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36135|回复: 140
收起左侧

[富士见文库] 影管家马尔科的失误[手岛史词][第一卷][自翻][12.14整本完]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9-7-13 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小道 于 2009-12-14 21:21 编辑

影管家马尔科的失误

翻译:小道

===============================================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请保留以上信息

===============================================



手岛史词
凭借第19Fantasia长篇小说大奖佳作奖获奖作品《在沙园中歌唱》出道。去年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儿,今年能在电影院安安静静地听着了。儿子也会抓知了了。正想着孩子的成长真是快呢,老婆也会做孩子的和服短褂和浴衣了,让我觉得“连家长也成长了啊”而十分感动。……糟了。只有我没成长啊。

凡雷舒泰因家的新进管家·马尔科很优秀。
柔和的笑容加上洒脱的举止。体贴入微又知识丰富。
“马尔科先生,真是什么都会呢!虽然身体不太好。”
单纯地觉得感动的佣人们。年轻貌美的主人·艾尔米娜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是很满意的样子。然而,只有本人其实并不情愿。
我为什么在泡什么“美味的红茶”?驱使山犬精灵<库夫·林恩>的“影使”暗杀者,为什么!?
——为什么?那是因为他反而被强大的精灵守护着的艾尔米娜打败了。因为他在强迫绝对服从的“空白的契约书”上签了字……。有些奇怪的主人和管家的搞笑的管家幻想故事!

在散乱一地的怀表中,艾尔米娜喃喃道。
“是管家……”
“……他好像没有表的样子。”

倾斜的石柱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话说回来小姐。山犬虽然会用牙来捕捉猎物,不过牙这个东西本来可是为了咬碎而存在的哟。”




目录
第一章
那少女实在太过美丽动人

第二章
他成了奉仕之身

第三章
然而失误却不断循环往复

第四章
他追逐着远去的过失

第五章
于是,山犬发出长嗥

尾声
后记

第一章
那少女实在太过美丽动人


佣人的早晨总是很早到来。
几乎在天亮的同时就醒来,为了无论何时与主人见面都不会失了礼数,首先要洗面整装。衣服在晚上睡觉前都为了不起褶而小心地抻好,如果已经有褶皱的话就先喷些浆然后再用熨斗熨烫平整。
尤其如果是管家的话,更是在要求着装的同时还要求品质。要一直保持着完美的仪容和绅士的举止。
马尔科·马尔德沃克虽然还是少年,却已经在这座府邸中担任着管家的职务了。
当然对管家也是没有任何例外的。马尔科也在天刚亮的时候醒来,整理好衣装,为了能完美地回应主人的任何要求,开始进行万全的准备。
洗干净脸,衬衫和西裤,领带加上燕尾服。确认这些都没有污迹和皱褶之后穿好,小心地擦亮心爱的圆眼镜。然后奔赴厨房,给炉灶生火烧上开水。在等水烧开的这段时间里,擦干净早晨可能会用的餐具。
“呼啊……,早上好。”
在这样做的期间,其他的佣人也起来了。一面忍住呵欠一面走进厨房的,是满头的头发都睡到倒翘起来的黑发少女。她皮肤的颜色是褐色的,眼睛是琥珀色。虽然还只有十三岁,但已经作为侍女在努力地工作了。
“早上好啊爱莎。”
“马尔科先生,您起得好早啊。”
对好像被打败般绷起脸来的少女,马尔科报以微笑。
“只是偶尔而已。比起这个,你是不是重新梳个头发再来?”
侍女爱莎以一脸不满的表情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呢?睡觉前我明明都梳好了的,为什么一到早上起来就变成这么乱七八糟的了呢?”
马尔科苦笑着,目送着一面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什么一面走向洗手间的爱莎的背影。
大体擦完餐具时,炉子上烧着的水也正好开了。估计着这会儿主人也差不多该醒了,于是他开始准备红茶。这座府邸的主人很宽容,允许佣人们也自由地饮用红茶。
从主人的份开始,在杯中倒入三人份的红茶时,梳好睡乱的头发的爱莎也终于回来了。不过与其说是梳好,倒不如说是用头巾硬给压下去的就是了……
“爱莎,我给你倒好红茶了哟。”
“哇啊啊。谢谢马尔科先生!”
对为了一杯红茶就高兴得很夸张的爱莎,马尔科竖起食指,告诫她要小声。
“多米尼克先生还在睡觉。声音太大了哦。”
爱莎恨慌张似地捂住嘴巴,然后开始安安静静地啜饮红茶。马尔科也在她身边坐下,享用起早晨的红茶来。
叮铃叮铃——
就好像是看准了这时间般地,小小的铃声响起了。
“哦呀,好像在叫人了。”
“哎?这就开始了?”
“因为昨天已经躺了一整天了嘛。”
“说是睡觉,其实却抱着书到处乱跑来着哦?明明身体不舒服……”
这座宅邸的主人,明明前几天才发高烧昏倒过,可刚一退烧就马上爬起来在宅邸内转来转去。她这样做时被爱莎抓到,还被应该只是佣人的她狠狠地斥责了一顿。
马尔科把茶具摆在托盘上,离开了厨房。

佣人的生活区位于地下。虽然说是地下却和地下室不同,只有一半埋在地下,既有窗户,阳光也能照进来。通风流畅,也不容易积存湿气。尤其是这个时期还比外面凉快,生活环境中属于舒适的一类了。
从地下爬上石制的台阶,就进入了广阔的玄关大厅。这部分是直接打通到二楼的大堂,铺着装饰精美的绒毯。
主人的卧室位于二楼。马尔科继续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这部分是木制的,由家具工匠精心刻上装饰的扶手释放着光泽。楼梯边的墙壁上规整地并列着已经褪色的画作,但全部都是风景画和静物画,没有一张肖像画。
马尔科抵达了二楼,站在主人的卧室门前,静静地敲了两下门。门上雕刻着一个新月形的小小装饰,不过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只有一边的翅膀。
“您叫我吗?”
当然要小心不能做出突然就推开门这种不解风情的举动。终于等到了类似于进来的回答,他拧动了雕刻着树叶花纹的黄铜门把手。
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有带顶盖的床。床边挂着印有让人联想到月夜的圆形水印的淡紫色挂帘,挂帘的背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晃动。
“……是管家吗。”
“是。给您泡好红茶了。”
淡紫色的挂帘从内侧静悄悄地打开了。
从里面现出身影的,是个对于叫“主人”来说太过年轻的少女。微微地摇荡着阴影的翠玉色的眼眸。像瓷器一般洁白光润的皮肤。宛如玻璃工艺品般端正而线条纤细的容貌。绸缎般放着光泽的头发是金色的,可惜的是被剪短到了连肩膀都达不到的长度。
少女的名字是艾尔米娜。是这片有城镇的一个区划般广阔的领地和宅邸的主人。她已经在睡衣的外面穿上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所以眼睛倒是不至于不知看哪里好,但就算如此,这位少女的美丽还是足以让走近身旁的人发出叹息。
“……准备得好。”
她的音色宛如银啼鸟般宁静而又十分清亮,但本人却像是很讨厌这一点似地沉默寡言,并且遣词造句也是直截了当不加修饰。
马尔科想要摆红茶,于是注意到了床头桌上放着熄了火的手提灯。
“话说回来大小姐。”
“……什么事?”
“您昨晚好好休息了吗?”
“……………………好好地,‘躺着’来着。”
看样子多半是熬夜看书来着。要是爱莎看见了估计又得是一通猛批了吧。马尔科不禁想象着那幅情景,微微露出了苦笑。
“您已经可以起床了吗?”
“……起了。”
“要叫爱莎过来吗?”
少女翠玉色的眼瞳稍微摇晃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摇了摇头。
“……喝完红茶再叫就好。”
“明白了。”
所谓管家,就是到主人说可以退下了为止,都要在侍奉在侧的。
倾斜着茶杯,漏出满足的吐息的艾尔米娜,是和外表相符的十六岁的少女。作为不经意间得知了她所怀抱的东西的一角的马尔科来说,看到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真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啜饮着红茶的主人身边,马尔科正估摸着倒第二杯茶的时机,却见艾尔米娜冷不防抬起了头。她的视线投向了窗外遥远的彼方。
从马尔科的眼里看来那儿不像是有什么东西,但他很快就明白是有人影从门口溜进来了。
艾尔米娜用平静的语气喃喃道。
“……有客人。”
“在这种时间吗?”
“……好像是邮递员。”
“明白了。我去取。”
离开卧室的瞬间,突然抬起头看到的艾尔米娜的瞳孔中,晃动着淡淡的阴影。

马尔科打开玄关的大门,一位露出略显吃惊表情的男子正站在那里。他戴着邮递员的帽子,肩膀上挎着一个巨大的背包。
邮递员看到马尔科,露出十分和蔼的微笑。
“您是宅子里的人?”
“是的。”
“啊啊,真是帮大忙了。我正郁闷着这么大早上起来的该不该叩门儿呢。”
“真是辛苦您了。是有信件吗?”
“啊啊,是件东西。
脸上浮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邮递员以想搞好关系想的不得了般的姿势伸出了右手。可是握在他手里的,却是一把手枪。
事情真的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马尔科轻轻地握住弹膛的转轮,就那样像拧水龙头般往顺时针方向一拧。手枪没有射出子弹,就从邮递员的手中像剥黄橘实的皮般顺畅地脱落了。(注:黄橘实,应该是类似脐橙或柚子之类的东西)。
邮递员的食指还在不断地扣啊扣啊,然而本来应该在那里的“东西”却已经在马尔科的手中了。
马尔科把子弹退了膛,开始对手枪进行检查。
“伦勃朗(Rembrandt)公司制造的双动式(DA)左轮枪。通称格雷厄姆(Graham)。弹膛六个。保养得也很周到。口径是点37呢。安定感不错,误动作也很少。是以保安官为首广受欢迎的类型。可是,没有装上安全装置呢。”
邮递员的笑容眼看着愈发僵硬了。但就算如此他的判断还是很迅速而准确的。马尔科检查手枪的期间,他从肩膀上放下的背包里拔出了另一只手枪。
这支就不是左轮枪了。马尔科就像要对亲密的朋友表示感谢般伸出手,像和邮递员握手般握住了手枪。他的拇指滑进了击锤之间,食指插进扳机的后面封住了射击。然后这次像拧门把手般竖着一拧。
“斯奇姆拉达(Steam rudder……蒸汽舵?)公司制单发式装饰枪。通称飞龙(wyvern)。虽然在左轮手枪的广泛流行下不得已遭到废版,但由于能够自己调配的特制弹丸的威力,现在也是依然没有退出一线的名枪。就算作为古董品也是相当值钱呢。”
邮递员的脸色已经变成苍白的了。可就算如此他依然是职业的。破釜沉舟地把手伸进书包,借着拔出的势头一口气挥出。在他手中的,是一把巨大的刀子。
双手被两把手枪占满了的马尔科,就像撤餐点盘子般顺畅地往后退了一步。刀子连燕尾服的边也没沾到就落空了。
邮递员立刻重新摆好刀子,可这时候马尔科也已经抬起了一只脚。皮制的鞋尖直接击中了握刀的手,刀子从邮递员的手中滑脱了。
趁着刀在空中旋转的期间,马尔科把两支手枪用单手重新拿好,然后像庄家切牌一般用食指和拇指挟着接住了掉下来的刀子。那动作就像小丑玩杂耍般流畅。
“哦……。这个我个人可是有些兴趣。由刀剑煅冶的鬼才摩尔德雷特兄弟进行过加工的小刀。虽然他们的作品中没有次品,不过这在其中也是以杰作而享有盛名的编号在四十左右的名品呢。”
刀柄上刻着的序列号是“XLIII”(注:43)。这可不是堆上一堆钱就能弄到手的东西。马尔科正发出感慨的声音,却见邮递员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哎呀?这就是全部了吗?”
“……是的。”
“需要签领取的签字吗?”
“……不用。”
“寄件人是哪一位呢?”
“是迪诺家族的阿尔巴·迪诺先生。”
“啊啊,是那一位啊。真是够热情的呢。”

邮递员——本名泰德·朗福特。本行“杀手”的他在这一天,和做买卖的道具一并,也失去了在黑道上的信用。这之后,无处可去的他只得继续邮递员的工作,然而托那丰富的黑道知识的福,他作为知识渊博的邮递员,在暗中成了十分有名的人物。

这个姑且不提,现如今邮递员只是胆战心惊地挤出颤抖的声音。
“您,您知道的真详细啊。”
“哈啊……因为我也曾有段时间置身于黑道……”
——不过,前几天因为反倒被打败所以只好洗手不干了……。
于是,马尔科回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太阳开始西沉,天空的颜色渐渐地从群青改换成了深红色。由于烟尘而有些发乌的那种颜色,看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燃烧般地充满不祥的感觉。在那阴暗的红色天空中,展开双翼的巨大影子正来回盘飞舞着。
大概是赫鹫吧。它既是大陆原住民库兰族作为神的使者而崇拜的灵鸟,也是为开拓民们所嫌恶的凶鸟。因为他们一直认为,只要赫鹫一鸣叫,开拓民中就会有人死去。确实,作为鸟来说再也没有像它那么巨大的了。无论是作为灵鸟还是作为凶鸟,都有足够让人敬畏的要素存在。
据说由于遭到开拓民的滥捕滥杀,赫鹫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了。但像这样到了垂暮时分,还是会不知从哪里现出身影。就像如今也依然在守护着这瓦尔德邦大陆一般……
在这片黄昏的天空下,仿佛切断城镇般延伸出去的铁道上,巨大的铁皮车辆正奔驰着。煤炭的黑烟直喷上天,木造的民宅咯吱作响。尽管开拓时代已经宣告终结,但那辆列车仍然运来了众多追求大陆深处的未知的猎人们。
而有一名男子,正俯视着这样的洛克沃尔的街景。
他身上穿着下摆长到几乎拖地的漆黑色大衣,手上是同样黑色的皮革手套。头上是扣得很深很深的大檐帽。露出皮肤的地方就只有从下巴到鼻尖这一点点的部位。简直就像是吸血鬼般拒绝日光的打扮。
男子——马尔科·马尔德沃克轻轻地掀起大檐帽,从口袋中掏出手帕。
“——好热……呢。”
仿佛呻吟般……不,与其这样说,更像是已经是精疲力竭的声音,还是属于年轻人的。
从大檐帽下面露出来的脸上,仿佛面带笑容是义务般地还带着有些苦笑味儿的微笑,可那副笑脸也已经被流下的汗水弄得如同落汤鸡一般。他摘下心爱的圆眼镜,拼命地擦拭流下来的汗水,可那薄薄的手帕实在太过无力,瞬间就变成水泡的了。
终于死了心把想手帕收回口袋里,马尔科的身体就那样渐渐地倾斜下去。
多半是因为炎热连意识也模糊了。就在险些从屋顶上掉下去的当口,他才像是终于清醒了,慌忙重新站稳了脚跟。
这样说起来,他已经在如此高的气温中以这副打扮徒步走了整整一天。在这期间持续流失的水分甚至让人觉得都已经达到致死量了。这本来应该是为了事先收集目标情报的行动,现在却完全起到了反效果。
——啊啊……对了目标。
想起这件事,马尔科绞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稍微远离市中心位置的区划。那里有一座和这充满尘土气息的街道不相称到恐怖的建筑物。
配合了植物的装饰精致的正门。就差没说“来把我弄脏吧”般的,用洁白的石头砌成的雅致的外墙。范围大概有一个街区那么大,被广大的庭院包围着,一座石造的大宅矗立在那里。那里就像是搞错了国籍般的上流阶级的世界。
重新确认过它的样子,马尔科翘起了嘴角。
“这——还真是异常呢。”
对自己这身打扮完全视而不见,马尔科吐出如此的低语。不。可不止是打扮。他现在正站在人家的屋顶上。虽然爬上去的样子没被人看见还算好,可直愣愣地站在人家家屋顶上的那副模样要是被保安官瞅见估计立刻就会被抓走,就是这样一副异常至极的姿态。
先不说这个,前面的大宅,虽然静静地耸立在那里的样子像是已经变成了观光胜地一般,但它也的确是异常的。普通人从如此不合时宜的大宅门口经过的话,肯定会不自觉地就看过去的吧。可是路过的行人却没有一个在这大宅的门前停下脚步。
也并不像是无视或者在避讳它,简直就像是看不见一样。
马尔科从大衣中掏出前几天的宣传单来打开。这是在整个大陆内部出版的简单的印刷品,在一张大纸的两面刊载着一些有价值的事件和通知。其中的一张上刊登了募集佣人的广告,地址就是前方的大宅。
目前正在募集佣人,也就是说那座大宅里的人才刚住进去没多久吧。可是,在那之前是谁住在里面呢,说起来那座大宅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建在那里的呢,这一类的记录是什么也没有留下。能找得到的,就只有这张传单上的那几行记述而已。
“先稍微,试探一下看看如何?……去吧<库夫·林恩>。”
回应他这句呼唤,马尔科的脚下有东西沙啦沙啦地开始蠢动。蠢蠢欲动的,是“影子”。像是大衣的延长般伸出去的黑影,简直就像生物一般,而且像本身拥有着意志一般蠕动着——迸裂了。
迸裂开来的影子仿佛刚开始编织的天鹅绒般细细地分开。描绘出树枝般扭曲的轮廓,转瞬之间就向四周奔去。跨越无数的屋顶,为家家户户的墙壁染上色彩,向着前方的大宅聚集过去。
扭曲的影子试图侵入大宅的领地而向大门伸出——然而,就在那里,影子非常唐突地中断了。与其说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倒更像是那前面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影子也伸向了大门以外的墙面,但那些影子果然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终于,影子像密林一般围住了整个宅邸,可它们的末端果然还是以宅邸的领地为界限,非常干净利落地截断了。就像磁铁掉落在在散落一地的铁砂上一样。
“……唔。无法侵入吗。”
他有些钦佩地这样嘟囔时,伸向四面八方的影子集中回了马尔科的脚下。
如果有人从天上看见了这副光景,恐怕不会认为站在那里的是人类了吧。收回来的影子的确是从马尔科的脚下伸出来的,可却并不是人的形状。
从两条腿下面伸出同样是两条的影子,这挺好。没有问题。可是投射再上面的身体的部分却短得很难看,应该相当于头的部分变成了平的。一条手臂也极端地缩短,像是兽类的尾巴之类的。而另一边的手臂则分裂成两股,并且其中一股上还支楞出一个野兽耳朵般的突起。
那是形成山犬形状的影子——不,是凭依在影子中的精灵。影子像在呻吟般地微微地颤抖着。
“你在害怕吗<库夫·林恩>?”
他用嘲笑般的口吻向契约精灵说道,于是影子再一次像打冷战般地颤抖起来。
“唔……。看来目标似乎是相当强劲的‘契约者’呢”。
模拟出犬形状的影子,就像在否定般地摇了摇头。
“没错。无论有多强劲,在你我的面前也不是对………………哎?不是?”
影子就像要说教般大大地膨胀起来。
“什么?哎哎?…………很危险所以别干了?你在说什么呀。委托都已经接受了,已经没法拒绝啦。”
在民宅的屋顶上,一个人没完没了地对着影子说话的马尔科。在傍晚的天色中,他那一身黑大衣的打扮十分非常地显眼。脚下的小胡同里,偶然路过的小女孩指着那样的他说了些什么,但那孩子也被像是母亲的女性慌慌张张地牵着手拉走了。
“哈啊?你说不对路是怎么回事呀。我迄今为止可是应该都没有失败过哦?什么?你说不可以杀人?我可不记得被你这个精灵教育过这种话。”
马尔科斩钉截铁地说道,可影子好像是闹别扭了,缩成了水洼般的圆形。然后很精细地只做出了狗的下颚的形状,对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咕……被鄙视了!
马尔科正想吼一吼这个没管教好的契约精灵——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突然,他就被怪鸟袭击了。

“——哇啊啊啊啊?鸟、鸟?为什么——哇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开始猛叨马尔科的脑袋的是长着巨大翅膀的怪鸟。光身体就有人类小孩般的大小,连翅膀都算上的话就跟一面小墙一样。
那是一只赫鹫。估计就是刚才在黄昏的天空中看见的那只吧。这种鸟是肉食的,喜欢吃琉璃猫(注:一种虚构的动物,估计原形是猞猁)或者山犬之类的中型野兽。恐怕是发现了山犬的影子误以为是食物了吧。看来是肚子饿得连猎物是不是食物都分不清楚了。
当然了,现在的马尔科并没有闲心担心这种事情。
“呜哇——等,等一下<库夫·林恩>!你在干什么啊<库夫·林恩>!”
好像是还在为刚才的争吵怄气,影子仍然像一滩水一样缩着也不回话。直到怪鸟的喙叼住了马尔科的帽子,真的差点就掀下来的时候,影子才好不容易很懒得动般地打了个呵欠,一口咬住了怪鸟的影子。
赫鹫就那样伸着翅膀僵硬了,马尔科终于从它的嘴下解脱了出来。
“……真是的,你这玩笑开得可是太过分了哦。”
他边叹息边整理好衣服和帽子。在他背后是依然僵硬着的赫鹫。马尔科把视线转向它,一面摆好姿势一面慎重地对它说话。
“听好了哦?我接下来会放了你,可要是再干同样的事情的话,下一次可就会把你做成烤鸟肉了哟?”
对于拿人话跟只鸟交谈的自己,他也怀疑着是不是有点没道理,不过马尔科还是轻轻地解开了影子的束缚。
赫鹫在拘束解开的瞬间,就啪嗒一下掉在了屋顶上。在慌乱地拍打了一阵翅膀之后,它猛力地冲上了云霄。在头顶上盘旋了两圈,就消失在了黄昏的天空中。
对于这宛如驯兽师般的对话,路上的行人报以热烈的掌声。貌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引起他人的注意了。马尔科为了让路上的行人看不见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屋顶上抱着膝盖坐下(插花:可怜人……就差画蘑菇了……)。明白马尔科不再表演了,行人们也再次开始移动。
没过多一会儿,行人们的身影都消失了,马尔科才好不容易重新打起精神站起了身。
他从怀中掏出黄铜制的折叠式望远镜,对准宅邸。在广大的庭院中找到那个,还是要稍微花些时间的。
宅邸里有目标的契约者一名。佣人两名。佣人中的一名已确认外出。现在这座宅邸里除了目标以外还剩下一名佣人。佣人也是契约者的可能性很高。
“——真是强敌呢……”
可是,目标越是强大,打倒它时名声也提升得越多。

——契约者——
向精灵奉上代价,获得了异常的能力的存在。代价是从名为生命的货币中来收取的。如果是在以前的话,这样的力量的拥有者们,大概会被称为魔法师吧。
马尔科是将自己的影子献给了精灵<库夫·林恩>而获得了力量的契约者。不过也正是因此才变成了如果不在白天用这种厚厚的大衣包裹住身体,就会被阳光烧伤的体质就是了……
使用这种力量,迄今为止马尔科所接受的委托,如果要一言以蔽之的话那就是黑帮的保镖。偶尔也曾和自己一样的契约者对手交战,不过还从没有输过。
正因如此马尔科又被冠以<黑衣>的称号,已经相应地有了些名气。然而……

——你害怕杀人吗?——

这是被这回的雇主所说的话。他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廉价的挑拨,但虽然心里明白,这句话也确实是戳中了马尔科的软肋。
以保镖的立场的话,把对手赶走,或者是抓住的话就算是赢了。因此马尔科虽然置身于黑道,却还从来没有面对过非得要杀人不可的状况。
当然了,在他身边死人死得还是很多的。伙伴也有死的,雇主有时也会杀人。可是身为契约者的马尔科之前并没有把对手一一杀掉的必要。
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人,感觉到自己夺走了对方性命的时候确实会迷惘。这对自己本身来说也好对雇主来说也好,都会成为攸关到性命的空隙。杀过人的契约者和没杀过人的契约者。要说哪一个比较必要,那连想都不用想。
对这样的马尔科提出的委托,就是解决掉住在这座宅邸里的契约者。
契约者——和自己一样拥有异能的力量的存在——与自己对等,能够夺走自己性命的存在。失败就等同于死亡。可是危险越大也就越能提高声誉。
他就是为此而想谨慎地来个事先调查,然后差点事还没干就先耗光了力气。似乎意识又再次飘远了,不过他还是绞尽了仅存的一点点气力,将意识集中在了望远镜上。
——没错。为了提升名气,无论什么我都干。
他从贴近地面的窗户中确认了像是佣人的少女的身姿。那里多半是厨房,能看见正冒着蒸汽。从头的位置上,能看出那里似乎是像地下室那种在地面上挖出来的房间。
那边大概是佣人的领域吧。要说主人应该在的地方那应该是哪里呢?马尔科注意到了二层有个很精致的露台,于是将望远镜指向那边——
“——!”
马尔科差点就忍不住叫了出来。其实事到如今,即使憋着不出声应该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大概是自己正在偷窥的这种背德意识让他这样做的吧。
望远镜捕捉到的,是一名光亮的金发随风飘舞的少女。她正坐在有风吹拂的露台的椅子上。
“好……………………………………………………………………………………………………………………………………………………………………………………可爱……啊!”
马尔科就那样盯着望远镜凝成一坨了。之后,色咪咪地放松了表情。(……= =|||……你就不能学习一下我们宗介同学那一下午心无杂念化作草皮的精神……)
“那个女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现在在这座大宅里,除了目标以外应该只有一名佣人。刚刚已经确认那名佣人在厨房里了。可没情报说有这样的美少女存在呀。
“不,等等。如果不是佣人的话,也就是说,难道这个女孩就是目标吗?”
镜片的另一端的少女,有着像玻璃工艺品般光洁的皮肤。翠玉色的眼瞳。顺滑的金发在夕阳的照射下,每次被风吹动就会散发出奇迹般的光辉。可惜的是,那头秀发被剪断到了连肩膀都够不到的长度。明明留长的话想必会更加光彩照人的……
目标——也就是说,必须要杀死这名少女才行。
马尔科笔直地注视着少女,然后仿佛放弃了般地叹了口气。
“不行,这真是做不到。”
少女的美丽,已经达到可以称为神的作品的等级了。她的美丽遭到损伤,对于这座城市——不,是对于这整个大陆——不不不,是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吧。
谁要说去杀死这样的少女的话,倒不如该反过来收拾掉说这句话的人吧。这样做才是为了人类——不,是为了世界着想啊!
他正为这决议而颤抖着拳头,脚下的影子又在吵吵嚷嚷地说着些什么了。
“啊啊,真是的,又怎么了啊?你很吵耶。”
在脚下伸展开的影子,不知何时不再装成黑色的水洼,再次模拟出了山犬的形状。
“你说什么?被看见了?被谁?……目标?你说的目标是……啊啊,是那个女孩子吗?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看得见咱们这边……呃,这,这是?”
镜片另一端的少女,正像很无聊似地双肘支在露台上预备的桌子上,可眼睛却一直都笔直地向着这边。
被她注视着,马尔科很不像样地放松了嘴角。
“被她看见了呢。感觉还真不坏。不过要是能再看清楚一点就更好了……呃,哎呀?她能看见咱们这边吗?”
并不是故意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游刃有余,只是一直看少女看得太入迷,脑子里的螺丝有七八根都崩掉了。终于回过了神来的马尔科,露出抽筋般的微笑。
“呼……。这下子你也不能说事到如今还要逃跑了吧<库夫·林恩>?”
已经被看了个一清二光,本来能逃的都逃不掉了。
马尔科慢慢地向着宅邸迈出了脚步。



走近了一看,宅邸比从远处看见的还要奇妙。
首先是建筑风格十分老旧,从苔藓和植物的生长方式,使用的石头的磨损情况来看能推测出是二、三百年前的建筑物。可是如果考虑到这附近开始有人居住的时期的话,那就很奇怪了。从开拓民们开始定居在这里算起,还没到一百年。
——简直就像是把住久了的宅子,从什么地方整个儿搬了过来一样呢。
观察过围绕着领地的墙壁,他所怀抱的感想就是这样。
如果对手是契约者的话,这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还有马尔科的“影子”没能侵入的事情在。这不是一座单纯的宅邸已经是很清楚了。
可是契约者虽然拥有“异能”却并非“万能”。精灵的力量,以及献上的代价的大小。基于这两点,确实存在着极限这样一个东西。并且还有规则。
一名人类对应一只精灵——一个契约者拥有一种能力——契约者绝不能打破这条规则。因此,如果契约者之间冲突的话,首先看透这条规则的一方就会获胜。也就是对方的能力。
——能够移动宅邸,阻止我的影子的防御能力——是把场所和场所之间联系起来那样的能力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还真麻烦呢……。
一边用心思考着这些,马尔科急急忙忙地脱着大衣。
好不容易太阳终于下山了。已经没必要再穿着这样的大衣了。以这副打扮去登门拜访的话,就像是在自报家门说我是可疑人士一样吧(这他还是有自觉的)。(←插花:这句话不是我说的^_^
他脱下大衣摘下帽子和手套,悄悄地藏进附近的树丛中。这个季节这种装备估计是弄不到手的。也没有备用的,所以必须要珍惜着使才行。
抻平衬衫和西裤的皱褶,整理好容姿再一看,无论从哪里看都已经变成完美的绅士模样了。
没挂枪套是没有敌意的证明。当然这副打扮能藏的凶器也很少(插花:……谁说的,你没看宗介能带多少……)。他暗中藏带的,就只有藏在袖子内侧的小的投掷用刀左右各一把。
可这就已经足够了。马尔科的影子在不被日光束缚的夜晚才能发挥它的真正价值。他也正是为此才一直等到日落的。然后也差点在那时就精疲力尽了。
再次确认好自己的衣着打扮,马尔科站在了延伸向广阔领地的拱门前。雕刻着极为精细的装饰的熟铁制的门。恐怕是由工匠手工打造的。光把这一个门卖到街上去估计就能快活一个月了。
门是开着的。马尔科已经被宅邸里的少女发现了。或许是为了不让他强行侵入把门弄坏,她特意为他打开的也说不定。
太不小心——考虑到这镇子的治安状况的话,一般都会这样想吧。不过马尔科已经亲眼目睹了没有任何人对这宅邸表示关心的样子。大概是有什么在保护着吧。
脚一踏进里面,马上就觉得周围变得安静了。现在是晚上。在这种暗度下,周围的情况看得不太清楚,可就算如此还是能明白空气变化了。
比其他都明显的是气温变了。直到刚刚为止还像噩梦般的炎热,突然像骗人的一般转变成了春天般凉爽舒适的气候。只用天黑了这个理由可是解释不通的。(艾尔米娜:我装空调了呗……= =
站着不动大概会很不自然吧。他边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边观察着四周。
领地内部果然相当广阔。庭院也快跟森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设置煤气灯之类的东西,不过因为石铺的道路一直线地延伸着,所以能毫无问题地走路。在那前面——宅邸的正面玄关那里设了灯,看起来仿佛朦朦胧胧地浮在空中一般。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气味也不同。由于穿城而过的铁道和从煤矿运来的煤炭的缘故,整个城市都染满了灰尘和铁锈的臭味。而这些在这里都不存在。空气清新得就像是误入了森林一样。
——连整个领地都在能力的支配下吗……。真大啊。
以契约者个人的能力来说,这范围可以说大得离谱。可是力量大和难对付是两回事。力量越大,相对地支付的代价也会越大。而这将成为明确的弱点。
到达正面玄关一看,门是对开的,没有门把手。取而代之钉着雕有非常精美的装饰的门环。这种门的样式相当古老了。装饰纹或许是家徽吧,盘绕着植物的像月牙般的形状左右对称地刻在上面。也或许是翅膀也说不定。
因为是很少见的东西所以不小心就观察起来了,不过马尔科还是重新调整好心情,叩响了门环。哐哐的坚硬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一会儿就有啪嗒啪嗒的听着就危险的脚步声接近了。
不久,门向里面渐渐打开,从里面出来迎接的,是佣人的少女。
年龄大概在十二、三岁左右吧,很明显还年幼的可爱容貌。褐色的皮肤,有些翘翘的黑发,可以说是红色也可以说是金色的琥珀色的眼睛。或许还是新人吧,白色的围裙和头巾都是崭新的。似乎是慌慌张张跑来的,有些接不上气。
马尔科的警戒心上升了一个等级。
褐色的皮肤是属于库兰人的。他们中不知为何契约者很多。这名少女是契约者的可能性飞跃式地升高了。强压住内心的紧张,马尔科稳重地微笑道。
“大晚上的真是失礼了。在下是马尔科·马尔德沃克。是看了您这里的广告前来拜访的。”
他从怀中取出传单,把上面登载的招聘佣人的广告指给她看。
已经被发现了所以对工作本身是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这样说的话佣人就必须把自己带到房子里。而且是看了这广告来调查宅邸的,这也毫无疑问是事实。就算变成了二对一,他也不想在站到目标面前之前就先露出自己的本领。
完全无视这样的马尔科的内心,少女来回来去地盯着广告看,然后表情“啪”地一下变得十分明朗。
“是佣人的公开招聘啊。您快请进。”
对于少女看来十分高兴这件事,马尔科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真要是演戏的话,那这位少女可能很有做演员的天赋吧。

穿过玄关,里面是天花板很高的大厅。描绘出平缓曲线的楼梯连到了二楼。虽然是木制的但连扶手上都有精致的装饰,地板上铺着鲜红的绒毯。绒毯漂亮到让人都想问这真的能穿着鞋踩上去吗的程度。总而言之,这座建筑物与以只为了让人能住为理念建造的瓦尔德邦的建筑物,有着某种根本上的不同。
除了那楼梯以外没有别的看来能藏人的地方,也看不到像是陷阱的东西。楼梯那儿也没有那一类的气息。
——也就是说,她正在把我领向有陷阱的地方呢。
大厅有着足以来回奔跑的宽度。把粗暴的事情在这里搞定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吧。可是却并没有在这里发动袭击,那也就意味着对于对方来说还有更便于战斗的地方。
左右的墙上各有两扇门,少女向其中右侧里面的门走去。在跟着她走的期间——这个少女究竟理解到什么程度呢——马尔科一直抱着这样的疑问。
虽然不知道她的忠心究竟有多深,但如果有敌人来到主人身边的话,一般来说都该警戒一些吧。可是少女身上却丝毫没有那样的感觉。或许,这个少女只是听从指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给什么人带路也说不定。
他正仔细端详着走在前头的少女,结果她一回头,视线就对上了。
“怎么了吗?”
“啊啊,没什么。因为看你好像非常愉快的样子,我正在想这里或许是个好地方呢。”
他这样回答道,于是少女很高兴似地笑开了。
“是的,是个好地方哦!艾尔米娜……大小姐也非常地和善。”
虽然对加尊称的时候中间拉了个空感到有些疑问,但他认为也许是因为这位少女还是新人的缘故。比起这个来,因为听到少女口中提到的名字,马尔科的紧张度更加提高了。
——艾尔米娜·凡雷舒泰因——
这就是这座宅邸主人的名字,也是马尔科目标的契约者的名字。从加上的是大小姐这点来看,果然指的就是那个露台上的少女吧。可是,以她那么年轻真的能当一家的主人吗。
没有注意到马尔科的思绪,少女很快活地继续说着。
“看了招聘信息来的,马尔德沃克先生您是第一个呢。能有个同事,我好高兴哦。”
现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特意想给人当佣人的了。佣人的生活残酷到连睡眠时间都要被限制,可工资却少得只有金雀眼泪般的一丁点。同样做重体力劳动的话,挖煤工人应该都比这要上算得多。
如果有想法的话,那自己创立一份事业也是不错的吧。而且,这类的事业的话,雇人不分男女的地方也比较多。女性也是有机会的。
“这里还有另一位佣人,不过那个人去外面工作的情况比较多,所以这座屋子,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打扫的哦。”
她愉快地说着话的那副模样,看起来只是一个与年龄相当的少女。契约者从付出了某种代价这种性质上来说,肯定会抱着某种阴影。
如果按照这条法则,那这个少女就不是契约者。就算是库兰族人,但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契约者。对于没一不小心就发动攻击的自己的判断,马尔科真是松了一口气。
——不不,我只是想不引起无意义的骚动就搞定一切而已。
也不知究竟是在向谁辩解,总之马尔科在心中这样找补道。

“那么就请您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去帮您叫艾尔米娜大小姐。”
马尔科被带到的地方是接待室。确认少女已经离开之后,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的情况。
屋子正中放着一个大理石制的小桌子,围绕着它摆放着三个看起来很高级的沙发。四面墙壁中有一面是由玻璃做成的对开门,好像能直接通到庭院里的样子。虽然是个如果要脱身的话会很想走的地方,但既然都特意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了,那就应该考虑成那里设下了某种陷阱吧。
他也迅速地扫了一遍放在房间里的家具和绘画,不过那些倒是看不出来做过什么手脚。第一眼看上去没能发现一个像是陷阱的陷阱。其实要是那么容易就被看出来的话那这陷阱就没意义了,不过马尔科想到的只是这个场所本身对于契约者来说有利而已。
——那么,会怎么来呢?
他把视线投向脚下的“影子”,只见它值得钦佩地模仿着人的样子。毕竟就那样一直保持着山犬形状的话,就像是在说明说这就是我的能力一样了。他有点想要夸奖一下对这方面十分精通的契约精灵了。
不久,石做的地板咯嗒作响,有某种轻脆的声音接近了。
马尔科调整着呼吸。契约者只见的战斗是先手必胜。原则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被看穿之前先打倒对方。无奈马尔科已经使用过一次影子了,不过对方在防住它的时候也展现出了能力的一鳞半爪。
从这里是敌方阵地这个意义上讲,马尔科或许是不利的。可是这里是自己的领域的这种从容,必然会让马尔科取得先机。
也就是说最初的一手是最大的胜机,如果让它溜掉的话,就会变成需要机智和运气来帮忙的逆境了。
于是,门慢慢地打开了。
凡雷舒泰因家的当家——艾尔米娜·凡雷舒泰因——她,就是从门中出现的少女。
缀有黑色刺绣的裙子是深蓝色的,苗条的身体上搭配的饰品不是很多。金色的头发宛如月亮般映照在夜色的裙子上,清澈的翠玉色的眼眸中,有着契约者特有的阴影。
年龄和大概是和马尔科相仿,或者再小一些吧。相对这点来说她的容貌看起来却相当成熟。是个就算心里明白她是敌人,离近了看也还是会发出叹息的美丽的女孩子。
马尔科就像要挥去心头迷惘一样,如同舞台剧演员般夸张地弯下了腰。
“在下名叫马尔科·马尔德沃克。参见大当家艾尔米娜·凡雷舒泰因大人。”
少女——艾尔米娜,静静地举起了一只手。这似乎是对佣人下的暗号,一直在后面等待的少女向后退了一步。让她从这里退下,也就是说好像这个佣人果然并不是契约者。
少女静静地关上大门后,艾尔米娜平静地向前走来。
“……品格,似乎是具备了呢。”
宛如银啼鸟在歌唱般,宁静而清朗的声音。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虽说是自己的领域,可少女对来夺取自己性命的存在,既没有表现出畏惧,也没有表现出恐惧。
“……像你这样的客人,一般都是交给总管来接待的。”
向前迈着步的少女和马尔科的肩膀互相交错。少女没有表现出任何威吓的行为,就那样和他擦肩而过。
“……可是现在他帮我办事而外出了。”
马尔科抬起头转过身来。以染满夜色的庭院为背景,少女既没有胆怯也没有紧张,仅仅是带着一家之主的高贵气派,静静地伫立着。
“……因此,今晚就由我来接待你吧。”
少女慢慢地抬起右手。那手中,拿着一朵花。是一朵紫色的小花。
“……没有,什么问题吧?”
马尔科战栗了。
——什么时候,不,是怎么拿出来的啊!
少女手中的那一朵花——那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出现在那里的,马尔科完全没能察觉。
这已经不是暗杀的委托该怎么办这种次元的问题了。和自己迄今为止面对过的契约者,级别都不一样。被明确的危机感所驱使,马尔科的影子——精灵<库夫·林恩>瞄准了少女穿越地板而去。
无论什么样的存在,只要有形体,就必然会在地面上投下影子。马尔科的影子瞬间解除了人类的形状,像荆棘般拧在一起,再重重分裂开来。分裂成超过两位数的影子,毫不留情地吞下了少女的影子——本来,应该是这样。
咯吱——空气,发出了响声。
马尔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接触到少女的影子的瞬间,多达数十根的影之枪突然就静止了下来。
——被挡住了?
下一个瞬间,马尔科就切身体会到不是那么回事了。
啪吱——本来应该是虚像的影子上,出现了裂痕。
裂痕从尖锐的顶端开始,眼看着愈发延伸开去。连把影子收回来的时间都没有。眨眼之间裂痕就穿越到了马尔科的脚下——
然后——碎裂了。
虚像的影子崩散了。如同玻璃般碎片四溅,如同雪粉般渐渐消失。
紧接着,宛如心脏被殴打般的冲击——不是从外面,而是从身体内侧直接被钉子钉中的那种感觉,已经不是疼痛的级别了。存在本身被侵蚀般的丧失感。马尔科虽然很困惑,但也直观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意义。
——精灵,被直接,攻击了……?
呼吸困难,眼前变得昏暗。可就算如此马尔科的身体还是放出了该放的招数。
藏在袖子中的投掷用小刀。——用食指和中指的尖端夹着拔出来,只靠手腕的扭转投出。毫无预备动作地打出的飞刀。这可是根本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投掷的,飞刀中的绝技。(……小马飞刀= =|||
连手枪速射都无法完全应付马尔科的这手飞刀。这种无法回避的飞刀,再配合上身为契约者的马尔科的能力的话,就真的会化为“必杀”的王牌。
射出的飞刀猛烈地回旋着射穿了目标——本来,应该是这样。
啪吱——那必杀的飞刀,在抵达目标的同时被粉碎了。和影子一样,像玻璃一般,像雪粉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少女就那样用翠玉的瞳孔看着这边,一步也没有移动。并不是僵硬了,也不是用力挺着。就只是那样向前递着花,以自然的姿势站立着而已。
——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差别……?
只在一呼一吸之间,马尔科就被打碎了手中全部的底牌。可是,少女却连一丝的杀气,不,就连摆架势的动作都没有表现出来。
——同样是,身为契约者……?
就算他想叫精灵,也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不是自己,而是精灵被攻击的情况是头一次遇到。而精灵所受的打击,就那样全都返回了马尔科的身上。
外伤,恐怕是一点都没有。如果是不知道精灵的人来看的话,估计只会看成是少年看少女递出的花看入迷了而已吧。可是马尔科的膝盖在咔嗒咔嗒地颤抖着,说真的,这状态别说站着,连还有意识本身都让人觉得是奇迹了。
干脆倒下的话还会轻松点吧。精灵已经沉默了,本来应该是王牌的飞刀也完全没能抵达目标。马尔科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
可尽管这样,自己又为什么还站着呢。是作为契约者的骨气吗?还是因为连一点都没能伤到对方的不甘?又或者是,因为不想让面前的少女看到自己难看模样的虚荣心呢?
在朦胧的意识中,他重复着这种没有答案的自问自答。
少女对这样的马尔科没有表示出任何兴趣,就那样坐在了椅子上。
“……不用那么拘束。希望你放轻松一点。”
“哈……?”
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马尔科发出傻兮兮的声音。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花,一面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一面将花瓣一片片地揪下。
——花占卜………………是吗?
从一边重复两个单词一边往下揪花瓣的举动上,能联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可是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要做花占卜?为了什么?而且重复说的还是“雇”和“不雇”,又是为什么?

