」
  「…………」
  「她說的時候看起來真的非常高興……」
  妳為什麼要有點不甘心?為什麼要咬牙切齒?請別這樣很可怕的說。
  話說。
  「為什麼妳把沙耶自己一個人留在魔法師之國就離開了呢?她因為那件事非常沮喪喔。」
  我以沙耶聽不見的聲音悄悄說。
  「啊……那件事啊。」但回答的不是美奈,而是席拉小姐。「我想立刻開始訓練她當魔女,就硬是要她回故鄉了。沙耶不是很喜歡依賴別人嗎?別讓她整天跟妹妹膩在一起對兩個人都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還以為是美奈對沙耶心灰意冷拋下她走了。」
  聽到這句話,席拉小姐「哼。」地笑了一聲。
  「沒有,其實美奈回來後也很不得了喔?說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跟姊姊拆散,絕對不原諒妳,我要詛咒妳一輩子之類的。」
  「哎呀。」真意外。不,從昨天那件事看來也許一點都不意外。
  「這下不曉得是誰依賴誰了呢。」
  「請兩位適可而止……」美奈漲紅臉用力咬著牙齒。
  在那之後我們又繼續閒聊。
  漫無目的、永無止境,卻有趣又好笑的閒聊似乎就跟旅行一樣。
  
  ○
  
  然而平穩的時光特別短暫。
  離別的時間理當會到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人家不要!不要!人家不想回去!人家要再跟伊蕾娜小姐在一起!」
  在自由之城庫諾茲的國門前,有一個大哭大鬧的少女。誰家的小孩這麼丟臉,原來是沙耶。
  被席拉小姐拎著衣領拖走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在鬧脾氣的小孩,倒也像是一隻小貓。
  席拉小姐對她無奈地大嘆一口氣。
  「妳在耍什麼任性?我們還有工作,回去了。」
  「那我要辭職。」
  「啊,那妳以後要靠什麼吃穿?」
  「我要嫁給伊蕾娜小姐。」
  「啊無法。」
  我拒絕。
  「妳看吧?」席拉小姐哼笑一聲。
  「姊姊,放棄吧。」美奈也哼了一聲用凶狠無比的眼神瞪著我。
  啊,被她敵視了……
  被她超級敵視了……
  「人家不要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耶宛如臨死慘叫的嘶吼在她離開國家後依然迴盪不止。
  屬於魔法統合協會的她們還有工作,得提早出國。
  因此我和芙蘭老師才會目送她們離開。
  「……她很愛妳呢。」芙蘭老師的乾笑聲從身旁傳來。
  「……那個,就是……說啊……」
  由於這句話讓我十分煩惱該怎麼回答,我也說得相當含糊。
  「…………」
  「…………」
  目送沙耶她們離開後,道別的氣息也逼近我們。
  我們明明不發一語──沙耶的叫聲分明早已消失,不知為何沉默卻格外沉重,令人難以承受。
  「──我跟妳說過我師父的事情了吧,伊蕾娜。」看來承受不了沉默的不只我一個人。「很強、很聰明、愛錢、又自由奔放的旅人的事情。」
  「您說過我也聽過了呢。」
  「那個師父,妳不覺得跟誰很像嗎?」
  芙蘭老師在我身旁歪了歪頭。
  一如既往的表情就在眼前。
  「……不知道?那種人不是很多嗎?」
  「跟妳很像。」
  芙蘭老師間不容髮地接著說:「很強、很聰明卻很愛錢。跟妳不是一模一樣嗎?」
  「……您在取笑我嗎?」
  「說到這裡還聽不懂的話就真的要取笑妳囉。」
  「…………」
  跟我很像,自由奔放的旅人。
  不,與其說是跟我很像,應該說我跟她很像才對。
  說不定,那個人還有著一頭灰色的頭髮,琉璃色的雙眼,並身穿黑色長袍與三角帽。
  她一定是個充滿自信的人。
  也許,還是個邊旅行邊寫書的人──如果跟我很像的話。
  「妳已經發現了吧?」
  芙蘭老師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語氣平淡地說:「教我魔法的人是誰。妳內心嚮往的魔女是誰。妳其實早就──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發現了吧?」
  「…………」究竟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呢。「是誰?」
  「哎呀真會裝。」芙蘭老師輕聲笑了笑。「在關鍵時刻無法坦率的地方還是沒改過來呢。」
  「不改過來也沒有關係呀。」
  「我想改過來也沒有關係呀。」
  「…………」
  「我跟妳已經認識多久了呢?」
  「頂多只有幾年吧?我想沒有那麼久。」
  不在一起的時間也許還比較久。
  「說得也對──可是,我認為自己還算了解妳。所以我知道,妳其實已經隱約察覺到我的師父是誰,還有妳嚮往的作者是誰了。」
  「…………」
  「我也知道妳即使明白,依然選擇視而不見。」
  她似乎不是想責備我。眼前是一如既往,稍微下垂的雙眼微張,露出溫柔微笑的芙蘭老師。
  令人懷念無比,害我無法直視。
  於是我別開眼低聲說道:
  「那本書的作者──」
  《妮可冒險記》。
  這是我嚮往的書的名字。
  「……作者寫了五集的旅行,之後就音訊全無。她好像消失了。只留下著作忽然不見了。之後她沒有出版新書,結果也沒有公布作者是誰。」
  「是呀……」
  「我有種感覺,我要是某一天發現她是誰,我自由自在的旅行就一定會結束。」
  至少我開始旅行的契機跟《妮可冒險記》的作者有關,至今一直循著作者旅行的腳步,或是一面感受著她的身影一面旅行。
  我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旅行的。
  如果我知道作者是誰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我認為,自己有可能會失去繼續旅行的理由。
  既然如此對事實視而不見或許還比較輕鬆──我可能是這麼想的。
  「我還想繼續旅行,還想拜訪各個國家,繼續悠閒地做喜歡的事情。」
  我不想讓故事在第五集結束。
  既然如此我不能結束,也不能發現真相。我想當個純粹的灰之魔女。我想當個純粹的旅人。
  簡單明瞭地說,僅此而已。
  「…………」芙蘭老師沒有責備我曖昧模糊的態度,也沒有對我失望,只是看著我說:「……妳就算發現影響妳的人是誰,我想也不會跟過去有任何差別喔。」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妳知道嗎?我的師父看起來很會精打細算,其實個性非常粗枝大葉呢。」
  「…………」真的假的。
  「然後妳也挺粗枝大葉的。」
  「…………」真的假的。
  「所以我想不必在意那種小地方。」芙蘭老師笑說:「可是,妳要記得總有一天要回故鄉一趟喔。妳的媽媽非常擔心妳。」
  「……也對。」
  總有一天。
  雖然不知道那一天會什麼時候來臨──
  「妳是個純粹的旅人。至今為止,從今以後肯定都不會改變。」
  芙蘭老師說。
  「但請妳絕對不要忘記。我們無時無刻不想著妳──永遠愛著妳。」
  說真的,她為什麼能這樣輕鬆地說出這麼難為情的話?
  不公平。
  「…………」
  我別著頭,假裝若有所思,在腦中尋找。尋找該怎麼回答,該做出什麼反應。這些事情在關鍵時刻躲了起來,使我腦中一片空白。
  我和過去一樣,還是在關鍵時刻無法坦率的自己嗎?
  不不不。
  我一定也有坦率的瞬間才對。
  所以我用盡全力,擠出聲音說:
  「我也最喜歡你們了。喜歡芙蘭老師──還有大家。」
  低聲從我口中說出的話是否傳進芙蘭老師耳中?
  芙蘭老師應該就在眼前,我卻無法直視的表情上似乎浮現了一如既往溫柔的笑容。
  「再見了,老師。」
  「嗯──再會了,伊蕾娜。」
  於是,我跟芙蘭老師不知道第幾次的離別悄悄流逝。
  我從芙蘭老師與席拉小姐彼此坦率的國家踏出一步。
  然後,揭開嶄新旅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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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大家好。好久不見。
  最近我開始玩FGO,升上了70級左右。朋友數0。我是在社群手遊裝桐人熱衷單人攻略的白石定規。請多多指教。
  不知不覺間《魔女之旅》系列也來到第五集了呢。剛開始寫的時候我沒想到會持續這麼久,但我有想過要寫到第五集,所以能來到這裡我真的覺得非常幸運。
  這次我也有五頁的後記空間,之後再來說個沒完,先來進入各章講評吧。
  
