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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自翻][茅田砂胡]德尔菲尼亚战记12法罗德的诱惑(7.31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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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31 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7-31 18:24 编辑

德尔菲尼亚战记12法罗德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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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田砂胡
插图:冲麻实也
翻译:kami1120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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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地图啦,这张地图要用到最后一卷,修一张图用到完结,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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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7-31 18:16 编辑

1
王妃等得不耐烦,站了起来。
她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小时了。年轻的神官和随从一直在忙着服侍她,但是她也觉得有些烦了。
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银质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掉了一半。王妃面前是个装着点心的银质果盘。房间里的家具也很豪华神圣。
王妃想要走出房间,但是神官们却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温柔的说道。
“非常抱歉,王妃殿下,大神官大人说,在他回来之前,请您在这里等他。”
王妃冷哼了一声。
大神官请自己进来之后,就脸色铁青的冲了出去。她也能猜到他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虽然她也能想象到自己这番举动会引起骚动,但是她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想在这里等大神官回来,不过莉原本就没什么耐心。
“我也等烦了。我要参观一下神殿。谁来给我带路?”
年轻的神官们都一脸困惑。
虽然自己被吩咐绝对不要让王妃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是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是《王妃》。
他们有些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
王妃推开这些人,自己走了出去。
年轻人慌忙去向上司报告,主要神官们则跑了过来,一个一个跟在王妃身后。
在夜晚的神殿中,没有照明实在无法行动。
神殿包括制造出庄严空间的石制礼拜堂、别栋中见习神官们修行的学院以及食堂,收藏了大量藏书的书库,构造非常简单,但是为了防止奢侈浪费,几乎没有挂在墙上的烛台。
王妃在内部转了一圈,回到了礼拜堂,不停望着上座的祭坛。
自己是在这里和那个男人上演了那出《闹剧》。
现在看起来非常空旷的空间,那个时候,被数百名客人填满了。周围一片安静,现在如果咳嗽一声,似乎都能听到回声。
石制的天花板非常的高,抬头往上看的话,脖子都会觉得有点疼。好像会被吸进去。
礼拜堂最后面,左边有一个小木门。
身后的神官解释道。
“这是通往高塔的台阶入口。”
“上面应该是钟楼吧?”
“是的。我们每天的工作就包括早晚敲钟。这是寇拉尔最高的塔了,不过很不巧,现在这个时间就算上去也看不到什么景色。——您要上去看看吗?”
王妃摇了摇头。自己不是来看风景的。
礼拜堂中还有通往地下的台阶。走下石制的台阶会看到一扇橡木大门。
上面挂着沉重的铁锁。
“这里面呢?”
“非常抱歉。这里面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进入……”
对方在委婉的告诉王妃,参观的话就不要进去了,但是王妃听了这种说明是不可能离开的。
“钥匙在哪里?”
一本正经的神官依然在抵抗,说这是规定,但是王妃却拿起了锁,掂了一下重量。
“真是严格呀。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吗?”
“没有这种事的。”
大概是受不了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却被王妃如此猜测吧,他马上命人拿来了钥匙。
门内是一片黑暗。虽然是地下,但是空气很清新,不会觉得呼吸困难也没有什么霉味。似乎经常进行清扫换气。
随从们在黑暗中拿出蜡烛,此时眼前出现了一片让人炫目闪闪发光的光景。
金制的杯子和大盘子,镶有宝石的锡杖,有着华丽刺绣的袈裟等等,看起来像是捐赠品的宝物排列在陈列台上。
王妃吃惊的冷哼了一声。
“神殿真是赚钱的买卖呀。”
“不好意思,敬养神明是人们积累功德的善行。”
“如果给神殿捐赠就算是尊敬神明的话,那神明对穷人一定很冷淡吧。”
王妃平静的对神官们说出他们最不愿意听的话。
王妃看过地下宝库之后,她突然望向里面。那里刚好是祭坛最下面的位置,绯色的巨大天鹅绒幕布,将一面墙壁完全覆盖起来。
王妃从随从手中取过蜡烛,笔直的往里面走去。
“王妃殿下!请等一等!”
王妃无视了神官慌忙的呼喊声,撩起了幕布。
本该是墙的地方,却是铁格栅。是有着优雅蔓草纹样的铁格栅。但是,关在里面的东西既不是罪大恶极的人,也不是犯罪者。甚至不是生物。
如果说是昔日英雄的棺椁的话,也不是。
格栅里面什么都没有。在石墙围绕下仿佛牢狱一般的空间中空无一物。
只是,在正面的墙上,离地面一米左右的高度,有一扇小门。
那不是人能通行的大小。看起来是把后面的石墙挖空,特意做出的放置物品的地方。
但是这扇对开的小门上装饰着七宝,就连门上的合页都是金的,森严的门锁也闪着金光。外面有让人无法接近的铁格栅,并盖着天鹅绒的幕布。
应该不是一般放置物品的地方。
“这里面是什么?”
神官们屏住了呼吸用沉默回答了王妃。
“这个格栅的钥匙在哪?”
在王妃的注视下,他们没有办法,只得说出,能进入里面的只有大神官。格栅的钥匙和墙上小门的钥匙也都是由大神官亲自保管,自己并不知道钥匙在哪。
王妃佩服的说道。
“看起来里面放的东西一定非常贵重。别的宝物就那样普普通通的放在一边。”
“不。这是为了安全着想。虽然我们已经谨慎管理火烛,但是如果有万一……”
王妃微微笑了笑。
“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不能让火烧了?”
脸色苍白的神官们想要制止王妃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国王在星光下驱马全速前进,终于来到奥里格神殿的时候,门前已是一片骚动。
数名举着蜡烛的年轻神官在门口张皇失措的走来走去。毕竟是侍奉神明的人,不应该这么简单就惊慌失措,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态。
他们似乎在等待大神官归来,当发现随着马蹄声赶来的是国王的时候,他们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安心、不安和畏惧的神色,他们围在国王身边叫喊着。
“国王大人!请快一点……!”
“求求您了。请阻止王妃殿下!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在类似于惨叫的请求声中,国王被他们催促着来到了礼拜堂的地下。
在这里,国王看到的景象是,数名躺在地上的神官,被扯下来的绯色幕布,以及已经被打开的铁栅格。
“莉!!”
王妃此时正举着剑想要插进镶嵌着七宝的小门,听到这声呼喊她回过头,笑着说道。
“你真快呀。大神官呢?”
她的语气非常平静。本想狠狠抱怨一番的国王此时却被吓住了。
“正往这边赶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个样子。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没杀他们。因为他们太吵了,就把他们打晕了而已。”
王妃将从随从手中拿过的蜡烛放在陈列台上当成照明。
而站在国王身旁为国王带路的神官,手上也拿着蜡烛,僵在原地。
“莉。”
国王尽量小心谨慎的说。
“我听大神官说了。你——想跟我离婚。”
“没什么关系吧?”
王妃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国王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焦躁。他拼命思索着,自己该怎么说,对方才能明白。
“确实,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只是演了一出闹剧,并没有订下什么契约。但是,离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种事情也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擅自决定的话,我也会很为难。而且这一片狼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妃将手中的剑,插进了石墙上的七宝小门中。
“我也不想做这么粗暴的事情,大概,就在这里面。”
“什么?”
“今年春天我们写上名字的那张纸。”
仅在蜡烛摇曳光辉的照射下地下室似乎也微微晃动着,国王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妻子。
仅仅就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对于这个女孩来说。
那个时候,在结婚仪式中途得知坦加入侵的报告,自己还没来得及在证书上签名,就跑出了神殿。
郎邦战役结束凯旋归来的时候,市民们觉得两人已经正式结婚了。已经被称为王妃的莉,说再也不要穿那么麻烦的衣服了。
所以,就在数名证人的见证下,在这座神殿两人穿着常服签了名字。在这个时刻,渥尔-格瑞克和格林迪艾塔-莱丹的婚姻,正式且在法律上成立了。
这个时候,慢国王一步的大神官也赶到了地下,看到躺了一地的弟子们,以及在格栅内的王妃,哑口无言的呆立在当场。
王妃趁着这个机会,对大神官说道。
“太好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呢。这个钥匙在哪?”
“等等!!”
国王满脸通红的逼问道。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以为烧了结婚证明书,就算是离婚了吗!”
“不是吗?”
王妃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人们认为我和你是夫妻。证据就只是那张纸而已。那把那张纸处理了就好了。”
“所以说我让你等一等!”
国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呼吸。
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即便没有相爱,但是这完全是另一码事。
“你听好,国王是不允许离婚的。而且在那之前,我不想失去你。”
“失去?”
王妃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么说就太奇怪了。就算不做王妃了,我暂时也会留在这里。而且我也在意坦加和帕莱斯德的动向,已经开始的战斗我就不会途中扔下不管。所以你不会失去我的。”
“不,可是!”
“可是,如果接我的人来了的话,那个时候我就要跟你,跟这个世界告别了。我要回到我的同伴那里。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
一瞬间,国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似乎终于发现两人之间的羁绊是多么的脆弱。
“那么,这样的话,接你的人明明没有来,还必须要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我也想问你。我必须是王妃的理由是什么?”
国王稍微有些无言以对。面对这样的国王,王妃继续说道。
“你曾说《在接你的人来之前,希望你留在这里。》实际上我也是这么做的。接下来——就算和你离婚了,我身为战士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为什么这样就不可以呢?”
国王满脸绝望的举起双手。
“莉。求你了,回答我的问题。离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珀拉说喜欢你。”
“……”
“你也喜欢她。这个理由就足够了。不管怎么想,我的存在都很碍事。”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就简单了。我只要说不娶她做爱妾就可以了吧?”
王妃的脸色立刻变了。
绿色的眼眸中闪耀着壮烈的光芒。
“不要总说蠢话了。已经说出口的话居然要收回,这还是男人的所作所为吗!”
“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即便被人戳脊梁骨,也不得不这么做。虽然真的非常对不起珀拉,但是对于珀拉来说,她应该也不想赶走王妃,自己成为下一任的。”
“但是,珀拉说,现实中,因为有我在,所以她才说要拒绝的。”
在石制的地下室中。两人的喊叫声仿佛破钟一样不断回响着。
“就算是形式上的,这个婚姻最后还是束缚了你的自由。我不希望这样。只要我不做王妃了,你就能跟真正喜欢的人结婚了吧?”
“莉。所以我并没有想《跟喜欢的人结婚》呀。这件事本身就不是我的自由!”
“不要这么简单就放弃。”
“你听我说 !”
国王稍微冷静下来说道。
“按常理来说,谁来当王妃都可以。但是为什么必须要由你当呢?”
“是啊。”
“我想要一些切实的证据。”
王妃不明所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是理解我的人,是我的同盟者,是德尔菲尼亚的守护神。但是,你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我已经尽力去理解这一点了。无论是谁,不论是怎样的生物,都想要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可是虽然我明白这一点,我却希望永远都是《终有一天》。”
王妃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很久之前,有人跟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对方丝毫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不觉得两人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谁都无法摸清命运,所以分别之日早晚会来临。
所以,对方会一脸认真的说,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
虽然外表完全不同,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怀念的同伴似乎重合了。
国王并没有注意到王妃的反应,继续说道。
“对你来说应该只是麻烦吧,让你做公主的时候也是如此……给你王妃称号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说的话也许真的会被你咬破喉咙,但是,我希望——这一切能成为把你留在这里的砝码。你可以笑话我可耻。但是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时间有限的话就更是如此,我希望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之前,能离你更近。”
国王少见的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
王妃沉默了一会。
国王也沉默着,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王妃有些问难的望向国王,微微笑了笑。
“你真是个好人。”
她的语气非常沉稳。
“你从来都没有想杀死我。从来都不想从我身边逃开。我来到这边之后,做的事情一直都以自我为中心。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至少会有五次叫我《怪物》,然后举着剑砍过来。”
“……”
“老实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明白?”
国王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谁救了素不相识的我的性命?是谁面对没有任何同伴的流浪的我,不遗余力的给予我帮助,为了救出父亲,冒着可能无法生还的危险潜入了北之塔?是谁为处于压倒性不利地位的国王军带来了胜利,让我再次带上王冠?就在前几天,是谁只身一人跳进放着狮子的栅栏中?我欠了你这么多,却什么都没能还给你。”
王妃又笑了笑。
她将剑收进腰间,从小门前离开,穿过格栅。
她走近国王,从很近的地方抬头望着国王的脸。
“埃马洛克说的很对。人类也并非一无是处。”
“……”
“我原本觉得人类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如果有敌人的话就一起战斗。你想要保护的东西,我会去保护。我的生命和剑,原本都是同伴的,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借给你。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会这么做的。”
王妃的笑容中似乎有什么无法形容的东西。
“但是,你明白吗。我是不可能抱紧你安慰你的。”
“我明白。”
国王点了点头。
“你不用说我也明白。我想要从你那里得到的,并不是这种爱情。”
“但是,你是已经成年的男人,也很需要这种爱情吧。不要说不需要。我会叫你变态的。”
国王站在那里按住额头,但是,他的嘴角在笑。
“在职位上,我在女人方面没有任何不如意,这样不可以吗?”
“不可以。那只是一时的快乐,不是幸福啊?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别去享受的。”
王妃恶作剧一般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应该拥有那种更属于你的幸福。虽然跟妖艳的贵妇人交往也不错,但是,你应该跟那种更加温暖,对你更有诚意的人在一起,拥有那种能够安下心来放松的地方。虽然身为国王守护国民的自由和骄傲重要,但是你身为一个男人,拥有心爱的妻子和孩子也很重要啊。”
国王依然笑着。
“你只有十七岁,居然会说这种老年人才会说的话。拥有家庭也不能得到什么。”
“我见过很多同伴,有了爱人之后,都变得更好了。特别是你身处在国王这么麻烦的立场上,很需要安慰。珀拉的话是非常理想的人选。”
国王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烦躁,他大声说道。
“所以说,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不会失去我的!!”
简直就是在原地兜圈子。
这个时候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插了进来。
“差不多适可而止吧。”
蜡烛的光亮下映出的是巴鲁的脸,但是他的表情跟语气相反,非常认真。
“前几天是在蓝厅,现在是在奥里格神殿。你们可以吵架,但是也请你们考虑一下对周围带来的伤害。”
王妃冷静的回答道。
“这次哪里都没弄坏呢。”
“躺在你脚下的是什么?”
终于醒过来的神官们在活动着身体。
国王身边全身僵硬的大神官也慌忙跑了过来,把他们扶了起来。面对大神官责备的目光,王妃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巴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不要在这么昏暗的地方争吵了,要打架的话在上面堂堂正正的打吧。”

一般情况下,夫妇之中一人提出想要离婚,这种情况下的离婚调解本来就很艰难,这次更是如此。
得知情况的人们接连赶到神殿,平日宁静安稳的神殿此时也成了喧哗争吵的场所,大神官痛苦的抱住了头。
拼命想要改变王妃决定的人,除了《丈夫》本人以外,还有那些既是臣下也是友人的人们。
除了巴鲁以外,伊文、纳西亚斯都得知了这个紧急事态慌忙赶来。连罗莎曼德都来了。
看起来,这个情报就算没传遍整个王宫,也传遍第一城郭内了。
阿诺侯爵也表情沉痛。亨德里克伯爵和德拉将军因为军事演习外出未归,他们如果得知此事的话,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这也不难想象。
侍从长本来以为自己肩上长年以来的担子终于可以放下,安心下来了,结果事态急转直下,仿佛坠入了绝望的深渊一般,基本上是精神错乱的状态了。他的脚步摇晃着,不停低声说着什么,但是谁都听不到。
女官长和宰相肯定也很想赶过来,但是他们似乎不得不留在王宫,只得派来心腹的部下。
他们将王妃团团围住,说的夸张一点差不多是把王妃抬了起来。每个人用尽浑身解数,声音嘶哑的拼命试着说服王妃,从责备到威胁,有人还用出了哀求的手段,但是都不能改变王妃的决心。
第一个投降的是国王。
“不行。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虽然很担心,但是国王还有事要处理,不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在政务室。他暂时放弃了自己说服王妃,选择了更加现实的方法。他命人严格看守宝物库,叫来阿诺侯爵和大神官问道。
“如果撕毁结婚证书的话,就算离婚吗?”
两人同时抱住了头。
这个问题很难。毕竟没有先例。
阿诺侯爵满脸焦躁的神色,他有些犹豫的说道。
“我觉得应该不算离婚,应该算是消除结婚的事实吧?”
这就跟弄丢了契约书就代表契约无效一样。就算不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废弃婚约,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是夫妻了。
但是,大神官脸色大变的反驳道。
“没有这么回事的。您二人在这誓约的神殿,在见证人的见证下,发誓结成了夫妻。就算证书没有了,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王妃能够理解这个严肃的事实就好了。”
国王的语气已经很接近低声嘟囔了。
他命人绝对要盯紧王妃,便回到了王宫。
另一方面,大规模赶来的《说服部队》,面对敌人顽强的抵抗和坚固的防御,都束手无策。
大家精疲力竭,决定先休息一会,就在男人们都离开这里,去了另一个房间的时候,罗莎曼德仍然脸色铁青的留在了王妃身边。
等到只剩两个人的时候,王妃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悄悄说道。
“熬夜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呀。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如果你收回这些愚蠢的提议,我能立刻在这里睡到鼾声大震。”
虽然面对突然发生的事态脸色铁青,但她毕竟也是大家的当主。态度非常坚决。
“不要说我的事情了,求求你了,请你考虑一下陛下。”
“我考虑了。所以决定只能离婚。”
罗莎曼德咬紧失去血色的嘴唇。
“你把这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跟市井之徒要跟妻子离婚完全不一样,国王是不允许离婚的。王妃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换的。如果说国王要迎娶新的王妃的话,那就只有上一任王妃死了之后。”
“这样啊。那给我准备葬礼吧?”
“王妃殿下!!”
罗莎曼德怒气冲冲的喊道,但是王妃却没有在听。
她冲美丽的男装女公爵笑了笑。
“因为,罗莎曼德喜欢团长才跟他睡了吧?”
贝尔敏斯塔的女当主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看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妃望着女公爵,温柔的说道。
“很好啊。这样很好。罗莎曼德是女人,团长是男人,这样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我的情况下,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之前说的事情吗?”
“是的。”
“我以为,你喜欢陛下。”
“我喜欢。”
王妃认真的回答道。
实际上,单是这么说还不够。
甚至可以说是爱他。
“他那么出色,让我觉得,身为人类太浪费了,我甚至不敢相信他就是人类。不想失去他,这应该是我想对他说的话。可是,罗莎曼德做出的那种爱情的表现,我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无论如何都不行。”
“绝对?”
“绝对!”
罗莎曼德困惑的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结婚……”
“这就是根本的错误。我们所做的不是结婚。只是一出闹剧而已。”
女公爵顿时哑口无言,王妃继续说道。
“我们不可能喜欢到想要一起睡觉。纳西亚斯听了我的问题脸色大变,团长和伊文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吧。虽然这么说很粗鲁。但是,一个大男人被人这么说的话,肯定会气昏过去。”
“这是……这是因为他们和王妃殿下不同。没办法相提并论。”
“怎么不同?我们一样都陪在渥尔身边,一样都很喜欢渥尔呀?”
“王妃殿下你不是女性吗!”
《王妃殿下》仿佛是在看什么罕见的东西一样,看着罗莎曼德。
她眼神中的感情,与其说是愤怒和焦躁,不如说更类似于悲哀。
原来如此,跟自己的同伴说的一样。
人类还是会根据外表来做出判断,会被外表的印象左右。不管身体中寄宿着什么样的灵魂,他们都看不出来。
现在,无可奈何被困在这个身体中的格林迪艾塔-莱丹,拄着脸颊,痛切的摇了摇头。
“如果我能变回原来的身体的话……这样的话,这个我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为男人的莉,呆在渥尔身边,那渥尔也能迎娶真正的王妃,那才是万事顺遂可喜可贺啊……”
但是那个戒指不在这里。
而且,自己也不会什么《改变外形》的方法。
跟陷入沉思的王妃相反,罗莎曼德愤然的说道。
“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如果你是男人的话,我和萨沃亚公都不会让你接近陛下的。太危险了。”
王妃吃惊的抬起了头。
巴鲁以前,说过一样的话。幸亏你是女人。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是你是表兄的妻子,这让人安心。
《妻子》会服从《丈夫》,会忠于他,你不会对表兄造反。至少,世间的人们都是这么想的吧。
自己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身体。大概是哪个同伴的恶作剧。
魔法街的老婆婆说,自己来到这里是命运,是已经注定的。
虽然是灾难,但是自己也得到了很多。面对人类的思考方式也变了,特别是厌恶感变少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跟那个男人相遇了吧。
但是,那个男人的身份是国王。是立于整个社会的顶点,是所有人追随服从的对象。
谁都不能凌驾于他之上。
要想在不跟那个男人和周围的人起冲突的情况下,一起行动的话,至少想要长时间呆在一起的话,肯定是少女的身体比较方便。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巨大的力量,为了不给这个世界带来磨擦冲突,而暂时选择了这个身体吧。
“身为男人的我就这么危险吗?”
罗莎曼德做梦都没想到王妃是认真的。她以为王妃只是举了一个恶劣的例子。
她烦躁的点了点头。
“当然了。俗话说两雄不并立。你这种男人在国王身边,在军事和政治上表现出辛辣的手腕的话,支持你的人和支持国王的人就会把国家一分为二。即便是做得很漂亮的萨沃亚公,也有很多次差点就被迫扛起谋反的旗帜。”
第三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种可怕的话希望你不要公开说出来。未婚妻。”
这个声音有些疲惫。
巴鲁刚刚安排好了各个出入口的人员配置,和宝物库的警备体制。
平日寂静的神殿,现在却挤满了人。
负责管理运营神殿的修行僧不停的感叹,怎么能把世俗的纠纷带到这里来,但是巴鲁却一点都不客气。
“只是我个人的观点。不会公开说的。”
罗莎曼德立刻回答道,但是她的声音中却没什么力量。
这两人都是代表国家的大贵族的当主,大概也都注意到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我来替你劝她吧。你回去休息一下。熬夜是美貌的敌人。”
没有老实的说出,你的脸色不好去休息吧这种话,确实很像巴鲁的所作所为。
罗莎曼德也没有反抗。
“是啊。那就这么办吧。我刚刚也说,如果王妃陛下能收回她那些愚蠢的提议,我马上就能进入梦乡。”
“是啊。宰相的胃疼,女官长的头疼,德拉将军和亨德里克伯爵所剩不多的头发的命运,都跟王妃息息相关呢。”
王妃压住声音笑了起来。
“按团长的话说,就连鸟不叫了,可能都是我的错呢。”
“你怎么会这么说。”
罗莎曼德听着身后这很有气势的对话,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站着拉蒙纳骑士团长。
她注意到,应该是巴鲁吩咐他,不要让其他人接近。
“辛苦了。”
“没有,您才是……”
就在两人打招呼的时候,伊文抱着一个盆走了过来。里面装着面包和芝士。
另一只空着的手上拿着酒瓶。
他注意到两个人,有些犹豫的打了招呼。
“怎么样,王妃殿下什么情况?”
罗莎曼德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是萨沃亚公在劝她……”
“独立骑兵队长。”
纳西亚斯非常郑重的跟伊文说道。
“你能去帮帮巴鲁吗?”
“我吗?”
“就是你。”
纳西亚斯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认真。
抱着盆的伊文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
“我正想吃晚饭呢……”
“你在里面应该也能吃。”
伊文的表情更不情愿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在有两头猛兽的围栏中,根本吃不出味道。
“——你稍微等一下,你在这里,就证明骑士团长下令,谁都不能接近对吧?让我在王妃和骑士团长怒目相视的时候进去,有点太残酷了吧?”
纳西亚斯缓缓的摇了摇头。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拜托你。巴鲁说想和王妃殿下两个人单独谈判。他也说有很多话想跟王妃说。虽然,我也认为要想说服王妃殿下的话,我的友人非常合适,但是,他似乎有些感情用事。王妃殿下也是性格强硬的人,虽然是打算说服她,但是说不定会有反效果。”
因为是在罗莎曼德面前,所以纳西亚斯没有说出来,但是伊文也理解了,那只野猪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事态发展成这样。
“你应该也是反对陛下和王妃殿下离婚的,没错吧?”
“没错。”
伊文斩钉截铁的说道。事情发展成那样的话,他的朋友会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
纳西亚斯表情认真的继续说道。
“这样的话,就拜托你了。如果说有人能为情绪激昂的巴鲁和已经下定决心王妃殿下仲裁的话,那除了陛下以外,就只有你了。”
两只手都拿着东西的伊文灵巧的耸了耸肩。
“你真是擅长怂恿别人……”
“我是发自内心的。”
“那就更过分了。可是,我还是按你说的做吧。——我要是牺牲了,你可得给我收尸?”
纳西亚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的罗莎曼德——身为公爵会做出如此举动实在是罕见——她为两只手都拿着东西的男人,打开了门。
伊文刚刚不快的样子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似乎哼着歌轻快的走进了房间。
虽然礼拜堂非常豪华,但是神殿内部却很朴素。
待客用的寝室也是如此。没有窗户,只有似乎是修行僧亲手制作的床和椅子。
王妃坐在床上,巴鲁在她对面摆起架子,两人如预料中一样怒目而视。
伊文完全不在意这两个人的样子,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神殿里的人吃的还真不错。多亏了这场骚动,我都没吃上晚饭。你也吃点吗?”
“要!”
回答他的是王妃。
她立刻伸手去拿酒瓶。
“我从白天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了。肚子饿死了。”
“你这是自作自受。”
伊文一边大口吃着放着大片芝士的面包,喝着葡萄酒,一边嘟囔道。
“问题还堆积成山,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么麻烦的事情?坦加的目标,斯克尼亚的动向,帕莱斯德的想法都还没搞明白呢,现在是提离婚的时候吗?”
虽然这个借口很胡来,但还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说呀。如果现在不解决的话,将来忙起来了就没时间离婚了吧?”
这也很有道理。
巴鲁深深叹了口气。
“王妃。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离婚对于表兄这种地位的人来说,就等于是宣告死亡。你想要杀死表兄吗?”
“哪有那么夸张……”
“不。你要杀死表兄。被王妃提出离婚的国王……这种人谁还会把他当成国王。你想在社会层面上抹杀表兄。身为男人,妻子提出要离婚就是这么回事。”
王妃向伊文投去寻求意见的目光。
身穿黑衣的亲卫队长一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一边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只有这次,我全面赞成骑士团长的意见。你不管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打扮成猎人的样子在宫殿里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完全不参加任何公开活动,冲着陛下怒吼,拳打脚踢,退一百步来说,就算你有了别的男人,我都不会介意的。陛下应该也不介意吧。但是,只有离婚不行。”
王妃轻轻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确实,是我太轻率了。”
她终于明白了吗,两人都安心的叹了口气,但是他们放松得太早了。
“我太大意了。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我就不在那张纸上签名了。我没想到是这么重大的事。”
独立骑兵队长无声的趴在桌子上。
萨沃亚公爵狰狞的低吼着,揪着自己的头发。
“你明白吗!这可是《结婚》!!当然很重大了!!”
“如果是真的结婚大概是这样吧。可是,我只是在纸上签了名字。这种事情,跟在信上签名有什么不同?”
王妃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而且,我觉得情况不太合适了,只是说想要处理掉那张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结果你们这些大男人都凑到一起,好像是世界末日了一样。到底是怎么了?”
巴鲁表情绝望的望向空中。
“也就是说,你完全没有理解——什么是结婚,跟国王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我没预测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的话,确实如此。——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这一点已经强调过无数次了。真正的夫妻的任务,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意味着能生下继承人——这个认识有问题吗?”
男人们都点了点头,王妃继续认真的说道。
“喜欢渥尔,跟性交完全是两码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混为一谈。王宫的女官和侍女中有爱管闲事的笨蛋,我这么说的话,他们会露出非常可怜我,仿佛知道什么一样的奇怪表情,跟我说些蠢话,不要想的这么复杂,试试用温暖的心去面对陛下吧?不止如此,他们还说了些让人浑身汗毛都立起来的话,像是陛下一定会对你很温柔的。啊——”
王妃依然一脸认真的问两个人。
“为了保险起见,我问问你们,你们两个,想在这种意义上,被那个家伙温柔对待吗?”
黑衣的战士感觉浑身上下全是鸡皮疙瘩,忍不住骂了起来,巴鲁则咬牙切齿的沉吟道。
“你要是再这么说的话,我会认为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会提出决斗的!”
“是啊。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你们不觉得,把别人当傻子也要适可而止吗?”
“你既然是这种外表,就没有办法吧!——虽然这么说有些迟了,但是我从来没期待过你能陪陛下睡觉。”
绿色的眼睛中闪耀着光芒。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个问题上,男人比较容易理解。女人嘛——大概是因为自己处于被男人爱着的立场上,觉得被人爱很幸福,所以不明白吧。有着同样外表的我,为什么要拒绝《被爱着的幸福》呢?她们发自内心的觉得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身为男人的我,在同样是男人的渥尔面前,打开双腿,有什么可享受的?”
不管怎么看都是美少女的外表,却毫不忌讳的高声笑着说出这种话。
男人们也觉得无力反驳,拼命忍耐着,听着王妃的独白。
“渥尔是少见的明白事理的人。既然他说是形式上的结婚,那就应该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只是单纯的演戏。我以为,这种东西,随时都可以撤销的。”
“莉。”
伊文开口说道。
虽然是在巴鲁面前,但是他也放弃讲究体面了。
他按住额头,掰开揉碎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我明白了。没解释清楚的我们也有错。对于你来说,在信上署名和在结婚证书上签名是一样的。说不定,对于你来说能称得上是约定的,只有剑与剑的起誓吧……”
王妃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口头约定的话我也会遵守的啊。”
伊文再次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是啊。我明白。你是这种人。我跟你也认识四年多了,你从没有违背过自己亲口说出的话。你一直是这样。可是,求你了,这次能不能别这么做。”
说完,虽然还坐在椅子上,但是伊文还是深深低下了头。
“你说的话有一半是对的。我也明白,那个家伙对你没有那些奇怪的想法。所以,我也明白,这场结婚只是单纯的演戏。可即使如此,还是有面子这种东西存在的。结婚证书是一种契约书。对你来说只是一张纸,可是对这个社会却有着极大的效力。跟你不同,这个世界的人是会说谎的。说好的事情,也不会遵守。所以,才需要契约书。在这上面签名了,就跟你用剑起誓有着同样重大的意义。对于你来说,剑的誓言应该是绝对的。是绝对不能违背的。同样,废除曾经签署的契约,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好像是这样啊。看到这里的家伙那么慌乱。”
王妃苦笑了一下。
“为了保护那么一张纸,他们似乎都愿意拼上性命。”
“那是当然的。无论是谁,都不想成为逼迫国王离婚的人。这可是国贼。”
巴鲁有些忌讳的说道。
于是,王妃再次不可思议的说道。
“团长为什么在渥尔说要跟我结婚的时候,没有阻止呢?你应该很清楚那张纸的价值和效力?”
“我现在正觉得非常后悔。”
被称为猛虎的公爵可怕的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你是为了将表兄从危机中拯救出来而降临的胜利女神。人们是这么看你的。王妃对于他国来说,也是王国的脸面。你的武勇传说和无数的奇迹已经足够华丽,比血统正统的人更吸引人们的视线,也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这样的话,就算行动有些异样,就算不会生下王子,大家也可以忍受……”
巴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认真的说道。
“如果,就这样离婚的话,如果,你给了表兄如此之大的打击和耻辱,还想装做若无其事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就算集结迪雷顿骑士团的全部兵力,也要把你留在王宫。”
“两千人打我一个吗?”
“这些人跟你打刚刚好。不,还不够呢。我也会拜托纳西亚斯支援的。”
王妃可怕的笑了笑。
“在那之前我就要撕掉那张纸。”
“我说过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王妃和第一公爵,充满杀气的互相对视着,贝诺亚的副头目勇敢的插了进来。
“稍微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冷静下来。不要这样互相攻击,说说更现实的问题吧。”
“我说的事情非常现实。”
“我也是。”
两个人都已经把手放在剑柄上了。
“所以我说等一等呀!”
对于伊文来说这真是倒霉透顶了。这是有着牺牲觉悟的行动。
但是,必须要把问题搞清楚。
他瞪着王妃高声喊道。
“你也是。为什么非要现在提离婚呀!而且你去接的那个女人怎么啦?”
王妃突然不说话了。
她躲开两个人的视线含糊其辞。
“没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此时说原因就是珀拉的话,巴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想到这里,王妃想要糊弄过去,但是对手都非常敏锐。
公爵黑色的眼睛闪了闪。
“达尔希尼姑娘说要什么时候过来?”
“这怎么能是这么快就决定的事啊。我明天会再去一次,说清楚的。”
“不,我去吧。”
巴鲁斩钉截铁的说道,王妃的脸色立刻变了。
“没有这个必要。”
“有的。那是作为表兄侧室进入王宫的女性。不可能跟我毫无关系。如果从个人的角度来说的话,那她就是我的团员的姐姐。为什么不能去打个招呼?”
巴鲁说得很有道理。
王妃没能反驳。这个极少会被人压制住的人,闭口不语,眼神飘忽。
“莉?”
伊文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怎么了?那个人说什么了?”
“所以……没什么事。稍微放一放比较好。如果团长脸色大变的冲过去,已经谈好的事情都会谈崩了。”
王妃结结巴巴的认真辩解着。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拒绝成为陛下的侧室了?”
“她没拒绝!她只是说,现在不能接受。”
伊文和巴鲁都露出疑问的神色,互相看了一眼。
伊文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问道。
“喂,王妃殿下。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
“没怎么,就是实话实说了。如果喜欢渥尔的话,就请你成为他的爱妾。”
“这样的话,她是怎么回答的?”
王妃又开始含糊其辞。
现在的形势完全逆转了。
在旁人眼中,两个大男人,仿佛是在欺负身材小巧的王妃,但是这两个人丝毫都不打算放过她。
他们利用身材的优势,无言的施加着压力。
王妃也终于投降,挠了挠头。
“所以说……果然还是不能正式结婚是个问题。”
伊文瞪大了眼睛。
巴鲁也哑口无言。
在他们的常识中,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从来没听说过,有女人会在知道国王已经有了王妃的基础上,还想要得到王妃的地位。不管是多么有野心的女人,她们奢望的也不过是作为国王最爱的宠妾,得到比王妃更多的宠爱。
如果真的有女人会说出这种话,而且是在真正的王妃面前说出这种话的话,那她要么毫无疑问是个笨蛋,要么不知廉耻,要么想要自杀,要么是妄想征服世界的偏执狂,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正常人。
“……达尔希尼姑娘是这么说的吗?也就是说——不是正妻的话,就不愿意?”
“珀拉没说这种话。只是我这么猜测的。就算国王的爱妾跟普通的妾室不一样,就算作为女人的地位是不会让人感到羞耻的荣誉,也不能穿新娘的裙子吧?这样的话,太可怜了。”
伊文再次瞪圆了眼睛,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可……是,那可是,国王的爱妾呀?要说国王的爱妾,怎么会,纠结于新娘裙子什么的呢……”
王妃固执的摇了摇头。
“虽然我再也不想穿那种衣服了,但是女孩子会觉得不开心吧?只是演戏的我可以穿,但是真正想成为新娘的珀拉却不能穿,这太奇怪了。”
“你说奇怪!!”
伊文发出了惨叫一般的声音,接着不由得看了巴鲁一眼。
他用眼神跟巴鲁控诉,你也想想办法。
巴鲁轻轻舔了舔嘴唇,王妃坐在床上,他蹲在王妃面前。
他一边谨慎的组织语言,一边尽量沉稳的问道。
“你听好,王妃。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生气的。所以,你跟达尔希尼姑娘说了什么,她是怎么回答的,你能准确的说给我听吗?”
这也是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
虽然王妃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变成这种态度,但还是尽量忠实的再现了自己跟珀拉的对话。
那个男人有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所以才是个问题,珀拉觉得这是难以逾越的障碍,明明想要接受却拒绝了。
因为这是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所以决定为了珀拉,要空出《夫人》的位置,王妃非常平淡的说道。
男人们越听越变得无精打采,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沉吟声,痛苦的抱住了头,但是王妃最后刺下了致命一击,她追加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珀拉说得很对。这根本不用考虑呀。一方是只是装饰的我,另一方是发自内心爱着国王,也许会为国王生下儿子的年轻女人,会选哪一个,那不是肯定的吗?”
伊文单手遮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两边都要。”
“所以说,珀拉不愿意这样。反正都是假结婚,我从这个舞台上退场就可以了。这样的话,一切就能圆满结束。”
巴鲁蹲着没有动,不,是动不了了。
平时的迪雷顿骑士团长,肯定会无视自己之前的约定,怒吼起来吧,但是他现在似乎失去了发火的力气。几乎就要瘫在地上了。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终于站了起来,表情绝望的低头看着孤零零的坐在床上的王妃,缓缓的摇了摇头。
“真是不行呀。你也好,表兄也好,说服女人的方式,真是不行。”
浑身脱力的伊文也表情苦涩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出于本意,他也表明了这次赞成巴鲁的意见。
巴鲁抱起胳膊,简单的总结道。
“这里果然应该交换选手。”
这天晚上,奥里格神殿彻夜无眠。
以大神官为首的神官们都因为身心疲劳无法安睡,近卫兵拼命轮番把守地下仓库。
王妃到早晨都非常老实。并没有为了得到证书而偷袭地下仓库。
在王妃看来,周围的人会这么强烈的反对,实在出乎她的预料。但是,想让珀拉成为王妃的决心,也没有丝毫变化。
巴鲁焦急不安的等待着天亮。
到了早晨便想要赶赴达尔希尼家,但是这个举动因为被王妃发现了,所以变得有些麻烦。
王妃认为,现在没必要去说服珀拉。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话,她坚持要自己去。
她认为,如果巴鲁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的话,会把一切都搞砸。
巴鲁一边和焦躁不安战斗着,一边说服王妃。
“总之,只要达尔希尼姑娘同意成为爱妾的话,你就没有必要跟表兄离婚了吧?所以我说要去说服达尔希尼姑娘呀。”
虽然巴鲁说这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唯一的方法,但是王妃却不解的歪了歪头。
这样看来,王妃似乎确信珀拉不会改变意见。
不止如此,王妃脸上充满了对巴鲁的不信任。她担心巴鲁会欺负珀拉,恐吓珀拉。
巴鲁此时叹气已经叹出了习惯,他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
“这个人跟你不同,是个柔弱的女性。我会小心的跟她说话的。”
“实在无法相信你。你在谋划什么?”
“不要说这些让人听了会误会的话。没什么谋划,我只不过是去陈述事实而已。”
“你要去说,我想跟渥尔离婚?”
“是的。”
“不行呀。我怎么可能让你去。”
“王妃!”
“珀拉是个温柔的孩子。如果她听说这件事的话,肯定会反对的。如果能成功离婚的话,你去怎么说都可以。”
巴鲁因为过于焦急大叫了起来。
“这才是搞错了顺序呢!”
实际上他非常想甩开拼命要把他留下来的王妃,直接飞奔过去,但是王妃却不是那种能让他这么做的人。
神殿中也集结了相当于一个大队的兵力。——大神官也已经放弃了叹息。如果将这些战斗力全都聚集起来的话,就算对方是以战斗女神闻名的王妃,最终也能够制服吧。
但是,王妃必然会猛烈抵抗,结果近卫队肯定会损失惨重。
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种事态。
就在巴鲁一边思索该怎么安稳的出发,一边跟王妃争吵的时候,意外的援军到来了。
是恩德华夫人。
纳西亚斯出门迎接,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客人,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因为夫人的住所在寇拉尔城的郊外。
“你,已经听说了吗?”
夫人似乎是乘坐马车尽快赶来的。在旁人眼中看来,脸色有些苍白的她,微微摇了摇头。
“昨天深夜,我收到了陛下的来信。”
“那是……”
国王身边有很多不分身份贵贱的友人。
特别是,身边有这种女性朋友,能商量这种家事,而且是这种非常事态,对于国王来说,对于自己来说都非常难得可贵。
“毕竟是关系到那位王妃大人,所以我觉得不能耽误,说不定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
夫人似乎觉得,被军队围得水泄不通的神殿看起来十分可疑。
纳西亚斯简单的说明了情况。
听说王妃提出想要离婚的原因,恩德华夫人和男人们一样,也叹了口气。
“王妃殿下……真是温柔。”
“是啊。”
在这一点上,纳西亚斯也没有异议。虽然没有异议,但是无论如何还是想要抱怨。
“她对那位女士的温柔,哪怕有一半,能用在陛下身上就好了。那个人对于女性和小孩子就非常温柔,对于能独当一面的男性则非常严厉。当然,这么做也很对。这是可以称为是骑士模范的出色态度。但是,强者也不会永远那么强大,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受伤。”
夫人也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能跟王妃殿下谈谈吗?”