就在马尔科哑然的期间,花瓣一片接一片地被揪掉,终于只剩下最后的一片。而少女低声说出的单词是“雇”。
“…………………………………………”
不知是不是有哪里不能接受,少女就那样一动不动,几秒钟过去了。
不久,她终于像死了心般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放开了只剩下一片花瓣的花。花刚一接触到地板,就像刚才马尔科的影子那样,云消雾散了。仔细看的话,本来是刚才揪下来的花瓣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了。
“……明白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明白了什么,少女的声音十分沉重。
“……先确认一下条件吧。我们希望的是你住在这里进行服务。卧室我准备给你单间。吃饭就和其他的佣人们一起。”
“哈啊……………………”
“关于工资,是完全委托给总管负责的。包括详细的工作内容在内,都请与他进行交涉。没有问题吧?”
“哈啊……,没什么……”
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个少女没有对自己施以最后一击呢?
马尔科正感到困惑,只见少女递出了一张羊皮纸。在便宜的草纸普及的最近,这算是很少见的东西了。能看见上面写着几条简单的契约文。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在这契约书上签字吧。”
不知何时,桌上已经放上了一件细长的棒状的东西。本以为是钢笔,但尖端却埋着一个小而尖锐的刀刃。马尔科的困惑又再加深了一层。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这样的马尔科的,少女把钢笔刀指给他看。
“……用那个,在哪儿随便划个伤,用血来签字。”
看来那是用血来代替墨水的钢笔之类的东西了。可就算被告知了那种东西的用法,我又该怎么办呢?
对几乎快到了站立的极限,摇摇晃晃的马尔科,少女投以试探般的眼神。
“……要放弃吗?”
马尔科将视线投向羊皮纸。

《空白的契约书》
《契约者是向艾尔米娜·凡雷舒泰因宣誓绝对服从之人》
《由此契约者将被给予仿造的代价》
《违背契约之时,契约者将以死来结清》

虽然不太清楚什么是“仿造的代价”,可这也就是说,以成为仆从为代价,能被放过这条小命是吗。
——还可以,活下去。
希望摆在眼前,马尔科就像被命令了般地伸手拿过笔,划破了左手的拇指。慢慢地渗出的血液,流进了刻在笔上的沟槽中。趁着血还没干,他在羊皮纸上草草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契约者的名字是——马尔科·马尔德沃克》
一签上名字,羊皮纸就眼看着裂成碎片,和影子与花一样消散了。
“……终于有两个人了,吗。”
听到那呻吟般的细语,马尔科抬起头,只见少女啪啪地拍了拍手。
“爱莎。”
听到艾尔米娜的呼唤,房间的门静静地打开了。两个茶杯和一个茶壶,用托盘端着两人份的茶具的少女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艾尔米娜把佣人的少女指给他看。
“……这位是爱莎·库兰·韦德。爱莎。这位是马尔科·马尔德沃克。暂时先让他担任管家。详细的工作分配你们之后再和多米尼克商量。”
对艾尔米娜的介绍,佣人少女——爱莎的表情猛然间变得开朗起来。
“哇啊~。已经决定了是吗~。真是太好了呢,马尔德沃克先生!”
爱莎很高兴似地跑了过来。被她猛力地鼓励说“加油哦”,马尔科更加地迷糊了。
“那个……我有点,找不着头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艾尔米娜很诧异似地皱起了眉头。
“我说了要雇用你。你签了字的吧?”
“对啊。您可以高兴啦!”
——雇用我?
他的确在刚才的契约书上宣誓了服从,可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说起来,为什么她对发动攻击的马尔科没有任何反应呢。 “愚蠢”啦“无礼”之类的,不是应该说句什么吗。
“那个,可以这么简单就决定吗?”
她真的能如此轻松地就接受一个来取自己性命的对手吗?是说她的肚量真的大到那个地步吗?
“被委托负责招聘的人,现在不在场。雇主是我,所以没有问题。”
“莫非……还没有实感吗?”
到这里马尔科终于发现对话根本就没有接在一起了。
“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您认为,我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呢?”
“……是来应聘佣人的吧?”
“啊啊,原来如此…………”
马尔科总算是理解了。从刚刚开始花和羊皮纸就在自己消失。如果说这是艾尔米娜的能力的话,那防卫行为也是精灵自发进行的吧。马尔科也是这一系统的能力者。
——也就是说,根本连攻击这件事,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是吗……。
景色向一侧倾斜下去,眼前变得越来越昏暗。
马尔科自报家门时,说的是看了招聘佣人的广告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爱莎把他当作希望应聘佣人的人来报告,艾尔米娜只是在审查要不要录用他而已。而且还是用花占卜这种极为随便的方法……
“啊,啊哇哇哇,马,马尔德沃克先生?”
石头做的地板非常坚硬。他明白到自己好像是摔倒了时,在朦胧中听到了艾尔米娜沉重的声音。
“……原来如此。忘记确认健康状态了。”
——这可是被您弄的好不……?
他本来想这样回嘴的,可难道要解释说,自己甚至连是敌人都没被察觉,并且还是自爆死的吗?反驳和疑问在他的脑海中一直不断地盘旋着。

评分

参与人数 4威望 +5 轻币 +125 +35 收起 理由
Wolflance + 5 + 5 道神膜拜~
chise20 + 20 请问是全金的道姐吗?全金的翻译太有爱了!没 ...
dxx9664 + 50 啊啊,总算等到翻译了,谢谢
julianyork + 5 + 50 + 30 自翻辛苦················ ...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道 于 2009-7-28 15:39 编辑

提示:为保证小说文体连贯性,本文未附带考据部分,如有兴趣看考据者请参阅努力屋。
——————————这里开始就是有意思的部分了起头线—————————————
第二章 他成了奉仕之身

噼里啪啦的吵闹的脚步声接近了。
不久,房间的门被粗暴地踢开,个个手里拿枪的男子们一窝蜂似地涌进了屋子。看着很高级的花领衬衫和笔挺的西裤。这种注意的打扮,正说明着他们并非地痞流氓之辈,而是拥有美学和理念的组织里的人物。
男子们刚一踏进屋子,就突然间僵硬住了。
房间里,就只有正中央有一把椅子,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注意到自己已然掉进了陷阱这件事了吧。可是让他们僵住的,却是坐在那椅子上的一名男子的外貌。
拖到地板的长黑大衣。优雅地交叉在一起的手被黑色的皮手套包裹着,露出皮肤的部分就只有脸。而且脸还都因为戴着扣得倍儿深的大檐帽,被挡住了一半。可尽管这样,男子的嘴角却依然浮现着清爽的微笑。
“欢迎光临。在下是马尔科·马尔德沃克。我被吩咐为您几位带路。”
马尔科笑容满面地这样一搭话,男子们就像被压住了气势般地向后退去了。
本来再怎么不济也是被称为黑帮的存在的男子们,就像不小心没带一分钱就进了餐馆般,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而那其中的一人战战兢兢地向前进了一步。就皮鞋和帽子上看比其他人的都要高级很多,估计是头儿了。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硬币做的小挂饰。
“……有件事儿,想问您请教一下。”
“您请便。”
男子就像问这句话都有罪似地,胆战心惊地开了口。

“——您……………………不热吗?”

季节是——夏天。
瓦尔德邦(Wildburn)大陆,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一个四处都铺满了燃烧般的红色荒野的世界。而且“燃烧般的”这个比喻,指的不仅仅是颜色,同时也指的是炎热。一旦到了夏天,气温就会升高到就算呆在屋子里也会觉得恐怖的程度。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黄昏的鲜红被染上黑色的时候,可就算如此,一度上升的气温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下降,这种能把人煮熟般的热度会一直持续过整个夜晚。
黑帮是重视暴力和风范的存在。即使是服装,就算实在没法穿外套,起码也必须得穿个衬衫什么的。他们该热的也是一样热。所有人身上的衬衫都已经被出的汗泡透了。
马尔科的黑大衣,是个光看着就能让人往外喷汗般闷热的玩意儿。为什么穿着这样的东西还能若无其事呢,男子们就算怕得发抖也不是没道理的。
用中指将因为汗水而滑落的眼镜推回原位,马尔科用同样清爽的语气回答道:
“我可以——忍受。”


铛铛铛铛——
动摇在男子们中间播散开了。其中有人露出了尊敬的表情,甚至还有人对他报以掌声。头儿模样的男子虽然也像是感动至极般地面部肌肉颤抖,但又像要忘记这点似地摇了摇头。
“阿尔巴·迪诺在哪儿?”
因为他这一句话,周围的男子们也突然绷紧了态度,重新举枪对准了他。能瞬间就做到这一点的他们,毫无疑问是一流的黑帮分子。
马尔科露出了绅士般的微笑。
“他看来很忙。就由我来听您说事儿吧。”
屋子里就只有马尔科一个人。外面和其他的房间里,并没有藏着伙伴或掩护的枪口。他的雇主——阿尔巴·迪诺可没那么亲切。而他交叉放在膝上的手里,也没有握着任何一件武器。
他可是被数量恐怕过十的枪口对准着。如果想动一下的话肯定就会被铅块同时击中。对于要做出保护自身或者攻击的行动来说,一切都太迟了。
可是,马尔科既没有慌张也没有混乱,一副轻松的样子,就连站都没想站起来。无需确认的是,这样可能反而更加刺激了男子们的神经。头头模样的男子脸上,也失去了算是表情的表情。
“我再问一次。阿尔巴·迪诺在哪儿。”
这个比起叫做询问来,更像是单纯的宣告。这之后无论马尔科怎么回答他们的行动也不会改变。扣扳机。然后去找阿尔巴·迪诺。
可就算如此还是问了,这或许是给马尔科的饯别礼也说不定。因为如果他能回答之后再死的话,会对缩短他们的行动时间,从几分钟到几小时,有所帮助。
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马尔科就像很困扰般地歪了歪头。
“这可就头痛了。由我来听您说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们已经没在听马尔科的回答了。
扣下扳机,无数的枪声响彻了屋内——不,是建筑物内。
对他们来说,威胁或警告的概念都不存在。感觉到需要的时候,行动已经结束了。就通过扣下手枪的扳机这样一个单纯的动作。
“非常遗憾。”
可是,发出沮丧的声音的却是马尔科。他好像觉得滚滚冒出的硝烟很呛似地,啪嗒啪嗒地扇着一只手。只见他一点没变地仍然坐在椅子上,黑大衣上别提血迹了,就连一点污迹都没有。
男子们就像在做梦一般,视线在空中呆愣愣地转来转去。
在他们视线的前端,有十几个小黑块正飘浮着。那是有小指的指尖般大,对于他们来说非常熟悉的一样东西。
以音速击出的十几枚铅弹,没有碰到马尔科就停在了空中。并不像是被看不见的墙挡住,而是像时间被停止了般,一动不动地静止着。
马尔科叹了口气,铅弹才好像终于想起了重力的存在般,噼里啪啦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掉落在了地板上。
男子们不知注意到了没有。
在那铅弹掉落的地板上,伸展着奇妙形状的“影子”这件事。
那影子正形成为捕捉猎物而设的蜘蛛网般的形状这件事。
而能投下这种影子的物体,别说这房间,甚至也不存在于外面这件事。
还有,自己进入这件房间的时候,确实感到了有陷阱这件事。
马尔科就那样垂头丧气地,将视线投向了男子们。
“实在是,遗憾得不得了啊。——<库夫·林恩>。”
就像回应那个名字般,蜘蛛网似地伸着的影子,爆发式地张开了。就像在干燥的地面上泼上了一桶水一样。
爬过地板的影子转瞬之间就穿过了男子们的脚下,他们的影子也全都被异形涂满了。
男子中的几名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不知是觉得奇怪呢?还是说感到恐惧呢?无论哪个也好,对此,他们永远都无法做出行动了。
男子们就那样保持着举枪姿势,像震惊,又像害怕般瞪大了眼睛愣在那里了。不,说愣在那里并不正确。是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的纹丝不动。
那简直就是被拍在照片上的,一动也不会动的静止画像。很无聊似地注视着这幅景象,马尔科伴随着叹息嘟囔道。
“那么,您就是为了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才需要我的?”
“……我可是看着他们还有气儿呢?”
从门中出现的,是一名褐色皮肤的年轻男性。紧绷的表情让人联想到猎人。他似乎是和这种地方完全不相称的大陆原住民库兰族人。头发里掺杂着白发,外套的右袖里空空如也,显示着他只有一只胳膊。能爬到这种地位肯定经历了很多艰辛吧。
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一位同样不适合这种场所的穿外套的女性。或许是因为男子独臂而找来伺候的人也说不定。是个和那黄昏般暗红色的头发十分相称,相当有魅力的女性。
男子没有回答马尔科的提问,只是用嘶哑的声音平静地说道。有些混浊的琥珀色瞳孔就像要射杀猎物般仍然向着黑帮分子们。
“我命令你的,是‘解决掉这些人’。不能执行命令的话,不是违反契约吗,‘契约者’。”
“是概念不同。对于我来说,这样就叫做‘解决了’哦。阿尔巴·迪诺。”
男子——阿尔巴,就像催促他往下说般沉默着。
“该怎么说呢……。要把水停住的话只要拧紧水龙头就可以了。连水管一起砸烂的愚人才属于少数吧。对于您来说所谓的‘解决’,是说用枪指着,扣下扳机这种行为吗?这在我看来就像是连水管一起砸烂一样哦。”
马尔科边说着,边灵巧地转动指尖。原本化作静止画面的一名男子,就像跟着这动作似地将枪口慢慢地从马尔科移向了阿尔巴。
对这个动作,女性露出惊慌的表情,挡在了阿尔巴和枪口之间。能一声不出地做到这样,真是值得钦佩的胆量了。
“对于我来说——他们在面前站着——这个现实就已经和‘解决了’没有什么两样了哦。”
边想着这真是一位勇敢的女性,马尔科将食指啪地一伸。那好像是在模仿枪的样子,然后他就那样做出开枪般的动作。
砰——清脆的枪声响起。
“他们是喘着气,还是没喘气,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哟。”
女性虽然绷紧了身体,但似乎很快就注意到自己并没有被击中了。她的脚下有一小摊血迹。虽然被超近距离的子弹打成了一滩肉泥,不过那是一只老鼠。(插花:……为老鼠默哀= =
大概是察觉到被嘲笑了吧。女性眯起了一只眼睛,显然是生气了。
“赛莉娅——话正说到半截呢。”
女性——赛莉娅正由于愤怒而颤抖着双肩,阿尔巴用平静的声音制止了她。
“你害怕杀人吗?”
这句话,让马尔科的肩膀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而这好像也被阿尔巴发现了,能看见他翘起了嘴角。
“你的行事方法如何并不是问题。只是,你这话,以‘契约者’为对手时也能一样说吗?”
“哦……”
马尔科就像在逞强般地瞪大了一只眼睛。
“我雇你并不是为了听契约者的美学。”
阿尔巴说话的工夫,赛莉娅取出了一张纸片,递到了马尔科的面前。他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人名和住址,还有简单的身边的情报。
“去解决掉那里的契约者。”
阿尔巴向男子们伸出了手。那手中握着一支手枪。
“我说的‘解决’是以我们的概念。为了把水止住,就要去把水管子砸烂。”
枪口对准了男子们。而后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从冰冷的铁块中,燃烧的铅弹被射了出去。
“…………………………………………”
“……………………………………………………”
“………………………………………………………………”
足足隔了三人分的沉默后,阿尔巴对马尔科投以十分不快的眼神。
“少来,碍事。”
阿尔巴的枪弹和黑帮分子们的枪弹一样,静止在了空中。
“哈啊……,就算您这么说。刚才我也说过了,对于我来说,在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已经解决完了。当然您也是啰,阿尔巴。”
阿尔巴的下眼皮颤抖着。似乎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生气才颤抖的。被人家展示了契约者的能力,反倒还能生气这一点,真不愧是家族的首领。
“没法收拾了。赶紧把力量解开。”
“哈啊……哎,我倒是无所谓。”
马尔科这样嘟囔着,只见浮在空中的枪弹发出轻微的响声落在了地板上。先前像蜘蛛网般展开的影子,仿佛溶化般消失,集中在了马尔科的脚下,黑帮分子们也像被什么绊了似地踩了个空。
“——撤!”
头头模样的人立刻就这样喊道,部下的黑帮分子们也以离弦之箭般的势头奔了出去。从不是喊“跑”而是喊“撤”这点上,还能感觉到一点点的自尊心。
“哎呀…………………………………………?跑掉了呢。”
马尔科很困扰似地这样嘟囔道,而阿尔巴已经用单靠目光就能射穿人般的视线在瞪着他了。(插花:以眼杀人……阿尔巴您是樱木花道的兄弟?)



到那个时候为止,一切都还是完美的。马尔科作为契约者<黑衣>而享有盛名,拥有着力量和自信。
马尔科仰视着有点脏的天花板,呆呆地叹了口气。
——然而,现在这副惨样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被艾尔米娜打败(对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打败了他)后,马尔科被搬进了客厅。是另一名佣人——名字叫做多米尼克,回来之后让他帮忙搬的。
翌日,他无法从受到的打击中恢复,整整躺了一天,被艾尔米娜她们认识成了“身体虚弱的人”。
虽然对雇用这样的人合不合适感到疑问,不过在这座宅邸里没人能对主人艾尔米娜决定的事情面露难色,马尔科就这样被聘用了。到了傍晚,他终于能站起来后,被带到了这个佣人用的卧室,可情况却是毁灭性的。
“——<库夫·林恩>。”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马尔科呼唤着那个名字。可那个目中无人,又爱反抗的契约精灵,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最初还想着它是不是在闹别扭,可并不是那样。
那个时候应该是发动攻击的精灵,反而受到了攻击。这对于精灵来说成了最初的,也是最后的体验。
——精灵被消灭了——
虽然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可却只能这样认为了。用手遮住从窗户中射进来的阳光,马尔科发出深深的叹息。
马尔科的代价是“影子”。精灵就住在被献上的影子里,化作马尔科的力量。失去了自己影子的马尔科,变成了被日光拒绝的体质。因为明明没有影子,却拥有形体这样的矛盾,是无法承受会显露出影子的强光的。所以一旦被阳光晒到,就会像被火烤了般受到烧伤。
然而,现在即使天亮了,被拂晓的阳光照着,马尔科的手也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变。没有烧灼的疼痛,也没有精灵的嚎叫,简直就像普通的人类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本支付了的代价回来了。
没听说过有这种先例。契约者之间的交流虽然不多,可也并非完全没有。契约者一旦行动,由于它的不可思议性,同时也会产生传闻。有个专门搜集这种传闻的情报杂志。如果有这种代价会回来之类的说法的话,毫无疑问肯定早就传开了。
——从此往后,精灵被消灭代价就会回来这种传闻肯定会满处飞了呢。
马尔科发出总计第八十七次的叹息,从床上坐起了身。
或许是因为完全没有外伤的缘故吧,马尔科受到的打击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再加上昨天已经睡了一整天,再想多睡也很难了。
房间就像从外面看见的一样,是一半埋在地下的构造。墙壁上方有个通风口程度的窗户,不过从那儿直接看见的是地面。
可是有窗户还是单人房,从马尔科的常识上来考虑已经是破格的待遇了。听到的故事中,仆人别提房间了,好像都是被集中起来,硬塞进地下室那样的地方生活的。听到这个时,真会让人觉得奴隶过的生活还更好一些。
房间里只有一张用木板拼起来的便宜的床,以及用旧了的桌子和椅子。在连靠背都没有的椅子上,已经准备好了像是配给品的仆人的工作服。
马尔科的服装还是刚来这里时的那身。已经被汗泡透,而且也几天都没换了。虽然对仆人的衣服有些抵抗,但总比现在穿的这件好,所以他决定换上。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失去了精灵,委托也失败了。暂且是不能呆在这个镇子了,保镖的工作也基本算是废业了吧。马尔科不会长时间住在同一个地方,保镖的工作也会定期地更换雇主。这个镇子他才刚来不久,虽然有准备隐藏地点,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接点了。
——姑且先从隐藏地点把行李回收了,就这样逃到其他城市比较妥当吧。
钱和刀子类的武器。然后就是仅有几件的换洗衣服。为了万一的时候能立刻开溜,都完美地收在了一个旅行包里。其他的东西都还无所谓,没钱的话可是逃不了的。
在他计划着逃亡的时候,衣服已经换好了。
“哎呀……”
试着套上外衣,马尔科不禁发出了惊叹。本来一直以为仆人的工作服什么的会像破烂一样,可这却是相当高级的东西。上衣有着分成两股的长下摆,就是所谓的燕尾服。
不坏。比起刚才为止马尔科身上穿的东西要高级多了。胸部的口袋上用银线绣着像翅膀一样的徽章。和刻在玄关的是一样的图案。以这副打扮,就算在宅邸里转来转去也不会被人怀疑吧。
出了房间一看,石造的走廊和墙壁往左右延伸着。用石头建造的这个空间,再加上位于地下,以夏天来说凉爽得惊人。
——舒服……马尔科拼命地否定着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的这个单词。
暂且,还没有人的气息。其他的佣人们大概还在睡觉吧。刚刚看的时候,外面才是朝阳刚刚升起的点儿。
——时间也很合适,真是让人想就这样逃到外面去呢。
迄今为止,这个时间对于马尔科来说都是致命的。因为身上裹着又热又不便行动的黑大衣的话,就算想好好地走在外面都不可能。从这个意义上讲,失去精灵的这种情况倒正合适。
可如果考虑到艾尔米娜的能力效果范围,马上就行动的话大概很轻率吧。那种能力别说宅邸,连领地全体都覆盖了。
虽然过道的房门全是紧闭的,可通过房门的大小和气味,能猜测出似乎是并排着的厨房或酒窖一类的。分给马尔科的房间,好像是在这个楼层的中央。房间的紧旁边就是楼梯。
估计谁都没起来呢,趁着现在先确认一下宅邸的布局比较好吧。于是马尔科登上台阶向一层移动。
通往地下的楼梯设置在大厅的中央楼梯的背面。爬上去就能到玄关大厅。小心起见先确认好没有人藏着后,马尔科踏进了玄关大厅。
大厅的左右各有两扇门。最初马尔科被带进的,是从玄关看起来右侧里面的门。马尔科偷偷走近正对面的左侧里面的门。门把手是黄铜制的,是刻着简单装饰的高级品。因为对方甚至都没认为自己是敌人,所以大概没有设陷阱吧。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一面提防着,一面轻轻地推开了门。
一打开门,马尔科就无语了。一眼看去,这里是个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两张似乎坐起来很舒服的沙发的谈话室,可墙壁却是用书做成的。不,正确来说是被书架填得满满的。这屋子的大小和玄关大厅差不多,或者还要更大,小房间的话大概够放下三四个了。这里到底有多少本书啊……。
收纳的书中大型书籍比较多,一个书架上大概能放五百册左右吧。这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把一面,不,是四面墙占得满当当的。数量估计不止一万级别吧。得有数十万了。
马尔科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看了看。似乎不是机械装订而是手工装订的。书做得非常精致,马尔科为了不把书弄脏,捏着书页的一端轻轻地翻开了它。
本来以为是旧书,没想到还是新的,内容也是关于生物的。写的是近年来开始流行的因学领域的研究。因学就是说事情都有原因,为了解释这个理由而存在的学问。用“红甘实的果实(红甘实=苹果)掉落是因为有重力这样一种力在作用”这种方法。
不久之前的话,这一类的书应该会被欧鲁达教列入禁书才对。因为这种书违背了“万物皆由神创,随神之心意而存”的教义。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下书脊上的标题,果然零零散散地看见了能被列入禁书的东西。关于西欧医术和进化论之类的书也有。本来想着是不是因为主人崇尚因学,不料却还有欧鲁达教以外的,关于各种各样地区的宗教及民间传说的圣经和资料。辞典的种类也相当多,要一一列举的话就没边了。
总而言之,收集这些书的人似乎不是个虔诚的欧鲁达教徒就是了。
所谓欧鲁达教是在西欧(插花:美国都架空了为啥还有西欧,你这家伙差别待遇),特别是拉提纳斯神圣国(……果然还是架空了不是吗!)被广泛信仰的宗教,开拓民们也大半都是信奉这个欧鲁达教的。就算不是教徒,估计也没有人不知道“遗失的精杯”和模仿它而做的念珠(rosary)吧。上流阶级的话,如果不能把圣经整个背下来,是会被人怀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的。
马尔科本人是无宗教者所以也不能说别人,可还是觉得如果是上流阶级的话,表面上是不是应该再重视一点呢。
叮铃铃——
他正被这恐怖的书的数量压倒,就听见清澈的声音响起了。好像是铃铛还是什么。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这似乎是呼叫佣人用的铃声。使用它的人应该只有身为主人的艾尔米娜,不过才这个时间她就已经起了吗?
这个季节太阳升起得很早。另外两名佣人也没有起来的样子。
——也就是说,是在叫我啰。
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马尔科关上了书库的门。呼叫铃听起来像是从二层传来的。通往地下的楼梯是石造的,可通往二楼的楼梯却是木制的。他提心吊胆地踩着一走路鞋都会沉进去般的高级绒毯,登上了楼梯。
大厅是一直打通到二楼的,二楼夹着大厅左右两边又都是延续的回廊。并排着相当多数量的房间,也不知道艾尔米娜究竟在哪一间。
叮铃铃——
他正在烦恼着,铃声又再次响起了。是在催促他呢,还是说,在邀请他呢。
马尔科一走向铃声传来的方向,目光马上就停留在了一扇门上。门上雕刻着新月形的徽章,让人能明白这是特别的房间。徽章看起来与燕尾服的胸袋和玄关刻着的一样,不过这里却只有半边。
他轻轻地推开门一看,她就在那里。
好像才刚起床的样子,在被大大的顶盖覆盖的床上,只坐起了上半身。虽然膝盖以下盖着薄薄的被子,可比起那个来,上面穿得可是贴身衬衣般的睡衣。艾尔米娜有些胆怯地把被子拉过来遮住上半身,可露出的肩膀却藏不住。
马尔科正不由自主地找着眼睛该往哪儿放,就听见艾尔米娜好像很惊讶似地开口道。
“……是你吗。”
马尔科调整好心情,恭敬地弯下了腰。自己姑且是作为佣人被雇用了的。表现得像那个样子比较合适吧。
“您叫我吗?”
“……我还以为是爱莎。”
“需要我去叫她来吗?”
艾尔米娜好像在考虑什么般地转动着眼珠,不过不久就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
估计是听到马尔科发出的声音,以为爱莎已经起来了所以才叫的。果然换衣服之类的还是需要爱莎的吧。他正独自想象着这种事情,艾尔米娜把脸转向了马尔科。在那翠玉的瞳孔的深处,晃动着阴暗的影子。
“……已经,能动了吗?”
“是的。在您面前露出丑态了。”
艾尔米娜好像在烦恼什么般地低下了头。可是那张脸上并没有表情这种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做得十分精美的人偶在活动一般。再加上那种美貌,看起来就更有人偶的味道了。渐渐地他甚至涌上了一种自己是不是正在和人偶说话的错觉。
马尔科重新打起精神,决定试着问一下想确定的事情。
——这么说起来,佣人应该怎样称呼主人才对呢?
什么都不加大概不好所以是不是该加个“小姐”,不,是该加“大人”吧。稍微烦恼了一阵之后,马尔科觉得“大小姐”这种称呼自己能没有抵抗地叫出来。
“大小姐。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想问的事情可能有点奇怪,是前些天,我刚来您府上拜访那天,大小姐您当时是不是已经看见我了呢?”
他无法理解的,就是这件事。
艾尔米娜多半甚至都没觉得马尔科是刺客。可是马尔科在屋顶上用望远镜偷窥的时候,艾尔米娜应该确实是注意到了马尔科的。可是却没有认为他是敌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艾尔米娜的表情变得阴沉了,好像正为什么在伤脑筋的样子。本以为她是个像人偶一样的女孩子,可一旦像这样露出点像样的表情来,果然还是十分有魅力的。
终于,艾尔米娜像打消了疑虑般开口道。
“……我没有,连你的生意都要插嘴的意思。”
马尔科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生意——
难道说,艾尔米娜果然还是知道马尔科是刺客,在这基础上还是把他招进了门吗?是说那时候是因为在爱莎面前所以才一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吗?
马尔科拼命地克制住自己的动摇,露出温和的微笑。
“大小姐,您对我的职业不觉得抵抗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插嘴的意思。”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斗胆问您一下。”
艾尔米娜对马尔科投以挑衅般的眼神,然后就像放弃了般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我是头一次,和做像你这种工作的人说话。”
马尔科大大地瞪圆了眼睛。马尔科所接到的委托——抹杀艾尔米娜——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其中有什么理由。艾尔米娜的能力异常地强大。想要她的力量的人,认为她很碍眼的人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被派到这样的艾尔米娜身边的刺客,为什么她却说只有马尔科一个人呢。
阿尔巴或许也雇佣了其他的人或契约者也说不一定。阿尔巴之外的人或许也做过这类的委托也说不一定。艾尔米娜她,是不是已经被盯上好多回好多回了呢?是不是在这样的期间,对一人自爆的马尔科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伸出了援手呢?
不知不觉间眼角都变热了。对这样的马尔科完全无视,艾尔米娜继续说着。
“……只是,在你身边的人们都在笑着。好像非常快乐的样子。”
对——都在笑着——身边的黑帮分子们,好像非常快乐地…………………………………………………………………………………………………………………………………………………………………………………………非常快乐?
马尔科混乱了。在笑着?马尔科的身边有什么会笑的人吗?
雇主的阿尔巴——不可能。
他的秘书赛莉娅——已经气得要死了。
来袭击的黑帮分子——很害怕。
——不明白。艾尔米娜究竟在说什么呀?
最终放弃了,马尔科回问道。
“那个,大小姐,或许您会觉得我很失礼,不过我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您到底指的是什么呀?”
艾尔米娜虽然面无表情,可还是稍微真大了眼睛。
“……我看着像是观众们看你的杂耍都在笑啊。”
——杂耍………………………………………?
马尔科更加混乱了。说杂耍指的是什么呀?马尔科的能力在艾尔米娜看来只是杂耍的程度吗?
——不等一下。我觉得她好像说有观众。……观众?
没过多久,马尔科想起了自己在屋顶上的时候,不知为何被报以热烈掌声的事情。他自己是被鸟袭击正在那儿拼命,可从旁边看来或许像是驯猛兽的之类的也说不一定。
也就是说艾尔米娜先入为主地认为马尔科是流浪的卖艺人,一切的误会都是从那里开始的。这下终于明白了。感到似乎要倒下般的眩晕,眼镜滑落了下来。马尔科全身充满了要当场倒在地上趴着哭的冲动。
艾尔米娜好像要中止这场对话般地抬起了头。
“……那么,你穿着这件衣服,也就是说已经可以工作了是吧。”
“哎,啊,就是这样。”
“……那么管家,红茶。”
“明白。”
马尔科恭敬地鞠了个躬,关上了房门。

——真是屈辱。没想到……没想到,什么不好偏偏还被当成是流浪卖艺的!
的确如果这样的话,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发展也都能没有矛盾地解释了,可却无法接受。您以为我是做了多大的觉悟才踏进这座宅邸的呀。怀揣着着又像是生气又像是丢脸般的,不知道该叫什么的心情,马尔科下到大厅,沿着楼梯走向地下。
——卖艺的之后,是仆人是吗。
来到地下,他姑且先找了下最大的门,慢慢地推开。厨房要抱着有大底座的东西出入的情况比较多,本来就估计会是大个的东西,还真是猜对了。耀眼的朝阳从头顶上射进来,照射着大大小小的锅子和餐具。
马尔科找出火石,给炉子点上了火。
说到马尔科·马尔德沃克的话可是被称为<黑衣>,即使同样是契约者,也不会想着毫无计策就来挑战他的。他就是已经如此享有盛名的契约者——不,是曾经是。居然说这样的他是卖艺的……
他找到茶壶,灌上水,放在炉子上。
——已然失去了精灵,要解决艾尔米娜变得极其困难了。
没有理由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来实行委托。契约者确实不能违背契约,可一旦失败马上就会死心。因为契约已经以“失败”这样一种形式被完成了。
他打开一边的柜门,找出了红茶的茶叶。到底是上流阶级的宅邸,品牌非常地优质。
——可是就这样撤退真的好吗?
虽然很傲慢,但<库夫·林恩>对马尔科来说,可是绝对的自信的象征。它都被消灭了,自己却要一声不吭地撤退吗?不应该报一箭之仇吗?
他又发现了茶具,把小碟子、茶杯、茶壶依次在托盘上摆好。因为找到了像是仓库的橱柜就打开看了看,于是发现了郁金玉。(插花:郁金玉=柠檬……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段那么像RPG在民宅中翻东西的样子……)这种果实的酸味很重不能直接吃,但添加进料理中会产生出优良的风味。
——可是,这样会不会变成迁怒了啊……。
自己的确是被艾尔米娜消灭了精灵,但最开始可是马尔科先来要艾尔米娜的命的。就算反倒被打败了,伺机谋害别人不也是很不体面的事情吗?自己是为了做这种难看的事情,才想要力量的吗?
渐渐地冷静下来,马尔科一边意气消沉一边用水仔细地洗着郁金玉。
——索性在这里自我了断是不是还比较干脆?像个刺客的样子这样,喀嚓一声——
喀嚓——挥下的刀子,把郁金玉切成了圆片。
——郁金玉………………………………?
到了这个时候,马尔科终于对眼前的东西产生疑问了。(插花:起码一刻钟了……老兄你反应速度也太……)
切菜板,切果品用的刀。转过身来一看,放在炉子上的水壶正好冒起了蒸汽,桌子上放着完美地准备好的茶具。
——我……为什么,在准备红茶……………………?
然后,马尔科想起了自己签了名的契约书的事情。

《为向艾尔米娜·凡雷舒泰因宣誓绝对服从之人》

——绝对服从——

血色顿时从马尔科的脸上消失了。
——别,别开玩笑了!
边在心中发出惨叫,马尔科飞奔出了厨房——他想这样做,却没能做到。无论再怎么想把脚往外挪,脚都像铅块一样沉重根本就不听使唤。
——混帐东西!你是我的脚吧!
他拿出吃奶的力气,生拉硬拽地拖着铅一样的脚。马尔科燃烧起契约者的执着,对抗着自己的脚会反抗这种作为生物来说不可能存在的现象。终于算是挣扎到了厨房的出口——
“——咕啊!?”
于是,脚抽筋了。
可就算如此脚还是顽固地要留在原地,因为这是自己的脚所以当然了,疼痛得也很壮绝。就在他疼得满地打滚的这点工夫,脚就那样保持着抽筋状态开始往厨房里回归了。
眼里含着泪水痛苦挣扎的马尔科。不,这已经要死了吧。他这样想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了一行不愿意想起的文字。

《违背契约之时,契约者将以死来结清》

呱嗒一声,马尔科跪倒在了当场。脚在不知何时,已经跋涉回火炉的边上了。
死——还说什么解决呀,连逃亡都不可能。他真想把这当成一个玩笑,可那效力他刚刚才亲身尝试过。再继续做更多抵抗的话,下一次似乎真的会死了。让他用血签字也有着奇妙的说服力。
——我在什么个鬼东西上签了字呀!
边在心中凄绝地高喊着,马尔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炉子上拿起了水壶。水已经沸腾,热水好像都要喷溅出来了。
——冷静点。要思考。
马尔科一面把开水灌进空茶壶,一面调整着呼吸。
看来自己的认识是完全错误了。艾尔米娜不是没有恶意的少女,而是能若无其事地给人戴上绝对服从的项圈的鬼一般的契约者。为了抓住未来,马尔科·马尔德沃克必须要站起来才行。
——首先,是那个艾尔米娜的能力。
又能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拿出花来,又能粉碎马尔科的“影”的能力。能想到的,果然还是像空间超越这类的力量。虽然极其棘手,但倒不如说同时也是弱点。要问为什么的话,就是那个能力的效果范围过于广阔了。
马尔科把影子作为代价献出,因而被日光拒绝。艾尔米娜的能力无论从威力上还是范围上都压倒着马尔科。能力的大小也代表着代价的大小。也就是说,她怀抱着比马尔科更大的危险。
确认好茶壶已经温热得正合适后,把水倒出。接着投入红茶茶叶,再次注入水。
——只要知道她的代价的话,就有胜利的机会。
马尔科一面这样鼓舞着自己,一面倾斜茶壶,把红茶倒进茶杯。被热水泡开的红茶放出撩人的香气。最后放上一片切好的郁金玉,一套红茶就完成了。
——这样就完美了。区区泡红茶的方法对于我来说——红茶?
“呜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不知不觉间已经泡完了红茶,马尔科这回真的是嚎叫了。
——不行。不先想办法解决掉契约书,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一脸怨恨地瞪着自己准备的茶,马尔科呻吟着。
“——怎,怎么了马尔德沃克先生!”
听到吵嚷的声音抬起头一看,褐色皮肤的少女爱莎已经慌慌张张地跑来了。看来是因为听到马尔科弄出的声音醒过来的。已经是头巾配围裙的佣人打扮了。
马尔科用中指把滑落的眼镜推回原位,露出掩饰般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稍微,被柜子门夹了下手指头……”
这借口他自己说着自己都觉得丢脸,可爱莎却似乎这样就接受了,大大地点了点头。
“啊啊……我也经常被夹的。”
被这样一鼓励反倒更加悲哀了,不过马尔科还是绞尽了气力站了起来。
“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吗?”
“啊,没有没有。我平时也是这个时候起床的。”
从已经整齐地换好了衣服上看来,这大概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真的吧。
“马尔德沃克先生,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没有问题了哦。还有,叫我马尔科就可以了。”
虽然不觉得这个少女像是知道什么,但相对地艾尔米娜也应该不会提防她。无论是对艾尔米娜进行反击也好,想办法处理契约书也好,先跟她搞好关系应该都不会没用。
“那,马尔科……先生。也请您叫我爱莎哦。”
爱莎好像有些害羞似地这么说着,目光落在了桌上放的茶具上。
“您泡了红茶吗?”
“是啊。大小姐命令的。”
“哎~~。这个,是郁金玉吗?”
“在上流阶级中正在流行哦。第一次看见吗?”
“嗯嗯。我有时候会放砂糖进去就是了。”
“这也和那个相类似。有些人会觉得纯粹的红茶口味太重。可是在社交场合往茶里放砂糖会很不好意思,所以就想到用郁金玉来代替了。”
“马尔科先生。您知道得真详细啊!”
“啊。唉,因为我有段时间做过茶水小弟那样的工作……”

马尔科的父亲是想要靠事业大捞一笔而建立公司的人中的一个。他人品也很好,和其他的成功者的交流也很多。可是公司的经营状况本身却十分惨淡,连雇职员的钱都没有,所以一直是马尔科来端茶倒水的。红茶的知识也是那时候装进脑子里的。
——不过没过多久就破产了就是了………………
就算想建立一份事业,也不是说人人都能成功的。现实中,失败者的数目是成功者的好几十、好几百倍,要建立事业,失败的机率反而更高。

马尔科边对这微感苦涩的回忆发出叹息,边又切了一个郁金玉。另准备了一个茶杯倒上红茶,放上一片郁金玉,递到爱莎的面前。
“愿意的话要尝一口吗?”
“哇啊~。谢谢,马尔科先生。”
看着爱莎好像很高兴似地把茶杯放到嘴边,马尔科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作为契约者被黑帮分子们包围着的时候,就算是搞错了也没机会看见这种东西的。
——不对。我只是因为这个少女可能会有用,所以才在笼络她而已。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否定什么,总之马尔科在心中猛力地摇着头

把好像很美味似地啜饮着红茶的爱莎留在厨房,马尔科走向了艾尔米娜的卧室。
艾尔米娜已经不在床上了。他环视了一下房间,发现通往阳台的门打开了,金色的头发就在那里摇动着。
马尔科走近阳台,恭敬地弯下了腰。
“大小姐。红茶泡好了。”
艾尔米娜在只是在刚才的睡衣上披上了一件薄薄的上衣,这是多么无防备的打扮呀。
——不能被她骗了。无论再怎么可爱,这女孩也是恶魔一样的契约者。
他拼命地这样说给自己听,轻轻地递出托盘,艾尔米娜也回过了头。
马尔科站着没有动。于是不小心从正面直视了她的眼睛。契约者出于献出过代价的这种性质,必定会抱着阴影。艾尔米娜的眼睛正极为显著地说明着这一点。
阴沉的瞳孔——不,不止是阴沉。是黑暗、虚无。可是从那里感觉到的,并不是憎恶或绝望。
——悔恨……是吗?
直觉上感到的就是这个。那是仿佛犯过什么滔天大罪般的阴影。到底,要把什么作为代价献出去才会变成这样的眼睛呢。马尔科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拿那双眼睛完全吞没了。
艾尔米娜丝毫没有注意马尔科的这种样子,接过了茶杯。虽然对漂着郁金玉这件事表现出了些许像是踌躇的举动,可还是就那样放到了嘴边。
少女那翠玉般的眼眸大大地摇晃了一下,不断地眨着眼睛。
“………………………………………………”
“………………………………………………………………”
“………………………………………………………………………………”
“…………………………………………那个,不合您的口味吗?”
马尔科本来想她是不是生气了,偷偷地窥视了一下她的表情,只见艾尔米娜还在一点一点地嘬着红茶。好像也不是不喜欢的样子。
“……您要坐下吗?”
“…………………………”
帮她把椅子拉过来,艾尔米娜就哐当一下坐了上去。然后又再次小口小口地喝起红茶来。或许是这种的很少见吧。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啜饮着红茶。
那种表情是属于和年龄相当的少女的,马尔科不由自主地就看入了神。
“……这饮品真奇怪。”
“这也是红茶。放上郁金玉风味就产生了变化。”
大概迄今为止都只喝过相当高级的东西吧。以一片郁金玉来说相当地夸张了。艾尔米娜眨着眼睛,很满足似地叹了口气。看来是很喜欢。
“如果您合您心意的话,要再给您倒一杯吗?”
“……拜托了。”
对这意外坦率的回答,马尔科差点儿就笑喷了。
——这不是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马尔科斜过茶壶,往茶杯中注入红茶。
——……哎!跟她感情变那么好干吗呀!
马尔科注意到这一点,是在艾尔米娜喝完第二杯红茶之后的事情了。(插花:……所以说您老先生的反应速度也太……= =



