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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kar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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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全部更新完毕:听到涛声小说 第二部及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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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1 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7-9-21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人笨蛋,这种人最容易伤人
发表于 2007-9-22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這部小說很久以前在有人說有TXT版下載,結果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希望樓主努力,別棄坑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07-9-23 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比外人还远

第四章 比外人还远
  津村知沙在那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天是考试休假结束后第一个星期一,津村知沙坐在我旁边,将一个大书包放在桌上后,没有任何铺垫就突然问到:“那家店的味道不错吧?”
  她这么说就好像我们昨天才在那家店见过一样,可实际上,距离那次吃饭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一家送货上门的运输公司打工。每天从事体力劳动,回家后多半是喝瓶啤酒看看租来的电影。我不想去思考一些繁琐的事情,尽量把任何事情都简单化。
  当然偶尔我还是会想一想里伽子的事情。
  我曾动过“短时间内不再和那个麻烦的家伙见面”的念头,那段时间也怀疑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侣间的吵架?如果是的话,就一定要有一方道歉才能了事。意识到这点的我愕然了。因为里伽子是绝对不会先道歉的,那么我是否要道歉呢……?
  越来越麻烦了。我自暴自弃,直到考试休假结束。
  然而直到休假结束的这段时间,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和里伽子吵架的事情,曾经在餐厅见过律村知沙这件事不知为何就从记忆中淡去了。人就是这样的动物。
  所以,当津村知沙突然坐在我旁边对我当头棒喝的时候,“意大利餐厅=津村知沙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一下子从我脑袋里蹦了出来,我实在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嗯,对对,不错。……津村你也去了呢!”我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实在很懦弱,但却只能如此。
  “对啊,我也去了。”津村知沙转身正视我的脸。
  应该说是棕红色还是什么,总之津村知沙涂着很有秋韵味的口红,化着一如既往的日妆。当然也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杜崎,你没听说别的?”
  “别的?”
  “你听说了吧,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她不可能那么老老实实的吧。说我带着别人。其实我们很久没见了,大概有半年吧,所以特别高兴。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津村知沙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好像连她也对自己说了这么多有点惊讶,所以稍稍沉默了一会。由于太愤怒,一不留神说走了嘴,不过“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钟”这话听起来却有那么一点假。
  然而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收不回来。
  津村知沙的脸颊由于兴奋和含羞而微微有些泛红,让本来就很有风韵的她看上去更美了。她越发着急,用非常尖的声音说到:
  “就是说当时我和别人在一起呢啊!然后那个家伙突然出现,说了些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情。我很不开心,后来都哭了。”
  津村知沙的反应异常的大。而且她尖锐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坐在我们身后的三个女生把脸凑近来,似乎在饶有兴趣地仔细听着我们的对话。三年级的还来上这堂课是比较少见的,津村知沙也是很有风韵的美人,所以她很显眼。和这样的女人拌嘴当然是会引起其他人的兴趣吧。
  “那个,津村,如果可以的话,这个事情可不可以之后再……”我试图平息她的怒火。
  没想到这一瞬间我感到津村知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怒火。
  就像是古代小说里面经常提到的“柳眉倒立”一祥,津村知沙的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不过没有马上发话。
  过了一小会儿她耸了耸肩长出一口气,迅速从一摞文件中拿出几张笔记用纸,拧开圆珠笔认真地写起什么来。
  大概是采取了无视我存在的战术吧。
  直到教授走进教室开始讲课,她依然没有停笔。最开始的时候写的速度很快,然后渐渐放慢速度,有时还会抬起头仰望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什么向题一样。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有三十分钟左右。
  (太好了,她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不由松了口气,尽量看着讲台的方向避开津村知沙听着课,虽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所以当一张纸被突然塞到我手中时,我被吓了一跳。
  津村知沙摆出一副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讲台。我觉得如果不马上看看而将这张纸折起来收好,一定会被恨的,所以勉强低头看起来。
  “那个武藤里伽子真让人讨厌!我最讨厌她了!你也是个男人,怎么就不好好管管她?我是去见一个老朋友。你知道为了和他见面我费了多大周折么?我觉得你可能多少知道一点吧,我是在地铁站特意等他的。而且我们约好只有一天的时间,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吃顿饭。结果让那个人全给毁了。
  本来我打算警告她,下次要是再这样我绝不饶她的……不过也没有下次了。回家之后我非常生气。我曾经作了三次梦,都是把她给杀了。
  那之后我好几次想给你打电话让你补偿我的损失,可一想,打了电话你肯定又要去找浩一,所以就放弃了。
  她是想报复我么?因为我住你公寓了。你是不是告诉她了?