夫人和纳西亚斯,匆忙来到了巴鲁跟王妃争吵的地方。
看到这个意外的人,王妃也是同样吃惊。
但是,夫人并没有耽误时间。
“王妃殿下。虽然我可能是多管闲事。但是我觉得,您误会了珀拉-达尼希尔大人的心情。公爵大人说想要去确认一下那个人的想法,我觉得交给他就可以了。”
她的语气意外的有些严肃。
面对这个出乎预料的人物的登场,和她清晰的主张,王妃陷入了沉思。
更让人吃惊的是,夫人还没等王妃回话,就催促巴鲁快点离开。
“我会在这里留住王妃殿下的。公爵大人您快点去那个人那里吧。”
“稍微等一下。不要擅自决定。”
面对一脸不满的王妃,恩德华夫人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说道。
“求您了。请让公爵大人走吧。”
“我说了不能这样了……”
夫人并没有听王妃说话。她打开了瓶盖,用平静得吓人的声音说道。
“这是我丈夫死的时候,我想喝下的东西。我一直都收了起来。”
王妃顿时脸色大变。
男人们也是一样。
看到夫人苍白的脸色,很容易就能想象瓶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拉蒂娜!”
王妃想要跑过去。但是夫人却抬起了拿着瓶盖的手,不让王妃继续行动。
“如果,你走出这个神殿一步的话,我就把这个喝了。”
“……开什么玩笑!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我是认真的。”
王妃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恩德华夫人冲着巴鲁微微笑了笑。
“您走吧。”
“但是……”
巴鲁也非常吃惊。
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虽然这样能让王妃老实下来,巴鲁觉得非常感激,但是他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就这么出发。
“没关系的。王妃殿下是不会让我死的。”
夫人将小瓶的盖子盖上收到怀里,然后冲着王妃沉稳的说道。
“公爵大人回来之前,请您一直呆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请您这样跟我保证。”
此时,王妃也表情苦涩的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很像女人的战斗方式。对方使出这种战术的话,也只能投降了。
“……我明白了。团长回来之前,我会留在这里的。这样就好了吧?”
夫人冲着王妃深深行了一礼。
巴鲁向夫人投去了感谢的视线,接着慌忙冲出了神殿。
同时,伊文也轻轻点头示意,跟了过去。
王妃留在神殿。
她有些不甘的咂了下舌,但是约定就是约定。
王妃咬牙切齿的跟夫人抱怨道。
“拉蒂娜。这种做法太卑鄙了。”
“您说的对,但是您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拿出最为卑鄙的武器的人,还说什么呢。”
虽然她的语气很冷静,但是声音却在微微发抖。
“我看到陛下来信的时候,心脏仿佛都停止跳动了。居然要离婚……这句话您是绝对不能说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说。”
王妃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我们只是形式上的夫妻。”
“这个形式也很重要。您和陛下,实际上是什么关系,这些只不过是小问题。就算你是,一根手指都不让对方碰的冷淡的夫妻,就算没有一点点爱情,就算互相憎恨着,这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拥有德尔菲尼亚王妃这个称号。”
“明明只是演戏?”
“正因为如此。这是已经拉开序幕的戏,就要演到最后。这是世间的体面。”
“太愚蠢了。”
“我明白。您不喜欢这种愚弄,在某种意义上,您是为陛下着想,才会设计这次的事情。而且,如果您真的离婚了的话,人们会怎么想?王妃要抛弃国王。曾经无数次将国王从危机中拯救出来的巴尔德的女儿,也要背弃国王离去了。大家一定会这么想的。”
“……”
“我不懂政治和军事。但是,如果,事情变成这样的话,坦加和帕莱斯德肯定会乘势追击,他们肯定会认为,失去了胜利女神的德尔菲尼亚士兵们,不能像之前那样志气昂扬的迎击敌人了。结果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你们二人的离婚,不会是你们二人之间的问题,可能会引发国际情势的激烈变化——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形势可能会往极其不利的方向发展,面对夫人拼命的劝说,王妃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为了德尔菲尼亚这个国家才留在这里的。我自己对于《国家》没有任何兴趣。被其他国家侵略也好,蹂躏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因为渥尔很重要,才陪在他身边。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东西,牺牲自己呢?”
这是非常冷淡的说法。
这个冷淡的声音诉说的毫无疑问都是事实。
夫人脸色铁青的低下了头。
“……请原谅我。我说的太过分了。”
虽然王妃说一点都不觉得重要,但是从结果来看,她曾数次救过这个国家。自己这种人不应该故作聪明的说出自己的意见的。
“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在团长回来之前,我都会呆在这里。那之后你就不要干涉了。”
王妃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完她便转身进入了神殿。他们刚刚一直在面对着马厩的后门处争吵。
呆在原地的夫人身体僵硬的低下了头。
在一旁一直注视着整个经过的纳西亚斯微笑着跟夫人说道。
“你说得很好。”
恩德华夫人悲伤的摇了摇头。
“——王妃殿下应该生气的。从没上过战场的女人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出这些话……”
“你说的话绝对没有错。本来这些话应该是由我们来说的。让人为难的是,王妃殿下太不清楚自己的价值了。”
这种温柔的劝说是只有纳西亚斯才能做到的。
“你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因为……来得太急了。”
“王妃殿下也没吃呢。一起吃吧?”
“可是……”
“没关系的。她没有生气。”
纳西亚斯悄悄催促着夫人,领着她来到神殿的食堂中。平日进行着严苛修行生活的神官们,在日出之前,就吃完了早饭,所以光线微弱的食堂中,只有王妃一人孤零零的坐着。还有两位年轻的见习神官,负责服侍王妃。
纳西亚斯和外表不同,是非常有度量的人。他微笑着殷勤地说道。
“夫人也还没有吃饭。我也有些饿了……能一起吃吗?”
王妃默默的让他们坐在对面。
因为衣食住行的一切都是修行,所以这里的早餐也很朴素。只摆放着刚挤出的牛奶和新鲜的鸡蛋,还有刚刚烤好的面包散发着香气,蔬菜也是在后面的田地上刚刚摘下来的。
这种地方是最奢侈的。
王妃等到两人坐下之后,开口说道。
“离婚就这么不好吗?”
夫人微微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点了点头。
“是的。王妃殿下。不只是不好,简直是最差的情况了。”
她仿佛变身成了女官长,这是非常规矩严谨的说话方法。嫩绿色的眼眸中也散发着认真的神色。
夫人旁边的纳西亚斯,也用非常诚恳的态度,直直的望着王妃。水蓝色的眼眸似乎在控诉些什么。
与他相对的,浓绿色的眼眸像猫一样闪耀着光芒。
“我只是不想让珀拉哭。”
比王妃年长许多的两位友人,都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们都在暗地里断言,你的这份心意,珀拉绝对不会觉得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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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2
巴鲁拼命驱马飞奔。
这是冬日的早晨。人和马都呼着白气。寒冷的风吹过脸颊。
在跟王妃争吵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原本冻得坚硬的地面现在也变得有些潮湿。
这种时候早晨骑马飞奔本该是心情舒爽的事情,但是现在巴鲁却没心情享受。
伊文则骑马紧紧跟在巴鲁身后。
“听说那个姑娘的弟弟是你那里的团员,劝说的工作就全交给你了。”
“你难得这么老实。”
“这是我该说的话。你倒是难得的老实呀。我说要跟过来,你也没有抱怨。实话说,我觉得有点可怕。”
“我自己稍微有点生气。我只是觉得,到时候如果讲不通的话,有人在身边比较好。”
巴鲁有些不耐烦的说完,微微笑了笑。
“安慰小松鼠应该是你的拿手活吧。”
伊文并没有回应巴鲁的嘲讽,而是询问了别的事情。
“生气是指,你在生那个姑娘的气吗?”
“当然了。我能理解达尔希尼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才谢绝了这件事。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她大概觉得害怕畏惧吧。但是,她不应该说出让王妃误会的话。”
“我也有同感。不过呀,谁会想到王妃会有这种误解呢?不愿意做妾什么的……我并不是想偏袒她,但是我觉得那个女人应该只是说了普通人能理解的话。”
巴鲁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让王妃一个人去实在是太失策了。至少应该让她带一个翻译去。”
这两个人并没有在互相怒吼,也没有互相嘲讽,而是罕见的认真进行着对话。
两个人都知道,现在不是进行无聊的争吵的时候。虽然两人的立场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对渥尔-格瑞克心怀的好意和忠诚是毫不掺假的。他们都觉得,不能让那个男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王妃抛弃的国王》。
在马伯利村庄请人帮忙带路去达尔希尼家的时候,一个温和的中年男性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请求。
“我正好要送一些东西过去。一起去吧。虽然今年很暖和,不过差不多也要跟上面道别了。”
“诶?”
伊文抬头望着达尔希尼家的山,不解的歪了歪头。
“跟塔乌比起来,看起来就像个小山丘一样。这种山,下雪之后也无法登上去了吗?”
“是啊。太可怕了没法走。现在还只是飘一点小雪花,过年之后就会大雪封山。本来路就不好走,到了那种时候还经常会发生雪崩。如果说你们这样的骑士还好,但是女人的话实在是……”
男人背上背着的筐里面,放满了糖块以及山上得不到的食品。
“从上一代开始,每年,在下雪之前,他们都会拜托我们送上去。”
在男人的带领下,两个人开始爬山,正如之前的王妃一样,两人面对这险峻的山路也大吃一惊。
虽然只是一座小山,但是树丛中勉强建成的道路非常陡峭,一路上都非常难走。
带路的男人是徒步,两个人骑着马跟在他身后,不过半路上,巴鲁吃惊的说道。
“怪不得我们那个胡萝卜脑袋到了冬天就要请假回家。要是被困在这种地方一整个冬天,可受不了。”
“没有男人的话,实在是难以生活。”
伊文也附和道。
另一方面,达尔希尼家的人因为这两个人的来访而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
前几天是国王,接着是王妃,今天是公爵。单看身份是渐渐下降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完全相反的。
在家旁边劈柴的卡里根看到来访的巴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露出了惊呀的神情。
“团长!”
下一个瞬间,他就扔掉斧子跑了过来。
毕竟是司令官亲自来到士兵家中。他年轻的脸颊变得通红,这可不单单是因为在寒冷的天气中劳作的原因。他茶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欢迎您来!很冷吧!”
他几乎是飞扑过来迎接突然到来的指挥官,巴鲁还没下马就接过缰绳,一边照顾马匹,一边抬头望着马鞍上的巴鲁,非常高兴的寒暄着。
被晾在一边的伊文和村里的男性都惊呆了。
他似乎过于关注自己一直憧憬的英雄的突然来访,完全没注意到另外两个人。
伊文小声嘟囔道。
“真是热情,唉……”
少年拴好马跑回来之后,巴鲁连个招呼也没打,直接说道。
“我想见见你姐姐。她在家吗?”
少年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姐姐……吗?”
“是的。我想马上见到她。”
面对长官坚决的态度,卡里根似乎是感到一些不安吧,他立刻露出紧张的表情。
慌忙往玄关处跑去。
“姐姐……姐姐!”
村里的男人背着筐,茫然的望着这个场面,他一边吃惊的摇着头,一边往后门走去。
伊文自己拴好马,抬头看了看坚固的石头建造的达尔希尼家。
不久之后,一个微胖的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怯生生的从玄关出来,将两人带到客厅中。
这是王妃呆过的会客厅。
地上铺着手作的织物,墙上挂着烘干的香草,装饰架上摆放着精致的花瓶,桌子和长椅上铺着漂亮的手编蕾丝。
伊文环视了一下这个充满了朴素手作物品芬芳的房间,感慨的嘟囔道。
“原来如此……”
“什么?”
“这个氛围。跟费尔南伯爵家很像。”
巴鲁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这里吗?”
“当然,伯爵的宅邸中会摆放一些更加华丽的东西……不过,伯爵和伯爵夫人都是双手非常灵巧的人。喜欢做各种东西。伯爵能轻松做出夫人的摇椅,夫人会亲手给伯爵和现在的陛下,有时还会给我,缝制袜子什么的。如果这是伯爵宅邸的话,那这些编织物和垫子什么的,都是夫人的作品,那个装饰架则是伯爵的作品。”
“嗯。”
巴鲁冷哼了一声。
在他的记忆中,这种双亲和睦相处的光景,因为兴趣而制作东西的光景都是不存在的。
母亲阿娅公主为了培养素养会一些刺绣,但是不会制作这种实用的东西,父亲公爵则认为,这种手工作业交给工匠就可以了。
“大概,这家的女主人会用自己亲手制作的料理招待客人。——我能理解陛下在这里觉得舒服的原因。”
“我的母亲认为进入厨房简直是荒谬绝伦,对她来说是无比的耻辱。”
巴鲁用有些讽刺的语气说道。
而厨房中已经是一片骚动。
珀拉此时正卷着袖子,双手沾满面粉揉面,她瞪大眼睛叫道。
“团长大人?骑士团团长大人亲自来了?卡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这段时间我一直呆在家里呀!?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呀!”
他说得很对。但是珀拉还是无法丢掉对弟弟的怀疑。
“那是为什么……你之前做的坏事传到骑士团长大人耳中了?”
“够了!总之他说想见姐姐,你快点洗洗手过去吧!”
“是、是啊。稍微等一下。”
因为珀拉正打算烤派,所以两只手上都是面粉。她慌忙洗好手,摘下围裙,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调整了一下衣服的下摆,放下袖子,调整好装束。
此时她突然在意起,现在自己身上穿的是已经有些陈旧的普通家居服。
“怎么办。初次见面,穿成这个样子……我是不是换个衣服比较好?”
“不用管这些啦,你快一点!”
卡里根焦急的看了看会客厅。因为那位长官说马上,那肯定是很紧急的意思。
不能让他等很久。
“姐姐。拜托了,请你不要说多余的话。家人的评价也很重要的。如果在这里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可能就很难成为正式团员,或者要过很久才能成为正式团员呢。”
因为担心这是团长亲自进行的《审查》,所以他的语气非常急迫。不过,对自己这样的见习骑士的审查,由老大亲自出马,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
珀拉再次向自己的弟弟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卡里根不停的摇着头。他直直的盯着姐姐,仿佛用眼神在说《相信我!》
“可是,卡里。我不会撒谎的。对方问我什么我都会老实回答的。”
虽然看起来很冷静,但是面对骑士团长的突然袭击,珀拉也很慌张。对方是一直照顾弟弟的人,有着能决定弟弟是否能出人头地的权力。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许比面对国王和王妃还要紧张。她一边忍受着心脏激烈的跳动,一边装出平静的样子,来到客人面前。
虽然弟弟在骑士团,曾经有过书信上的往来,但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会客厅中的骑士团长并没有坐下,而是一直站在那里。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小小的会客厅中耸立着一个外表威严身材威猛的人。
血统毕竟是无可争辩的。这威风堂堂的杰出样子,跟国王很像。
而对方敏锐的视线让珀拉有些胆怯。国王总是一脸温柔的表情,但是这个人却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珀拉心想,他果然是在生弟弟的气。
骑士团长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苗条,给人深刻印象的男人。两人差不多高。一开始珀拉以为是团长的随从,但是他的态度却不像随从。而且,看起来也不像骑士团的人。
另一方面,这两个人也冷静的观察着出现的这个女孩。他们的视线中并没有什么好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
这个女孩跟他们预料的差不多。
中等身材,穿着朴素的衣服,肢体匀称。没有华丽的感觉。生活在这种山上,肯定也要进行日常的工作。不施粉黛的脸上,面对出乎意料的大人物的突然来访,而满脸通红,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巴鲁有一半觉得能理解,另一半觉得有些疑惑。
她看起来就是随处可见的乡下女孩。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女孩的哪里能成为王妃,将来能成为国王的《正妻》。
“你就是珀拉-达尔希尼吗?”
“是,是的。初次见面。”
珀拉轻轻跪下,用尽量恭敬郑重的声音回答。
“我是诺拉-巴鲁。这位是陛下的挚友,独立骑兵队队长伊文。”
平时一直被称呼为《山贼》或者《稻草脑袋》的男人,觉得一阵肉麻,但他还是认真的点头致意。
让她认为大人物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这样的话说起来也比较快。
果然,珀拉瞪圆了眼睛,胸口有些痛苦的上下起伏着,她似乎预感到出大事了。
“那个……我弟弟,出了什么事情吗?”
“弟弟?”
“是的。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请您不用顾虑,直接说出来。我一定会严厉教训他的。”
听到珀拉鼓起勇气说出的这段话,巴鲁终于笑了起来。
“你的弟弟会把骑士团的事情说给你听吗?”
“是的。会说很多……”
“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吗?”
“是的……”
珀拉用几乎消失的声音说完,握紧了双手。
她很紧张,不知道会被问些什么。
因为对方过于紧张的样子太奇怪了,巴鲁发挥了平时恶作剧的能力问道。
“万事都要试试看,我可以问问他说了什么吗?”
“那个……”
珀拉喘息着,愈发攥紧了双手。她往前迈出一步。
“请您跟我直说吧。我弟弟是不是又跟同级的朋友打架,把对方打伤了?还是说在清扫宿舍的时候偷懒了?我听说,他擅自骑了骑士团长大人的爱马,这件事已经得到了您的原谅,您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还是说,虽然他说再也不会做了,难道他又偷喝了监视官大人的酒吗?”
此时,巴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将来骑士团内丢了什么东西的话,就第一个先怀疑你弟弟吧。”
在门后听到这一切的卡里根,满头冷汗,握紧双手开始向神明祷告。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这种问题在团内就可以解决。不用特意叫独骑长也一起过来。今天我们不是来找你弟弟的,是有话要跟你说。”
“我?”
珀拉大吃一惊。她实在难以想象,除了跟弟弟有关的事,这个人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
巴鲁让珀拉坐下,自己也和伊文并排坐下。
“那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你不想只是成为爱妾,而是想要得到王冠吗?”
珀拉惊呆了。
这句话没能进到她的大脑中。仿佛直接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去。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了。
“啊?”而说出的也只是这一个字。
“别光说‘啊’呀。请你一定好好回答。”
虽然对方这么说了,珀拉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别说回答了,她连对方说了什么,都完全没能理解。
“那个……非常抱歉。您刚刚说什么?”
“让我说多少次都可以。你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侧室,如果不能成为王妃的话,就不接受表兄的宠爱。我可以认为这是你的意见吗?”
珀拉茫然的呆在原地。很明显,她没理解对方在问些什么。
她勉强将《侧室》和《宠爱》这几个词从意识的角落里拉出来。
她想到,难道说,指的是那件事,便开口问道。
“那个……是,前几天,王妃大人说的那件事吗?”
“是的。”
这下珀拉也终于安下心来,她反而有些开心的回答道。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已经拒绝了。您去问问王妃大人就明白了。”
“那位王妃现在说要跟表兄离婚。”
珀拉再次呆住了。
在暗处偷看姐姐样子的卡里根,则在担心一些非常任性的事情,《好好管理一下自己的表情呀,看起来跟白痴一样啊》,但是珀拉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表情了。
她再次在椅子上坐直,为了整理混乱的头脑,拼命摇了摇头,将手放在额头上。
“骑士团长大人,非常抱歉,我完全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说的离婚,是怎么回事?”
巴鲁吃惊的冷哼了一声。当然他是故意的。而伊文代替他说道。
“也就是说,王妃格林迪艾塔-莱丹自己要放弃德尔菲尼亚最为高贵的女性的地位,放弃头戴王冠立于国王身旁的权力。你明白吗?”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
珀拉的语气有些唐突。看起来这句话是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事到如今她似乎还没能明白。
巴鲁皱起眉头。珀拉并不傻。只是因为这过于出乎意料的话语,麻痹了她思考的能力。
伊文也很明白这件事,他很有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你听好,珀拉。请你认真听清楚。王妃殿下说是为了你才要让位的。因为自己的存在,所以你只能做爱妾,这样的话你太可怜了,她才要自己放弃王妃的地位。”
珀拉天真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困惑的神色,接着变成了恐惧。
她剧烈喘息着,想要摆脱这份恐惧,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是真的。”
“可是——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呀!誓约之神是不会允许的!”
“我们也这么认为。从昨天开始,包括陛下在内,大家都在拼命劝说王妃。就在现在,陛下曾经的爱妾恩德华夫人,甚至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哀求王妃不要离婚。那个人脑袋里全都是你。她想跟陛下离婚,让你成为下一任王妃。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件事。”
这次,珀拉震惊了。
她张着嘴僵在了那里。
因为过于震惊,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脸色变得像蜡一样惨白,望向伊文的眼睛也像死人一样,瞳孔都放大了。
单是看到这张脸就能明白,王妃的想法到底有多离谱了。珀拉受到了过于剧烈的冲击,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担心,这个女孩不会就这么吓死了吧。
珀拉用失去血色颤抖的嘴唇,勉强说道。
“我……成为……王妃吗?”
“是的。”
“为此……要和……陛下……离婚?”
“是的。”
珀拉沉默了。
她沉默了很久。
她就像一个人偶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原来表情丰富的双眼仿佛也变成了茶色的玻璃。空洞洞的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巴鲁和伊文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人偶活了过来,她嘴里蹦出了几个单词。
“太……太,太过分了!!”
珀拉用双手遮住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近乎疯狂的不停说道。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我……我明明好好跟她说明白了!我说了要拒绝了!对于我来说,太高攀,和身份太不相称了!王、王冠,我绝对没有奢望过那么可怕的东西!我真的是好好拒绝过了!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巴鲁用力点了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虽然你想要好好解释,但是王妃却没能理解。那个王妃的思考方式很奇怪,将国王和市井男人同等对待。她认为,你是介意她这个正妻的存在,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全方面的站在你这一边,为了无法胜过王妃的珀拉-达尔希尼,她要亲自让位。”
珀拉满脸眼泪,恐惧的叫了起来。
“我没想胜过王妃大人……!!”
“我明白。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让人为难的是,王妃不明白。实际上那个人发挥了自己奇妙的《骑士道精神》,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穿上新娘的嫁衣。”
“是的。珀拉。王妃殿下是纯粹因为对你的好意才说出这种话的。虽然误会得也太夸张了。她似乎想让你穿上新娘嫁衣,堂堂正正的结婚,幸福的生活。”
哭倒在地的珀拉突然回过神来。
那个时候王妃说的话。她说《一定能穿上》,她说包在她身上了,还轻轻亲吻了自己的脸颊。
是这么一回事吗?
初次见面的时候王妃就对自己抱有好意。
总是非常温柔。
珀拉觉得很感激。很高兴。可是这种《好意》也太荒唐了。
绝对不能让她这么做。
“王妃大人……”
珀拉沉吟着,猛的抬起头,看着两个男人。
“她真的是,为了让我穿上新娘嫁衣,仅仅只是为了这个理由,就提出了离婚了吗?”
“恐怕是的。”
“没错。”
“那么,如果我说,她这么做我会为难的话……王妃大人会打消这个念头吗?”
珀拉被泪水打湿的大眼睛中充满了认真的神色。
“我们就是来拜托你做这件事的。你能跟我们来一趟吗?”
珀拉的表情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僵硬,她点了点头。
不知道那位王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改变决心。她也没什么自信。
可是,即使如此,也必须让她打消离婚的念头。绝对。
巴鲁表情阴郁的说道。
“快一点比较好。王妃似乎无论如何都想撕毁结婚证书。虽然她保证在我们回去之前,不会离开神殿,但是说不定现在,整个奥里格神殿都被她烧成了一片废墟——那个王妃的话很有可能做到这一步。”
伊文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沉默了。
无法否定这句话,实在是让人觉得非常恐怖。
珀拉脸颊通红。她在男人之前勇敢的站了起来。
“走吧!”
冲出房间之后,她立刻命令站在那里的弟弟。
“卡里,把马牵出来!”
接着她慌忙跑上二楼,飞快整理好服装之后,又跑了下来。
卡里根虽然非常吃惊,但是动作很快。
他跑到马厩中,飞快的在马上安装了马鞍,然后将团长的马一起牵到玄关处,交到姐姐手上。
这个家里使用的马,跟王宫中精挑细选的马完全不能比,就跟拉货的马差不多。但是,相应的,这匹马走惯了山路。
珀拉一跃上马,没等男人们便驱马前行,便骑着马一口气通过了脚下不安稳的吊桥,往山脚下跑去。
让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吃惊的是,珀拉横着坐在马上,灵活的操纵着马匹。
在这么陡峭的下坡上,什么时候从马鞍上跌落都不奇怪,但是她却一口气来到山脚的村子里,向着寇拉尔前进。
到了平地上,马力的差距开始明显的显现出来。
可以说,让平日从事农事的马匹跑这么快有些太过分了。
巴鲁先行来到途中的岗哨中,使用公爵的权限,借来传令用的马匹,给了珀拉,而她则发挥了让两人大吃一惊的骑马技术。她完全不顾衣摆和头发的散乱,单手抓着缰绳,挥舞着鞭子,全力飞速驱马奔跑着。
他们在冬日荒凉的大地上疾驰着,卷起一阵尘土,而在田地中工作的农民,吃惊的望着他们。
跑在前面的是迪雷顿骑士团长和贝诺亚的副头目。任何人都认可这两个人的马术。而珀拉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巴鲁回头看了看吃惊的说道。
“没想到她居然是个疯丫头。”
“难道不是因为你吓到她了吗?”
而男人们的对话并没有传到珀拉耳中。此时她正被万一来不及该怎么办的危机感和焦躁感驱赶着。
居然要离婚。
明明关系那么好——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像普通的夫妻——可他们是互相信赖着的朋友,是那么杰出的两个人。
居然要离婚!
国王陛下会多么震惊、伤心、愤怒呀。
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自己。
想到这里珀拉就面无血色。不管怎么驱马飞奔都觉得太迟了。
从马伯利到寇拉尔快马赶路的话大约要两个小时。但是,他们每次觉得马匹的脚步慢了就进入岗哨,换马争取时间。
寇拉尔城镇已经尽在眼前了。
进入城市之后他们也没有放慢速度,以突击的气势冲向了神殿。
等终于来到神殿玄关处的时候,珀拉已是满身大汗,大口喘着气。他们已经骑马全力飞奔了一个多小时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拼命的骑过马。喉咙都干了,侧腹在微微发抖,握着缰绳的双手都麻木了。身体也僵硬了,使不上力气。
要从马上下来,不得不让伊文帮忙。
珀拉站到地上之后,摇晃着差点摔倒。
可是她却一刻都没有休息。她紧咬牙关,在两个人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王妃所在的房间中。珀拉完全没有注意到途中森严的警备。
在修行者们生活的神殿的别栋,二楼的一个房间前,跟前天夜里一样,纳西亚斯站在这里。
他看到慌忙赶来的一行人瞪大了眼睛,接着默默的退下一步,打开了门。
“咦?”
发出这个悠闲的声音的是正和恩德华夫人聊天的王妃。
她看到冲进来的珀拉瞪圆了眼睛。
“怎么了?这么慌张?”
“王妃大人……”
珀拉满头大汗,剧烈喘息着,高声叫道。
“我要出家!!”
在场的男人们都惊呆了。
恩德华夫人也哑口无言。
更不用说王妃有多吃惊了。
珀拉大大的眼睛中再次涌出了泪水。
“这种……这种做法太过分了!!我要一声都侍奉神明,所以——不要再说离婚这种可怕的话了!”
珀拉哽咽着拼命辩解着。
“陛下、一定、一定很生我的气。他一定觉得我是,奢望得到王冠……王妃地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羞耻的女人。我、不要再出现在陛下面前了。他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我的家人也……这种事情如果被人们知道了,大家肯定都没法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弟弟也会被赶出骑士团。父亲明明把达尔希尼家的家名看得比什么都重,无比骄傲……我已经没脸去见弟弟和死去的父亲了。”
“等、等一下。你不要哭。”
王妃慌忙抱住珀拉的肩膀,不停抚摸着她茶色的头发和后背,然后向她身后的男人们投去了可怕的视线。
“你们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别这么说啊。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骑士团团长说得对。”
两人回答道。
特别是巴鲁加强了语气继续说道。
“你好好看看。你说是为了达尔希尼家的姑娘好,才决定要离婚的,但是这个人面对你的好意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而且非常痛苦,非常痛心。不止如此。就算一切如你想的那样发展了,那个时候,大家会认为她是从王妃手中夺走国王的罕见恶女。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
“团长,这种说法有点……”
面对皱起眉头的王妃,伊文说道。
“不。骑士团长说得对。一定会变成这样的。现在你作为胜利女神在国民中有着极大的人气。可你现在要离婚,让地位低微的贵族女孩成为王妃,大家不仅会责备珀拉。而且这也关乎到陛下的人气和人望。你考虑到这些,还想要离婚吗?”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问问。”
王妃恨恨的望着这两个人。
据说人在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会团结在一起,这真是漂亮的实例。没有比这更难的了。
恩德华夫人温柔的劝说着哭泣的珀拉,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等到珀拉这一阵的兴奋过去之后,她一脸认真的向周围的人问道。
“我想问问,这附近最近的修道院在哪里?”
“嗯嗯。从正面玄关出去之后一直走,第一个转弯处往左拐有一个……”
“伊文!!”
被训斥的独立骑兵队队长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只是回答人家提出的问题而已呀?”
“不许回答!珀拉不会做修女的!”
“不。我要做修女。那个人是国王陛下,已经有了如此伟大的王妃,为什么要我……还要让我这种人,和国王站在誓约的祭坛前呢!”
“所以说,我跟那个家伙离婚就好了呀”
在场的全员都低声哀叹了起来。
巴鲁脸上的表情,仿佛就是在说,如果对方不是王妃的话,他一定会用锤子把这个听不懂道理的石头脑袋敲开看看。
“可以打扰一下吗?”
纳西亚斯站在后方谨慎的开口说道。
就在别人争吵的时候,这个人把备用的椅子都搬了出来,软禁王妃的场所就这样变成了紧急会议的会场。
“先坐下,然后再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他说的很对。全员都坐下之后,纳西亚斯开口说道。
“我想问一下,在我看来,如果达尔希尼姑娘愿意成为陛下的侧室的话,问题就能圆满解决……达尔希尼姑娘,有什么不能接受这件事的理由吗?有什么交好的男性,还是说讨厌陛下?”
珀拉跳了起来。
“没、没有这种事的。”
“那么,理由是什么?”
刚刚的冲劲仿佛都消失不见了,珀拉战战兢兢的,向自己周围的《大人物》投去了夹杂着怯意的视线。一时的兴奋状态褪去之后,她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巴鲁看准这个机会,缓缓的开口说道。
“达尔希尼姑娘。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你这种身份,当然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能服侍在国王身边。但是,表兄想要得到你,王妃也是,甚至为了你愿意让出自己的地位。如果你讨厌表兄犹如讨厌蛇蝎一般的话,那你可以谢绝。但是,我听说你跟王妃说,你很爱慕表兄。”
珀拉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我太轻率了。”
“你不用道歉。爱慕表兄的女人并不少见。但是,表兄喜欢的女人却很少。因此,我可以认为,一定要拒绝这件事是因为你的《任性》吧?”
虽然巴鲁的话很严厉,但是语气却很柔和。接着,他瞟了王妃一眼,他想表达,自己已经扮演了坏人的角色,所以后面就交给你了的意思。
王妃接收到这个暗号,开口说道。
“不过,我跟渥尔离婚似乎很艰难,我也不想让珀拉成为坏人,如果你觉得不是正妻也没关系的话,愿意成为渥尔的夫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珀拉剧烈喘息着,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王妃。
“可是……我这种人……怎么能……”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离婚。”
小狗一般的眼睛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珀拉没有发出声音,用手遮住脸哭了起来。
巴鲁深深叹了口气,冲着王妃露出了牙齿。
他的意思是《太差劲了!》
没办法。此时巴鲁也放弃了扮演《坏人》,露出了面对女性时温柔的笑脸。
同时,他也没忘记冲着伊文做出按住王妃的指示。
“好了。达尔希尼姑娘。不用哭。我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我道歉。但是,你不用想得这么死板。恐怕你觉得,国王实质上的妻子这个任务,对于自己来说太沉重了,所以很害怕。对吧?”
珀拉仿佛得到救赎一般,望着巴鲁点了点头。
接着巴鲁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
“如果说些不客气的话,真是很对不起你,爱妾的特殊待遇不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毕竟表兄是国王,以他的立场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就算——你怀孕了,幸运的生下了男孩,也不能保证这个孩子就能成为下一任国王。”
开什么玩笑!王妃差点就叫了出来。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绕到王妃身后的伊文,立刻捂住了王妃的嘴。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很无礼,还是束缚住王妃,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那个笨蛋让你闭嘴”
巴鲁微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所以你不要妄想,自己能成为唯一的宠妃掌管王宫,认为自己生下的孩子能成为下一任国王。我们希望你做的,只不过是希望你能成为跟公务繁忙的表兄聊天,让他放松的对象。毕竟,说到这位王妃,在军事政治上无可挑剔,但是就算是恭维,也很难说她拥有女性的温柔和体贴。真是的,该说是粗野,或是勇猛吧,表兄也一定觉得很气闷吧,所以我们之前就觉得表兄很可怜了。为了让他能偶尔放松一下,便和他商量让他娶一位侧室。因此,表兄也不会那么频繁的去你那里。你只要在安排好的居所中等待表兄的到来就好了,在那个住处装饰上亲手制作的织物、刺绣什么的,洗衣服什么会让手变得粗糙的事情,交给侍女做就好了,不过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也可以用亲手制作的料理招待表兄。怎么样?这样的话,跟你在家里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吧?”
珀拉用心的听着巴鲁说的话,渐渐的她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在我看来,表兄与其说是想要得到你,不,当然,他肯定也想得到你,不过我在看过你家的装饰之后就明白了。他爱上的恐怕是包括你以及你日常的生活的那些风景。”
他给伊文一个眼神示意。表示《轮到你了》。
伊文也不会看错巴鲁的暗示。他两只手限制住王妃的行动,微笑着说道。
“珀拉。我也拜托你了。我是陛下的童年玩伴。很清楚陛下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斯夏也在深山中,费尔南伯爵夫人也是双手灵巧的人,总是很认真的做着什么。虽然身体柔弱,但是经常拿着针线缝东西,绒毯也是自己织的。伯爵的衣服什么的是绝对不会交给侍女的。都是自己缝的。——你也很擅长手工工作吧?”
“是的。弟弟的衣服都是我缝的。”
“那真是了不起。”巴鲁说道。
伊文一边用力勒紧王妃一边附和道。
“天气也变得很冷了,我觉得你给陛下织一个护膝什么的东西比较好。你应该也会做料理吧?”
“是的。”
“我至今还都记得,伯爵夫人做的山鸡派那真是绝品。表皮酥脆散发着香气,鸡肉很软充满汁液。而且,虽然不知道名字,牛奶打起泡再稍微加一点酒,有一点点甜味凝固以后的那种东西,实在是非常好吃。”
“啊,那我下次就做。”
“那太好了。”
黑衣战士的手腕中,王妃的脑袋被固定住,手脚拼命挣扎着。
她似乎是想说,不用你来说服她!但是除了珀拉以外的人,都故意无视了王妃的存在。
巴鲁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
“你明白了吗?我们想让你来照顾表兄。当然,你年轻又可爱。表兄也很年轻。此时发生了什么进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绝不是你一个人的特权,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你要是因此觉得自满骄傲的话,我们也会为难。如果这样也可以的话,如果你不讨厌服侍在表兄身边的话,你能不能就当自己是来工作的女官,来王宫呢?”
珀拉终于放下心来。
一开始还以为会怎么样呢。
下一任国王的母亲,实际上的王妃的地位,这些东西单是想一想就很可怕。实在是做不到。满脑子都只能想到逃跑,但是如果只是服侍在他身边的话——如果自己能陪在陛下身边,照顾他的起居的话——
虽然她依然觉得很惶恐,但是这么做,确实会让自己觉得开心。
不只如此,对于已经没有了结婚可能的自己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好事。
“怎么样?”
巴鲁温柔的轻声问道,珀拉的脸微微红了。不只如此,珀拉就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忍不住低下了头。
“——如果我这种人,能对陛下有什么用处的话……”
“当然了!不,太感激了!这样的话国家就有救了。”
巴鲁高声说出的话绝不夸张。
“那我就尽快去安排迎接的人。还是说,你就这样直接去王宫?”
于是,恩德华夫人代替珀拉回答道。
“公爵大人。这样太着急了。还要准备很多东西,珀拉大人应该也想回家一趟吧?”
珀拉向夫人投去了感谢的视线。
巴鲁介绍过夫人之后,珀拉再次觉得惶恐了,夫人似乎是长于世故的女性,她说女性之间要先谈一谈,便把珀拉带到了房间外面。
看她们走了出去,伊文才终于放开了王妃。
巴鲁露出了非常吃惊的表情。
“你至少也参照一下女性的说服方式呀。”
伊文也表情苦涩的说道。
“一开始交给我们就好了,多亏了你,现在整个王宫陷入了天翻地覆的大混乱中,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这么说我也……”
王妃歪着头。
确实,他们的说服奏效了。虽然这件事情解决了,但是王妃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这不是很奇怪吗?不愿意成为正妻,但是很多人中的一个的话就可以?这不全反了吗?”
“正是如此。表兄如果不是国王的话,达尔希尼姑娘当然会希望正式结婚吧。”
“是啊。不只是本人。想让女儿成为妾的父母是不存在的。但是,如果那个人的双亲还在世的话,听到自己的女儿将成为国王爱妾一事,肯定毫无疑问会非常开心,觉得这是了不起的出人头地,一定会说服她,让她接受的。”
王妃露出了愈发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国王要被这样特殊对待?”
纳西亚斯顿时表情僵硬起来。
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从昨天开始大家就东奔西走,非常担心,愤怒,烦躁,已经是马上要爆发的状态了,这种时候王妃说出了这句台词。
纳西亚斯轻轻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往房门走去。这是表示,接下来,这个房间内发生什么罕见的事情,都跟自己毫无关系,自己也毫不知情。
巴鲁咬紧了牙关,拼命用力握着椅子的把手。在他勇猛的手中木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从没对女人举起过武器,也没动过手。”
伊文蓝色的眼睛中散发处冷冷的光线,他继续说道。
“她自己说过自己不是女人。不用顾虑。”
“呃……”
这次王妃发出了仿佛青蛙被捏扁时发出的声音。
纳西亚斯在门外关上了门之后,顿时房间内响起了惊人的响动。什么东西被扔出去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内拼命奔跑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王妃愤然的抗议声。
“二对一太卑鄙了!”
“闭嘴!!”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在走廊上避难的纳西亚斯忍不住抱住了头。
就算是第一公爵冲着王妃说《闭嘴》,本身就是个问题了。虽然是问题,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谁都没办法责备巴鲁。
纳西亚斯在近卫兵中选择了嘴最严的人,让他们看住门。萨沃亚公爵和独立骑兵队队长将王妃绑了起来,这幅画面实在是不能让外人看到。
接着他便出去寻找刚刚离开的女性们的身影。
她们就在下了台阶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跟修行僧住宅完全不搭的长裙身影变成了三个。
女官长似乎刚刚赶来。
大概是因为还完全不了解事态的不安感吧,女官长表情僵硬的望着恩德华夫人和珀拉。
夫人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
“女官长。我跟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要在陛下身边作为女官工作的珀拉-达尔希尼。”
站在露台上的纳西亚斯清楚的看到,女官长的表情也变了。
本应是成为爱妾的人,为什么会变成女官了呢,说要离婚的王妃怎么样了,她肯定有很多问题。
但是,女官长不愧是个杰出的人物。
她注意到台阶上纳西亚斯的神色,恩德华夫人的微笑,眼前紧张而又毕恭毕敬的珀拉的表情,只是看到这些她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了。
她安定沉稳的挺起了胸膛。
“那么,你今后就由我监督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不用担心,尽管问我就可以了。”
“啊,是的。请多关照。”
珀拉慌张的低下了头。
毕竟女官长是在国王身边最近的地方服侍的人,是一手掌管着整个王宫内部的人。
珀拉只是觉得非常惶恐。
女官长也很明白,这个人只是名义上自己的部下,不久之后她就会成为地位仅次于王妃的人。
虽然新来的女官应该是几个人住在同一个大房间内,但是这个人必须为她准备好专门的住处。
就在女官长想说,在内栋准备房间的时候,恩德华夫人突然开口说道。
“关于住处,我以前居住过的那个离宫怎么样?当然,如果珀拉不觉得反感的话……”
不能马上住到本宫去。为了让她慢慢熟悉一下王宫,先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
女官长马上理解了夫人没说出口的担心。
“是啊。那里非常安静,离本宫也很近,很适合外出。”
“有很多房间,让仆人居住也很方便。珀拉也需要带几个照顾自己起居的人吧?”
珀拉慌忙说道。
“不!我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但是,有一个人从父亲一代就一直为我家工作,只要能让我带这个人来,就足够了。”
女官长郑重的摇了摇头。
“这不行。还要带一个负责杂事的女仆。乳母应该是你身心的支柱,所以你很看重她吧,但是身为陛下身边的女官,身边的杂事要让女仆来做。”
“是,可是……”
“如果家里没有合适的女仆的话,附近村里的姑娘也可以,有没有比较亲近的女孩?”
珀拉大大的茶色眼睛胆怯的望着女官长。
“那个,村里的姑娘……也可以吗?”