艾尔米娜好像是不吃早饭的。最后,除了马尔科泡的红茶之外什么都没有入口。马尔科和爱莎在地下的厨房里简单吃完了早饭时,总管多米尼克出现了。
多米尼克这个人,要用一句话形容的话就是个看来非常温和的人物。细细的眼睛和现在马上就会笑出来般松弛的嘴角。虽然后背挺得笔直也和马尔科一样穿着燕尾服,但不知为什么整体上就是散发出一种松散的气氛。
多米尼克是个和谐得如同空气一般,看来跟任何人都能混得很熟的男子,可马尔科无论怎样都对他很头疼。或许是那种空气般的感觉的缘故吧。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被他抓住了空隙。
再加上,这人看不出年龄。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可就算说实际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了也能接受。可是就算被说成是和马尔科同年龄段的,也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出人意表吧。
他没有像黑帮分子一样散发着混黑道的气息,也没有像契约者一样怀抱着阴影。真的就是散发着人畜无害又善良至极的气息,可是对于长期来一直从事黑道工作的马尔科来说,和这样的人真是处不来。
“马尔德沃克君今天开始也能工作了呢。”
“是。昨天惊动您了真是对不起。”
当然佣人什么的是可以辞职的,可他却被契约书强迫了绝对服从。如果反抗的话就会死。到废弃契约书为止除了干活之外别无他法。逃离这里也好解决艾尔米娜也好都要从那之后开始。马尔科很辛苦地回以笑容。
“啊哈哈。艾尔米娜大小姐虽然说让你当管家,不过也用不着太紧张哦。她啊,别看那样子可是相当随便的。只要能喝到美味的红茶,其他的事情就都无所谓了哦。”
“多米尼克先生。您这么说,好像让人家都没干劲儿了。”
“哎呀?这就奇怪了。我本来是想给他解除一下紧张情绪的……”
“只要看着多米尼克先生紧张感就都没有了,您不用担心这个也没关系。”
“是这样吗?爱莎你真是太客气了。”
对于做出好像有哪儿没对上的回答的多米尼克,爱莎像是很疲劳般地叹了口气。难道说,这两个人每天早上都在进行这样的对话吗。作为艾尔米娜这样一个凶恶至极的契约者身边的环境来说,这光景实在太过祥和了。马尔科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啊啊,对了对了。要说到干劲儿的话,不决定给多少钱也是不会有干劲儿的呢。先把这方面决定好了怎样?”
“我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注: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多米尼克看着来。)
仆人的工资只有金雀眼泪那么一丁点,可到脱离这里为止不顺从也不行。多米尼克像很苦恼般地呻吟着,然后用苦涩的表情(就算那样也还是很松弛就是了)开了口。
“日薪2斯皮尔13高斯。月薪约64斯皮尔怎么样?”
高斯是这个国家最小的货币单位,100高斯等于1斯皮尔。哥斯是硬币,到斯皮尔就是用纸币了。有20高斯的话,就能在街上买面包和饮料各一份。就仆人而言算是不差的金额了。
——可就算这么说,只靠它生活的话,这个金额就稍微有点辛苦了。
这种金额说到底只是作为佣人来说算是好,考虑到一般的工资水平的话,果然还是很便宜的。如果不是包吃住的话生活肯定会过得相当艰难吧。可是因为也没打算长住,马尔科像接受了般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个金额已经足够了。”
“哎哎?你呀,还是再稍微有点欲望比较好哦?”
“我觉得多米尼克先生还是再稍微有点干劲儿比较好。”
对于爱莎尖锐的指摘,多米尼克又软绵绵地笑开了。马尔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有些困扰般地露出了苦笑。
“那那个就那么定了,暂时先让你负责扫除吧。装饰品之类的细的地方听爱莎的指示就好了。首先希望你熟悉一下宅邸内的配置。”
相对浑身上下包绕的那慵懒的气氛而言,他的指示却很是恰当的。
多米尼克白天似乎都会到外面去。据说是在解决对新兴企业的资助问题。是因为当家艾尔米娜太过年轻所以才由他担任代理的。果然这张松弛得都不成样子了的脸,在外面的时候还是会好好地绷紧的吧。马尔科如此深信。
好像到外出姑且还有些时间,多米尼克以给马尔科做指导为名带着他参观了宅邸。房屋的布局,是以玄关大厅为中心,左右围绕着长长的回廊的构造。虽然房间的配置上有些不同,不过二楼和地下基本是一样的。
——玄关大厅的地下完全是空白的呢……
马尔科的房间,差不多正好位于玄关大厅的正下方,可是窗户的外面却是中庭,玄关一侧完全是空白的。虽然也觉得稍微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他觉得这可能是设计上的问题,所以也没太在意。
一层玄关大厅里有四扇门,其中的两个通往书库和接待室。和早上马尔科确认过的一样。剩下的门是通往回廊的。
一层的回廊里也同样并排着许多的房间,摆满了摆件、绘画和装饰品。连同房间一起做过了分类,能看出是从很多方面收集来的。
“数量真大啊。是大小姐在收集吗?”
“不是。基本上都是交易对象之类的人赠送的。除此之外是我的兴趣。”
马尔科正要点头说原来如此——然后就歪过了脑袋。
“兴趣……?”
“多米尼克先生,老是动不动就从哪儿买古董品回来。”
“都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所以没关系的哦。”
“用它们把房间都占满了可不是没关系啊。”
听到爱莎的指摘,多米尼克好像在寻找什么远方的景色般地移开了视线。被说过了再看,的确一部分摆件与房间的洁净相比看起来是脏了一些。恐怕是多米尼克刚拿回来,还没有清理的东西吧。
“银制品很容易发乌,所以要用布好好擦呢。”
“哈啊……没有用擦银粉吗?”(注:主要成分为碳酸钙和滑石粉)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银制的雕像——好像是盐碟还是什么吧,装饰的细微部分已经变成了青黑色的,有些地方还长出了绿毛(一种霉菌)(←前面那个是作者注……可银器会长毛?)。估计只用布擦是擦不下去的吧。就算这是多米尼克的东西,也是要放在房间里的,所以也不能不清理。
“哎呀,可是干那么仔细不是很麻烦嘛。”
“干的人不是多米尼克先生,是我和马尔科先生就是了……”
对爱莎这很适当的吐槽,多米尼克用超猛烈的势头将视线投向远方。马尔科边苦笑边摇了摇头。
“这也不是那么花工夫的事情哦。”
马尔科回到地下,从清扫用具中找出擦银粉和碎布,还有带尖头的木片,又走了回来。用碎布卷在木片上,稍微沾上一点擦银粉,沿着装饰的沟槽一划,没有用太大力气,污渍就轻松地脱落了。
“嘿……”
“哇啊……”
对着仅花了几分钟就取回了白银的光辉的雕像,多米尼克和爱莎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好厉害呢。你是在哪里学过吗?”
“哈啊……我曾经有段时间做过像是美术商帮手那样的事情……”

从家里逃出来的的马尔科,没有特定的居所,一直过着除了对过同样生活的流浪儿伙伴们以外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颓废生活。他和那些伙伴们组成集团,包围旅行者或商人,靠扒窃钱财来讨生计。
就在那样的某一天,他们本以为是商人而实施扒窃的对手是真正的大坏蛋。扒窃失败了。伙伴被抓住,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反被扒个精光。其他的伙伴们都忍气吞声,可当时的心境属于自暴自弃的马尔科决定复仇。他开始伺机加害那个坏蛋男子。
男子是个职业骗子。在一夜暴富的人很多的这个国家,明明没什么大的教养却想装出个上流阶级的样子而四处搜购美术品的人有很多。把做旧的美术品高价推销给这些暴发户就是这个职业骗子的手段。
最终马尔科的胆量被看中,被提拔成了骗子的搭档。有个面露纯真笑容的少年在,对方也会不知不觉间放松警惕。马尔科在此学到了笑容是用来让人麻痹大意的。
——不过,搭档很快就被逮捕了就是了……
坏事不可能一直做下去,骗术暴露,搭档的男子被逮捕拘留。马尔科逃过一劫,却被全州指名通缉了。

他正对这成了人生转折点的回忆苦笑着,却见多米尼克已经在满意地点头了。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试试把打扫这方面全都交给你负责好吗。爱莎就集中精力做除此之外的事情是不是也没问题呢。”
“多米尼克先生您已经要出门了吗?”
他这样问道,于是多米尼克那松弛的表情变得更加松弛了。
“嗯。总觉得好像被人家提了好~大一件事呢。这就是所谓的紧要关头吧。”
明明全身都散发着懒洋洋的空气,多米尼克却是在强调。
“哈啊。您真是辛苦了。”
“你知道约瑟夫·克拉克这个人吗?”
“啊,铁道王的那个?”
这个国家存在着许多的铁道。铁道能比马匹更快地运送大量的人和大型的行李。在开拓时代已经宣告终结,通往大陆内部的手段成为必要的这个时代,铁道以加速度的形式普及了。横贯大陆铁道的完成,还是最近才听到的事情。
拥有这些铁道的大公司的董事长中的一个,确实应该就是约瑟夫·克拉克了。
听他追忆起隐约记得的的传闻纸上的报道,多米尼克很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那个克拉克先生,他正在找新的赞助人呢。在资金提供方面,艾尔米娜大小姐也请缨了。”
到底是上流阶级,说事儿的规模都不一样。已经是属于传闻报道的世界的事情了。
“是又要建设新的铁道吗?”
“不是。因为铁道很容易被黑帮分子们盯上嘛。好像想建立专门的警备队的样子哦。”
也就是所谓的列车强盗。
铁道是穿越荒野行驶的。如果在行驶中从乘客那里夺取钱财,再在荒野正中央把列车停下来逃亡的话,就很不好追踪了。再聪明一点的话,还有些人会用“如果不想让铁轨被炸就拿钱来”这种样子的理由来加以威胁。
就算犯人失败了,列车也不得不晚点,最糟糕的情况还会停驶,每次这样就不得不把车票钱退还给乘客。如果犯人的罪行成功了,受害额就更加提升了。由于列车强盗造成的受害事件数似乎每年都在直线上升,所以想要一个自己公司的警备组织也是很能让人理解的。
“这周的周末,艾尔米娜大小姐被招待参加派对了呢。克拉克先生说想直接跟她问候一声。”
虽然也想着如果想问候的话不是应该克拉克上这边来吗,但马尔科还是像很钦佩一般点了点头就打住了。

多米尼克下完一遍指示之后,就出门去了。
宅邸的领地相当广阔,如果要把所有的房间都清扫一遍的话,似乎会花上一整天的样子。
据说迄今为止这都是爱莎一个人在干的,那忙不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因为这方面决定由马尔科接手了,爱莎正专心地做着洗衣服和艾尔米娜的贴身照顾之类的,这些原本是她本职的工作。
马尔科也一面完成着被分配给自己的工作,一面仔细地调查着房屋的结构。
首先是想解决掉契约书。那东西在马尔科的面前碎成粉末了。可是要是完全消失了的话契约估计也会被废弃吧,所以应该还是以某种形式存在着的。
为了找到它,无论多么细微的线索也不能看漏。
现状下,最容易发现的异常,就是这座宅邸本身。完全无视瓦尔德邦的文化的建筑物。让人觉得好像连空气和气候都与外面不同。如果什么线索也没有的话,除了从眼睛能看见的异常开始调查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虽然在寻找线索,可他的手却一直在好好地进行着清扫工作。从天花板和灯具、挂在墙壁上的绘画和雕刻品等等,看起来好像会积存灰尘的地方开始,快速地用掸子掸过。被扫掉了上面薄薄地积着的土,家具和摆件们渐渐取回了原本的美丽。
“这个是……………………?”
用掸子掸土的过程中,马尔科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地发出了声音。
为了确认自己的疑问,马尔科用掸子轻轻地扫了一下窗户的边缘。原本被灰尘盖住有些微微发白的窗缘,取回了焦茶色的光泽。
——意外地……有意思?
和摆设品不同,家具和房间的灰尘只要掸一掸就会变干净。这样也弄不掉的污渍,和摆件一样用布擦一下就会释放出艳丽的光泽。书架之类的木质家具的装饰如果擦得太用力有时会刮伤,所以就用毛刷小心地刷掉。
为了让摆设看起来漂亮的擦拭方法,他的身体,他的指尖都还记得。只靠单纯的动作和稍微一点点的工夫,家具们就眼看着渐渐找回了原本的光彩。做职业骗子的搭档的时候只是一味地想着要让东西看起来贵一点而磨练出来的技术,在这里可以不用任何逞能也没有任何愧疚地发挥出来。
或许是被多米尼克那种懒散的气氛给传染了吧,马尔科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一心沉醉在打扫里了。(插花:= =|||您这就叫天生干活儿的命)
——把窗户全部打开,一次弄完会比较好呢。
房屋的结构已经全部掌握了。马尔科打开窗户用拧锁固定好后,很巧妙地巡视着房间。
——书库里的书晒的话会弄伤的。不过倒是挺想阴干一下的……
他打开书库的门,身穿蓝色长裙的少女,就坐在沙发上。
艾尔米娜——出乎意料地撞了个正着,马尔科僵住了。可是那并不是因为警戒,而是纯粹地看呆了的缘故。
因为对方甚至没觉得自己是敌人所以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真的是一点都没防备。即使这个时候马尔科还没有失去能力,艾尔米娜只单纯是他的目标,马尔科估计也没办法做出攻击吧。
想起来的话,不被人报以敌意或嫌恶、又或者恐惧之类的感情这件事情本身,对马尔科来说就很不熟悉。
虽然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行动才好,但马尔科想起来自己没敲门,于是姑且先深深地弯下了腰。
“失礼了。您在用功吗?”
“……也不是。”
艾尔米娜没有把视线从书上抬起来,简短地回答道。她正在看的似乎属于医学书一类,不过被数字和公式填得满满的,是马尔科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打扫吗?管家。”
“如果打扰到您了,这里我就等一下再扫。”
“……无所谓。”
马尔科虽然有点犹豫,不过既然都被说可以了,所以就走进了房间。
书库是阳光不会直接射进来的的构造。在这个有点暗的地方一看,艾尔米娜的皮肤很苍白,看起来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对方是敌人。身体虚弱的话可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实。虽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实,却不知为何开始非常地担心,马尔科停下整理书柜的手,像是下了狠心般地问了一句。
“那个,大小姐。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可能是多余了,不过您都什么时候吃饭呢?”
艾尔米娜从书中抬起头,歪过了脖子。
“……晚上会吃晚餐。”
“早晨和中午呢?”
艾尔米娜摇了摇头。
“您肚子不饿吗?”
“……已经,这个时候了吗?”
被她说完之后,马尔科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时间。平常的话,有太阳的这个时间他是不会活动的。一般都是在睡觉。
马尔科正慌张地东张西望,艾尔米娜却笔直地注视着他。
“……你,没有表吗。”
“哈啊……很抱歉。”
听他这样回答,艾尔米娜把不知道在看哪里的视线投向天花板。追着她的视线看了看也没找到像是表的东西,可艾尔米娜就像是确认了什么般地收回了视线。
“……已经过中午了。需要吃饭的话,去吃了再来吧。”
“大小姐您呢?”
马尔科这样问道,艾尔米娜就像吃了一惊般地眨了下眼镜。
“……简单的就好。”
艾尔米娜只回答了这样一句,就再次把视线转移回了书上。不知为何那动作看起来很执拗,马尔科也觉得很奇怪。

他下到地下,走进厨房,就听见咔嚓咔嚓的听着就悬的声音正在响着。
“——啊,马尔科先生。您来得正好。我刚刚才想去叫您呢。”
他一看,爱莎正在搬运一摞堆得跟山一样的盘子。
——稍等一下。您要是干这种事儿的话可是会……
“啊——”
哗啦——正好朝着马尔科的脸,盘子山倾斜了。
堆得高高的盘子,就好像混沌之塔一样从顶上开始噼里啪啦地崩塌了。马尔科飞速冲过去,边用一只手支住爱莎,边从最顶上开始接住了掉下的盘子。
总算是收住了塔的倾斜,确认了能不摔盘子就了事之后,马尔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很危险的哦……?”
从手中被轻轻地拿走了那座盘子山,爱莎脸上一幅惊呆了的表情。
“马尔科先生……您动作好迅速啊。”
“哈啊……虽然只有一段时间,不过我曾经在马戏团干过……”
他这样回答,只见爱莎像是很激动般地满脸放光。
“好厉害!我从来没有看过马戏团呢。您是干什么的呢?”
“我只是个扔飞刀的而已哦。”
——不过,是靶子那一方就是了…………………………。

被指名通缉的马尔科,流落进了流浪的马戏团。马戏团因为要在很多地方巡演所以不容易追踪,而且因为做小丑的打扮,脸也不容易暴露。在那一个马戏团中,收罗了很多和马尔科一样的轻犯罪者。
马尔科在那里,从那些很好相处的小混混们那儿,学会了赌博中的出老千和溜门撬锁等等很多方面的社会上的必备知识。(插花:原文是“社会教养”……出千撬锁是什么教养……= =
投飞刀的话,有个万一的时候还可以作为武器。这样考虑而自愿报了名,可马尔科却被选作了靶子。投的那个人手臭得恐怖,马尔科不知多少次看穿了命中路径的飞刀躲了过去。
如果能证明自己投得更好,就能让投手和靶子交换。纯真地如此认为的马尔科拼了死命地练习。可是却发现观众其实更喜欢看可爱的少年拼命地躲避不靠谱的小丑扔出的刀而失望了。(插花:……绝望了,对这个喜欢看可爱正太受到虐待的世界绝望了……)
——回想起来,徒手接住了没能完全躲开的刀的时候,欢呼声是最大的呢……
马尔科把刀子射进搭档的投手的屁股里,逃出了马戏团。离开的时候,小混混同伴们用盛大的撒花欢送了他。

他正沉浸在甜美的回忆里,爱莎已经用熟练的手法在摆饭菜了。看来是帮自己准备了吃的东西了。
“你帮我准备了中午饭吗。谢谢啦爱莎。”
“哎嘿嘿。”
“要先把大小姐的份拿过去吗?”
“哎?艾尔米娜的份?”
虽然对直呼主人名字感到有些疑问,可马尔科更对爱莎提出来的疑问感到愕然。
如果马尔科没多余问那一句的话,艾尔米娜大概是不会说要吃中午饭的,而且要想解决掉艾尔米娜的话,还应该做些减少她的饭菜的量,使她变得虚弱那样的工作。担心对手的身体状况算怎么一回事啊。
——不。这是那个。就是所谓的“给敌人送稻穗”!
有这样一条谚语,说的是中世纪,东方国家旭都(相当于日本)的将军,在遭遇饥荒的时候,给敌将送去了珍贵的稻穗。比起打倒虚弱的敌人来,和万全状态的敌人战斗要更加堂堂正正,更能得到周围的支持。
边用这种极度勉强的借口来说服自己,马尔科点了点头。
“是啊。虽然平时好像都不用午餐的,不过今天说了要吃哦。”
“哎~。真难得啊。”
爱莎虽然觉得很奇怪,还是把一个黑色的固体放在了盘子上。马尔科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正在挠头,爱莎却不管不顾地往上面淋上了酱汁。
“那个,爱莎……?虽然有点失礼,不过,‘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哎?是什么,煎鸡蛋卷啊?”(插花:小要你该学学这种的好做给雷纳德……吃死他)
“哈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的呢。里面掺了炭粉之类的吗?”
“哎哎?没有掺炭粉什么的呀。就是普通的煎鸡蛋卷呀。您没吃过吗?”
马尔科无法理解爱莎所说的话。或许是理性在拒绝理解也说不一定。放在眼前的“那个”,明显地有着硬质的表皮,散发着焦糊的臭气。如果说这是整烤肉食鱼的话或许倒还能接受。
“稍微……失礼一下哦。”
马尔科虽然也在怀疑自己的精神正不正常,但还是拿起刀子和叉子,插向了眼前的固体。
“啊,马尔科先生,那是艾尔米娜的份啦!”
爱莎说了些什么抗议的话,可是马尔科已经没在听了。
——刀子……插不进去!
就算拼上全身的力气想切开它,黑色的固体也依然纹丝不动。终于输给了腕力,刀身呱唧一下折弯了,马尔科才慌忙抽起了刀子。
马尔科轻轻地把滑落的眼镜推了回去。
“爱莎……。我就直接问了,迄今为止你做过饭吗?”
“哎?啊,那个,哎……难道,做得不是很好吗?”
马尔科感到一种眼镜劈裂般的错觉。
——居然想把这个用一句“做得不是很好”来解决,您的胆量也忒大了……!
竭尽全力地露出笑容,马尔科把黑色的固体物丢进了垃圾箱。
“是啊。在端到大小姐面前之前,好像应该再多积累一些训练比较好。”
“这样啊……”
爱莎像是很失落般地耷拉下了脑袋。
——莫非,艾尔米娜不吃饭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大概晚餐平常都是由多米尼克来做的,爱莎自己就只随便吃点面包什么的。居然把家事全都交给一个不会做饭的佣人,多米尼克也真是想得开。
马尔科从储藏库里发现了熏肉,把它简单地炒了一下后添了些绿色蔬菜。这是一道方便的沙拉。如果平时一直都没吃中午饭的话,大概吃面包会比吃米饭好吧。
他灵巧地把饭菜摆在托盘上,就见爱莎像是看见魔法般两眼闪烁着光彩。
“太厉害了,马尔科先生做饭也很拿手啊!”
“哈啊……我有段时间曾经在饭馆刷过盘子,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逃出马戏团的马尔科,没过一个月就迷失在街头了。虽说十分残酷,但他忘了寝食能有保障是多么受到恩惠的一件事了。
他无法忍受饥饿而尝试吃霸王餐,结果却失败了。因为吃白食的罪,马尔科被课以了洗盘子的强制劳动。
虽然能得到几口残羹剩饭,可果然刚做好的那种很美味似的香气却整个二十四小时都在折磨着马尔科。他就是在恨恨地盯着那些菜的期间,把做法都给记住了。
——这么说起来,就是那个时候呢。<库夫·林恩>来找我说话……
躺在厨房的地板上睡觉的时候,他注意到山犬形状的“影子”在蠢动,就在目瞪口呆的期间,马尔科的影子就被吃掉了。就这样契约单方面地成立,马尔科获得了影子的力量。

他正沉浸在往事中,爱莎开始很担心似地窥视马尔科的脸。
“马尔科先生……您怎么了?”
“啊啊,没……。只是稍微想起了一些讨厌的事情而已。”
仔细想想的话,这比起叫交换契约来,还不如叫被抓着吃了呢不是吗?对于契约来说再怎么样是不是也太过一边倒了呢?
想起和精灵的相遇,马尔科感到一种没什么道理的疑问。
虽然确实被给予了力量,可马尔科却不能在太阳底下走路了。当然是什么说明也没有,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身体受到了严重的烧伤。<库夫·林恩>又特别爱反抗,也想不出有什么太好的回忆。虽然失去了能力是很让人痛心,可好好想想的话,或许也不是坏事也说不一定。
“可是,马尔科先生您真是会干好多好多事情呢!”
“唉,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马尔科调整了下心情端起了托盘。
“趁着还没凉端过去好了。”

艾尔米娜已经回到了卧室。马尔科把饭菜摆在露台的桌子上,而艾尔米娜就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一直定定地盯着他看。
“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艾尔米娜很优雅地用刀和叉子把饭菜运到嘴边。吃了一口后,像是很吃惊般地眨了下眼睛,紧接着就开始用小而端庄的动作动起手来。
“………………………………”
“……………………………………………………………………”
无言——一直就是无言。
可这并不是无视马尔科,多半是吃料理吃得入迷了。为了能放进小小的嘴里,得切小了之后才能叉起来,所以吃得非常缓慢,可刀子和叉子却是毫无停顿地在一直动着。
——这个姑娘,平常到底都吃些什么呀。
他正边苦笑着边望着她吃,艾尔米娜却突然抬起了头。
“……这个,是你做的吗?”
“您吃过爱莎做的东西吗?”
“……………………整理衣服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避而不答了呢。
看来她是已经知道爱莎做的料理是什么样的东西了。没多久,原本放得就很少的餐盘就变得空空如也了。
“合您的心意吗?”
“……不错。”
“如果大小姐您能喜欢的话那就太好了。”
马尔科伴着笑容如此回答,艾尔米娜的表情却不知为何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呢?”
“……没什么。辛苦了。退下吧。”
比起心情被破坏了来,看起来更像是陷入了某种自我嫌恶的感觉。
虽然摸不着头脑,马尔科还是退出了房间。

吃过中午饭后,马尔科躲在玄关的阴影中,提心吊胆地把手伸进了日光里。他得到休息的时间了。
从昨天开始已经试了好多次了,在打扫过程中也一直被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晒着。不会因为阳光受到烧伤这件事已经是确认好的了,可要走到既没有屋顶也没有别的的庭院里多少还是需要一些勇气。
在踌躇了一段时间之后,马尔科下定决心冲出了玄关。和煦的阳光正从遥远的青空上洒落下来。
——不会痛………………
就像现在才刚开始般地确认了这一点,马尔科摇摇晃晃地穿过庭院。变成契约者之后,走到太阳底下这种事就算搞错了他也不会想。可是现在不同了。可以正常地在阳光下行走,正常地感到心情愉快。
前些天太暗了所以没看清楚,不过庭院果然也相当地广阔。大概得有一个牧场那么大了吧。青翠的草木生长得郁郁葱葱,花坛中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他在草地上坐下,试着发了会儿呆,不知为何觉得感觉非常好。
这里既没有硝烟的味道也没有血的味道,没有烟草的臭味也没有汗的臭味。听不到铁道的噪音,煤炭的烟尘也进不来。既有为了一点小事就惊讶得十分夸张的少女,主人的少女也不像自己一直所想的那么坏。
这里好像也有动物居住的样子,金雀拼命地扇动着小小的翅膀从眼前飞过。把视线投向树丛的话,还能看见琥珀栗鼠蹦蹦跳跳地窜上大树。
他正发着呆,就听见好像是属于爱莎的愉快的笑声传了过来。
——真不错呢……。
后面的房子的窗户全部都打开了,雪白的窗帘像旗帜一样地随风飘摇着。窗是马尔科打开的,不过也是因此笑声才能传到这里吧。
洁白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飘过,明媚的日光下他正感到昏昏欲睡——
“——哎!到底在干嘛呀我!”
马尔科终于回过神来了。自己到底在心情平静个什么呀。真的全心全力地去做扫除和料理算是怎么回事呀。
——太可怕了。这就是那个契约书的强制力吗。
很明显只是马尔科自己忘记了原本的目的而已,可他的自我意识却在否定这一点。
——可是嘛,反正也必须得住在这里了,搬他个一件行李过来也可以吧。
可是,因为这里的舒服是毋容置疑的事实,马尔科不由自主地就想暂时住一段时间试试看了。
——不不不,这说到底都是为了抓住艾尔米娜的空隙,没错,是为了潜伏在她的身边!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向谁辩解,马尔科握紧拳头在心中如此喊道。

[
第三章待续]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julianyork + 1 请补充完整的录入信息http://www.lightnove ...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道 于 2009-8-24 20:53 编辑

———————————唔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总是被打扰起头线—————————
第三章 然而失误却不断循环往复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层层重叠在一起的无机质的声响。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正确地,单调地,规律地,毫无停顿,毫无涩滞,并且是永不厌倦地。
  在这齿轮编织而成的诸多旋律的怀抱中,艾尔米娜独自伫立着。
  摇晃着那不确定焦点在哪里,既古怪又不可思议的双眸,如同人造工艺品般的容貌上,凝结着毫无情感的表情。
  她的手掌中,拿着一块银色的金属。而收纳在那块金属中的无数的齿轮,正在那刻着12个数字的面盘上,一丝不苟地推动着指针的运行。
  艾尔米娜将视线投到那块怀表上,樱桃小口中漏出沮丧的叹息。怀表从掌心中滑落,掉在绒毯上弹了起来。
  “艾尔米娜……………………?你在,干什么呢?”
  对这从背后传来的非常困惑的声音,艾尔米娜的肩膀嘣地颤抖了一下。
  回过头去,佣人打扮的少女——爱莎正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呆呆地站在那里。
  房间里,无数开着盖儿的空盒子和与其数量相等的怀表散乱了一地。忧郁地站在那正中间,还在扔新的怀表的艾尔米娜,奇怪程度几乎可以说马尔科不相伯仲。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被她看见的呢。一不小心,艾尔米娜因为允许了管家休息,就以为爱莎也是一样了。根本没想到她会到这里来。
  这名少女正式成为艾尔米娜的侍女之后,似乎也为了使用敬语而努力过。可是对爱莎来说这好像相当困难,到头来还是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不过艾尔米娜也不记得自己有命令过她用敬语,所以对此什么也没说。
  艾尔米娜就像在寻找什么一般将视线从房间的一端漂到另一端,可就算漂到了那一端也不可能发现合适的答案,于是像死了心般地叹了口气。
  “……我在找,表。”
  爱莎环视了一下屋里乱七八糟丢了一地的表,然后把视线移回到了主人的身上。
  “那个……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吗?”
  艾尔米娜保持着那冰封般纹丝不动的表情,慢慢地横向摇了摇头。
  “………………是管家。”
  “马尔科先生?”
  “……他好像,没有表的样子。”
  爱莎就像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般地反复眨了几下眼,然后眺望了一下这堆被如此夸张地乱甩一地的表和原本用来装它们的空盒子,接着又把目光重新转回到变得比平时更加无机质的主人身上。
  “呃……,也就是说,你要给马尔科先生一块表吗?”
  艾尔米娜微微点了点头。可爱莎困惑的表情仍然没有消失。
  “那个……所以说,那个,……为什么,要拿出这么多来啊?”
  “……………………………………”
  艾尔米娜一直在犹豫应不应该把这个原因告诉爱莎,她的无言似乎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威吓,爱莎像害怕了般地向后退去。
  注意到自己吓到侍女了,艾尔米娜将视线投到了散落在地板——正确来说是绒毯上的一大堆表上。
  “……你,觉得哪个好?”
  “哎?哎?什,什么哪个好?”
  艾尔米娜眯细了翠玉色的眼睛。
  “……………………表。”
  “………………………………”
  “……………………………………”
  “…………………………………………”
  对着宛如失去意识般傻掉的侍女,就连艾尔米娜也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了。
  随后爱莎在来回来去眨了好几次眼之后,就像是要确认一般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难道说……你是不知道哪一块比较适合马尔科先生所以正非常地迷茫,之类的?”
  “……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确认。”
  看着以坚决的无表情低声嘟囔的艾尔米娜,爱莎抱着肚子倒在了绒毯上。艾尔米娜无论怎样努力也挤不出来的笑声,响彻了整所房子,不,连房子外面都传遍了。
  到她收住那有些吵耳的笑声为止,表的秒针已经绕着面盘转了一圈。
  “哈呼呼——哈呼——,呼——,呼——,我,我说啊艾尔米娜?”
  “……什么?”
  “我帮你一起找。”
  “…………多谢。”
  她用那雷打不动的无表情这样一回答,爱莎再一次笑喷了。

  ★

  马尔科回到大屋时,艾尔米娜已经又回去读书了。
  “……外出?”
  “是的。既然决定要住在这里了,我也想把自己的行李拿过来。”
  马尔科如此申请,而艾尔米娜幽幽地皱起了眉头。这是她十分少见的能算表情的表情了。
  “……是什么东西呢。”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顶多也就是换洗衣服之类的。贵重物品也多少放了一些,所以不太想长时间放着不管。”
  “……贵重物品。”
  或许是因为一直住在这样的豪宅里,所以反倒想象不出马尔科能拥有的贵重物品是什么样的东西了也说不一定。艾尔米娜的声音中,含着一点点像是困惑,又像是动摇般的颤音。
  过了不久,艾尔米娜用听着似乎有点沮丧的语气回答了。
  “……批准了。需要一些时间吧。”
  “不。因为只是随身行李,到太阳下山时就可以回来了。”
  “……明白了。”
  虽然觉得艾尔米娜的反应多少有点不自然,不过许可算是拿到了。马尔科低下头之后,察觉到了另一件不自然的事情。
  “大小姐。”
  “……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我觉得这话是多余的,不过您书好像拿倒了。”(插花:……知道多余还说! = =+)
  没准儿倒着念能有什么新发现也说不定。艾尔米娜就像是心情被搞坏了般地磅当一下合上了书。
  从艾尔米娜面前退下,接着把要外出的事情和理由告诉了爱莎,结果她不知为何像有什么事情搞砸了般仰天长叹起来。
  “啊呀呀……”
  “怎么了吗?”
  “啊啊,不,没什么。这样啊~。也是呢。马尔科先生起码也得有个行李之类的呢。”
  “哈啊……。话说回来,需要帮忙吗?”
  就跟把壁橱兜了个底儿朝天一样,地板上散落着无数的空盒子。看不见像是盒子内容物的东西。似乎是先收拾好了。
  听马尔科这样一提,爱莎十分慌张地挥起了双手。
  “没,没没,没关系的啦!我马上会收拾的啦!”
  “是这样吗?”
  看来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马尔科心中挂虑着离开了那里。
  不能以这副打扮出门,可是再穿回今天早上那件衣服也太丢人了。最后只把燕尾服的上衣脱掉后,马尔科走出了宅邸。

  刚走出宅邸一步,果然就感觉到了空气的变化。尘土和煤炭的气味立刻冲进了鼻孔,城镇的喧嚣和铁道的轰鸣开始心血来潮般一阵阵地响起。
  果然,宅邸似乎是被艾尔米娜的能力覆盖着的。
  稍微走了几步在附近的灌木丛里找了一下,前天马尔科脱下来的一整套黑大衣还在原地。虽然失去了精灵,不过万一遇上什么事的时候没准儿还能用来吓唬吓唬人什么的。而且主要是,这东西相当地贵。(= =)
  ——可就算这样,今天可真是凉得有点奇怪呢……
  这大衣在这种季节穿明显是不合适的,可马尔科却感到稍微有点犹豫要不要穿上它般的寒意。是不是感冒了呢?确实能感觉到阳光是温暖的,可风却冷得有些诡异。
  平常,这个时候都是全身包裹着黑大衣的。或许是那个的反作用也说不定。马尔科把大衣抱在手中,加快了脚步。
  艾尔米娜的能力是异常的。明白点说,该怎么打破它是连个门儿都摸不着。自己被那个艾尔米娜施加的“契约书”强制了绝对服从,所以事到如今就算收回武器估计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吧。
  ——可是,钱可是必需的。
  失业的父亲。如同乞丐般的流浪儿生活。马戏团的不合理待遇。最后加上吃霸王餐失败,马尔科从此确信了能够让人幸福的就只有金钱。
  暴露在无数的枪口之下,越过了契约者间战斗的生死线,这可是真正的“豁出命”才挣回来的钱。不拿回来可不行。
  他一走进洛克沃尔的街道,看见满身泥土臭味的挖煤工人,和腰上挂着枪套的像小混混的男子们在四处乱转,这才终于有了种回到了现实般的感觉。这黑大衣似乎光是抱在手上就相当引人注目了,擦身而过的人们都在盯着他看,不过到了现在,马尔科对这种程度的都已经不觉得羞耻了。
  路边上并排着卖烤灰猪肉串的露天小摊和批发煤炭的店铺。这条道路一直延续到位于城市正中央的火车站,已经成为了一条长长的商店街。还有什么商品都没摆出来的旅行商人(插花:……难道……商品都被某狼吃了……?),和正努力进行着布教活动的欧鲁达教的传教士,真的是鱼龙混杂的状态。
  这个城市本来是矿山城市,是个居民只用“黑帮分子”、“煤矿工人”和“其他”这三个词就能完全分类的穷乡僻壤,可其实作为瞄准了珍稀的大陆动物的猎手和旅行商人的据点,在暗中也是享有盛名。
马尔科往一个这类的旅行商人的帐篷里偷瞄了一眼,只见紧密的排列在一起的笼子中,是拥有美丽的银色羽毛,能放在掌心中把玩般大小的山鸟。是银啼鸟。只要月亮一出来,就会用那美丽的歌喉发出啼鸣。这种鸟属于珍稀品种,只栖息在渺无人烟的深山中。正是因为能捉到这种鸟,这个洛克沃尔才会变得如此繁荣兴旺。
  不久后他走进了背阴的小巷子,那里有流浪者和貌似黑帮的男子们在到处徘徊。从这里往前就是贫民区了。这个城市的贫富差距还不是特别明显,不过到了居住区,果然还是因为房子租金不同,生活的阶级也分开了。
  理所当然地,贫民区就变成了黑帮和暴力分子们的住所。看见马尔科的身影,虽然有人露出讶异的表情,可却没有人过来找麻烦。
他就这样笔直地往隐藏住处走去,却感觉到这里作为小巷子来说人似乎太多了一点。与城镇断绝联系应该只过了一天,可怎么都觉得和平时的空气不一样。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吗。不过倒也没有人特别紧张,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争斗或者麻烦事的样子。
  ——那么,是什么事呢……
  稍微走了一会儿,就看见戴着保安官徽章的中年正在对一名年轻的男子说着些像是批评教育的话。虽然看表情不是特别严肃,但也能想象到好像是有什么麻烦发生了。
  他本想就那么走过去,可年轻男子一看见马尔科的身影,表情就发生了露骨的变化。当然地,保安官带着很诧异的表情转了过来。似乎是隐藏住所的附近出什么事了。
  马尔科轻轻地低下头,走到了两人身边。
  “抱歉问一下,是出什么事了吗?总觉得好像闹得挺厉害的。”
  保安官把马尔科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个遍,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这附近的人吗?”
  “是啊,因为我有个熟人住在这里。”
  “哼……。算啦无所谓。是有人放火啦。幸好没死人就是了。估计是黑帮分子为了抹平麻烦事放的火吧。一个个都给我找麻烦。”
  这个人似乎对工作并不怎么热心。马尔科将视线投向骂骂咧咧的保安官身后,原来如此,确实看到了一座焦炭状的建筑物——不,是它的残骸。
  “真是的。说到那帮黑帮分子,据说还把‘魔弹射手’啦‘黑衣’啦的这些杀手都拉来开始对着干了,也不替我们这些收拾善后的……………………?”
  保安官停止了抱怨,凝视着马尔科——正确来说是马尔科手中抱着的那东西——那与季节不符的黑大衣
  “……有什么事吗?”
  “不,不不。没什么。是我的错觉吧。那,那本官还有工作要做就先告辞了。”
  保安官不知为何露出害怕的表情,小跑着走掉了。目送着他离开,刚才一直在被质问的男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他长着和善的下垂眼,比起在小胡同深处转来转去来,这幅长相似乎更适合做服务业。
  “您,手头儿是不是攥着那家伙什么弱点啊?”
  “不知道啊……。我倒是没什么头绪。”
  “是吗?算啦,托您的福咱得救啦。咱叫基德。那保安官呀,根本就没啥办案的意思。就只会装着办案的样儿搂钱。您也小心点儿。”
  “哈啊……。我会注意的。”
  “这么说,您那熟人,是住这块儿?”
  看来是挺中意马尔科的。自称基德的男子翘起嘴角,亲热地微微一笑。好像是已经察觉到熟人怎么着都是马尔科信口胡说的了。现在是为了不深究这方面而配合着他在说话。
  难得他这份好心,马尔科决定就这样配合着继续说下去。
  “是啊。就在从这里再往前一点的地方。”
  “是吗。那可就糟糕啦。虽然不知是哪个家族的,可昨儿个黑帮分子们可是在四处乱转哪。好像是找什么人呢。”
  “那还真是恐怖啊。”
  “对啊,放火的也是那帮人哪。这被找的哥们儿,还是趁早离开这镇子的好吧。”
  “我也会转达给我的熟人的。”
  “这样最好。”
  虽然自己不是特地做的,不过似乎是赶走了保安官的谢礼。多亏基德,马尔科知道了黑帮分子们正在找自己。
  ——哎,那他们到底是对什么放了火啦?
  马尔科仔细盯着小巷深处,焦黑一团的残骸看了一下。那比起房子来似乎更像是小屋或者是仓库之类的东西,能明白火的规模也没多大。大概是目标已经订好了,所以才能小火就了事吧。
  因为那地方看着有点眼熟,他想着那里之前究竟有什么来着而歪过脑袋——然后啪嗒一下跪在了地上。
  ——隐藏的地方,被烧掉了……!
  被烧掉的,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是马尔科的隐蔽所。所说的黑帮是阿尔巴的迪诺家族吗。还是和阿尔巴敌对的其他家族呢。又或者是到这里来之前马尔科惹过的黑帮也说不定。
  能想到的太多,反倒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块儿的什么人干的了。
  ——刀子和衣服姑且不论,钱………………所有的钱全部都被烧没了……
  如此拼上性命挣来的钱,就像砂子做的器皿般从手中散落了。太过热衷于赚钱这件事本身,根本还什么都没买呢,那些钱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突然变成了一文不名。到底是没办法振作起来,他正垂头丧气,基德就像同情般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还没有完蛋。以前也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一无所有不是吗。
  从离家出走以来,无数次地被夺走居所,然后每一次都能得到力量不是吗。
  可是,这样得到的最大的力量——精灵<库夫·林恩>被夺走了。刀技倒是还留着。或许还能往上爬一爬也说不定。可是一个单纯的刀客和契约者,报酬上——可是有着天地般的差别的。
振奋起来的气力,非常容易地就云消雾散了。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呢……。
  回想一下的话,马尔科的人生或许全都是错的也说不定。马尔科虽然在心中的某处早就有所自觉,却一直在否定这一点。
自己手头所有的,就只有一件不合时宜的厚厚的黑大衣。这个季节就算把它买了,也值不了几个钱。自己曾经如此完全地失去一切过吗?
  ……每次好像也都是这么觉得的。可是,那是因为每次都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所以才能重新振作起来,而失去了精灵和大笔金钱的这次打击实在是大得太没边了。
  ——什么都,没了……?
  马尔科的眼中,重新闪现出了诡异的光芒。
  没错。什么都没了。钱也是,武器也是,精灵也是!
  一个人类,对应一个精灵——这是契约者的法则。可如果服从这个法则的话,失去精灵的自己也能跟新的精灵订立契约不是吗?
  ——没错。追根究底,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精灵什么的,并不是总能遇上的,可是现在,自己的身边就有着比其他任何都强力的精灵不是吗。
  被彻底地击垮的马尔科,终于找到了发泄心头无名怒火的地方了。
  ——首先,必须要知道才行。
  艾尔米娜的力量太强了。她的代价才真的是性命攸关的东西吧。因此只要知道这个,马尔科就有胜利的机会。可是也可以认为,正因如此对方也会全力地隐藏。可没有在这儿蹲着的闲工夫了。
  马尔科终于站起来了。把滑落的眼镜推回原位,脸上浮现出清爽的微笑——他是这样努力的。
  “哎,我知道您很难受,可千万别自暴自弃啊?咱说真的。”
  就算努力了,那笑容看上去似乎也只是失去一切后的绝望笑容而已。
  就在马尔科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的这段时间,基德也依然在那里。是该说他喜欢陪人呢,还是说他很执着于交往的礼节呢,总之似乎是马尔科的失落实在是太过悲壮,所以才陪在他身边的。
  “我没事的。人啊,只要不放弃的话总是有办法的。”
  “看着可不像没……不。说的对。别放弃啊。嗯?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嘛。”
  虽然想冷静地制订计划,可现实实在太严酷,马尔科现在已经处于双眼含泪勉强才能站着的状态了。本来他就有越计划什么事就越办不成什么事的倾向。从为了扬名而去挑战艾尔米娜,结果反而被打败这件事上也能看得很明显了,不过他自己对此却还没有自觉。
  他一面听着基德的安慰,一面把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的大衣捡了起来。
  “哎,您要是没处可去的话,要不要跟我来啊?要藏起来的话,我可有挺好的认识人哪。”
  被这样催促的马尔科,就摇摇晃晃地跟着他走了。
  ——全都是艾尔米娜的错——即使像这样迁怒于人,对情况改善也没有任何帮助,马尔科基本就是半意识不清的状态了。
  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巷,通过似乎是开拓刚开始时的建筑物的,古老的木制建筑物群后,他们走上了街道。这里是相当于繁华街的地方,和刚刚马尔科的隐藏处的残骸距离并不是太远。
  马尔科正觉得似乎绕了远路而觉得奇怪,基德已经走进了一家大的店铺里。
  店的招牌上,写着“峡谷乐园”(Canyon Paradise)的字样。