  ●第一章 《敘述過去的魔女》
  這是故事序章,除此之外沒什麼好說的序章。
  這麼說來這次不是配合封面插圖寫的故事呢。慘了!
  ●第二章 《城下市鎮福利吉亞:沉默的信鴿》
  好想寫有信鴿的故事啊!
  這篇就是受到這種欲望驅使寫下的。只有工作對事物的思考方式會變得越來越狹隘,所以我想適當休息真的很重要。
  ●第三章 《城下市鎮福利吉亞:籠中的普美麗雅》
  以前某個電視廣告上,某音樂家兼演員兼吹石一惠小姐的先生說過:「是美麗造就了距離,還是距離造就了美麗。」這句話一直留在我的腦海中。
  結果即使能從遠方的高塔上俯瞰國家的美景,不論在高塔上眺望國民多久,也無法和國民彼此理解吧。離題一下,要怎麼樣才能練就福山先生帥氣的嗓音呢?
  ●第四章 《兩名師父》
  這是過去完全不曾提及的芙蘭老師的過去。我想應該有讀者從魔女名猜到了,不過芙蘭跟席拉是同學。當初預定在第二集讓席拉出場,在第三集公布過去……我原本這麼安排的說……結果拖到超晚……
  ●第五章 《可愛就是正義》
  這是稍微修正第二集店鋪特典後的極短篇故事。這樣目前為止寫的特典極短篇應該都收錄完畢了。
  ●第六章 《蜜月旅行與幸福的百合花》
  第四集出版後我立刻收到編輯的通知,聽說收到了很多想看艾姆妮西亞與艾維莉亞後續旅行的粉絲信。我的Twitter也有不少相同的感想,提問箱也有。我原本就預計要寫,在收到感想之後就更想寫了。還有那對夫妻也若無其事地再次登場。
  ●第七章 《幸福的黃花》
  這是由第二集與第三集落選稿件修正而來的故事。第二集跟第三集的時候原本就寫了一堆黑暗的故事……考慮到整體平衡當時沒有機會納入……感覺全都這麼黑暗呢……
  ●第八章 《預言未來的少女》
  隨便扭曲狼來了再加上預知未來能力的結果就使這篇故事誕生了。我想預知未來的能力在戰鬥中應該有用到作弊,但在日常生活中就只是一種缺陷。什麼都能預先知道一定很無聊。題外話,一聽到阿蓮莫蓮就會想到某芭蕾舞機械師讓我很傷腦筋。
  ●第九章 《兩名弟子》
  沙耶再次登場&妹妹登場回。由於影響伊蕾娜的書一共只有五集,我想在五集內全部消化這方面的伏筆,於是寫下了這篇。腦袋有點秀逗的沙耶,她妹妹腦袋果然也有點秀逗呢。
  原本想寫成嚴肅的故事,但我想在這個故事加入打打殺殺就太不識趣了,打消念頭後就變成這種感覺了。
  