“那是你要负责的事情。只要你好好监督她,好好教导她,让她成为合格的王宫中的侍女就可以了。这应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是。”
“关于住处,确实恩德华夫人说的离宫刚刚好。不过因为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了,所以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那我明天就去打扫。”
纳西亚斯和恩德华夫人都很忍不住很想捂住脸,但是女官长看了看毕恭毕敬的珀拉,说道。
“不用这么着急。先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吧。”
“家是指……我家?”
看到珀拉茫然的样子,女官长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了。因为你需要长期住在这边,虽然可以外出,但是长期的休假是没那么容易的。你和乳母离开家之后,谁来看家呢?需要有人料理家里的事情吧。”
珀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卡里根说只是女人和老人的话会很不方便,所以会经常休假回来。
明白情况之后,珀拉很快便下了决定。
“有弟弟和园丁在,只有男人的话应该还是有些不方便,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关门空下比较好。弟弟回到骑士团就可以了,园丁在山脚的村子里有亲人。只要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休假的话……”
“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收拾一下家里了。”
“是的。本来以为今年冬天也要呆在山上,准备了很多食物。这些要全部分给山脚的人们。”
珀拉的话语中,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明确信念。
女官长微笑着说道。
“如果你很擅长料理的话,在王宫中应该也有很多能发挥的地方。”
珀拉的表情立刻变得明朗起来。
与其过着奢靡的生活,自己的事情自己亲自来做让她更加开心。从她的表情中能看出她的这种想法。
女官长再次笑了笑。
“你是叫,珀拉吧。”
“是的。”
“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名字。我曾经认识一个跟你同名的女孩。”
珀拉突然抬起脸。
和自己同名的陛下的母亲。
女官长跟那个人很亲近。那个人为了救女官长的孩子而丧命。
为了拯救年幼的国王,女官长曾经做了什么,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佩尔泽恩侯爵垮台之后,女官长经常去过东北的那个小村庄内,为国王的生母扫墓。
在抓到杀死国王生母和自己儿子的犯人之前,女官长一次都没去过那个村子。
她考虑到不能让人怀疑,所以二十多年以来,故意没有前去。
“她是个心灵纯洁,工作努力的姑娘。她为当时的陛下献上了自己的一切。你也不要忘记照顾你的陛下和王妃殿下的心意,好好服侍他们。”
“是。”
珀拉非常恐慌的低下了头。
女官长还详细的询问了是否需要其他必需品,珀拉带着跟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明快表情离开了。
女官长也终于安下心来,向纳西亚斯和恩德华夫人道了谢,为了将此事向王宫报告而回去了。
目送女官长离开之后,纳西亚斯和恩德华夫人离开了没有人烟的回廊。
这让人目不暇接的一天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夫人也终于安下心来,冲纳西亚斯笑了笑。
“太好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会怎么样呢。这下也终于能安心了。”
“多亏了你。下定决心用出那种方法阻止了王妃殿下。”
“太不好意思了。我当时只是拼命想着要做些什么。”
夫人虽然在笑,但是纳西亚斯的表情却很认真。
他伸出一只手,说道。
“给我吧。”
夫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意识到纳西亚斯是什么意思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啊,不,不是的。那是骗人的。是为了留住王妃殿下才那么说的。那只不过是普通的胃药而已。”
但是纳西亚斯却没有放弃。他再次说道。
“给我吧。”
“……”
“拉蒂娜。求你了。”
“……可是,那真的,只是胃药而已。”
“这样的话,给我看看也没关系吧。求你了。”
虽然纳西亚斯的态度很温和,但是他却完全不肯让步。
恩德华夫人有些犹豫的取出瓶子,交给了纳西亚斯。但是,就在纳西亚斯取下瓶盖,想要把瓶子放到嘴边的时候,恩德华夫人却惨叫了一声,紧紧抓住了纳西亚斯的手。
“纳西亚斯大人!”
纳西亚斯只是装作要喝的样子,他盖上瓶盖,沉稳的问道。
“这个药,你还有吗?”
夫人无力的摇了摇头。
“只有这些。可是……我是个没有骨气的人。怎么都不敢喝。”
纳西亚斯将这可怕的小瓶包在布里,收在皮革小包中,温柔的笑了笑。
“幸好你没有喝。”
“……”
“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拉蒂娜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望着纳西亚斯。
她已经再也不想经历失去心爱之人的打击了。她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的人生要一个人渡过。
自己明明配不上这个男人的爱情,明明必须要跟他清清楚楚地说明白,但是对于对方的好意却感到开心。
纳西亚斯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夫人便急着说道。
“我去看看王妃殿下的样子。——那个药已经不需要了,你处理掉吧。”
在压抑自己感情之后,夫人说出口的话非常的无礼傲慢。夫人自己也觉得有些呆不下去了,轻轻点头示意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能够勇敢面对王妃的聪明夫人,却从纳西亚斯面前逃走了。
而纳西亚斯觉得自己又被拒绝了,所以没有去追夫人。
只有神官们宣告一日结束的清脆钟声,回荡在耳边。
这一天国王非常的繁忙。
不仅面临离婚的危机,工作也很繁重。
海军工厂提出了预算不足,调解豪族之间纠纷,派往泰巴河周边的官员的调查结果等等,根本无暇休息。而且还有更远地方传来的报告。
听说坦加和斯克尼亚暗送秋波之后,国王也使出了自己的手段。因为有斯克尼亚这种未确认的要素,所以自己也要找到一些同伴。开始是往基尔坦萨斯派出使者,而现在对方的回复到了。
基尔坦萨斯是海运之国。那里的男人们大家天性就是船员。他们夸口称连接南方和中央的大海就是自己家的院子,仅凭着对船只和大海的丰富知识以及卓越的海战技术,就守住了自己小岛的独立。
基尔坦萨斯的国王并不是被称为支配者的那种强有力的掌权者。他只不过是居民的代表,是海运组织的组长而已。
他们的回答并不友好。他们明确的表明了态度,只要他们是支配着中央到南方大海的王者,那基尔坦萨斯便平安无事。不想涉足陆地上的战争纠纷。
在这个报告传来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客人来访了。
塔乌西峰的头目,杜嘉的科尼森。
国王得知他的来访,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候了。
因为他说,等国王工作完了之后再报告也可以,所以负责通报的侍从便忠实的遵守了他的这句话。
“为什么没早点说?”
国王非常吃惊,急忙叫科尼森进来。
就在前几天的庆功宴上,曾经简单的打过招呼,但是并没有说太多话。所以国王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
塔乌的头目每个人的个性都大不相同,其中科尼森也稍微有些特殊。
他的眼睛细小,看不出来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即便来到国王面前,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不只如此,连招呼也不打。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而他带来的男性则非常惶恐,不停点头哈腰。
毕竟,他们被带到的是政务室旁边国王的私人书房,实在是普通市民无法进入的地方。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科尼森摇了摇头。
他露出有些苦涩的表情,看了看自己带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非常烦人,说无论如何都要见见国王大人……”
这个看起来比科尼森年长一些的男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呵呵,是啊……是我勉强他带我来的。我叫道尔顿,霍利-道尔顿。”
“哦?”
国王歪了歪头。
虽然打扮、举止、谈吐都跟山贼一样,但是却有着像样的姓氏。这样国王有些意外。
“实际上,我有话想跟国王大人说,非常抱歉,能不能屏退旁人……”
“可以。”
国王用眼神催促随从们离开,他们默默的行了礼离开了房间。
而留在书房中的只有国王和两名山贼了。
虽然是道尔顿自己说出口的,但是他似乎还是有些吃惊。
“诶诶……这真是厉害。我本来以为自己肯定会被骂的,没想到真的能跟山贼促膝长谈。真是吃惊啊。即便是要求面谈,让等上半个月甚至半年的国王都不少呢……”
“我不知道别国是怎样的,但是我这里这样就可以。很有效率。”
“唉,真是的。这样的话说起来就快了。”
道尔顿非常的佩服,他准备好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实际上,我是桑塞贝利亚的家臣……”
“桑塞贝利亚?”
国王歪了歪头。好像是听过。
应该是帕莱斯德西边,在帕莱斯德庇护下的新兴国家。
说到中央诸国,一般是指大陆东部沿岸的各个国家。因此,这是个不熟悉的国家。
“那里的家臣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想请您帮忙。”
虽然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耸了耸肩,但看起来还是有些飘然。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为难。
但是,道尔顿所说的内容,并不是开玩笑。
桑塞贝利亚是个年轻的国家,国王的权威也还没有完全确立。情况跟基尔坦萨斯很不同。虽然国王想彰显自己的权威,非常努力积极,但是因为力有不逮,有力豪族们的谋反成了家常便饭。
因此,上上代的国王每次都要向帕莱斯德求助,而当时的帕莱斯德国王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派遣了军队,之后以加强两国羁绊的名目,让一个小妾生下的女儿和当时的桑塞贝利亚的王子结婚了。
桑塞贝利亚作为谢礼,向帕莱斯德献上了巨额的贡品,从那之后直到现在,帕莱斯德向桑塞贝利亚要求各种形式的供奉。帕莱斯德会要求桑塞贝利亚派遣人手协助治水工作,建造要塞,有时还会要求他们借兵。
也就是说,对于帕莱斯德来说桑塞贝利亚是个方便的从属国。
而桑塞贝利亚也满足于身处大国的庇护之下,两国的关系非常要好。
但是,道尔顿说,到了最近,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
“前几天,帕莱斯德的国王让我国国王吃了些苦头。如果战争没打赢的话就没有战利品。无法慰劳家臣。而且这次,还不得不让出了泰巴河。对于当地居民来住,只是领导变了而已,接下来向这边的国王纳税就好了,但是为难的是,之前收取税款的那批人。他们的领地就这么白白被夺走了。因此,帕莱斯德的国王为了安慰失去领地的人,要求桑塞贝利亚提供相应的土地。唉,真是强硬的手段。这次国内也引发了不满,大家都说,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帕莱斯德的战败赔偿要让我们来付,而且,帕莱斯德每次打仗的时候都要从我国征收战争经费,我们没有向他国的战争提供物资和军事资金的义务,有这种主张的人渐渐增多了。唉,会这么说也是正常的。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人主张说与大国帕莱斯德为敌是没有未来的,就算有些不讲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努力像之前那样维持友好的关系。问题是……”
道尔顿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摊开双手。
“持有这两种相反观点的,正是现在的陛下和他的弟弟。”
“这真是悲惨。”
国王认真的说道。
简直可以看到家臣们不知该如何是好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想问一下,赞同慎重论的是哪一位?”
“是陛下。毕竟,陛下的王妃相当于是帕莱斯德国王的姐姐,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王妃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这两个人却还没有诞下子嗣。”
“这真是难办呀。”
“唉。现在的帕莱斯德国王非常能干,在战争以外的地方也很擅长扩张领土。威胁对方说如果不想被侵略的话就服从,是一个方法,调停豪族之间的纷争,从中收取土地也是一个方法,当然,联姻也是一个重要的战略手段。但是,对于我国的国王大人来说,结果却不那么好。没有能继承王位的王子,陛下自己的人气和统率力也不断衰弱,现在国王的弟弟奥特斯殿下得到了民众的支持。然后,这么说有些不好,但是帕莱斯德国王提出,这次要让奥特斯殿下跟自己的女儿联姻……”
国王瞪圆了眼睛,接着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失礼了。这实在是很像奥隆那个没节操的人会做的事情,但是对于贵国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吧。”
“是的。因此,现在这两人关系……变得很不融洽。”
桑塞贝利亚国王现年四十五岁。奥特斯二十七岁。他们原本就不是什么关系和睦的兄弟。
国王威斯迪斯拉姆依靠大国这个后盾,对于桑塞贝利亚的国民来说是个残暴的君主。
而相反,奥特斯认为,面对冒犯本国尊严的人应该态度坚决,应该保护桑塞贝利亚的利益。
而这两人的对立,由于帕莱斯德提出的要求,而变得剑拔弩张。
“真是让人为难……因为帕莱斯德表明了想要放弃威斯迪斯拉姆大人,而和奥特斯殿下联手的意愿。”
“但是,这样的话,对于殿下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吧?”
国王毫不留情的问道。
而这名自称是桑塞贝利亚家臣的男人,嘴角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容。
“虽然让大华三国做后盾,我们感到很荣幸,但是一考虑到我们跟帕莱斯德的关系到底能否顺利发展,就会想起现在的陛下这个榜样。就算我们想结成同盟,提供了对方要求的各种东西,最后被利用完之后就被随手抛弃了,那我们也太吃亏了。”
“用帕莱斯德的公主做交换怎么样?虽然现在的国王没有子嗣,但是如果嫁过来的公主能生下王子的话,对于奥隆来说也是亲孙子。这样不能成为同盟的补偿吗?”
“根本就不是公主。虽然她是奥隆王的女儿,但是只是他无数宠妃中的一个生下的女儿。当然,即使如此我们也觉得很感激了。但是,也要殿下是单身才可以呀。”
“他已经有夫人了吗?”
“不,准确的说还没有。如果对方没有提出这件事的话,他应该早就已经成婚了……”
“帕莱斯德让他废弃婚约?”
“是的。他们说,究竟是要选帕莱斯德国王的女儿和桑塞贝利亚这种偏僻国家的贵族的女儿,这种根本无需考虑的事情,就没有必要问了,态度非常盛气凌人……殿下也觉得非常恼火。不过他也明白,露出敌意顶撞帕莱斯德,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从正面战斗的话毫无胜算。他比威斯迪斯拉姆大人更清楚现实状况。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协助兄长,支持采取让帕莱斯德高兴的方针。但是,这次即便是殿下,也觉得忍无可忍了。他非常愤怒,我国并非帕莱斯德的属国,关于自己的婚姻没必要去寻求对方的许可,而且对方更没有权力发号施令。”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男人。他将自己国家内部的事情,像聊天八卦一样,饶有兴趣的讲了出来。
“话虽如此,对方可是老奸巨猾的大国。不想正面对抗引发事端。可是,也不想就这么跟奥隆王的女儿结婚。虽然是乡下贵族的女儿,但莉莉娅大人非常漂亮,性格温和,跟殿下是一对人人羡慕的般配情侣。而且,莉莉娅大人非常有气度,她勇敢的说自己不做正室也没关系,让殿下为了自己的方便行事就好。但是……莉莉娅大人的父亲是王国的重臣海恩公爵。他不让自己的女儿,成为还不是国王的奥特斯殿下的侧室。”
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自己身为国王,要迎娶侧室颇是费力,不过这也许是德尔菲尼亚才有的特殊情况。对于迎娶侧室一事,王妃面露难色,面对身份比自己低微的人,不仅没有拉开距离,还提出过分的要求,要让侧室成为堂堂正正的正室。
虽然国王也觉得为难,但是自己确实是因为那个女孩就是这种人,才娶她做了王妃。
“唉……不过,面对国王的做法,民众的不满也快要爆发了。过不了多久,威斯迪斯拉姆必然会失势,取而代之的,便是由奥特斯殿下代替他向桑塞贝利亚全土发号施令,但是,如果事情这样发展的话,那帕莱斯德便更会高兴的将国王的女儿推给殿下了吧。殿下也非常头疼。”
他一边喝茶,一边说着可怕的话语。
国王也笑了笑,他同样露骨的说道。
“也就是说,奥斯特殿下希望流放兄长陛下,成为国王,迎娶莉莉娅成为王妃,跟帕莱斯德断绝关系,对吧?”
道尔顿拿着茶杯,表情非常为难的说道。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话,就不用为难了。”
“是啊。我国也完全不想干涉他国的内政。道尔顿你似乎是服侍奥特斯殿下的,但是如果想让我们为殿下提供某种援助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
他的表情非常为难,仿佛是哀求一般问道。
“当然,既然我们提出了这种请求,那桑塞贝利亚为了德尔菲尼亚,无论何时都能给帕莱斯德背后来一刀。如果你觉得我的话不值得信任的话,我可以安排殿下亲自拜访……”
国王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这么做了的话,我国和帕莱斯德之间的关系会变得不和。我们前几天,才终于实现了和平。道尔顿是知道这件事,才秘密前来的吧?”
“嗯,确实如此……”
国王抱起胳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在帕莱斯德的西边得到同盟国。对于我国来说,绝不是件坏事。但是,同盟便是外交。必须要和国家的代表来进行。但是,现在的奥特斯不过是王子,而且他跟现在的国王关系并不好。——这样的话根本没法谈。”
“那么,在奥特斯成为桑塞贝利亚的国王之后,您愿意帮助我们吗?”
面对态度认真不肯善罢甘休的道尔顿,国王露出有些为难,又饶有兴趣的表情。
“道尔顿你尽会问一些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我说不的话,这对于我国非常不利,我不可能这么回答。但是,如果我回答是的话,你们又有可能曲解我的意思。搞不好的话,我国会成为谋反的黑幕。那——这该如何是好?”
一直沉默不语的科尼森终于开口说道。
“要是觉得他烦的话,我就让他闭嘴。”
他的声音低沉。但是又蕴含着力量。
“喂,等一下。别这样啊。”
道尔顿非常慌张,但是杜嘉的头目却是认真的。
他细长的眼睛中闪耀的光芒已经接近杀气了。
“因为我欠你一些人情,所以在你再三要求带你见国王的时候,才同意了你的请求。把你带到这里,我就已经尽了情义了。现在我作为塔乌的头目,要对国王大人尽情义了。”
虽然他从没说出口,也从没表现出来,但是科尼森对于国王对待塔乌的态度觉得非常感激。
而现在,自己因为昔日友人的请求,让国王和国家陷入纠纷之中,就没脸面对塔乌的同伴了。所以他下定决心,要自己亲手洗刷一切。
现在气氛紧张,科尼森的手几乎已经摸到刀柄上了,国王苦笑着抬起一只手。
“科尼森。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是不能在这里刀剑相向。而且,虽然是非正式的,但是道尔顿毕竟是他国的使者。必须让他活着回去。”
神色可怕的头目表情变得有些忧愁,他放开了刀柄。
道尔顿蜷缩着身子笑了起来。
“真是谢谢你了。把看不顺眼的使者的脑袋拧下来,这种国王也不少呢。”
国王无视了他轻佻的话语,继续说道。
“虽说威斯迪斯拉姆王即将失势,但是王权接替能够顺利进行吗?如果,弑杀了前国王的话,新国王的人气也会有影响吧,这应该也关系到新政权的将来。”
“奥特斯殿下并不是笨蛋。这点事情他还是明白的。让威斯迪斯拉姆大人隐居,或者命令其离开国内,他应该想了很多办法。”
“夫人那件事要怎么办?如果看重手中的权力的话,迎娶奥隆的女儿才是聪明的做法。”
男人耸了耸肩。
“如果他打算这么做的话,我就不用这样来到陛下您的面前了。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殿下并不是笨蛋。如果他认为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帕莱斯德为敌的话,那个时候他应该会做出让莉莉娅大人伤心的事吧。但是,对于桑塞贝利亚来说,帕莱斯德的存在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他想和这边的国王大人联手,让帕莱斯德认输。”
面对一国之王,他的语气一直轻浮滑稽。
面对这种说话方式,一般的国王肯定会觉得他非常无礼,并感到非常愤怒吧,但是很不巧,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并不寻常。
他摇了摇头痛切的说道。
“可惜呀。真是可惜。这番话,我想在跟帕莱斯德交战的时候听到。现在……”
“可是,陛下。虽然现在帕莱斯德跟这里关系良好,但是有任何保证接下来这种关系也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当然,没有这种保证。奥隆是出了名的谎话连篇,塔乌被夺走他应该也觉得非常不甘心。总有一天还会产生纠纷的吧。”
“这样的话,就不要一直等在这里了,咱们先下手怎么样?桑塞贝利亚保证,会举国成为陛下的后援的。”
“道尔顿。不要让我说这么多遍。这种保证要等你——准确的说,是你的主人,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之后才能做。现在的你无论说什么,都不值得信任,也不能成为任何保证,就如同空头支票一样。是无法进行交易的。”
双方的主张在顺序上有很大的矛盾点。
道尔顿(应该说是奥特斯吧)认为,只要德尔菲尼亚协助他得到王位,便全力帮忙,而渥尔-格瑞克不想帮忙谋反,首先要奥特斯自己坐上王位之后,双方才能作为一国代表进行协商。
最后,让步的是道尔顿。
“果然……现在让您帮忙,太任性了吗……”
“如果奥特斯王子真的是杰出的人物的话,用不着我帮忙。他应该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王冠吧。道尔顿你也应该这么说过。”
国王认为,跟他说出口的话语相反,实际上,现在奥特斯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上。
王冠、政权这种东西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需要强有力的后盾。
而德尔菲尼亚这边,非常想得到能立于帕莱斯德后方的同伴,但是以国王的性格,他不想干涉对方的内政。
道尔顿表情苦涩的挠了挠头。
“我们可没有,能像你们一样,帮助国王的奇迹的女神啊。”
国王苦笑了起来。
“不。奇迹也不都是好事。现在我快要被那个女神抛弃了。”
“啊?你们吵架了吗?”
“嗯,差不多吧。”
“哈哈……”
道尔顿露出了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的表情。
“怎么样啊。如果她不愿意公开帮助国王大人的话,能不能先把那位女神大人借给我们?”
科尼森用可怕的眼神瞪了道尔顿一眼。
国王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
“这个问题,我也不能回答你。如果你要借兵的话,我可以拒绝,也可以考虑,但是她并不在我的支配之下。”
国王当然没有权力说借,也没有权力拒绝。国王是这么相信的。
那个女孩不会被任何东西影响。也不会被任何东西左右。
你是我的巴尔德——虽然她曾这么说过,但是,自己不是那个女孩的王。
那个女孩不会服从任何人。她只会服从自己的规则。
“如果,她觉得可以帮助奥特斯殿下的话,不管周围人说什么,她自己会行动起来的。胜利女神就是这种人。”
道尔顿又耸了耸肩。这是跟他严肃的面容很不相称,有些恶作剧般的举动。
“那么,还有一件事。虽然这次你不能帮我,但是奥特斯殿下成为国王之后,我还能再来拜访吗?”
德尔菲尼亚国王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你就堂堂正正的自称是桑塞贝利亚的家臣,从正门进来吧。这样我就能为你召开欢迎的晚宴了。”
单是这几句话,也许就能成为谋反的助力。从正面来,就意味着两国的联手会被帕莱斯德知道。
但是,国与国之间开展正式外交的话,不用忌讳任何人。首先,现在的帕莱斯德和德尔菲尼亚不管内心怎么想,表面上是交好的国家。
其次,帕莱斯德和桑塞贝利亚也是交好的国家。
这样的话,德尔菲尼亚和桑塞贝利亚就算缔结外交关系,帕莱斯德也不能公然抗议。
也许是看穿了国王心中所想吧,道尔顿大胆的笑了起来。
“这个晚宴女神大人也会来吗?”
“要看她的心情。”
“这可真是难啊……”
这位与众不同的来自西方的使者,用非常轻浮的态度说道,希望能尽快从正门来,接着跟来的时候一样,飘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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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3
初次跟珀拉见面的时候,面对对方过于低微的态度,雪拉大吃一惊。
毕竟是身为国王的爱妾,起码也是能成为候补人选的人,面对不过是区区侍女的雪拉,也深深低下了头,郑重的说道今后也请您多多关照。
雪拉也慌忙低头说,我才是。
这是奇怪的见面。
因为珀拉终于也要来王宫了,所以王妃命令雪拉去帮珀拉搬家。女官长也跟雪拉说,因为珀拉是那种不习惯王宫的人,所以要注意应对。
距离震撼王宫的王妃的离婚宣言已经过去了五天。关于原因,相关人员全部闭口不语,所以这次搬家并没有受到大家的关注。
过去,恩德华夫人曾经居住过的离宫在第一城郭内的宫殿中,构造比较朴素,但毫无疑问也是王宫的建筑。
因为是离宫,所以房间数量也很多,内部的装潢也很豪华。使用最高级木材制作的家具每一个都光滑闪亮。暖炉使用了蔷薇色的大理石当作顶板。
墙上挂着漂亮的装饰织物,长椅上铺着缝制着纹样的绢布。除此以外还有银制的水壶收纳盒等物,珀拉震惊的环视着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总觉得……全都这么豪华,感觉碰都不敢碰……”
突然,从厨房中传出一个疯狂的喊叫声,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冲了出来。
“小姐!你看厨房!锅全都闪闪发亮!就像金块一样!使用了真的铜!”
叫完之后,她注意到雪拉的存在,吃了一惊。张着嘴不知所措。
“莱娜。只是锅而已不要喊得这么大声。”
珀拉尽量一本正经的说道,但是说出这些话的主人也被住所的气势压倒了,所以她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莱娜是在村里长大的女孩。刚刚来到王宫,会这样也情有可原,但是她的举止有些迟钝,眼神也很难说是机灵。被珀拉训斥过后缩成一团,蜷着身子回到了厨房。
苔丝夫人负责收拾寝室,但是她打开门之后,也大吃一惊。地上铺着南国风情有着华丽纹样的绒毯,床上铺着绣着刺绣的绢布被子,刻有雕刻的四根支柱支撑着巨大的华盖。看到床单也是绢布的,她和莱娜一样也冲出了门。
她不知道这种东西该怎么洗。
珀拉非常狼狈,她捂着自己的脸颊,在房间中转来转去。
“怎么办……该怎么办呀……我果然……还是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她脸色苍白的不停这么嘟囔着。
雪拉很焦急。如果对方现在说要回去的话,那肯定又是一番骚动。
她尽量沉稳的跟珀拉说道。
“总之,先收拾一下吧。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件的行李,接下来煮点水泡些茶吧。”
这下,女人们终于笨手笨脚的行动了起来。
她们带来的东西只有自己的日常用品和首饰,以及针线工具而已。
珀拉和苔丝夫人一开始似乎想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带出来。床和桌子到处都有,就算了,她们甚至想把织布机都搬过来。
阻止她们这么做的是女官长。
接下来,在忙碌的工作中,女官长还是抽空去了珀拉家里,关于要带的行李下达了很多指示。
实际上,女官长做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这个离宫——名叫芙蓉宫——每个角落都已经清扫完毕,随时都可以居住。
一个房间是工作室,放着最新型的织布机,架子上整齐的堆放着莱娜和苔丝夫人制作自己工作服的布料,制作内衣和贴身衣物的崭新的柔软棉布和轻薄的麻布。厨房中塞满了各种食材、调味料的架子上放着红糖、白糖、小麦粉、大米粉、胡椒以及各种昂贵的香辛料。
整理完之后,裁缝来了。
带着两名随从的和蔼的中年裁缝,在珀拉面前摆出小山一样的布料样本,微笑着说,请您挑选。
看着摆在眼前的豪华布料,珀拉只觉得眼花缭乱。
毛纱、塔夫绸、锦缎以及天鹅绒,这些她碰都不舍得碰的高级布料,毫不客气的全部摆在眼前,单是没有花纹的纯色布料就有二十多种。
“这……用这么华丽的布料做衣服……”
接下来的话她都说不出来了。
裁缝得意的介绍着最近流行的花纹、颜色以及设计,但是珀拉似乎一点都没听进去。她呆呆的坐在那里。

雪拉注意到珀拉的样子,轻声跟她说道。
“要随便选点什么。不然这些人是不会回去的。”
“是、是啊……”
珀拉慌忙点了点头,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到布料样本上,明显是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
雪拉没有想到最后这里成了自己发挥的地方。
他询问了珀拉喜欢的各种颜色和纹样,提出很多建议,最后选了两身日常服装用的布料和简单的礼服使用的华丽布料。
他同时还确认了女官长会付款。
裁缝量了珀拉的尺寸,说试穿的时候还会来打扰,便离开了。
珀拉终于松了口气,命令莱娜去准备已经迟了很久的茶水。
本来,侍女应该在厨房礼准备茶水,但是珀拉说今天是特别的,所以四个人聚集在客厅里一起喝茶。
暖炉中燃烧着温暖的火焰。
来自马伯利的三名女性浑身都脱了力,叹了口气。
“我还是难以相信。我就这样呆在寇拉尔城里……”
苔丝夫人说道,莱娜听到之后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居然能在城里做侍女,简直跟做梦一样。朋友们都特别羡慕,家里也是一片骚动。”
莱娜得意的说道。而另一方面,她也有些不安。
三个人之中,珀拉的神情最为紧张。不过,她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吃着雪拉烤制的干果点心。
“您喜欢吗?”
听到雪拉的问话,珀拉慌忙笑了起来。
“啊,真是对不起。我在发呆……特别好吃。”
珀拉并不是因为奉承才这么说的。她不住地夸奖着雪拉的厨艺。
“下次,你一定要尝尝我做的吃的。如果可能的话,能让王妃大人也尝一尝的话就好了……”
雪拉笑着摇了摇头。
“让那个人吃点心实在是太难了。糖是王妃大人的天敌。”
听到这里,珀拉的两名侍女都瞪圆了眼睛。
“她讨厌甜食吗?”
苔丝夫人说完,莱娜也高声说道。
“难以相信。那,这种点心她也不会吃吗?明明这么好吃!”
“就连酒,她也不喜欢喝蜜糖酒。”
珀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啊……可是以前,她曾经送过巧克力给我,我还以为她一定喜欢甜食呢。”
那是我——就在雪拉差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妃来了。
她像往常一样,打扮成猎人的样子,穿着皮革衬袄。
珀拉和苔丝夫人慌忙站了起来。只有不知道王妃是谁的莱娜,满嘴塞满了点心,呆住了。
“莱娜!这是王妃大人!”
听到这句话,莱娜瞪圆了眼睛,慌忙想要吞下嘴里的点心,结果却呛到咳嗽了起来。
王妃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等待对方咳完。
“你叫莱娜吗?我叫莉。请多关照。”
跟往常一样,王妃非常简单的打了招呼之后,坐在刚刚雪拉坐的位置上。
莱娜感到无地自容,逃到了厨房里,苔丝夫人也慌忙退下了,但是珀拉却不能跑。她站在原地,全身僵硬。
“你不坐吗?”
“可是,那个,没得到您的允许的话……”
“这种事情不用问我。——你喜欢这里吗?”
小心的坐下之后,珀拉露出为难的表情。
“非常漂亮……但是,对于我来说太华丽了。就没有更普通一点的地方吗?”
王妃瞪圆了眼睛。
“我觉得已经很普通了啊?团长和罗莎曼德的宅邸,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特别晃眼。跟那里比起来,这里要朴素多了。”
“可是……”
“没关系的。马上就能习惯了。”
王妃轻松的说完,将一个小包放在珀拉面前。
“这个,是你搬家的贺礼。”
“给我的?”
“嗯。本来是想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你的……”
珀拉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收回了手。
“王妃大人。求您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我都要死了。”
王妃的眼睛闪闪发光。
在这件事情上,以终于活过来的侍从长为首,王妃被周围的人狠狠教育了一通,但是王妃是那种会贯彻自己信念的人。
她明白这么说能让珀拉安下心来,但是她是绝不会说出自己无法遵守的约定。被这种话语束缚住违反了王妃的原则。
“伊文和巴鲁都称赞了珀拉呢。他们说你骑马非常厉害。能被那两个人夸奖,你真是厉害呢。你做骑士的资质是不是比卡里根还要好得多?”
珀拉红着脸低下了头。自己一定被他们当成疯丫头了吧。
“——因为,那个时候我非常拼命。”
王妃笑了,她催促珀拉打开小包。
看到黑色皮革小箱子里面的东西,珀拉再次哑口无言了。
她感觉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东西。
洁白光滑的刷毛闪闪发光。
高纯度的银制把手上,描绘着树木和动物,沐浴中的美丽女神的身影,就仿佛一幅画一样优美娇艳。
看到珀拉屏住了呼吸,王妃有些担心的问道。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去换成别的东西?”
“不!没有的事!”
珀拉慌忙回过神来。
“只是那个……我只是在想……这么……这么昂贵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珀拉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很焦急。
这么说很不好。
明明觉得非常开心,觉得非常感激,很想感谢她,可是这么说的话,王妃是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情的。
只能无可奈何的说出这么别别扭扭语无伦次的话,自己真是没用。
珀拉怀着可怜的心情,战战兢兢的去抚摸镜子和梳子,突然她注意到镜子边缘雕刻的小字。
《给亲爱的朋友珀拉》
是这么一句话。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读了好几遍。
这句用美丽的字体刻下来的话,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消失。
正在喝茶的王妃反而吃了一惊。
因为一直表情认真死死盯着镜子的珀拉,突然哭了出来。
“等下……,怎么了!?”
王妃慌忙想要站起来,但是雪拉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没关系的,她在微笑呢。
“她似乎很喜欢你送的东西。”
“啊?”
王妃依然完全没明白,珀拉一边哭一边笑,一边拼命点着头。
不停涌上来的一切都非常碍事,让珀拉没办法好好讲话,但是她最后终于清楚的说道。
“谢谢你。真的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亲爱的朋友——
这句话才是最让她开心的礼物。
转天,雪拉带着莱娜来到了街上。
芙蓉宫中的女性们的工作都已经分别决定了,苔丝夫人每天早上会去女官长那里询问今天的安排。主人珀拉则负责芙蓉宫。
杂事就是莱娜的工作了。
而在杂事之中,也包括上街买东西。
虽然大部分的食物都是从本宫的食物仓库中获取的,但是也有不够的东西。
在乡下长大的莱娜觉得寇拉尔的一切都非常新鲜。她被豪华的城镇和周围人们的打扮所震惊,不停的东张西望。
“那个,雪拉大人……”
她非常小心恭敬的说道,雪拉笑了起来。
“我只不过是普通的侍女,你不用这么拘谨。”
“小姐……珀拉大人说,不能失礼。”
“那,我也称呼你为莱娜大人吧?”
雪拉半开玩笑的问道,少女浑身颤抖了起来。
莱娜是马伯利富裕农民的女儿。虽然日常的生活应该很富裕,但是毕竟是农村出身。
她震惊于蔬菜水果居然能在店里《卖》,面对花店售卖的插花也大吃一惊。
对于莱娜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在地上能随便摘到的。她似乎难以相信,这些东西还要花钱买。频频歪着头陷入沉思。
“蔬菜和水果蘑菇这些我还能理解——有的时候也是不那么容易得到的——可是,为什么要卖那种马上就会枯萎的花呢?真的有人花钱买吗?”
“有的,有很多呢。而且,非常昂贵。贵的那种一枝就要一枚银币呢。”
莱娜瞪圆了眼睛。
“用银币买花!?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呀。珀拉大人说不定将来也会召开茶会呢。到了那个时候,装饰一些鲜花比较好。”
到了那个时候,莱娜就要来买花。
雪拉姑且先给莱娜介绍了必要的地方,最后来到点心店。
这里是在寇拉尔最繁华的街道上很大的店,这里能买到南国产的蜜糖腌制的珍稀水果,巧克力,装在漂亮袋子里的糖果和包装好的点心,在王宫的侍女中也很有人气。
能够频繁外出的雪拉,被同伴的侍女们拜托,经常会来这家店里买甜食。
当然,她跟店员都已经熟悉了。店员平时总是亲切的出来迎接,但是今天大家的样子却有些奇怪。
总觉得有些嘈杂,不太沉稳。
接代客人的店员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店外打扫的孩子们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偷偷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了?”
雪拉觉得不可思议,向一名熟悉的少年询问道,少年则压低了声音,说有一个在这里工作的女孩子,死掉了。
“是因为生病吗?”
少年摇了摇头。
“她前天晚上突然不见了。大家都到处寻找,但是她没有回老家,所以昨天报告了官员。结果今天早上,官厅来了通知,说她漂在河口处……”
“啊……”
雪拉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哪个女孩?这里有很多人。”
“艾米。就是,那个,说话有点像撒娇的女孩子,有雀斑的那个……”
说到这里,雪拉也想了起来。虽然此时才刚刚知道她的名字,但是以前曾经见过好几次。
“皮肤白皙,下巴消瘦的人。真是可怜。她总是非常亲切……”
少年似乎非常想跟什么人说,正好跟他说话的对象是王宫美丽的侍女,让他更加来劲了,雪拉还没问,他就把详细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官员怀疑是不是自杀。钱包也带在身上,衣服也没乱,身上也没有伤口。早上开始就有人到我们这里调查,他们问了很多,问我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完全看不出来她要自杀呀。对吧?”
另一个少年觉得有些可怜的说道。
“一定是因为男人。她本来就是个轻浮的孩子,但是最近特别喜欢打扮,还有一种熏香的味道。肯定是迷上了什么花花公子。然后不知道是被骗了还是被抛弃了,就自杀了……”
说到这里,注意到负责人正看着这边,少年们慌忙重新开始打扫。
对于雪拉还说,虽然也觉得她有些可怜,但是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他跟莱娜两个人离开了店里。
“真是可怕。居然自杀。——那个人,真的被坏男人骗了吗?”
莱娜蜷缩着说道,雪拉认真的回答。
“寇拉尔是个很大的城市。所以坏男人也很多。你也要小心一点。”
说到这里,雪拉意识到自己也属于这种男人,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搬家之后的转天开始,国王便频繁地来到珀拉这里。因为他公务繁忙,不能呆很久,但是每天至少也会来一次,有时还会留下一起吃晚饭。
尽管如此,芙蓉宫的新居民并没有引来人们太多的关注,这有几个原因。
跟恩德华夫人那时候不同,现在的国王已经有了王妃。虽然珀拉住进了芙蓉宫,但是并没有公开声明她就是爱妾。
不过最关键的是,一些耳朵尖的贵妇人们,都派出自己信任的侍女和朋友以问候的名义来过芙蓉宫,但是回去的女人们都拼命忍着笑,发表感想说,简直跟侍女一样。
“陛下为什么要那么频繁的去如此平凡的人那里呢?”
“不,这次不一样。陛下应该只是去看一看而已。也就是说——并不是我们平常说的那种《去》。”
“那个人,听说是在女官长的安排下,住进芙蓉宫的。女官长对于陛下来说,就像另一位母亲一样。”
“啊,我明白了。真是可怜。即便是情义上的,也必须去看一看呀。”
恐怕这个人是女官长熟人的女儿什么的吧,大概是为了有在王宫工作过的经历,以此来《镀金》,所以才放在芙蓉宫中,贵妇人们都是这么推测的,所以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多亏了这样,珀拉完全不知道原本要承受的来自贵妇人们的嫉妒猜测和探查,平静地生活着。
她带着棉布围裙,每天亲自烤面包,亲手缝制编织必要的东西。
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她还会在王宫中散步。这个庭院满是冬季荒凉的寂静,让人难以相信,寇拉尔这个大都市就近在眼前。
跟珀拉一起散步的是恩德华夫人。因为一开始夫人对珀拉很亲切,所以两人立刻成了好朋友。
拉蒂娜也很喜欢珀拉。她觉得珀拉很可爱。虽然住进了王宫,却一点也没有变得铺张讲究。在宽敞的庭院里散步的时候,也会瞪大眼睛望着各种植物,有时会屏住呼吸,盯着看山毛榉果实和柊树叶子。
拉蒂娜很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确认过周围没有别人之后,拉蒂娜轻声说道。
“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做成料理刚刚好吗?”
“嗯!是的!可是……”
如果是在家里的山上的话,她一定会撩起裙子,跳进草丛中摘下来,但是这里是城里。
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做这种不懂规矩的事情,但是看到落在地面上腐坏的果实又觉得很浪费,珀拉认真的陷入纠结之中。
虽然从立场上来讲,恩德华夫人应该阻止她的,但是夫人却轻声说道。
“没有人看到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珀拉咽了一口唾沫,接着两个人便成为了共犯。
珀拉用围裙包了一大包山毛榉果实,慌忙返回了芙蓉宫。夫人尽量带领她走了不会遇见人的近路,两人一脸若无其事的从警备兵的面前走了过去,回到住处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珀拉很高兴,拉蒂娜也是如此。
感觉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
“下次就让莱娜去摘吧。”
拉蒂娜说完,珀拉也笑着点了点头。
“一定要让她小心呢,说不定她沉迷于摘果子,会被士兵们发现呢。”
珀拉飞快的走进厨房,莱娜也跟着她开始工作。
穿着工作服的身影转来转去,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这个样子,就跟王妃形容的山上的松鼠一样。
苔丝夫人每天早晨都会去拜访女官长,告诉她需要的东西,并替女官长传话。珀拉缝制床单时需要的毛线和制作窗帘时需要的布料,本来这些东西都是由商人们送进来的,但是对于达尔希尼家的女性来说,她们从没想过这种东西需要《买》。只要有纺车和织布机,她们就能做出线和布料。
食物也是同样,本宫厨房总是会送来必要的食物,但是珀拉却总是遗憾的说,“如果有牛的话,就能喝到刚挤出的牛奶了,还能自己做黄油。”
王宫内作为特殊时候的食物,养着牛和猪。还有鸡。
但是,芙蓉宫的院子里却养不了牛。
“这样的话,让人每天早晨送刚刚挤出来的牛奶过来怎么样?厨房里有搅拌器的话,自己也能做奶油和黄油。”
夫人这样说完,珀拉却慌忙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她露出了有些忧郁的表情。
“现在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我不能再有这么任性的要求了。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恩德华夫人疑惑的歪了歪头。
对于饲养牲畜的人来说,确实会增加一些工作,但是应该还算不上麻烦。
“你的态度应该更堂堂正正一些,我经常会提出一些任性的要求,想要那个花苗呀,想要腐植土呀,这个修剪枝叶的剪子太钝了,拿些更高档的来。”
恩德华夫人半开玩笑的说道,但是珀拉却只是无力的微微笑了笑。
虽然她应该已经习惯了王宫的生活,过得很开心了,但是却给人一种非常瑟缩,如坐针毡的印象。
夫人觉得她也许还是有些紧张。
这一天,夫人离开芙蓉宫之后,去了女官长那里。
珀拉到了下午,会去女官长那里,学习诗歌音曲以及宫廷礼仪。她想去问问情况。
女官长愉快的迎接了夫人的到来。但是,女官长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说有事情想跟夫人商量。
“我知道跟您商量这种事情不太合适……但是,是芙蓉宫的事情。”
“是。”
“陛下似乎很在意芙蓉宫的人的情况,所以会频繁前往。今天也跟厨房说不用做晚餐了。自此芙蓉宫的人来了之后,厨房的人发挥技术的机会减少了很多,那个厨师长还找我来抱怨呢。”
“这……”
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厨师长有着他自己的骄傲。对于亲自制作国王吃的食物有一种骄傲和自负感。
“但是……厨师长的工作应该不只是为陛下准备膳食吧?负责制作在本宫召开的大晚餐会以及典礼的料理,是只有厨师长才能做的工作吧。而且……对了。芙蓉宫的人如果有了身孕之后,陛下的子嗣诞生之后,那个时候才是厨师长大展身手的时候吧。”
夫人顾虑到厨师长认为国王被芙蓉宫的人《抢走了》,考虑到厨师长失落的心情,这么说道,但是女官长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什么意思……?”