  ★

  现在这时候要叫黄昏还有点早,不过店里却已经被男人们坐得满满的,摇曳的昏暗灯光中,中年女性的店员正忙碌地奔来跑去。店员端着的托盘上放的,男子们正大口往下咽的,全都是酒。
  这里是地下酒吧。
  现在在佛朗提那(Frontier,开拓区)这个国家,饮酒和酒类交易都被禁酒法这条法律禁止了。可是这反倒更增加了一般民众对酒的需求。追求酒精的人们开始不顾一切地走私和密造,并为了保护这些酒而拿起了手枪。而后这些人渐渐开始被称为黑帮。
  于是牛仔在原野上奔驰,恶棍们畏惧保安官的五角徽,少年将梦想寄托于瓦尔德邦的荒野的时代从此消逝,保安官用钱财换取权威,黑帮分子们凭手枪和暴力制定法规的时代到来了。
  经由黑帮分子们的手带来的酒就在这样的地下酒吧大量地贩卖。从这种意味上来说这地方倒也没那么稀奇,可马尔科却连消沉都忘记地哑然了。
  “靠。果然是‘魔弹射手’。他到这个镇子来了。”(插花:囧……克鲁兹?)
  “消息可靠吗?”
  “俺们的干部昨儿个被炸成灰儿啦。好像是使了炸药了。”
  所说的“魔弹射手”是一个有名的狙击手的通称。虽说不知道相貌和真名,可凭借那工作的可靠性和手法的凶恶性,光这个通称已经广为人知了。
  可是在进行着这番会话的,却是不知道哪里的黑帮干部和保安官。再看看周围,还有正在和挖煤工人亲切交谈的商人之类。黑帮分子们好像也不是同一个家族的成员,这里混杂着多股势力是一目了然。
  马尔科正目瞪口呆,基德对他耳语道:
  “这儿啊,是无论掉进啥样儿的峡谷都能喝上一杯酒的乐园哟。只要不坏了规矩的话。”
  “规矩?”
  “禁止起冲突。只是在店里头啊。”
  “如果要起了冲突的话呢?”
  基德刚要回答马尔科的提问,就有一个丝毫不看场合的大声音响了起来。
  “找着了吗!”
  发出声音的是坐在吧台处的一个大个儿男子,从打扮上一眼就能看出是黑帮的人。基德像很累了般抱住了脑袋,可脚却向大个儿男子那边迈了过去。在入口处戳着也不是个事儿,马尔科只好也跟着进去了。
  “罗吉先生。您声儿太大啦。”
  基德大声批评道,被称为罗吉的男子发出了豪爽的笑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硬币做的小吊饰。
  “这哪儿能不高兴啊!是吧,马尔德沃克小哥。……什么呀,那黑大衣里面原来装的是个小孩儿啊?”
  “哈啊……”
  被他亲热地砰砰拍着肩膀,马尔科觉得很困惑。看起来对方是早就认识马尔科的样子。
  “哎呀,因为是你嘛,我早就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万一啦,可是,没事儿比啥都好啦。”
  “哈啊……虽然有点失礼,不过您是哪位?”
  “啥?你怎么能说不记得我了呢。咱三天前不是刚见过面嘛。”
  ——三天前……是从阿尔巴的迪诺家族接受委托的那一天呢。
  接受解决艾尔米娜的委托是三天前。然后进行事前调查收集情报,潜入宅邸是两天前。昨天是躺了一整天。
  然后今天则变成了身无分文。
  ——才三天状况就有了非常大的改变呢……
  这么说来罗吉难道是迪诺家族的人吗?他正摸不着头脑,罗吉就像很感动般地满脸颤抖。对这副表情马尔科确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啊!对迪诺家族发动袭击的。”
  是那个时候领头的男子。回头再想想那个硬币的项坠看着也很眼熟。马尔科这样一说,罗吉宛如感动至极般地浑身颤抖起来。
  “你想起我来啦。那时候,你帮我挡了阿尔巴的子弹。”
  虽然并不是存心想要救他,可从客观的角度看,马尔科确实是阻止了阿尔巴,帮助罗吉他们逃走了。
  “就是这么回事儿啦。这位是罗吉·贝伦提诺先生。诺罗蒂家族的干部。”
  看看这样给自己介绍的基德,马尔科终于察觉到了来这店的路上绕了很多弯路的理由。那是在确认有没有人尾随。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是为了找我才在那儿的吗?”
  基德露出和蔼的笑容耸了耸肩。回想一下的话,他看到马尔科的时候,露出可是惊讶的表情。
  “哎,毕竟在这季节拿着个大衣啥的走来走去的人可没多少嘛。”
  “哈啊……唉,这个我是知道了,可为什么我的隐蔽所的位置,会被那么多人知道啊?”
  马尔科来到这个城市时日方浅,也没有对阿尔巴他们公开隐蔽所的位置(真要公开了那就不叫隐蔽所了),为什么隐蔽所的位置会被人知道呢,他一点也不明白。
  听到这样的问题,不光基德,连罗吉都像惊呆了似地半张开了嘴巴。
  “还问为什么……您啊,以那副打扮出来进去的是个人都得知道了不是?”
  被俩人指着黑大衣,马尔科沉默了。
  马尔科自己穿这件大衣也觉得丢脸。再加上穿它的时候那异乎寻常的闷热,常常连意识都会模糊不清。因此,马尔科一直都带一种无视周围人视线的心理在活动。
  ——原来如此。出入隐蔽所的时候,应该先脱了大衣才对啊。(插花:技术上不可能的想法……你想变成烤肉吗……)
  原来迄今为止,其实都只是没人愿意靠近有如此诡异的人出入的不吉利的地方而已。对脸上浮现出有些病态的笑容的马尔科,店主递出了一杯泡沫都快要溢出来的橙麦酒。他也迅速地扫了一眼那大衣,然后就像了解了一切般地深深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哎呀,就算庆祝咱们能这样再见面啦。来喝一杯。”
  马尔科正想伸手拿扎啤杯——
  ——啊啊,可是我好像说了马上就回去的……
  马尔科把杯子推到了旁边。
  “非常抱歉,不过我还在工作中。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罗吉露出了略微有些吃惊的表情,把马尔科的打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说工作,你不是已经和迪诺家族彻底掰了吗?”
  “啊,因为委托确实是失败了,所以也差不多吧……哎?您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样一问,罗吉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劲头十足地回答道:
  “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把你隐蔽所给点了的就是阿尔巴·迪诺啦!”
  听到这豪爽的回答,马尔科一下子倒在了吧台上。
  ——我靠……!虽然说我失败了,可有您这样突然就放火的吗!
  马尔科正发出憎恶的呻吟,眼前又有另外一个玻璃杯砰地放了下来。
  “少给我说这种败坏人名声的话。罗吉·贝伦提诺。”
  对这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抬起头来——马尔科彻底无语了。
  “这混蛋真是没有眼力见儿。这儿轮不到你出面阿尔巴·迪诺。”
  站在那里的,是独臂白发的大陆原住民,阿尔巴·迪诺。身边还站着不知是秘书还是随侍的赛莉娅小姐。
  “——”
  马尔科反射性地拔出了刀子。可是那刀子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不好意思,这儿禁止打架。就算是您也不能破坏这条规矩。”
  按住马尔科的手的,是罗吉。随后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到刚刚位置还在很愉快地吵吵闹闹的客人们已经在一齐注视着这边了。
  刚才没来得及从基德那里听到,不过在这里引起争执的话会怎么样,马尔科也已经察觉到了。
  这个酒吧对于这个城市来说似乎是个特别的地方。从保安官和分属敌对势力的黑帮分子们都若无其事地并肩而坐这一点上就能一目了然。侵害这个特别的酒吧,也就等于和来酒吧的所有人为敌。如果被整个城市当成敌人,就算是契约者也会马上完蛋。更何况马尔科现在还失去了能力呢。
  马尔科不情不愿地收起了小刀,阿尔巴则推开了一直坐在那里的基德,在马尔科的旁边坐了下来。
  “……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那么冲动。断了联系的你也有错啊,契约者。”
  听到这句话,马尔科皱起了眉头。
  阿尔巴刚刚称自己为契约者。就是说阿尔巴还没有察觉马尔科失去了精灵吗?那样的话,却知道马尔科失败了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谜,连想都不用想,阿尔巴自己就说出来了。
  “为了不让你被干掉的时候把我们也给抖落出来,我们也必须有我们自己的处理呀。要是留下和你接触的痕迹的话可就麻烦了。”
  ——也就是说,因为断了联系,所以为了自保而把我的隐蔽所给烧了吗……
  或许是把马尔科的叹息当成了愤怒的表现了吧,阿尔巴轻轻耸了耸肩。
  “别那么生气嘛。对手是那样子,慎重也是必须的。”
  “……的确,是个难对付的对手呢。”
  “看你这样子,是还没解决掉她吧。”
  “……是啊。没能解决得了。”
  马尔科只是直率地说出了事实。阿尔巴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艾尔米娜的情报。如果要对艾尔米娜复仇的话就一定要把这个问出来。那样的话愤怒地大吼或者随便地窥探人家的样子都是不行的。
  马尔科就像少年时代学到的那样,面带清爽的微笑执行着绅士的举止。对他的这种举动,阿尔巴微微歪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死不了是吗。”
  ——死不了?
  马尔科保持着不变的微笑,关注着阿尔巴的喃喃低语。
  “说真的,是很难对付。如果有情报的话,希望您能交给我。”
  “喂喂。您还打算接着接受那家伙的委托啊马尔德沃克先生。”
  插嘴进来的是罗吉。被年龄相差得跟父亲一样的人称为先生,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因为这是契约。”
  “契约?”
  “嗯。契约者本身就是交换了契约之身,所以是不能违背契约的。”
  这是只要是契约者就不能逃脱的制约。
  正是因为有这条法则,一般人才能和契约者共存。如果契约者没有任何限制地随心所欲的话,一般人大概会像狩猎魔女一样地把契约者排除的吧。契约者虽然拥有异能却并非万能。如果被满大街的人袭击的话也是瞬间就会败下阵来的。
  ——不过,这比起契约来,更多的是意识的问题就是了……
  契约者有着自己比一般人优秀这种优越感。因此认为不能完成和一般人的契约是一种耻辱。那可真的是如果要暴露出这样的丑态,那还不如去死的好般的奇耻大辱。
  而一般人会惧怕契约者。因为他们拥有的力量的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这样的契约者所说出的“不能违背契约”这句话,拥有着让契约中的一般人信赖的说服力。
  ——话虽这么说,可我其实已经以“失败”这种形式完成了契约了。
  可是为了引出情报,让他觉得自己是伙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虑马尔科这种企图的,阿尔巴将一个小包丢在了马尔科的面前。包是长方形的,能看出来里面装的是斯皮尔纸币。黑帮分子大概不会用1斯皮尔或5斯皮尔纸币的。如果这要是100斯皮尔的纸币的话,那就是装了100张。节省着花的话这笔钱够过一年的了。
  “……这是?”
  “这次的报酬。包括隐蔽所的事儿在内,打算稍微多给你点儿。”
这个回答到底是出乎意料,马尔科的微笑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解决不了她的。……不,是有必要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解决不了。”
阿尔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挤出沉重的声音。
  “你知道炼金术这个东西吗,契约者?”
  “是那个把铅变成金子的东西吗?”
  那确实应该是以魔术的力量将铅变成金子的一门学问。当然这种思想算是异端的想法,一直以来应该都和狩猎魔女一样,遭到了教会的镇压才对。
  可是,最终也没听说它产生出了什么成果。随着因学这个概念开始扎根,炼金术是迷信这种想法才是当今的常识。不过也有种说法,说因学本身就是从炼金术发展而来的就是了……
  马尔科正摸不着头脑,阿尔巴摇晃着玻璃杯中的酒,用呻吟般阴沉的声音继续着。
  “嗯,差不多吧。可是,那些炼金术师所构想的终极的目的,似乎是让自己变成神。把一般的金属变成贵金属只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的手段而已。也就是能用自己的手随心所欲地创造和改变万物。”
  “哎呀,目标大不是件好事吗。”
  马尔科毫不隐藏自己的失笑地如此回答,可阿尔巴的语气却十分认真。
  “你认为这很傻吗?”
  “人虽然能成为契约者,却不能成为神啊。因为世界上有法则这个东西嘛。”
  “是啊。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说你现在相信了吗?”
  马尔科用像怀疑他神志正不正常般的口吻询问道,阿尔巴勾起了嘴角。
  “你们契约者,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力量。”
  “契约者也是有法则的啊。而且也有限度。”
  “契约者也有,是啊。……可是那个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由于契约得来的啊。”
  听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阿尔巴露出了确信般的笑容。
  “没错,就是契约。那契约是由什么带来的呢?”
  这一点原住民的阿尔巴才应该知道得更清楚才对。马尔科稍微奇怪了一下,然后猛然间恍然大悟了。看到他的表情,阿尔巴的嘴角又翘起来了。
  “就是这么回事。炼金术师为了成为神,而一直在寻找着神。”
  的确,人类要成为神可以说是傻话。可是被人类称为神的东西却是存在的。——也就是精灵——
  精灵只会给人与支付的代价相当的力量。从生命这堆有限的硬币中支付多少,决定着力量的大小。也就是说无法得到比手持的硬币更多的力量。如果要像欧鲁达教的神那样,从无中创造出生命的话,那代价就会变成自己的性命。和精灵的契约就是这样的东西。
  马尔科像很无聊般地嘟囔道。
  “也就是说炼金术师曾经想要成为契约者是吗?”
  “契约者的力量强大到了能让他们这么想的地步吗?”
  “似乎有很多人愿意这么想。”
  马尔科这样回答,阿尔巴露出了带点苦笑的笑容。
  “炼金术师可不是那种光靠契约者的力量就能满足的,有节操的家伙哦。”
  “也就是说?”
  “他们想超越契约者的制约——也就是代价。据说这件事好像是最终得到了一个解答。而那答案似乎是被称为贤者之石——或者是——伟大的睿智(Ars Magna)”
  马尔科脑中的拼图咔嚓一下拼合在了一起。要得到精灵的力量的话,去找精灵订立契约就好了。可是支付了代价的契约者,确实能得到力量,可却没有能称为神般那么夸张。
  而把这条法则在马尔科眼前踩得粉碎的就是艾尔米娜。超越了契约者所能拥有的差着等级的力量。连精灵都能消灭,还能完全覆盖住那么广大的领地的能力。和契约——捧上代价,作为其回报而能获得的力量——有着某种根本上的差异的力量。
  ——没错,那简直就像是以精灵本身为对手一样。
  “那个女人的契约精灵好像就叫<阿尔斯·马格纳>。这会是偶然吗?”
艾尔米娜的宅邸里收藏着异乎寻常的大量书籍。当然并不能因为这样就认为艾尔米娜是炼金术师,可那力量逸乎常轨也是事实。马尔科尽可能保持着平静问道: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那种力量也可以理解了。可是,为什么您会知道这种事情?”
  “你说呢?”
  阿尔巴做出一副摆谱的样子这样回答道,可马尔科却没有看漏站在他另一侧的赛莉娅露出的浅浅的微笑。他一面将注意力集中向那边,一面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么,您要用那个力量干什么?”
  对这个提问,阿尔巴的眼中出现了与契约者一样的阴暗光芒。
  “……看肤色就能明白吧?我是库兰人。是被你们称为大陆原住民的人种。”
  “也就是说,复仇是吗?”
  原本,在这个瓦尔德邦大陆上生活的只有像阿尔巴这样的原住民库兰族人。马尔科他们开拓民是渡海而来的。而后,到他们定居为止的过程,真的可以说是鲜血淋漓。
  原住民相对还是比较友好的,可开拓民们却不认为他们和自己一样是人类。开拓民们将这块大陆作为自己的大陆展开侵略,把原住民们像野兽一样驱逐了出去。到现在,库兰族人的数量已经减少到连集落都形不成了。
  可是,作为契约者的马尔科是这样认为的。库兰族人好像都是信仰精灵的,其中有很多的契约者。开拓民们是不是对此感到害怕了呢?
  无论这人是个多么和蔼的人,如果腰间挂着枪套的话肯定也会不由分说地被提防的。而手枪和精灵的恐怖又不是一个级别了。
  库兰人拥有着比自己强大的力量。可又是文明上不如自己,皮肤颜色也不同的人。自诩为优等人种的开拓民们不可能忍受得了的。于是腥风血雨的开拓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马尔科作为契约者,认为原住民是很高尚的。他们虽然拥有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却没有对一般人使用它。契约者不能违背契约。正因为比一般人优秀,所以才要对一般人坚持自己的骄傲。
  听到马尔科渗透着苦涩的声音,阿尔巴转开了阴暗的眼眸。
  “……我要得到那个精灵。再后面的事儿就跟你没关系了。”
  “她很厉害哦。”
  “我有办法。”
  马尔科注意到了,说出这话的阿尔巴,正意识着背后的赛莉娅。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马尔科的心中,有股阴暗的感情在蠢动。阿尔巴会失败。他还不明白。艾尔米娜的力量可不是有几个黑帮分子和契约者就能搞得定的。可是——
  “那么,我就告诉您一件好事吧。”
  可是,阿尔巴会让艾尔米娜使用力量吧。
  “艾尔米娜这个周末,会出席铁道王克拉克举办的晚会。”
  而且,阿尔巴所说的“办法”是什么呢,这他也很有兴趣。
  “那时候应该会使用铁路吧。因为是交易对手所运营的铁路。”
  如果能从旁边看到这两件事的话,或许能找到打败艾尔米娜的线索也说不一定。对马尔科的低语,阿尔巴露出了很意外的表情。
  “你还真大方啊。”
  “契约者是不能违背契约的。无论您有什么企图,我所接受的委托都是解决掉艾尔米娜。既然任务失败了,那这种程度的忙当然是要帮的。不过希望您不要再有更多的期待就是了。”
  “也好。我就听你这番戏言来跳个舞吧。”
  也就是说虽然不信任马尔科,但这情报是相信了。再怎么样也不愧是家族的领袖,不会那么愚钝。
  阿尔巴把马尔科份的酒钱也一起放下,离开了店里。赛莉娅也跟着一起走了,可那一闪而过扫向马尔科的视线却比冰还要冷。
  ——那个女人。果然是契约者呢。
  对阿尔巴提起艾尔米娜的事情的,恐怕就是赛莉娅吧。最初看见的时候甚至都没注意到她是契约者。看着两人的背影,罗吉叹了口气。
  “哎,这就算是跟阿尔巴彻底断交了吧。”
  “是啊。”
  “那,往后您打算怎么办啊马尔德沃克先生?”
  “叫我马尔科就可以了。……我决定现在暂时先观望一下。”
  罗吉看了看马尔科的服装,然后歪过了脑袋。
  “你这身打扮怎么跟贵族的佣人一样。说起来,你说工作是咋回事?不是阿尔巴的委托吧?”
  “就是那个,佣人啊。我好像是管家吧。”
  马尔科面带苦笑地这样回答,罗吉却不知为什么像能理解般地大大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啊。真是太适合马尔科你啦。”
  “就算被人说适合当佣人,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啊。”
  “啊啊?佣人确实是佣人,可是是管家吧?”
  罗吉不如说好像是打算夸奖他的样子,马尔科也弄糊涂了。
  “管家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当然不一样啦。所谓的管家啊,原本是在拉提纳斯神圣国一带,为了让贵族的孩子学习社交界的礼仪作法才让他们去做的职位哪。”
  “贵族……?”
  马尔科像鹦鹉学舌一样回问了一遍,然后就吃惊得一时半会儿闭不上嘴了。就连为什么罗吉会有这种奇怪的知识储备都忘了问了。
  ——也就是说,什么?我被安排了贵族才能做的职务是吗?
  马尔科正动摇着,罗吉好像很高兴般地砰砰地拍起他的后背来。
  “原来如此啊。要说当管家的话,那可比保镖好得多得多啦。”
  “啊呜……不,那个,我是……?”
  “唉,如果你说要转行干正经行当的话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可是,别忘了。你可是救了我和我部下的性命。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万一有什么事的时候,别客气尽管说。无论多少都会帮你的。”
  ——一家人——
  对这句话,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罪恶感。马尔科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罗吉已经豪爽地喝起酒来。
  “这么说起来马尔科你是在哪儿干活儿啊?这附近有能雇得起管家的人家吗?”
  “哈啊……在北边的城外有座领地占到一个街区那么大的宅邸哦。”
  “有那么显眼的宅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啊啊,是森林里的那个玻璃房子吗?”
  “罗吉先生。那玩意儿是矿山主的别墅啦。”
  “还有其他那样的宅子吗?”
  罗吉把视线投向基德,可基德也摇了摇头。因为那座宅邸被艾尔米娜的能力保护着。马尔科正呻吟着想该怎么说明才好,就听店主冷不丁地嘟囔了一句。
  “……我听说过。”
  “您是说?”
  “宽敞得离谱的庭院和像城堡一样的豪宅。里头住着一个像妖精般美丽的姑娘。”
店主一面没有对任何人地自言自语,一面为空了的玻璃杯里倒上新的酒。
  “送东西什么的时候,一找那个宅子好像马上就能找着。可是那之后就再怎么找都找不着了。好像是有这么座宅子。好像是被叫成……海市蜃楼之屋什么的吧。”
  马尔科惊愕了。两天前,针对宅邸进行调查的时候,可没能找到这样的传言。连在镇上可说是一把手的罗吉都不知道。这个店主绝不是一般人。
  ——不愧是在这个禁酒法的时代里,还敢大大方方地经营酒吧的人呢。
  艾尔米娜的宅邸,过路人好像是看不见的。可是马尔科却能认识到它。那是因为马尔科已经知道宅邸的所在,并且明确地找艾尔米娜有事。那座宅邸有着令除了像这样有事的人之外的人远离的力量。
  等他回过神来,罗吉和基德都已经在用感动的眼神看他了。
  “你可真是找了个厉害的地方干活儿啊。”
  ——为什么我会被人羡慕啊……
  明明隐蔽所被烧了,精灵也丢了,还因为签了只要违逆就会死的契约被人当成了佣人来使唤,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还非得被人羡慕不可呢。明明是该自己羡慕别人才对啊……
  ——一家人——
  罗吉没有任何深意地说出口的那句话语,不知为何带着尖锐的痛楚,纠结在胸口久久不去。

  ★

  他回到宅邸时,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染上了火红色的天空,让人想起刚造访这宅邸的那个时候。正好也和那个时候一样,能看到赫鹫正在远方挥动着翅膀。不过到底是没像前几天那样遭到袭击就是了……
  钻过大门穿过宽广的庭院,就看见玄关的前面有一辆马车。车门上施加了和玄关的门环一样的,像是翅膀形状的装饰。看来这车是艾尔米娜个人的所有物。从拥有的不是马而是马车这一点上来看,果然不愧是上流阶级。
  马尔科正看到发呆,就听到玄关中有个明朗的声音对他打招呼了。
  “您回来啦马尔科先生!”
  “是啊,我回来了爱莎………………哎,怎么回事?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爱莎没有穿着平时那身佣人的衣服。而是穿着红色和白色层层交叠,下摆十分蓬松的裙子,腰上系了红色的蝴蝶结,手也被带蕾丝边的手套盖到了肘的部位。这是在社交界才穿的那种裙子。以红色为基调的裙子,衬得她褐色的皮肤十分漂亮。
  马尔科正发出惊叹的声音,爱莎就在原地像伞一样咕噜转了个圈,然后,用一种仿佛想让他说句什么似的眼神翻着眼睛向他望了过来。
  “非常适合你哦。”
  他这样一回答,爱莎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马尔科也不由自主地被带着笑了起来,这时马车的驾驶台咣当一声晃了一下。
  “回来啦?我还想着要是走岔了该怎么办呢。太好了太好了。”
  回头一看,多米尼克正在准备马车。这边也是系紧了领带一身正式的打扮。……不过,那懒洋洋的气氛还是和平常一样就是了。
  “多米尼克先生。这是要出门吗?”
  “嗯。在车站正好跟这儿的矿山主大人碰上了。他说想招待艾尔米娜大小姐,这个邀请怎么都拒绝不掉呢。”
  这座城市的边上有座巨大的矿山。原本这儿其实就是为了挖掘矿山而建立起来的城市。如果是这座矿山的持有人的话,那么对这个镇子的居民来说就是像市长一样的存在了。
  ——能被这种大人物招待。艾尔米娜还真是相当大的资产家呢。
  马尔科对艾尔米娜和外界有接点这件事稍微感到有些意外。虽然相遇才不过三天,可她看起来就像是关在被能力保护着的宅邸里,对外界不感兴趣的样子。
  可是回想起来的话,那是因为外交都交给多米尼克了才变成这样的,从他被派遣到外面的时候起,接点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可是,还真是着急呢。”
  “唉呀,因为,这个人有点像个小孩儿似的,感觉就是你说什么他都不听嘛。”
  “上流阶级也真是辛苦啊。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多米尼克似乎是要驾驶马车,爱莎打扮成那样了肯定也是要一起去的吧。被招待的艾尔米娜不去也不行,这样的话马尔科会变成怎样呢?
  “……就拜托你看家了。”
  回答的并不是多米尼克。
  将脸转向声音的方向,马尔科一时间说不出话了。艾尔米娜正抱着双肘,静静地伫立在玄关口处。
深琉璃色的裙子和爱莎的正相反装饰很少,完美地描绘出了流畅的身体曲线。虽然戴着完全覆盖住两只手臂的长手套,裙子本身却是无袖的,雪白的肩膀和脖子宛如珍珠般耀眼夺目。
  在此之上那慵懒的翠玉色瞳孔更是增加了一层的存在感,如果被这种眼神注视的话恐怕大多数的男人都会说不出话来吧。因为事实也是,<阿尔斯·马格纳>怎么着了之类的事儿都一口气从马尔科的脑海中飞散得无影无踪了。
  “……房子里不能没有人。”
  看得呆若木鸡的马尔科,听到这声音终于回过神儿来了。
  “让我来可以吗?”
  把空无一人的宅邸交给一个新来的,是不是稍微有些不够谨慎呢?
  “……如果有客人来的话告诉说我不在就行了。”
  说完后,她盯着马尔科抱着的大衣看了起来。即使是艾尔米娜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你说的行李,就只有那个吗。”
  “哎?啊啊,……是。稍微出了点差错,其他的什么都没剩下了。”
  “没剩下……是,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爱莎很担心似地来窥视自己的脸了。似乎到底还是露出了沮丧的表情的样子。
  “哈啊……,唉,这个有很多原因。”
  他暧昧地回答道,爱莎似乎觉得很抱歉般地垂下了头。
  “啊啊,可是,也不是变得一分钱都没有了。也没有什么没了会很麻烦的东西,所以没关系的哦。”
  阿尔巴所付的报酬并不少。虽然和失去的钱相比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可就算如此当前也还是能想办法应付过去的。他慌忙地如此掩饰,爱莎就像在关心他般地微笑起来。
  “艾尔米娜大小姐。差不多到时间了哦?”
  艾尔米娜好像要说什么似地一度张开了嘴巴,可听到多米尼克的呼唤最终又闭上了。然后就笔直地走向了马车。
  “……我不会,待太长时间的。”
  为了乘上马车而伸出手时,艾尔米娜冷不丁如此低声说道。
  在马尔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而摸不着头脑的期间,他注意到了艾尔米娜的裙子的花纹。
  琉璃色的麻布上,用银线勾画出了装饰。虽然编织进去的大概是凡雷舒泰因家家徽的羽翼的形状,可不知为何只有一边而不是一对的。
  ——单翼……吗?
  艾尔米娜的卧室的门上也刻着同样的花纹。是有什么意义的纹样吗?他正对此感到有些疑问,爱莎也好像很担心似地抬头看着他了。
  “马尔科先生。我们马上就回来哦!”
  被紧紧地握住手来鼓励,马尔科露出了干巴巴的笑容。自己的表情似乎已经凄惨到要被小孩子鼓励的份儿上了。
  ——可是,早不早回来是要由主人艾尔米娜来决定的吧?
  目送着多米尼克握住缰绳,驾驶马车疾驰而去,马尔科这样想道。
  可是,艾尔米娜好像很宠爱爱莎的样子。
  出于对开拓时期的反省,成功人士和上流阶级的人们有将维护原住民认为是美德的倾向。原本想着爱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可是艾尔米娜既允许她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对待她时看起来也像真正的血亲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就在他歪着脑袋想的期间——
  ——……我不会,待太长时间的——
  却想起了艾尔米娜确实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觉得是不可能的,可是那莫非,是在担心我吗……?
  那个让人签下不绝对服从就得死的契约的女孩?
  虽然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但他却感到胸中闪过一丝类似疼痛的感觉。
                                                             [第四段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道 于 2009-11-2 22:58 编辑


第四章 他追逐着远去的过失

矿山主的宅邸奢侈得可怕。
外面的墙上整个贴满了玻璃,夜晚的城镇中微微闪烁的几盏街灯从其上可以尽收眼底。抬头看看天花板,水晶玻璃做成的巨大枝形吊灯散发着亮闪闪的光芒。明明是晚上,可却跟白天一样明亮。
这种地方真不觉得是用来住人的。问了一下多米尼克,结果说是接待宾客专用的美术馆之类的东西。爱莎虽然无法理解建造这种宅邸的品味,但光看着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想想来这里的一路上的街道,到这里甚至都让人觉得有种迷失在了异世界般的感觉。这是和艾尔米娜的宅邸不同意义上的另一个世界。先不说这人的喜好是好是坏,光这豪华绚烂的光景就把爱莎压倒了。
“好厉害……。哎,哎,艾尔米娜,这全都是玻璃做的吗?”
“爱莎。在这儿可不能不叫‘大小姐’哦。”
一不小心就叫成了平常的叫法,结果被旁边的多米尼克训斥了。他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其实对礼仪规矩是十分严格的。就算在宅邸里面能允许,到了外头果然还是会被骂。
这里似乎姑且算是来宾接待室的样子,摆着就像艾尔米娜的宅邸里才有的那种看来很高级的沙发。艾尔米娜放松地坐在沙发上,爱莎和多米尼克则是以随侍的形式站在她的身后。
“……从矿山中能得到制造玻璃用的土。这就是用那个制成的。”
艾尔米娜的口吻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还是淡淡的,但爱莎却觉得她的语调似乎有些沉重。
——艾尔米娜也在担心马尔科先生吗?
艾尔米娜的感情表现……还是该说表情呢,原本是一点都没有的,但自从马尔科来了之后,看上去好像出现了一点变化。平常都不吃的中午饭也开始吃了,还为了给马尔科找块表而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爱莎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艾尔米娜。
以仅仅三天来说,这变化真可谓巨大。究竟是看上马尔科的哪一点了呢?爱莎对此也抱有疑问,但好好想想,总觉得她似乎也相当相信自己的样子。
——仔细想一下的话,我对艾尔米娜,好像也不是很了解呢?
爱莎被艾尔米娜捡回家是差不多半年前的事了。艾尔米娜一直都很温柔,但却几乎没有说过关于自己的事情。
艾尔米娜对爱莎来说,已经成了可以称为家人的存在。所以自己也想着能不能报答些什么才成为了佣人。虽然请多米尼克好好地教过自己佣人的言行举止了,但不知为何称呼的方法就是改不过来。大概是和艾尔米娜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就会对她撒娇的缘故吧。
——我要做什么,才能让艾尔米娜高兴呢?
自己连这种事情也不知道。爱莎正陷入沉思,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矿山主这个人,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就是一位老绅士。灰色的长发绑在脑后。个子虽然不高,但背却挺得笔直,身材也很苗条。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浓密的眉毛,看着像把眼皮都整个埋进去了。
“感谢您的招待。小女子是凡雷舒泰因家的艾尔米娜。”
见艾尔米娜站起身来打招呼,老人仿佛很感动般地将手放在了胸口上。
“这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美丽啊。抱歉自我介绍晚了。老夫是阿德内,这个花哨房子的设计者。欢迎您今晚大驾光临。”
自报家门为阿德内的老人恭敬地低下头低下头后,又重新转向了爱莎。
“这位可爱的小淑女叫什么名字啊?”
爱莎慌忙提起裙摆行了个礼。
“我叫做爱莎。担任艾尔米娜大小姐的侍女。”
她正为自己没有磕绊就说完而松了一口气,只见阿德内脸上浮现出了温和的笑容。
“真是位懂礼貌的小姐啊。在宅邸的生活快乐吗?”
“是,是的!艾尔米娜大小姐人也非常好。”
一边想着叫艾尔米娜大小姐还真是别扭啊,爱莎低头鞠了个躬。听到爱莎的回答,阿德内露出了略显悲伤的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真的。”
劝艾尔米娜和爱莎就座之后,阿德内也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几十年了啊。……那时候的我们,既傲慢又愚蠢。”
阿德内像是极度感慨般地按住了眼角。虽然觉得他这样有点假,但区区客人的佣人是不可能把这种事说出口的。爱莎只好对他报以稍有些僵硬的笑容。
“大陆的原住民们,所有人都是既高贵又勇敢。我们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大概永远都不会得到原谅吧。像小姐你们这样,年轻一代的开拓民和原住民们能够携手并肩,在我看来就是希望的象征啊。”
爱莎虽然说是原住民(库兰人),但库兰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民族呢,其实她并没有正确的理解。虽然知道库兰人指的就是自己,但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就已经在开拓民的孤儿院里了。甚至连自己是哪个部族出身的都不知道。
库兰人的语言也好,风俗也好,以什么为骄傲,是怎样生活的呢。爱莎是在被艾尔米娜捡到之后,才学到这些的。艾尔米娜帮爱莎调查出了她是“维德”这个部族出身的,还告诉了她许多关于原住民的事情。甚至让人觉得,在她开口说的话中,占词汇数最多的就是这件事了。
开拓民也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有没招谁没惹谁走在路上就会向自己扔石头的小孩,可也有像艾尔米娜这样对自己伸出手的人。这一点,就算是库兰人果然也还是一样的吧。
所以爱莎一直都认为原住民也好开拓民也好,这种事情就算想也没用。
只是,为了不忘记自己属于“库兰”这个民族,所以才在自己的名字中加上了“库兰”这个中间名。
“好啦,来看看我的收藏品吧。”
阿德内好像也不打算在这种灰暗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很淘气似地闭上了一只眼睛给爱莎瞧。虽然这位老者的每个动作都很夸张,可明白到这是为了逗自己笑才故意做的,爱莎也对他露出了笑容。
出了接待室,阿德内踩着兴高采烈的步伐远远地走在了前头。爱莎为了不被丢下非得一路小跑着不可,总觉得艾尔米娜能自然地走在他身边真是不可思议。
“对了对了,这座城市中,黑帮分子之流还是挺多的啊——”
在爱莎的认识中,所谓的黑帮分子就是挥舞着手枪光会打架的人。并且,对爱莎来说也不可能变成比那更高的存在。
——因为嘛,就算做了坏事,那些人归根到底,也不过只是——
“我也有从他们那里通融一些酒之类的,所以不能太多说他们的坏话就是了。不过呢,他们里面也有一个库兰族的男的。”
爱莎的思考因这句话而中断了。
“这个城市里,还有库兰族的人吗?”
“爱莎。”
多米尼克的语气中浮现出了斥责的色彩,爱莎才注意到自己插嘴了。阿德内好像总算想起了泰莎般停下了脚步,很困扰似地皱起了浓密的眉毛。
“这还真是不好意思了。这种话不该在小姐您的面前说的啊。”
“啊,不,我才是,在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真对不起。……那个,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和自己同族的人呢。”
阿德内又皱起了眉。这次不是演技,似乎是真的很困扰了。
“唔……。不,可是啊。所谓的黑帮分子呢,是……”
“挥舞着手枪,贩卖被禁止的酒的人……对吧?”
“不是,哎呀,这么说倒也没错就是了。”
阿德内好像想不出来该怎么解释才好,一筹莫展了。
“爱莎属于原住民中的古老血统。很遗憾,这孩子的愚见中,所谓的黑帮分子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多米尼克用和平常不同的恭敬口吻说道。虽然对这解释感到有些不满,但阿德内似乎也接受了。
“原来如此。我还听说原住民中,有人能从所崇拜的精灵那里获得奇迹的力量呢。”
奇迹的力量?阿德内大概是搞错了什么吧,爱莎想道。自己可没有被授予那样崇高的力量。
“我想想啊……。他名叫阿尔巴·迪诺。才花了不过5年就建立起了迪诺家族这个自己的组织。哎呀呀,原住民一旦拿起武器就真是厉害得很哪。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建立起组织的人,开拓民里可是没有的。”
“哎~。真是厉害的人啊!我也得好好学习学习才行。”
“不不不……,我认为小姐您要是向他学习那问题可就大了。”
“可是,好想见见他啊。”
“不,小姐。这个,怎么说呢,我觉得肯定还是不见为好。”
不知为何被人家用沉痛的表情说了这种话,爱莎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要说是演技还真是够逼真的。
“啊啊,对了对了。说到原住民的话,他们可是不喜欢枪械的。我收集到了他们以前用的高级弓之类的东西哦。也请您欣赏一下。”
虽然有种被强行转换了话题的感觉,但原住民的弓也确实让人很感兴趣。
阿德内又大步流星地走掉了,艾尔米娜也和他一样大步大步地走了。爱莎还是必须得提起裙摆,啪嗒啪嗒小跑步地追在后头。
“哎呀……?”
为了不追丢艾尔米娜的背影而追了上去,却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怎么了?爱莎。”
多米尼克觉得很奇怪似地歪过了脑袋。爱莎用力擦了擦眼睛,再一次把目光对准了“那个”。
——什么啊那是……?
爱莎注视着艾尔米娜的脚下——那在地板上伸展开来的影子。因为周围摆着无数的照明灯,影子会动那是当然的,可不知何那看起来就像是活的东西在蠢动。怀疑着自己的视觉,爱莎再次用力揉了揉眼。
从裙摆下能看见艾尔米娜的脚。“影子”确实是从那两只脚上伸出来的,可再往上却不是被裙摆覆盖的柔和的曲线,而是像炸了毛一般膨胀了起来。侧面伸出了两个带尖儿的突起,看着就像是狗的头一样。
然后,那个狗的嘴,一直裂到了相当于耳朵根的地方。
——在笑……?
就在爱莎这样想的时候。

“——啊…………………………!”
艾尔米娜发出了小声的悲鸣。身体大大地后仰,就像抽了筋般地颤抖着,从膝盖开始慢慢地瘫软下来。
“艾尔米娜大小姐!”
多米尼克慌忙冲过去,撑住了仰面倒下的艾尔米娜的后背。
爱莎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只见艾尔米娜就像被什么吓到了般地瞪大了眼睛。看起来不像是在看爱莎,也不像是在看在场的任何东西。
“……不要。”
“艾尔米娜?”
虽然是在颤抖般细弱的声音,但确实听见她呢喃了些什么。艾尔米娜就像目不忍视般地捂住了脸,可那眼睛却仍然大大地睁着。
“——不……要……我不想看……不要让我看见……!”
仿佛很害怕似地这样呻吟着,翠玉色的眼眸中失去了光芒。
“艾尔米娜!”
爱莎拼命地呼唤着,可艾尔米娜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主人不在的宅邸,气氛和白天完全不同。
在空无一人的厨房中吃着便餐,马尔科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有爱莎她们佣人来回奔走的时候,至少还能有些人气儿。而现在空无一人的这座大宅,再加上夜晚的帮助,更是安静到了异样的程度。
——是因为艾尔米娜不在,所以覆盖着宅邸的力量发生了变化吗……。
无论效力范围再怎么广泛,身为契约者的艾尔米娜本身离开的话,力量会减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是,就算这么说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宅邸的建筑风格十分古老。虽然看外观也能明白,不过里面的装潢果然也一样古老。有一些部分,像水道之类是改造过的,不过那新的地方却显眼得吓人。到了地下,墙壁和地板的接缝处还附着苔藓和砂子。
——无论怎么想,都和这个城市的气氛不相符呢。
瓦尔德邦大陆的大半都是由红土和石块构成的荒野,在此之上的洛克沃尔更是饱受矿山和铁道的废弃物之苦,到处都是沙土和灰尘。然而,这种空气在这座宅邸中却丝毫都不存在。
就像最初感觉到的一般,果然好像只有这里是在不同的地域一样。
“——可就算是这样——”
马尔科试着把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声。虽然知道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独自一人呆在这昏暗的厨房里果然还是很让人不安,忍不住就自言自语起来了。
“还真是让人想起那个时候呢……”
吃霸王餐失败的马尔科,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干活也没有报酬。店主出于同情给了他一张毛毯,他就睡在厨房那冰冷的石头地板上。
“那会儿还真是凄惨呢……”
当时的季节是冬天,那环境根本就不是人能睡的。并且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会想起讨厌的事情,打个盹儿也总会做噩梦。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就是了……”
隐藏的住处也丢了,精灵也丢了,连逃还都逃不了。虽然想试试能不能夺取艾尔米娜的精灵,也做了些小手脚,但果然还是没法称心如意吧。
如果说精灵会离开契约者,那就是在契约者死去的时候了。为了弄到艾尔米娜的精灵就必须杀死艾尔米娜,可自己也已经明白那几乎是接近于不可能的了。因为身为契约者的马尔科试图攻其不备,却也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阿尔斯·马格纳>——炼金术师为了超越契约者,而找到的精灵……吗。
将阿尔巴的话整理起来,就会得出这样的解释。是能不支付代价就被赋予能力呢,还是说付出小小的代价就能获得莫大的力量呢,也或许是用其他的什么来代替了代价也说不一定。无论是哪个,艾尔米娜的精灵都是和“契约”本身的定义截然不同的存在。虽说是原住民又是黑帮老大,但区区一个人类,还是不可能把它怎样的。
嚓——他又感到了某种类似痛楚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正在做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呢。这样一种不安的心情油然而生。为了排除掉烦恼,他说出了声音。
“真无聊。”
阿尔巴好歹也是黑帮的首领。大概不会赌上家族的面子,来说是被马尔科骗了吧。而且,就凭一个阿尔巴也不可能把艾尔米娜怎么样。自己只要在旁边观察就好了。什么危险都没有。应该是这样的。可是——
“为什么呢……”
嚓——又一阵在责备他般的疼痛传来。
想不出理由,马尔科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都没有食欲,饭菜也几乎都没动。
“…………………………?”
无论如何心情都无法好转,继续深深叹息的马尔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注意着袖中的小刀环视周围。大概是爱莎整理的吧,墙壁上挂着收拾得很干净的锅,收纳银质食器的柜子也没有变化。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却是缓慢而慎重地站起身,马尔科将手伸向桌上的提灯。
保持着向提灯伸出手的姿势,马尔科眯起了眼睛。
“真奇怪呢。”
没有任何声音从宅邸外面传来。脚步声就别提了,就连风声和老鼠跑动的声音都没有。而与之相反的,总觉得白天根本没意识到的地下室特有的霉味啦,马尔科白天应该都擦掉了的炉子上的煤灰啦、墙壁上的污垢啦之类的又都重新长了回来。
和外面的界限正在变强……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这宅邸的存在感正在强化。
——艾尔米娜的能力——别说变弱,反倒变强了是吗?
“她在看着这里吗……?”
在这样发问的瞬间,提灯的火晃动了一下。不,是他觉得晃动了一下。从桌子上伸出的影子扭曲了。对于异样感的怀疑变成了确信。
“……<库夫·林恩>?”
既视感——这幅景象,和马尔科成为契约者那天的光景重叠在了一起。在同样的厨房,同样由于孤独而颤抖,也同样看见了扭曲的影子。可是——
——不是?
马尔科从提灯上抽回手,拔出了小刀。
扭曲的“影子”伸向墙壁,自己改变着轮廓,可却并不是山犬的形状。从桌子下方笔直伸出的两根影子重叠成了一根,前端描绘出了沙漏般流畅的曲线。
——人类……女人……?
从头部流泻出数根细细的像是细长的线般的东西,和拥有着柔和凹凸的身体重合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长发的女性的影子。
——这家伙是什么啊……!
马尔科正绷紧了身体,女性的头部就像是被切开般地出现了一道龟裂。以位置来说就是嘴的部分。龟裂徐徐地延伸,打开的缝隙里露出背后的墙壁。
嘻——龟裂变成了新月的形状。是在笑。
紧接着影子的龟裂就像画圈一般圆圆地展开,然后又缩成小的椭圆,最后比画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明白到那个形状是在说自己的名字,马尔科感到一阵恶寒。
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掷出了刀子。小小的隐藏飞刀边纵向回转边笔直地飞出,扎在了影子的前额上。而后——
影子——破裂了。
地板,墙壁,桌子,放在桌上的提灯,还有马尔科自己,全都染上了黑色。马尔科摆出护住脸的姿势,可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作用。
世界被黑色覆盖了。