  我不知道你从浩一那里听到多少,那天我也很不痛快。
  那次我睡在你房间里的事是这样的。在那之前一天,一个朋友的妈妈去世了,他们在老家举行葬札,我们班的人电话说要去送花圈。因为我们班曾经去他的老家旅游,去他家吃过好几次饭,受了很多的关照。所以我也去了他的老家,准备混在客人中默默地悼念一下,还特意穿了黑色的衣服赶去。没想到葬札不在家里办,而是附近的一个寺院。
  我一个人围着他们家附近转了三圈也没找到就回来了。真是白跑了一趟。回来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买了啤酒想直接去找你,你不在,我就进去了。结果喝着喝着就睡着了。就这么回事。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是浩一在我身边,还被说教了一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总之,里伽子那个家伙不可原凉!!你趁早和那家伙了断了吧!还有就是在店里遇到我的事情、和我在一起的朋友的事不要告诉浩一。完毕。”
  
  我一字一句地默念着,尽量不让身旁的这位笔者察觉到从我齿缝间呼出的气息。说实话,我觉得光从字面上看,让人觉得非常小孩子气。
  大概因为是私人信件的关系,而且我也就坐在身边,所以就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了。
  不过这封私人信件到处都流露着个人感情。睡到我公寓里的前因后果,在这之前是我不了解的。但是不论怎样,我都觉得这是一个缺乏常识又鲁莽的行为。而且纸上竟然还写着“就这么回事”,像在质问我“你有什么不满么?”似的。
  那天睡在我床上的津村知沙的确是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件很华丽的、并不适合在葬礼上穿的丝绸夏装,反而像是那种去参加夏日聚会时穿的衣服。
  她真的是打算穿着那样的衣服跑去参加葬扎,并混在人群中默默地悼念么?要真是让她找到那家寺院,那也很了不起呢!怎么想我都觉得有失衡感,有点刺激。
  我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和她一样的恋爱吧。那之中的艰辛、变得过激的感情还有很多事情,我是不可能彻底明白的吧。还有就是绝对不能分手……。
  我把那张纸翻过来,拖着下巴用圆珠笔在空白处开始写道:
  “武藤并不知道你来过我的公寓还喝醉的事情。
  因为武藤在那家店和你打招呼的事情,我们吵架了。这是她造成的,如果我向你道歉也会很奇怪,所以我不会道歉。我和田坂差不多快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因为我们去书店的时间老是碰不到一起。所以我从来没和他说过,之后也不会说的。完毕。”
  
  这样传条简直就像高中生一样,我一边想一边把手里的纸推到了旁边。
  不到五分钟,这张纸又被推回到我面前。在我刚才写的一段话下面,津村知沙用更大一号字写着:“吵架了?她活该!”我吸了口气,将她的原稿揉成一团,扔进了塑料口袋里。我感到坐在旁边的津村知沙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紧张感。
  课间休息时我也没看她一眼。
  我猜想这样津村知沙应该会就此罢休了吧。毕竟连这样的我都已经和里伽子吵架了。
  一下课我就马上站了起来,不想津村知沙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非常大。我惊讶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津村知沙皱着眉头问我:“杜崎,难道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好像很意外似的。
  她那副胆怯地等待我的反应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哥哥清司,比我大六岁,是爸爸家那边的堂哥。因为是独生子,所以一直被宠着,每次家族聚会的时候,老是说奶奶做的炖菜味道重。如果拿出可乐就吵着要喝果汁,如果买了冰淇淋就吵着想要吃薯片,任性得让人难以置信。本来以为这样他的家长一定会批评他,不想他的妈妈在这个时候竟然说:“嗯,这个味道是重了点。”
  “啊,果汁是吧。妈妈,我们一直告诉他可乐对身体不好,从小就从来不给他喝可乐。”
  然后清司就会在边上发出轻快的叫好声,实在是不像样。
  由于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后来不记得是那个叔叔还是婶婶,还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兄弟看不过去,就批评他说:“你适可而止吧!看看成何体统!”