女官长又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陛下这几天都会去芙蓉宫。也经常会在那里吃完饭。但是……”
“嗯?”
女官长第三次叹了口气。实际上,这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叹息。
接着女官长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抬起头。
“在吃过晚饭之后,陛下总是回到本宫休息。”
夫人也哑口无言了。
她因为过于吃惊,用眼神确认这句话蕴含的意思。面对夫人无言的询问,女官长沉重的点了点头。
恩德华夫人失落的陷在椅子中。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非常漫长的沉默之后,她才终于说出了一句。
“唉……”
女官长也是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
“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完全搞不清楚。明明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引发了那么大的骚动才接过来的人。”
“是啊……”
虽然夫人感到一种虚脱感,但是她也能理解。
她明白为什么珀拉的样子会那么奇怪了。
女官长非常头疼。
“虽然现在暂时让她做女官,但这只不过是名义上的……这样下去的话,那个女孩就太可怜了。如果陛下没有宠爱她的心思的话,还不如放过她呢。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去跟陛下说这种话……”
女官长也少见的犹豫了起来。
拉蒂娜也是如此。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个国王做了跟自己那时一样的事。但是,自己是硬送上门的爱妾,国王应该知道,自己跟珀拉面对国王时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
女官长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如果是男人的话……也许就能叫醒这个不中用的儿子了……”
恍惚的拉蒂娜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
“是啊。卡琳大人。”
“什么?”
“这种情况,在战场上应该就是关键时刻。现在就请大将出马,唤醒陛下吧。”
面对夫人坚定的语气,女官长瞪大了眼睛。
这天晚上,国王再次来到芙蓉宫,像往常一样,珀拉用亲手制作的料理迎接了国王。
习惯自己工作的珀拉,在料理方面非常用心。虽然比不上本宫的饭菜,不是那种耗费时间精力的菜肴,但是餐桌上总是摆满了刚刚做好的美味饭菜。
主人换了的话,住所的氛围也会有很大的改变,现在的芙蓉宫有一种整洁的香气。
花瓶中装饰着似乎是从城里摘来的花朵,窗边的架子上装饰着配着丁香的苹果。
国王怀念的环视着这一切。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珀拉有些担心的问道,国王则笑了笑。
“真香呀。在斯夏的家中,母亲也经常这么使用苹果。”
珀拉露出了非常开心的表情。
“这是我跟祖母学的。听说这样放的话,苹果会很甜。”
两人吃过饭之后,苔丝夫人和侍女退到厨房中,自己开始吃饭。
大概是看准了这个时间,国王也站了起来。
“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是。”
珀拉也站了起来,目送着国王离开。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有两个举着蜡烛的随从等在这里,负责领路。
等到国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灯光也走远看不见的时候,珀拉回到房间中。
苔丝夫人也走了出来,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问道。
“——回去了吗?”
“嗯。我也要休息了。”
这个时间睡还有些太早了。
平时的话珀拉还会编一些东西,或者读书,但是今天她却静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另一方面,走出芙蓉宫的国王,脚步却很沉重。
太阳已经下山,吹着寒冷的北风,但是国王的脚步却奇怪的很缓慢。他低垂着头的巨大身影,似乎没有一丝力气。
拿着蜡烛的两个随从,内心都充满了疑惑,但还是配合着国王的脚步往前走着。
一个人突然吓了一跳似的呼唤自己的主君。
“陛下……”
一直低着头走路的国王抬起头,王妃拦在道路正中间。
她毫不客气的走了过来,拿走随从手中的蜡烛。
“你们两个人可以退下了。”
两个人向国王和王妃行了一个礼,便按照吩咐回到了本宫。
路上只有王妃和国王两个人了。
这是个星光闪耀,非常寒冷的夜晚。
王妃轻轻叹了口气。
“你到底在做什么?”
国王没有回答。
“是你说让她做爱妾的。你没忘吧?”
国王还是没有回答。沉默不语。
“如果你没有这个打算的话,现在让她回家怎么样?”
“不……”
国王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我就没法对她负责了。我现在正在寻找合适她的对象。”
“……什么?”
“如果是曾经是国王爱妾的女人的话,就能跟有地位的人结婚。因为我的错,珀拉没能结婚,所以为她寻找新的结婚对象是我的义务。”
国王的脸颊发出了响亮的声响。
“你是笨蛋吗!!”
王妃毫不留情的打了国王一个耳光,而此时王妃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
“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要负责的话,你自己来负责不就好了吗!我会闹着要离婚,也是因为这个呀!”
国王却依然不为所动。
王妃用锐利的视线盯着低垂着肩膀的国王。
“你,不想要珀拉吗?”
“……”
“如果不想要的话,你就在珀拉面前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与其给她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说清楚要亲切得多。在被未婚夫背叛之后,再被你背叛的话,珀拉这次就真的跑进修道院再也不出来了。如果你不想要她的话,这样也没关系吧。”
国王颇有怨气的望着王妃。
但是,王妃却丝毫不肯让步。
在听到自己能接受的解释之前,她一步都不打算退让,此时她正用严厉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国王。
大概是无法忍受王妃的视线了吧,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国王终于语气沉重的说道。
“莉。”
“什么?”
“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是因为爱上了国王才死的。她只有二十岁。”
“……”
“这个地方,这个王宫绝不是什么能安心居住的地方。这里对于珀拉有些太残酷了吧。”
“……”
“只要有了国王爱妾的这层镀金,她一定会变得很幸福的。有很多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没必要让她过这种劳心费神的侧室生活呀?”
王妃非常苦涩的叹了口气。
“你一直磨磨蹭蹭的理由就是这个?”
“这关系到一个人的人生。原本,我就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她放到这里来……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是为了珀拉好……”
国王也少见的迷茫了起来。
自己曾以为,那个人的话没关系,但是来到这里之后,便突然开始觉得不安起来。以上流阶级自居的那些人的本性如何,面对那些一步登天的人的态度是多么的冷淡阴暗,国王曾经非常清楚的体会过。
他曾非常苦恼,是不是该让在山上过着悠闲幸福生活的珀拉,也经受这么痛苦的经历,但是王妃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国王的这些纠葛。
她断然的说道。
“珀拉是怎么想的?”
“……”
“好吧。就算你把珀拉塞给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如果是你的命令的话,珀拉就算压抑自己的感情,也会服从的。那个时候会怎么样?你能让她还是处女就嫁给别人吗?那个男人一定也非常震惊吧。”
国王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你是不是应该稍微挑选一下语言?”
“你这没出息的家伙给我闭嘴。”
王妃强硬的说完之后,又温柔的开始劝说。
“珀拉是个女人。她也想呆在喜欢的男人身边,也想拥抱自己喜欢的人。你也疼爱一下她吧。”
“……”
“事到如今,你可不要再跟她说想让她跟别人在一起了。她绝对会哭的。”
国王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有你这种王妃,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要以王妃的权限跟你说。你今天就住在芙蓉宫。明天吃过早饭之后再回来。”
“喂……”
“太烦了。你快点去尽你身为丈夫的义务。你可不要再回来了。要是你在早晨之前回来的话,我就打死你。”
王妃温柔的说着这些粗鲁的台词,接着将刚刚从随从手中拿过的灯塞进国王手中。
没办法了。国王耸了耸肩,沿着来的路回去了。
王妃一直看着灯光变小,直到确认灯光进入芙蓉宫之后,才转过身。
在昏暗的树阴中,突然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灯光。
举着点燃的蜡烛的女官长从树荫中走了出来,来到王妃身边。
从芙蓉宫到本宫都是平整的道路。
两人并排走着,一言不发。
进入本宫入口处的时候,女官长冲着王妃深深低下了头。
“麻烦您了。”
毕竟是在这么寒冷的夜晚藏在树丛里那么久。即便穿着厚厚的外套,女官长的嘴唇也冻得发紫。
王妃穿着皮革夹袄,表情如常,但她还是命令值夜的随从在附近的房间点上火,送来热茶。
“你觉得那个家伙的母亲,很不幸吗?”
坐在暖炉前面的王妃开口说道。
女官长脸色苍白的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陛下是这么想的。我也——非常悔恨,因为我的愚蠢,才导致那个人就这么被人夺走了性命。但是,被德鲁瓦大人爱着,那个人应该从来不觉得这件事是不幸。”
“我也有同感。不会有人因为爱着别人而变得不幸的。”
威托卡村的珀拉和前国王德尔瓦的爱情,只不过是偶然的有个不幸的结果。仅此而已。
“全都是那个佩尔泽恩不好。”
“不。虽然直接杀死那个人的是佩尔泽恩候,但是实际上杀死她的却是宫廷中的怨恨。”
“不能接受贫穷农民出身的姑娘生下国王孩子的那些人啊。”
王妃表情苦涩的说道,接着她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
“贫穷贵族的女孩在允许的范围内吗?”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应该会有一番争执,不过幸好,现在的王妃对于爱妾的存在非常宽容。”
“现在的珀拉还有女官长。”
女官长也微微笑了笑。
现在的自己跟二十九年前只是普通女官的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国王的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她都会保护好。
这是充满了自信的微笑。
而这个时候,国王正跟珀拉面对面互相对视着。
芙蓉宫中的灯光都熄灭了,随从们也都睡了,国王绕到后院中,吹熄蜡烛放在一旁,然后徒手爬上了树,敲响了珀拉卧室的窗户。
在旁人眼里这可是明显的偷情举动。
珀拉吃惊的让国王进入卧室,点上蜡烛。接着看着国王红肿的脸颊大吃一惊。她慌忙跑到下面,取来了冷水。
“您的脸,怎么了……”
“被王妃揍了。”
“啊!?”
“她让我不要磨磨蹭蹭的,快点尽丈夫的义务。唉……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珀拉屏住呼吸,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默默都给国王擦了脸,让国王坐在床上,自己坐在了收纳床带的箱子上。
虽然灯光昏暗,也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而国王则是被所有熟悉的人骂为迟钝、死心眼、不中用的人。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最后,还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实际上,王妃已经有心有所属的人了。当然不是我。”
珀拉似乎大吃了一惊。
她瞪圆了眼睛,张开了嘴。
她勉强让自己没有惨叫出来,接着战战兢兢的问道。
“可、可是,这样的话,那个……王妃大人是,那个……偷情?”
国王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跟偷情不同。王妃在遇见我之前,就已经认定那个人是自己的另一半了。虽然现在两个人分开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因果,所以才卷入了中央的纷争之中,但是她清楚地说过,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回到那个人身边。我也是知道这件事,跟她说只是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就好,勉强要求她跟我结婚的。”
珀拉有些害羞的笑着点了点头。
“王妃大人是胜利女神嘛。”
“是啊。王妃的存在就是我的珍宝。”
国王很认真的说道。
“身为国王我有很多必须要保护的东西。这个国家的领土和自由都背负在我的身上。对此虽然我觉得很满足……但是,只是这样的话我确实觉得还有些不够。”
莉说得很对。身为一个人,无论是谁都会想要爱上另一个人。也希望得到对方同样的爱情。
在没有壁炉的卧室中,只有蜡烛的光亮摇曳着。
国王表情认真得有些可怕。
“我什么都无法跟你保证。”
珀拉也同样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
“王宫这种地方,跟外表的华丽相反,有着难以想象的肮脏的地方。也许你会觉得非常辛苦。”
“是。”
“我也无法给你正妻的地位。也无法让你成为一家的女主人,让你负责家中的各种事务。不止如此,我甚至无法保证不再迎娶其他侧室。”
“是……”
“这跟我自己的意志无关,如果有力的贵族或者想要结成同盟的人,为了表示友好而献上女人的话,我有的时候不得不接受。即使如此,也没关系吗?”
珀拉点了点头,直直的望着国王的眼睛。
“如果我这种人也可以的话,请让我,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说完这些,珀拉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说出来这么大胆的话。
国王微笑着站了起来,在珀拉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珀拉轻轻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国王手上。
就算无法穿上新娘的嫁衣,就算不能站在誓约的祭坛前。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牵起这只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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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4
“也就是说,结果,还是你催了他。”
伊文吃惊的说道。
王妃也同样,不知是吃惊还是苦笑,她露出复杂的表情,双手拄着脸。
“那个笨蛋真是的……我听了女官长和拉蒂娜的话真是无语了。”
伊文也忍住苦笑说道。
“要说像他的话,也确实很像他的所作所为。但是,我反而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能想到找你的那位女士比较厉害。”
“我倒觉得是正确的人选。”
“所以说。她明白,这里的王妃大人,能使劲打国王大人的屁股,对吧?这一点很厉害呀。一般的国王大人,不都是应该更加郑重对待的嘛。”
“要是什么都介意的话,那就根本没有进展了呀。”
王妃虽然在抱怨,但是心情不错。
国王和珀拉之间似乎进展顺利。现在芙蓉宫的氛围也变得明快起来,珀拉也干劲十足。因为国王每天都会去吃晚饭。
看着这种状况觉得非常高兴的王妃,确实很少见。不止如此,她还一脸认真的说道。
“渥尔也终于有了新婚生活了。这段时间坦加和帕莱斯德也老实一点就好了,不过他们应该不是这么懂事的家伙。”
伊文拼命忍住笑,接下来他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矛头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
“对了。伊文结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在王妃眼前,大口吃着侍女做的料理的男人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我听说你不愿意正到处逃呢?我觉得艾比跟你很合适啊?”
“你……!从哪里听说的!?”
“吉尔。”
非常简洁的说明。
伊文头发都立了起来忍不住低吼了一声。贝诺亚的头目因为被国王召唤,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呆在王宫中。
现在他应该是在南翼进行会谈。
“那个家伙……”
“你不喜欢吗?”
“当然了!”
“为什么?”
“不要什么人都塞给我呀!虽然我不讨厌艾比,但是我完全没有结婚的打算!”
王妃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要是这样的话,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我说了呀!如果对方这么容易就愿意放弃的话,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王妃的表情愈发不可思议了。
“如果有一方没有这个意思的话,就算强迫也没意义吧?”
“是啊。凡妮莎是个性格飒爽的女人,是个优秀的头目。但是,她也是自己独生女儿的母亲。这一点就让人为难。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了我,非要勉强我。”
“是个不断强迫别人不愿意放弃的人啊。”
“不要说得跟事不关己一样。”
“本来就与我无关。”
雪拉拼命忍住笑。
面对长发低垂,有着美丽少女容颜的少年,伊文投去了恶作剧般的视线。
“你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你自己呢?总是打扮成女人的样子也很拘束吧?”
说到这里雪拉瞪大了堇色的眼睛,可爱的歪了歪头。
国王的亲卫队长有些佩服,更有些疲惫的望着雪拉的样子,低声嘟囔道。
“——要是有人觉得你像男人的话,那他真是要配眼镜了。”
而这位侍女有些为难的笑了笑。
“要是觉得不好看的话,非常抱歉。但是我倒觉得这个打扮比较轻松。”
“没有不好看。非常适合你。”
王妃非常认真的说道,伊文也赞成她的意见。
“唉,既然本人也说这样没关系。我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但是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歇口气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介绍一处在席萨斯特别漂亮的地方。”
身穿长裙举止高雅的王妃侍女瞪圆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我这个样子去逛妓院吗?”
“小姐姐们肯定也会吓一大跳吧。比自己还漂亮的女孩子来买自己。”
王妃说完叹了口气。
“居然觉得打扮成女人不辛苦,我真是羡慕你。我已经烦死这个身体了。”
独骑长和女装少年都只能苦笑。
这个人确实,有那种身为女性让人觉得可怜的脾气秉性。
伊文开玩笑似的说道。
“毕竟你完全不懂女人心呀?”
他似乎是在讽刺珀拉的那件事。
“那不是女人心。那是介意身份高低的心情。这样的话,我不可能明白呀。”
王妃堂堂正正的为自己辩解了之后,歪了歪头。
“不过,实际上,我有的时候也确实不明白女人在想些什么。夏米昂也是如此。为什么就不肯说结婚对象必须是你呢?”
听到这里伊文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有人来找夏米昂提亲。”
“哦?”
“听说是什么地方的领主威罗比卿什么的次男。”
“嗯?”
“不过,她好像不太愿意。”
“啊?”
“所以我觉得她一定是想跟你结婚,可是她却说现在没有想嫁的人。”
伊文高声笑了起来,挥了挥手。
“那是你想的太离谱了。为什么是我?”
“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跟艾比配吗?”
“可是,如果伊文没那个意思的话,那这个话题就结束了。对吧?”
王妃说的话虽然很单纯,但是也很尖锐。
“对方在意你,你也在意对方。——这样的话就很有希望。”
接着王妃颇有深意的盯着伊文,黑衣的山贼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的玩笑太过分了。所以说,为什么是夏米昂?对方可是伯爵的千金。我只不过是区区的山贼。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想被德拉将军追杀。”
在王妃的离宫一起吃午饭的男性,此时结束了话题站了起来。
刚好在这个时候,自称是贝尔敏斯塔公使者的中年男性出现了。当然,伊文觉得是找王妃有事,所以想自顾自的离开,但是男性却冲着伊文郑重的说,主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黑衣山贼会茫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个女公爵找我有话说吗?”
“这我也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本宫的等待室中,进行面谈……”
“现在去?”
“是的。”
伊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也没理由拒绝。
于是他跟男人一起前往了本宫。
为伊文领路的随从在房间外面告知了客人的来访,自己则站在门外等候。
大概是在面谈结束之前,他都会等在这里吧。
为伊文打开门的是穿着整洁服装的侍女。因为不是王宫中侍女的制服,所以她应该是从贝尔敏斯塔家直接过来的侍女。
伊文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各种举动都有些太夸张了,让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虽然他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不过内部装修还真是华丽。在本宫中也属于特别豪华的那种。
贝尔敏斯塔公依然是一身男装打扮,表情严肃的迎接伊文的到来。
西离宫中有穿着裙子的男人,这里有穿着裤子的女人。
这一切都这么古怪,伊文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轻轻点头致意。
“请坐。”
罗莎曼德让侍女退下,只剩两个人之后,郑重的开口说道。
“突然叫你过来,失礼了。我之前就有事情想跟你说,如果在第二城郭内直接派人去你的住处的话,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
“哈哈。所以你就等我去西离宫的时候,特意去叫我?”
“是的。”
“然后呢,到底是什么事?那个团长要是看到我跟你这么聊天的话,不太好吧?”
面对这个态度轻浮的男人,罗莎曼德青灰色的眼睛中闪耀出一股异样的光芒,她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我想跟你询问,关于贝诺亚的吉尔的事情。”
国王以不同以往的心情迎接了贝诺亚的头目。
“你居然认识格奥尔格伯父,真是让人吃惊。”
“我也吃了一惊。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呀。这么想来,将你养育成人的父亲是斯夏的领主,我的朋友也居住在斯夏。有联系也不奇怪……不过,考虑到格奥尔格的性格,实在难以相信他居然认识领主的儿子。”
“为什么这么说?”
吉尔露出了复杂的微笑。
“住在那片土地上的话,就必须要向领主缴纳租税,但是他可不是那种会乖乖纳税的男人。”
国王考虑了一会,有些疑惑的嘟囔道。
“这么说来……他到底有没有交过呀?”
“你真是个悠闲的儿子。这可是你父亲的收入来源啊。”
“你这话让我无言以对。”
国王认真的说完,又笑着继续说道。
“小时候,伯父非常照顾我。教给我斧子和凿子的使用方法,在森林中行走的方法,以及区分动物足迹的方法,还有处理捕获的猎物的方法。这应该就抵消债务了吧。”
吉尔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的父亲真是个大胆的人。居然让那个格奥尔格负责儿子的教育。他可是个毫不留情,不讲分寸的男人……”
“嗯。确实很有压力。我实在是非常怕他,也不敢随便开口问他……”
“哎呀哎呀,国王陛下可不能说这种话。”
两人这样交谈着,国王再次郑重的提出了关键的问题。
“伯父的故国斯克尼亚,似乎有挺进中央的意图。”
很有男人气概的贝诺亚的头目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无声的催促国王继续说下去。
“我们已经确认到佐拉塔斯往斯克尼亚派去了使者。不知道使用了什么诱饵。也不知道他们进展得是否顺利。但是,最差的情况下,坦加-斯克尼亚有可能会结成同盟。所以我想问问,关于斯克尼亚,你知道什么有助于这次情况的情报吗?”
吉尔露出了回忆过去陷入沉思的表情,歪着头。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但是我曾记得那个男人说起过自己的国家。都是很有意思的故事。到了冬天,呼出的空气都会被冻上,马还会吃鱼什么的……”
“马吃鱼?”
“听说是吃的。当然是在特殊情况下。当时我们是谈起把马放到船上之后,是不是也要带上饲料这个话题。结果听说,在海上的那段时间,马也会吃鱼。”
“他们经常使用船吗?”
吉尔歪着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刚刚那些话,是在克兰的港口,他看到商人们把饲料也装到船上之后说的。我们是作为保镖登上那艘船的——是的……看到船上有屋顶他吃了一惊呢。”
这次是国王不解的歪了歪头。
“船上有屋顶是指?”
“甲板。也就是说,格奥尔格所知的船,并没有能够建造居住空间的深度。他来中央之前,似乎只知道船底很浅的那种小型船。然后我说,这种船应该走不了太远,但是他却说没有这回事,他自己曾经乘着这种船穿过了死之海,即便是小型船似乎性能也很好。看到甲板宽阔的大型船,他也没有特别的佩服。还说,这种吃水深的大船,过不了浅滩,也不能沿河逆流而上。速度也很慢,如果说有优点的话,那就是能装很多货物了,反而是挺被他看不起的。”
“那么,冬天能航海吗?”
“应该是不能的啊。跟这边一样。”
即便是中央出色的大型船,也无法在冬天航海。
冬天的天气非常多变,长距离的航海非常的危险。冬天能进行的,只有在早晨决定出海的近海捕鱼而已。
吉尔不知想起了什么,一个人微笑了起来。
“如果说斯克尼亚人全都是像格奥尔格这种人的话,真是不想跟他们为敌呀。非常勇猛,异常勇敢,特别是在坚毅方面,中央的人就算绑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相应的,跟他谈一谈就会发现,很难跟他们和解。因为对方根本不讲什么大义名分。他不会为了国家,为了国王这么无聊的理由就行动。如果要战斗的话,那就是为了关系到自己的事情。因为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有什么无法原谅的怨恨,或者说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实际上非常容易理解。”
国王抱起胳膊思考了起来。
“但是,上面的人思考的可能会不一样。”
“是啊。格奥尔格会离开自己的国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比住在金光闪闪的建筑物中,胡乱指挥自以为是的人更难对付的了。当时他跟特鲁迪亚的官员发生了一些纠纷,这是那个时候他把对方打了一顿逃了出来之后说的话。按他的这个说法,斯克尼亚似乎也有这种人。”
吉尔耸了耸肩,国王则瞪圆了眼睛。
“你们去了很多地方呀?”
“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应该明白吧,我所能说的,只有那个时候的格奥尔格的行为举止和为人而已。这种事情能有用吗?”
“很有用的。我所认识的伯父是个非常沉默的人。”
吉尔笑了起来。
“他喝了酒之后会突然变得非常罗嗦,会不停的用破锣一样的声音唱歌。真是会给周围添很大的麻烦。不过如果他想的话,基本上可以永远沉默。一旦开始战斗,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比敌人先倒下。就算身上刺满了箭,他也会一直战斗到没有敌人为止。——这就是我对那个男人的感想。”
国王叹了口气。
孩童时代自己在那个人身上感觉到的压迫感,绝对不是夸张。
如果像《格奥尔格伯父》这种人大量攻过来的话,实在是难办。
“虽然我很相信自己的士兵非常勇敢……但是德尔菲尼亚的士兵并不习惯这种敌人。这跟受统帅的军队作战完全不同。”
“太不同了。对了……如果用不客气的方式来形容的话,那就仿佛跟一群野兽战斗一样。”
“而且那些野兽能够非常有效率的使用武器。”
“是的。”
此时两人都沉默了。
别致的南翼客房中一片安静。
能看到窗外的树叶飘落。
这个房间中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了……”
国王的声音稍微变了变,他开口问道。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国王注视着对方的视线,平静的说道。
“贝尔敏斯塔公罗莎曼德说,你也许是他行踪不明的表兄。”
身为统领着广阔塔乌山脉的领主,吉尔丝毫不为所动。而他有着形状整齐的胡子的嘴角上,也只是露出了一个安静的微笑。
望着国王等待回答的真诚眼神,吉尔的微笑中又增添了一份饶有兴趣的神色。
“——这可真让人为难啊。我该怎么回答才能让你满意?”
“我也很为难。老实说,我希望你能否定。我希望你能说,自己不是乔尔丹-贝林格。但是,这样的话,贝尔敏斯塔公是不会接受的。”
吉尔瞪大了眼睛,愈发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
“那么,难道说,你想让我肯定吗?贝尔敏斯塔公的表兄,昔日伯利西亚平原的所有者,有着贝林格家血统的人,现在流落成了山贼吗?而且居然是我?肯定会引发骚动的。如果这样公开宣称的话,我明天就会因为骚乱罪被关进监狱。”
吉尔似乎在享受现在的情况一般,耸了耸肩,接着表情认真的说道。
“请你劝说那位女公爵,不要再沉迷于这种无聊的妄想中了。这样更有建设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请你过来一下。”
国王站了起来,带领吉尔来到隔壁的房间。这里并排放着那两张画。
吉尔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而在他身边的国王,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冲击。
他依然是一副端正的态度,凝视着两幅肖像画。
一张画上明明是自己的脸——
另一张画上去除了胡子,改变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但是相貌仍是一摸一样。他默默的盯着这两幅画。
国王轻声叹了口气。
“这就是贝尔敏斯塔公的证据。他因此推测,从未见过面的表兄,就是你。让人为难的是……我并没有能肯定的否定她这个推测的材料。这只不过是你的错觉,你看错人了,要说这些话实在很简单。可问题是,贝尔敏斯塔公没有这么容易就接受。”
将野蛮的男人们团结在一起的头领也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这位女公爵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位表兄。他已经数十年都行踪不明了。就当他已经死了不就好了吗。”
“那个人有不能这么做的原因。如果你就是乔尔丹的话,她想把伯利西亚还给你。”
“……”
“如果原本的主人还活着的话就应该这么做,为此要好好的确认真伪,她非常顽固的这样坚持。最差的情况下,她可能会在公开的场合下,质问你的出身。”
满是胡须的脸上微微笑了笑。
“你是不是乔尔丹-贝林格?在众人面前,跟我说?真是愚蠢。如果她这么做了的话,人们肯定会嘲笑她,她这位被人评价为不输男人的公爵,终究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国王缓缓的摇了摇头。
“很可能会这么说。——你也明白吧,我非常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不,必须避免才行。为了德尔菲尼亚,也是为了塔乌。该怎么办才好,我想请借助你的智慧。”
吉尔沉默了一会。
他望着金发碧眼的那张画像非常唐突的说道。
“这个人是谁?”
面对吉尔平淡的语气和提问的内容,国王觉得很吃惊,但还是回答道。
“雷蒙德-贝林格卿。如果贝尔敏斯塔公的主张是正确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你的父亲。”
“是乔尔丹-贝林格的父亲吧?”
“是的。”
“那就是认错人了。原来如此,确实是有长得很像但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啊,生我养我的人都是无赖,我既没有这么出色的名字,也不曾有这样的父亲。”
国王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否定自己的名字,而是严肃的否定了父亲,他的这个态度让国王非常吃惊。
“吉尔……”
“如果这样那个女公爵还是不能接受的话,那你就用国王的权限,命令她不要再闹就好了。如果是国王命令的话,那个顽固的女公爵也不得不服从吧。与其每次都来问我这种山贼的过往,这么做要更有效率。”
吉尔的声音很平静。语气也是平淡没有丝毫感情。但是,国王却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他才开始后悔,这件事应该在不告诉吉尔的情况下自己解决掉,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乔尔丹逃跑是三十年前,那是国王出生之前的事情。无论他离家出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国王本以为他对于过去的事情应该已经没有任何挂念了,但是他想错了。
自己碰触了不能碰触的东西。
内心苦涩的国王默默的站在原地,吉尔简单的告辞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房间之后,吉尔突然碰到了王妃。
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就像大人和小孩子一样,但是王妃对于贝诺亚的头目来说,却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可以说是一起喝茶的朋友。吉尔是豪爽的男人,面对王妃也没有丝毫顾虑,所以两个人很合得来。
现在也是,王妃本来想让吉尔陪自己聊一会,但是看到对方的样子却犹豫了。
虽然吉尔的表情和举止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是氛围却不大相同。有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王妃不解的歪着头,跟吉尔并排走着。
“可以,打扰一下吗?”
“如果是刚刚陛下说道那件事的话,我拒绝。”
“那件事是指,那幅画的事情吗?”
“你如果知道的话,就用不着问了吧?”
王妃紧紧跟在阔步前行的高挑男人身旁。
连接南翼和本宫的走廊非常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王妃依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过,那幅画也太像了,渥尔也这么说。”
“唉。长得像的人有的是呀。王妃殿下也这么关心领地问题吗?”
“不是的。我想问的是别的事。”
“什么事?”
“伊文的事。我听说他是你故交好友的孩子,而且你之前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确实是出乎预料。我之前还以为是女孩子呢。”
“……伊文吗?”
“是的。”
男人稍微放缓了一些步伐。
他终于低头看着王妃,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只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大概是两岁、还是三岁的时候吧……那是他留着一头金发,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我当时想,等他长大之后,一定是一个跟母亲一样的美人,没想到会长成那么可恨小子。唉,真是服了。”
“可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问问父母马上就知道了呀……”
吉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他摇了摇头。
“我没问。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两个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仅此而已。所以没有露面。”
“为什么?明明是朋友啊?”
男人这次终于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
“你也好,你的丈夫也好,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探查别人的底细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就算问了,也没什么有趣的。”
王妃有些退缩。
她很明白这不是什么好的嗜好。
毕竟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也许什么也不说比较好,但是在纠结之后,她还是下定决心说道。
“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我还是想问——你跟伊文的母亲是什么关系?”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普通的朋友,还是说——”
王妃闭上了嘴,抬头望着男人。
男人停住脚步,低头望着王妃。
本来以为他一定会露出很苦涩的表情,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微笑了起来。
“我是不会对好友的妻子做什么的。”
“可是……你们不是普通的朋友吧?”
“那是那两个人在一起之前的事情了。”
“那,是碧安卡变心了吗?”
“不是的。不能这么说。虽然这种事情不能大声说出来,但是我知道格奥尔格在跟碧安卡交往,格奥尔格也是,他也知道我在跟碧安卡交往。”
“——有点太花心了吧?”
“不,不是的……”
吉尔微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不能说是有分寸,但是她本人确实没有丝毫花心出轨的念头。她只是非常开朗的说,很难从我们两个人之中选一个。我们也觉得这样没关系。”
“这样的话,伊文有可能是吉尔的孩子了?”
“有可能。”
吉尔淡淡的说道。
他肯定早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可能性了。
虽然注意到了,但是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很随意。
“那个家伙已经二十七了。算一下是对得上的。可是,这种事情无所谓了。”
“无所谓……”
王妃似乎不能接受。而且,吉尔的样子和表情让她感到吉尔似乎忌讳着什么,这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贝诺亚的头目用一种从未见过的冷淡视线望着王妃。
“格奥尔格的一只脚是假肢,这件事你应该也听说过了,那是我干的。”
王妃瞪大了眼睛。
她被吉尔从未有过的颓废声音和眼神所压制,发不出声音来。
“他只要稍稍为自己辩护一下,我就不可能亲手砍断他的腿。但是,从结果上来看却已经是这样了。虽然格奥尔格让我不要在意,但是我根本做不到。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所以我决定再也不要出现在格奥尔格面前了。然后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
这位经历过波澜万丈的人生的男人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承受的苦涩笑容。
“我也曾想,为什么偏偏是他。他是谁的孩子都可以。只要不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就好。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注意到的我也有问题——老实说,我不想再看到那张跟碧安卡长得一摸一样的脸了。”
“……明明是你自己的孩子?”
“够了。”
男人的语气异常冷淡。
黑色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笑意,但是嘴角却微微上扬。这反而更让人觉得恐怖。
“你愿意这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就算你跟他说了,他应该也不会接受的。当然,我也不会接受。他是格奥尔格和碧安卡的孩子。”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
“因为这是事实。”
“……”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身为塔乌的头目,就成了偏袒自己的孩子让他成为副头目。实在太过分了。这可是被赶下头目的位置也无法反抗的污点,是耻辱。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
“所以,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吧。伯利西亚那件事也是如此。我建议像之前那样由贝尔敏斯塔家继续管辖。给予没有能力的人极大的权力,这是蠢人才会做的事。你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你也这么告诉你那位在柱子后面偷听的丈夫吧。”
王妃目送着吉尔转身离开,叹了口气。
然后她回过头,抱怨起来。
“——要偷听的话就不要让人发现呀。”
这个意见非常有道理。
但是,国王走出来之后,并没有心情回答王妃的这句调侃。
他脸色苍白,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真的吗?”
“大概吧。虽然我没见过格奥尔格和碧安卡,但是伊文和吉尔长得一摸一样。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不,我是觉得他们很像,可是!”
王妃表情苦涩的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以为他们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偶然长得相似而已。因为那两个人在塔乌相遇之前,是在完全不同的地方长大的,所以我只是觉得,没想到真有人长得这么想,真像亲生父子一样。没想到……”
“可是……我不能相信!完全不曾见过面的父子居然都流落到塔乌,而且以陌生人的身份相识之后,变得情投意合,会有这么偶然的事情吗?”
“我觉得并不奇怪。吉尔之前也是贵族家的少爷,却抛弃了身份和地位,选择了自由和冒险。他的孩子伊文会有同样的想法,选择去同一个地方,一点也不奇怪。”
“嗯。可是……可是。”
国王痛苦的抱住了头。
“吉尔说的很对。就算天翻地覆,伊文也不会接受这件事的。”
渥尔-格瑞克记得伊文的家庭。
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的父亲,开朗明快的母亲以及在森林中充满幸福的小家。
王妃也痛苦的抱住了头。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有这么复杂。
走廊上两人相互对视着,呆立在原地,少见的认真沉吟起来。
不久之后,望着天花板的国王颇有感慨的说道。
“——难以接受是别人觉得他是因为偏袒自己的孩子,才给伊文副头目的地位吗……”
这是塔乌的作风,也是规定。
这样做很有效率,同时也深刻的批判了不重视能力,只是看重血缘关系的特权阶级的做法。
吉尔爱着塔乌的这种作风。他喜欢那里胜于自己出生的世界,所以选择呆在那里。
虽然他之前不知道,但是如果他自己打破了这个规定的话,那个男人也许会抛弃头目的地位和自己深爱的塔乌。
“现在的他已经跟年轻时候的流浪不同了。事到如今不能让吉尔放弃自己的故乡。”
“是啊。”
“我们什么都没问。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吧。”
“可是,罗莎曼德该怎么办?”
原本她就是问题的发端。
国王稍微思考了一会说道。
“贝尔敏斯塔公爵坚持的是将伯利西亚《还给正当的主人》。这个主人没有理由必须是吉尔。”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吉尔是贝林格家的长男,如果伊文是吉尔的儿子的话……伊文也有资格接管伯利西亚平原。”
王妃的表情就仿佛是喝下了极苦的药一样。
国王也是同样。
两人站在走廊中间无精打采的互相对视着。
“——这个玩笑过分了。”
“我也这么想。这是最差劲的玩笑……可这是事实。”
“这种情况下,庶子也没关系吗?”
“不太好。就像我戴冠的时候引发了一番争执一样。首先,除了你的直觉以外,没有任何能证明这件事的东西。而且,对于那些满脑子都想着平分土地,没出息的亲族们来说,让他们交出土地的话,直系血统是最好的。已经去世的贝林格卿也这么说过。”
王妃面露难色,挠了挠鼻子。
“把伯利西亚给伊文——吗?”
“现在很难。伊文还太年轻了。但是,五年或者十年,甚至再过些时候也可以。等到大家都认为那个男人可以继承伯利西亚的时候。虽然感觉很遥远,但是这并非不可能。”
“——这件事,要跟罗莎曼德说吗?”
“不。沉默是金。”
国王为了转换心情,说出了一句奇怪的格言。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要有将伯利西亚交还给他原来的主人的意愿,就可以了吧。”
“那……也要跟伊文保密吗?”
“当然了。你跟他说一下试试。他肯定当场就跟咱们绝交了。”
国王一脸认真的说道,王妃也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问题没处理好的话,将会同时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领地主人,和独一无二的同伴精锐军的指挥官。
正如吉尔所说的,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比较好。
看到表情严肃的贝尔敏斯塔公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吉尔狠狠的咂了一下舌头。
而且,公爵身旁还跟着伊文。
看到吉尔的身影,伊文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就在刚刚,罗莎曼德问了很多关于吉尔的身世问题。当然,关于这些事情伊文都不清楚,所以他只能照实回答,但是罗莎曼德却不肯让步。
“这是超越你想象的重大事件。希望你有这种心理准备,清楚的回答我。”
罗莎曼德还说出了这种类似于威胁的话语。
伊文皱了下眉头。
他并不喜欢这种用权威来施压的说话方式。
而对于早已习惯自由民生活的伊文更是如此。正因为如此,他经常和巴鲁发生冲突,没想到巴鲁的未婚妻也会做出这种事情。
伊文非常吃惊,觉得很麻烦的说道。
“如果你这么想知道的话,就不要问我,直接去问本人好了。就在刚刚,陛下把他叫到南翼去了。”
结果这句话惹了祸。
之后罗莎曼德要求伊文一起过来,便强拉着他过来了。
“啊……嗯,那我就先走了。”
伊文不知道这个女公爵找身为山贼的吉尔有什么事。也没有兴趣知道。他很想快点离开,但是罗莎曼德却开口阻止了他。
“不。请等一下。我希望你能成为证人。”
“证人?”
“是的。”
吉尔并没有停下脚步,走了过来。
他站在两个人面前,跟往常一样,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同伊文说道。
“你也是厉害呀,跟别人的未婚妻约会。”
“别开玩笑了。——她找你有话说。”
“哦?”
一名官吏从右手边的走廊走了过来。
罗莎曼德为了避开他,让两名男人跟她一起走进了旁边的小房间中。
吉尔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明白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让外人听到。
等到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罗莎曼德直截了当的说道。
“请你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吉尔就是我的名字。小姐。”
“这应该只是通用名吧。你实际上是——埃莉诺姑妈和雷蒙德姑父的孩子,是我的表兄吧?”
伊文瞪大了眼睛。
“表兄……吉尔,是,你的表兄!?”
“请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是乔尔丹-克莱维斯-贝林格。”
罗莎曼德死死的盯着吉尔的脸,她并没有注意到伊文此时脸色大变。伊文震惊的望着吉尔。但是,下一个瞬间,震惊的表情便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而这一切变化都被塔乌屈指可数的实力者吉尔看在眼里,不过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吉尔微笑着说道。
“你认错人了。小姐。刚刚,我也跟陛下说了,我并没听过这么出色的名字。”
“这样的话!请跟我讲讲你出生时的事情。你是那里出身?双亲的名字是什么?”
吉尔的笑容接近苦笑。
“唉,真是让人为难。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并不知道自己双亲的名字吗?你不知道有无数百姓没有家园和土地流离失所吗?我也是那其中之一。我出生的地方,我自己也不知道,没办法回答你。”
男人平淡的说道,但是罗莎曼德却非常困惑。她再次问道。
“真的,认错人了吗?”
“是的。”
“你能以誓约之神的名字起誓,至今为止从没到过伯利西亚吗?”