“——姐姐。”
全身僵硬的马尔科,在这不熟悉的声音下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啊……?
在眼前的,既不是全黑的世界,也不是厨房。
很有品位的小桌子和有靠背的四脚椅子。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和茶杯,在那旁边,是一位少女的身影。
马尔科屏住了呼吸。
少女有着翠玉色的眼睛,闪着丝绸般光泽的金发直伸到腰际。不可能看错的。虽然比马尔科所认识的要年幼一些,但那是艾尔米娜。恐怕是十二三岁——和爱莎的年纪差不多大。
可是,在年龄和发型之上,和马尔科认识的艾尔米娜的决定性的不同,是少女脸上那孱弱但却温柔的微笑。
“姐姐。到外面去玩吧?”
奇妙的是,那声音是从马尔科的口中发出的。不,正确来说是从马尔科站的地方发出的。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这里看来像是室外,四面都是生长着草坪的庭院。抬头看看上方,只见一面巨大的石墙耸立着,稍微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这里是艾尔米娜的宅邸。
可是就算再怎么往周围看,也找不到像是声音主人的人物。那声音听起来是属于少女的。和艾尔米娜的不同,是很有精神的声音。要说像谁的话,倒是比较像爱莎。
他正四下张望,风景突然晃动起来。马尔科不禁踩了个空,但却并没有感觉到冲击。往前看去,年幼的艾尔米娜的身影接近了。
“好不好嘛?至少身体好的日子该到外面走走嘛。”
马尔科伸出手试探着周围,突然手上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还是有角的。看来像是桌子。
——也就是说,地方实际上是没有变的呢。
他一面确认着状态一面重新观察周围,总觉得风景看起来要比原本的大——不,不如说是位置要高了一些。好像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人的视角一样。
——原来如此。是被投射了别的什么人的记忆吗……。
马尔科这样下了结论。如果说眼前这位少女是艾尔米娜的话,那大概就是三年到四年前的记忆。因为记忆的主人一直在叫姐姐,那就是艾尔米娜的妹妹是吗?
像是艾尔米娜的少女,露出稍微有些困扰的表情,小小的嘴唇动了动,可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看来似乎只有视觉是共有的。
风景再次移动起来,向房间中伸展开来。能明白是往前移动了。艾尔米娜一面苦笑着一面合上书,把封面朝向了这边。《镜之国的艾丽亚》这个标题——充满了整个视野。
“扑咕?”
两人份的惨叫重合在了一起。是因为脸上突然传过一阵钝痛的缘故。看来是被书给打了。
多半是声音的主人想从窗户爬进房间里,结果被艾尔米娜击落了。因为没有用书脊打,大概已经手下留情了,但人不可貌相,还真是个不讲情面的孩子。
——为什么,连痛觉都要共享啊……?
抚摸着鼻子,马尔科的眼中渗出了泪水。
“疼,疼死了。姐姐。”
年幼的艾尔米娜带着模范的微笑,啪地竖起了食指。虽然脸上在笑,可却能感觉出来她实际上是在生气。
——真恐怖……。
就算听不见声音,就算看见的只是笑容,也是这个感觉。不过或许是由于声音的主人在害怕也说不定。随后,马尔科忽然感到有些疑惑。
——这个少女……真的是艾尔米娜吗?
虽然年龄和发型也不一样,但更多的是能展现丰富表情的少女,和马尔科所知的艾尔米娜差得实在太远了。
面孔虽然是相同的,但却不觉得是同一个人。还是说,只是马尔科不知道,艾尔米娜实际上是会这样说话和笑的呢?
“用书打人太卑鄙啦。我觉得你那才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呢!”
听到声音主人的反驳,少女好像觉得很有趣似地吃吃笑着,摇晃着肩膀。那是甚至光看一眼,就能让看的这边也觉得幸福的笑容。如果能听见声音的话,大概笑声也会像银啼鸟般婉转动人吧。
——艾尔米娜笑起来的话,也会是这个样子吗……。
马尔科不禁看出了神,这时房间里面的门打开了。门中出现的是身穿燕尾服的佣人。见到那张熟悉的脸,马尔科瞪大了眼睛。
在那里的人,根本不可能看错,正是浑身散发着慵懒气息的多米尼克。
——完全都没变样……!
马尔科不如说反倒对这件事更感到惊讶。明明应该是三、四年前的记忆,却连发型都准确地一模一样。这个男的到底多少岁啦?多米尼克虽然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还是以稍微有些苦恼的表情走到艾尔米娜……像是艾尔米娜的少女身边,深深地低下了头。
像是艾尔米娜的少女有些困扰般地摇了摇头,可多米尼克却没有退下。
“这点事,我也知道啦。……嗯。我也不是打算给姐姐添麻烦的。我知道啦多米尼克。”
视野离开了少女的房间,转向了庭院的方向。离开的时候再次回首望去,只见少女的表情因歉意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后,她将两手放在张开的嘴边,小小的嘴唇动了四下。

                  

既视感——马尔科又把这幅光景和其他的景象重合在了一起。
叫了自己名字的黑影。长发的女性的影子。是不是和这个少女的影子很相似呢?
风景继续流动着,少女的身影越变越小了。少女仿佛很抱歉似地轻轻地挥着手。马尔科也一直注视着她,直到看不见了为止。
就在终于看不到少女的身影时,风景的移动突然停止了。他吃了一惊转向前方,那里站着一位衣着讲究的绅士。虽然脸因为逆光而看不太清楚,但好像也不年轻了。虽然还没到老年,但要叫中年也让人觉得有点勉强。
“父亲大人……”
声音仿佛很寂寞般地这样喃喃道。
——父亲大人——……是艾尔米娜的父亲吗?
紧接着,马尔科就发觉在艾尔米娜的宅邸中,既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也没有见过像是这声音主人的少女。
从这段记忆到现在为止的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他这样想的瞬间,啜饮着马尔科准备的红茶的艾尔米娜的身姿在脑海中闪过。紧接着——又是一阵仿佛被什么谴责般的疼痛。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做无可挽回的事情般的罪恶感。以及毫无来由的难过。
马尔科为了甩开烦恼而摇了摇头……他是打算这样做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记忆,可也没有道理在这儿陪着她做回忆鉴赏。因为也不知道这东西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只靠着触感在桌子上寻找。本来是在吃饭的,所以那上面应该有叉子才对。因为最后的一把小刀也扔掉了,有把叉子大概也比没有强吧。
在摸索的期间,手的指甲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哇?)
烫——倒不如说是痛吧。稍微晚了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自己是摸到提灯了。
咔嚓——有什么破裂的声音响起。
——糟了!
马尔科只觉得血都从头上溜走了。好像随着碰到的寸劲儿,把提灯给碰掉了。提灯里可是放着油点着火的啊。
热度在脚下散开,视野染成了一片鲜红。

绷紧了身体——马尔科哑然了。
自己的眼前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扑面而来的热气几乎让人窒息。可是,这似乎并不是碰掉了提灯导致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所在的地方是猛烈燃烧着的宅邸,四周虽然被火焰照亮但还是模模糊糊的有些昏暗。看来多半是夜晚。场所好像还是在刚刚声音的主人停下的庭院里没有移动。
火焰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宅邸,如果里面有人的话那恐怕已经没救了吧。
大火还不仅仅停留在房子上,连庭院里都散布着火苗。这可不是该站着不动的情况吧。马上火就会烧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了。明明听不到声音,可涌过来的热气,伴随着窒息的感觉,也让皮肤觉得火辣辣的。
可是比这些更让马尔科受到冲击的,是那里站着一位少女。比刚刚稍微长大了一些,已经变成了数年后的——和马尔科所知的艾尔米娜年龄差不太多的少女。
可是,她的双眸却被眼泪濡湿,染满了嫌恶和失望的色彩。
景色向着少女前进了一步。但少女却随之后退。少女保持着厌恶的眼神喊了些什么。能看出是在痛骂这一方。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想帮姐姐……”
声音的主人用惶恐的声音这样说道,而少女用宛如契约者般阴暗的眼眸对着她,低声说道:

                

明明没听到声音,却不知为何能明白是被这样说了。
少女的身影变远了一步。并不是少女逃跑了,而是声音的主人自己后退了。而她的后背,撞上了某种巨大的东西。
世界咕噜转了半圈,眼前站着一个男人。他按着左半边脸,手的下面源源不断地流出紫黑色的血液。
“怎么……会……”
虽然好像受了重伤,但男子却钩起嘴角露出了丑恶的笑容。一只手按着脸,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残留的那一只眼睛中,晃动着灰暗的阴影。
——这个男的……是契约者吗?
男子的视线从声音的主人身上移向后方。是少女的方向。马尔科回过头,在那里的,是脸上完全失去了表情的少女。一幅不知道是该吃惊好,还是该害怕好,想不出该露出什么表情的样子。
少女用颤抖的嘴唇呢喃了些什么。虽然知道她很吃惊,但果然还是听不见说的是什么。随后,男子的视线再次转向了声音的主人。少女仿佛终于醒过神来了似地跑了过来。
可是,已经太晚了。男子高声叫了些什么,燃烧着的世界渐渐远去。他明白,是声音主人的意识消失了。



反应过来时,马尔科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他抬起头,提灯一点没变地闪着温暖的光,熊熊燃烧的宅邸自不用说,影子的女人也早已不见踪影。
“——是……梦吗……?”
紧接着他想起在梦中自己确实从桌子上碰掉了什么东西,在脚下找了一遍,可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虽然像是有什么打碎的声音,但餐具和提灯却都没事。
“哈……哈哈。是梦吗。我太累了吗。”
马尔科用干巴巴的声音笑道。大概是因为对艾尔米娜的罪恶感,才做了那样的梦吧。
仔细想来,深夜的厨房这种地儿,对于马尔科来说可不是有着美好回忆的场所。因为它既是和<库夫·林恩>结下契约的地方,也是在那之前,一直为孤独和寒冷颤抖着的地方。回想起来,那时候也经常会做噩梦的。
——还真是个栩栩如生到让人发毛的梦啊……。
燃烧的宅邸。契约者的男子——恐怕是艾尔米娜的父亲。明明是在梦中,却让人觉得连疼痛都能感觉到。
可是宅邸就像这样现在还在这里,多米尼克再怎么说也太原封不动了。艾尔米娜也不可能会那样笑,声音的主人大概是和爱莎重叠了吧。
这样想的话,自然就能解释了。
“真是的……我变得软弱了吗。”
他苦笑着站起身来——接着就僵住了。因为他一眼扫到了墙上的某件异物的缘故。

墙壁上,插着一柄小小的刀子。而那,正是马尔科瞄准影子女人投掷过去的位置。
衣袖中没有藏着的刀的感觉。马尔科摇摇晃晃地走向墙壁。接近了再看那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刀。他提心吊胆地伸出手试图把刀拔下来,但刀插得却比想象的还深,怎么也拔不下来。
咯嘣——好像是用力没用好。在来回上下摇动之中,刀子发出清脆的悲鸣,齐刷刷断成了两截。
凝视着折断的小刀,马尔科觉得自己的意志也被折断了。
哭泣的艾尔米娜——燃烧着的宅邸——契约者的男人——以及那光是看着就能让人觉得幸福的笑容——虽说只是片段,但却能够从中窥见一斑的艾尔米娜的过去。
他觉得有种被人揭穿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迁怒的感觉。
艾尔米娜也一样是遭到不合理的对待,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和容身的地方的人。因为,她也一样是契约者啊……。
马尔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可接着又摇了摇头。
——就算那不是梦好了,可又怎么能说是真实的记忆呢。
马尔科抓起提灯,冲出了厨房。
穿过石铺的通道,跑上描绘出小小弧形的楼梯。在那期间,他也扫视着地板和墙壁的状态。
就算清扫得再怎么彻底,紧紧附着在石头上的火灾的痕迹也是不可能完全擦干净的。如果连石头一起整个重新铺装的话那肯定会留下不协调感。可当然地,地板和墙壁上都没有燃烧的痕迹,也没有更换过的崭新的感觉。
——我想太多了。肯定是这样的。
他穿过玄关大厅,打开玄关的门。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提灯能照到的也就只有前面三步远的距离。用那没什么安全感的提灯照着前方,他走向庭院的一角。那是白天,休息的时候躺的地方。
没过多久到达目的地时,呼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乱得像要断了气。明明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运动量,却像是全力奔跑之后一样。
想要确认的景象就在自己身后,可马尔科却怎么也回不过头去。明明并不冷,可不知为何,提着灯笼的手却在颤抖。
——赶紧回头啊。这种事,肯定是多心了不会错。
这样说给自己听,马尔科终于转过了身。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啊?”
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般地,马尔科吐出了这句话。
背后,能看见马尔科刚刚走出的大屋。在那一楼的其中一个窗户,就是那幻觉中少女似乎很抱歉般地挥着手的地方。
不经意间和在幻觉中看见的光景相重叠,让人产生了一种少女又一次在那里挥着手的错觉。马尔科就像被吸引过去般,踉踉跄跄地向那边迈出了脚步。
横穿过庭院,走近那时候的窗户。毕竟是晚上,窗户是关着的,也拉着窗帘,无法窥见里面的样子,可就算这样马尔科也十分充分地理解了。
那个少女就是在这里读着书,声音的主人——马尔科所见的记忆的主人,是想从这个窗户爬进去结果被书打了。想起这件事摸了摸鼻子,还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痛。
窗缘差不多在马尔科腰的位置,在幻觉中看它的视线要低上两个头左右。
——小孩子的视线……是吗。
马尔科试着在那里蹲下。从而确认了和那时候的视线是一样的。
长发的艾尔米娜——以及像是她妹妹的少女的记忆——如果那个幻觉是事实的话,那这间宅邸早就烧掉了。以那种火势,就算下了雨大概也会全都烧光光吧。
“可是,为什么这座宅邸会在这里?”
随后马尔科就想起来了。想起在洛克沃尔就算再怎么调查,也找不到任何关于这座宅邸是什么时候建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人住在里面的记录……
就算搞错,也不可能是重建的吧。这座宅邸自建成已经有二、三百年了。而且如果进行如此之大的工程,市里也不可能没留下记录。
尽管如此,本来应该全烧光了的宅邸为什么又像这样,还存在于这里呢?还有,在梦中登场的人物们又都怎么样了呢?
——那个声音的主人——记忆所有者的少女,是死了吗……
从状况上考虑,是没有得救的希望了吧。被契约者袭击,再加上身边还着着大火。记忆的中断也是,如果想成是因为当场死去了的话也能接受。
——可是,又为什么要给我看这样的记忆呢?
他正呻吟着,便察觉到身边飘来一股甜甜的芳香。
——香水……不,是花香吗?
他举起提灯,向周围四下巡视,马上就知道香气来自于哪了。
“这是……”
迄今为止都没注意到,不过马尔科的背后——正对着窗户的地方,有一个花坛。大概是爱莎养的吧,紫色的小花在其中烂漫地盛开着。
——找到了呢……。和幻觉的不同之处。
那个花坛是马尔科看见的幻觉中没有出现的东西。好像是花坛本身就不存在的样子。如果那个幻觉只是马尔科本人的潜意识的投影的话,那这花坛肯定也会一起出现吧。它就是如此有存在感的花坛。
马尔科走近花坛,在它边上蹲下。
一根花茎上,几朵花像堆在一起的小球球一样开放着。一枚枚花瓣也就是拇指指甲般大小,从双重意义上都是圆溜溜的花。
——这种花……我有印象呢。
这就是第一次见到艾尔米娜的时候——也就是马尔科被打败的时候,艾尔米娜拿出来的花。花名记得是叫萨提尔娜斯(=某种菊花类的花?)。是说艾尔米娜喜欢这种花吗?总而言之这个花坛在那场火灾的时候是没有的。
——火灾……?
他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了什么特别的疑问。只是想着如果有火灾的话,那土壤中会不会残留着燃烧的痕迹什么的而已。
马尔科开始用手刨花坛旁边的地面。拨开土,挖出小石头。于是,在挖到差不多手腕深度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了。
从指尖传来的疼痛和某种坚硬的感触,让人觉得是挠到了石块之类的东西。这个本身倒是没什么错,可问题在于那个量。
“什么啊这是……!”
拨开土之后,下面是坚硬粗糙的石块,和碎石般的沙砾。用提灯一照,全部都是燃烧般的红色。并且还像想起了这是哪里一般,突如其来地开始飘起了带着铁锈臭味的尘土的气息。
——是说这下面是瓦尔德邦的荒野是吗……!
虽然难以置信,可马尔科挖出来的正是遍布于洛克沃尔外周的荒野。只是稍微把地面挖起来一点点就出现了。这也就意味着,这座宅邸和它的属地,是处于一种浅摆浮搁在荒野之上的状态。
“真是难以置信……”
马尔科不禁说出了声音呆住了。这里可是有一座让人联想到森林般广大的庭园啊。绝对不可能稍微往下一点就变成这样的荒野的。这座庭园究竟是怎么才能在这样的大地上,不枯不朽地持续盛放啊。
随后,马尔科便发觉了周围的异常。马尔科其实不知道什么植物的名称,也不知道哪种花是在什么季节开放。
可就算这样,他起码也知道,那种因为能开出可爱的缩口小壶形状的花朵,而成为近年流行的名为维纳斯的花(=郁金香吧)是在春天开的。也知道瓦尔德邦的气候下红甘实(=美国蛇果)是不会结果的。红甘实能结出婴儿头般大小的鲜红果实,因为其可爱的形状和甘甜的味道而广受欢迎,但却是寒冷地区的特产。
然而完全不顾这些法则,抬头看见的树上挂着青色的红甘实的果实,白天发现的花坛里维纳斯的花也在满不在乎地盛放。现在的季节可是夏天,而且原本在这么一薄层的土壤上树也不可能结果子的。
——这里存在着“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他正想不出能解释这状况的理由而愣在原地,就听见有卡啦卡啦的吵闹的声音传来。站起来一看,已经有辆马车从门口跑了进来。驾驶台上的灯笼晃动着,能看出那是艾尔米娜的马车。
——已经回来了吗……?
在做那个梦的期间,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马尔科还一直以为从艾尔米娜她们出发之后,才只过了一小时左右呢。
马尔科伸手拿起提灯,向着马车跑去。

“马尔德沃克君。快把门打开!”
刚一停下马车,多米尼克就像怒吼般地高声喊道。脸上的表情也是从平常的他身上完全想象不出的严峻。
“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不回答马尔科的疑问,多米尼克跳下驾驶台,打开了车厢的门。
“啊……马尔科先生。”
在门的里面,爱莎一脸苍白。因为她还坐在座席上,一点也没有打算起来,马尔科正觉得奇怪,却看见了枕在她膝盖上的东西。
马尔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枕在爱莎的膝盖上的,是比已经脸色苍白的爱莎还要更加脸色惨白的艾尔米娜的头。看来是为了不让她从座位上滑下去,才让她枕在膝盖上的。她似乎是失去了意识,双臂在身体上交叉着,脚则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不会吧……是说她败给阿尔巴了吗?
就连身为契约者的自己试图攻其不备,也还是被轻轻松松地打翻在地啊。这样的对手昏倒的样子,实在是难以置信。
就在马尔科瞠目结舌的期间,多米尼克钻进马车,迅速地抱起了艾尔米娜。
“马尔德沃克君。能不能快点把门打开啊?”
听到多米尼克的喝斥终于回过神来,马尔科慌忙打开了玄关的门。
“爱莎。去把艾尔米娜大小姐的床铺了。马尔德沃克君。你去烧开水。”
应该说真不愧是总管吗,多米尼克一面准确地下达指示,一面以凌厉的步伐横穿过了大厅。
马尔科也服从指示回到了屋子内,爱莎却好像因为不习惯的裙子而很难走。虽然抱着裙摆拼命地跑着,速度却还是跟马尔科走着差不了太多。他靠到爱莎身边,边穿越玄关大堂边打听着情况。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我也不太清楚。阿德内先生带着我们在房子里参观时,艾尔米娜突然就晕倒了……”
所说的阿德内,记得确实是矿山主的名字。曾经听说过他在城镇的郊区拥有一所怪怪的房子。
“是被谁……不,大小姐有什么旧病在身吗?”
从看见的而言,艾尔米娜似乎没有外伤。问是不是被谁袭击了会很不自然吧。回想起在幻影中所见的艾尔米娜的身体好像很虚弱,所以试着这样问了,但爱莎却摇了摇头。
“之前,从来为止都没有这样过的啊。一直都很有精神的,白天还一起……。怎么办啊。”
对爱莎来说,艾尔米娜似乎是近乎于心灵支柱的存在。她已经有半分哭起来了。
“突然外出而导致身体不适的事情常有。正是这种时候,咱们佣人才必须要振作起来不是吗?”
一不小心就鼓励起她来了。爱莎擦着眼角,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是。马尔科先生您说的对。啊啊……我得去了。水什么的就拜托马尔科先生您了。”
“交给我吧。”
一面目送着爱莎提起裙摆,用好像随时要摔倒般不稳当的脚步一路小跑着爬上楼梯,马尔科也奔向了地下的厨房。
炉子里的火,还像马尔科刚才做饭的时候一样燃烧着。水壶里也还剩了些刚才烧的开水。他把那些开水转移到锅里,再补些水后放在了炉子上。
——并不是被阿尔巴袭击了吗……
确实,马尔科透露给阿尔巴的情报,是周末时可能会乘坐火车这件事,而今天出门是突然决定的。很难认为是阿尔巴掌握了这条情报。
——果然是像那幻觉里看到的一样,艾尔米娜本身有什么病吗?
可是,爱莎似乎对此并不知情。虽然不知她在这宅邸里工作多久了,可如果艾尔米娜有什么旧病的话起码应该对她说明过。
——那么,是因为除此之外的什么原因吗?
就在想到这里时,他发现水开了。



多米尼克似乎在回到宅邸之前就联络了医生,马尔科端热水来的时候,有个头顶光溜溜的医生已经到了。医生的体型胖墩墩的,一眼看不出年龄。反正肯定不年轻就是了。
为了给多米尼克和医生帮忙,马尔科一直在不停地来回奔走。不过毛巾之类的必须的东西,爱莎都帮他准备好了。多亏了她,才不用把柜子整个都翻一遍。她好像也并不是像看上去那么神经大条的样子。
爱莎在那期间一直都在换衣服,可穿不惯的裙子好像挺难脱的,房间中时不时地就会传出呻吟声。
终于,医生的诊疗结束了,多米尼克也为了送医生而出了门。目送他们离开时,终于换回了佣人制服的爱莎回来了。
“艾尔米娜……她会好起来吗?”
“好像除了发烧之外没有别的异常。医生说估计一定是太累了导致的。给开了退烧药了哦。”
听到这个解释,爱莎也露出了稍微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太好了……”
“爱莎你真的很重视大小姐呢。”
“可,可是啊!一直都挺精神的,突然就倒下去了哦?我,我真是吓了一跳呢!”
马尔科倒是觉得艾尔米娜是精神还是不精神,从表情和态度上根本就看不出来,而且爱莎因为什么事情吓一跳也是一直都有的事。他正忍着不要把这种感想说出口时,爱莎带着有些尴尬的表情转向了他。
“那,那个,马尔科先生。”
“怎么了?”
“那个,您能稍微,听我说件奇怪的事情吗?”
那副表情,并不是平时那个精力充沛的少女所有的。那眼瞳中摇动的昏暗的阴影,甚至让人觉得她是不是一个契约者。
马尔科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重新摆出笑容反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是艾尔米娜倒下的时候。我啊,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是吗?”
爱莎带着阴沉的表情点了点头,随后小声嘟囔道。
“——是狗的‘影子’——”
马尔科的眼睛瞪圆了。
“我,我也知道自己说的事情很奇怪。可是,艾尔米娜的影子,形状看起来很奇怪,那个,看着简直就像是狗啦或者狼一样。”
——<库夫·林恩>……?
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了。可它不是被消灭了吗?
“那个影子看上去好像笑了,就像把艾尔米娜的影子给吃掉了一样……于是艾尔米娜就突然倒下了。”
马尔科愕然了。不会错了。就是<库夫·林恩>。影子的精灵到现在这会儿才攻击了艾尔米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迄今为止明明我叫多少遍也没有回应的……
随后,马尔科想起了自己契约的代价已经还回来了这件事情。
——莫非是……!<库夫·林恩>离开我而失控了吗?
攻击艾尔米娜的时候<库夫·林恩>遭到了直接反击。要说因为受伤而失控了,也并不是不能考虑的。
他正为这个结论而浑身战栗,只见爱莎露出了消沉的表情。
“对不起。很奇怪吧?”
马尔科把不知何时滑落的眼镜推回了原位。
“我听说原住民们有着开拓民所没有的力量。如果原住民的爱莎看见了,我觉得那就是真的哦。”
这是骗人的。只是不想说是自己导致的,所以才说些看似最合理的话来蒙混过关而已。可就算如此爱莎还是对他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
“谢谢你,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简直为自己的伪善感到恶心。自己根本就没有像这样被人报以笑容的资格。因为这件事恐怕就是自己挑起来的。
马尔科正陷入自我厌恶之中,就见爱莎翻着眼睛望向了他。
“马尔科先生。那个……,我可以,去看看艾尔米娜怎么样了吗?”
“多米尼克先生出门去了,所以我觉得爱莎是必须去看着才行哦。”
听到这个回答,爱莎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作为马尔科来说,比起鼓励来其实只是打算告诉她事实而已。
多米尼克除了去送医生,还要去给矿山主道歉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而艾尔米娜又是个正值花季的少女。看护的话还好说,其他方面的照顾要是由男性的马尔科来做恐怕就有问题了。
他正目送着那啪哒啪哒地跑上楼梯的背影,却见爱莎突然停下了脚步。
“马尔科先生,您在干什么呀。快点儿过来呀!”
“我……也要去吗?”
“那不是当然的嘛!”
爱莎又啪哒啪哒地跑了回来,抓起了马尔科的手。
“马尔科先生也是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表情啊!”
被她很活泼地这么一说,马尔科才感觉到自己面部的僵硬。
我担心?担心谁?艾尔米娜?
——我只是,只是因为好像是因为我的错才搞成这样的,所以才会消沉,哪有担心什么的……
没发现其实这就叫做担心的马尔科,就这样被爱莎用力拽着拉走了。

艾尔米娜仍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服装好像也还是晚装的样子。因为被子有些敞开露出了肩膀,爱莎轻轻地给她重新盖好了。
“艾尔米娜……”
很担心似地这样低声说着,爱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猛然抬起了头。
“没有准备水呢。”
艾尔米娜的头上放着湿毛巾,可旁边却没有用来冰毛巾的水。
“啊啊……说来也是。因为检查时好像弄脏了,所以我就收走了。我这就去拿新的来。”
他这么说着,正想走出房间,却被爱莎拦住了。
“马尔科先生您一直都在跑来跑去的吧?我去拿就好。马尔科先生就请陪着艾尔米娜吧。”
——要说陪在她身边的话,比起我来还是你更好吧?
他想这么说的时候,爱莎早已经一溜烟地跑走了。
——哎呀呀……。真是个不听人说话的孩子呢。
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艾尔米娜的脸上毫无血色,正发出很痛苦的喘息。
——这,真的是打败了我的契约者吗……?
<阿尔斯·马格纳>——炼金术师为了变成神而追求并发现的精灵。作为契约者应该还算有点力量的马尔科就连攻击都无法实现的契约者。
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简直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不是吗。
《空白的契约书》——仿佛诅咒般强迫服从的契约书。虽然可以考虑艾尔米娜死了的话它的效力也会消失,但写下那东西的真的是这个女孩子吗?
那细细的脖子,只要把手放上去好像很轻松地就能折断不是吗。就算不那么做,就这样放着她不管的话,好像也会自己随便死掉不是吗。
嚓——他又感到一阵被责备般的痛楚。
——不。如果是艾尔米娜的能力的话,就算这个状态下也会对妨碍者进行迎击吧。
没错,这个女孩可是恶魔般的契约者。连精灵都能消灭,还持有就算是契约者也无法违逆的契约书的,鬼怪般的………………鬼怪般的…………………………
“……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不是吗。”
马尔科垂下了头。
失去了精灵,作为契约者的颜面扫地,被迫在绝对服从的契约书上签了名,最后的最后连隐蔽所都被烧掉变成身无分文………………………………………………………………
——这么短时间内,居然真能连续发生这么多事儿呢……
回想起来,还是不禁叹息。
总而言之,因为遇到一大堆惨事,而把仇恨的矛头指向了艾尔米娜,可仔细想想,她直接下手的其实只有契约书那一件事而已。要是再考虑到马尔科原本是作为刺客而来这个情况,那反倒和对他伸出援助之手差不多了。
——我并不是想看她这个样子啊……
想到这是自己造成的,他就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艾米……莉……奥……”
听到冷不丁从艾尔米娜的唇边冒出的那个词,马尔科抬起了头。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大概是女性的名字吧,发音和艾尔米娜的名字很相似。
看来是在做噩梦,她苍白的面孔就像感到很痛苦般地扭曲着。失去血色的嘴唇,仿佛觉得很冷似地不断颤抖。
马尔科想不出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在她因为噩梦而挣扎的期间,被子掀开了,露出了胳膊。出门的时候戴上的长手套已经被摘掉,洁白的手臂完全暴露在了外面。
因为想帮她重新盖好被子,马尔科托起了那只手。
“……………………”
刚一握住她的手,就那样紧紧地被回握住了。仿佛快要折断般纤细的手指,就像在害怕什么般地颤抖着。
如果对方是憎恨的敌人,一般都会把那只手丢开的吧。可是马尔科的脑子里并没有想到这个选项。
因为那只手看来实在太孤单无助了,马尔科只能轻轻地握住它。
<库夫·林恩>也能够“破坏”影子。艾尔米娜的精灵当然对此进行了防御,可或许没能完全防住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医生大概是看不出病因的吧。
契约者虽然拥有异能但并非万能。并不是力量越大越就越强。这点事情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于是马尔科就这样报了一箭之仇。
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凝视着艾尔米娜的睡脸,却发现在她枕边装饰着一个小小的相框。大概是为了不蒙上土吧,桌上式的金属相框是扣着放的。
马尔科试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扶起了那个相框。外框比马尔科的手掌稍微大一点点。看来好像不是照片,而是一张画。
看到画在那上面的东西,马尔科全都明白了。
装在画框里的,是画着像是父女关系的男女三人的肖像画。画得很精细,几乎能和照片混淆。
在那幻影中见到的契约者的男性。年纪大概快步入五十了吧。下巴周围留着整齐的胡子,脸上带着很稳重的笑容。在他旁边,是一位和艾尔米娜有着同样面容的少女。金色的头发长长地伸到腰际,也露出温和的笑容。少女也就十二、三岁,可以看出他们是年龄相差很多的父女。而在那位少女的正对面,是另一位少女……
“双胞胎……吗。”
有着翠玉色眼眸的另一位少女。脸上带着很活泼的笑容,容貌也是和艾尔米娜一模一样。而她的头发,被剪短到了碰不到肩膀的长度。
<库夫·林恩>大概是吃了艾尔米娜的影子吧。是不是因此记忆的碎片也流到了它的契约者马尔科身上了呢。
——也就是说,我刚才看的是艾尔米娜的记忆吗……
杀人凶手——被这样痛骂的少女。在那幻影中响起的,看不到外貌的声音的主人。那正是艾尔米娜不是吗。



第二天早晨,艾尔米娜虽然没醒过来,但烧总算是退了。
马尔科一直看护着艾尔米娜直到天亮。爱莎虽然也说睡不着,要在旁边陪着,可果然还是因为穿着不习惯的衣服到不习惯的地方去累了吧。半道就睡着了。多米尼克直到天亮时才终于回到家。告诉他艾尔米娜的烧退了之后,好像终于放了心,随后便就寝了。
艾尔米娜的烧也退了,就这么放着还很有可能被睡迷糊的爱莎给打翻,所以马尔科把脸盆和湿毛巾收拾起来了。
等他再次回到艾尔米娜的卧室时,清爽的朝阳的光已经从阳台上射了进来。
——太阳的光照起来很舒服……是吗。
变成契约者之后,阳光除了毒害之外就不再是任何东西了。能觉得它让人神清气爽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因为屋里有病人不能开窗,所以马尔科只拉开了窗帘。窗户的外面,是青翠的小草茂盛地生长着的庭院,再往远处,能看见充满了尘埃和铁锈的街景。
就算认为这里是有分隔线般的另一个世界,它果然也还是在这个镇的边上的。看着那仿佛被剪下来硬贴在一起般不协调的光景,马尔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比起照顾人怎么样来,只要一想到艾尔米娜会昏倒是自己的错,就想睡也睡不着了。可就算如此却还是会困,实在是很让人着急。
因为光照进来太多可能会刺眼,马尔科只把薄的窗帘重新挂好后回到了床边。爱莎虽然还在酣睡,但披在她肩上的被子却滑下来了。正想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马尔科的手停下了。
艾尔米娜那翠玉的瞳孔正注视着他。
“吵醒您了吗?”
虽然没有自信能笑得很好,但听他这样问,艾尔米娜慢慢地摇了摇头。
“……在这之前一会儿,我就已经醒了。”
“您要换衣服吗?”
“……不,不用了。我不想叫醒爱莎。”
这样说着望向爱莎的眼神,和在幻觉中见到的长发少女一样。看到那个,就觉得似乎明白艾尔米娜宠爱爱莎的理由了。
——是把她和自己重叠了吗……
爱莎和在幻觉中见到的记忆的主人——短发的艾尔米娜十分相似。不把她当外人看也是十分合理的。艾尔米娜又把视线从爱莎转回了马尔科身上。
“……我,晕倒了吗?”
不知是不是没注意到被精灵攻击的事情,艾尔米娜这样问道。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声音也没有抑扬顿挫,可看上去好像有些困惑的样子。于是马尔科把听说的后面的经过择要告诉了她。
“——阿德内氏好像有传话来,说让您保重身体。”
“……是吗。”
听完报告,艾尔米娜呆呆地凝视着上空。才刚刚退烧,或许很累也说不定。马尔科觉得她还是再休息一下比较好,可又不知该把爱莎怎么办。
他正为此绞尽脑汁,艾尔米娜又把视线投向了他。
“……是你照顾我的吗?”
“爱莎直到天亮前也都醒着的。”
艾尔米娜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阴沉了。比起担心爱莎来,更像是像以前一样陷入了自我嫌恶的感觉。
“您呻吟得可厉害了。爱莎也很担心哦。”
“……我说了什么吗?”
“是说梦话吗?我没有特意去听。”
当然这是骗人的。艾尔米娜一面呻吟一面叫了好几次“艾米莉奥”这个名字。恐怕那是长发的艾尔米娜——她双胞胎姐姐的名字吧。能明白她大概是做了和那幻影一样的噩梦。
艾尔米娜好像很疲倦般地闭上了眼睛。
“……我做了,很残酷的梦。”
“梦只不过是梦而已哦。”
艾尔米娜没有睁开眼睛,但身体却猛地颤抖了一下。
“我觉得您还是早点忘记的好。”
“……如果说,这个梦根本忘不了呢?”
被她这么一问,马尔科无话可说了。因为想早点忘记的,其实是马尔科自己……
“抱歉。是我乱发脾气。”
被艾尔米娜自己这么说了出来,马尔科惊愕了。马尔科所做的事情可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毕竟是他让艾尔米娜像这样发高烧倒下的。可是却反过来被对方道歉,这实在是……
他正惊慌失措,就听见艾尔米娜闭着眼睛,静静地说道。
“……管家。能帮我泡杯红茶吗。我想喝那种漂着郁金玉的。”
这样说着的艾尔米娜和平常一样毫无表情,完全无法窥测出心中的想法。
“艾尔米娜……?”
马尔科正为了去泡红茶而站起身,就听见旁边传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一看,爱莎一面揉着眼睛一面抬起了头。
“艾尔米娜?你醒了?没事吧?有没有哪儿疼啊?”
爱莎刚一起来就立刻开始责问。艾尔米娜好像有些困扰,但好像又有些高兴,可是却又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般地,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没有哪里疼。”
“真是的,我担心死了哦?”
“爱莎,大小姐还没…………”
本想阻止扑过去的爱莎,可马尔科却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看见被抱住的艾尔米娜的眼中,似乎浮出了泪花。
无论拥有多么大的力量,无论再怎么像人偶一样没有表情,艾尔米娜也是和马尔科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女。既会感到不安,也会感到喜悦,当然也会哭泣。
这明明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马尔科却一直都没有看到。望着像姐妹般拥抱在一起的艾尔米娜和爱莎,马尔科静静地向厨房走去。

下到厨房的马尔科,在炉子里点了火,把灌满水的茶壶放在了上头。
像人偶一样没有表情,拥有远远压倒马尔科的力量,给人戴上绝对服从的项圈的恶魔般的契约者。那样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个被夺走了亲爱的人和容身的地方,和“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一起无助徘徊着的迷路的孩子。只是个和年龄相符地会哭会笑,也会害怕的普通的少女。
——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马尔科已经把情报透露给阿尔巴了。阿尔巴肯定会像预定的一样袭击艾尔米娜吧。失去了精灵的马尔科没有阻止他的办法。上一次只是因为地方是在“溪谷乐园”这个安全地带,才能不发生争执就了事的。
阿尔巴并不是因为对手是契约者这点小事就会退缩的男人。事到如今即使马尔科假扮成契约者的样子去阻止他,恐怕也只会当场被击毙而已吧。
——不。刚昏倒的第二天就出席晚宴,艾尔米娜不可能会这样做吧。
举办晚宴的周末也就是指明天了,可艾尔米娜好像是把投资的事情全都交给多米尼克处理的。那样的话就不可能明明身体不好还硬要往外跑。马尔科只要看好时机,提醒艾尔米娜说她被盯上了就好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做,不只是把问题往后拖了而已吗?自己作为刺客来到这里,还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是吗?自己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没有问题。
就算是阿尔巴,也没打算和马尔科留下接点。根本不用考虑那个人会来打马尔科的小报告。
等他发觉时,水已经沸腾得开始从水壶里溢出来了。马尔科慌忙拿起水壶,开始准备红茶。因为光顾冥思苦想了,还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呢。
在托盘上摆好茶壶,考虑到爱莎的份放上两个茶杯。想起艾尔米娜说想要喝放郁金玉的,又从壁橱里找出了郁金玉。
用水仔细地洗着郁金玉时,马尔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准备红茶呢?
艾尔米娜第一次下令说拿红茶来的时候。马尔科被与自己意志无关系地强制执行了命令。那是《空白的契约书》的支配力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可马尔科刚才,只是因为想事情手就停下了。
——难道说……是她的力量变弱了吗?
这并非不能考虑。<库夫·林恩>因为受到直接攻击而离开了马尔科。而被那样的<库夫·林恩>攻击也就意味着艾尔米娜的精灵也同样受到了直接攻击。也就是说,是不是艾尔米娜就算没到失去精灵的程度,力量也还是变弱了呢?
——现在的话,是不是能有办法解决那个契约书呢?
无意间浮现的这个想法,连反刍的时间都没有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契约书的效果是很麻烦,但那也是契约。
似乎就算失去了能力,契约者的限制也还是存在着的。马尔科已经签下了服从艾尔米娜这样一个“契约”。虽然理论上明白是好机会,却提不起这样做的心情。
——契约者这种东西,也是挺麻烦的呢……
虽然他这么想着,却并没有觉得不愉快。



退了烧的艾尔米娜,很意外地已经想起床了。被爱莎和多米尼克恳求说千万别这样,才老老实实地去睡觉。
那之后,多米尼克本来应该下达今天的指示的,可他却怎么都不出现。或许是疲劳累积得太厉害了,正在哪儿打盹儿也说不定。马尔科开始想着该不该去找找看了。
“好慢啊……真不像多米尼克先生的风格。”
“就是啊。多米尼克先生别看那副样子,对时间和礼仪可是要求很严格的说……”
“我想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去叫他吧。”
如果在睡觉的话其实是很想让他继续睡的,可光是新人马尔科和爱莎两个人自作主张地开始工作也是不行的。
马尔科走到地下,敲响多米尼克卧室的门叫着他。
“多米尼克先生。抱歉打扰您休息了,不过能请您说一下今天的指示吗?”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可多米尼克却没有回应。没办法只好又试着叫了一次,可果然还是没有回音。随后他便从一点声音都没有上,察觉到屋里并没有人的气息。
马尔科轻轻地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结果门简单得令人吃惊地打开了。马尔科为随便开了人家卧室的门而慌了一下,可里面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虽然比马尔科的卧室稍微大一些,有个小架子上摆着很多七零八碎的东西,不过基本的构造都是一样的。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可是没在房间的话那又会在哪儿呢。他正摸不着头脑,就看见设置在天花板附近的窗户上晃过一个影子。是脚。因为穿的是黑皮鞋,所以知道是男性的。
——多米尼克先生……?
那双脚没有停顿地走了过去。马尔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座房子的结构。那边应该是相当于房子的后面。那里有排列得很整齐的树木,庭院也很宽敞,但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东西才对呀……
总而言之,多米尼克好像是在房屋的后头。马尔科爬上楼梯再次来到玄关大厅。一方面要去房子外面就必须通过这里,另一方面也可以把多米尼克的事情先告诉爱莎。
“哎呀,爱莎……?”
穿过玄关大厅一看,这次换成爱莎消失了。她也去找多米尼克了吗?马尔科不禁想起了街上流行的推理小说。在古老的洋房里,就象这样,人一个又一个地都消失了。
不过,总之想那个也没用,他决定先去找知道在哪里的多米尼克。
他绕着房子的外墙走了半圈,来到多米尼克的卧室附近。可是那里却既没有多米尼克也没有爱莎的影子。总有种自己这些人会不会为了互相寻找而在团团转的感觉,但他还是决定姑且先绕上一整圈看看。
他就要这样往前走的时候——
“爱莎?”
突然,侍女的少女出现了。看上去就像从墙里钻了出来似的,吓了他一跳,可马上就注意到那里的墙是凹进去的。恐怕是库房吧。平坦的墙的一角上,被挖出了一个像小房间般的空间。
(马,马尔科先生?现,现,现现现在,不,不可以啦!)
爱莎压低了声音,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显得十分慌张。随后,马尔科就发现这里正好相当于玄关大厅的正后方。
——房子的中心……?是说这里有什么吗?
又或者,那是不该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定。也许刚刚应该装成没看到,回到屋子里也说不定。
可是马尔科已经发觉了。这个宅邸里有着“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无视掉慌张的爱莎,马尔科开始向那一边迈出脚步。
(不行啦。马尔科先生……!)
爱莎就像要抱住他般地试图阻止他,可马尔科却没有停下。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呢,想要知道这件事的马尔科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不久,就听到某人说悄悄话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呵呵呵。所以呢,我就说不行了嘛。要说那时候那个手忙脚乱劲儿啊,那真是没得说了。”
好像在嘟囔着什么邪恶的事情的,毫无疑问地是多米尼克的声音。马尔科虽然吃了一惊,还是把身体贴在墙上,提心吊胆地往那边偷偷看去。
“可是啊,我也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啦。虽然我也觉得是说得稍微夸张了一点就是了。可是东西也得有那孩子能摸和不能摸的之分吧?更何况是酒瓶了……”
在那里展开的,是和马尔科的想象稍微有些出入的东西。像小房间般大小的那个地方,被整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坛,盛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而在那里,有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燕尾服的下摆和地面的草一起摇动着。
“因为嘛,你以为爱莎开始当侍女之后打碎了多少盘子啦?都已经突破三位数啦。可是又不可能全都换成银制的……”
倾诉着悲痛的内容的多米尼克,很小心地倾斜着铜制的喷壶。可正面却没有人影,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这次来的马尔德沃克君好像很灵巧,好像也不会打碎盘子,要是能把厨房也交给他就好啦……。对不起啊。老是来为这种事情发牢骚。”
马尔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重新戴好眼睛,又确认了一次,可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自己有看错。
多米尼克他,正对着花坛……正确来说是对那里面开着的花说话。想着他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马尔科战战兢兢地开口问——
“多米……尼咕噢?”
突然,能让脚从地面上浮起来般的冲击,打在了他的剑突部位。
在马尔科面前晃动的,是全新的头巾。翘翘的黑发。以及如同猎人般闪着锐利光芒的琥珀色的眼瞳。
——为,为什么……爱莎……?