  结果清司在被批评后的一瞬间,就会突然露出那种非常胆怯委屈的表情,好像在对那个兄弟说“我是相信你的,你怎么能够背叛我”一样,然后那个兄弟就好像是一个罪人一样,聚会的气氛也会变得十分尴尬。
  每次结束聚会回来的时候,妈妈就会语重心长地说:“清司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没有习惯被批评.如果不从小告诉他什么是不该做的事情,不告诉他做错了事情就要挨批评,就永远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千代的教育方式是错的。”
  大概因为这关系到自己嫂子的原因吧,爸爸就会解释说:“毕竟是自己的老来子,所以才会小心翼翼的抚养。对于老人来说也是长孙,才会这么溺爱的。”
  我和清司从小就相处得不好,最近这两、三年也几乎没怎么见面,但是这一刻却突然想起了他。
  津村知沙那副胆怯的模祥,让我联想到那种没有习惯被批评的孩子突然遭到批评后所露出的迷惑、委屈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批评无依无靠、令人怜爱、容易受伤的无辜小孩儿一样的大坏蛋。
  “我也没有生气。”
  “真的?可你明明把我写的那张纸给揉成一团了。”
  “那是因为你在上面写了活该这种话,这不是拱火儿么?”
  “噢!?看来你不是一般地喜欢里伽子啊!”
  津村知沙的话十分露骨,也就是说不怀好意,十分具有攻击性。
  我张开嘴巴想反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对此说三道四!”停顿了一小会儿后,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这样说出口了。
  这种强硬的口气,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既然我自己都这么吃惊,津村知沙一定更吃惊吧。那张没有多余修饰的脸,明显变得十分僵硬。
  “也对。杜崎你说得对。是我不好,对不起。”
  听起来津村知沙好像是故意用这种机械式的口气,然后站起身,迈开她细长的腿迅速向教室出口走去。在有些人看来,就像是要尽快从我身边逃走似的。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这没准就像是一个一直对自己的漂亮姐姐言听计从的弟弟到了反抗期,突然有一天变得狂妄自大,结果漂亮姐姐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情景吧。
  “喂,杜崎!”
  我的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回头一看,站在我背后的是一个叫水沼的男同学。
  为什么我周围全是这种身高马大的家伙啊,水沼也是个高个子,外表看上去就像是运动员,令我郁闷地高大。
  “刚才那个就是津村知沙吧,女生们经常说的那个美人。你和那个人关系不错么?”
  “说不上关系不错吧,就是说过几次话而已。”
  “身材的确不错。经常穿那种紧身牛仔裤,偶示也会穿裙子,是那种迷你紧身短裙。她的腿形很好看,真是不错。”
  “迷你紧身短裙?哦……”
  “她不是那种不会发牢骚的类型,不过身材很好,可以加二十分。最近对只有脸蛋儿漂亮的女生审美疲劳,看看这样的女生真不错。算我有眼福啊!”
  “眼福?”
  “就是眼睛很有福气,很养眼的意思啊!”
  这家伙在干什么?一个人在边上没完没了说这种话。
  是准备嘲笑我么?听起来这对话有点像跑了气的汽水一样没意思。
  
  第二节课停课,所以我准备暂时先到别的地方去。我走到教学楼台阶的时候,发现水沼跟了过来。
  “你们好像吵架了。”
  “是啊。”
  “吵架可不好,杜崎,赶快和好吧。”
  我回过头正打算告诉他“这不关你的事吧”时,水沼将两张纸片举到我的鼻尖前。
  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剧团野郎屋”,像是10月底在剧场进行三天连续公演的门票。是不是因为现在用电脑就可以自己进行简单的彩色打印的缘故?最近上课的时候经常会有人传发一些各种各样的入场券和舞会门票。
  “这是什么?”