吉尔轻声笑了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小姐。我至今为止曾经数次路过伯利西亚。所以没办法以誓约之神的名字起誓,说自己没到过那里。”
罗莎曼德沉默了一会,她望着男人。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黑色的。这个人如果是表兄的话,现在应该超过四十五岁了,但是他看起来确实很年轻。
黑色的眼睛中充满了神秘的光芒,他似乎在探寻什么一般,望着罗莎曼德。
“——罗伯特姑父和戈弗雷都没有递交过乔尔丹的死亡申报。”
“是吗?”
“最后的当主戈弗雷在没有任何继承人的情况下去世了。他留下了遗言,说除了妹妹们带走的陪嫁以外,包括伯利西亚在内的所有财产都留给母亲和兄长。埃莉诺姑母将她自己陪嫁的领地和宅邸都留给了乔尔丹。——伯利西亚一直在等待着真正的主人。”
罗莎曼德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是我的……我们所爱的人们最后的愿望。我想将伯利西亚交给应该接收它的人。”
“小姐。就算你这么跟我说,我也没有办法呀。你不明白吗?我是塔乌的头目,不是你的表兄。而且,说什么伯利西亚平原的领主,太夸张了。”
吉尔有些为难的耸了耸肩。
他飘然的语气跟往常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稍微多了一点点忧伤。
罗莎曼德直直的望着吉尔。不久之后她默默的行了个礼,便转过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在这段时间,伊文一直像一尊雕像一般沉默不语,只有眼睛闪闪发光。
他缓缓转过头冲着吉尔说道。
“乔尔丹-克莱维斯-贝林格?”
“那位小姐似乎是这么认为的。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吉尔的语气有些苦涩。
“那实际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别开玩笑了。我像是贵族吗?你要是跟比思切斯说这件事,他一定能笑翻过去。——单说这件事,确实是很有意思。”
“是啊。确实很好笑。”
但是给说出口的话相反,伊文一直用探寻的眼神望着吉尔。
“你说你认识我父亲。”
“是啊。”
“但是我从没听父亲提起过你。”
“是吗?”
“明明是贵族大少爷,但是完全不像大少爷的乔尔丹的事,倒是听了很多。”
贝诺亚的头目一动都没有动。但是他的嘴角却含着笑意,他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是吗?”
“果然还是认错人了吧?”
“是啊。格奥尔格在很多地方做过佣兵。会有我不认识的朋友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啊。”
说完这句话,伊文依然没有动。
吉尔也没动。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和小麦色的皮肤很不相称的蓝色眼睛,接着叹了口气。
“唉,我真是有眼无珠。你这种配色奇怪的小孩,可不是那么常见的……”
伊文也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实在是个大笨蛋。没想到你居然是你。”
“喂喂,刚刚不是说了认错人了吗?”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你居然是我父亲的朋友。”
伊文一只手放在门上,另一只手挠了挠头。
他转过身背对着吉尔说道。
“喂,我知道是认错人了。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跟你说一句话吗?我父亲曾拜托我,如果见到乔尔丹的话,就替他传一句话。”
吉尔没有回答。伊文将这个沉默,当成是催促他继续说下去的信号,缓缓扭过头说道。
“他说,不要在意腿的事情。”
“……”
“我母亲也说了。如果乔尔丹也在的话,一定会更开心的。不用在意格奥尔格的失误,常来玩就好了。还是说,乔尔丹因为还喜欢着她,所以不好意思来呢。她可是在丈夫而儿子面前若无其事的这么说呢。唉,真是的,虽然他是我父亲,但是我还是觉得他实在是伟大。”
伊文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耸了耸肩,接着走出了房间。
贝诺亚的头目依然没有动。
如果扭头往窗外望去的话,广阔的天空中,有一群鸟在空中飞翔。
吉尔的视线只是单纯的追随着那群鸟儿移动着。
罗莎曼德表情沉痛的走在本宫的走廊中。
虽然她自己没注意到,但是她现在差不多快要哭出来了。
姑妈——自己生下的三个孩子都先她一步离世的埃莉诺姑妈,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挂念着和第一个丈夫生下的长男。
数十年都行踪不明的那个人。周围的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放弃了,但是只有姑妈不肯放弃。
我还没看到那个孩子的遗体,这就是姑妈的主张。
所以,乔尔丹还没有死。
那个孩子一定还活在什么地方。
这个想法就是姑妈的心灵支柱。
不能传达姑妈的心情让罗莎曼德觉得很懊恼。很遗憾。不管吉尔本人说什么,罗莎曼德都已经确定他就是表兄。但是,罗莎曼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固执的否定这件事。
埃莉诺姑妈对于那个人来说难道不是亲生母亲吗。
虽然不知道他离开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希望他能够体谅到最后都挂念着他的姑妈的心情。
一直盯着自己脚下走路的罗莎曼德,没有注意到自己前面站了个人。
“怎么了?”
是巴鲁。
罗莎曼德慌忙调整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回到了本宫的中部。这附近有很多随从和侍女走动,还能看到抱着文件的书记官的身影。
“——没什么事。”
罗莎曼德勉强说道。但是,她却没能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她想要走过去,但是巴鲁去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张脸是没事的脸吗?”
巴鲁故意用有些粗鲁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的担心。但是,现在的罗莎曼德根本没心情关注巴鲁。
“跟贵公没有关系!”
她高声说完,才回过神来。经过一旁的女官和随从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日常公务时使用的道路就是所谓的《公道》。公爵可不能在这种地方高声喧哗。
罗莎曼德急忙从未婚夫身旁走过,快步离开了。
巴鲁也没有勉强追赶。他歪着头,望着罗莎曼德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官长出现,轻轻跟他说道。
“——那个,巴鲁大人。”
“这不是女官长吗。表兄爱妾的情况怎么样?王妃似乎帮了个忙。”
“是的。多亏了她。早晚也会在内部公开,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些话……”
“什么?”
“在这里有点……”
接着女官长将巴鲁带领到没有人烟的阴暗处,有些犹豫的说道。
“陛下这次也迎娶了侧室,所以我就想索性跟您说……”
“什么事?”
“——贝尔敏斯塔公爵大人的事情。”
巴鲁不解的歪了歪头。
他在催促女官长继续说下去。
女官长猛地抬起头,将声音压得更低,跟巴鲁说了些什么,巴鲁大吃一惊,似乎又跟女官长确认了一遍。
接着,十几分钟之后,巴鲁出现在了贝尔敏斯塔公爵家里。
他要求见刚刚回到家的罗莎曼德,负责传达的随从说公爵现在不太舒服不想见,但是巴鲁却无视了随从,自己冲了进去。
此时罗莎曼德已经换上了舒服的衣服,躺在自己房间的长椅上。
看到冲进来的巴鲁,她皱起了眉头。
“我应该说过不见了?”
巴鲁并没有听她说的话。他站在离罗莎曼德稍远的地方,指了指椅子前面。
“站在那里。”
“什么?”
“你站在那里。”
“——我没理由被贵公指挥。”
“好了,站起来。”
“你太无礼了,萨沃亚公!这是我家!”
“你要是不站的话我没法跪!”
罗莎曼德坐在椅子上,呆住了。
巴鲁叹了口气。
“——我不是来吵架的。我是来求婚的。求你了,站起来吧。”
“求婚……?”
“是的。女性躺在椅子上太不像样了。虽然肚子里的孩子可能让你不舒服,你躺着也没关系。但是接受求婚的时候,你还是能站起来吧?”
罗莎曼德顿时目瞪口呆。她当然没顾得上要站起来。
看到罗莎曼德这个样子,巴鲁有些吃惊,又稍微有些生气的说道。
“我是听女官长说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罗莎曼德还呆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来,她立刻坐正了身体。
“萨沃亚公。那个,你的心情我很高兴,但是我还不想结婚。——对不起。”
“你想让我们的孩子成为庶子吗?”
看到巴鲁哀求的样子,罗莎曼德也有些焦急。
她狼狈的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个打算。但是,万事万物都要有个顺序。陛下也是,最近也有了侧室,所以早晚也会生下继承人。——我们在那之后再结婚也不迟。”
巴鲁非常明白罗莎曼德在担心些什么。
萨沃亚和贝尔敏斯塔结合的话,那将会诞生最为正统的血统,能够匹敌王家,甚至能够凌驾于只是庶子的现今国王之上。
而这并非他们的本意。
罗莎曼德望着别的方向,继续说道。
“我不想让贝尔敏斯塔的名字威胁到王权。身为公爵家的主人,应该避免有损主君的举动……父亲是这么教导斯蒂芬的。贵公,应该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我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巴鲁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便短暂的说了告辞,转身离去了。
贝尔敏斯塔家离萨沃亚家非常近。
回到自己家中之后,巴鲁和罗莎曼德一样,坐在房间的长椅上。
管家加萨送来了酒菜。
他是已经服侍了萨沃亚家数十年的人,主人在思考事情的时候,他都会默默的准备好酒菜然后退下,是个非常优秀的管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故意咳嗽了一声,吸引主人的注意。
“主人。我有些话……”
因为巴鲁没有回答,加萨便一个人继续说道。
“实际上,那个,今天白天,贝尔敏斯塔家的家宰来访……”
两人是住得很近的大家的仆人。互相之间当然是认识的。
加萨有些难以开口似的继续说道。
“然后,那个,按家宰的话说,他的主人最近的样子,有些……”
“肚子鼓起来了吗?”
“您、您知道了吗?”
“就在刚刚,我去求婚了”
“然、然后……!?”
“被拒绝了。”
这句话给管家带来的冲击非比寻常。
他眼前肯定是一片黑。可怜的加萨差点就昏过去了,他脸色极差的开口问道。
“这、这……这到底是……被、被拒绝是……怎、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事,她只不过说暂时不想结婚。”
巴鲁的表情也有些苦涩。
他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倒得满满的酒。
“主人!现在可不是悠闲喝酒的时候!”
这次加萨露出了好像要咬人的表情。
巴鲁苦笑着将罗莎曼德的主张告诉了管家。
听完之后,加萨也露出了无法形容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他毕竟也是萨沃亚家这种大家的管家,大概也注意到现在的情况了吧。
巴鲁自言自语般轻声嘟囔着。
“表兄是庶子,这件事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了。而且要说的话,这位表兄自己也只能有庶子,这件事基本上也已经是注定的了。然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这是继承了萨沃亚和贝尔敏斯塔家的血脉,有着血统保证的孩子。嗯。——现在我就能想象到,母亲会说些什么了。”
加萨的表情也变得很沉重。
“不只是阿娅大人。肯定会出现想让您二人的孩子成为国王的动向。”
“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成为政治的道具。——就算这么说,也没什么用吧。原来如此,所以罗莎曼德无论如何都想让王妃生下王子。”
“主人……就是这件事。王妃殿下还没有怀孕的希望吗?那个人如果生下孩子的话,只要她生下了王子,罗莎曼德的担心也就可以当成玩笑了。”
面对管家热心的话语,萨沃亚家的当主投去了讽刺的视线。
“你如果想有所期待的话,是你的自由。但是,这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主人……”
加萨的意思是这样太过冷淡了,但是巴鲁却只是耸了耸肩。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王妃曾经说过,自己还没到发情期。
现在想来,王妃大概只是开玩笑才这么说的。
“那个王妃,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要男人吧。……如果不做该做的事情,就不会生下孩子。因此,就不可能有王子出生。永远不可能。”
加萨当然不明白主人在说些什么。他沉痛的叹了口气。
面对他似乎在责备主君的态度,巴鲁再次冷笑了一下。
“正是表兄选择了这位王妃。”
当然,国王肯定已经明白这一切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到继承人的事情。本来,这应该是首先想到的问题,但是他却自己放弃了拥有嫡子的机会。
他恐怕是想将这一切痛苦都由自己承担。王冠也好、支配者的地位也好、权力也好,对于那位表兄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背负这么沉重的责任而降生的孩子太可怜了,他不想让那个孩子成为道具吧。
而这位国王,不知什么原因,迎娶了珀拉这位《妻子》。他当然会因此烦恼。
王妃明白国王心中的纠葛。可即使如此,她仍然主张说,国王不该为此放弃个人的幸福,全面支持国王和那位《妻子》。
巴鲁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这等于拥有百万援军啊。”
“什么?”
萨沃亚家的当主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王妃就是守护天使。
“可是,就算如此,不得不放弃罗莎曼德和孩子,这我不能接受。”
加萨也表情严肃的表示赞同。
“正是如此。无论如何,罗莎曼德大人的孩子都是萨沃亚家的继承人。”
“俗话说,很多事情做起来没有想得难。”
“正是如此。”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同,但是加萨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
巴鲁也点了下头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可能会晚些回来。”
“您要去贝尔敏斯塔家吗?”
“不,罗莎曼德也是个固执的女人。就算再怎么说服她也没用。我去见见表兄。”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萨沃亚公爵并不需要繁琐的传达和手续。他很快便来到了国王面前。
即使是这个时间,国王仍然把德拉将军和阿诺侯爵叫到政务室中,在探讨些什么。元老院的家臣们也在。
桌子上平放着什么东西,国王似乎对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关系的。剩下的就是明天的事情了。”
“——这是大陆的地图吗?”
“嗯。看起来描绘非常模糊。哪怕只有沿岸部分也好,我想让他们制作出描绘准确的地图。特别是关于北方,简直跟白纸一样。这在实战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虽然他是在很不情愿的情况下坐上了王位,但他确实是一位很有能力的国王。
“对了,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有一个请求,因此才来特别前来。”
面对表弟罕见的认真话语,国王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什么事?”
“请您立刻发布逮捕令。虽然我不想麻烦公务繁忙的表兄,但是她有可能会逃走。”
国王听到这里也瞪大了眼睛。
“真是不平静啊。要逮捕谁?”
“贝尔敏斯塔公、罗莎曼德-西里尔。”
国王吓了一大跳。
他再三追问,但是巴鲁的回答却没有改变。他只是说,能逮捕公爵的只有国王亲自签署的逮捕令,所以请务必帮忙。
“但是,罪状是?”
“绑架。”
“绑架谁!?”
“我无法告诉您名字。他还没有名字。但是,对于我来说那是非常重要的人,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被她带走。”
“表弟。你到底在说什么?”
面对狼狈的国王,巴鲁非常痛苦的皱起了眉。
“真是太不像话了,贝尔敏斯塔公将萨沃亚公爵家的继承人藏在自己的肚子里,想要逃回自己的领地。别家的公地有着自己的法理。要是让她逃回去了,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真是无比惭愧,能不能请您帮忙呢?”
国王哑口无言的听巴鲁说完之后,大声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当然会帮你。”
在场的德拉将军和阿诺侯爵脸上震惊的表情也消失了,都露出了笑容。
德拉将军拼命忍住笑,故意做出严肃的表情,跟巴鲁抱怨道。
“巴鲁你居然也如此狼狈。我知道贝尔敏斯塔公确实很难对付,但是为了要说服怀有身孕的妇人,居然要借助主君的力量,这可不是男人该有的行为。”
巴鲁也拼命做出无比遗憾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中却含着笑意。
“请您尽情训斥我吧。我也觉得这么做很没出息,但是这种情况下,也无暇顾及男人的面子了。”
不久之后,式部省长官被叫来。
萨沃亚公爵诺拉-巴鲁和贝尔敏斯塔公罗莎曼德-西里尔的结婚许可立刻便做好了,国王也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给罗莎曼德,然后将这些文件交给了表弟。
巴鲁为了感谢表兄的心意深深低下了头,然后为了再次攻下那位顽固的贵妇人,孤身一人往贝尔敏斯塔宅邸走去。
那之后,两人间的对话变成了争吵,接着两家的仆人慌忙奔走,两方的亲族也都亲自出马,一番骚动之后,暂定在来年春天,罗莎曼德生产之后,举行结婚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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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5
转年,正式成为国王爱妾的珀拉-达尼希尔,为了公开这一事,邀请重要的贵妇人召开茶会。
社交界的女性们也有着自己的交际。
不做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也可以说,这也是为了考验珀拉是不是能够成为国王合格的爱妾。
“总之,只邀请那些必须打招呼的人,不用太过紧张。”、
虽然女官长这么说,但是珀拉却紧张到从早晨开始就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客人中有恩德华夫人,德拉伯爵的千金,以及贝尔敏斯塔公。这些都是对珀拉心怀好意的人。问题是接下来的人,非常挑剔的名门妇人们接连到来。
格洛夫纳公爵夫人,汉密尔顿公爵夫人、嘉斯顿伯爵夫人、林兹瓦斯卿夫人、昆斯波利卿夫人等等……这些人都是在宫廷女性中有着极大发言权的贵妇人。
按王妃的话来说那是一群《虽然有着极高的品味和教养,但是却心眼很坏的大妈》。这也是一群让国王感到为难的女性们。
现在,她们看不上的新人,也会被社交界所排斥。
单是这样就已经够可怕的了,但是对于珀拉来说,仅仅就在一个月之前,这些人还是完全说不上话,高不可攀的一群人。一想到要招待这些人,必须跟他们说话,珀拉就觉得双脚发抖。
虽然不用强调,身为国王的爱妾,即便是公爵夫人也必须甘拜下风。
但是,要向只是贫穷贵族女儿的珀拉屈膝,这些大家的夫人们肯定不会觉得高兴。
这也是女官长再三跟珀拉强调的事情。
“这些人是来评定你这个人的。不要认为她们是心怀好意的。你只要举止行为端正漂亮不给陛下丢脸就好了。这样的话,这些人也无法攻击你。”
虽说是茶会,这种场面也是一种战争。
虽然珀拉很想让女官长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女官长却摇了摇头。自己这种仆人,是不能身为客人参加这种茶会的。
相应的,女官长拜托恩德华夫人援助珀拉。
夫人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请求,但是她的表情却有些不安。
“对于我来说,那些人也是身份很高的人。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您自己的时候就对应得很好。”
“我只是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笑笑就完了。这样的话,周围会自己奉承吹捧热闹起来的。而且,那个时候,王妃殿下也不在……”
夫人有些不安的说完,向女官长问道。
“卡琳觉得珀拉怎么样?”
女官长莞尔一笑。
“我觉得是个很好的人。”
“真的?”
“是的。”
女官长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个人有着出色的信赖别人的才能。有着诚实奉献的心。只有这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学会的。我这么说绝不是处于私心,这种才能有时候,比充满魅力的微笑和讲究的社交手段要强得多。”
身为女官长,她非常希望珀拉能够强大到,不会丧失这些优点,也不会输给上流阶级那些人的恶毒。
恩德华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珀拉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想法。
她拼命安抚着快要爆炸的心脏,不停的在已经准备好的客厅里反复检查着。
芙蓉宫的每个角落都已经清扫完毕。运来的长椅和圆桌组成了沙龙,珀拉精心挑选着装饰用的花瓶和烛台,陶瓷玩偶等物,叫来城里的花店准备鲜花插花(看到账单上的金额,莱娜差点晕过去)。还准备好银制的茶器,提前做好了点心。
一切看起来都已经准备妥当。起码在珀拉自己眼里是这样的。
帮忙准备的恩德华夫人也说,这样就没问题了,非常好。珀拉也觉得能安下心了。
她精心准备好自己的着装,将头发梳成流行的样式。就在她不停在脑子里复习已经准备好的寒暄和各种话题的时候,客人们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贝尔敏斯塔公。
大概是因为要结婚了吧,还是因为这是国王爱妾的邀请呢,她今天少见的穿了女装。
淡淡的灰金色头发上加了假发盘了起来,身穿浅蓝色绸缎长裙。
因为练习武术而经过锻炼的高挑身材非常紧实,与其说是纤细,倒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珀拉忍不住叹了口气。
夏米昂几乎也是同时出现的。
她也盘起长发戴着发饰,穿着点缀着小花的淡红色长裙,平时都是以男装示人的两名女骑士,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先来一步的恩德华夫人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啊……你们两位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打扮成这么漂亮的美女了。”
“这是陛下宠爱的人的邀请。我也要尽到礼数。”
“我也是,这么想的。”
被这两个人一看,珀拉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慌忙笑着打了招呼。
“……欢迎您来。我是珀拉-达尔希尼。”
接着,她发挥了女官长教育的成果,特意说道。
“听说贝尔敏斯塔公爵大人您要结婚了。恭喜您了。”
“谢谢。到那个时候你也一定要出席。”
珀拉吃了一惊。她差点就说出,我这种人——这句话了,但是这句话被女官长评价为《禁句》。她诚恳的微笑道谢。
罗莎曼德和夏米昂对珀拉的印象并不坏。她们觉得她是个可爱诚恳的人。
接着身着华服的夫人们也陆续来了。芙蓉宫的客厅被华丽的服装和饰品塞满了,仿佛冬天盛开了无数鲜花一般热闹。
而拘泥于地位阶级非常麻烦的那些贵妇人,暂时忍住了内心的疑惑,看起来非常和气的跟珀拉寒暄,亲切的交谈,夸奖了房间的风格和各种装饰。
当然,她们也没有忘记夸奖珀拉本人。
“你的眼光真是不错。那个花瓶也是,香炉也是……”
“这身衣服真是好看。”
“你的头发是哪家店的人做的?非常称你。”
珀拉也亲切的回答了这些问题。
来到这里的人都做到符合自己身份的席位上,珀拉身为主办者,在全部客人面前说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致辞之后,终于也有些放松下来了。
接着,她拿起盛着热水的银制茶壶,想要自己倒茶。
罗莎曼德瞪大了眼睛。夏米昂也是一样。
拉蒂娜心想《完蛋了》,但是已经太晚了。
同席的女性之间,都露出了终于等到这一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呀,啊……”
格洛夫纳夫人有些问难的开口说道。
她脸上毫无疑问充满了轻蔑的神色。
“我不敢喝。陛下宠爱的人亲自泡的茶,实在是不敢……”
昆斯波利夫人也高雅的用扇子挡住嘴,笑了起来。
“啊,算了。这是多难得的事情啊。毕竟女主人很少亲自泡茶呀。”
“哎呀。毕竟根据场所不同会有不同嘛。”
汉密尔顿夫人得意的说道。
“特别是到了远离都城的地方。我就不说是哪里了,我去避暑的时候,当地名士的夫人亲自为我泡了茶。我当时觉得真是奇怪呀。真是太庶民了……”
珀拉顿时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
女性们完全没有放松攻击。嘉斯顿夫人装作劝说的样子,跟自己的朋友们说道。
“算了,大家,不要再说了。珀拉大人还没习惯王宫。而且,陛下应该就喜欢珀拉大人这种非常庶民的地方吧。”
珀拉完全没办法反驳。她因为害羞觉得浑身滚烫,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自己是身份低微的贵族女儿,是乡下长大的,这一切都是事实。这些人不能接受也没有办法。
这些女性中身份比较高,年领也比较大的格洛夫纳夫人,故意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呀。身为爱妾的人,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话,陛下一定也很为难吧。而且还有那样的王妃殿下。”
珀拉因为贵妇人的恶言恶语而缩成一团,都快要哭出来了,但是她并没有放过这句话。
她猛地抬起头。
“你们说我就算了……请不要说王妃大人!”
四十多岁的格洛夫纳夫人皱起了眉头。
她一定觉得这个小姑娘太狂妄了。
她露出有些可怕的笑容,继续说道。
“唉,这真是失礼了。我还以为,你一定为了争夺陛下,跟王妃殿下关系很差呢。可是,是啊……那个人也是很庶民,你们一定很合得来。”
罗莎曼德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格洛夫纳夫人。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啊。我知道贝尔敏斯塔公爵大人是王妃殿下那一边的,但是我没有说谎呀。打扮得……跟山贼一样,在本宫中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说她庶民已经算是夸奖她了呢。”
很多人都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就算武术优秀,也太过分了吧。”
“该怎么说呢。简直是无法无天。”
“那个头发。就像鸟窝一样。”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有一股野兽的味道。”
上流阶级的妇人们放弃了欺负珀拉,开始热衷于这个话题。
这个时候入口处传来了衣服磨擦的声响。
“就算是真正的山贼都比她要干净。而且她的举止……”
格洛夫纳夫人大概是以为谁来晚了,一边说着,一边往入口处望了一眼,结果她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她茫然的张着嘴,哑口无言。
其他女性也觉得疑惑,往入口处看了一眼,接着同时失声了。
那里站着一位似乎散发着光芒的女神。
当然,实际上那只是人类。是非常年轻的女性,但是美得超乎寻常。
非常华丽,非常妖艳。这简直是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美丽。仿佛鬼魂出现在了大白天一样。
漂亮的金黄色长发仿佛波涛一般一直垂到腰间。
头发没有盘起来实在是很没规矩,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耀眼的美丽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她的装扮也非常漂亮。柔软高级的薄纱仿佛在这个人芬芳的肢体上流淌一般遮住她的身体,在脚下叠成几层。脖子部分很低,能看到前胸,胳膊和手肘都全都露了出来,这是贵妇人们从没见过,非常新颖的设计。
身体附近是非常浅的绿色,到了膝盖附近颜色有些加深,到了裙摆处则变成了深绿色,为了配合这个色彩,袖子部分也有着浓淡的变化,而绿色最为浓郁的裙摆部分镶嵌着极细的金箔。
仿佛黄金色的蔷薇站了起来。
坐在位子上的贵妇人们都没反应过来。
谁都没意识到这个从未见过的美人的真正身份,也无暇询问,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但是,只有一个人,珀拉不同。
她满脸通红的跑了出来,跪在这个人面前。
“欢迎您来,王妃大人!”
顿时一阵喧哗声在客厅中弥漫开来。
嘉斯顿夫人脸上一副奇怪扭曲的表情哑口无言,林兹瓦斯夫人仿佛白痴一样茫然的望着天空,汉密尔顿夫人脸上充满恐惧的神色。当然格洛夫纳夫人也不例外。她的下巴差点从脸上掉下来。
王妃让跪下的珀拉占了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温柔的冲她笑了笑,非常流畅的说道。
“谢谢你的邀请。应该能尝到美味的茶点吧。我很期待。”
贝尔敏斯塔公爵、恩德华子爵夫人、德拉伯爵家的千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们勉强忍住惨叫,同时采取了行动。
也就是说,她们同时隔着裙子抓住自己大腿,狠狠的拧了下去。
好疼。也就是说这不是做梦。
贵妇人们都发不出声音。仿佛在椅子上被冻成了雕像。
“给我茶。我渴了。”
“是!”
王妃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非常文雅的走了过来。她的举止动作非常优美,没有半点疏漏。薄纱在她身上摩擦着,发出让人觉得舒爽的声音。
罗莎曼德心中大吃一惊,但还是立刻站了起来,将上座让给了王妃。拉蒂娜和夏米昂也站了起来,像王妃行了礼。
珀拉跑回来举起茶具,但是又僵在了原地。
在家里她经常这么做。但是,在王宫中,这种行为是不是很无礼呢。
是不是应该交给女仆来做呢。
面对停下来的珀拉,王妃温柔的开口问道。
“怎么了?”
“是!啊,那个……”
珀拉端着茶具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只是自己被嘲笑的话还好,如果让王妃大人也被嘲笑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珀拉就不敢动了。
罗莎曼德轻声跟珀拉说道。
“达尔希尼姑娘。王妃殿下是这个德尔菲尼亚最为高贵的女性。我们都处于王妃殿下之下,这自不用说。幸好,在场的大家都有着杰出的教养和见识,就算你亲自给王妃殿下泡茶,也不会再笑话你了。”
罗莎曼德若无其事的假装在安慰珀拉,实际上狠狠的讽刺了贵妇人们。
本想坐下的王妃停下了脚步,用非常不自然的缓慢速度环视了在座的女性们。
一眼看去,王妃脸上似乎是充满了好意的表情。
那像宝石一般鲜艳的绿色眼眸,并没有平日犀利的光芒,而是有些柔和。
这双眼睛,慢慢的一个一个望向贵妇人们。仿佛想将这些人全部记住一样。
她红色的嘴唇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
“你们对我的朋友,有什么不满吗?”
面对这甜美、温柔的声音,贵妇人们都颤抖了起来。
这是一个美貌的怪物。
一只藏起了利齿和尖爪的怪兽在微笑。
实在是不敢正视。能忍住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夫人们蜷缩起身子,低着头,王妃则轻声问道。
“怎么样?格洛夫纳夫人。”
夫人吓了一跳,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回答道。
“没……没有的事。”
她的声音在颤抖。不只是声音。格洛夫纳夫人面色苍白,沉稳又颇有些分量的身体也因为恐怖而瑟瑟发抖。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是的。我不太舒服……那么……请您……允许我……先失陪了……”
王妃再次微微笑了笑,这简直就是有着女王的威严和庄重,态度高傲。
“没关系。你可以走了。”
诅咒被解除了。
格洛夫纳夫人仿佛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般,猛地站了起来,随便打了下招呼便逃走了。
其他的夫人们也是同样。被王妃看了一眼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芙蓉宫。一个个势如脱兔。
留在原地的罗莎曼德、拉蒂娜和夏米昂茫然的望着她们。
那些大人物的夫人们逃走之后,美丽的女神的姿态立刻变得恶劣起来。
她的表情瞬间改变,变回了往常的王妃。
她深深叹了口气,脱掉靴子。双手插进披散的长发中,来回挠了起来。她迈着大步,扑通一下坐到长椅上。
“珀拉,茶。”
“是。”
王妃一口气喝完了还有些温热的茶水,接着又端起了茶杯。
“再来一杯。”
“是。”
“有什么擦手的东西吗?”
“又。——要擦脚吗?”
“不是的。脸上觉得很难受。”
“好。稍微等一下。”
虽然这种事情吩咐女仆来做比较好,但是珀拉还是立刻跑进了厨房,拿来了拧得很干的毛巾。
王妃使劲搓着脸,把化妆品都擦掉了。
剩下的三个人震惊的望着王妃,这时入口处传来一个很客气的声音。
“——打扰了。”
出现的是雪拉。
她捡起扔在地上的华丽的女靴,面对靠在椅子上,坐姿实在是称不上高雅的主人,投去了有些哀叹的视线,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短暂呀。”
“这种猴戏!我再也不干了!”
王妃全身的毛似乎都立了起来。
“哎呀,王妃殿下。这样就太可惜了。”
拉蒂娜终于回过神来,非常痛惜的说道。夏米昂的眼睛也闪闪发光,探出身子说道。
“是的。真的非常漂亮!请一定要再来一次。”
罗莎曼德也点了点头。
“我也吃了一惊。差点就叫出来了。”
“我也是。实在是太吃惊了,感觉自己都无法呼吸了。”
说话的是珀拉。女性们都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讨论起刚刚看到的幻影般的人物。
但是,那个本人却单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用力挠着脖子附近。
这幅光景简直能让数百年的爱恋都瞬间冷却。
“好了,王妃殿下。求您了,能不能举止更为规矩一些啊。”
“真是的。如果能表现得那么好的话,一开始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出入那些正式场合。”
面对夏米昂和罗莎曼德的感叹,王妃只是皱起了眉头。她从侍女手中接过皮革细绳,像往常一样将头发绑了起来,然后立刻接过雪拉递来的那个王冠,戴在头上,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
拉蒂娜也吃惊的笑了起来。
“王妃殿下居然能变身成那么完美的淑女,我实在是没想到。”
“我可是拼命忍着痒呢。再也不要做了。”
“不要说这种话。请一定要在公众面前再表演一次。这样的话,你不只是战场上的霸者,也会成为社交界的霸者。”
面对罗莎曼德热情的劝说,王妃抱着膝盖,微微笑了笑。
“这些交给珀拉做吧。”
“我,我吗?”
“是啊。这种战争不该由我来。那些人的丈夫都会向渥尔低头。珀拉是渥尔的妻子,可不能被那些家伙小看。”
珀拉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可是,我……跟那些出色的人……”
“渥尔一开始也是非常被人看不起的。大家都说他只是乡下贵族的儿子,只是区区的庶子……但是现在没有人会这么说了。所以没关系的。珀拉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除了茫然的呆立在原地的珀拉,剩下的三名女性互相对视了一眼,微笑了起来。
拉蒂娜问道。
“王妃殿下,难道说,你是为珀拉的初次上阵助威的?”
“除此以外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演这种猴戏吗?”
王妃悠然的喝着茶。
“真好喝。珀拉很会泡茶啊。”
罗莎曼德轻声笑了笑,举起了茶杯。
“那,我也给你倒一杯吧。”
珀拉的大眼睛中露出困惑和胆怯的神色,她回头望着罗莎曼德。
“公爵大人……”
“达尔希尼姑娘。我给你一个忠告,上位者服侍下位者可不是什么让人敬佩的事情。你是陛下的爱妾。虽然没有称号,但是除了王妃以外,你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高。是的——也包括我在内。”
珀拉浑身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公爵大人!我绝没有那种想法……!”
“所以说,你在别人面前就不要那么做了。会像刚刚一样,成为被人攻击的把柄。”
拉蒂娜微笑着说道。
“不过在亲近的朋友之间完全没问题的。”
夏米昂也点了点头。
“格洛夫纳夫人们说得太过分了。珀拉明明没有错。”
罗莎曼德最后说道。
“如果你以爱妾的地位为傲,对待我们傲慢粗鲁的话,我说不定——也会成为那些《坏心眼的大妈们》的同伴……但是你是个很认真的人。如果你愿意以个人身份招待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珀拉的脸颊因为欢喜和紧张变得像苹果一样红,王妃半开玩笑的说道。
“罗莎曼德真的和团长很像呀。决定结婚之后就越来越像了吧?”
“不要这么说了。真是的……我没想到萨沃亚公居然那么性急。在我同意结婚之后,穿着常服就像跑到神殿去,真是让人震惊。”
夏米昂和拉蒂娜都瞪圆了眼睛。
“这可是萨沃亚家和贝尔敏斯塔家的结婚仪式呀?”
“唉,真是不得了……”
可以说这两家的结婚等同于王族的结婚。
单是招待的客人恐怕就要超过数千人。也有必要正式的向全社会的人们公开。
但是,巴鲁却无视了这些规矩,主张先把仪式办了。因此被萨沃亚家的亲族们狠狠的训斥了。
听到这些,王妃高兴的笑了起来。
“这样啊,毕竟自己的孩子要出生了,团长也冷静不下来了吧。他肯定觉得要是让罗莎曼德逃回自己的领地,可就麻烦了。”
“真是失礼。我既然已经决定结婚,就不会逃也不会躲了。我只是想要等身子轻松下来之后再结婚。”
虽然罗莎曼德的态度很毅然,但是她的表情似乎很开心。
虽然现在外形上还不怎么看得出来,但是看起来她非常疼爱自己肚子里的生命。
“那就要跟小孩子一起举行结婚仪式了?”
“嗯。这也是一种乐趣吧?能同时公开孩子了。”
王妃冲着看起来很幸福的女公爵笑了笑,露出思索的表情说道。
“是啊……就算说不拘泥于形式,果然还是……”
接着她看了一眼珀拉,国王的爱妾慌忙摇着头说道。
“王妃大人!不行的。不能再说了!”
全员都笑了起来。
那之后大家非常融洽的,像当初预想的那样,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下次召开一个更轻松的茶会吧?把男人们也叫上。”
女性们都表示了赞同。
因为大家决定索性也叫上国王,那之后,大家见面敲定了茶会的日期。
而就在这次茶会上,发生了一件事。
已经变得非常寒冷了,从海上吹来的风也混杂着一些白色的寒气。
但是,壁炉中燃烧着赤红的火焰,房间里很暖和,很舒服。
“这里的冬天还真是冷呀。这几年一直呆在暖和的地方,所以都忘了冬天是什么样的了。可是,珀拉大人。你的住处真是又暖和又舒适。还有这么大的玻璃窗!下雪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
一边说话一边忙碌的是纳西亚斯的妹妹奥兰娜。在恩德华夫人的介绍下,她跟珀拉相识,因为两人年龄相仿,身份也差不多,所以很快就变得意气相投起来。
现在,她正在厨房里,拿着打泡器,跟蛋白进行着战斗。
珀拉正在确认炉子里火的燃烧情况。
“真的,我从没想过能在暖炉面前看雪。真是太奢侈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制作各种食物和点心。今天,也会来很多男人,所以雪拉也来帮忙了。女仆莱娜也在忙来忙去。
今天苔丝夫人不在。因为亲戚家有喜事,所以她外出了。
“对了,雪拉小姐?王妃大人真的完全不吃甜食吗?”
“不用管我叫小姐。珀拉大人。——不太甜的东西的话,可以吃。”
“那就少放一点糖吧。”
珀拉很认真。她似乎一定想让王妃尝尝她引以为傲的点心。
今天会来的人,除了前几天的那几名女性以外,还有国王、巴鲁、伊文、纳西亚斯。
这是以国王和王妃为中心,周围非常亲近的友人们的聚会。
因为穿着日常的服装就可以,所以夏米昂像往常一样穿着男装来到了第二城郭内的宅邸。
这是在广阔的王宫中。就在她朝着正门方向上坡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便高兴的打了招呼。
“伊文大人。”
一身黑衣的男人回过头,微笑了起来。
“呀。好久不见了。”
“你也去芙蓉宫?”
“嗯。虽然我不是那种喜欢参加茶会的人,但是想去嘲笑一下决定结婚的团长。”
“啊……你嘴真毒。”
“那就一起走吧?”
“好。”
因为两人顺路,所以便并排往前走去。
两人聊着前几天王妃漂亮的变身,以及两大公爵家的婚姻,接着夏米昂有些犹豫的问道。
“那个……”
“什么?”
“父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嗯。我从王妃那里听说了。”
“听说是维伯斯托克领主威罗比卿的次男……”
“这个我也听说了。”
对话进行的很艰难。
面对沉默不语的夏米昂,伊文开口问道。
“那位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
“诶……?”
因为伊文用有些戏谑的眼神望向她,所以夏米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总觉得自己要被伊文骂了。
所以她慌忙说道。
“不过,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是啊。不然的话,你的父亲也不会同意吧。”
这话说得很对。夏米昂也稍微安下心来。
“那个……”
“什么?”
“你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吗?”
伊文稍微犹豫了一会回答道。
“嗯。应该会的。”
夏米昂的表情顿时变得开心起来。
就在两人穿过正门,往芙蓉宫前进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似乎刚从本宫出来的国王。
他没有带一名随从,是一个人。
伊文非常吃惊,顿时开始抱怨道。
“陛下。就算是在城内,至少也要带一名随从吧?这样太不像样子了。”
“太麻烦了。不就近在眼前吗。我也告诉他们要去哪了。随从应该随后会跟过来吧。”
他依然是位非比寻常的国王大人。
就在三个人准备并肩前进的时候,国王突然冲着夏米昂说,自己跟伊文有几句话要说,让夏米昂先走。
“好……?”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夏米昂还是跟两人行了礼,先往芙蓉宫走去了,国王等着夏米昂走远之后,开口说道。
“伊文。”
“什么?”
“如果你有那种想法的话,说清楚比较好。现在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的。”
伊文轻轻耸了耸肩。
“你睡糊涂了吗,国王大人。我这种老油条是配不上那种大小姐的。”
“真不像你。你在怕什么?”
“你真能说。一轮到别人的事情,突然就来了劲头。”
“这是当然的吧。就因为是别人的事情才来劲啊。唉,这是开玩笑的,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伊文挠了挠头发。
“我之前只跟那种非常妖艳,满身脂粉香味的女人交往过。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首先,我是塔乌的人。对方是伯爵家的独生女儿。而且,假如,我说的是假如,我真的说出口了。那不就好像是看上了对方的家世和爵位吗?”
“所以你就要放弃?”
“谈不上什么放弃,本来我们也没有什么约定呀。”
“这样的话,不如我直接跟德拉将军说说看吧……”
“别开玩笑了。你听好,不许你多管闲事。不然我可能会被杀掉的。”
伊文语气严肃的嘱咐道,接着故意夸张的耸了耸肩。
“算了吧,这种事情。——真是的,你自己结婚成家之后,突然就变得多管闲事起来。真不像你。”
“是吗?”
“是啊。”
另一方面,芙蓉宫中也有媒人。
王妃并不是像国王那样,因为担心朋友才说的,而是为了搞清楚自己心中的疑问,才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不直说自己喜欢伊文呢?”
在芙蓉宫的客厅中,正准备坐下的夏米昂听到这句话,差点坐到地上去。她慌忙站起了身。
“王妃殿下!不要说了。我没有……”
她红着脸慌忙看了一眼厨房,大概是担心被别人听到吧。
“那,你讨厌他?”
“这……也太粗暴了!我并没有讨厌他……”
“不讨厌。仅此而已?还是觉得喜欢?哪一个?”
“王妃殿下……”
夏米昂露出了非常为难的表情。
王妃自己非常明白,自己并没有帮别人指导恋爱的本事。她一直在等待夏米昂回答,但是还是有些着急。
夏米昂再次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说道。
“这种事情——是不应该说出口的吧?”
王妃用看珍稀动物一般的眼神,望着夏米昂。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喜欢某位特定的男人,对方不问的话自己是不能说的。太轻浮了。”
王妃再次瞪圆了眼睛。
“可如果不说的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吧?”
“所以……”
夏米昂说不下去了。她自己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那我想问你,伊文跟别人结婚也没关系吗?”
“——别人是指,他跟别人结婚是理所当然的吧?”
夏米昂肯定的说道。看起来是真的这么想的。
但是,她榛子色的眼睛中却有些许动摇的神色,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很明显,她是第一次注意到有这种可能性。可即使如此,她自己却坚定的认为自己并没有动摇。
“然后夏米昂会和威罗比卿的次男结婚?”