原本应该在他身后的爱莎,就像滑行般绕到了他的前方,给他来了一记完美地借助了加速度和腰部扭动的肘击。这一击凌厉到了本是作为契约者穿越了无数修罗场的马尔科,完全都无法做出反应的程度。
多米尼克听到临终前的惨叫回过头,可马尔科已经被拖到墙壁的阴影里了。
(不,不不不不行哦马尔科先生。那个可是多米尼克先生的秘密!不能看的…………………哎呀?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别说回答了,已经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啊,啊哇哇哇,马尔科先生?你怎么了?”
“怎么了?”
“啊,啊啊多米尼克先生不好了!马尔科先生突然就不动了!”
到底还是察觉到了吵闹声,多米尼克探出了头。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自言自语被听到,一面散发着和平时一样的慵懒的气息,一面把肩膀借给了马尔科。
“对了。马尔德沃克君也为了照顾艾尔米娜大小姐熬了一整夜呢……”
什么都没发现的多米尼克对马尔科投以慰劳的言语。
——如果在这里说是被爱莎打的话,我会被消灭掉吗?
马尔科边因恐惧颤抖着边被搀到了地下的卧室。
“唔——嗯。我今天也要到外面去办事啦。爱莎,能拜托你稍微照顾他一下吗?”
“没问题的!”
听爱莎活力十足地这样回答,多米尼克就像放了心般地放松了表情……不过原本就已经很放松了就是了……走掉了。
——呜……伙,伙伴,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啊……!
一关上门,爱莎就像松了一口气般地按住了胸口。
“不可以哦,马尔科先生?多米尼克先生也会有一两个不想被人看见的秘密嘛。”
爱莎把手插在腰间,用训斥恶作剧的小孩般的口吻说道。可当事人的心情就跟越狱失败的囚犯听看守训话差不多了。因为害怕,马尔科只好像鸡啄米般地点头。
“多米尼克先生,像那样子累了的时候之类的啦,就会在那儿把烦恼跟花儿说。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就是了……”
“这……这个……我明白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打我打得这么狠……?”
他这样一说,爱莎像吓了一大跳似地瞪圆了眼睛。
“哎哎?这,这个是我打的吗?”
“十分抱歉。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他感觉到生命有危险而这样说道,只见爱莎慌张地挥动着双手。
“对,对不起。我,我没打算打那么使劲儿的!”
——是说手下留情了……还有如此的威力是吗……!
他正微微战栗着,就见爱莎好像很抱歉似地耷拉下了脑袋。
“真的很对不起。我以前经常被周围的孩子欺负,那个,不知不觉就变得下手不知轻重了……我还以为这种程度的,马尔科先生能躲过去呢。”
这个少女不会其实也是混黑道的人吧?
马尔科终于切实地感觉到爱莎是原住民的末裔了。原住民可是拿着斧子和弓这类原始的武器,勇敢地和使用强力枪械的开拓民作战的。那身体能力开拓民根本就望尘莫及。
姑且先把这问题撇开不谈,马尔科试着问起了一直感到在意的事情。
“爱莎,你侍奉大小姐很长时间了吗?”
这是从看过那幻觉之后一直挥之不去的疑问。艾尔米娜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爱莎就像在仔细考虑般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
“嗯……成为侍女之后时间并不长。还只有一个月左右吧。”
“成为侍女之后?”
的确,作为佣人来说看上去还非常不熟练。听到他反问,爱莎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苦笑。
“我啊,是在半年前,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的时候被艾尔米娜捡回家的。”
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马尔科想起了自己做流浪儿的时候。
“那之前我是在孤儿院里的,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呆不下去了。”
“这个……真是抱歉。我问了多余的事情了。”
“已经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啦!”
爱莎对他露出了开朗的笑容。马尔科至少也有和双亲一起生活的时期。也有回想起来会觉得幸福的事情。他觉得就连这些都没有,却还能活泼地笑出来的爱莎非常厉害。
“我也可以问问题吗?”
“请便。”
因为爱莎是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发问的,马尔科也同样带着平时的笑容毫无防备地回答了。
“马尔科先生您的‘代价’,是什么啊?”

他觉得浮在脸上的笑容都抽筋了。
——为什么她会知道“代价”这个词啊……?
马尔科最初想到的是,他会不会是听错了。接下来,就想着所谓的代价,除了契约之外大概还有别的东西吧。自己是契约者,所以被问到代价的话就只会想到契约的代价,可其实一定是那之外的什么吧。
马尔科正歪着脖子想,爱莎就以很不好意思的视线望了过来。
“……是不能问的事情吗?”
“啊,不是的。是因为我想所谓的代价也有很多种,不太清楚你说的是哪一个。”
“啊啊,是这样啊!我说的,是契约的代价啦。”
这一次,马尔科的笑容真的凝固了。
“……你已经……发现了吗?”
爱莎是原住民。本来就不可能对契约者一无所知。爱莎就像在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一样歪过了脑袋。
“因为,马尔科先生也在‘那个契约书’上签了字吧?”
“你说‘也’是指?”
爱莎好像觉得很有趣似地笑喷了。
“马尔科先生。我也是契约者啦!”

这样说着,琥珀色的眼眸渐渐失去了色彩,不久就变成了白浊般的灰色。
“精灵<巴拉·鲁>。我的能力是把世界变成灰色的力量。”
爱莎把两手重叠在一起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重叠的双手一点点错开,终于从手指和手指的缝隙间,稍微露出了灰色的瞳孔。
嘭——马尔科的被子上,有些尘土似的东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那是灰。抬头一看,墙上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圆形斑点。随着爱莎的手展开视野扩大,斑点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虽然不觉得热,但稍微迟了一点,他就明白是爱莎眼中映出的东西正在化为灰烬。
——是把映入视野中的东西变成灰的能力吗……?
马尔科战栗了。
爱莎的能力和马尔科的能力可以说相克到了极点。无论再怎么用“影子”封住行动,一旦已经进入视野那就完全无法防御了。如果刚来这个宅邸的时候,马尔科就已经发动了攻势的话,那恐怕根本到不了艾尔米娜跟前就被爱莎给收拾掉了吧。
“——我的代价是‘颜色’。”
说着这句话的爱莎的眼睛,已经便会了原本的琥珀色。
“世界看上去只有灰色。您知道灰色的肉有多么恶心吗?灰色的水和泥水也分不清楚。灰色的花也不会觉得好看吧?我支付的就是那样的代价。”
爱莎好像要忍住恶心似地低下了头,可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又是平日的笑容了。
“可是啊,艾尔米娜帮我治好了。就用那个契约书。”
“……你说……治好了?”
“您没发现吗?那个就是为此才有的契约书哦?”

《由此契约者将被给予仿造的代价》

马尔科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一句话。
“开玩笑……吧……?”
“哎……没有还回来吗?”
爱莎就像很吃惊般地瞪大了眼睛。
——代价回来了——
这是事实。马尔科不再被日光烧伤了。所以就算没有那闷热的大衣也能在太阳下走路了。
——那不是因为失去了精灵吗?
<库夫·林恩>就算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回答。能力也还是失去的。
可是的确,<库夫·林恩>并不是被消灭了。因为袭击艾尔米娜的就是<库夫·林恩>。既然契约精灵还在,马尔科的代价会回来就很奇怪了。这样一来,爱莎所说的自然而然就是正确的了。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这种事可能吗?从精灵那里夺回已经支付的代价什么的……”
就算在契约书上签了字,爱莎也没有失去能力。一方面取回了代价,另一方面却不失去能力,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爱莎就像在考虑般用食指抵住了嘴唇。
“嗯该怎么说呢……。虽然说是代价回来了,可其实并不是真的回来了。这个是艾尔米娜创造的临时代用品。”
“临时代用品?”
“嗯。我的情况是,虽然能看得见颜色了,可偶尔有时候颜色会乱掉。本应该是白色的花给看成黑色啦,而且还不是每次都一样,也有蓝色和红色对调的时候啦……”
也就像是被给予了精度很高的义眼或义手一样。马尔科也确实不觉得照到太阳光会痛了,可相反地就算天很暖和也总感到有点凉。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可如果认为这是使用代用品造成的缺陷的话就可以接受了。
接着,马尔科想起来了。
——<阿尔斯·马格纳>——炼金术师为了超越契约者,所找出的精灵——
这就是那力量的一鳞半爪吗?可是——
“你真的觉得,这样可以吗?”
“哎哎?什么?”
“那个契约书的效果可不只是偿还代价。你也是,既然已经在那个契约书上签了名,就无法违抗艾尔米娜说的话了哦?
不止是因为艾尔米娜一个心血来潮就会丢掉性命。而是自己的意志会被完全无视,无论什么样的命令都非得去执行不可。就算再怎么偿还代价也好,这种事真的能容许吗?
爱莎就像很吃惊般地瞪圆了双眼。
“马尔科先生……。您被艾尔米娜命令过什么吗?“
她的口气简直就像在说那种事根本不可能一样。
马尔科想反驳而张开嘴……可是,嘴里却无法说出任何词语。
他差点就说出口的是“被命令泡了红茶”,可是拿这种事来指责人家无论再怎么样也太丢脸了。再想举其它的例子的话,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没有被……命令过?
想一想,艾尔米娜几乎就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
刚才她也说“想喝红茶”,可并没有被命令。所以才没有发生在无意识中泡红茶这种事。就连艾尔米娜外出的时候,也只听她说“拜托你了”,而并没有被命令。
马尔科正感到愕然,就见爱莎很满意似地微笑了。
“没有吧?艾尔米娜是没办法下命令的。”
“没办法……下命令?”
他鹦鹉学舌似地反问道,爱莎的眼中浮现出契约者的浓重阴影,垂下了视线。
“……那就是,艾尔米娜的代价。”
“不能下命令吗?”
爱莎摇了摇头。
“对不起。再往后的话,是不能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
——爱莎知道艾尔米娜的代价是什么吗。
可是却似乎不能说出来。比起会让主人艾尔米娜的生命遭到危险来,更像是说出来本身就会变成背叛的的样子。
“是艾尔米娜帮我找回了代价,还告诉了我库兰人是怎样的一个民族。可是,艾尔米娜的代价却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爱莎没有回答马尔科的问题。就像在替她说话般,琥珀色的眼睛中闪过格外巨大的阴影,可那也在转瞬之间消失,变回了平常那精力十足的笑容。
“所以,我决定要笑。直到艾尔米娜能笑了为止,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她的身边为她露出笑容。”
爱莎总是在活泼地笑着,并不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考虑。她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真的是竭尽全力到了连她是契约者这件事都看不出来的程度……
嚓——看着她的笑容,马尔科再次感到了那种被责备般的痛苦。
<库夫·林恩>攻击了艾尔米娜。可攻击完了却没有回到马尔科的身边。也就是说,它肯定还会再次盯上艾尔米娜。<库夫·林恩>还会再攻击艾尔米娜,而每一次都会像这样让爱莎难过。
——我,还是契约者吗?
马尔科失去的是契约本身呢,还是说只有能力呢?
代价回来了。可是那只是由《空白的契约书》的力量仿造出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精灵和契约本身就都没有失去。如果契约还成立的话,那或许能阻止<库夫·林恩>也说不定。
马尔科正沉默着,爱莎好像很抱歉似地露出了忧伤的表情。
“对不起。您不想说代价的事情吧。”
“不……也不是啦。”
听马尔科吞吞吐吐地说道,爱莎像在关心他般地微笑起来。
“契约者真是不方便呢。因为在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却得不到力量。等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后又被硬塞上能力,夺走了代价。”
“这是什么意思?”
“……契约者啊,是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身上抱有了黑暗的人才能当的。我也是这样,马尔科先生也是吧?”
这样说着的爱莎,眼中晃动着契约者的阴影。
马尔科混乱了。不是应该正好相反吗?不是因为支付了代价所以才抱有黑暗的吗?
“好像以前精灵也在很多很多地方被祭祀着,所以没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因为祭祀的人们慢慢地都不在了,失去容身之处的精灵才会找到心上有空隙的人,住进心的影子里面去的。”
马尔科已经都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地再次愕然了。这也就是说,是因为开拓民对原住民进行了大屠杀,契约者才开始出现的是吗。
他正感到冲击,就见爱莎猛力地站了起来。
“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工作啦!马尔科先生也快点好起来吧!”
——所以说这是被你打的吧!
因为不敢把这话说出口,马尔科一面在心中怒吼,一面试图在脸上装出笑容——却失败了。
哗啦啦啦啦啦——床铺上有某种灰色的东西雪崩了。
“…………………………………………………………”
“…………………………………………………………啊。”
是在爱莎的<巴拉·鲁>的一击之下化为灰烬的墙的一部分崩塌了。另一个麻烦的则是,墙上俨然开出了一扇新的窗户来。



午后。吃完中饭之后。多米尼克虽然比平时晚了一些单还是一如既往地外出了。爱莎负责洗衣服和照看艾尔米娜。马尔科则继续处理昨天没做完的扫除。
——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啊……。
房间里开出来的大洞,用多余的木材填上了。大量的灰虽然从屋里扫出来很费劲,但总算是和垃圾一起收拾好了。日常生活似乎还有办法应付。
可是,那东西要是被多米尼克或艾尔米娜发现,可就不是能轻松了事的了………………
——……错了。我是指该不该就这样在这儿继续侍奉艾尔米娜这件事。
也不知到底是在向谁订正,马尔科自顾自地摇着头。
自己也已经明白了向艾尔米娜复仇是一种迁怒,事到如今也没这个打算了。可是只要《空白的契约书》还在,就无法离开艾尔米娜的身边。
——那个契约书虽说是临时代用品,可却帮我偿还了代价。
虽说必须服从艾尔米娜,可艾尔米娜似乎不会主动下命令。这件事光从这几天的接触中就能很清楚地看出来。
——而且<库夫·林恩>和阿尔巴的问题也都没解决。
无论哪一个都是马尔科招来的。把艾尔米娜的情报透露给阿尔巴的是马尔科,能制止失控的<库夫·林恩>的也只有身为其契约者的马尔科一人。不过还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就是了。
——另外,还有一件没搞明白的事情。
让马尔科看见那个幻觉的影子的女性——那真的是<库夫·林恩>吗?如果真的是的话,为什么会采取那种形状?马尔科看见的是艾尔米娜的记忆,可那个影子却是长发的。那简直就像是…………。
马尔科就像要甩开困惑般摇了摇头。
——不能离开艾尔米娜的身边……
这到底是因为《空白的契约书》的强制力呢,还是由于契约者的制约呢,又或者单纯只是出于对艾尔米娜的罪恶感呢,马尔科已经搞不清楚了。
可是,总觉得好像其中哪一个都是理由,又好像哪一个都不是。

掸干净宅邸房间里的灰尘,清理完灯笼和火炉、鞋柜等东西之后,接下来就该擦摆设品了。这方面真不愧是数量浩如烟海。看来多米尼克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增加新的东西。
——真是的,光把这些卖了也够玩乐一辈子的了。
这样想完之后,马尔科想起了自己的工资。
——2斯皮尔13高斯……!
如果要在这里干活的话,就非得拿这份工资干事不可了。
马尔科并不是很能花钱。保镖这种职业,在被雇用的期间就算睡着了也必须不断地警戒着周围。根本没有花钱来玩乐的时间。
而且契约者还不需要枪械。枪光是保养费和弹药费就会成为一笔很大的开销。只用飞刀作为武器的马尔科也不用往那方面分配预算。要说到算得上是花销的花销,那顶多就只有飞刀的补充和保养而已。
——可是,2斯皮尔13高斯……!
光是一次契约就被支付了一捆100斯皮尔的纸币。工资要是那个的差不多百分之一以下的话,怎么也是要考虑一下的。为什么自己会以那么便宜的价格被雇用啊……。
他虽然在想事情,手却还是毫无停顿地继续擦拭着东洋制的瓷器。这并不是被契约书强制的,而是因为已经擦了二三十个,身体自然记住要怎么擦了。
不知不觉间,马尔科已经完成了房间的清扫。从短短几天就达到了能在无意识中完成工作的水平这点看来,马尔科可能真该把这份工作称为天职了。
——可但是,2斯皮尔13高斯……!
虽然叹着气,可马尔科又已经开始打扫下一个房间了。
打开房间的门——马尔科僵住了。
那房间里摆着一个小桌子,上面堆了几本书。而放在桌旁的小小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位晃动着金色头发的少女。
既视感——那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就像盖住了腰部那么长。
“——原来是你啊。管家。”
听到毫无起伏的声音,马尔科回过神来了。在那里的是没有表情的无机质的少女,头发的长度也还够不到肩膀。是马尔科所知道的艾尔米娜。
“大小姐……您,您怎么起来了啊!”
她的服装既不是昨天的晚装也不是睡衣。貌似除了晚装也还有平时穿的衣服,是没什么装饰的蓝色衬衫和短裙。
爱莎应该是帮她换好了睡衣的,恐怕这个是自己一个人换的吧。仔细想想,虽然说是上流阶级的小姐,也不一定就连衣服都不会自己换。
马尔科正在慌张时,艾尔米娜吐出了小小的叹息。
“……我不是很喜欢睡觉。”
“不是喜欢讨厌的问题。是因为您现在身体不好,所以请好好地躺着吧。”
“……我已经好了。”
“只是烧退了而已。请您回床上去。”
艾尔米娜眨了眨眼睛,用呆呆的眼神望了过来。或许是精神作用吧,总觉得看上去眼睛比平时睁得大了一点。
“……真意外。”
“有什么意外呢?”
“……你还挺啰嗦的。”
“呜咕——”
马尔科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见艾尔米娜像有点寂寞似地眯起了眼睛。这样子,看上去真的和长发的艾尔米娜重叠了。就算重叠的是那满溢的哀愁……
“……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听她这样一说,马尔科终于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在那幻影中艾尔米娜所窥视的房间——也就是长发的艾尔米娜读书的房间。因为刚才是从里面看的所以没马上察觉。
艾尔米娜就像那幻觉里一样把手肘支在桌子上,一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简直就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没法再对这样的艾尔米娜说回房间去,马尔科也决定只在她身边等待。
他一面等待一面凝视着的,是艾尔米娜的侧脸。那并非平时所见的无机质的面孔。血色还很淡薄的嘴唇就像在强忍什么般地紧紧闭着,眯细的翠玉色双眸中漂着浓厚的忧愁之色。
马尔科总算是发现了。
——到艾尔米娜能笑了为止——
说这句话的是爱莎,可其实马尔科自己也想看的。想看艾尔米娜的笑容。想看就像在那幻觉中所见到的般,光是看着就能让人觉得幸福的笑容。
并不是幻觉。他是想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
“……你啊,有重要的朋友什么的吗?”
“呃,什么?”
听到这唐突地丢过来的提问,马尔科发出了相当傻乎乎的声音。
“……没什么,算了。”
艾尔米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表情一动不动,可这大概是能稍微显现出她内心世界的问题吧。马尔科觉得就算从知道了艾尔米娜的遭遇这一点上,自己也非得回答这个问题不可………………但是。
——哎呀?朋友?说朋友,要说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是朋友?
提到朋友,马尔科并没有能马上想到的人。
黑帮分子们是做生意的对象,可并不能叫做朋友吧。吃霸王餐失败的店里,当然有“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混蛋啊”这样的视线,友好的却一点儿没有。在马戏团那会儿小混混们倒是和他关系挺好的,但是称年纪差得跟父子差不多的他们为朋友,总觉得还是不太合适。欺诈师搭档是共犯,不能叫朋友,或者说不想称他为朋友。就算是马尔科也想挑挑和什么人做朋友。在那之前的流浪儿同伴虽然不是不能叫朋友,但在其中年纪较大的马尔科就像是领袖一般,总感觉有些距离感。
——没有……是吗?
马尔科的脸色眼看着越来越苍白,就连艾尔米娜也不禁瞪大了眼睛转过身来。
“大小姐……。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
“从来……就没有过朋友,该怎么办才好呢?”
艾尔米娜就像呆掉了般不断地眨着眼睛。过了一会儿,艾尔米娜也硬挤出呻吟般沉重的声音说:
“……谁知道呢。我也从来没有过,所以不知道。”
能听到耳朵发痛般的沉默。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话题的啊,一时间气氛变得很尴尬。最终,无法忍耐沉默开了口的是马尔科。
“呃……,如果有朋友的话,您原本打算问什么呢?”
“……其实,就算不是朋友也没关系的。”
觉得沉默让人喘不上气这一点艾尔米娜似乎也一样。回答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伤害了一个重要的人,已经无法道歉了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用想就知道,这指的是在那幻觉中见到的艾尔米娜的姐姐。并且,这恐怕就是艾尔米娜时不时会浮现出的自我嫌恶的表情的真正原因吧。
可是马尔科却觉得这就像是自己本身的问题一样。因为攻击了艾尔米娜的<库夫·林恩>是马尔科放出的精灵,这已经是根本无法道歉的事情了。
马尔科稍微沉吟了一会儿,可很快就发现艾尔米娜的问题的答案其实就摆在眼前。
“对方生气了吗?”
艾尔米娜稍微踌躇了一下,可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已经没办法道歉了?”
这也是肯定。
“很不凑巧,我并不信仰欧鲁达教,所以无法像神父那样给您宽恕。”
听他这样说,艾尔米娜保持着没有表情的面孔,微微垂下了头。
“所以我觉得,是不是再找一个重要的人比较好呢。”
艾尔米娜就像吃了一惊般地眨了眨眼。然后像批难般地眯起了眼睛。
“……说得倒轻巧。”
“确实是。不过因为那个人就在您的眼前。”
艾尔米娜仿佛很惊讶般地将眼睛眯得更细了。虽然是难得一见的算是表情的表情,但却并不是出自好意这一点很令人难过。并不畏惧她的表情,马尔科也用微笑予以还击。
“我觉得,爱莎是为了您才笑的哦。”
“啊…………”
艾尔米娜的反应,无防备到甚至让说出这话的马尔科本人都吃了一惊。翠玉的眼瞳大大地摇晃着,浅桃色的唇也在颤抖。
随后,马尔科再次屏住了呼吸。因为艾尔米娜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呢。”
这样说着的艾尔米娜的眼中,阴影看上去变薄了一些应该不是心理作用吧。忍不住看得入了迷,狼狈的马尔科为了把这事儿蒙混过去露出了平时的笑容。
“那么,就请大小姐您回房间去吧。”
刚稍微缓和了一点点的表情,瞬间就硬化成了没有表情。
“……你也很顽固啊。”
“这是身为管家的义务。”
艾尔米娜像呻吟般叹着气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很有精神的声音。
“啊——!为什么艾尔米娜起来了?”
一看,拿着小小的剪刀和水桶的爱莎就站在外边。大概是在整理花坛吧。
“……我不喜欢睡觉。”
“不是喜欢讨厌的问题吧!今天早上还发那么高的烧,我可是担心得要死啊!”
她说的话和马尔科提醒的都一样。可是被爱莎说的话似乎就无法反驳了。艾尔米娜极不情愿地收拾好书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好好在屋里睡觉哦。”
“……知道了。”
“一定哦?”
“……我都说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缺乏抑扬顿挫,可表情看上去却变得轻松了一些。对于艾尔米娜来说,爱莎毫无疑问也是“重要的人”。
他正目送着那幅景象,艾尔米娜突然停下了脚步。
“……管家,送红茶到房间来。
“明白了。”
这是表示会好好地回到房间的意思吧。听到这句话,爱莎也像安心了般地放松了表情。马尔科正想跟着她们出房间,却听见爱莎发出了很意外似的声音。
“哎~~。对马尔科先生能这样说话啊。”
“什么?”
“没什么啦。”
爱莎慌慌张张地跑走了,可表情看起来却好像有点高兴的样子。

因为艾尔米娜说要红茶,所以来到地下走向厨房。就在走下石头台阶的时候,马尔科突然感到一种不协调感。
“哎……?”
排在天花板附近的窗户中有阳光射进来,姑且算是地下的这里也是有光照的。就连晚上用提灯照着也看不清楚的地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特别不自然。
就和那个晚上,看见影子女人的时候的不协调感一样。
从楼梯和窗户中伸出来的影子是普通的影子。并不是女人或狗的形状。观察了一下墙壁,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没有异形的影子也没有破损。
“唔……。这是?”
正观察着周围,马尔科的脚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前进了。
——这么说起来,刚才艾尔米娜只说了“送红茶来”而没说“拜托”呢……。
看来这句话里也包含了命令的成分,马尔科与自己意志无关地走向了厨房。因为没办法,他决定先泡红茶。
这里的火炉是金属制的,是只要盖上盖子密封,火就会自动熄灭的一种构造。火炉里还积存着一定的热量,用火石一打立刻又重新着起火来。马尔科很灵巧地摆好水壶,用水洗干净没用完的郁金玉,把原来的横截面切了扔掉。正这样把郁金玉切成圆片时,马尔科想起自己还没收拾折断的小刀。
——虽然把柄的部分处理了,可刀尖还扎在墙里呢。
放着不管的话,爱莎这样的可能会受伤也说不定。马尔科准备好茶壶和茶杯之后,在墙壁上寻找着。
——哎呀?找不到呢。
关于小刀,马尔科在马戏团的时候就用得很熟了。是从哪里投的,会描绘出什么样的轨迹,又会扎在什么地方,只要扔过一次的话身体就会牢牢地记住。不知道自己把刀扔到了哪里去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是有谁先收拾好了吗?
他正感到惊讶——咔嚓——脚下就传来了沉闷的金属声。好像是踩到什么了。抬脚一看,一块有着锐利光芒的金属碎片正躺在那里。是小刀的刀刃。
——是自己掉下来的吗……?
那个时候为了拔刀而上下摇晃了好几次。刀子确实是折断了,可也许那时也快掉出来了也说不定。
可果然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把手放在应该是扎过刀子的墙上——随后马尔科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没有……痕迹?”
马尔科投出的刀子,并不是能轻松地拔下来的。也就是说,扎得相当深了。如果拔下来的话墙上理所应当会有破损。可眼前的墙上却什么伤痕都没有留下。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碎片。差不多有两个指节那么长,也就知道是扎了有那么深了。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脱落下来的才对。
然后,马尔科就想起了刚才感到的不协调感。
他抱起准备好的茶具,向楼梯奔去。当到达楼梯的入口时,马尔科确认了刚才的不协调感的真相。
“洞……自己堵上了……?”
楼梯的墙的另一侧现在是马尔科的卧室。也就是说,这就是今天早上爱莎用能力开了个大洞的那面墙。可它现在正毫发无伤地摆在眼前。马尔科提心吊胆地伸出手,试着碰了碰墙壁,可那就是毫无奇特之处的一面墙。
均等地堆砌在一起的石材上没有任何明显不自然的接缝,也没有特别新的感觉。一点奇怪之处都没有的墙壁。用手指沿着石头接缝处的沟槽一捋,指尖就染成了黑色。那纯粹是因为长时间积累,灰尘和霉菌等附着形成的污垢。
脚下哐地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原本用于填洞的木材。
这可不是刀子那点程度的伤。墙上可是开了一个把墙整个钻透般巨大的洞啊。这么大个洞被完美地修复到了连接缝都看不出来的地步。不,原本这就不是修复那个层次的问题。
于是马尔科想起了昨晚的幻境。原本这座宅邸应该是烧掉了的。
——这就是答案吗……?
就像时间倒转了一般,所有的东西都恢复了原状。可是——
——艾尔米娜的代价却没有回来——
就算把这如此广大而美丽的宅邸恢复了原状,双胞胎姐姐和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却都没有回来。
海市蜃楼之屋——镇上似乎是这样传说的。正如同那名字一样,这里是艾尔米娜创造的海市蜃楼。可海市蜃楼终究只是海市蜃楼。就算看上去就在那里,也不可能抵达。艾尔米娜失去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马尔科静静地站起来走向楼梯。
艾尔米娜并不是需要谁来守护的那种无力的存在。可这并不是说她不需要帮助。而要做这件事其实并不需要契约者那样的力量。因为爱莎就是用笑容这样一种极为单纯的东西在支撑着艾尔米娜。
而马尔科所能做的,就是给她送上一杯红茶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
第五章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道 于 2009-12-14 21:18 编辑


第五章 于是,山犬发出长嗥

阿尔巴·迪诺站在月台上。
从铁道的彼方吹来的风,让没有穿入胳膊的右衣袖上下翻飞。周围既没有塞莉娅也没有部下们的身影,他一直默默地倾听着横跨瓦尔德邦荒野的风声。
他这样独自等待着的,是一名契约者少女。
在阿尔巴出生之前,比开拓民迁移过来还要更早,在这大陆的原住民身边还只有原住民的上古时代,据说风会为人们带来居住在大陆上的精灵的声音。原住民们会祭祀精灵,也会听取精灵的声音。
而传到阿尔巴耳中的就只有含混不清的哀怨的悲鸣。又或者,这也是精灵的声音也说不定。失去了被祭祀的场所,连名字也被忘记的精灵们。也许它们正在苦闷地嘶吼着也说不定。
因为它们现在寄宿在人的身上,只能被那些被称为契约者的人认识到而已了。
阿尔巴歪了歪嘴角。那是既不算不上苦涩也算不上笑容的表情。
“阿尔斯·马格纳(伟大的睿智)……吗。”
阿尔巴将那个名字说出口来进行确认。
——超越契约者的存在——把一般金属变成贵金属生出百万富翁的秘宝——创造出“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的神的仪式——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都会很有魅力吧。当初摆出这些词来邀请他的是赛莉娅。问他说“你不想要吗”。说真的,刚听她提起的时候还真是怀疑她精神正不正常。想着契约者这帮人,果然都是脑子有病吗之类的。
可是察觉到她指的是什么的时候,阿尔巴全部都理解了。
其实自己早就知道它的存在。
炼金术师们追求到眼睛都发红的秘密,对于毫不起眼的原住民来说却是理所当然地早就知道的东西。恐怕赛莉娅就是期待着这一点才来找自己谈的吧。即使她没有察觉其中真正的含义。
阿尔巴从怀里掏出有握紧的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原住民特有的菱形和三角形组合的花纹。这是称颂伟大的赫鹫的纹样。是阿尔巴的氏族从古时起就一直祭祀的东西,也是留在他手中的最后的遗产。
阿尔巴在少年的时候就失去了氏族的部落。于是知道了和开拓民战斗必须要有力量。在握着手枪,不顾一切地四处奔走的期间,出现了跟随自己的开拓民,然后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一个黑社会家族已经形成了。
可是,确实力量是到手了,可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战斗呢。他渐渐开始不明白了。赛莉娅的出现就是在那个时候。
部落被烧毁的时候,阿尔巴刚得到了一个小妹妹。还是个脖子才刚能立住,别提说话了,就连爬都不会爬的小婴儿。是还不能独当一面的自己被交予的,第一件必须守护的东西。
可是,他却没能保护得了她。
阿尔巴又一次歪了歪嘴角。这次毫无疑问是可以称为笑容的表情。
——<阿尔斯·马格纳>——如果那是和阿尔巴所想一样的东西的话,或许能取回妹妹的性命也说不定。
那之后会怎样就不知道了。他也从没认为自己可以平安无事。也已经对赛莉娅说过等自己的目的实现之后就随她高兴了。她也能籍此确认究竟会怎么样,所以似乎也没有异议。
——不确定要素,顶多也就是那个叫马尔科的契约者吧……。
看来似乎是操纵“影子”的,可是却搞不清楚他肚子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看上去好像很有心机的样子,可又让人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没想。不,是正好相反吗。虽然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想,可实际上却很有心机………………不,果然还是该再倒过来吗?
一开始想这个,阿尔巴就觉得自己似乎搞错了什么,但为了否定这一点又摇了摇头。他恐怕是为了迷惑对手而特意弄成这样的吧。少年这个外表也是为了让人的洞察力迟钝,肯定不会错。
其实最一开始的那个感想才是正确的,不过阿尔巴并没有发现。
——也罢,总之多亏派了契约者,自己才确定了。
恐怕马尔科根本就递不上牙吧。那是肯定的。因为她和一般的契约者的规则都不一样。
阿尔巴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睛,可不久就慢慢地睁开了。
在大厅里,出现了带着侍从的一名少女的身影。



“……您刚刚说什么?”
第二天早晨。马尔科听到多米尼克的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某位“邮递员”送来两把手枪和一把刀是在这天的清晨(插花:时间有点长了……各位回头看一下第一章= =)。恐怕是来收拾中止了契约的马尔科的吧。解决了他吃过早饭之后,多米尼克在玄关大厅一如既往地做出了当天的指示,可那内容却让马尔科难以置信。
“之前也说过的吧?艾尔米娜大小姐要去出席克拉克先生的晚宴啊。”
艾尔米娜受到邀请,今天要出席铁道王约瑟夫·克拉克的晚宴。可是,艾尔米娜病倒还只是前天晚上的事。昨天才刚退烧,今天就要出门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您开玩笑吧?大小姐前天才刚昏倒过啊?”
多米尼克肯定是搞错了什么。马尔科这样想着问道,可多米尼克却以慵懒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是艾尔米娜大小姐决定的事情。所以我没有插嘴的余地哦。”
“怎么这样……。再晕倒的话该怎么办啊?”
“你看我像不担心的样子吗?”
被这样一说,马尔科也想不出话来反驳了。因为那一天,带着倒下的艾尔米娜回来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慌张的就是多米尼克。他像在求救般地把视线投向爱莎,可她也像很困扰般地只是摇了摇头。
“艾尔米娜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非常顽固。只是身体不舒服这点事,我觉得她是不会放弃的。”
连爱莎都这样说了。事到如今即使马尔科说破嘴皮子大概也不会改变了吧。看他沮丧地低下了头,多米尼克虽然还是懒洋洋的样子,也还是用有点怜爱的眼神望向了他。
“哎呀,我觉得担心也不是件坏事啦。可是艾尔米娜大小姐也有她自己的考虑,而且也有人情这个东西在呀。”
“可是……”
“有什么事让你那么担心啊?”
似乎感觉到死不罢休的马尔科有些不自然了。多米尼克很诧异般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
没法说。因为自己把今天的计划泄露给了黑帮,所以艾尔米娜会被袭击,这种事情不可能说得出口的。说出来的话,计划倒是可能会改变,可马尔科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想留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变得这么想了。并且正是因此,马尔科才无法把事实说出来。
“没关系的啦。我觉得,前天倒下让人担心了这点事,艾尔米娜自己也是知道的啦。所以我认为她应该并没有在勉强自己哦!”
他正垂头丧气,爱莎就像在鼓励他般地说了起来。对此,马尔科只能回以暧昧的笑容。

艾尔米娜要在过午之后才出发。跟她去的就只有多米尼克一个人而已。
马尔科一直窥探着有没有能和艾尔米娜说上话的机会,可为了准备外出,爱莎总是在她的身边。
和平常一样进行打扫的同时,他试着呼唤了好几次<库夫·林恩>,可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如果对手只是阿尔巴的话,艾尔米娜大概不会输的吧。可是如果在交战的正中<库夫·林恩>跑出来横插一脚的话那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毕竟前天,就是没能防住它的攻击才倒下的……
时间这东西就是越这种时候过得越快,就在马尔科束手无策的期间,太阳渐渐地越升越高了。
而就在接近正午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爱莎从正在打扫二楼的马尔科眼前跑过。
“啊,马尔科先生!”
发现马尔科的爱莎精神四射地喊道。看她的表情好像在强忍住不断涌上的笑意,似乎很高兴……不,比起高兴来更像是有什么好笑得不得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个啊。艾尔米娜她呀……哎嘿嘿。还要先保密。”
看来多半是从艾尔米娜那里得到了什么东西。她慌慌张张地把手藏到了背后。
可是,爱莎既然在这里,那就说明——
“这样说起来,大小姐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完啦。啊,对了。马尔科先生能帮忙去拿点红茶来吗?艾尔米娜也是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忙,我想让她休息一下。”
“我马上就去拿来。”
马尔科在心中挥拳向上。老天爷还没有抛弃马尔科啊。马尔科利索地准备好了红茶,就像冲锋般地奔向了艾尔米娜的卧室。
艾尔米娜穿着西装。虽然下半身穿的不是长裤而是裙子,但一般的女性也不会作这种打扮的。马尔科见过的,也顶多只有前几天遇见的赛莉娅而已。
马尔科正看得发愣,艾尔米娜就向他投来了和平时一样不知在想什么的视线。
“……是红茶啊。”
“啊……是的。因为爱莎说大小姐您准备完了。”
一面把茶具摆在桌子上,马尔科还是忍不住地一直盯着艾尔米娜的服装看。原以为她会穿晚装,所以这个实在很意外。
“……有什么事吗?”
他看到入神时,艾尔米娜用很讶异的语气问道。
“啊……没有。因为您的打扮是在很少见……”
艾尔米娜就像在确认自己的服饰般伸开了手臂。
“……很奇怪吗?”
“没有。非常适合您。只是因为听说您要去出席晚宴,所以有些意外而已。”
艾尔米娜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要坐火车。晚装行动不方便。之后会换的。”
追着如此说的她的视线望去,那里有个巨大的手包。看来里面是备好了晚装。确实,要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是不能穿着晚装去的吧。
等到艾尔米娜喝红茶时,马尔科打开了话题。
“大小姐。大小姐您是要去出席克拉克氏的晚宴吗?”
“……是啊。”
“能不能现在取消行程呢?”
听马尔科这样一提,艾尔米娜似乎很惊讶似地抬起了眼睛。
“大小姐您前天才刚到下锅。我认为一定要使用铁路的这种长距离移动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太大了。”
“……这是不必要的担心。”
“我可不这么觉得。”
对不肯放弃的马尔科,艾尔米娜眯起了翠玉色的眼眸。
“……昨天我按你说的老实地呆着了。更多的就不需要了。”
“您知道那时候爱莎有多么担心吗?”
虽然自己也觉得在这里搬出爱莎的名字来很卑鄙,可马尔科还是继续着。因为让艾尔米娜走是绝对不行的。
可就算如此,艾尔米娜的眼中还是没有生出疑惑。
“……我是作为凡雷舒泰因家的主人被邀请的。不能随随便便地无视人家。”
“可是……”
“……管家。我已经决定要去了。你没有干涉我行动的权利。”
这已经是不许再多嘴的命令了。马尔科低下了头,艾尔米娜的表情稍微蒙上了一些阴影,但就算如此还是没有说要放弃。
——这可是你自身的生命危险哦?
就算是阿尔巴也不可能毫无计策地就来挑战。而<库夫·林恩>现在也仍然盯着艾尔米娜。就艾尔米娜的能力再怎么强劲,也不能保证她平安无事。
马尔科再一次抬起了脸。
“大小姐。我没有改变大小姐您意志的权利。可我能够向您请求。拜托您了,只有今天请不要去。”
听到他渗透着苦涩的声音,艾尔米娜像很吃惊般地眨了下眼睛。
“……为什么?”
艾尔米娜将翠玉的眼瞳笔直地朝向了他。似乎并不打算完全无视马尔科的恳求。
“这个……恕我不能告诉您。”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马尔科才不能说。自己把艾尔米娜的行程透露给了黑帮,设计让她遭到袭击这种话,不可能说得出来。
“……没有理由,改变计划是不可能的。”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就此放弃。就不能硬找出个什么理由吗。他正这样想着,艾尔米娜地垂下眼睛,平静地说道:
“……红茶辛苦你了。已经可以退下了,管家。”
这是宣布诀别的一句话语。被契约书的制约所强迫,马尔科被赶出了艾尔米娜的房间。

“那,一路小心哦艾尔米娜!”
爱莎精神地这样说着,目送艾尔米娜坐进了马车。
洛克沃尔是煤矿小镇,不过还是有个小城市般的大小。到铁路的车站为止,还是有必须要使用马车的距离。火车站有乘客用的马房,马车也可以寄放在那里。
马尔科没能阻止艾尔米娜。不得不目送她走着实是很痛苦。
明明把事态弄得复杂的就是自己,可最后却什么也没做到。这该叫丢人呢,还是叫窝囊呢,还是叫不争气呢……
成为契约者之后,如此的,该说是无力呢,还是无能呢,还是凄惨呢,还是不像样呢,还是悲惨呢,总而言之对自己如此失望还是头一次。
——不如干脆找条河跳进去算了?
可是不凑巧,在这座城市的附近并没有能淹死人的那种宽深的河流。只有一条就连小孩子也能趟过去的浅浅小溪。而且这个季节还几乎都干涸了。
没有精灵。没有钱。没有智慧。没有勇气。没有朋友。连自尊心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正耷拉着脑袋,却被爱莎用胳膊肘顶了,才总算是绞尽力气抬起了头。
“您一路小心……”
对这种明显有气无力的送别,就算是艾尔米娜也皱起了眉头。
“……明天我就回来了。”
到这种时候再被安慰,马尔科更加失落了。
——剩下的,就只有相信了。
她可是把发动奇袭的马尔科瞬间打败了啊。这样的艾尔米娜不可能会输的。
“那,就拜托你们看家啦。”
从驾驶座上探出身的多米尼克这样告诉他们后,马车的车轮发出响声,开始前进了。因为除了目送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羞耻感,他正发出叹息,爱莎就像在鼓励他般地笑着对他说:
“马尔科先生。咱们去吃饭吧。肚子吃的饱饱的精神也会好起来的!”
“说得对呢……”
马尔科对她回以软弱的笑容——
“——不过饭要由我来准备。”
然后又间不容发地补上了这句话。
爱莎不知为何露出了很不服似的表情,可马尔科已经向厨房走去了。

马尔科正在厨房里挑选蔬菜,爱莎来到他身边蹲下,对着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
“马尔科先生。不用担心艾尔米娜啦,所以打起精神来嘛。”
“……是啊。”
他果然还是只能用无精打采的语气回答,可爱莎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不够精神哦马尔科先生!”
“……实在是,精神不起来啊。”
“我就觉得会这样,所以给您准备了一个礼物哦。”
“礼物?”
如果能给条绳儿当礼物的话,马尔科是认真地在考虑是不是该用它勒住自己的脖子。爱莎在围裙的口袋里找了找,很快就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给您!就是这个。”
“哈啊……我这种人可以接受吗?”
“当然可以了!啊,不过这个其实是艾尔米娜给您的,所以道谢要去跟艾尔米娜说哦!”
“大小姐给我的?”
听她这么说,他才想起快中午时爱莎很高兴地藏着什么东西的事情。
想着会是什么,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块圆盘状的金属,表面上雕刻着精细的装饰,那是玄关也刻着的翅膀一样的徽章——凡雷舒泰因家的家徽。
“这是……怀表吗?”
“是的。就是怀表。”
“究竟为什么?”
“马尔科先生您没有表的吧?”
——你没有表吗——
突然间,他想起了艾尔米娜曾经问起过这件事。
“其实本来是想再早点儿给您的,可是马尔科先生去拿行李的时候错过了的机会,结果好像自己不好意思给了。”
爱莎说的时候好像觉得很好笑,可马尔科的感觉却远非如此。
——为什么事到如今给我这种东西……!