  “我高中的学长做的。强行让我买了5张。之前他没少关照我,所以我也不好推辞。是强制募捐。我好不容易己经卖掉了2张,现在这3张怎么也卖不出去。拜托了,买2张吧。”
  “为什么是2张?”
  “和津村一起去啊!那种美女能看上你,你居然还和人家吵架!什么也甭说了,都是你的不对。现在约她去剧场,重归于好啊!”
  “这么回事啊!”
  我叹了口气,走出学校西门后径直向车站走去。这时水沼抓住我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说:“你好好想想。比如在什么地方喝点茶也好啊。现在离一点半还有一段时间,你们也可以去池袋。我要先回一趟家。你现在就买吧,然后赴紧去给我和好去!”
  水沼说话的速度并不快,不过口气强硬。现在是关系到这2张票能否出手的关健时刻,所以他才会以这种近乎于命令的口吻和我讲话吧。
  问过之后,我得知水沼的家就在不远处的住宅区,步行到学校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我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半开玩笑地问:“喂!我们去从吃拉面什么的吧!吃点午饭,来杯咖啡,你请客吧!。
  公演的票一张1500元,并没有回扣可以拿。
  水沼似乎也不是因为缺钱花。这种没有好处的交易无论对于从学长那里拿票的水沼还是从水沼这里买票的我来说,都比较容易接受。很微妙的感觉。
  没想到水沼很痛快地答应了,并让我和他一起去。
  “我家经营一家洗衣店,妈妈也有工作,从小我就不愁吃,冰箱里放的冷藏品多得都可以卖了。这次请你吃中华盖饭吧,特别香!”
  “嗯!”
  我不由得笑了笑。水沼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
  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买下这两张票了。刚才我拿着票看的时候,曾迅速地扫了一眼。公演所在的剧场就在在小田急线的学生街。
  里伽子就住在离那里四站地的地方。
  
  从水沼那里买的票是三天公演的通票。
  我在公演最后一天距离开场十分钟的时候来到剧场。虽然说是剧场,不过对于第一次来的我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小楼的后门。
  就像票上写的“请于开场前15分钟内入场”一样,这里已经有大约二十人左右,顺着细长的楼梯开始进场了。
  台阶尽头稍微宽敞了一些。门口摆着一张破旧的沙发,就好像是从哪个事务所淘汰下来的旧货一样。沙发上坐着三个学生模样的,看上去并不是出于喜欢喜剧才来的男生,倒像是和我一样被强行卖票后无奈才来的,很煞风景地抽着烟。
  会场里面有八列长椅,沿着并不是标准方块形剧场倾斜内墙摆放着,入场的人们也不是对号入座。不知为什么还有一群女高中生(总不会是fans吧),也有好像独自前来的高中男生,剩下的几乎就全是大学生模样的人。更不可理解的是竟然有OL来。我真不知道戏剧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听水沼说,这个剧团也不全是学生组成的。领导是一个上班族和酒馆老板的儿子。在学生时代和他们一起的人都离开了剧团了,现在剧团里面的骨干都是他们的学弟学妹。那个卖票给水沼的学长也是被学长拉进剧团的。
  总之,这里是个非常狭小的剧院,可能说是剧院里的一个小房间更合适吧。
  高中时候的学园祭,经常有一些有志人士聚集在一起找一间教室,然后在教室后面挂上黑色幕布,把讲台当成舞台演一些不知所云的戏剧。这里的感觉和学园祭那些人非常相似。
  自从我来到东京后,去过的不是摇滚酒吧就是流行演唱会,所以来看这种戏剧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非常新鲜的。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左侧,发现椅子上还放着很多其他戏剧的宣传单。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剧场内一半以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差不多四十人左右吧。这还真是高中有志人士演出的戏剧水平。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来的必要,因为最后里伽子说她不来。
  和里伽子取得联系是在四天前,是在我从水沼那里买票的两周后。我打了很多次电话,每次都是留言电话。电话里总是传来“请您稍后再打来”的声音,没有留言提示音。
  终于有一天晚上十点过后,电话铃已经响了九次。就在我打算在第十次响过之后就挂断时,声音突然断了。然后传来了里伽子非常安静的声音:“你好。”真是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