“这——不见一面的话是不知道的。就算是父亲的吩咐,如果是自己不喜欢的人的话,我是不可能跟他结婚的。”
夏米昂的表情很坚定。看起来也是真的这么想的。
王妃轻声嘟囔道。
“确实女人心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是永远的谜了。”
“王妃殿下……”
虽然夏米昂说的有些为难,但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知道王妃在暗示些什么。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说得非常直接。
但是,如果要问自己和那个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的话,那答案是没有。
因为,那个人什么都不跟自己说——
也许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就是夏米昂克制自己感情的原因。
夏米昂成长的环境教育她,爱慕的想法和恋情,都应该是由男性先表示出来,然后女性要么答应要么拒绝。虽然爱慕之心是不会被这种规定所束缚,但是夏米昂自己却不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觉得王妃殿下总是说些非常奇怪的话。
因此,在看到伊文出现在芙蓉宫之后,她一直不敢正视伊文的脸,错开了视线。
她的脸变得更红了。
那之后不久,客人们就到齐了,茶会开始了。
珀拉趁此机会,拿出所有本事做了一道道点心和小吃。
浸了红葡萄酒的梨,装点着砂糖煮红醋栗像泡沫一样绵软的点心,将胡桃和榛子混合在一起烧制成的点心,柑橘味道的冰淇淋。小吃有切成薄片的面包抹蘑菇酱,熏鱼薄片配泡菜等等东西。
大家一边大吃特吃,一边聊天,珀拉则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忙碌着。
“剩下就交给女仆,你也坐下吧。”
国王说道,但是珀拉却笑着摇了摇头。
“稍微再等一会,我一定要让王妃大人尝尝我最得意的点心。马上就做好了。”
看着匆忙跑回厨房的珀拉,巴鲁苦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确实非常庶民啊。那个女人。”
纳西亚斯也微微笑了笑。
“大概是喜欢呆在厨房里的人吧。我母亲也是这样,一直坐着反而觉得不舒服。”
恩德华夫人也点了点头。
“在王宫中可能很少见,但是珀拉大人,比之前的那次茶会,要开心得多。”
罗莎曼德也表示同意,接着她看了一眼穿着皮革夹袄的王妃,叹了口气。
“不过还真是遗憾。我还想再看看王妃大人身着正装的样子呢……”
“这个这个。就是这个。”
伊文探出了身子。
“我听说了。王妃殿下真的变成了,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那种,那么漂亮出色的淑女吗?”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
巴鲁饶有深意的笑了笑。
“我听贝尔敏斯塔公说的时候,本来还觉得很不可信,但是听说那个格洛夫纳夫人因为受了刺激病倒了。汉密尔顿夫人和嘉斯顿夫人现在也还战战兢兢,浑身发抖,不敢正视西方。”
王妃的住所是《西离宫》。
纳西亚斯也笑了起来。
“没有看到那么艳丽的身姿真是遗憾。”
“是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应该给我们男人看的。”
“在未婚妻面前你也真敢说。”
“不。王妃殿下。我也赞成萨沃亚公的意见。那么漂亮的身姿只有我们看到太可惜了。非常值得一看啊。”
罗莎曼德非常认真的说出这种话,国王也颤抖着肩膀大声笑了起来。
“是啊。原本王妃的打扮和举止就是一大问题,相貌和身材可是无可挑剔的。但是,我听珀拉说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了,你居然真的能做出那种不像你的举动吗?”
王妃耸了耸肩。
“我觉得那么做比较有效果。”
“为了有效果,就会穿上长裙佩戴宝石吗?”
“我没带宝石呀?除了这个以外什么都没有。”
王妃指了指额头上的王冠,国王点了点头。
“很对。我也不记得给过你宝石。”
“陛下。这样可不行。这个芙蓉宫的人也是,时而也要送给她们一些能装饰的东西才行……”
听了伊文的话,国王和王妃都吃了一惊。
“刚刚说的不是我的事情吗?”
“如果珀拉想要的话,她要多少宝石我都可以给她,但是这跟莉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奥兰娜在内——都叹了口气。
“陛下。拜托你了,就算珀拉大人不要的话,你也要送给她宝石才行。”
“给爱妾什么东西的时候,先给王妃才比较合适吧?”
拉蒂娜感叹道,巴鲁也露出仿佛吃了虫子一样的表情,伊文也点了点头。
“不能只给这里的人买饰品吧。太不公平了。这样的话,会有传言说,国王只宠爱爱妾,忽视了王妃。”
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和王妃露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眼。
王妃问道。
“也就是说?”
“如果不送你点什么东西的话,我连一把梳子都不能给珀拉买。好像是这么回事。”
“宝石或者衣服?我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是啊,可是如果因此什么都不给珀拉的话也不行。”
“那就这样吧。我收到了东西再转送给珀拉。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她会痛快的接受吗?可能会拒绝。”
“那,就把我那份衣服和宝石换成现金给我。我去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
所有人再次叹了口气。
特别是奥兰娜,她这是第一次见识到国王夫妻对爱妾的态度,实在是非常吃惊。
她跟坐在她身旁的夏米昂轻声嘟囔道。
“总觉得……好像,珀拉大人有两个丈夫一样。”
面对这个感想也只能笑了。
夏米昂也觉得很为难,无力的笑了笑,就在这时,端着大盘子的珀拉跟雪拉一起走出了厨房。
盘子上放着珀拉的力作。
那是个圆形的,很大的巧克力蛋糕。光泽的表面周围,装饰着刚挤出的生奶油。
闻到芳香的味道后,大家都称赞起珀拉的手艺。
“啊,看起来很好吃。”
“做得真漂亮……”
珀拉也高兴的微微笑了笑。
“不太甜的。如果合王妃大人的口味就好了……”
雪拉摆好盘子,珀拉将放在桌子最终前的蛋糕切开,第一块放到国王盘子上的时候,王妃突然说道。
“喂。这个点心,是不是烤焦了?”
“诶!?”
珀拉大吃一惊。不可能啊。她端起盘子闻了闻刚刚切好的那块蛋糕。
感觉似乎没什么问题……
“烤焦了吗?”
“嗯。稍微有些味道。”
“失、失礼了。我以为做得很好呢……”
珀拉慌忙拿起一块想要尝尝味道,但是王妃却轻轻按住了珀拉的手。
“不要吃比较好。会吃坏肚子的。”
“……是吗?”
“难得你特意做的,非常不好意思,但是稍微有些危险。就这样扔了比较好。”
王妃语气非常平静,轻松的说道。
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有些沮丧的表情,但是只有国王没有被糊弄过去。
他表情恐怖的说道。
“莉……怎么回事?”
“没什么,珀拉似乎很擅长做点心,但是只有这个失败了。”
“别错开话题。你说清楚。”
“……”
“你要是说不出口的话,我就替你说吧。虽然没想到会这样,但是这个点心不能吃吧?”
雪拉脸色大变望着王妃。
如果这个人说不能吃的话,那就只有一个意思。
王妃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呢?”
国王听到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向有些畏惧的珀拉投去了锐利的视线。
“不是珀拉吧?”
“不是的。不然她刚刚也不会要吃啊。”
王妃向雪拉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雪拉也脸色铁青的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跟刚刚的点心使用了完全一样的材料。为什么只有这个?”
“我也想知道。”
巴鲁冷哼了一声。
“非常抱歉,王妃。请用我们能听懂的话解释一下。表兄也是。”
在场的人都表示了赞同,国王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们的声音,向雪拉问道。
“参与烹饪的还有谁?”
“我和珀拉大人、奥兰娜大人,还有珀拉大人的侍女莱娜。”
被国王和王妃看了一眼,奥兰娜似乎吃了一惊。她瞪圆了眼睛。
“那个……有什么事吗?”
被叫到客厅里的莱娜也和奥兰娜表现出完全一样的反应。
她们完全不知道国王和王妃发现了什么问题,在意些什么。
不可能有人能演戏演得这么逼真。
国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这样的话,剩下的就只有你的侍女了……”
“我明明还在这里呢?”
面对王妃的冷淡的话语,国王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说得很对。雪拉知道毒药对王妃不起作用。她还没有笨到,明知道会被发现,还要下毒。
客厅一片安静。大家都感到一种不明缘由的不安,屏住了呼吸。
只有王妃和国王,两人的眼睛闪闪发光,拼命思考着。
“之前的点心和料理都没有任何问题。这是确定的吧?”
“嗯。没错。”
“那么,只有这个点心使用了的材料是什么?”
雪拉反射性的抬起了头。
“是巧克力。”
王妃站了起来。国王也是一样。
雪拉领着两个人来到厨房。
黄铜罐中还留有黑褐色的块状物体。
王妃闻了闻便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
国王叹了口气,拿起罐子。
“这个是哪来的?”
“应该是莱娜买的。”
珀拉也承认了这件事。之前的茶会已经过去了两周。那次茶会转天,珀拉吩咐莱娜去买的。
也就是说,这十几天,这个东西一直放在这个厨房中。
有可能是在这段时间被放入了毒药,不过还是要先查一查购入的地方。
但是,面对国王的在哪里买的这个问题,莱娜一时间无法回答。
大概是被眼前的气氛震慑中了吧,大概是担心被骂吧,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国王轻声跟莱娜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东西是从哪来的。我不会骂你的,你放心说吧。”
莱娜攥紧围裙,犹犹豫豫的终于说道。
“那个……实际上,不是买的。”
“哦?那是别人送的?”
“是的。”
“是谁?”
“那个……我的,未婚夫。”
而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的珀拉大吃一惊,叫了起来。
“啊,莱娜!你什么时候!”
王妃用动作示意珀拉安静下来。
国王继续问道。
“为了讨好未婚妻的话,这实在是个奇怪的礼物。虽然我也不怎么送人东西,但是应该会有那种包装可爱的点心,像花朵一样的糖果等等,更加有趣的东西吧?”
大概是国王爽快的语气让她安下心来了吧,莱娜老实的摇了摇头。
“他让我在今天的茶会上一定要用这个。”
“哦?”
接着莱娜就像大坝决堤一样不停说道。
“我们是互相爱着的。虽然我们想要结婚,但是那个人,现在没什么钱。然后,他有一个朋友在进口可可,他非常热心的进行研究,说就算可可豆是一样的,但是根据炒制和精炼的方式不同,味道就完全不同,他想要开始做这方面的生意。他说,在味道方面,不输给其他任何一家大店。可是,就算他想在店里卖,也需要钱……对于那个人来说这也是第一份工作,所以没什么信用,也没人能为他做担保,借不到钱。可是,如果说这是在王宫中使用的东西的话,会成为很好的宣传,也会有很多人下订单。非常抱歉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小姐……可是就算跟店里买的比起来,也真的很好吃。所以,我以为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王妃忍不住咂了一下舌头。
国王则更加实际。
“具体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莱娜脸颊绯红高兴的说道。
“是个很漂亮的人。很温柔,很有男子气概——头脑也很聪明。他说他今年二十六了。”
“住在哪里?”
“他不是在家里住,是住在船上。因为冬天船一直停靠在港口,所以他就住在那里。是叫《晓之星》号的船。”
“他是哪里出生的?”
“他说是在佛里塞亚……”
莱娜似乎终于发现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一脸不安的问道。
“那个……那个人有什么问题马?”
国王和王妃飞快的互相看了一眼。
这个少女明显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被暗杀者利用,被当作道具来使用而已。
国王说道。
“你的未婚夫似乎有些太热衷于研究了。根据王妃的鉴定,这里面似乎有对身体不太好的东西。”
王妃痛苦的叹了口气。
“幸好是涂在外面的东西。如果是里面的胡桃或者葡萄干的话,在我发现之前,可能就被谁吃掉了。”
“谢谢你。”
国王非常认真的说道。
聚集在芙蓉宫的人们——特别是男性们,到了这个时候大概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巴鲁表情僵硬的走了出来。
“表兄……有必要将这个女孩交给官吏进行调查。”
“不,等等。这个女孩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不是说一句不知道就能算了的事情。虽然是未遂,但是差一点表兄就会因此丧命。”
巴鲁表情严肃的逼近了莱娜。
“那个男人的名字是什么?虽然你知道的肯定是个假名,但是必须要将他当成暗杀国王的主谋来通缉。”
原本就算不上聪明的莱娜,这下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白痴。
“爱杀……国王?”
“是的。这里面有毒药。”
莱娜震惊了。
她慌忙摇着头。
“不是的。莱特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莱特!?”
大家一起叫了起来。
全员的眼睛都望向了雪拉,不止如此。雪拉也脸色大变,慌忙向莱娜询问。
“难道那个人……身材矮小,消瘦,长得很漂亮,总是笑着——”
莱娜瞪圆了眼睛。
“是啊?”
雪拉震惊了。
她没想到会这样。有一瞬间,她呆立在原地。
为什么那个男人会将毒牙伸向这个乡下长大的少女呢……
突然间,雪拉脑海中闪过一道光。
“莱娜。你第一次是在哪里见到那个人的?难道,是我告诉你的那家点心店……?”
莱娜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不是在店里。”
现在这名少女只能回答被问到的问题。
“那么,是这附近,还是在回来的路上……”
“是回来的路上。”
这次雪拉忍不住大口喘息了起来。
一切都能讲得通了。他确信,那个自杀的少女,也一定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他肯定一直都在铺网。一直在屏住呼吸,等待能达成他目的的少女的到来,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布下了网。
雪拉顺势继续追问道。
“莱娜。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你要想清楚。有没有什么——你有没有从那个人那里拿过什么东西,然后吃了?”
“我收到过糖。是薄荷味的。很甜……很……好吃……”
对于在莱娜身边注视着她的人来说,实在是很难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就在刚刚,虽然莱娜的反应有些迟钝,但是她还是能很好的回答别人的问题,但是现在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缓慢,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她的眼神也变得无神起来,身体剧烈的摇晃着。
她本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对变得迟钝的大脑,她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咦……不要……怎么了……”
雪拉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起来。
“回答我!那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吃的!?”
莱娜仿佛梦游病患者一样摇了摇头。
“全都,吃了以后,明天能见到……”
最后,莱娜像被斧头砍中的木头一样,举止古怪缓慢的向后仰去。
就在她的头撞到地面之前,王妃抱住了她。
“雪拉!”
“不行!不能确定毒药的种类——”
就无法进行治疗。
躺在地上的莱娜眼中,已经看不到现实中的一切了。她只是热情的说着一些胡话。
“一天,一个……全部……十一个。吃完之后……保证……马上就能见到……”
“莱娜!!”
就算雪拉拼命呼喊,也没有反应。
莱娜的头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跌落在地上。
而被雪拉紧紧握住的手,也突然失去了力气,一动不动了。
王妃表情僵硬的跪在她身边,摸了摸莱娜的脖子。
接着她抬头看着国王,摇了摇头。
“死了。”
脸色苍白的夏米昂低声叫了起来。
同样脸色苍白的拉蒂娜和奥兰娜忍不住握紧了对方的双手,而表情僵硬的巴鲁,则紧紧抱住了呆立在原地的罗莎曼德的肩膀。
伊文、纳西亚斯都说不出话来。在场的全员都面无血色,仿佛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低头望着那位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少女。
珀拉也茫然的看着躺在华丽绒毯上的莱娜。
“骗人……莱娜。——骗人的吧?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她惨叫着扑倒在莱娜的遗体上。可是不管怎么呼喊怎么摇动,她都不会再回答了。
当发现对方真的已经死了之后,珀拉停了下来。她仿佛摸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双手猛地从莱娜身上离开,接着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瘫坐在地上。
眼神茫然的望着少女的遗体。
国王的表情也全变了。但是他还保持着冷静。
“奥兰娜。还有拉蒂娜。把珀拉带到二楼去……让她喝点东西。夏米昂和贝尔敏斯塔公也是。非常抱歉,请你们先离开一会。”
女性们无声的点了点头,抱起呆坐在地板上的珀拉,扶着她去了二楼。
只有身为女性的王妃和雪拉留在了原地,但此时其他女性都并没有余力去想这有什么奇怪的。
剩下的男人们将莱娜的遗体搬到她自己的房间中,放到床上。简单调查了她的遗物和房间内,并没有什么线索。
之后,这次就轮到雪拉接受审问了。
“莱特是什么人?是你以前的同伴吗?”
面对国王的问题,雪拉犹豫了。
“虽然他是法罗德一族,但是那个男人,跟我很不同。”
“怎么不同?”
就在雪拉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王妃问道。
“那个男人,跟想杀你的那个黑衣人比起来,哪个比较厉害?”
雪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正是她想要回答的问题。
“——应该是完全没法比的。”
“莱特比较厉害?”
“是的。”
雪拉想起去年夏天,在拉格朗郊外的邂逅。
那个男人说一对二形势不利,便离开了,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利,雪拉还有所怀疑。
这一切,在看到男人离去的时候,班特亚消失的紧张感,就完全明白了。
巴鲁仿佛很看不起似的说道。
“法罗德一族身手高强的家伙,居然利用女孩子,使用这种姑息手段?”
“——如果王妃殿下不在的话,就成功了。”
而且,那之后莱娜也死掉的话,那与自己有关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了。是完美的暗杀。
为了不显眼,不留证据的达成目的,姑息的手段是最有效果的。
国王盯着罐子里面的东西说道。
“真是奇怪的死法,是这个的原因吗?”
“应该不是。给我看看。”
王妃拿起一个黑褐色的方块放在舌头上,又马上吐了出来。
“虽然肯定是毒,但是只是做料理的时候试吃的话应该不会死的。她不是说她拿到的是糖吗?”
王妃用视线向雪拉确认,曾经身为身手高强的刺客的侍女,非常克制的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那个糖里面肯定也放了毒药,但是死之前莱娜都还很精神。没怎么痛苦就死掉了。能有这种效果的,应该是普通的立刻起效的毒药。”
“那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应该混合了两种毒药。”
糖是在本人都无法注意到的情况下,一点点让身体衰弱。然后,莱娜今天尝了罐子里的东西。这两者夺走了莱娜的生命。
男人说过的话仿佛清晰的浮现着脑海中。
这个送你。不能一次全吃掉哦。一天吃一个,对了。睡前吃吧。你问为什么?这样的话,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不用数也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呀。我们约好,在吃完最后一块糖的转天见面怎么样。很有意思吧?
莱娜一定很相信男人的话。
她完全没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
国王面露难色陷入沉思。
“真是危险的赌博。在我们吃掉这个之前,莱娜必须要活着才行,在我们吃掉这个死了之后,在引起骚动之前,莱娜也必须死掉。如果那个女孩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十天前这个计划就开始了。这种微妙的时间调整能做到吗?”
雪拉摇了摇头。自己是做不到的。
国王打开罐子,继续问道。
“这个毒药的效果你知道吗?”
“很简单。用生物——如果可以的话,用人做实验,马上就知道了。”
“是啊。北之塔应该还有两三个死囚。”
听了这句话全身发冷的,不只是雪拉。
巴鲁、伊文还有纳西亚斯都一动不动,他们脸色苍白的窥探着主君的反应,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们很清楚,这位大方、磊落、深情的国王如果真的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
“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那个女孩是因为突发心脏疾病去世的。根本没有发生暗杀国王的事情。你们也不要引发任何骚动。”
国王威严的说完,让雪拉去把二楼的女人们叫下来。
女性们脸色苍白的聚集到卧室中。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就在眼前,一个人简单的就死掉了。即便是曾经数次经历战场的夏米昂和罗莎曼德,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异常的死亡。
特别是珀拉,她仿佛丢了魂一样坐在那里。
听说是陛下召唤,珀拉机械的站了起来,脚步踉跄的走下了台阶。
国王也命令女性们不要将此时泄露出去。
国王还特意同夏米昂说,也不要告诉父亲,明天自己会亲自告诉他。
接着,国王尽量慎重的同脸色最为苍白的珀拉说道。
“珀拉。那个女孩很可怜。但是,这件事不能公开。要在极密的情况下寻找犯人。”
“莱娜……会被问罪吗?”
想要杀害国王的罪名,即便本人死了也是无法抵消的。
她的家人们也会遭受处罚,但是国王却摇了摇头。
“不。她只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的女孩。没必要同她的双亲说。请你跟他们说是病死的,让他们来带走遗体吧。”
珀拉表情僵硬而又非常坚强的点了点头。
接着她向王妃深深低下了头。
“谢谢你。”
“……?”
“如果王妃大人不在的话,我……我就会,亲手将陛下……”
珀拉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她拼命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虽然她是个愚蠢的女孩,可是把她带到这里,是我的责任……请原谅我。”
王妃轻轻把手放在珀拉肩上。
“不用勉强自己。”
“……”
“你的态度很出色。那些坏心眼的大妈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可是,这种时候,你可以哭的。”
听到这句话,一直拼命克制着自己的珀拉茶色的大眼睛中顿时充满了泪水。
“为什么……!?”
“……”
“莱娜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
王妃温柔的抱住压抑着声音哭泣的珀拉。
纳西亚斯抱住脸色铁青的妹妹,轻声说道。
“奥兰娜。就像陛下所说的,那个女孩只是得急病死的。明白吗?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你如果说了,那陛下、德尔菲尼亚可能都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奥兰娜颤抖的点了点头。
“可是,哥哥。我没法跟家人隐瞒。”
“是啊。皮萨罗那里由我来说吧。那之后,你能发誓两个人可以保守秘密吗?”
奥兰娜再次点了点头。
“我毕竟也是纳西亚斯-嘉佩尔的妹妹。”
那天晚上,芙蓉宫悄悄为莱娜彻夜守灵,奥兰娜和拉蒂娜都住在了芙蓉宫。
为了安慰伤心的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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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6
国王立刻开始了调查。
首先,向《晓之星》号派去了官员,果然,得到的答复是没有这个男人。
另外也秘密监视了莱娜和那个男人相识的点心店,但是毕竟是个人员流动密集的地方。
并没有什么头绪。
结果,在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过去了十天。
莱娜的父亲听说女儿得急病去世非常震惊,母亲伤心的说明明是个从不生病的孩子,哭个不停,可是最终他们也只得无可奈何的接回了女儿的遗体。
珀拉很有耐心的安慰着这两个人,拼命给他们鼓劲,不过她自己也是满脸泪水。毕竟关系很好的女孩子突然死掉了。就算哭也很正常,但是知道真相的人们,都绝对无法忍受。
其中,夏米昂面对这次事件非常愤怒。当然这其中也有对国王差点被暗杀一事的愤慨,但同时夏米昂对于对方不亲自动手,而用甜言蜜语欺骗莱娜,让她犯下大罪,最后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杀死她的做法,感到异常愤怒。
而且,那个男人似乎是雪拉昔日的同伴。
夏米昂曾经愤怒的说,万一自己遇到了那个男人,一定要将他逮捕,但是王妃的侍女却表情复杂的说。
“我知道夏米昂大人的本领,但是请你一定不要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对比我之前的情况你就能知道了,这种情况下,除了接近莱娜的那个男人,肯定还有别的同伴。如果贸然行动,就算能抓住那个男人,说不定也会放跑真正的幕后黑手。”
雪拉是为了夏米昂的安全着想,故意这么说的。如果他说,你根本打不过,不要出手的话,随身带着佩剑的女骑士是不可能理解的。
但是夏米昂却不明白雪拉的这份心意。
她觉得,虽然寇拉尔城很宽阔,可与其呆在城里不出来,还不如出来找找看比较好,所以这几天,她一直都在人员密集的地方走来走去。
这天非常寒冷。阴沉厚重的云朵笼罩在天空中。看起来随时都会下雪。
而在这寒风中,此时夏米昂正屏住呼吸往港口的方向走去,突然一个意外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呦,这不是莱特吗!好久不见呀!”
她听到了这句话。
反射性的回过头去,就在刚刚走过的路上,两个男人正在对话。一个是脸色发红身材健壮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这个男人正很亲切的跟另一个男人说话。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皮肤白皙,有着金褐色的头发。
对于男人来说,他应该算是身材小巧的那种,很瘦,相貌端正,但是嘴唇两侧微微翘起,看起来总是在笑着。
夏米昂不知不觉的握紧了剑柄。
没有确切的证据。无法断言。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个男人。
两个男人立刻分开,被称为莱特的男人往市区的方向走去。
夏米昂跟在他后面追了过去。
她没有立刻上前质问是因为想起了雪拉说的话。她想确认一下他要去哪里,和什么人接触。
男人沿着市中心热闹的大道往前走着。虽然已经接近傍晚了,但是人还很多。所以夏米昂也安心的跟在他后面。
大概也是因为看他的外貌,实在不像是凶恶的杀人犯。对方的身体看起来这么瘦弱无力,身为女性的自己应该也能制服他。
就在刚刚,道路对面几个面露凶相的醉汉大声吵闹着结伴走了过来,男人低着头悄悄躲到道路的角落里,让旁若无人的醉汉们走了过去。
看到这里,夏米昂心想,虽然他很擅长甜言蜜语,但是大概对自己的身手没什么自信。
男人在人群中穿梭着,在一家杂货店旁边转了弯。
夏米昂慌忙追了过去,前面是一条狭窄的小路。
明明应该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不见了。
一瞬间,夏米昂茫然的呆立在原地,就在同时,她背后响起了一个愉快的声音。
“——兔子在笼子里了。”
夏米昂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原地。
从傍晚时分开始降下的雪,到了夜晚越来越大了。
没有风。花瓣一样大的雪片,不停无声无息的从天空中飘落。这是个宁静的夜晚。
西离宫中时间也静静的流淌着。
此时,王妃正在保养她的剑,而灰色的狼就蹲在她的脚下,雪拉正在为王妃做着上衣。
只能听到壁炉中火焰燃烧的声音。
这是让人觉得非常舒服的寂静。
“王妃殿下,打扰了。”
一个破钟一样的粗野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位不知趣的来访者正是浑身是雪的鲁卡南连队长。
他现在也是一脸苦涩的表情,似乎有堆积成山的抱怨想跟王妃说。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请不要跟市井之徒如此亲近的交流。而且也不要将负责值夜的士兵当成传令兵来用。这种时候,近卫兵居然不得不替城里的人将他们的信转交给王妃,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他还没等王妃说话,就递出了一封信。这是大门的门卫轮班送上来,一直送到了正门处,然后愤怒的鲁卡南连队长就亲自把信拿了过来。
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行过礼之后才转身离开,说不定他本人还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连队长带进来的雪融化在地板上。
雪拉将信交给王妃,想拿来抹布擦干地板。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新的客人出现了。
一位自称是德拉伯爵家仆人的男人,对于自己深夜来访感到非常惶恐,道过谦之后,战战兢兢的说道。
“小姐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这边……”
读过信的王妃平静的说道。
“怎么。夏米昂又是偷跑出来的吗?她现在正在洗澡。”
“是这样吗。”
“她今天晚上会住在这里的,不用担心。”
“我明白了。我会这样告诉主人的。打扰了。”
男人低着头离开之后,雪拉惊讶的回头问道。
“莉?”
王妃表情严肃的将连队长刚刚拿来的信递了过去。信上的字句非常简单。
“亲爱的王妃殿下。
如果你想要回被囚禁的公主的话,明天天黑之后,一个人来到下面的地方——”
一同附上的地图上展示的地方,是寇拉尔郊外,是原野的正中间。
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雪拉脸色苍白的望着王妃。
“难道——”
“他让我一个人过去。我去看看。”
王妃将信扔进壁炉中,坐回原来的地方,继续保养自己的剑。
雪拉也先将地擦干净。
缝完东西之后,他拿出自己漆黑的工作服,开始整理毒针和短剑等物。
两个人都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个人都知道,就算现在吵闹争论,也没有任何用处。
王妃将磨好的剑收到剑鞘中,说道。
“你过一段时间再来。”
既然信上写了要一个人来,那就不能带着别人去。
雪拉老实的点了点头。如果是别人说要一个人去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点头同意的,但这个人的话不一样。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乖乖看家。
“将军大人呢?”
“明天,跟他说。”
雪拉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雪拉确信,有九成的概率,诱拐夏米昂的是那个男人。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提前下手。
转天早晨也在下雪。
到了傍晚,王妃穿着长袖的内衣和毛织的外衣,又套上了外套,前往第二城郭内将军的宅邸。
刚刚从外面归来的将军,愉快的迎接了王妃。
但是,当王妃说出夏米昂现在处于何种状况之后,以豪杰著称的德拉将军脸色也渐渐变得灰白。
有一瞬间,他向王妃投去了责备的视线,大概是处于父母心,而责怪王妃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他吧。
对于得知爱女一整晚,都在凶恶犯罪者的控制之下,身为父亲会做出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办法。而且,如果在昨天夜里就跑到地图上标明的地点的话,那更是愚蠢至极。
如果这样做的话,本来能得救的人也救不出来了。
将军抓住自己的膝盖,死死的盯着王妃。
“然后,王妃殿下……”
“接下来我要去那里。”
“一个人……?”
“这是对方的条件。如果不按他说的做的话,夏米昂的生命就有危险了。”
“但是……”
没有保证对方也是一个人。可能会被很多人包围,而且对方有可能把人质当成挡箭牌,不知道王妃会怎样。
但是王妃却非常泰然,跟德拉将军面对着面。
“那些人的目标应该是渥尔。但是却叫我过去。你觉得是为什么。”
“啊……”
“这说不定是想将渥尔和我分开的作战计划。”
“这、这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可能会用夏米昂做人质,将我引到远处。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就交给我吧。”
王妃眼中仿佛有绿色的火焰在燃烧,这种眼神、这种气魄,是不满十八岁的女孩绝对不会有的。
将军也满脸通红,用力点了点头。
“拜托您了。”
“我也是。”
“啊……?”
“渥尔就拜托你了。如果,此举是佯动的话,他的周围就很危险。”
“这件事,陛下他……”
“我没跟他说。如果说了的话,他肯定也要跟过去。那个国王大人。”
王妃用跟平常一样轻松的与其说完,站起来转过身。
面对王妃消瘦的肩膀、纤细的身体,将军心中涌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
“王妃殿下!”
王妃回过头来。
看到王妃的眼睛,将军闭上了嘴。那是非常清澈的眼神。
这眼神跟她脆弱的身体很不相称,那份坚强,曾经无数次帮助过大家。
现在,她也为了救出自己的女儿,非常理所应当的准备跳入陷阱之中。
将军几乎是眼含热泪。
“——实在是没脸见您。我们总是,将这么沉重的责任交给您一个人,依赖着您……可还是要请求您的帮助。——请原谅我们。”
王妃微微笑了笑。
“我可是那种,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会做保证的人。我一定会把夏米昂带回来的。请不要喧闹安静等待。”
这天晚上,因为《小姐》还没有回来,仆人们觉得非常担心,德拉将军解释道,女儿跟王妃殿下出去玩雪了。
王妃骑着马出现在王宫中的时候,雪突然变小了。
虽然是在大都市寇拉尔,但是只要离开城镇一步,周围便是一片宽阔的原野。王妃驱马前行了一个小时左右,来到指定的地点。
在原野的正中间,孤零零的立着一个简陋的猎户小屋。
雪已经停了,稍微刮起了一点风。天空上的片片云朵顺着风势飘动着。
夜晚视力很好的王妃没有点灯,接近了小屋,但是却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简陋的大门上没有锁。王妃大胆的推开门,小屋里面又黑又冷,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王妃走出小屋,在周围转了一圈。
在门反面的墙上,发现了一个用墨写成的,大大的箭头标志。
而箭头指着旁边茂密的树林。
王妃再次跨上马,向树林方向走去。
在树林的入口处,再次发现了箭头。这次画在绑在大树上的木板上的。
指着树林内部。
这是脚下有着复杂隆起树木茂密的树林。王妃拴好马,自己走了进去。
刚刚下过的雪并没有阻挡王妃的脚步,她快步前进着。
天空晴朗。
月光照射进来,反射在细砂糖一般的雪上,周围突然亮的仿佛白天一样。被雪精心装饰过的树木看起来像一群小丑一样。这些美丽的、不会说话的小丑看着王妃一个人前进。
茂密的树木到了一个地方就消失了,出现了一片似乎是偶然产生的空地。
王妃眼前,有一片没有任何人足迹的纯白的地面。
然后,就在二十米左右远的树上,绑着夏米昂。
她身上卷着一层毛毯一样的东西,上面被绑了几道。虽然身体是站着的,但是头却无力的垂下,一动不动。
王妃反射性的想要跑过去。她想要先确认一下夏米昂是不是还活着。
——但是,双脚却动不了。
并没有什么理由。
应该是类似于第六感这种东西让她停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片像撒了一层细砂糖一样的美丽地面。
王妃集中注意力侧耳倾听。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只有雪的味道,沉睡的树木的味道,以及清冽寒冷的空气的味道。
树枝因为雪的重量而弯曲,接着积雪发出声响,掉了下来。在这片寂静的森林中,这个声音似乎非常缓慢绵长。
王妃的脸因为认真而紧绷着。在隐藏自己的气息,或者捕捉别人的气息方面,她有着不输给野生动物的自信。
她不相信有《人类》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但现在不是困惑的时候。就算知道是陷阱,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她拔出剑,慎重的往前走了一步。
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这是一片开阔的地面,所以王妃本来以为只要走进去,就会有箭射过来,但是似乎没有这种迹象。
王妃动用了全身的神经去探查,走了一半的距离。
突然,右手方向的地面突然跳了起来。
并不是说地面动了或者隆了起来。地面上的雪变成飞沫,像雪崩一样向王妃扑了过来。
伴随着雪组成的烟幕,短剑也在同一时间飞了过来。而且并不是一两支。而是数支短剑同时向王妃袭来。
能够躲过这个攻击,即便是以战斗女神著称的王妃,也完全是侥幸而已。至今为止培养的感觉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便让王妃的手腕动了起来,在短剑触及到身体之前将其击落了。
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在短剑之后新的暗器飞了过来。
这次是连发的铅珠。
这一切都仅仅是在一眨眼的瞬间发生的。王妃一边用剑扫开这些毫不留情飞过来的铅珠,才终于亲眼确认到藏在地面上的对手的身影。
白色的。
王妃已经没有余力去确认对方的身形了。她只是无意识的认为对方也会跟雪拉一样穿着一身黑衣,但是此时也只能勉强察觉到对方穿着白色衣服。
一股疾风袭来。
王妃踢了一下雪往后退去。体内的警戒信号在不停作响。在告诉她这个对手很危险。
瞄准自己飞过来的这些暗器的猛烈程度,以及对方行动的速度都不寻常。对方强大到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人类能够做到的。
跳到空中的王妃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什么东西咬住了她的脚。
“……!!”
是铁制的利齿。
猎人们使用的捕兽夹被藏在了雪下面。
而王妃刚好踩了上去。
右脚被扎伤的痛苦和震惊,一瞬间,让王妃失去了平衡。
这一瞬间就足够了。
对于已经逼至王妃近前的男人来说,这一瞬间足以给无法行动的王妃刺下致命一击了。
就在这一刹那,脚下无法自由行动的王妃脑海中,闪过一丝让她感到恐惧浑身僵硬的想法。
来不及了。
不管怎么防御都防不住了。对方的动作比自己的剑要快。
王妃做好了被砍的心里准备。
就在这时,一个灰色的东西飞了过来。
巨大的灰狼,咬住了正想要砍向王妃的男人的左肩,接着跳开了。
“哎呀?”
这是猛兽的利齿紧紧咬紧自己的手腕,鲜血飞溅的时候,这个男人说出的话。
王妃看准这个间隙,打开脚上的铁制陷阱逃了出来。
没有受伤的那只脚一边在雪下面探寻着,一边隔开了一段距离。陷阱不可能只有一个。
两人此时终于在雪地上开始了对峙。
男人停下脚步,紧急处理伤口。他咬住短剑,撕开衣服,灵巧的卷在肩膀上止血。手法看起来很悠闲灵巧。
王妃也没有动。
王妃还没有愚蠢到,将对方的这个举动当成是可乘之机。
如果随便砍过去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是个线条纤细的男人。手脚很长,身材很均衡,但是整体看起来很小巧。
在血腥味中,王妃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一丝异样的香气。那是一种有着蛊惑感,刺激着鼻子的味道,是从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让人感觉他是不是擦了香水。
知道王妃不会上当之后,男人回过视线。
月光照射下,男人的脸在微笑着。
“你有个很有趣的同伴啊。”
虽然做了应急处理,但是他左肩上渗出的血液还是染红了白色的衣服。
而飞溅出来的血迹,在雪地上留下了红色的斑点,他负伤的左手像刚刚那样握着短剑,非常愉快的笑着。
王妃剧烈喘息着。
右脚伤势带来的疼痛让她满头大汗,后背已经被浸湿了。但是,这也不仅仅是疼痛的原因。
“你……”
王妃毫不松懈的做好了准备。
男人的态度让她无法理解。体内的警戒信号越来越激烈。
“你……那个身体——怎么回事?”
“哎呀,我正想问你呢。你的身体是什么构造?一般的人类的话,早就应该倒下了。”
他灵巧的耸了耸肩。
从出血情况和伤口的样子来看,这种动作应该因为《疼痛》而做不出来才对。
“而且你还带了同伴来,这违反规则了。”
“抓了人质的卑鄙之徒还有脸说这些。”
“我也是没办法呀。那个小姑娘握着剑跟在我后面。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就危险了。”
王妃低声沉吟道。
“别糊弄人了。你将什么都不知道的莱娜当成杀人的工具,不需要了就简简单单的杀掉。”
“要是放着不管她才可怜呢。”
让人奇怪的是,男人的表情很认真。似乎真的觉得对方可怜一样。
“在国王的食物里下毒可是重罪。要接受近乎于拷问的审问和屈辱,被带到各种地方,最后还要被带上镣铐吧?”
“你要是没有利用她,莱娜就不用死了。”
男人用沾满血迹的手挠了挠头。
这个举动让人难以相信他受了伤。
“就算你这么说。那个孩子对于我的工作来说是必要的。你说我做的过分,我也很为难呀。”
他这么说似乎真的觉得很为难。
他给人的那种困惑的感觉,就像园丁剪掉不需要的树枝一样,就像渔夫杀死鱼一样,就像是只不过是为了做这份工作做了必不可少的事情一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责备。
在某种意义上,跟那些举止冷酷无情的人来比,跟那些性格怪异享受杀人的人来比,这种人更加恐怖。
“我已经尽量让她没有什么痛苦了呀?为什么你会生气呢?从来就没有人觉得我做得很好。”
王妃冷哼了一声。
“不会有人觉得杀人犯做得好的。”
“不过,你不是人吧?”
面对没有回答的王妃,男人笑了起来。
“你也是因为搞错了什么才生到这个身体中的吧。不对吗?”
王妃和男人仿佛隔着被绑在树上的夏米昂,在美丽的雪地中互相对视着。
天空中的云被吹散,不停飘过。
皓洁的明月数次被云朵遮住,每次被遮住的时候,都会在纯白的雪地上落下一片浓厚的阴影。
“我外表看起来是这个样子啊。虽然现在有些目中无人了,但是小的时候,经常被人夸奖说像天使什么的一样呢。实际上,我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孩。——那一次,那个男人受了已经无法治愈的伤。肚子上开了个大洞,内脏也是一团糟。一个大男人哭着让我杀掉他。他非常痛苦,我看着都觉得他可怜。可是周围的人却只是哭着说些安慰的话。让他保持清醒什么的,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呀。他太可怜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他杀了。”
“……”
“结果,这下周围的人立刻把我当成了坏人,真讨厌。说我是恶魔呀,魔性之子什么的,开什么玩笑。我明明是出于与工作完全无关的亲切,我到底什么时候做了过分的事情呀……”
那是个自嘲的笑容。
王妃慎重的说道。
“现在你的,工作内容是?”
“干掉你。”
男人背后灰狼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它已经做好准备这次一定要干掉对手。
“不许动!”
王妃喊道。
恐怕这片雪地下面全是陷阱。
“——你的目标只有我吗?从一开始就是?”
“是啊。”
“为此你杀了莱娜,还拐走了夏米昂?”
“我本来想拐走你的侍女的。”
王妃眯起了眼睛。
男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不过反正他也会来救你,所以我就觉得可爱的小姑娘更好。抢夺别人的猎物可不好啊。”
“什么——?”
什么意思,就在王妃说出这句话之前,她蹬了一下地面,随着白色的雪沫飞了起来。
男人左手举着短剑,非常悠闲的说这话,同时右手不停的扔出铅珠。
“……呜!”
没能躲开的铅珠击中了王妃的右手。
幸亏隔了一些距离。并没有被打穿,只是打进了皮肤中。王妃知道,现在如果放下武器就等于死亡,所以她用双手握紧剑,跟飞扑过来的男人战斗起来。
同时王妃的剑飞走了。不,是被打飞了。
(什么……!?)