就是在艾尔米娜大概在准备这东西的时候,马尔科把情报透露给了阿尔巴。迁怒说一切都是艾尔米娜的错。于是,结果就是——
——握住马尔科的手的那只寂寞无助的手——
他想起了那只颤抖的手的感触。
然后,马尔科终于察觉到了。
在马戏团的时候也好,做骗子的搭档的时候也好,和流浪儿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好,在父亲的公司做茶水小弟的时候也好,就连在厨房洗盘子的那时候,马尔科都确实感到很舒服。
有就算嘴里抱怨,可还是会一起欢笑的什么人在身边,确实就能感觉到快乐。可是马尔科每次一遇到事情,就会从他们身边逃走。
从落魄的父亲的身边逃开,从不知何时就会横死路旁的流浪儿生活中逃开,抛下被警察追捕的骗子搭档逃开,难以忍受马戏团过于残酷的生活逃开,从因寒冷而颤抖的厨房中逃开……………………
——是说我自己弄错了什么吗!
确实,或许并没有弄错什么也说不定,可就算如此,那些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去做些什么。明明或许还能改变的也说不定。
——我也要从这里逃走吗?
相遇或许确实是错误的也说不定。马尔科作为刺客而来,而艾尔米娜甚至连这件事都没有察觉到。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太阳的光芒让人心情舒畅。会对自己露出笑容的人就在身旁。虽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干劲,可不知不觉间就信任了的伙伴。因为觉得马上就会消失所以就放弃了,或者不如说一直是在否定着的,名为“快乐”的感情。
在这海市蜃楼般不可能存在的宅邸中,马尔科终于找到了。原本一直以为不可能存在的,自己的容身之所。
还有和自己一样——不,是虽然经历了更加凄惨的遭遇,却没有憎恨任何人,只是自己变成了像人偶一样的少女。并且,相对那人偶一样的无表情,却又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从态度和行为中隐约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的,那样的少女。
不能离开艾尔米娜的身边,并不是因为契约者的制约,也不是因为契约书的支配,更不是因为罪恶感。
而是因为,马尔科自己是这样想的。

——想要待在艾尔米娜的身边——

打开餐具柜,马尔科把银餐具中能捡的餐刀都捡了出来。
“怎,怎么了啊?”
对马尔科奇怪的行动,爱莎瞪圆了眼睛。
“爱莎。你觉得我从这里跑着到车站去,能追得上大小姐吗?”
爱莎像吓了一跳般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笑喷了。
“哎——我看看啊。马车马上就要到火车站啦……啊——,不过多米尼克先生好像也还不习惯把马车寄放在车站呢。好像会花一点时间哦。”
简直就像在对现场进行实况播报般的爱莎,一直紧紧地闭着眼睛。
“你能看得见吗?”
“能看得见哦!”
把眼中看见的东西都变成灰的能力,闭上眼睛的话,或许就会转变成“千里眼”的能力也说不定。马尔科把银怀表放回盒子里,塞回爱莎的手中。
“您不要吗?”
马尔科摇了摇头。
“我现在不能接受。可是一定会回来接受的。所以请你先帮我保管。”
这个请求到底是过于自作主张了,爱莎像很困扰般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为什么连马尔科先生也要拜托我同样的事情啊?”
“连?”
“……没什么。要去的话就请快点吧。时间好像不太多了哦。”
被这样一说,马尔科慌忙跑了出去,然后又回了一次头。
“谢谢你,爱莎。”
只留下这句话就跑了出去的马尔科,没有听见爱莎的回答。
“如果要救的不是艾尔米娜而是我,您也会这样拼命吗?”
一面在手中旋转着银怀表的盒子,爱莎这样喃喃说道。



虽然只通了一条线路,可车站却打造得豪华到不行。
地上铺着大理石的石板,经过打磨的圆柱光亮到能照出人脸来。到处都摆着暴发户风情的铜雕象。模仿琉璃猫或黑野牛之类瓦尔德邦大陆特有的动物的像也很多。
墙壁也是玻璃的部分比较多,不过这个小镇的风景中并没有漂亮或稀奇到能让人眺望着遐想的东西。恐怕是矿山主的兴趣吧。大概是为了从外面也能看见这凝聚了他们兴趣取向的车站内部,所以才贴的玻璃。真是和平常人正好相反的思想。
他正看到发呆,就见一张“致从此处去往瓦尔德邦腹地的各位”的说明书。这好像不是因为兴趣才摆的,而是给猎人和商人的号召信的样子。真没什么说服力。收获失败的人们要是看见这些雕像,恐怕只会更加失落吧。
可是正因为是这样完全充满个人兴趣的车站,所以工作人员的数量很少,管理也不到位。坐车是需要车票的所以要乘车是没办法,不过大厅却是任何人都能进得来的。
建筑的内部看不到乘客的影子。附带一提,检票口也没有检票员。
——还是再稍微对工作热心一点比较好哦。
马尔科边调整着呼吸,边穿过了检票口。
明明是在这种炎热的季节穿着燕尾服,从宅邸全力冲刺过来的,可他不知为什么一滴汗都没出。并不是因为穿黑大衣锻炼出来的。果然还是对温度的感觉错乱了。
马尔科刚要向着唯一的一个月台迈出脚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就突然被数十个枪口包围了。
“今天火车停运啦。”
围绕在他四周的,是十几名黑帮分子。虽然不是每张脸都有印象但似乎都是迪诺家族的成员。
堵在他正面的3名男子手里,都握着机关枪。是那种军队中使用的玩意儿,黑帮拿着还是头一次看见。从弹匣上看似乎能连射50发的样子。
在其左右各有5名拿手枪的男子并列成了人墙。为了避免打到自己人,黑帮分子们采取的是一横行的编队。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马尔科是阿尔巴曾经雇佣过的契约者。而马尔科的能力也依然没有恢复。如果没有能力的话,就算是契约者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可就算如此,马尔科还是像平常一样清爽地微笑着。
“我想请您们放我过去,请问是一定要车票吗?”
“我说过了今天停运啦!”
站在正中央的男子是个快要人到中年的男人,戴着扎眼的红色帽子。这个红帽子(= =……小红帽……?|||)似乎就是这里的指挥官了。他单手拿着机关枪,正露出十分奸诈的令人不快的笑容。
“这可就麻烦了。我有事情必须要告诉在这前面的我的主人……”
看不到阿尔巴的影子。也没有赛莉娅的身影。这些男子好像只是把风的。
——已经和艾尔米娜接触了吗……!
马尔科稍微有些焦躁。他原本想在阿尔巴现身之前抵达的,可到底还是太勉强的样子。
红帽子嘻嘻笑着,把马尔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什么嘛。你这身打扮还真够奇特的。你是佣人吗?”
马尔科保持着不变的微笑,慢慢地,画着大圈抬起胳膊,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放在眼镜的横梁上,把它推回原位。
嗖哐——
大概是感觉到枪身传来的轻微冲击了吧。红帽子将视线投向握着的机关枪——然后像傻掉一样呆呆地张开了嘴巴。
机关枪的枪口上,扎着一柄银制的餐刀。
“抱歉说晚了。我是凡雷舒泰因家的管家马尔科·马尔德沃克。因为有事情要告诉我家主人所以前来此处。”
马尔科是一面用夸张的动作吸引对方的注意,同时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投的飞刀。红帽子的面孔,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地渐渐变绿了。

——契约者虽然有异能但并非万能——
虽然有一般人所没有的能力,但那也不是能超越人类智慧的东西。当今这时代,已经存在着炸药这种方便的道具。就连特别强化了破坏力的爱莎的能力,也顶多只是能在墙上打个洞的程度,远远比不上炸药。
再加上契约者对于能力还必须支付代价,而那代价毫无疑问会作为弱点存在。也就是说,拿着炸药的普通人和拥有强大破坏力的契约者放在一起,相对地看,契约者会比普通人还弱。
可丝毫不管这些,契约者还是认为自己比一般人强,人类也还是会认为契约者很恐怖。
“开……开火,开火————!”
红帽子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黑帮分子们一齐扣下了扳机。
马尔科则没有抱着任何的不安和疑问,笔直地向前迈出了脚步。

契约者对恐惧的感觉很迟钝。
这并不是因为有常人所不具的力量所以能自己骗自己。契约者并不是不会感到恐惧,其实是既会感到恐怖也会觉得害怕的。可是也顶多只是从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觉得稍微有点可怕的那种程度而已。
光是这样就会怕到发出惨叫的人恐怕很少吧。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知道只要稍微往后退退就没事了。也就是说,因为人会“直觉地”明白实际上并不会遭遇危险。
契约者的恐惧感迟钝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是因为他们“直觉地”感到总会有办法解决的缘故。
契约者相较于对恐惧的迟钝,对危险却很敏感。就连只会划破指头的细小树枝,也会引起像是那里放着把斧子般的过激反应。并且,这也是为了追求“没有危险的场所”。
所以,契约者会“直觉地”回避危险。这究竟是预知能力呢,还是读心术的一种呢,又或者是从空气的流动之类的东西中感知到的呢,总之是契约者自己也只能用“直觉”来说明的一种感觉。

马尔科“直觉地”感到在红帽子的面前是安全的,所以毫不犹豫地向前走。
因为红帽子已经走出队列站到了最前面,所以枪口不可能伸到他面前。这种状态下就算射击往前进的目标肯定也打不中。而且红帽子的机关枪已经被扎上了刀子,一开枪绝对会爆炸。也正是因为理解这一点,红帽子才会除了举着机关枪叫唤之外啥也干不了。
所有的子弹都偏离马尔科前进的道路穿了过去。
安全地走到红帽子的正面,马尔科就那样一转身,边把后背紧贴在红帽子身上,边猛地一踢地板。藉此,马尔科为自己的后背确保了一面极为安全的盾牌。

遵从那种名为“直觉”的感觉,“直觉地”回避危险,“直觉地”搞定一切的契约者,从对峙方的角度来看的话——
——那就叫做“神秘”——

就算失去了能力,马尔科毫无疑问也还是契约者。
被马尔科的后背一贴,红帽子踉跄着往后退去。同时,周围的黑帮分子们也在一瞬间看丢了马尔科。仅仅如此,他就突破了黑帮分子的人墙,绕到了他们的背后。
马尔科一面推开红帽子,一面用刀子挥向在其右侧的黑帮分子的手腕。
鲜血——从黑帮分子的手腕上,血液如同喷泉般喷射出来。机关枪掉在了地板上,爆炸的枪弹向四方飞去。
血雨——惨叫——如同倾盆暴雨般的枪声——找不到了的目标——
黑帮分子们陷入了恐慌状态。就在这期间,马尔科也在安全地投掷着飞刀。

站在红帽子左边的男子——也就是第三挺机关枪的主人——第一把飞刀命中了他的后背。机关枪掉在地上,男子也一同摔倒。四处乱射的枪弹数量变成了一倍多。
由于这发狙击,黑帮分子们也注意到对方绕到了自己的身后。他们马上重新举好枪,却在目标的背后看到了自己领导的身影,于是开枪时有了踌躇。
被红帽子这个盾牌保障着安全,马尔科冷静而准确地射出第二、第三、第四把飞刀。肩膀,枪,腿,飞刀一把接一把地命中目标,黑帮分子们纷纷倒地。
他正想伸手拿第五把飞刀的时候,红帽子终于摆脱了恐慌。举起不能发射的机关枪,对准马尔科挥了下来。
钝重——不过和前些天,被原住民的契约者爱莎·库兰·韦德所打的那一记相比的话,甚至都能让人想笑的无力的反击。
马尔科冷静地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贴住他的肘关节。边破坏对方的体势,边用全身的弹性猛地扭转身体。虽然红帽子的体重接近马尔科的一倍,但如果准确而适当地借力打力的话就丝毫不成问题。
喀嚓——由于那瞬发的复数的力量,伴随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触,红帽子的胳膊如同火柴棍一样轻而易举地折断了。因此而更加失去平衡的红帽子,以让下手的马尔科本人都惊呆般的轻而易举地飞到了空中。

红帽子——真名罗纳德·贝谢——迪诺家族的干部在这一瞬间,心中被刻上了终生难忘的恐惧。
从那以后,他每次听到契约者,或者管家,就会浑身发抖,再也没法做黑帮分子了。随后流落到洛科沃尔唯一最大的安全地带“峡谷乐园”,被雇为店员。不久后就作为虽然面孔粗犷但人却很好的店员,成了广受大众欢迎的存在,还和女店员梅亚莉共结连理,构筑了一个虽然小但却很温暖的家庭。

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未来,红帽子罗纳德一面发出惨叫,一面向着己方的枪口,像个球儿一样地飞了过去。
目送着黑帮分子的人墙因为红帽子这个投石而瓦解,马尔科投出了下一把飞刀。刀命中了黑帮分子的肩膀,又打倒了一个人,不过在此之上,被失控的机关枪的流弹射倒的人也在不断增加。
马尔科接着将手放在下一把刀子上——却“直觉地”感到有危险,毫不犹豫地从站的地方跳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向着一瞬间之前马尔科还在的位置,雨点般的子弹倾盆而降。看来是有勇敢的男子汉捡起了一直不断乱射的机关枪。
马尔科在着地的同时在地板上翻滚,躲进了附近的雕像的阴影中。
机关枪的火力当然也追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打在无辜的雕像上。如果这雕像是玻璃的,马尔科估计就要命丧当场了,不过幸运的是那是个石像。所以他才“直觉地”逃到它的背面的。
激烈的枪声中混杂着大量的哀鸣。好像是有几发跳弹打到同伙的黑帮分子了。可就算如此对方还一点犹豫的样子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毫不畏惧己方牺牲的优秀士兵。
愈发猛烈的铅雨砸在用于躲避的雕像上。马尔科“直觉地”感到目前还没问题,冷静地确认了情况。右上臂。左脚腕。右腹部也传来锐痛和钝痛。似乎没能全部躲开。已经出血了。
——这点程度,和我让艾尔米娜尝到的痛苦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
出血量并不少。腹部的出血很严重,但伤并不深,没有到伤及内脏的程度。右上臂的问题也不大,不过要扔飞刀的话瞄准似乎会偏掉。可是左脚腕就稍微有点问题了。完全没有感觉。好像倒不至于不能走,不过要跑就有点困难了。
确认完情况时,弹雨一时停止了。
马尔科抬起头一看,周围的玻璃制品已经一点不剩地被流弹打成了粉碎。四处散落的碎片之一映出的影子上,能看到背后的情况。绿色的大檐帽(= =|||这次改“绿帽子”了……),脸上有烧伤般的痕迹。那名烧伤脸的男子正给枪换上新的弹匣。
而后又是铅弹的暴雨。多半是打算连同石像一起打碎。
烧伤脸的判断并不差。石像因为做工精细,所以称不上结实。马尔科已经无法移动了,就这样不断射击的话毫无疑问是能把目标解决掉的。
可是,烧伤脸唯一失败的一点,就是他的这个方法给了马尔科时间。
马尔科小心地确认了银餐刀的重量。这比他平时扔的飞刀要重得多。长度也比较长。回转的半径也不一样。光扔的话还没问题,但要精密地瞄准的话就会产生误差。他把刀在手中旋转了两、三次,掌握住了大体的感觉。
意识着烧伤脸的位置,马尔科将手中的刀子瞄准正上方咻地一扔。旋转着的刀从他头顶上向后方飞去,飞越石像顶端消失了它的对面。在此期间他又取出下一把刀,在地面上翻滚着从石像的背后冲了出来,
“——啊嘎?”
烧伤脸的惨叫。是马尔科扔出的飞刀擦过了烧伤脸的面部。
乱射的机关枪打在了房顶上。滚进这样打开的安全圈的同时,马尔科投出了下一把飞刀。这次捕捉到了烧伤脸的肩膀,机关枪掉在了地上。

烧伤脸——真名伊鲁索·彼安塔在这个瞬间,心中原有的枪比剑强这个概念被彻底粉碎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主张高人就是要用刀,并开始了热火朝天的修炼。变成了用刀高手的他接受了某马戏团的挖角,作为投刀艺人开始了崭新的人生。神奇的是那马戏团就是马尔科曾经呆过的那一个,从而代为实现了年少的马尔科未能实现的梦想,往后他的命运就是会如此奇妙。

也不知是预见到了这样的未来呢,还是没预见到呢,烧伤脸伊鲁索在醉心于银刀的光辉的同时,倒在了地上。
接着拿出下一把刀时,马尔科的表情略微僵硬了。
——刀只剩下一把了。
即使是契约者,也不可能对此不感到焦躁。虽然把厨房里能拿的刀都拿出来了,可自己究竟扔了多少把啦?(答案:7^_^
——这个,果然还是必需由我来付钱是吗?
银餐刀是宅邸的备品——也就是艾尔米娜的所有物,而不是马尔科的私人物品。自己把这东西弄丢了,要不就是弄破损了。装饰精细的高级银餐刀到底得值多少钱啊,马尔科不由得感到轻微的眩晕。
一瞬间稍微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正想站起来的马尔科“直觉地”感到有危险,猛地僵住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枪口已经抵在了自己的眼前。枪在咔嗒咔嗒地颤抖着,随便乱动的话总觉得会就这样被击中。
“你这个怪物……!”
带着苦闷的表情呻吟的黑帮分子的肩膀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不知是马尔科的刀打中的呢,还是被流弹打的呢,总而言之他虽然负了伤却还是没下火线。
环视四周,还站着的就只有这男人一个了。其他的黑帮分子们全都正躺在地板上发出呻吟。有一半是马尔科的飞刀造成的,而剩下的一半其实是由于跳弹和走火造成的自爆。
可就算如此,拿着枪排成一横列的黑帮分子13名还是被瞬间击沉了。所以尽管这男子拿着枪,占据着优势,却依然在不断地颤抖。
如果怕成这样的话你就扣扳机好啦,可他却像如果这样反而会导致自己被杀般地一直僵在那里不动。
而这个黑帮分子的预感基本上是正确的。
通道的另一边,和马尔科来的同样方向,也就是从车站外,一大帮腰上挂着枪套的男人乌攘乌攘地涌了进来。连确认都不用,他们也是黑帮分子。
可举着枪的男子看到同为黑帮分子的这帮人的身影,脸色却变白到了可怜的程度。
“哟。德米……不对,是吉米吧?干得还真热闹啊。”
新出现的黑帮分子。站在他们正中间的男子亲热地朝他搭起了话。
但是那不知是叫德米还是叫吉米的,就跟看见了恶魔一样变得满脸苍白,以每秒20次以上的频率开始哆嗦。
“咋回事?您受伤了哎?疼吧。还是赶紧去包扎一下的好哦?”
虽然被投以慰劳般的言语,那不知叫德米还是吉米的还是怕得要命,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般。他慢慢地把手枪放在地上,边哆嗦边将双手举过头顶,新来的黑帮分子很和善地微微一笑。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吉米。下回一定请你喝一杯。”
这样说着,像亲密的朋友般嘭嘭地敲着对方肩膀的黑帮分子。马尔科虽然很惊讶,但还是轻轻地把滑落的眼镜推了上去。
“您们认识啊?”
“不是啊,头一次见。”
“要是这样说您们看起来可是够熟络的啊……”
“在‘峡谷乐园’谁都能成为好朋友的啦。”
“哈啊……。话说回来,您又为什么在这里呢?罗吉。”
新来的黑帮分子是罗吉率领的诺罗蒂家族的成员。本以为终于抓住了胜机的瞬间,又有别的敌人出现了。那个德米还是吉米的绝望肯定是无法斗量的了。
“还用问为什么嘛。我说过咱们是一家人了吧?要跟迪诺家的开打不说一声我可是会头疼的啊。”
“我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来向我主人传达事情的。”
“啊啊,说起来你当管家了啊。”
在说话的工夫,基德走过来蹲下,非常利落地帮马尔科包扎了伤口。
“那接下来,咱们去整治整治阿尔巴那个混蛋吧。”
把马尔科称为家人的男子这样说着咧嘴一笑,马尔科却摇了摇头。
“您的心意我很感激,不过这是必须由我自己来解决的问题。”
而后他把视线投向了躺在四周的黑帮分子。
“不过,如果能拜托您的话,能请您帮这些人先应急处理一下吗?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罗吉瞅了一眼倒满一地的黑帮分子,然后脸色稍微变得有些发白。
“你没杀了他们啊?”
“哈啊……因为平常的老习惯……”
听到这句话,不光罗吉,就连基德和周围其他的黑帮分子都露出了畏怯的表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害怕,马尔科稍微歪了歪脑袋。本以为一定会像阿尔巴那时候一样,因为没法杀人而被嘲笑一番呢……
罗吉似乎答应了马尔科的请托,没有再做出要追上来的举动。
“……还有别的什么能帮你的事儿吗?”
“哈啊……,那个,如果能拜托您的话,能请您帮着回收一下我扔的刀子吗?”
把那些拿去折价卖了来购买新的的话,或许多少能减轻一点儿负担吧。马尔科抱着微薄的希望这样拜托道。
然后,正想出发去艾尔米娜的身边时,马尔科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话说回来,请问您真正的名字是哪一个呢?”
不知不觉地就在意起来了,所以他试着向已经被拘束起来的不知德米还是吉米问道。
“……我其实叫托尼。”
对方很没面子地这样回答。



马尔科在宽敞得过分的站内前进,目标是月台。原本想着就算再怎么样这人也太少了吧,不过其实是刚才的黑帮分子们把所有人都给赶出去了的样子。就连车站工作人员都不见踪影。
终于看到通往月台的楼梯时,马尔科停下了脚步。
“这么说起来,还有您在呢……”
在楼梯前,一位穿西装的女性静静地伫立着。
是和阿尔巴在一起的契约者赛莉娅。她看到马尔科的样子,很惊讶似地骤起了眉头。她对他指指自己的胳膊,又用力跺了跺一只脚。
不明白她动作中的意思,马尔科不得不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就发现那是在指马尔科受伤的部位。
“莫非,您不能说话吗?”
赛莉娅轻轻点了点头。
“是代价吗?”
再度肯定。
“原来如此。然后您是说我会受伤很不可思议?”
继续肯定。
赛莉娅已经看过一次马尔科的能力了。也知道像子弹这种东西无法让他受伤。她现在似乎暂时还没认为马尔科是敌人。刚才的枪声这儿不可能听不见。恐怕是“直觉地”认为他不是敌人吧。
马尔科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实际上,因为某些原因能力消失了。”
赛莉娅大大地瞪起一只眼睛,然后歪过了头。
“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呢。可是,这是事实。”
而后,他笔直地凝视着赛莉娅的脸。那是寄宿着浓厚黑暗的蓝宝石色的眼睛。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事要找艾尔米娜。能请您放我过去吗?”
赛莉娅稍微思索了一下,可很快就指了指月台的方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是说阿尔巴吗?”
赛莉娅大概是被阿尔巴雇佣的吧。她既然也是契约者,就必须得遵守阿尔巴的命令。
“我并不是要找阿尔巴。是找艾尔米娜有事。”
赛莉娅虽然表现出了犹豫似的举动,但没多久就稍稍点了点头爬上了楼梯。好像是在说跟我来。
契约者认为自己优于常人。大概是认为失去了能力的马尔科根本不足以成为妨碍吧。而且即使成为妨碍,那到时候再排除就好了。这不是骄傲自大而是事实。因为马尔科自己也是契约者所以能理解这一点。

火车还没有抵达站台,。
在无人的大厅里,有三个人影。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的无表情的艾尔米娜,以及随侍在旁的多米尼克。这位仁兄也是和平常一样超级冷静的样子。正和他们对峙的是阿尔巴。即使从远处看,也知道交涉似乎并不顺利,他现在很愤怒。
艾尔米娜看到马尔科的样子,眉毛稍微动了一下。因为他已经浑身上下都是血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连多米尼克也像吓了一跳般地瞪大了眼睛。
而另一方面,阿尔巴则用光靠目光就能射死人般的视线看了过来。
“赛莉娅。你什么意思?”
赛莉娅先指了指马尔科,然后又指了指艾尔米娜。似乎是在主张说让他们对话。阿尔巴虽然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但还是离开了艾尔米娜的身旁。
“……管家。什么事啊?”
她的表情确实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可总觉得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颤抖。
“我有事情想告诉大小姐所以追来了。”
“……等回去之后再说来不及吗?”
“是的。希望您现在就听我说。”
“……那就说吧。”
艾尔米娜用翠玉色的瞳孔笔直地望了过来。马尔科也从正对面回望着她,露出了微笑。
“实际上,大小姐您搞错了一件事情。”
“……搞错了?”

“——我不是流浪的卖艺人——”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说的方式有点问题。
艾尔米娜就像在确认是不是有听错什么般地不断眨着眼睛。多米尼克也像脱力了一般露出了比平时还要松散的表情,在他们身后阿尔巴则像受到了某种冲击般地瞪大了眼,赛莉娅则像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般地歪过了头。
“……不是,吗?”
不知为何,艾尔米娜用宛如受到伤害般颤抖的声音说道。
“啊,不是,那个,我是想说我不是流浪卖艺的,而是做其他的工作的,也就是说我其实是个契约者,以前一直是做黑道生意之类的。”
为了坦白这件事,自己究竟有多么烦恼啊?然而或许是因为第一句话就说错了的缘故吧,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惊讶。
马尔科咳嗽了一声,重新打起精神继续说下去。
“大小姐。我是以暗杀者的身份来到这里的。这里会有黑帮分子,也是因为我泄露了大小姐的行程的缘故。”
明明应该是挑明了冲击性的事实,可艾尔米娜也好多米尼克也好不知为何都像松了口气般地长叹了一口气。
“大小姐。我是一名刺客。是为了夺取大小姐的性命而被雇来的刺客。”
艾尔米娜翠玉色的眼中微微晃过一丝阴影。
“……为什么,没有马上下手呢?”
“我下过手了,可是没能引起您的注意。”
艾尔米娜想说些什么,可却没能发出声音。根据看的角度不同,倒是也可以看成是因为打击而说不出话来,可打击的原因却很微妙。
“……是吗。”
终于返回来的回答就只有这样。
坦白是需要勇气的,可被坦白的一方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吧。多米尼克一直像很困扰般地皱着眉,阿尔巴像惊呆了般摇着头,而在他身边的赛莉娅不知为何一直拿着钢笔在本子上记笔记。
“在向您坦白这件事的基础上,我想再斗胆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呢?”
“能让我继续做您的管家吗?”
这是他一直一直都不敢正视的问题。扭开脸不看这个地方而逃走,这件事他其实已经做不到了。
“我想留在那座宅邸里。”
他不由自主地觉得那里很舒服。也注意到了在这里的话可以自然地露出笑容。也意识到了自己想留在像在追求依靠般握住自己手的艾尔米娜的身边。
——伤害了一个重要的人,已经无法道歉了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曾经说出这句话的是艾尔米娜,而马尔科还是可以道歉。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如果再从这里逃走的话,马尔科的容身之处就永远不会存在了。
艾尔米娜大大地晃动着翠玉色的眼瞳,眨了两、三次眼。
“……就只有,这件事吗?”
那声音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动摇,就像无法完全压抑住感情般地不断颤抖着。
“我也不认为这是道歉就可以被原谅的事情。无论什么样的补偿我都会去做的。我只是,想留在大小姐您的身边而已。”
自己也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恬不知耻。艾尔米娜的表情眼看着愈发地扭曲——而后,就像压抑不住了般地绽开了。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尔科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从艾尔米娜的双唇中,突出了难以置信般巨大的声音。

艾尔米娜正在狂笑。似乎连站着都很困难,她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就连眼泪都浮出来了,濡湿的眸子不断地摇来摇去。
——原来她还能这样笑啊……
他正发出这种不合时宜的感想时,艾尔米娜终于抬起了脸。
“……你啊,就是为了说这点小事一路追到这种地方来的吗?”
“这,这点小事……”
“刚才的枪声是你弄出来的吧?不惜做到如此地步也要追到这里来……我还以为,你会说出多么不得了的事情来呢……”
而后,仿佛又想起了这件事般,艾尔米娜又开始笑。那是和在幻觉中所见的一模一样的笑容。
——咕……被嘲笑了!
是说自己明明失去了能力却还突破了枪林弹雨,拼命地跑来这里,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吗?
对着着满肚子复杂心情的马尔科,艾尔米娜总算是站了起来。
“……我说过,我没有插嘴你生意的意思。”
马尔科的脑袋中,笑声还在不断地回响。
“……你是我雇用的人。你要离开那座宅邸,也只有我对你这么说的时候才行。”
马尔科哑然了。对于艾尔米娜来说,马尔科的烦恼似乎只是能一笑了之的玩意儿。这样笑着的模样是属于和年龄相符的少女的,天生的美貌真的就像盛放的花朵般闪烁着光辉。
被用这种笑容对着,马尔科不由得也被带着笑了起来。
“……可以认为,你们说完了吧?”
听到有些厌烦似的声音正想回头,马尔科突然就失去了平衡。连摆姿势的工夫都没有。明明没有被抓住的感触,可马尔科的脚却离开了地板,滑过空中被拉到了后方。
紧接着手臂被扭向原本不可能弯曲的方向,他正因为疼痛而呻吟的时候——咯地一下就被铁做的筒状物顶住了脑袋。
他总算是设法转过头,就看到阿尔巴握着的手枪正顶在他的太阳穴上,而背后赛莉娅正拧着他的胳膊。看来是被赛莉娅的能力给拉过去的。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接触的感触。多半是像念力那样的能力。
啪啦——一张纸片掉在他的脚下。似乎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笔记,上面用圆滚滚的字体潦草地写着一些东西。
〈契约者〉〈能力丧失〉〈人质〉
他正搞不明白意思而歪着脑袋想——
“如果还想要这家伙的命的话,就把<阿尔斯·马格纳>交出来。”
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说明。
——人质是指的我吗……!
从一开始赛莉娅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把马尔科带过来的。然后说话不方便的她很轻松地用笔记传达了意思,阿尔巴也接受了她的提议。因为马尔科和艾尔米娜俩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所以他们才得以堂堂正正又安安全全地交了换意见吧。
“那个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总算是强装出微笑问道,可问题似乎并没有传入阿尔巴的耳中。
“打死这家伙之后,下一个就打那边的仆人。”
就算被人家这么威胁,多米尼克的表情看起来还是慵懒依旧。
——啊啊,我会被打已经是既定事项了是吗?
艾尔米娜对这种事毫不关心——本以为会这样的,不料她却很少见地露出了在压抑着什么般险恶的表情。
“……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做不到的。”
“也是,这种契约者的命根本不值那么多是吗。”
总觉得被说了什么很失礼的话,不过看来是马尔科来之前话题的继续。虽然不太了解情况,但总之马尔科似乎完全没被承认有人权的样子。
马尔科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么?您打算笑到什么时候啊?”
似乎没明白这是对谁说的话。阿尔巴向马尔科投来诧异的目光。
“在笑的只有你一个人吧。”
对老老实实回答自己的阿尔巴,马尔科差点就笑喷了。然后,他注意到艾尔米娜脸上阴郁的表情,又对她露出和平时一样的微笑。
“大小姐。今天的计划没有什么变化吧?”
艾尔米娜像是吃了一惊般稍微睁大了眼睛,接着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
“那么,我可以请这些客人回去吗?”
艾尔米娜仿佛有点困惑般眨了下眼,随后就稍微放松了嘴角。
“……不要失了礼数,恭敬地送客吧。”
阿尔巴很不快似地扭曲了表情,可马尔科却毫不在意地以一脸清爽的微笑回答道。
“一切按大小姐的吩咐。”
突然,阿尔巴大大地瞪起了眼睛。
恐怕他是想扣扳机来着吧。可是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不肯遵从他的意志。
“抱歉啊小姐。能请您放开我的手吗?就像您看到的我已经受伤了,这样很疼的。”
他像请求般这样一说,赛莉娅露出了怀疑自己行动般的表情,她的手渐渐离开了马尔科的胳膊。
抚摸着手臂,马尔科向脚下的——正确来说是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望去。在马尔科的脚下,正展开着蜘蛛网般分裂成细丝状的影子。

咻呜呜呜呜呜呜呜————

风穿堂而过,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响彻了四周。对于这精灵的嘶吼,马尔科就像呆掉了一样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到现在为止都干吗去了?”
像蛛网般伸展开的影子的一部分聚集起来,模拟出了山犬的头的形状。
“……啥?对于粗暴用人,尝试以放弃职务来进行抗议活动………………?”
——不过是个精灵,居然玩罢工……!
完全不理会一抽一抽地颤抖的马尔科,精灵继续发着牢骚。
“……可是,让女孩子为难不好,所以决定帮我了?原本让人家为难的就是你吧!”
看着对影子怒吼的马尔科,艾尔米娜微微歪了歪脑袋。至于多米尼克已经呆呆地张着嘴巴,完全哑口无言了。就连赛莉娅都睁大了眼睛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不过她这边似乎是对能力的恢复感到惊讶就是了。
在这群人中,最冷静地理解了状况的似乎是阿尔巴。
“……赛莉娅!”
听到阿尔巴一声大喝,赛莉娅像突然醒过闷儿来了般地眯起了眼睛,像沉吟般吐出锐利的吐息。
哐——眼睛看不见的压力涌来,马尔科被大大地吹飞了出去。
——不光能拉过来,还能推出去吗!
马尔科在地板上翻滚。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推到了月台的紧里面。和艾尔米娜拉开了很大的一段距离。
马尔科站起来扶正眼镜时,赛莉娅已经面带着贵妇人般的微笑走了过来。是影子的束缚解开了。马尔科对此也以微笑迎击。
“——!”
赛莉娅边锐利地吐气,边像要把什么拽过来般地挥起手臂。
咕隆——发出异样沉闷的声音,背后的什么东西被破坏了。
从马尔科背后,大理石的柱子倒了下来。马尔科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动弹。
嘎吱吱吱吱——伴随着石材相互摩擦般的声音,石柱的倾斜停止了。
马尔科的影子已经化为山犬的形状,那下颌大大地张开,和石柱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赛莉娅的能力多半是拉过来的力和推出去的力——也就是引力和斥力。按照因学的观点,可以说两种力量只是有正负的差别,实际上是一种东西。
赛莉娅就算停下了脚步,微笑也没有消失。马尔科也同样保持着微笑,竖起食指开口说道。
“不行哦。淑女做跟人比力气这样的事,我认为太粗野了。”
面带微笑的两名契约者。从旁边看来只会像是佣人在向沉默寡言的贵妇人进行礼仪教育。可是在他们的背后,受到二重压力的石柱已经在发出宛如临终惨叫般的咯吱声了。
不久,力量的均衡出现了变化。似乎比起马尔科的影子来,赛莉娅的引力要更强一些的样子。石柱渐渐地愈发倾斜了。
“话说回来小姐。山犬虽然会在捕捉猎物的时候使用牙齿,可牙这个东西本来可是为了咬碎东西而存在的哦。”
啪吱——倾斜的石柱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在它正下方展开的影子上,也很奇妙地跑出了裂痕。裂痕眼看着渐渐蔓延开来——然后,碎裂了。追随着碎裂的影子,巨大的石柱也被粉碎了。
束缚接触到的影子,然后加上力量的话就能把它打碎。这就是马尔科的<库夫·林恩>的能力。
被打碎的石柱噼里啪啦地落下。可贵妇人的微笑却没有丝毫的动摇。赛莉娅一面再次吐气,一面挥手在虚空中一搂。
四散的碎片中的一片被拉到了赛莉娅的手中。个头有婴儿的头那么大。如果打的地方不好的话倒也是有可能死人的,不过这在契约者之间的战斗中一点意义都没有。
赛莉娅砰地竖起手指。石块被斥力弹起突破了天花板消失在了空中。
无法读出其中意图,马尔科正摸不着头脑——却“直觉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地从站的地方跳开。
轰隆——伴着有如雷鸣般的巨响,地板被打碎了。
原本应该是马尔科所站的地方,小石块四处飞散,烟雾滚滚升起。往那边一看,地上已经开了个小孩站着都能整个进去般的大窟窿。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这是刚才的石块落下的结果。
把用斥力弹射上去的石块用引力加速令其落下。这威力别说大炮了,甚至都能跟陨石坠落相提并论了。一块石头就这样变成了令人震撼的武器。
马尔科的微笑上流下了一滴汗。
“……<魔弹射手>……原来就是指你吗?”(插花:克鲁兹:“谁叫我?”= =|||
赛莉娅优雅地低下了头。
<魔弹射手>——被如此称呼的契约者的传闻,马尔科也听说过。似乎是无论藏在什么地方,无论逃得多远,也一定会被一发解决掉的样子。如果是用天上掉下来的陨石进行的精密射击的话,那是当然的了。
因为负伤而无法来回奔跑的马尔科根本不可能逃得掉,可他的微笑却完全没有挂上阴霾。
“不过——好像和我的能力不太投缘呢。”
“魔弹”是石块这样有影子的子弹。无论再怎么快,只要有影子,就不是<库夫·林恩>阻止不了的东西。
赛莉娅仍然不变地微笑着拉过了下一枚“魔弹”。
配合着她,马尔科也在自己的周围展开了影子。影子的大小是受到阳光左右的。形状是怎么变都可以,但面积却不可能比阳光投射出来的真正影子大。不过也没有必要把整个地面都涂黑就是了。
影子被细细地分解并拉长,像蜘蛛网一样细分化后大范围铺开。赛莉娅不管这些,射出了“魔弹”。
马尔科摆好架势——然后就领教到了自己的错误。
赛莉娅把手伸向马尔科,啪地一弹手指。
咚——被不可见的压力袭击,马尔科向后远远地飞了出去。
同时,好不容易布置好的影子也像溶化掉一样消失,收回到了马尔科的脚下。
——限制被看穿了……!
马尔科的影子可以束缚其他东西的影子。可是要持续操作影子,是要以马尔科本人站着不动为前提的。马尔科一旦踏出一步,就会立刻失去对影子的控制。无敌的盾牌是要摆好姿势才能发挥效果的。
被打飞的马尔科总算是没有跌倒地落了地,可同时脚腕和侧腹部也传来了钝痛。看来是伤口裂开了。
虽然因为痛苦而呻吟,可马尔科的微笑仍然没有消失。他总觉得到赛莉娅的微笑崩坏为止自己也必须要微笑才行。
他就那样微笑着“直觉地”感到有危险而迅速地逃开。瞬间判断出比起跑来滚着要更快。马尔科就像飞扑一样滚倒在地上时——
轰隆——马尔科刚躲开的地方已经被砸了个大洞。
他立刻站起来,让影子向赛莉娅跑去。影子倒确实是抓住了,可贵妇人却对他投以足以迷倒众生的微笑。
“——!”
咕——被看不见的引力拉住,马尔科向前方跌倒了。
契约者对于恐惧的感觉很迟钝。可身为契约者的马尔科却伴着恶寒感受到了明确的恐惧。连操作影子的工夫都没有,马尔科再次开始在地板上滚动。