  這次的角色名與國名都有用花的名字。我偶爾就會寫關於花的故事,所以沒什麼特別的理由,純粹是覺得很好聽才這麼取的。原本想讓角色設定與花語結合,可是這麼一來就整本都是想談戀愛的角色,最後還是選擇放棄。跟戀愛相關的花語真的好多好多。還有我怕有各種說法會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乾脆不理花語了。
  不過登場人物的髮色跟花一樣。有紫色的愛麗絲(鳶尾花),粉紅色的普美麗雅(雞蛋花),藍色的阿蓮莫蓮(銀蓮花),這些全都真實存在。話說回來,會有人想「蛤,哪有綠色的梔子花你白癡嗎?」,但梔子是葉子的顏色。請想成我用的是葉子的綠色。莖也可。
  ……想把髮色跟花色統一,色彩比想像中還要侷限很困難呢。
  此外,在寫這篇後記的時候我自己查到「有名為艾姆妮西亞的玫瑰品種,花語是喪失記憶」這衝擊的事實。真是太巧了!
  不論如何,第五集就是這種感覺。
  寫第二集時內心的黑暗被淨化了不少,這集應該還算和平。也許是因為有過去篇跟過去的角色出現也說不定。
  雖然《妮可冒險記》一共只有五集,但《魔女之旅》還會繼續下去。我好像從很久以前就一直說個不停,不過我想一直寫這個故事。
  就是這樣,我會繼續頑強地寫下去,還請多多關照!
  那麼以下是謝詞。
  あずーる老師。
  感謝您每次都繪製可愛的插圖。工作休息中看到編輯寄來封面草稿可愛到我發出怪聲。這次沙耶終於在人物頁登場了,果然還是可愛到我發出怪聲。還有限定版封面,一直以來謝謝您!這次是限定版復刻,所以我看了全新的一到五集封面,結果還是可愛到發出了怪聲。收到あずーる老師的插圖時我大概都會發出怪聲。
  責任編輯M編輯。
  這次感謝您各種修正與吐槽,然後非常對不起我的情緒總是這麼不安定。希望您能繼續長久陪伴我。今後也請多多指教。離題一下,我的Twitter帳號更新頻率很頻繁,可是……那個……我上Twitter的時候大多都是工作的休息時間之類的,那個……就是跟寫作沒有關係的時間……回到家我是真的有在電腦前抱頭苦思……真的……
  此外其他與本書相關的各位人士,真的很謝謝你們。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閱讀至此的各位讀者,如果有下集就屆時再會吧!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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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3 收起 理由
gordonchui12 + 13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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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佔樓備用
发表于 2019-6-17 0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頭香~!感謝大大們的收錄提供
发表于 2019-6-17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沙耶的慾望徹底暴露了
話說不愧是姊妹骨子裡一毛一樣
騎士公主這對居然還有戲份真意外
发表于 2019-6-17 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话话日文出到第几卷了
发表于 2019-6-17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伊蕾娜依旧还是这么可爱啊,希望能够赶快动画化
发表于 2019-6-17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zx217802 发表于 2019-6-17 13:15
感谢录入,话话日文出到第几卷了

日本目前出到第八卷
发表于 2019-6-17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剛看完格隔壁今日子的小說
發現艾姆妮西亞的角色原型跟今日子有些相似
都是白髮,隔天遺忘記憶
发表于 2019-6-18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第5集可以看,开心
多谢大大收录
发表于 2019-6-19 01:3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轉載~~終於有第5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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