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自己可是在剑术上,很少居于人后的。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发呆。对方翻过刀刃向自己攻来。
这次是王妃的速度更快。她抓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拧,让对方扔掉了武器。
王妃抓着男人的手腕,男人的身体便飞到了空中。他转了一圈,让自己的关节重获自由。然后借助重力,从头顶向王妃撞了过来。
两个人扭打到一起,滚在雪地上。
跳出来的灰狼突然“嗷呜!”的惨叫一声暴跳起来。他的前爪被陷阱夹住了。
王妃也拼命想掰开男人抓住自己脖子的双手。现在对方在她的背上,将她按在雪中,脸埋在地上。
王妃发出了没有声音的惨叫。
难以相信。不管是被人从背后袭击成功,还是在力量是被压制住,都让她无法相信。
王妃虽然看起来纤细,但是体力和腕力都比大男人要强得多。但是,现在不管怎么挣扎却都无法动弹。
不只是因为右手和右脚受伤了。王妃完全被男人的腕力压制住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消瘦的身体居然有着能和国王匹敌的怪力。
因为姿势对王妃不利,没办法甩开他。
“呜……”
无法呼吸了。眼前越来越暗。
不管身体怎么超乎常人,只要是流着血的生物,只要让血停止流动,就肯定会死。
而且,这个男人很擅长这种工作。
焦急。
已经无暇感到屈辱了。
在渐渐变得朦胧的意识中,勉强浮现出的,是分开的同伴的脸。
自己如果死了的话,如果在这种地方死掉的话——,路法会怎样?
他明明比自己要强得多。
却总是在意着这么弱小的自己,担心着自己。自己不想弄哭他……
“你如果不会被任何人伤到就好了。”
埃马洛克曾这么说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你交给我。但是我知道的是,只要你平安无事,他的心也就平稳沉静。不会愤怒不会疯狂,也不会因为悲伤而被压垮。”
实际上,那个同伴让人觉得,他似乎根本没有为他自己感到愤怒悲伤的能力。
“但是,你只要强大到能保护你自己就好了。再强大反而有害无益。”
“路法也说过同样的话。”
“路法,吗。你最近开始这么称呼他了啊。之前还是路呢。为什么?”
“不知道。他让我这么叫他的。”
“嗯?”
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光芒。
“所以,这就是他真正的名字了吧。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会用特别的名字来称呼你,是什么名字?”
“艾迪。”
父亲不解的微微歪了歪头。理由是同名的家伙肯定非常多。
“还是说,从他嘴里叫出这个名字很特别吗?”
“我觉得是的。被别人这么叫的话,总觉得,非常别忸。”
“被他这么叫的话就觉得很舒服?”
自己老实的点了点头,父亲高兴的笑了起来,接着用他的尾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身体。
“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相处。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终于有了个性格相投的朋友,而且是我的儿子,我真高兴。”
真是奇怪。他明明那么漂亮,什么都能做到,被同伴们爱着,可是路法却一直很孤独。
恐怕,如果没遇到自己的话,到现在也是……
——不能死。
不能留下同伴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死去。
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那把剑。
这是他送给自己的剑,他说用这个保护自己。
虽然剑在自己伸手无法够到的地方,但是还是无意识的伸出了左手。脖子被勒住了数秒,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了。
只是不能死的执念让手动了起来,然后剑有了反应。
“哇啊!?”
被剑柄粗暴殴打的男人震惊的叫了起来。
王妃左手抓住飞来的剑,背上的力量有些放松了。她抓准时机翻过身体,用膝盖猛踢自己身上的男人。
遭受重击的男人陷入了毫无防备的状态。这个时候王妃又用尽全力踢了过去。男人承受不住,整个身体飞到了空地的另一端。
王妃顾不上喘气立刻跳了起来。手上的剑变得很轻。刚刚还是长剑,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只有手臂长短的短剑。
王妃并不觉得吃惊。这只剑觉得这个对手用短剑更有效果,所以改变了自己的样子。王妃此时已经忘记了脚上的疼痛,忘记了手上的伤,也忘记了去调整呼吸,她向着被踢飞的男人扑了过去。
这次王妃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向还没站起来的男人砍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
王妃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森林中有人。
而且是有着明确的杀意以自己为目标的。
一瞬间王妃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她再次诅咒了自己的马虎大意。稍微考虑一下就能明白。
这个男人肯定是在刚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就藏在地面上了。不然的话,不可能有那么平整干净的雪地。
可是,夏米昂身上却没有什么雪。
肯定是别的什么人,在雪停之前不久做的。
“……啊。”
王妃的一脚似乎很有效果。
男人坐在雪地上,靠在树干上,伸出双手双脚。
他抬头望着王妃,低声笑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在这个世上很不容易吧。”
他并不是挖苦也不是讽刺。他的语气非常感慨。
王妃的肩膀上下浮动着大口呼吸着。
右手和右脚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了。铅珠还在右手中,靴子里应该也全是血了。
她很在意森林中的杀意。如果在这种状况下被瞄准的话,自己的话还好,如果对方瞄准的是被绑着的夏米昂,那就完全束手无策了。
面对停下动作的王妃,无法行动的男人说道。
“喂,王妃。我有一个请求,可以吗?”
如果胡乱行动的话,自己会被人从背后攻击。
王妃慎重的说道。
“什么?”
“你能亲我一下吗?”
“……”
“然后这次咱们就算平手。”
似乎是双方都放弃的意思。
王妃稍微考虑了一下。这个提案并不坏。她探查了一下周围的气息,森林中的杀气已经淡了很多。
看起来,虽然对方是这个男人的同伴,但完全属于后援部队,只要这个男人不下令攻击,对方就不会行动。
王妃将短剑插入腰间,走了过去。
美丽的雪地上布满了格斗的混乱痕迹。
王妃踩在这些痕迹上,完全没有去碰崭新的雪地,来到男人的身边。
虽然对方看起来精疲力尽毫无抵抗能力,但是不能马虎大意。
来到对方身边,那个香味强烈的刺激着王妃的鼻子。那是很甜,很刺激,如果闻得久了会让人头脑麻痹的有毒的香气。
王妃慎重的蹲在男人面前。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能看出男人的面容姣好得超乎寻常。他孩童时代被人称为天使,似乎并非是谎言。
王妃随意抓住男人的右肩扭了下去。
发出一声关节脱臼的钝响。男人的右臂失去自由,无力的垂落。王妃毫无表情的对男人的左臂做了同样的事情。
而身体被摆弄的男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抱怨道。
“……真过分呀。”
“这是没有痛觉的家伙该说的台词吗。”
跟被狼咬伤的时候一样。不知道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疼痛,还是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双臂的关节都脱臼了,男人也一脸平静。
但是王妃仍然没有放松。面对这个对手,只要有丝毫大意,自己就没命了。
接着王妃扭动了对方的脚腕。
喀嚓一声,两只脚也动不了了。
虽然双手双脚都失去了自由,男人似乎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看起来对于这种对待也没感到什么屈辱。他反而有些开心的望着王妃说道。
“就亲一下要这么麻烦吗?”
“不这么做的话,会很危险吧?”
王妃老实回答道。
实际上,即使这样要直接接触对方,王妃也觉得有些犹豫。
就算身体不能自由行动,但是毒蛇还有毒牙。
王妃的眼睛闪闪发光,谨慎的看着对方。男人笑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我要用嘴给你下毒吧。”
“不然是为什么?”
男人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下巴,指了指被绑在树上的夏米昂。
“那个小姐的赎金。”
王妃挑起一侧的眉毛,冷笑了一下。
“真不巧。夏米昂可没有这么便宜。”
“我可觉得这是个合适的价格。”
真是个嘴硬的男人.
王妃用看什么罕见的东西一般的眼神望着男人。关节全部脱臼还能这样表情如常,王妃自己也做不到。
王妃轻轻啄了一下男人依然笑着的嘴唇,站了起来。
她先将夹住灰狼前爪的捕兽夹打开。狂怒的野兽想要袭击已经无法行动的男人,但是王妃却抱住灰狼制止了它。王妃轻轻跟灰狼说了两三句话,灰狼低吼着变得安静下来,舔了舔王妃的脸,消失在森林中。
接着,她切断了对于眼前进行的死战毫不知情一直沉睡着的夏米昂身上的绳子。
夏米昂毫无意识的身体差点就跌落在地上。
她的脸色很差。
“只是让她喝了药睡着了,不久之后就会醒。”
手脚无力垂落的男人缓缓的说道,但是不只如此。夏米昂全身都冰透了。
王妃扛起夏米昂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看那个男人。
来到拴马的地方之后,王妃将夏米昂放在马鞍上。单是这一件事,就花费了极大的力气。
好不容易做完之后,王妃深深叹了口气。
身体像一坨烂泥一样疲惫。大概也有伤口疼痛的原因吧,不过刚刚紧绷的神经带来的疲劳感更加强烈。
有一瞬间,王妃意识到自己有生命危险。
回头看去,脚部伤口的出血留下了一道血痕。但是,并没有人追过来的痕迹。
前方有人接近的气息。牵着马的雪拉赶来了。
“莉!?”
看到王妃按着右手,右脚也被血染红,勉强站立的样子,不得不说雪拉非常的意外。不管对方设置了什么样的陷阱,王妃都应该完全不当一回事才对。
“马上治疗……”
王妃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先治疗夏米昂。不快点让她恢复体温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这附近就有恩德华夫人的宅邸。
两人立刻往那里赶去。
等到背着夏米昂的王妃离开之后,手脚不能活动的男人开始奇怪的扭动身体。
他将无法活动的右手按到背后的大树上,巧妙地计算着时机,整个身体撞了上去。
利用反动力,右肩的关节复位了。就算如此,一般的人类也不可能马上就随意活动手臂,但是男人却用右手将左肩和双脚复位。
森林中,表情严肃的班特亚走了出来。
他端正美丽的脸上全是恐惧的神色。
“——怎么回事?”
“没怎么,如你所见。”
男人依然坐在雪地上。
他鲜明清晰像猫一样的眼睛中,闪耀着可怕的光芒。
“真是服了。我想到她不一般了,但是没想到这么不一般。”
班特亚没有回答。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表情僵硬。
不一般的应该是这个男人。
班特亚无法相信,有任何生物能跟他战斗,并势均力敌。
他本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感想。他歪着头沉吟道。
“她躲开了我全部的短剑和铅珠,还抓住了我的手,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的拧一下自己的脸呢。单是这些就已经足够异常了,可是她居然以那么纤细的身体,使出了那么可怕的力量。她又没有使用护摩……”
这也是班特亚想说的话。两人战斗的状况自不用说,她与这个男人伺机进退,适时抽身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十七岁的女孩能做到的事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个失去故乡的少年改变了心中的宗旨,选择了她做新的主人。
“一整天都藏在地面下,设置好陷阱,还准备了人质,居然让她活着回去了。对手可是我呀,真是个笑话。”
虽然他嘴上在抱怨,但是语气却很愉悦。       
“——今天完败了。”
他抬头望着明亮的月空,微微笑了笑,抬起手冲班特亚招了招手。
“什么事?”
“扶我起来。我动不了了。”
班特亚非常明显的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他将自己的这个同僚看作是毒蛇、毒蜥蜴,或者说是更加危险的生物。他不想碰这种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我应该只是来负责确认的。”
“别说得这么死板。”
“这种程度的伤你不可能会动不了。”
浑身是血的男人低声笑了起来。
“不是伤。——是到时间了。”
“……”
班特亚的脸色微微变了。
既然对方这么说,就不能放着他不管。
他缓缓走近,虽然明知道对方不能动,但是这并不是什么让人觉得心情愉悦的活动。这个男人会像猫玩弄猎物一般,会像狗跟主人玩耍一般,以开玩笑的心情用闪着冷光的刀刃直接砍过来。
面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班特亚,男人吃惊的控诉道。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保证。”
“你的保证有什么意义?”
“现在是有的。我要是被扔在这里,会被冻死的,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干掉那个王妃了。那我才是死不瞑目呢。更重要的是,你明白吗。这个工作没结束。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其他人来替我做。说不定会轮到你头上。不过,我都干不掉的人,谁还能干掉?”
“……”
“如果你不想跟那个奇怪的东西战斗白白死掉的话,现在帮我一把对你比较有利吧?”
班特亚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实在是很有说服力的辩解。
大大的壁炉中火焰猛烈的燃烧着。
夏米昂躺在长椅上,身上盖着几层毯子和毛皮。
大概是药效还没有过吧,就算恩德华夫人脱掉夏米昂的靴子,用力搓着她的双脚,她也没有醒过来。
而在两人旁边,王妃切开手臂,将打进手臂中的铅珠取了出来。
恩德华夫人有些担心的问道。
“再拿一些布过来吧?”
“不,没关系的。添柴就麻烦你了。”
说话的是雪拉。他跪在王妃脚边,帮她包扎脚上的伤口。
夫人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望着雪拉。
深夜,浑身是血的王妃突然到来,而且原本以为是侍女的人居然变成了男人出现在眼前,会吃惊也是当然的。但是夫人并没有惊慌失措,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越来越多了呢。”
王妃半开玩笑的说道,但是雪拉却认真的回答道。
“大家都是嘴很严的人,没关系的。”
雪拉一边用绷带缠住王妃脚上裂开的伤口,一边咬紧了嘴唇。
“——我应该一起跟过去的。”
“你要是来了的话,早就没气了。”
王妃语气可怕的说道。
她靠在椅子背上,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和右脚。
自己并没有马虎大意。已经拼尽全力战斗了。但结果却是这样。
王妃心中的感情不是愤怒也不是屈辱。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有一些小小的兴奋和一些不可思议的感动。
她想起自己碰触到的那个嘴唇的感触,以及在极近的距离看到的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那是似乎哪里有些异样,非常锐利的视线。
那是一双危险的眼睛。
“——是我输了。”
“莉?”
“如果,格鲁迪没来的话,如果我没有这把剑的话,我已经死了。”
王妃轻轻抚摸着完全变换了形态的剑的表面,雪拉看着这把剑刃闪亮的美丽短剑,不解的歪了歪头。
“这……难道是,平时的那把剑?”
他平静的问出这句话,跟以前不同,最近的雪拉面对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不会惊慌失措了。
“啊。长剑的话比较不利。因为那个男人用的是短剑。”
雪拉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一般情况下应该是反过来的。面对短剑,长剑更加不利,这不合常理。说完,王妃苦笑了一下。
“如果速度一样的话,长的比较有利吧。但是那个男人的剑速跟我一样,说不定比我更快。——你能相信吗?”
雪拉无声的摇了摇头。
自己曾跟那个男人战斗过。他确实有着超越常理的敏捷性。虽然自己当时觉得浑身发冷,但是王妃明明在自己还来不及有任何感觉的时候就战胜了自己呀。
所以自己才让她一个人去了。
王妃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嘟囔道。
“而且,那个身体,那个骨骼,那能压制住我的巨大力量。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用常识来考虑的话,这是不可能的。”
雪拉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这个人说这种话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按你说的话,你自己呢?明明只有这么纤细的身体,却有着能单手举起迪雷顿骑士团长的怪力。这已经非常超越常识了。”
“我只不过是掌握了潜力的使用方式。只是使用肌肉的方式不同而已。”
“……?”
雪拉并不明白王妃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王妃少见的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能使用药物,短时间内提高运动能力……”
王妃猛地直起了身子。
“真的吗?”
“只是暂时的,不过,那种药物会让精神状态陷入异常,让判断力变得迟钝。会很容易兴奋,还会出现幻觉症状。更重要的是,如果经常服用这种药的话,会中毒……”
夏米昂轻声呻吟了一下。
两人中断了对话,注视着长椅。
就在两人注视着夏米昂睡颜的时候,雪拉不小心说出了一句本不想说的话。
“夏米昂大人——没事吧?”
“没有受伤。虽然不知道对方给她吃了什么药,但她只是睡着了。”
“不。不是这种意义上的……”
面对含糊其辞的雪拉,王妃干脆的说道。
“是指身体没事吗?”
“……”
“你们工作的时候,还会做出玩弄女人身体这种事吗?”
“我是不会做的。”
雪拉斩钉截铁的说道。
“先不讨论为了收集情报或者接近目标的情况,在工作之前,这种举动会削弱精力,让感觉混乱,是严格禁止的。可是……”
那个男人跟在村子里长大的自己有着根本的区别。
所以,雪拉才会担心。
绿色的眼眸注意到雪拉的心思,凄惨的笑了笑。
“如果发生了那种事的话,我就把那个男人的脑袋拔下来。”
恩德华夫人抱着柴回来了。
她没注意道这两个人的气氛,将柴加入壁炉中,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夏米昂大人。您醒过来了吗?”
听到这句话两个人也回过头来。
躺着的夏米昂确实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的环视着四周,接着跳了起来。不,是想要起身,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王妃让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夏米昂重新躺好,温柔的说道。
“这里是拉蒂娜的宅邸。不用担心。”
夏米昂点了点头,然后紧紧抓住了王妃的衣服。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不安。
“那个男人呢……?”
“逃掉了。算了。夏米昂你也平安无事。”
夏米昂深深叹了口气,精疲力尽的躺了下去。就算王妃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因为疲劳和虚弱她也没办法好好回答问题。
而且,实际上她也没什么能说的。
在寇拉尔城中遇到了那个男人,失去意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起来似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那你肚子饿吗?”
夏米昂摇了摇头,但是她不可能不饿。
恩德华夫人起身走进厨房,雪拉也跟了过去。因为夜已经深了,而且毕竟是这种事情,夫人并没有将仆人叫起来,一个人照顾着王妃等人。
夫人端来了温热的汤,夏米昂喝了一口之后,脸上终于也恢复了一些生气。
可是,现在,她愈发想知道,失去意识之后,自己的身体遭遇了怎样的对待。单是看她对待雪拉的态度就能明白。虽然平常能够平静的面对他,但是总觉得有些别扭。一想到对方是男人,身体就无意识的僵硬起来。
王妃开朗的同这样的夏米昂说道。
“你也累了吧。今天晚上就一起在这里睡吧。”
大概是觉得现在不能放夏米昂一个人吧。
拉蒂娜和雪拉离开之后,王妃一个人留在了客厅中,夏米昂非常苦恼的问道。
“王妃殿下……我……”
王妃并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没关系的。夏米昂还是跟被绑走之前一样。不用担心。”
“可是……”
夏米昂的语气非常不安。大概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更加觉得不安。
王妃微微笑了笑,轻轻亲了一下夏米昂的脸颊。
“你身上如果有男人的味道,我马上就能发现。所以没关系。”
夏米昂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王妃殿下!”
“是夏米昂你想要问的呀。好了,睡吧。等天亮了就回家。”
客厅的长椅很宽大,躺两个人也很富裕。
王妃躺在夏米昂身边,毕竟是拼劲全力战斗之后,虽然这种举动非常不像平时的王妃,但是她还是立刻就睡着了。
另一方面,夏米昂的药效终于过去了,想睡也睡不着。
从震惊中振作起来之后,身为女骑士而锻炼出来的强大身心,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后悔。
那个时候的大意让她非常懊恼。
因为只有一瞬间,所以夏米昂并不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厉害,也不知道那能让王妃大为震惊的本领。
她只是不断的自责,对自己的大意感到后悔。不过,她身边一脸疲惫的王妃已经进入了沉睡。
右手绑着绷带看起来很疼。脚上也受了重伤,轻轻踮着脚。
虽然王妃并没有说任何详细的情况,但是她肯定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
夏米昂很清楚王妃的本领。她以为,如果是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的话,那种男人一个两个肯定都不会是王妃的对手。
回过神来的时候,夏米昂已经是满脸泪水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感到强烈的无力感吧,更重要的是夏米昂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王妃,同时也对王妃心怀着无尽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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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23 | 显示全部楼层
7
德拉将军彻夜未眠,看到女儿的归来当然是非常的开心。
但是,因为跟仆人们说女儿只是去玩雪了,所以如果太高兴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大家会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拼命绷住嘴角,拼命忍住自己发热的眼眶,不让自己流出眼泪,这副光景实在是不像被别国的有力者们称为《斗将》的武将。
但是,看到王妃的负伤,他跟他的女儿一样变得脸色苍白。
“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将军满头冷汗,深深低下了头,但王妃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该道歉的是我。”
“啊……?”
面对将军惊讶的神情,王妃并没有回答。
那个男人的目标一开始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说莱娜也好,夏米昂也好,都是被牵连的。
德拉将军认为,既然女儿已经平安归来,就应该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搜索犯人,但是王妃却摇了摇头。
第一,那个男人肯定早就逃了,另外将这件事公开的话,那夏米昂被那个贼人绑架的事情也不得不公开,人们的嘴上可没有把门的,对于还未结婚的女性来说,可能会找来一些不好的传言。
王妃这样解释了。
既然王妃都已经这么说了,将军也不得不让步。毕竟为了救出女儿拼死战斗的是王妃。
“这件事也不用跟渥尔说了。都已经结束了。”
将军依然是一副不肯释然的神情,但是王妃明白,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用。
回到西离宫之后,雪拉出来迎接。
因为雪拉毕竟是男装打扮,如果被恩德华夫人宅邸的人们看到就不好了,所以她就先回来了。
灰狼也回来了。
它看到王妃高兴的把鼻子凑了过来。
“真是多亏了你啊……”
被陷阱抓住受伤的前腿的伤口还很明显,但是这种伤它自己会舔好的。
王妃从这天开始,呆在西离宫里不再外出。
脚不能自由行动,对于王妃来说,等同于鸟被拔去了翅膀。为了疗伤,王妃和狼两个人(?)吃饱喝足之后,就一直躺在房间中睡大觉。
而雪拉此时发挥了曾经修行的本事。在《村子》里的时候,他不仅学了很多毒药的知识,也学习了很多疗伤药的知识。
只不过,在失去《村子》这个根基之后,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得到原材料了。
他从王妃那里借来金钱,在城里买到必要的药剂,制作出效果卓越的疗伤药。
但是,最后做出来的药,有着非常难闻的臭味,是黏黏糊糊的芥末黄色的涂抹药物,王妃一脸很不情愿的表情。
对于这个人来说,药物只有在自然生长的野草一类。她很不愿意将这种不明底细的东西抹在身上。
“我就算了,你给格鲁迪涂吧。”
听了王妃的这句话,雪拉露出了非常受伤的表情。
“这可是花了三十波尔克姆金币的药。”
王妃瞪大了眼睛,痛切的说道。
“挣黑心钱的也不只是神殿的那些人呀。为什么会有这么夸张的价格?”
“因为需要很多珍贵的材料呀。南方原产的东西价格本来就很高。”
“真是一本万利。”
虽然很吃惊,但是想到让侍女的努力白费的话,她也太可怜了,所以还是让雪拉在自己手脚的伤口上涂了药。狼大概是察觉到不安慰的气息,缓缓的站了起来逃走了。
王妃皱着眉头,看着侍女为自己缠上绷带,很突然的问道。
“你说有那种能暂时提高运动能力的药。是什么药?”
“我们管那种药叫护摩。”
“……那是,吃的那种芝麻?(PS:护摩和芝麻日语发音相同。)”
“不是。是一种暗号。不过实际上到底使用了什么……虽然肯定是使用了植物……但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可是,这是你做的吧?”
王妃指了指自己手腕上涂抹的芥末黄色的药。
“就像我去城里购买原料一样,村子里也有专门负责这种事情的人。村里的药房里总是摆着数百种以上的药剂。我们从小时候就会自由的将这些药剂组合在一起,学习制作各种药物,但是只有护摩,送来的不是原料,而是直接做好的东西。”
雪拉一口气说完了。现在的自己对于这个人毫无隐瞒。
“不过那真的是把双刃剑。那不是通过锻炼来养成强大的肉体,而是刺激神经让其处于一种兴奋状态,让自己误以为自己变成了超人,只不过是短时间欺骗身体的办法。”
所以,药效过去之后,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而且这种药有很强的依赖性。
使用过多的话会中毒,会非常渴望得到这种药,得不到的话会产生禁断症状。
不只称不上是一流,这种东西非常靠不住。所以雪拉所在的达利埃斯主要使用护摩进行治疗。
“那种药,有味道吗?”
“味道?”
“嗯。是一种让大脑麻痹的感觉,像很浓烈的香水一样……”
雪拉陷入了沉思。毕竟自己也不常接触这种药物。
“稍微有一些甜甜的感觉……”
“不,不是那么高级的东西。就算离得很远味道也很冲。”
“那个男人吗?”
“是啊。”
王妃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就算那个家伙,只是把我当成区区的女孩子想要侮辱我,他应该也不是那种,在决斗之前,要喷很多香水,爱打扮的家伙。而且,他藏在地面上,身上盖着雪,连我都没有看穿,他要是这么做的话,就等于把自己的位置告诉敌人。”
雪拉也有同感。
“就算我要跟鼻子不如你灵敏的人战斗,应该也没有心思喷了香水再去战斗。”
“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原因的。是跟护摩不同的什么东西吗,还是说他一次性使用了很大的剂量……”
“要是这么做的话,还没等运动机能提高,心脏就停止跳动了。就算没那么严重,也会疯了。”
“是吗?”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这样的,严格按照剂量使用的话很有效果。超过限度就会有害。如果胡乱使用就成了毒药。而且那本来就是烈性药。”
王妃思考了一会,接着轻声嘟囔道。
“……我觉得那个家伙不会死。”
“啊?”
“不。你说过,你以前曾跟他战斗过。”
“是的。”
“当时没有感觉到我刚刚说的那种气味吧?”
“嗯。至少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王妃再次沉默了。
她似乎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中。
她懒散的躺在长椅上,半闭着眼睛。
在她半闭的眼皮下面,能看到绿色的眸子在闪着光。
雪拉轻轻回到了厨房。
这种时候不要跟王妃说话比较好。
雪拉取出昨天就煮好的牛骨汤汁,开始着手制作晚餐。等到只剩下煮熟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雪拉回到客厅,王妃依然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躺在长椅上。
她完全没有看雪拉便开口说道。
“你们村里有没有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药?”
“嗯。”
“我说的是,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骨折或者关节错位的那种强烈疼痛的药……”
“嗯,有的。”
“使用那种药物的状态下,运动能力会怎样?”
雪拉露出惊讶的表情。
“会不能动。因为被麻醉了。”
“手脚会完全麻痹吗?”
“是的。”
“为了让人感觉不到疼痛,身体也不能动了。是吗?”
“麻醉一般都是这样的啊。”
“那,止疼呢?这样的话,还能动吧?”
“止疼跟麻醉不一样。镇痛剂是不可能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骨折的疼痛的。脱臼也是。”
不知道王妃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莉。”
“什么?”
“晚饭马上就做好了,要吃吗?还是说要继续思考?”
侍女似乎很在意自己的态度,谨慎的说出这些话,王妃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然要吃了。跟这种黏糊的芥末比起来,雪拉的料理对疗伤更有效果呢。”
“要是涂了真的芥末可就不得了了。”
拉蒙纳副骑士团长嘉兰斯曾夸口说,受了伤吃饱睡好就能痊愈,王妃也不例外。
三天之后,她就能像往常一样来回走动了,七天之后就能毫无阻碍的挥剑,能和狼一起在山上跑来跑去。这是不输给野生动物的恢复力。
第十天夜里,王妃打算试试身手。
她在门禁之前走出正门,打算在夜深之后,越过夜勤士兵把守森严的三重城墙,回到西离宫。
当然,她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告诉警备兵。
在那之前,为了消磨时间,王妃去了席萨斯。这是在寇拉尔市中,风气最差的地方,到处都是酒吧赌场和妓院。这里可是一般《王妃》大白天也不能来的地方,但是这个国家的王妃却完全不在意。
她用破布包住了显眼的头发,弄脏脸和衣服,装扮成山里的少年,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
有时,一些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出她是女人,想把她拉到阴暗的角落中,不过最后能平安无事走出来的总是王妃,而强壮的男人们总是以大字形躺在地上。
王妃不会去赌博。也不会去妓院。她来这里是为了吃饭喝酒。
她随便走进一家居酒屋,躲开喧闹的男人们,小心的在墙边的位置坐下。
点了煮猪内脏和酒。
席萨斯最好的地方就是不会探究客人是谁。
店里的人明明应该见过王妃,但还是平静的接待了这名有着少女容貌的少年,在混杂的人群中,快速的送来了料理。
王妃一边吧嗒嘴吃着猪内脏,一边喝着在王宫中喝不到的烈酒,这时她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一个人指着她对面的空座位说道。
“我可以坐这里吗?”
请,王妃本想这么说,但是她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那双麝香猫一般的眼睛望着王妃,微微笑了笑。
那天晚上,王妃很晚都没有回来。
雪拉一直没有睡等着王妃归来,他有些担心。
翻墙是王妃偶尔会做的恶作剧。如果是平时的王妃肯定不会被发现,但是她的伤才刚刚好。
雪拉心怀不安等了几个小时。深夜已经过去,到了接近天亮的时间,王妃才终于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雪拉忍不住问道,王妃干脆的回答道。
“我见到那个男人了。”
一瞬间,雪拉没想到她说的是谁。
王妃绿色的眼眸中闪耀着戏谑的光芒。
她似乎喝了很多,脸颊有些红。
王妃躺在客厅的长椅上,雪拉就站在她身边。
“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吗?”
“嗯。”
“在哪?”
“青鹿亭。”
“啊……?”
“是席萨斯的酒馆。名字是青鹿,可猪肉却很好吃,特别是内脏。也有很多好酒。”
“是在那里偶然遇到的吗?”
“似乎是对方先发现我的。”
“然后呢……?”
“喝了火酒,吃了炖菜。”
“跟那个男人一起?”
“嗯。我们俩面对着面。那个家伙,看起来很瘦,实际上特别能吃,我吃了一惊呢。”
注意到王妃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愉快,雪拉觉得不寒而栗。
太奇怪了。
这个人是不会原谅伤害自己的对手的。
因此才会和国王产生激烈的冲突。
她居然能和拼死战斗的对手,气氛和睦的一起喝酒,这实在是太让雪拉意外了。
“那个男人真有意思。”
“……”
“他没有疯,非常正常,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正义感,但是却完全没有伦理观。”
“他大概是不把人当成人来看吧。”
“就是这个。不过……跟你说的有些不一样。”
雪拉不解的歪了下头,王妃苦笑着说道。
“你的意思是,明明知道对方是人,但是却不把对方当人看的意思吧?”
“嗯……”
“那个男人不知道这一点。他不把自己杀死的对手当成和自己一样的生物看待。不过,他也没有轻视对方。他也没有那种,认为自己是天选之人的优越意识。只是单纯的认为是不同的生物。——跟我很像。”
“莉!?”
雪拉几乎惨叫了起来。
“请不要这样!到底哪里像了!?”
“那个家伙倒是比我淡泊得多。”
王妃只是说了这句完全不是回答的回答,接着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人类不也是一样的吗。比如对于帕莱斯德人来说,就算坦加人一个不留全都死光了,大概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们认为对方跟自己是不同的人。不过如果对方里面有自己亲戚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不过那个家伙完全是一个人。”
“请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一下。”
王妃看了看有些生气的侍女,微微笑了笑。
“好难啊。你还是把我当成人类来看待吧?”
“至少我不觉得你是正常的人类。”
“所以说,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次元的概念。比如说……你会做料理吧?”
“嗯。”
“为了调味会放一些叶子吧?你不吃那些叶子,等到香味完全渗透进去之后,就会把叶子拿出来扔掉……”
“是说的月桂树叶吗?”
“什么树叶都可以,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跟你说明明不吃还要扔掉太过分了,与其这么做,还不如让叶子就一直长在树上多好,你会怎么想?”
雪拉吃了一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做这种事被人说过份的话,我也很为难呀。”
“一样的。”
“……?”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莱娜就是月桂树的叶子。被人说过分的话,他也很为难。”
“等一下。莱娜可是人啊?跟树叶不一样!”
王妃耸了耸肩。
“所以说,让那个男人明白这个道理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并不会胡乱杀人,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有良心的。”
雪拉大口喘着气。
这是近似于恐惧的喘息。
这个人是不是不正常了。
虽然不太可能,虽然不想这么想,但是她是不是被那个男人骗了,是不是中了什么魔咒,变得不正常了。雪拉脑海中甚至想到了这些。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侍女在想些什么,王妃笑着挥了挥手。
“不要这么铁青着脸。我很正常。”
“……可我觉得你说的话很不正常。”
“那,就再说一件你不喜欢的事情吧。冷静思考的话,我对于莱娜的死没有任何理由感到愤慨。”
雪拉完全陷入混乱,往后退去。
他觉得自己在做恶梦。
王妃愉快的笑了起来。
“我们就聊了这些事情,不过还是要好好做个了结。”
“聊……”
让人觉得丢脸的是,雪拉的声音在不停颤抖,语气也近乎悲鸣。
王妃抬头望着雪拉,微微笑了笑。
那是像猫一样的眼睛。
“那个男人似乎没有痛觉。”
“……怎么,回事?”
“我问他了。完全消除痛苦,并且不损害运动机能。这种药是不存在的。”
“嗯。”
“不过,被格鲁迪咬了之后,你知道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吗?”
雪拉用视线催促王妃继续说下去。
“他说了,哎呀。就像是被蚊子咬的时候说的话。格鲁迪在狼里面也属于比较大的那种。他被格鲁迪正面扑中,狠狠咬了一口,居然没有倒下。还能用满是血迹受伤的手继续使剑。他漂亮的行动,我现在都觉得吃惊,那可不是十几天能养好的伤。”
“他不是在硬撑吗?”
“不是。我可是让他双肩双脚的关节都错位了。可他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如果他是在硬撑的话,那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不过,我觉得他肯定是不能感觉到疼痛。”
“——这种人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很罕见。不过,这属于一种疾病。”
“……”
“外界的情报,热呀冷呀,还有身体感受到的情报,比如烧伤呀,撞到什么东西呀,那是身体无法察觉到这些情报的一种病。不,身体本身是知道的,但是他却意识不到。当然,这不是常见的病。非常罕见。”
“……”
“这种情况实际上非常危险。可能因为没注意到自己在流血,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就算被刀剑刺中,就算是伤及内脏的重伤,也会误以为是擦伤,最后变得无法挽回。因为无法感知到气温的变化,所以可能会在炎热的天气下若无其事的行走,最后因为中暑倒下。或者明明气温已经降至冰点以下,但是却没有注意道,只穿着很薄的衣服,最后引发了肺炎。这样的话,没有痛感根本就算不上是好事。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受伤,不生病,必须要花费数倍于常人的注意力。”
“……那个男人,是得了这种病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会说煮猪肉好烫好烫,然后一边吹凉一边吃呢。”
“……?这不是很奇怪吗?皮肤感觉不到热,舌头能感觉到?”
“是很奇怪。所以不知道他觉得热只是在演戏,还是说他真的能感觉到炖菜的热,只是在战斗的时候为了感觉不到疼痛,用意志力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肯定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我觉得,有八成的可能性,他感觉不到。”
“……”
“那个男人生活在我和你完全不知道的世界。那是感觉不到火是热的,冰是冷的,是即便粉身碎骨也感觉不到疼痛的世界。这样的世界能想象吗?”
雪拉抱住浑身汗毛倒立的自己,摇了摇头。
现在他就觉得浑身发冷。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曾经跟这么不明底细的人战斗过。
“不只如此。就算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如果身体受到打击,比如说腿断了的话,肯定会变得很难跑步……”
一直呆立在原地的雪拉突然开口说道。
“那个,这种情况,能跑吗?”
“因为完全没有痛感,肌肉也没有麻痹。应该还是能动的吧?”
“可是——骨头都断了呀!?”
“我应该说过了。你所知的常识,在这个男人身上是不适用的。”
王妃用有些严厉的语气说完,苦笑了一下。
“虽然这么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可能知道。总之,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就算他没有这种特殊体质,也很难对付。因为那个男人战斗起来跟我势均力敌。”
虽然王妃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是她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雪拉依然感到了一种恐惧感,他望着王妃,浑身颤抖着说道。
“莉……”
“嗯?”
“那个男人——不行。”
“什么不行?”
雪拉犹豫了一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类。我知道你生活在我不知道的世界中,我也知道你觉得人类都缺少一些什么。但是,求你了。请你不要对那种人抱有同族的意识。从莱娜那件事上就应该知道了。那……不正常。”
王妃耸了耸肩。
“很不巧我对正常的男人没有兴趣。”
“莉!”
“开玩笑的。他可是想要我的命啊。我会好好应对的。”
王妃结束了对话,走进了寝室。
雪拉一整夜完全没有合眼,就这样迎来了天亮。
就算想睡也睡不着了。
自从呆在王妃身边之后,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不安。
失去村庄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曾觉得不安,但是现在,雪拉是因为担心王妃才觉得不安。
可话虽如此,他并不是担心什么灾难降临到王妃身上。这种情况的话,那个人还是有能力摆脱的。
雪拉感到的不是这种担心,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她在王妃身上感觉到的,是在在那个男人身上曾感知到的一种,不明底细的不安。这让他非常害怕。
人们称她为战斗女神。自己也觉得她就是战斗女神。
但是,那个人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虽然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但是她真的是人类的同伴吗。
雪拉被这种思绪束缚住了。
如果她不是的话,如果她在那个男人身上感到强烈的共鸣的话,那就大事不好了。
面对自己愚蠢的想法,雪拉咂了一下舌头,但是想到昨天王妃的样子,就不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
对自己的主人——至少是自己认定为主人的人心怀这种怀疑,对于雪拉这种生物来说,简直是让他心如刀割。
更可怕的是,雪拉并没有人能够诉说这种苦恼。平时的话,他可以跟王妃说,但是这次是王妃变得靠不住了。
雪拉完全不记得这一天是怎么过去的。他机械地起床,机械地工作着。
他想了很多,在苦恼和混乱之后,他下定决心找陛下谈谈,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望着即将落到帕奇拉山脉后面,变得红彤彤的太阳,雪拉苦笑着叹了口气。他是在嘲笑,自己面对突发事态的时候,还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决定了要跟陛下商量之后,他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他做好了晚餐的准备,但是天黑之后,王妃也没有出现。
雪拉将冷掉的料理又加热了一遍,但是王妃还是没有出来。
渐渐的,一直等着主人归来的侍女,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王妃要在别的地方吃饭的话,一定会跟雪拉说一声。
白天的时候,确实看见她好几次。
雪拉使劲回想,王妃是不是说过今天不需要做晚饭了,但是他觉得应该是没有说过。
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反射性的站了起来,抓起烛台,去摸索房间角落隐藏的橱柜。
铅珠、银线、极细的短剑等物,那些不能被人看到的武器都放在这里。
雪拉慌忙打开隐藏橱柜的盖子,照亮了里面,脸立刻就白了。
所有的铅珠都消失了。
现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了。他冲出西离宫,朝着芙蓉宫跑去。
这里就是所谓的,国王的《新居》。
珀拉刚刚成为爱妾的时候,王妃也曾冷嘲热讽的说过,不要总是泡在芙蓉宫里,偶尔也到西离宫来看看。结果,国王却一脸认真的回答道,这样的话,你也一起来芙蓉宫吃晚饭吧,王妃却笑着说,怎么能打扰新婚夫妇呢,结束了这段对话。
这超乎寻常的两个人,即便国王有了侧室,两人的夫妻关系(?)也依然很好。
最近,因为跟珀拉要好的少女的去世,珀拉非常伤心,国王因为担心她,一有时间就会来芙蓉宫。
现在他们正好在吃晚餐。
本来这种时候雪拉应该避讳一下,但是现在是非常事态。他催促着等候室的随从,为自己通报。
国王中断了晚餐走了出来,面对脸色苍白的侍女,说关于王妃殿下有事情要说,国王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
“难道说,她不会又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吧?”
“不是的,她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很精神……”
“那是什么事?”
雪拉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通俗的说——她有了别的男人。”
听了这句话,国王似乎也吃了一惊。
他瞪圆了眼睛。
“这可真是……通俗得可怕。”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似乎很喜欢那个人,今天晚上大概也是因为和那个男人……有约才出去的。”
“哦!?世上还是有这么好奇心重的男人呀。”
国王似乎觉得很有趣。
“毕竟是莉。反正不是什么正常的《约会》。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吧。本来,打扰别人的恋爱就不太好。”
“现在可不是该怎么悠闲的时候!那个人的低级趣味太过分了!把所有的铅珠都拿走了!”
雪拉难得脸色大变,国王也瞪圆了眼睛。
“拿着必杀的武器去约会还真是可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雪拉看了芙蓉宫里面一眼,压低声音说。
“是杀了莱娜的那个男人。”
国王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锐利的望着雪拉。
“这可不是低级趣味的问题了。为什么让她去了?”
“我也没有办法!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你知道约会的地点在哪吗?”