咚哐——咚哐——咚哐——咚哐——咚哐——咚哐——

赛莉娅似乎已经击出了无数的“魔弹”。毫不留情的流星雹雨。还有一并落下的天花板的碎片。停下脚步的话就会被能力破坏姿势。马尔科光是逃跑就竭尽全力了。
可是就算这样马尔科也没有放弃微笑和眼镜。按着眼镜,带着抽筋般的微笑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马尔科,已经超过了滑稽的程度,都该叫诡异了。
在滚动中,马尔科感到了疑问。——“魔弹射手”——这个称呼应该是由她的一击必杀来的。然而到现在“魔弹”却还一发都没有命中。
赛莉娅的“魔弹”力量太强了。大概原本是要在长距离决定好目标再打的吧。而在这个距离因为很有可能会牵连到自身,所以无法使出全力。并且雇主阿尔巴还在身边就更加剧了这一点。
可要说这样的话情况是不是就有利了呢,那是绝无此事。赛莉娅的能力看来是一次只能操作一个物体,但引力这种力可以由重力这个力来取代。能力只要在打上去的时候施加就足够了。
狙击枪不能用的话用冲锋枪就可以了。马尔科边笑边继续躲避着“魔弹”机关枪这种恶梦般的武器。
——真的是不管不顾吗——艾尔米娜呢?
这时候,他才终于想起了艾尔米娜和多米尼克的存在。
一看,艾尔米娜正在流星雨中,优雅地抱着胳膊伫立着。虽然好像还没有落到她们那边去,但是说她有连“魔弹”也无法突破自己防壁的这种绝对的自信吗?至于多米尼克,就好像已经只能笑而已了般地露着软绵绵的笑容。
马尔科就像弹起来般地站起身。就算是艾尔米娜的能力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实际上也有一次没防住<库夫·林恩的>攻击而倒下过了。虽然传来烧灼般的疼痛,可停下脚步是不允许的。马尔科借着站起来的势头,一直线地向前冲去。
“请您——让我过去!”
这当然是向着赛莉娅冲过去的,对方也不可能有不声不响放自己前进那么亲切。赛莉娅啪地一弹手指,涌过来的压迫感将马尔科推飞了出去。
精确地瞄准飞出去的马尔科倾盆而降的“魔弹”。没有逃走的空闲了。用影子制止的话又会被干扰。
“咬碎吧——<库夫·林恩>!”
马尔科把落在地上的影子,当场能干涉到的全部都“破坏”掉了。
叽——周围的石块们发出被挤压的悲鸣。
紧接着,以宛如弹丸的速度飞来的石片撕裂了马尔科的脸颊、后背和腿部。“魔弹”似乎是成功击落了,但无法连碎片都防御住。
而且这个方法法确实把“魔弹”破坏了,可同时头上的天花板也一起遭到了牵连。散裂的天花板。开始塌方的天花板一瞬间遮盖住了马尔科和赛莉娅双方的身影。
——就是现在!
在崩落下来的石雨中——马尔科再次冲了出去。
而赛莉娅也早预料到了他的行动。一块格外巨大的碎片改变了落下的方向,贴着地面飞来。如果要用影子阻止的话就会被能力妨碍,光躲开的话则会被“魔弹”狙击。
无法躲避的制胜一手——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这一击,却大大地偏离了马尔科飞向了错误的方向。
“……话说回来大小姐。您知道‘踩影子’这么个游戏吗?”
听到他的话,赛莉娅保持着微笑歪歪头转过了身。赛莉娅刚才大概认为马尔科是向自己冲过来的吧。可是马尔科现在正站在艾尔米娜,而不是赛莉娅的面前。
艾尔米娜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道。”
“也是,也许这不是淑女玩的游戏吧。所谓的踩影子呢,就是影子被踩到的人要当鬼,去踩其他的小孩的影子,这样来回循环的一种游戏。”
在马尔科的头顶上,满是裂痕的天花板一点也没有坍塌地静止着。而在更上面,咚哐——咚哐——的恐怖的声音一直在隆隆作响。
影子的操作是个精细活,是马尔科只要动一步就会解开的东西。当然了,也不可能做到瞬间让影子伸遍所有地方这种灵巧的事情。但如果马尔科自己直接踩在影子上的话,就可以借此来完成束缚。
马尔科的脚踩在了即将崩塌的天花板的影子上。只要马尔科还支配着影子,即使是“魔弹”般凶恶的兵器,也无法侵犯他的领域。如果没有赛莉娅的能力那样的干扰存在的话,真可以说是无敌的盾牌。
不久,暴雨般的声音停止了。是赛莉娅射出的“魔弹”用完了。
“被踩到影子的鬼在数到十之前是不能动的哦。”
以这句话为信号,马尔科解放了影子的束缚,老早之前就已经碎了的天花板开始噼里啪啦地落下。
赛莉娅猛力地吐气挥动手臂,但崩落的瓦砾却成了阻碍赛莉娅能力的盾牌。马尔科通过操作影子控制着塌方。如果连自家人都被砸烂了那就连笑话都算不上了。
“接下来,好好地追紧了<库夫·林恩>。”
这样低声说着,马尔科透过瓦砾的缝隙投出了最后的一柄银餐刀。紧追着被投出的刀子,宛如长枪般的影子笔直地伸了出去。马尔科的影子并没有能一边控制天花板的崩塌,同时还能对范围进行操作那么万能。不过要让影子沿着投刀轨迹爬爬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等坍塌终止时,对面是仍然没有停止微笑的贵妇人的身影。赛莉娅掸掉沾在衣服上的灰尘,立刻又拉过了一枚“魔弹”。而马尔科的头上,已经没有能作为盾牌的天花板了。
马尔科也用笑容迎击对方的微笑,抬起手腕用食指指着地板,像在敲打什么东西般点着指给她看。
从马尔科的脚下,伸出了一根像针般笔直的影子。那影子的前端一直延续到偏离赛莉娅很远处的墙壁上,银餐刀就扎在那里的墙上。而以那银餐刀为中心,影子出现了裂纹。
赛莉娅的头顶上因为是“魔弹”的发射口,天花板最一开始就没有了。可是那并不等于连周围的墙也一起破坏了。为了装上暴发户感觉的装饰品,造得高到需要仰视的墙壁依然健在。而刀子所刺的,就是那面墙。
“那边好像很危险哦?小姐。”
如果说赛莉娅的投石是“魔弹”的话,马尔科的刀就是枪。艾尔米娜那时候以哑火而告终的最后王牌。将飞刀轨迹上所有一切的影子全部粉碎的“魔枪”。
赛莉娅瞪大了眼睛僵住了。在交战同时浮现出的微笑。先消失的是赛莉娅这一方。
斥力和引力。只能对一个物体作用的能力,是无法完全阻挡倒下的墙壁的。因为会从挡住的那块旁边开始塌下来。而且即使能逃开,肯定也会在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马尔科的追击。
然后,墙壁非常简单地倒塌了。
“——阿尔巴……?”
确信了胜利的马尔科皱起了眉头。
在开始崩塌的石片雨中,独臂的原住民阿尔巴·迪诺走到了赛莉娅的身旁。他的手中举着一块刻有原住民独特的几何学花纹的小石块。
“——闪光的赫鹫<努·阿德>啊。展示你的羽翼吧——”
阿尔巴嘟囔了些什么,不过马尔科听得不是很清楚。
被高举的石块中发出了苍白的光芒。光模拟出羽翼般的形状,包裹住了阿尔巴和赛莉娅。挥开倾盆而降的石片,宛如振翅般闪耀着。随后——
“哎——?”
风——弹开了。
不输给赛莉娅的能力甚至更强的压力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猛烈的暴风别说是块要坍塌的天花板了,连地板也一并破坏着压了过来。被扫倒的石柱,就像破抹布般轻轻松松地被碾碎四散。钢铁的轨道连同枕木一起被连根拔起,像细铁丝般被拧得歪七扭八。
开玩笑般的破坏力。如果对火药塞得满满的武器库放火的话,或许倒是能看见这样的光景也说不定。
原本应该是正好置身现场的马尔科,就像在看别人的事情般注视着这幅景象。龙卷风似的暴风毫无疑问地正在眼前狂吹,可马尔科的身边却连一丝凉风都没有。
一眼望去,被粉碎得体无完肤的地板就只到马尔科面前一步远处,在那里,就像有境界线般地打开了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空间。
他回头一看,艾尔米娜正向对面的阿尔巴投以很无聊似的目光。
——防御住了……是吗……?
马尔科正感到愕然,阿尔巴或许是察觉了力量没有起作用吧,扶起赛莉娅转过了身。
“……这次就先撤了。”
虽然声音并没有传过来,但总觉得他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暴风停止的时候,那里已经既没有阿尔巴也没有赛莉娅的影子了。大概是用其中哪一方的能力逃走了吧。
可是马尔科却怎么也忘不了阿尔巴使用的那块石头。
——它似乎被称为贤者之石。或者是——伟大的睿智(Ars Magna)——
炼金术师们所想象的,超越契约者的“某个东西”。阿尔巴已经掌握了这个问题的回答。感觉上比支付了相当大的代价的契约者还要强劲。这才真的是足以和艾尔米娜的能力比肩的……
——是说是和艾尔米娜的属于同样的力量吗……?
拥有并非契约者的能力之人。超越契约者的存在——如果称其为“超越者”妥当吗?是说还有其他这样的人存在吗?
虽然稍微有些战栗,但马尔科还是重新转向了艾尔米娜。
“大小姐。我请客人回去了。”
看他露出自豪的微笑,艾尔米娜很诧异般地皱起了眉。
“……我说过,要恭恭敬敬地。”
“我很恭敬地毫发无伤地送他们回去了啊。”
“……这样,叫恭敬吗?”
艾尔米娜用朦胧的眼神环视着四周。月台已经整个崩毁了。
面带微笑的两个契约者全力折腾了一番之上,又被阿尔巴的能力彻彻底底地扫了个遍。如果这里的所有人阿德内看见的话,别说晕倒,肯定早都引起心跳骤停了。
到底是想不出对此该如何反驳,马尔科的微笑正在抽搐,艾尔米娜用翠玉色的瞳孔朝向了他。
“……管家。”
“您有什么吩咐?”
“……关于你的工资。”
马尔科脸上浮现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赛莉娅可不是一般的刺客。她可是声名远扬的契约者,因为自己击退了她,或许能得到一次加薪也说不定呢。
怀着期待满心雀跃的马尔科,被下一句话狠狠地扑杀了。(插花:扑杀……言语狼牙棒……?)

“……要从中扣掉这个的修理费。”

空虚的风吹过。
这个甚至让人怀疑脑子正不正常的充满暴发户风情的车站,究竟花了多少钱啊?就算隐藏居所没被烧掉,也不是马尔科能付得起的金额。即使把今后的人生全都搭进去,都不见得能赚出这么多钱来。
对魂儿都快飞走的马尔科,艾尔米娜表情纹丝不动地宣告道:
“……开玩笑的。”
马尔科呱嗒一下跪在了地上。
——玩笑这东西,是要笑着说的好不……!
出冷汗出到全身湿透的同时,马尔科总算是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不知是怎么想马尔科的这个反应的呢,艾尔米娜眯起了翠玉色的瞳孔。
“……管家。你身上还有刀吗?”
从宅邸里拿银餐刀出来的事情好像果然还是暴露了。马尔科脸色苍白地在被吹飞的瓦砾堆中找了起来。所幸有日光的反射帮忙,很快就找到了。
“……给您。”
他战战兢兢地递出刀子,艾尔米娜却让马尔科握住了它。直接被握住了手,马尔科正感到慌张时,艾尔米娜用双手包住了拿着刀子的马尔科的手。
“……你好好看着。”
艾尔米娜将那握着刀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刀尖接触到了胸前隆起的部分。可艾尔米娜就算这样也毫不犹豫地让刀继续前进。
滋滋滋滋滋——刀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开始融化。
——被分解了……?
刀子在马上就要接触到艾尔米娜的胸口的地方融化了。不久,刀身全部融化后,艾尔米娜终于放开了马尔科的手。
马尔科看了看刀子的断面。那不是被折断的也不是被烧化的,而是像用锉刀锉出来的般细小的粒子状的断面。
“……这就是,我。这个身体会与我的意志无关地抹杀一切碍事的东西。如果有人试图杀我的话,恐怕反而会被夺走性命。”
然后,艾尔米娜用闪烁不定的翠玉色眼眸看了过来。
“……就算如此,你也还想待在我的身边吗?”
这句话听上去比起试探来,已经只剩下在挽留的感觉了。
马尔科伴着微笑恭敬地弯下了腰。
“我的主人就在这里。”
听到这个回答,艾尔米娜看上去似乎确实是微笑了。
“……回去了。”
“哎?啊,克拉克氏的晚宴呢?”
“……发生了爆炸事故啊,列车没办法开了。”
——这个惨状用一句“事故”能解决得了吗……
边苦笑边环视着周围的惨状,马尔科彻底无语了。
在那里的,是除了马尔科他们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的月台。
既没有坍塌的天花板,也没有被粉碎的石柱。月台和马尔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毫发无伤。随后将视线落在还握在手中的银餐刀上时,应该已经不见了的刀身也好好地还在原处。
——是说她做了什么吗?
究竟怎么做的,什么时候修复的呢。马尔科完全没能感觉到。
他正愣在那里,艾尔米娜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回家了。……马尔科。”
——哎呀?被叫名字还是第一次呢。
艾尔米娜允许了马尔科留在她的身边。并且虽然是一点点地,但也对他挑明了自己的秘密。
没有必要着急。今后再慢慢地去了解就好。到艾尔米娜自己对他说出来为止。在那之前管家就像影子一样陪伴在她的左右吧。
马尔科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向主人追去。在他的脚下,山犬形状的影子如同在笑般地张开了嘴巴。

尾声

佣人的早晨总是很早到来。
几乎在天亮的同时就醒来,为了无论何时与主人见面都不会失了礼数,首先要洗面整装。衣服在晚上睡觉前都为了不起褶而小心地抻好,如果已经有褶皱的话就先喷些浆然后再用熨斗熨烫平整。
尤其如果是管家的话,更是在要求着装的同时还要求品质。要一直保持着完美的仪容和绅士的举止。
马尔科·马尔德沃克今天也是在天刚亮的时候醒来,整理好衣装,为了主人任何时候呼叫都能完美地回应,开始进行万全的准备。
洗干净脸,衬衫和西裤,领带加上燕尾服。确认这些都没有污迹和皱褶之后穿好,小心地擦亮心爱的圆眼镜。衣服因为昨天弄得破破烂烂了,所以发给他了一套新的。
然后奔赴厨房,给炉灶生火,烧上开水。在等水烧开的这段时间里,擦干净早晨可能会用的餐具。
“呼啊啊……,早上好。”
他正在擦餐具时,侍女的少女爱莎也起来了。虽然是每天早上都有的事情,不过今天的头发也还是翘得很“漂亮”。
“早上好爱莎。”
“马尔科先生,您今天也好早啊。”
“爱莎今天头发也翘得好厉害啊。”
他老实地以内心的感想作答,结果爱莎像被惹恼了似地鼓起了腮帮。
“………………………………马尔科先生。您说话太不客气啦。”
“这真是失礼了。”
马尔科如此回答,爱莎苦笑了起来。
“我去重新梳个头。”
看着爱莎在洗面台和头发格斗的同时,马尔科倒上了两人份的红茶。今天估计不会连艾尔米娜都起来了吧。他正和平时一样非常利落地准备着红茶时——
铃铃——
呼叫佣人的铃声响起了。
“哎呀?今天够早的啊。”
“啊,稍,稍等一下。我头发,还没……”
“没关系啦。静下心来慢慢梳吧。”
苦笑着这样说道,马尔科将刚泡好的红茶又追加了一人份。
他将准备好的茶具摆在托盘上,登上主人等候着的二楼。静静地敲了两下卧室的门后,得到了“进来”的回答。
马尔科打开门时,艾尔米娜正披着薄薄的上衣,脚已经从床上放了下来。
“……是马尔科吗。”
“是的。给您拿红茶来了。”
“……准备得很好。”
这句话似乎是艾尔米娜风格的夸奖。然而不知为何,虽然是在说表扬的话,她却像心神不宁般地不断玩弄着被单。
虽然摸不着头脑,马尔科还是打算把茶具摆到床头桌上——然后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原因。
床头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那是前些天,曾经由爱莎给过自己一次,但是当时说之后再来接受,却到现在还没有拿的东西。
马尔科露出了苦笑。
“大小姐。这个盒子是?”
“……给你的。”
“我可以接受吗?”
艾尔米娜微微点了点头。
马尔科灵巧地摆好茶具后,拿起了那个小盒子。虽然已经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了,但他还是重新确认了里面放的东西。
刻有凡雷舒泰因家家徽的银怀表。
“……被爱莎说了一顿,说叫我自己给你。”
听到冷不防地冒出来的这句话,马尔科差点就笑喷出来。马尔科回答说现在还不能接受的时候,爱莎好像嘟囔过,说其他什么人也说过一样的话。恐怕那说的就是艾尔米娜吧。
那时候没能自己交给他的东西,现在能够自己交给他了。觉得这不光是因为被爱莎说教的缘故,会是自己太自恋了吗?
“……你对我说,想要留在我的身边。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接受它。”
——我觉得再找一个重要的人比较好——
虽然当时说这句话的是马尔科本人,可他却没想到自己也能被算到重要的人里面。他正不禁放松了嘴角时,就听艾尔米娜垂着眼睛继续说道:
“……你好像,也没有朋友的样子。”
——原来是那个吗?
虽然差点就当场倒地,但马尔科还是设法挺住了。
总而言之,可以认为这块银怀表是艾尔米娜给出的“可以留在她身边”的回答,所以马尔科也能自然地微笑出来了。
“那么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这样说着,他又重新看了看怀表。表的素材是银,做工也很上等。
——银吗。看起来能卖个好价钱呢……。
“希望你就算再怎么搞错,也绝对不要做出把它卖掉这种举动。”
“才,才不会卖呢。我不可能把大小姐给我的东西给卖了吧?”
“……你在慌什么呀。”
总觉得内心被看穿了,马尔科正慌张失措,艾尔米娜仿佛觉得很奇怪似地眯起了眼睛。就像无语了一般摇了摇头,开始喝红茶的艾尔米娜又突然抬起了头。她的视线望向窗户的另一侧。
“又是客人吗?”
“……好像是的。”
有种昨天的早晨又重复了一次的感觉,马尔科露出苦笑,艾尔米娜也微微地放缓了嘴角。
“……好像是有邮件。”
“那么我去取来吧。”
他这样说着退出了房间,将得到的银怀表珍惜地放进了燕尾服的口袋。

打开玄关的门,外面是和昨天一样的邮递员的面孔。马尔科恭敬地低下了头。
“每天早上辛苦您了。”
“不,我也不是喜欢才来的……”
今天的邮递员到底是没再拿枪出来了。
“这里有位叫马尔科·马尔德沃克的人吗?”
“哈啊……就是在下。”
“啊啊,原来是您啊。还真是不能小瞧了您呢。”
邮递员话里有话地这样说完,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
“给您的东西。今天还得麻烦您签个领收的字啦。”
他这样说着递过来的,是一个用漂亮的包装纸进行了精心包装的包裹。分量相当地重,能知道里面装的是某种硬质的东西。
虽然能“直觉地”知道出这并非危险品,但不知被送了什么,而且心里也找不着被人送东西的头绪,马尔科只能歪头了。
“哈啊……寄件人是哪一位啊?”
“虽然没报上姓名,可是个超级大美人哪。怎么说呢,总有种除了您之外眼里就瞧不上别人的感觉呢。”
“是,是这样吗?”
听说有美人对自己倾心,不可能会觉得不高兴的。马尔科也不禁放松了表情,在领收单上签了字。
虽然拿了领收单,可邮递员仍然没打算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
“不,是没什么事儿啦,可是您不开开看看啊?”
“为什么我非要让你看里面啊。”
“别这么说嘛,这玩意儿可是沉得要死啊。明摆着让人在意里面是什么嘛。”
被他这么一说,总觉得不好意思轰他走了。为什么这个邮递员会跟自己这么亲热啊,虽然搞不明白,马尔科还是拆开了包装。
拆开包装………………马尔科就僵硬了。
邮递员似乎也搞不懂这究竟是啥东西,皱起了眉头。
“……我想请问您一件事。寄来这东西的美人是一位红发的女士吗?”
“啊?啊啊,是红头发。虽然到最后都没跟我说一句话就是了。”
“眼睛是蓝色的吗?”
“确实是蓝色的啊。还有就是那眼神儿可热情啦。”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够热情的。”
邮递员好像没听懂什么意思,歪过了脑袋。
“那,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算是处刑预告…………吧?”
放在包裹里面的,是足能抱个满怀那么大的一个石头块。那个大小要叫石头块都太大了,已经该叫岩石了。马尔科对它——不,是和它同类的东西很有印象。因为昨天已经被它砸得快厌烦了的缘故。
这是“魔弹射手”的子弹。而且不知为何,这块石头上还很可爱地系着红丝带。
据说“魔弹射手”从未有过没能消灭的目标。而马尔科让她的这个经历受到了损伤,所以也就是说,这是说“这个‘魔弹’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我可不知道哟”的警告信。
“哈哈哈。是像秘密的接头语那样的东西吗?”
邮递员似乎确认过里面的东西就满足了,砰砰地拍了两下马尔科的后背,就那样离开了。
他彻底蔫头耷脑地回到屋内时,爱莎已经上来到大厅里了。
“马尔科先生。有信吗?”
“是啊……不过是我的私信。”
“………………这个,是什么啊?”
他确实正抱着块系了丝带的岩石,所以爱莎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马尔科将视线投向远方。
“……一定,是所谓的园景石吧。”
“是放在园子里的石头吗?不会挡到路吗?”
“你知道有个叫旭都的国家吗?”
“是说东方的岛国那个?”
“是的。在那个国家,好像有把形状漂亮的石头装饰在庭院里的风俗。”
“哎~~。马尔科先生您真是见多识广啊!”
“哈啊,还好吧……”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送您园景石呢?”
“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呢……”
“可以摸摸看吗?”
爱莎天真无邪地这样说完,就从马尔科的手中轻松地拿起了“园景石”。他并不觉得这是女孩子的臂力能拿得动的东西,可爱莎却轻而易举地拿了起来。原住民不愧是怪力非凡。
她就这样颠过来倒过去地看,可一个普通的石头块果然还是不可能看出什么新发现来,爱莎觉得很不可思议般地歪过了头。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太明白——啊!”
正活泼地这样说着,岩石就从爱莎的手中哧溜一下滑落了。而落下的地点就像瞄准好了一般,正对着马尔科的脚趾头。
砰——以能吓得人一激灵般的势头,马尔科用力地跺了一下脚。
被这声音吓到的爱莎猛地跳了起来,接着就一脸惊呆的表情愣住了。
岩石,以在马尔科脚趾上方一指宽处飘浮着的状态静止了。
“……飘起来了。”
“啊啊,这么说起来我还没说过呢。我的能力是‘影子’。”
并且,所谓的管家,也正是像影子一样伴随在主人左右的人物。
马尔科拾起岩石,规规矩矩地去向艾尔米娜请示是否能把岩石放在庭院里了。


后记

大多数初次见面的各位,以及并非如此的好久不见的各位,感谢您拿起了本书。在下是手岛史词。
这个故事,是在精灵与异能的力量存在的世界,因为稍微一点点的失误,原本是以邪恶贵公子为目标锻炼出来的风范,却作为管家而得到了认同的少年马尔科的故事。
比起保安官来,黑帮老大说的话更有分量的所谓禁酒法时代。在还残留着拓荒时期的气息的偏僻乡村,建着一座贵族的乡间别墅的这种不协调的舞台。和似乎有什么内情的铁面大小姐相遇的马尔科上窜下跳的既是悲剧又是喜剧的故事。如果能得到您的笑览那么荣幸之至。

所以说,这是隔了一年的新书。一年就是会发生很多事情的。
儿子学会自己看书自己折纸了,女儿也开始指着路过的人连声高呼“喜欢这个人!”“那个人讨厌!”这种恐怖的词句,至于夫人,则偷偷地作为作家出了道?(龟山登美子著随笔:《妈妈的生活》)
如果说我自己有什么新的事情的话,那就是开始写博客了吧?
月之窗工房 http://teshima.at.webry.info/
有兴趣的人请打开看看吧。

接下来是向这一次也给了我巨大帮助的各方面的致谢。在新作企划的阶段,对一脸认真地问“脚本结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我不离不弃,非常耐心地关照我的责任编辑T大人。以及这次也因为错字丢字等给您们添了很大麻烦的各位校正大人。帮我画出可爱美丽的插画的COMTA大人。然后还有认真地回答了我的“流行是什么东西?”“管家又是什么?”这种不明所以的问题的公司的同事们。上本作品也是买了好多本发给了亲戚们的岳母大人。万分感谢。(插花:啊啊啊啊啊幸福的人!多么幸福的人!)
最后,对于在我失落的时候也愉快地逗我笑,鼓励我的夫人,呈上我的感谢和爱意。
那么,期盼着能在下一卷中再会。

下集预告——以这次因为页数的限制没能完全描写清楚的小镇为背景,在“归根结底艾尔米娜究竟是何方神圣?”啦,“这两人究竟又是怎么想对方的?”啦,这几点上下功夫描写,我的构想就是这样。

20089  手岛史词


道道百科

~总觉得好像没有百科就不像小道翻译呢……可是之前又不知道究竟该百科什么好……那么这次就放上一些调查的背景材料好了~

[故事发生的年代]
虽然是虚构的故事,不过谁也看得出是美国……故事中处于禁酒法时代,那么这个“禁酒法时代”究竟是从哪一年到哪一年呢?
基于清教徒的背景,美国是西方社会具有最强烈禁酒情绪的国家之一(另一些是北欧国家)。美国禁酒令是依据1919116日批准的美国宪法第十八修正案和19191028日通过的沃尔斯泰德法(Volstead Act)来实行,1920117日凌晨0时开始,美国宪法第18条修正案——所谓禁酒法案正式生效。这个法案维持了13年零10个月1917小时31分钟,直至1933128日下午531分才被撤销。目前在美国很多地方,特别是南部和中西部,仍然有禁酒的县或镇(称为dry countiesdry towns
这个第18修正案的内容是:第一条:本条批准一年后,禁止在合众国及其管辖下的所有领土内酿造、出售和运送作为饮料的致醉酒类;禁止此等酒类输入或输出合众国及其管辖下的所有领土。第二条:国会和各州都有权以适当立法实施本条。
根据这项法律规定,凡是制造、售卖乃至于运输酒精含量超过0.5%以上的饮料皆属违法。自己在家里喝酒不算犯法,但与朋友共饮或举行酒宴则属违法,最高可被罚款1000美元及监禁半年。
虽然酒的贩卖变成了违法的,但仍然很容易可以在地下酒吧(叫做speakeasy 轻声说话,也就是本文中的“峡谷乐园”这样的地方,另外《永生之酒》中也有类似的酒吧。)和其它地下组织买到,地下酒吧的名称源于买者须轻声说服看门人让他们进去。也有很多人留有私人吧台,用来招待访客。
另外,医疗上的用酒是合法的。用医生处方可以买到威士忌,处方上虽然有清楚标记医疗用途外的所有其他用途都是非法,但很多医生还是随意填写发放这些处方,药剂师也不会问任何问题,“病患”的数目因此戏剧性的大量增长。官方从未尝试限制这些行为,所以很多人用这个方法来获得酒,据估,医生随意发放的处方一年消费了超过一百万加仑的酒。
然后,家庭自己造酒的也很常见。并且因为美国禁酒令的限制只在于酒的制造、贩卖和运输,不包括酒的持有和饮用,因此在第18宪法修正案前就已经买或制造的酒在整个禁酒令时期也一样可以合法保留。本故事中,艾尔米娜家里其实也收藏着很多酒(多米尼克先生藏的),这一点在之后的故事中有描述。
由于禁酒法无视于执法上的困难,以及忽略了人的欲望无法纯粹以压抑的方式消减,于是产生了适得其反的后果。在20年代和30年代初期,酒的走私和私售活动巨大增长,鼓舞了那些从事各种敲诈活动的地下帮派;他們接管了酒的進口(私酒業)、製造和銷售,更多的人非法饮酒,更多的钱流入帮派口袋,帮派然后再用这些钱贿赂官员来忽视他们的非法行为,导致有一些禁酒令的执法者收取贿赂而对帮派非法酿造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美国黑社会在私酒利润的滋养下,变得空前繁荣。马里奥·普佐的小说《教父》对此有着生动的描述。
执行禁酒令的花费很高,又让国家失去了来自酒品的税收(约5亿美元一年),使得国库大受影响,因此,禁酒令最终无法维持下去。在1933217日布莱恩法(Blaine Act)通过,将沃尔斯泰德法修正为容许3.2%酒精含量的饮料。同年125日第21宪法修正案通过,废止了第18宪法修正案,禁酒法时代宣告结束。

也就是说呢,故事发生的时代是相当于咱们这边的1920~1933年,虽然之后还可以具体特定到某一年不过这个涉嫌剧透所以到时候再说~

[故事中的精灵]
故事中一共出现了三个精灵的名字:<库夫·林恩><巴拉·鲁><努·阿德>。嗯……其实我原本以为会和印第安神话有什么关系的,结果……让我很囧了一下。

首先是山犬精灵<库夫·林恩>
这个名字其实来源于凯尔特神话中的库·夫林。
库·夫林(Cú Chulainn,也译作库丘林),是凯尔特神话中半人半神的英雄,父亲是光之神鲁格(Lugh),母亲是科纳(Conor)王的妹妹德比泰拉。他活跃在公元1世纪左右Conor Mac Nessa王统治下的爱尔兰部族国家Alster。原名瑟坦特(Sétanta)。描述中是坐在灰色的马哈(Macha)和黑色的桑格林(Sainglain)两匹马拉着的双轮战车上。
7岁的时候,他舅舅科纳国王受邀到铁匠库兰Culann……没错,这就是文章中库兰这一种族的来源)家做客,叫他一起去,可是他当时忙着玩曲棍球,所以回答说等玩完了就过去。然而科纳国王却忘记告诉库兰这件事了,结果库兰在自己家的门前放出了看门狗。对此毫不知情的瑟坦特一个人来到铁匠家,结果被狗袭击,但他却反而徒手把狗给勒死了。这只狗因为凶猛而出名,是库兰自豪的爱犬。看到库兰失去爱犬痛心的样子他很内疚,所以提自己来抚养这只狗的孩子,并且在小狗长大之前,由自己来当库兰家的看家狗。因此他改名Cú Chulainn,意即为库兰的猛犬,并立誓一生不吃狗肉。
他年轻时候的某一天,祭司卡斯巴德告诉他一个预言,说今天成为骑士的人,将成为名垂千古的英雄,但本人的人生却会非常短暂。于是这个库·夫林就直接冲到了王的面前,说我要成为骑士,王却说你还成为骑士还嫌早点,于是这哥们儿在王的面前撅折了一支枪,又掰弯了一把剑,还连双轮马车都跺烂了,意思是您瞧我够不够劲儿。王没办法,只好答应让他当骑士,并且给了他足够结实的武器和马车。(= =
之后他向喜欢的人Emer求婚但是遭到拒绝,为了与Emer结婚,他通过了影之国Isle of Skye……这就是影子使者的来源了)女王斯卡哈(Scathach)的考验,学到了斯卡哈所传授的精湛武艺、兵法,后与反乱的影之国女战士Aífe交战,活捉了她,还和她生下儿子Connla,因为帮了个大忙,他从斯卡哈手上得到了能破坏内脏的诅咒之魔枪Gae Bulg……马尔科的绝招来自于此)。完成影之国的考验后,回到故国与Emer结婚(……虽然是杀了反对结婚的岳父囧),接着活跃在前线保卫自己的祖国。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只要开始战斗,头发会变得火红,眼光慑人,令敌人望而生畏。然而跟他在战场上的风光相比,他的一生非常不幸,先因战争而杀死同为斯卡哈弟子的好友Ferdia,后因与Emer结婚而被Aífe报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自己的唯一的儿子。最后被敌人Medb的奸计陷害,撕毁了自己的誓言,吃了狗肉,因此而半身麻痹的时候,被Medb使用自己的诅咒之魔枪刺死。临死之际他把自己掉落的内脏洗干净塞回腹中,将自己绑在石柱上,眼望自己的祖国站着死去。
顺带一提,绑住Chulainn死去的石柱现在成为北爱尔兰一块有争议之石,因为新教徒跟天主教徒都宣称自己是Chulainn的后裔,是石柱的继承者。

结论……这人其实就是一个莽汉……如果说狗狗精灵其实是因为被他勒死才成为精灵,那还真够可怜的说……

然后是爱莎的巴拉·鲁:
这个的资料没有那么详细了。不过也是凯尔特神话中的神灵。
巴罗尔(Balor,因为在日语中进行了rl变化,“尔”的发音变成了“鲁”),是弗摩尔(Fomor)之王,凯尔特神话中的恶神。属于巨人族。他与爱尔兰的丹努神族展开战争(……没错,就是那个Danann,丹努……= =|||),最后被太阳神鲁格(Lugh)击败。不过,其实鲁格是他的孙子,而因为以上关系,库·夫林其实是他的重孙……
后面的部分是我从英文、日文的资料翻译过来的,所以看着别扭请不要介意……
根据预言,巴罗尔会被自己的亲孙子杀死,所以他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女儿艾瑟琳(Ethlinn)囚禁在了水晶塔中以避免她怀孕。但是,丹努神族(Tuatha Dé Danann……= =)的青年西安(Cian)在女祭司碧罗格(Birog)的帮助下潜入了水晶塔,和艾瑟琳相见,并和她生下了三胞胎。可是这件事被巴罗尔发现了,他把三个孩子都扔到了海里。碧罗格救起了其中的一个孩子,也就是鲁格,并把他交给Manannan mac Lir,让他做了鲁格的教父。鲁格获得了Lugh Lamhfada的名字,成为了丹努神族的一员。
传说中巴罗尔的其中一只眼睛是人见杀人,神见杀神的魔眼(这就是爱莎的眼睛了),若被他的眼线射中,不论人、神,都将立即死亡。所以这眼睛平时一直紧闭着,据说要合四个壮汉之力,拎着眼皮上装的把手……才能把他这上眼皮抬起来。(据说还有的时候用绳子和滑轮拎……不愧是巨人……)据说这是他小时候,父辈的祭司准备有毒的魔法时,他从窗户外面偷看,毒烟进入了眼睛,所以得到的力量。其他的力量还有操纵风和火焰。另外,生出残杀众神的魔龙科若姆·科尔瓦哈(Crom Cruach)的也是这个巴罗尔。
接着说回故事吧,鲁格领导着丹努神族和弗摩尔族进行了第二次Magh Tuiredh战争。在这场战争中,Ogma(我也不知道这是谁了)俘虏了碧罗格,而巴罗尔则用魔眼杀死了努阿达(……阿尔巴的精灵<努·阿德>,在这里……)传说的一种是,鲁格用一发投石从前面砸中巴罗尔的眼睛,让它贯穿后脑勺飞了出去,向后掉的眼睛仍然散发着死亡的力量杀死了弗摩尔自己的士兵,也有说鲁格是用长枪弄瞎了巴罗尔的魔眼,还有说他砍下了巴罗尔的头颅,用头颅对抗弗摩尔士兵的。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说当巴罗尔被鲁格杀死的时候,他还睁着魔眼就直接脸朝下倒在了地上。于是魔眼在地上烧出了一个大洞。很长时间以后,这个洞里充满了水,成为了一个湖,就是现在爱尔兰Sligo郡的Loch na Suil,意为“眼睛湖”。

除了魔眼之外,既不是鹫,也和印第安没什么关系……真是的,很不好查耶作者大人!

接下来是阿尔巴的努·阿德:
同样出自凯尔特神话。这个名字的原本发音是努阿扎(Nuadha),英语的发音变成了努阿达(Nuada)。以下文字同样翻译自日/英资料。
它是凯尔特神话中登场的神中的一位,是丹努神族(Tuatha Dé Danann)的第一个王。(咦咦咦咦咦王!?——翻译到这里自己都吓一大跳的小道)以拥有银之手臂(Airgetlám)闻名,也被称为“银臂的努阿达”。
努阿达是在Tuatha Dé来到爱尔兰的7年前登上王位的。他带着一族人来到爱尔兰后,与岛上的原住民Fir Bolg进行了接触,希望他们能将岛的一半地方让给自己一族(谁会干啊!?),结果人家拒绝了。(当然了……= =)。双方于是准备好开战。不过出于骑士精神,双方的人员和武器都是全面向对方公开的,以保证真正公平的战斗。这就是第一次Magh Tuiredh大战。在这场战争中,努阿达在和Fir Bolg的勇士Sreng的战斗中失去了手臂(这时候还不是银的哦)。不过努阿达的盟友,挪威的Aengaba接替他继续和受了致命伤的Sreng作战,同时Dagda(不知谁……)保护了努阿达。50个努阿达的战士把他抬离了战场。
随后,丹努一族在战斗中占据了上风,可不久后,Sreng又回到了战场,要求和努阿达单挑,努阿达说你把一个胳膊绑起来我就和你挑,Sreng拒绝了。然而就以这点为转折点,丹努神族赢得了整场战争的胜利,Fir Bolg几乎整个被征服了。丹努一族随后决定只向他们要求1/4的爱尔兰岛,而不是战前想要的一半。而他们选择的地方就是Connacht
失去手臂的努阿达不能再当王了,因为丹努族有王必须身体健全的传统。代替他登上王位的是有一半弗摩尔血统,因智慧和美貌而闻名的王子Bres。可弗摩尔人在神话中就是爱尔兰人的敌人,也就是所谓的“宿命之敌”,和古希腊神话的泰坦族对于奥林匹亚神族是一样的。在Bres的统治时期,弗摩尔族向丹努族强征大量贡品,同时丹努族也对这位新国王压迫性的统治十分不满。这时,努阿达在医生Dian Cecht 和工匠Creidhne的帮助下换上了银制的义手(不过随后又接上了Dian Cecht儿子Miach的真手臂……医生您真狠)。Bres在登基7年后被迫退位,努阿达重新登上了王位。他又继续统治了20年。
Bres向魔眼的巴罗尔(哪,这里就和前面接上了)寻求帮助,企图用武力夺回王位,随之而来的就是战争和长时间的压迫。这时,年轻有为的鲁格加入了努阿达的朝廷,国王随即意识到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正是能领导丹努族对抗弗摩尔族的人物,并因此而决定让位给他。在第二次Magh Tuiredh大战中,努阿达被巴罗尔杀死并砍下了脑袋(据说是被被巴罗尔制造的魔龙科若姆·科尔瓦哈杀死的)。但鲁格杀死了巴罗尔为他报了仇,也领导丹努神族赢得了胜利。
努阿达的神剑是丹努神族从他们的四个神都中带出来的的四大宝物之一。

……说到这儿,努阿达和巴罗尔的关系也清楚了,就是相敌对的双方的王……而且又是丹努神族……我怎么跟它这么有缘啊……囧看来我是不是应该去精读一下凯尔特神话……

[Ars Magna]
哎……接下来,还有个重要的东西就是<阿尔斯·马格纳>了。这东西虽然文中叫做“伟大的睿智”,但是实际上翻译成“伟大的艺术”的比较多(原文为拉丁文,通用的英文是Great Art的缘故),但是实际上从文章的内容看来这又不叫艺术……其实是“伟大的规律”之类的?所以也有翻译成“终极共同规律”的……其实说规律也就是一种方法,比较贴近本文中的意思。
现实中《Ars Magna》发表于1305年,作者是西班牙人雷蒙德·卢力 (Raimundus Lullus,约1235-1316)。卢力在神学和宗教上有很深的造诣,对于灵魂和其在人类心理学上的特征也有深刻的认识。
《伟大的艺术》一书中收录了大量的宗教和哲学术语,原本制作此书的目的,是让基督教有理有据、符合逻辑地辩赢穆斯林。卢力在总结归纳上下了极大的功夫,读者可以从对基督教的任何一个争议点或疑问着手,接着就可以通过适当的索引翻到相应的页,来找到正确的解答。(这不就是辞典么!!)
本书采用的方法是通过逻辑推理获得知识的早期尝试。卢力希望基督教的学说可以通过一套固定的基础理论,由人们自行推导出来。比如,有一张表上列举了神的特征:仁慈、伟大、永恒、权力、智慧、意志、美德、诚实和光荣。卢力知道凡是相信一神论的宗教——无论是犹太教、穆斯林教还是基督教——都会承认这些共有的特征,这为他的观点提供了扎实的理论基础。
根据这些,卢力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在任何一个领域,都存在着一些数量有限的,最最基础的概念和原则,这些概念和原则不需要任何深入的解释或调查,就可以被所有人接受。而通过将这些最基础的概念和原则加以组合,人就可以掌握相应领域的所有知识。(也包括炼金术……?= =
另外,继承他的观点的人中,还有个比较有名的人,那就是布鲁诺。
嗯……差不多就这么多吧?其实还有一些资料,不过这方面的知识翻译起来好难……就这样吧。
那么就这样了……本次的百科就到这里。另外还有一个就是文章中出现的萨提尔娜斯,像是菊花的花,因为花种类实在太多,我完全无法查出究竟是哪个花……如果有人对花十分熟悉的话,请告诉我。
其他的关于考据的地方,也欢迎指正。

翻译员后记

嗯……看到这里的各位,好久不见了……(我真不觉得有因为这本书和我初次见面的……= =|||
等全金的空余时间中拿来放松的休闲小品《影管家马尔科的失误》。各位觉得如何?
因为之前都只翻同一部作品,导致我的翻译基本上和“那个”画上了等于号。看过这部书的人,大概会觉得有点奇怪吧?管家啦大小姐啦这样的题材,跟原本的风格是不是不搭界啊,之类的。
说实际的,我也不是对“管家”之类的多么有爱,也从来没梦想过有管家的生活……但是这个书吸引了我的地方在于……
我最喜欢……“劳碌命”……
宗介也是相当的劳碌命(虽然显示在表面上的总是小要在劳碌……),不过相对于宗介的受多大苦表情基本都没变化相比,马尔科是什么心情都表现在脸上甚至还能加上肢体语言的类型。总觉得他这种不幸的样子很可爱……所以就翻译出来了。哎?这么说起来反倒是艾尔米娜面无表情呢……难道男女主人公的属性对换了……
其实,这要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共感”吧?
因为我本人也是一样的倒霉属性加劳碌命……
如果问我“想不想要管家”的话,我一般是不会说“想”的。
因为我比较适合当佣人而不是主人,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是希望被人伺候着生活,而是希望能照顾好别人,并且和同伴并肩战斗。这样的话,或许我自己比较适合去当个管家也说不定。
但是,我虽然做饭还算凑和,但打扫上却是绝对的不行。倒是不至于打碎盘子,可也没办法把东西收拾得特别整齐干净,而且动不动还会弄乱,这样的人别提管家了,估计连女仆都当不了吧……(我这长相也穿不了女仆装……)
再加上眼睛不好又不能开车,也不能当司机,所以最后在我们班大小姐分配角色的时候,我就成了“厨娘”(附带写作业、网络查询、翻译、录入、幻灯制作和跑腿送货功能等= =
嗯……好像话题跑远了。
话说回来这本书,大家看了之后是不是觉得十分地“阳光”?明明是描写影子的使者,却连一点阴暗的感觉都找不着。如果说全金是通过描写惨烈的现实打动人心,那这故事就是为人营造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在那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坏蛋,就算开枪也不会死人,真的是如同海市蜃楼般美丽但却虚幻的空间,在这里可以享受到仿佛回归童年般的惬意。
也许有人会说这样的故事太天真太虚假,可我们每天面对的真正的现实已经足够惨烈,惨烈到足以让人精疲力竭,只是在看小说的时候享受一下甜蜜的幻想,又有谁能说这样并不正确?
轻小说是将梦想具现化的产物,而绝非用于揭示现实的工具。我之所以在翻译全金的空档时间翻译了这样一部甜得像砂糖般的作品,也是希望看全金看得沉痛无比的各位能从中重新找回拥有希望的感觉。
这是作者给我们营造的梦境,在这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只要有心,只要有梦想,只要肯努力。
能写出这样书的作者,大概真的是一个幸福的人吧。(82年生人,如今老婆漂亮,孩子可爱,书还卖得巨火,能不幸福么……回想贺东74年生人,至今还是只能靠着童●力写东西的去死团成员……难怪他折磨宗介和小要那么多年……)
咳……似乎又扯远了……
那么废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那么最后,向帮助我选了这本书的Zomaryu君,一直陪我讨论剧情的万能人形执事君,帮我提供了贴文地方的轻之国度和泉川生徒会的各位,以及来努力屋并且看到这个地方的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马尔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因为全金还没出,所以下一卷我很快也会翻译的~下一卷会有超~意外的名字的超~萌的角色出现哦!
那么就下一卷再见~

努力屋的小道
20091214

评分

参与人数 2轻币 +11 收起 理由
dxx9664 + 10 工作辛苦
肥王 + 1 恭喜翻译完~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09-7-13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 =小道姐乃真的是昨天崩完一章啊,看来湿人他们可以高呼万岁了
发表于 2009-7-13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还有点意思的啊。感谢下楼主

插花有特色
发表于 2009-7-13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管家小說?有愛啊.....插畫蠻不錯的.....
女主角看起來有點天然....男主角貌似很邪惡..有點像黑執事....
发表于 2009-7-13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和小道姐同混一个论坛
我觉得没有白活这些年
插画对和口味
翻译有爱
死而无憾了(&macr;﹃&macr;)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0 收起 理由
虹色青青 + 10 。。。小道姐是谁?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09-7-13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动作这个手势就是小黑的翻版吗,有点受不了
发表于 2009-7-13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管家类动漫吗,不知道像不像旋风管家,支持一个
发表于 2009-7-13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主角我一直覺得她好像涅吉
這部男主女主的配對令我非常感興趣 值得期待
发表于 2009-7-13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我可以期待下男主的攻受转换吗?。。。
发表于 2009-7-13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现小道姐,难道这是翻全金11之前的练习么?
发表于 2009-7-13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本人迷上了管家类型的ACG作品了
可能是看旋风管家的后果吧
总之这部作品很好
发表于 2009-7-13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LZ可是在泉川翻译全金的小道小姐吗?
发表于 2009-7-13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赞小道姐……这本还是很有爱的XD
发表于 2009-7-14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道姐姐你好,小道姐姐翻译幸苦了啊~~~~
难得在这见到小道姐
发表于 2009-7-14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管家题材的作品还蛮多的
不过这个管家就不太喜欢了  男的人设不太好
女的就很不错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9-7-14 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24 21:10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