“大概,是席萨斯的青鹿亭……”
“我知道了。”
国王先返回了房间,简单的跟正在吃饭的爱妾解释说,突然有了急事要出去一下。
详细的情况什么都没有说。
珀拉也没有追问。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明白自己的立场。
国王就这样走出了正门。路上,他来到第二城郭中塔乌自由民的宿舍,在吉尔和伊文茫然的注视下,从一个身材跟自己相仿的男人身上扒下一套衣服,抢来一把制作粗糙的剑,将自己镶嵌着金银的剑塞给了那个男人。
雪拉也模仿了国王的举动。在这里,跟在本宫工作的那些女孩子比起来,有更多庶民阶层的女孩工作。他随便跟一个女孩换了衣服,借来了化妆工具,飞快的给自己化上了浓妆,并将头发松散的绑了起来。
国王和王妃身边的侍女消失了,出现了一个自由民和普通酒馆的陪酒女。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伊文瞪圆了眼睛问道,但是国王只是回答了一句,“不能说。”
接着便离开了夜晚的寇拉尔。
青鹿亭今晚也很热闹。
食物又便宜又好吃,酒也很有味道,当然会这么热闹。
从在厨房拿着菜刀的男人们,到端菜的女孩,大家都忙得身上渗出一层汗。说到店里的构造,正面很窄,但是里面很深。
热闹的店里,客人的进出就很频繁,不过在里面的角落中,也有呆得很久的客人。
王妃正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吃着饭。
两人并非特别约好的,只不过仿佛理所当然一样,在这里见面。
两人要了菜和酒,也没有互相对话,只是默默的吃着东西,突然王妃开口问道。
“你是杀人犯,欺诈师,另外还是个骗子。”
而忙着吃东西的男人,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我可没骗过你呀。”
“你不是说出于怜悯之心才将受伤的人杀掉,结果被人称作魔物吗。雪拉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那是因为,那个小姑娘是村里长大的。”
男人耸了耸肩,微笑了起来。这似乎是他的习惯。
那是仿佛吃了人的无畏笑容。
“杀了那个人反而是拯救了他的灵魂。他肯定是接受了这种教育吧。真是可怜。这种问题居然谁都不会怀疑,教育的成果也真是可怕。”
王妃夹起猪肉皱起眉头。
“就算怀疑了,如果圣灵带着光环出现的话,肯定也会立刻跪倒在地吧。”
男人用力拍了拍手。
“是的。就是这个。那个家伙真是纯情呀。”
男人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笑容。
“不只是你那里的那个小姑娘才这样。村里长大的家伙都很有意思。忠实的服从主人的命令,如果做得很好的话,主人会摸摸他的头,给他吃的,他们就为此高兴得不得了,真是可爱呀。”
“你不会觉得高兴吗?”
“不会呀。首先,我根本没被夸奖过。”
“……?”
王妃微微眯起眼睛,望着男人。
“没有人夸奖过你?”
“工作就是工作。好好做完工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我们的头领毫不顾忌的夸奖我的话,我反而会觉得恶心。”
男人拄着下巴,轻浮的笑着。
“你觉得,杀人有趣吗?”
男人不解的歪了歪头。
在王妃面前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
“我从没觉得有趣啊。杀人这件事本身,不管是用什么手法,都没什么区别呀。”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杀人?”
没有人夸奖他,就证明没有人为此承认他的能力。
如果他对于自己的本领心怀自信,并以此为傲的话,那应该是很痛苦的事情。
肩负着王国中枢的家臣们,也会因为这种原因,跟其他家臣发生争执。
极端的情况下,有的家臣会因为自己的能力得不到认可,而感到不满,最后甚至会谋反。
虽然没有人夸奖他,但是这个男人有着远远超乎其他人,超一流的技术。
当然,他也应该有着与此相称的自信。
王妃本来还担心自己会问到对方不能接受的地方,会伤害到他的骄傲,但是面对王妃的质问,男人只是平淡的说道。
“我也没有别的可以做的事情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工作?”
男人瞪圆了微微上吊的眼睛。
“可是,我没有放弃的理由呀?”
王妃轻声笑了起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但是,她只是低声的笑着。
接着频频注视着对方的脸说道。
“你的名字是?”
在最初的那片雪地上,在前几天的邂逅之后,这是第三次见面了,王妃却是第一次询问对方的名字。
对于这个问题,男人似乎很满足。他微笑了起来。
“莱蒂齐亚。”
“我家的侍女也好,你也好,为什么都会起这么可爱的名字呢……”
“让我说的话,你的名字也很可爱呀。格林塔。正式的名字是格林迪艾塔吗。虽然抱怨父母给自己起的名字不太好,但是真是不配你。”
王妃耸了耸肩。
“这不是父母给我起的。”
“我也是。”
“……”
男人迅速回答道。
绿色的眼睛探查般的望着对方。相应的,男人的眼睛本来应该是黑色的,但现在却看起来有些透明,像猫的眼睛一样闪闪发光。
“不过,我也不是像你那里的小姑娘一样,是村里的宗师给起的名字。我是不一样的。是捡到的。”
“捡到的?”
男人笑了笑。他似乎成功的让王妃吃了一惊,非常高兴。
“想知道?”
“有点。”
王妃老实的回答道。
这个年轻人虽然接受着跟雪拉完全不同的机关的训练,但是两人的性格相差也太大了。
“你跟我的侍女,为什么都是法罗德一族呢?”
“大概是想隐瞒这个名字吧?”
“雪拉不知道法罗德。但是你却知道。这个区别是怎么产生的?”
“你问我怎么产生的我也不知道啊。因为完全没有联系呀。从村里到我这里的也只有班特亚一个。”
“你说谁?”
“雷加的班特亚。不厌其烦的想干掉你那里的那个小姑娘的那个人。那个人,虽然是在村里长大的,但确实很能干。”
不知道男人想起了什么,一个人笑了起来
“不过,那个小姑娘也有可取之处。他毕竟也躲过了我的攻击。”
“那是因为你手下留情了吧。”
“也算不上是手下留情。只不过是跟他玩一下。不然的话,就把他杀了。”
他的语气似乎觉得有些厌烦。
袭击王妃时候的那种敏捷性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现在他给人一种慵懒忧郁的感觉。
他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就很懒散。
王妃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想要势均力敌的玩耍对象?”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笑了。
“不是我自夸,我在这个世界上,算是有本事的那种人了。虽然杀人这件事本身我觉得无所谓,不过有些工作无论如何只有我能做。而干净漂亮的处理这些工作,让我觉得非常有趣。不过,跟你战斗的时候的那种愉快有趣,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所以一起玩吧,他仿佛是这个意思一样,清透的眼睛闪闪发光,冲着王妃笑着。
王妃也笑了。
她并不讨厌这样。
王妃和这个男人都有着身为战士的自豪。王妃是为了活下去,这个男人是为了完成暗杀的工作,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本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愉悦和满足。
“真是遗憾。如果没有莱娜的事情的话,我跟你应该会成为意气相投的朋友吧。”
听了王妃的话,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你跟那个孩子关系那么好吗?”
“不是的。”
“那你没有理由生我的气呀。”
“确实如此。你杀掉莱娜这件事本身,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我也没有道理对于每个人的死都感到生气。”
男人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只不过……”
“嗯?”
“你做的事让珀拉哭了。”
“……”
“让渥尔非常生气。”
“……”
“这样非常不好。”
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是他的表情依然很悠闲。
“你看重的,只是这两个人吗?”
“不。还有雪拉,还有夏米昂,还有其他很多人。而且,就像莱娜那样,就算我自己觉得无所谓,但是我喜欢的人觉得很重要的人。”
男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不会碰这些人的。我也是因为工作,不得不干掉你,可我也不想被你讨厌。”
他一点都不觉得矛盾,非常认真的说出了这些话,真是让人有些奇怪,也有些可怕。
但是,王妃也很认真。
“你这样做就最好了。我也因为事情发展成这样,不得不干掉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太恨我。”
“不过,这种事情,有意思吗?为了毫不相关的人战斗,保护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在我看来,你做的事情非常徒劳无用。”
王妃淡淡的笑了笑。
“理由的话,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嗯?”
“我也没有别的可以做的事情了。”
两人互相对视着,同时笑了起来。
特别是男人他抱着肚子大笑着。最后还用手指擦去眼睛上笑出的眼泪。
“原来如此啊……是啊。不能抱怨别人的喜好呀。”
“正是如此。”
男人一边笑着一边又要了一瓶火酒,打开瓶盖,为自己和王妃的杯子里倒满酒。
“干杯吧。——为了庆祝这愉快的时间。”
王妃也没有异议。
实际上,跟这个男人说话实在是很有意思。完全没必要重复解释一些没用的话。就算什么都不说,也非常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慢慢喝完了杯里的酒。
男人擦了擦嘴角说道。
“这上面,正好有个房间。”
“……?”
“如果你觉的可以的话,咱们继续上次的事情吧?”
王妃的嘴角翘起笑了笑。
“可以吗?”
“什么?”
“现在的你没有那个味道。”
“……”
“那应该属于你的一种把戏吧?”
男人耸了耸肩。
“确实今天我没有使用护摩。所以,也并不是说我现在就不能成为你的对手。”
“你真敢说呀。”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试试看吧?”
“好啊。”
真是志趣相投的对话。
不管是听到这段话,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是互相想要对方的命的关系。
然后,变装之后的国王和雪拉,在喧闹声的掩护下,藏在屏风后面,偷偷的看着这两个人。
国王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莱蒂齐亚,他确实很消瘦。是个纤细的男人。实在不相信他有着能跟王妃打个平手的本事,不过话虽如此,王妃自己也是,那纤细的身体和实际的战斗力有着非常巨大的差距。
身材高大的自由战士和美丽的陪酒女,完全顾不上吃饭喝酒,在屏风的缝隙里专注的偷看着。这个举动实在是非常可疑。
在店里跑来跑去端菜的女孩,也向他们投去了厌恶的视线,但是他们完全不介意。
“看起来很亲近啊。”
“是很亲近。”
“两人聊得很起劲啊。”
“是很起劲。”
雪拉觉得自己都不正常了。
那个人有自信能分辨出毒药,所以才一起吃饭喝酒的吧,但过于自信是禁忌。那个男人有可能带着王妃感知不到的未知的药物。
不久之后,王妃和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本来以为他们要出来了,可是他们却走到了厨房旁边的台阶旁,跟看起来是店主的男人说了些什么,接着就一起上了二楼。
“他们要在这里战斗吗?”
国王轻声嘟囔着,望向雪拉。
“如果是一对一战斗的话,原则上我们不应该出手,不过你说之前那个男人是设好了陷阱等着她的?”
化着浓烟妆容的陪酒女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
“他在雪地下面放了二十个捕兽夹。”
而且还小心的在上面铺了一层布,这样下过雪之后,那些利齿也不会太显眼。
那个男人藏身的洞穴也是如此,他在地面上挖了一个有点深的洞,在上面盖了一层薄板,让雪可以自然的落在上面。然后那个男人一直寒冷的土地下藏着,至少等了大半天。
一想到这里雪拉浑身发冷。
自己曾经也是刺客,也会为了杀人而行动。但是,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同样是人类所为。
让人联想到冷血的爬虫类动物。
因为客人很多人气旺盛,店里非常暖和,但是雪拉却在微微发抖。
一点也不像。
那种东西跟王妃绝对一点都不像。
国王也抱起胳膊,露出少见的严肃表情陷入沉思。
“好!”
国王下定决心之后站了起来,猛地朝刚刚跟两人说话的男人那里走去。
他看着二楼问道。
“刚刚那两个人去哪了?”
“啊……?”
脸色发红的男人吃了一惊,他似乎误会了什么,露出了下流的笑容。
“别这么不知趣呀,客人。上面是带人进去的。他们现在大概正在享受吧。”
很不巧,他们现在确实在享受,但是享受的内容可能不太一样。
“他们进了哪个房间?”
“别开玩笑了。你是哪里的?缠着人家偷看有什么意思。这里是席萨斯。而且你这个体格,走在外面的话,肯定会有很多女人缠过来的。马上就能左拥右抱了。不过,能不能享受到,还要看你有没有钱了。”
面对说个不停的男人,国王以压倒性的压迫感继续追问到。
“刚刚,那两个人,进了哪个房间?”
“真是不讲道理的家伙。我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告诉毫不相关的人!”
国王单手抓住那个男人的前襟,将他双脚离地举了起来。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就不管了,那是我老婆。他们进了那个房间?”
国王一边说着,一边歪了歪头。虽然自己没有说谎,但是这种角色——看起来像是来抓自己妻子和她的奸夫的这种角色,总觉得是哪里搞错了什么。
雪拉也同样觉得有些怪异,但是最后还是问出了房间号码,两人一起跑上了楼。
在长长的走廊两端,有很多扇方面。
接着——走廊前端右侧的一扇门,以猛烈的速度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更准确的说,是房间里的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因为这个反作用把门撞坏了。
那个撞坏了门锁,从房间中撞到门上的东西,滚到走廊另一侧的墙边,接着跳了起来。
“莉!”
只有一瞬间,王妃转过头望向这边,她的嘴角上一片血红。接着她又冲进了房间中。
两个人全力跑过走廊。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房门打开的房间门口,同时差点沐浴在从房间里不断飞出铅珠中。
雪拉立刻趴在地上。
国王也立刻躲到门后。
速度太快了。实在是没办法击落这些铅珠。
王妃也趴在房间内的地板上。准确的说,这是准备飞扑出去之前,手脚着地的姿势。
接着,男人来到窗户敞开的窗边,探出身子。
然后微微笑了笑,说道“再见了。”
接着他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王妃也立刻跳了出去,想要追过去。当然,国王和雪拉也跟了上去。
但是,他跳落的位置很不好。这是繁华道路的重要位置。
男人的身影隐藏在嘈杂的人群中,已经看不到了。
而路上的行人,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从二楼跳下来的这异常奇怪的三个人。
“……跑得真快。”
王妃嘟囔道。
“受伤了吗?”
国王问道,王妃摇了摇头,舔了舔嘴唇。
“是那个家伙的血。我咬了他的右手,结果就是这样。”
“他真的感觉不到疼吗?”
“啊。——索性直接咬碎就好了。”
这真是可怕的发言。
听到骚动声,警备兵跑了过来。
国王表明了身份,接着无视了大吃一惊全身僵硬的士兵们,立刻下令要追捕穷凶极恶的犯人立刻派人过来,但是王妃却阻止了他。
“不用追了。”
国王非常吃惊。化装成陪酒女的雪拉也是一样。
“说什么呢!怎么能放过他!?”
“他还会来的。”
说完王妃淡淡的笑了笑,国王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但是,身为法律最高负责人的国王,是不可能放过杀人犯的。
“不行。他现在应该还没有跑远。也不能让第二个、第三个莱娜出现!”
面对国王的叫喊,王妃轻轻的摇了摇头。
“如果让人追的话,追兵全部都会被他干掉的。”
“……他不是受伤了吗!”
失血的程度跟人类生命的维持息息相关,国王有着切身的体会。
就算不疼,伴随着大量的出血,运动能力当然也应该会降低。按照常识来考虑的话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王妃却冷笑了一下。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已经想到我们会这么想,在等着追兵呢。”
“他是怪物吗!?”
“是啊。他是跟我一样的怪物。”
国王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偷偷瞥了雪拉一眼。这位忠实的女仆看到国王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国王沉稳的向陷入震惊的警备兵询问道。
“不好意思,这附近,有没有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在席萨斯这可是个难为人的要求,但是警备兵很熟悉这附近,他们说出了附近一个饭店的地址。
到了那里之后,发现这是一家夹在两家店之间,像荒废的房屋一样的店。跟青鹿亭很不一样,阴暗,狭窄,只有一个看起来不好相处的老大爷,待在柜台后面。
他瞪了着奇怪的三个人一眼,说道。
“要点什么?”
“有什么?”
“饭和酒。”
这真是一点都不亲切。
看起来这家店的酒和料理都只有一种。这样是不可能热闹起来的。
王妃要了酒,另外两个人要了套餐,还没等料理做好端出来,国王便冲着王妃说道。
“你说他还会来,可等到出现牺牲者就太晚了。”
王妃没有回答。她冷淡的拿起眼前的皮革制酒杯,喝了一口酒。
“这是操纵了服侍国王爱妾的少女,企图暗杀的男人。这件事不能交给你一个人处理。我为了保护王国的安全,也有处罚这个男人的义务和权利。这次的场所不太好,但是如果有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军队将他包围起来,一起发起攻击的话,应该不会出错。”
“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王妃的声音非常冰冷。
“那个人,我来干掉。你不许插手。”
“那是不可能的!那可是杀掉了莱娜,想要干掉你的男人。我怎么可能默默看着!”
“吵死了!”
国王顿时哑口无言。
雪拉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冻住了。
果然很奇怪。完全不像平时的王妃。
国王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有些疑惑,仿佛在看什么没见过的东西一样,望着王妃。
“到底怎么了?一点都不像你。”
“是你一点都不像你。你想摆出一副丈夫的态度,对我指手画脚吗?”
被这么说完,国王也变得面红耳赤。
“确实,我只不过名义上的丈夫,可我还是有为你担心的权力的!”
“你是在担心我吗?”
“是啊!”
“不是因为嫉妒吗?”
“稍微有点!”
国王堂堂正正的说道。
那个男人和王妃之间似乎有什么别人无法插足的东西。国王原本以为,最能理解王妃,最性格相投的人应该是自己,现在他觉得自己被疏远了。
在端坐的国王旁边,雪拉也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也就是说,自己也是在嫉妒。
王妃笑了出来。
她握着酒杯的把手,扑哧扑哧笑个不停。
国王轻轻叹了口气。
“我说的是认真的。我并没有想对你行使丈夫的权力和主张。但是,那个男人是罪犯。而且是凶恶的杀人犯。他的毒牙并不是仅仅指向了莱娜一个人。同样的事情他应该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如果让他活下去,还会出现受害者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我知道。我也不想放过他。”
王妃说完,国王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可是,你们俩却那么亲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但是两个人去那种地方的二楼,在外人眼里那就是约会。”
“我去见谁,跟哪个男人两个人单独呆在房间里,都用不着你管。你就装作看不见就好了。”
“这可不行。你听好,这是无关夫妻情义的。我怎么能眼看着你掉进陷阱里呢。”
“真是个爱吃醋的国王。你要是这么罗嗦,我就跟珀拉说了。”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一旁听着的雪拉都开始觉得头疼。
为什么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这么没有紧张感呢?
而且《王妃》跟《爱妾》告状,说国王对自己见异思迁,真是闻所未闻。
冷淡的老大爷将料理的盘子扔在国王和雪拉面前。
有着与众不同,很香的味道。
两人自动的中断了争吵。国王是吃晚饭吃了一半突然离开的,雪拉也从白天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吃。
“哦……?”
“啊,好吃……”
让人意外的是,端出来的料理非常好吃。
以红芜菁和猪肉为主,还加了各种蔬菜用红葡萄酒烹煮,让香辛料更有味道。
这是雪拉从未品尝过的异国味道。
“老板。真好吃。这是哪里的料理?”
“故乡的味道。”
“你是哪里出生的?”
“这种事情,看店名不就知道了吗?”
真是态度冷淡。
虽然并没有注意到门口有挂牌子,但是国王也没有再问什么。
相应的王妃开口问道。
“一个人生活在这种陌生的土地上,不会寂寞吗?”
老大爷瞪了王妃一眼。
大概他的意思是多管闲事吧。
王妃苦笑了一下,回过了视线。跟国王说道。
“在异种族之间孤零零一个人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不过,人类之间的话还好。至少大家会为同样的事情感到高兴或者悲伤。虽然多少有一些个人差异。”
“……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吗?”
王妃点了点头。
“你有过在不同物种之中生活的经历吗?外表看起来跟自己是同一个种族。语言也相通。但是却不能让对方理解自己感受到的东西。对方也理解不了自己。虽然说不上是坐立不安,但是怎么说也算不上是觉得舒服。自己和他们之间总是有一堵看不见,又无法去除的墙。”
“……”
“我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就是这样。大概,那个家伙也有着同样的心情。”
国王叹了口气。他非常苦恼的摇了摇头。
“难道你……”
说到这里国王就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
是不是对他心怀好感,要这么说的话,不用问肯定是有好感了。因为毕竟两个人能亲切的交谈。但是,面对面的问莉是不是爱上了他,国王又觉得有些肉麻。
“你说他还会来……也就是说,你不会先下手?”
“如果知道他在哪我先去找他也可以——为什么这么问?”
王妃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她似乎不明白国王想说什么。
“不,也就是说,所以是那个……”
国王非常苦恼的挑选着语言
“你似乎很喜欢那个男人……所以,我觉得你是不是不想杀他。”
“确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杀他。”
王妃无视了大吃一惊的国王和雪拉,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继续说道。
“——我倒是想吃掉他。”
国王明白,这并不是那种形容肉体关系时使用的比喻,而是词语本来的意思。
王妃仿佛想起刚刚的感触和味道,舔了舔嘴唇。
“很奇怪的味道。如果你们的味道是健康的肉的味道的话,那家伙就是非常扭曲的,仿佛泡在药里的那种味道。总感觉,如果吃掉一整只手臂的话,似乎会中毒。可让人为难的是,真的很好吃。”
国王皱起眉头向王妃抗议道。
“你实际上是吃人的吧?我和雪拉,你都说了好吃了。”
“所以说,我喜欢的人就好吃。”
“……”
“真是讽刺吧。越是喜欢的人越觉得好吃。你们就是很好的例子。单是血就很好喝。珀拉和夏米昂一定也很好吃吧?拉蒂娜也是。团长的话感觉肉可能会有点硬,伊文的话……”
“——等等!!”
国王这下也脸色大变,但是王妃脸上却浮现出迷之微笑。
“我开玩笑的。我不可能这么做呀。还有别的很多可以吃的东西呢。”
雪拉也感觉浑身发冷抖个不停,但是王妃却说出了更可怕的话。
“反正也要杀的话,我倒希望我杀的人好吃一些。比如父亲的仇人什么的。我本来也想吃掉的,不过身体不能接受。”
国王瞪圆了眼睛。
“你在父亲仇人的尸体前,考虑的是能不能吃这个问题吗?”
“不要杀死不吃的东西。这是父亲教我的。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想既然杀了就不能浪费。可是,简直是臭不可闻,让我觉得恶心,实在是没法吃。”
“听起来有些恶趣味。”
“要这么说的话,那个家伙更是恶趣味。我觉得喜欢的人好吃。他却觉得,越是喜欢就越想杀死。”
“……”
“所以,我觉得其他被害者应该不会出现。看起来,他似乎是被我迷住了。所以在杀死我之前,杀死别人是无法让他满足的。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国王痛苦的抱住了头。已经完全无言以对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国王还是确认道。
“你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一起吃饭喝酒?”
“一起聊天很有趣啊。”
国王沮丧的低下了头。
雪拉也沉默着,举起手表示投降。
国王拄着脸颊露出非常苦涩的表情,望着雪拉。
“这是个问题。”
“所以我已经这么说过了。”
“——你们在说什么?”
王妃一个人非常疑惑。
国王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你的态度让人觉得不安啊。你如果一直执着于那个男人的话,就会受他的影响,似乎会被他带走。”
“被带走?”
“是啊。至少在我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我完全没想对你持有什么丈夫的态度,但是,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之后,你是不是有些迷失自我了?如果你被对方强硬的带入了他的节奏,自己陷入混乱的话,在战斗之前就已经输了。”
雪拉觉得安心了一些。现在的自己实在是不做不到清清楚楚的问出这种话。
王妃饶有兴趣的歪了歪头。
“原来如此。你们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她眼中闪耀着恶作剧般的光芒。这种时候,跟平常的王妃一样。
“我自己哪里都没有变。只不过,因为那个男人处在跟你们正相反的位置上,因为你们不能理解的东西,我可以理解,所以你们才会觉得很奇怪吧,但我没想到你们会因此而责怪我。”
“可是……”
“跟人类交往之后,我已经变得很懂礼了。所以看起来有些像人类了吧,不过那只不过是表面而已,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一部分而已。我心中还有着跟那个男人非常相近的部分。你们之前都没注意到这部分。或者说是看不到。或者说根本就是视而不见。——仅此而已。”
王妃这么说完,国王也不得不闭上了嘴。
以前自己便时而会想。这个小小的美丽的脑袋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看起来是美少女的身体中,到底容纳着怎样的灵魂。
即便她的性格和习惯是跟人类完全不相容的,即便整个世界都想与这名少女为敌,自己也想做她的朋友,国王是这么想的。
“莉。”
“什么?”
国王凝视着这数年来自己最为信赖的同盟者的脸庞,说道。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能杀掉——那个男人吗?”
王妃歪着头微微笑了笑。
这个举止非常可爱。
“真是愚蠢的问题。我对那个家伙怀有好感。脾气相投。一起聊天也很愉快。但是……”
接着王妃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
“那个家伙想杀我。这就是全部。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会在被杀死之前杀掉他的。”
王妃冷冰冰的说道。
这份气势,让雪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比显而易见的杀气更为恐怖。
另一方面,这种地方确实跟那个男人很像。他们能将喜好和杀害完全分离开来。
国王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只不过,如果对方使出了卑鄙的手段,或者想要以多欺少的话,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会自己出手的。”
“你突然变得懂事了呢?”
“没办法啊。因为你能够无视自己的喜好,将那个男人视作敌人,这样就可以了。——你是一名战士,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女人。”
王妃身上散发的那种冷淡的气氛消失了,她终于高兴的笑了起来。
结完账走出店之后,王妃高兴的跟国王说道。
“喂,名义上的丈夫。”
“怎么?夫人。”
“肩膀借我一下。——被踢的地方有些疼。”
国王瞪大了眼睛。
“哪里被踢了?”
“侧腹。骨头……应该没事吧?”
王妃说就算骨头断了,肋骨也很快能好,所以没关系的,接着她扭过头望着雪拉说。
“所以他跟你战斗的时候,没有味道呀。那家伙,真的很擅长战斗。就算不使用药物也无可挑剔。只不过,力量上有些下降。被他正面攻击,骨头居然没断。要是下雪那天的话,肯定会断个两三根。”
“现在是佩服他的时候吗?”
就算想借肩膀给王妃,两人身材的差距也太大了,国王抱起了王妃,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
“喂!”
“别闹。丈夫抱起受伤的妻子是理所当然的。”
国王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王妃也并没有觉得非常讨厌。
她高声笑了起来,抓了抓自己眼皮子底下国王黑色的头发。
“没办法了。就让你做吧。”
“是啊,在肩膀上老实乖乖呆着吧。”
王妃舒服的坐在国王的肩膀上,国王就这样慢慢往前走着,身后的雪拉拼命忍着笑跟着。
他们就这样回到了城里。
“啊,真是服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莱蒂齐亚非常高兴的说道。
他现在正站在席萨斯酒馆的屋顶上。在建筑这么密集的地方,在房顶上走比在地面上走要快得多。而且这么做对莱蒂齐亚来说一点都不费事。
同样站在屋顶上的班特亚吃惊的耸了耸肩。他明明非常讨厌身上受伤,但是居然两次都浑身是血,还能这么高兴的说话,实在是让他无言以对。
“你看到同族,也会觉得高兴吗?”
班特亚若无其事的问道,莱蒂齐亚转过身来说。
“你呢?”
被反问的班特亚沉默了。这个有着人类形态的麝香猫,看着这个男人笑了起来。
“那个银色的孩子,你总是护着那个孩子,是因为他是你的同伴吗?虽然我不知道村子是什么样的。是会让人想死的东西吗?”
“——你不明白。”
班特亚的声音很低。有一种忧愁的感觉。
那是种恐惧感、失落感以及席卷而来的虚脱感。
自己的根本,自己生存的基础,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那是仿佛大脑和心脏突然被人夺走的感觉。
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该相信什么活下去,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并不是想死。只是强烈的感到,自己必须去死。
雪拉和班特亚都经历过同样的过去。
他们失去了同样的东西,忍受着同样的恐惧感,活了下来。
“你是绝对不会明白的。”
“彼此彼此。我感觉到的东西你也绝对不会明白。”
莱蒂齐亚微微笑着。琥珀色的眼睛中闪耀着可怕的光芒。
班特亚错开了视线。一直盯着看的话太过危险了。
“……那个王妃,能明白吗?”
“嗯。真有意思。她跟我一模一样。虽然兴趣的倾向稍微有些不同,但是就像跟镜子里的自己聊天一样。大概,她也是这么想的。”
班特亚完全呆住了。
这种生物在这个实际上居然有两个。
“这样的话,她就不是人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这个。”
莱蒂齐亚伸出了刚刚被咬的胳膊。
班特亚看了一眼淡淡的问道。
“这是什么伤?”
“那个王妃咬的。”
班特亚端正的表情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他忘记了平日的习惯,举起这只纤细的手腕。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又小又漂亮的白色牙齿。就像珍珠一样。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啊啊啊……感觉被咬掉了一块肉。”
莱蒂齐亚觉得很有意思,但是班特亚却少见的露出僵硬的表情。他抬起脸低声沉吟道。
“……这不是人类牙齿的咬痕。”
“我刚刚就说了吧?她咬我的时候我仔细看了。完全是人类的牙齿。但是伤痕却完全像是被狼咬了一样。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非常愉悦。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那应该是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吧。”
莱蒂齐亚若无其事的说完,开始平静的给手臂缠绷带,而跟他相反,班特亚的表情依旧很僵硬。仿佛身边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一样。
“你……不好奇吗?打败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样的生物?”
这位纤细的法罗德的年轻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很多的同僚,完全不顾及对方的反感,抱住了对方的肩膀。
“班特亚。这就是你的坏毛病。想太多的话就没法行动了。村里的家伙都像你这样,不去想重要的东西,尽想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你明白吗,不管王妃是什么东西,是什么生物,你听我说。”
这位毫无疑问是法罗德一族中最强的刺客,用有些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全身僵硬的后辈,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
“只要把她杀了,那她就只是尸体了。”
半个月之后,班特亚在拉格朗的法罗德伯爵宅邸,见到了宅邸的主人。
即便是中央的人们无法想象的遥远国度斯克尼亚,对于班特亚来说,也早已是走惯了的路。
“莱蒂的口信。现在暗杀掉那个王妃非常困难。希望得到支援。”
听到班特亚平静的话语,伯爵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思考了一会。
闪耀着异样光芒的银灰色眼眸以及那份沉重的沉默,都表达了伯爵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具体来说,是这样的。如果自己一个人干的话,不管自己运气再好,最后都会以平局告终。如果想要切实的干掉对方的话,除了自己以外还需要三个人,而且,要做好出现牺牲者的心里准备。如果想要打倒王妃,而且想要我方毫发无伤的话,至少需要包括班特亚、若斯兰、敏兹在内的八个人。——就这样。”
暗杀一族的首长长叹一口气。
“居然会这样……”
后面的话他似乎说不出来了。这长满银发的大脑中正在飞速的进行着计算。
根据接下这份工作的村子的报告,考虑到要杀的对象,并没有特别限定期限,依赖一方也知道这份工作很困难,同意说即使花上一年也可以接受。不过,对方很坚定的说,如果花上两年的话会让他们为难。
这件工作是去年秋天接下的。
也就是说帕莱斯德在那个时候,已经决定在两年后的夏天之前,向德尔菲尼亚展开攻击。
那之后已经到了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三月了。
剩下的期限差不多还有一年半。
必须要在今年之内,最晚也要在来年的春天之前处理掉这件事。
所以自己才派出了被认为有着绝对胜算的莱蒂齐亚,但是没想到却是这么大的失误。
失去莱蒂齐亚确实很可惜。他在法罗德漫长的历史中也有着极为稀有的才能。但是,换句话说,因为他的才能太过特殊,所以没办法传承下去。
“在你看来,那个王妃,怎么样?”
班特亚轻轻耸了耸肩。
“莱蒂不会要求不必要的东西。”
虽然自己不擅长应对他的性格,但是班特亚却能够诚恳的评价对方的能力。如果那个年轻人一个人无法干掉的话,那不管是别的任何人去都会被反杀。
“莱蒂齐亚怎么样了?”
“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过他自己却很享受这件事,这点确实很像他。就像……”
说到这里,班特亚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
“就好像——坠入情网一样。”
“那就好。”
伯爵说道。
如果他这么喜欢的话,肯定会杀死对方。
“姑且不论你,其他的人现在腾不出手来。就算要派遣援兵也要花些时间。你告诉莱蒂齐亚先静观其变。”
班特亚点了点头,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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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8
白天的潘达斯出乎意料的是属于女性们的街道。
在树立着高雅建筑的街道上,有着各种贩卖最高级品质和价格的服装、宝石和饰品的店铺,从各地远道而来的富裕的贵夫人们到处看着品类繁多的商品,订做服装。
在城镇的一角,有夜晚让女性客人们逗留的高级旅馆街,在这里有着与王城类似的内部装潢和家具,最高级的饮食,行动举止无可挑剔的仆人,还有讲究的音乐、舞蹈和戏剧,绝对不会让她们感到无聊。
这也是将美、文化以及艺术当作商品的潘达斯的一面,不过到了夜晚才开始散发光芒的这一部分,才是潘达斯本来的面目,是大陆第一的欢乐都市的真实面目。
太阳落到地平线附近的时候,街上的路灯都会亮起。即便是没有月亮的黑夜,路灯的光亮也会将城镇照耀得闪闪发光,好像白天一样明亮。
远道而来的客人只是看到这些便大吃一惊。不仅是震惊于潘达斯的美丽夜景,也震惊于可以不拿蜡烛就能在夜晚的城镇中散步。
“这简直就是梦中的国度。”
来到此地的人都会这么想。
来到潘达斯的男人们有着不同的身份和职业。既有每日工作的劳动者,也有为了在这花都尽情玩耍一次,将长年攒下的私房钱全拿出来的小贵族。
也就是说,这里的娼妓也有很多种,既有便宜的站街女,也有光花钱买不到的格调很高的艺妓。
特别是被称为歌姬、舞姬这种最高级的女性,都会呆在自己的宅邸中,凭自己的喜好选择客人。
不知是哪里的王子和富商为了争夺一个歌姬,送给她足以倾覆整个王国或者生意的全部身家宝物,结果歌姬却不闻不问,这种故事也屡见不鲜。
但是,在立场和身份上,也有些客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来了潘达斯。
白鹭馆便是为这种客人设立的高级娼馆。
根据传闻,这里聚集了无数精挑细选比各国公主更为貌美的美女,有着很多大名鼎鼎身份显赫的熟客,但是这里是不接待没人介绍的客人的。而且,因为娼馆本身是建在水中的,所以只能乘船进出。
外面完全不知道她们的客人到底是些什么人。这是被称为《潘达斯中的潘达斯》的秘密娼馆。
根据定期进入其中的园丁所说,“从外面看起来建筑很粗俗,但是里面有着漂亮的庭院,有潺潺的小溪流水和喷泉。庭院四周是可以俯视庭院的四方建筑,建筑本身也非常讲究。因为我都是白天去,看不到女人的身影,不过哪怕一次也好,我也真想看看那里面的女人们的样子呀。不过,像我这种人,就算攒一辈子钱肯定也是买不起的。”
二月末的某一天,白鹭馆迎来了两位客人。
多的时候一次可以招待数十名客人,不过这天偶然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是坦加的大贵族格鲁登男爵。
一个人是帕莱斯德的大贵族米亚希姆伯爵。
不管来多少客人,娼馆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出入口都是分开的,走廊也有着特殊的构造,进入房间的路上,是绝对不会遇上其他客人的。
这天的客人们也没有见到对方的身影,呆在自己的房间中,享受着料理、酒菜以及美女们绚烂的歌舞。
格鲁登男爵大概四十五六岁。是个轮廓深邃的精悍男人,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间娼馆之中。
面对美女们的媚态,他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只是静静的喝着酒,但是看到月光照射进窗户,整个庭院被映照出一片白色的时候,他站起了身。
“真是不错的庭院。让我逛逛看吧。”
负责接待的随从在前面带路,不过他有些克制的说道。
“那个……今天,还有其他客人,也到庭院中了……”
因为有的客人不想遇到别人,所以这句话是一定要说的。
但是,格鲁登男爵只是大方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这馆内发生的事都不会传到外面去,这是这里的礼仪。”
说完他让随从留在原地,一个人来到了庭院中。
虽然还没到春花烂漫的季节,但是这里却弥漫着花朵的甜蜜芳香。
不知何处传来了溪水和喷泉流淌的舒爽声音。
男爵环视了一下庭院,注意到有一个小山坡一样的地方有一个亭子。
那是一个缠着藤曼,美丽的白色亭子。
那里有人。
那是一个人,正看着这边。
男爵缓缓向亭子走去。
坐在亭子里的人,一直望着男爵走过来,然后轻轻低下了头。
男爵也点头示意,然后坐在了亭子中。
这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弥漫着甜美花香的庭院一角。探寻一般的望着对方的脸。
先开口的是格鲁登男爵。
“是米亚希姆伯爵,吗?”
“正是。您是格鲁登男爵吧?”
米亚希姆伯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
微胖,看起来为人温和,但是细长的眼睛中却闪耀着难以形容的锐利光芒。
格鲁登男爵也是一样。他形状漂亮的胡须中浮现出一个刻薄的笑容。
“终于见到您了。”
“是啊。虽然您跟我已经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机会。”
米亚希姆伯也笑了起来。那并不是一个愉快的笑容。
那是有些若无其事、阴郁自嘲的笑。
男爵并没有理会这些环视了一下庭院。
“您真是知道些不错的地方呀。这里是第几次来了?”
“第一次。而且,如果是我熟悉的地方的话,您也不能安心前往吧?”
“不。听说最近伯爵您有宠爱的歌姬。好像叫莎伦……我还以为会被带到那个女人那里。”
“呵,呵呵……您确实消息灵通。她正式的名字是莎莉埃莲。您也见见她就好了。她是个好女人,不过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时到她那里去。我跟您见面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那就出大事了。”
“哦?我听说歌姬虽然是娼妓,但是还是可以保守秘密的……”
“但是,她是女人。虽然她很美,很聪明,而且也很有胆量,但她毕竟是女人。”
米亚希姆伯爵在暗示什么,格鲁登男爵非常清楚。
他坐正身体,郑重的说道。
“她确实不是普通的女人。但是,不管再怎么与众不同,女人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那个女人的丈夫有着国王的地位。——我说得对吗。奥隆大人。”
“不错。只要打倒那个男人,女人就很好对付了。为此,我们必须要联手才行,佐拉塔斯大人。”
德尔菲尼亚的首脑阵营听到这番话肯定会晕倒。不,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的。
大华三国之中的两位国王,居然使用假名,不带随从,来到潘达斯的娼馆密会。
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后世历史中的事实。
米亚希姆伯爵同时也是帕莱斯德国王奥隆说道。
“对了,您打算何时开始行动?”
格鲁登男爵同时也是坦加国王佐拉塔斯,隔了一会说道。
“我想说……今年春天,不过有些难。”
“北方的同盟者磨磨蹭蹭的吗?”
“不。他本人很有兴趣,可无奈毕竟是偏远地方。军备不足。”
奥隆大方的点了点头。
这样就可以了。那个王妃还活着。今年夏天大概也还会活着吧。大概还会看到雪吧。
但是,她绝对看不到来年的雪了。
“算了……常言说欲速则不达。”
“正是。慢慢想出策略便好。——今后,将这里作为联络的据点?”
“正是。这个娼馆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大概会很愉快的代为保管寄给米亚希姆伯和格鲁登男爵的信件吧。”
“明白了。”
白色的月光照射在美丽的庭院中。
微风吹过带起一阵甜美的花香。
春天已经快到了。
但是,今夜的庭院中却吹拂着一股异样的风。
那是一股有些温热,有着可怕味道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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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31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这次的标题是很简单就决定了。原本在决定标题的之前还是很曲折的,就像往常一样,我很克制的说。
“实际上,我觉得《怪兽大战争》这个名字不错……”
编辑,沉默。
“不然的话,就叫《哥斯拉,他的爱》,或者叫魔斯拉也可以。”
编辑,叹气。
然后,编辑说出了无法反驳的反对理由。
“我觉得这样的话东宝会告我们侵权,换个名字吧。”
为什么会说这件事呢,那是因为关于上一卷的结束方式,大家的反应出乎了我的预料。《绝对不要让他们离婚》,这样的我还能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请让渥尔和莉成为真正的夫妻》,这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反应。
我向很久没有登场,总是会给我确切感想的友人询问道,<你怎么想?>,她简简单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了一句话。
“因为,哥斯拉和魔斯拉是不会结婚的吧?”
嗯嗯,正是如此。
每个扮演主角的怪兽在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都会积极联手。多好啊。
扮演敌人的王者基多拉也是,坦加、帕莱斯德和法罗德加在一起刚好是三个头(笑),不过,不过这跟同性恋和浪漫是不同的。一起战斗的目的只不过是打倒敌人。
另外,我最近在看加美拉,非常喜欢。那个会飞的大海龟实在是很可爱。
CD的发售终于正式决定了。预计六月下旬发售。
在听样带(没关系吧……)的时候,战斗的音乐非常有魄力,魔法街的曲子很有气氛,我也非常期待,能不能快点完成呢。
1997年2月 茅田砂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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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31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结局有望,最近感觉还是以前的小说有意思,罗德岛战记、护树骑士团之类的都挺好的
发表于 2019-7-31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翻译大大
发表于 2019-7-31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大佬,赶紧读完去肝外传的校对了。
发表于 2019-7-31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上居然有人提护树骑士团了
以前因为没熟肉后面后面没看,之后去找来看看
发表于 2019-7-31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小说还没看过不知道好不好看
发表于 2019-7-31 23: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进展神速 眼看这坑马上就要被填平了 感谢楼主 开心
发表于 2019-8-1 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这么多章,这莱特是第一个能单挑莉并让她受这么重伤的刺客
发表于 2019-8-1 06: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佬出現了,有神快拜!!!
发表于 2019-8-1 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大翻译,辛苦了,谢谢。
见到"战记"這兩個字,又的確令人先想起《罗德岛战记》。
以前没有网上平台写作,出得到台版翻译小说都比较好看而且比现在少。
发表于 2019-8-1 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赞美大佬,翻译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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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9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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