  里伽子是时下少有的不使用留言电话的人。
  她不使用留言电话而选择应答录音功能,是有一个鲜明理由的。因为她爸爸或者美香会打电话来找她,或者叫她去吃饭,有时候还有一些很麻烦的事情,她曾经说过:“如果用留言电话就一定要回电话,太麻烦了。因为磁带里面会留下证据,也不能推脱说忘记听什么的。所以我只设置了应答录音,即便是给我发传真听到的也是却纸的提示音。”
  正因如此,如果里伽子不在的话,电话那头也只会传来“请您稍后再打来”的应答信息。从电话接通我邀请她来看戏剧为止的两个星期里我至少听这条应答信息二十次了。
  我不喜欢一天里打好几次电话,所以一般都是两天打三个电话左右。可里伽子却总是不在。
  最开始的几天我曾经想过,里伽子可能是去打工或者和朋友出去玩回来的比较晚,也可能是这段时间搬到她爸爸那里住了。也想过她可能已经默认和美香一同生活了。如果是搬家了,电活里面一定会有留言。我甚至突然想到过,难道是因为一个人生活生病无人照料?没准哪天就会在报纸上看到“公寓惊现女尸,病死后已近×日”的标题。
  会不会是不是不在家而是不能接电话?也就是说不是没有使用留言电话而是未能接电活呢?有一个星期我一直这么想。
  (不会吧!)
  毕竟这么长时间一直联系不上有点奇怪。
  “赶紧去给我和好去!”水沼健太的这句话一直回响在我心头,可是,如果和好的关键门路被封死时该如何是好?
  给不想出门的人反复打电话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而对于想给里伽子赔罪的我来说,那句不断重复的“请您稍后再打来”的应答信息就好像是里伽子的回答一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而最终接起电话的里伽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名热情满腹的推销员坚持不懈地敲门,迎来的开门人却是一个面容冷淡的家庭主妇。
  “是我。”
  “哦。”
  里伽子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之前一直给我家打电话的也是拓吧。每天都打,坚持不懈。如果这样还没人接,一般的人都会觉得是故意不接的吧。”
  “嗯。”我应了一声。她果然是可以不接的。
  虽然我也曾经猜测这不是真的,但里伽子照旧没有使用留言电话,大概是我真的把她惹生气了吧。难道真的100%都是我不对?
  因为心中不解,我没有继续往下说。
  “有事吗?”
  里伽子好像并不打算对不接听电话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所以我也没问,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戏剧门票?什么时候?”
  “嗯,两天后。”
  “两天后,那没几天了。”
  “买了票决定约你的时候时间还早,不过一直都没能联系上你,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真讽刺啊!”
  电话那头的里伽子笑了笑,“我不去。”
  现在她的声音中听不出有生气的感觉,倒像是个输掉吵架的小孩儿一样不知所措。
  于是我试着问她:“里伽子,莫非你还在床上?”
  听到我这样问,之前一直无精打釆的里伽子似乎精神了些。
  “了不起啊,拓!没错,我在床上躺着呢!你怎么知道?”
  “我的一个朋友……”
  我讲了一点关于水沼健太的事情。
  水沼健太的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那是一座看上去像是合用的钢筋小楼,一层是水沼家的洗衣店,二层一半是一间二手CD店,另一半是一家有点古怪的中药化妆品事务所。三~四层是水沼一家人居住的地方。水沼的房同放满了录影带、 VCD等AV器材和机器。
  在这间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床似乎是唯一可以下脚的地方。
  (这家伙是不是只会和机器谈恋爱啊?)
  进他屋子的一瞬间我脑海里跳出这么一句。不过盘腿坐在床上和水沼聊了两句后发现他并不是那种性格阴郁的人,相反,水沼健太是个有趣的家伙。
  我和水沼聊天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无线电话的水沼对着话筒说了一句“哦!山根爷爷呀!”,就一边听着对方说话,一边“嗯、嗯”地回应着,最后竟然躺在了床上。
  我在想“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可又好像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大约过了半小时水沼才挂上电话,然后重新盘腿坐好,一个劲儿地和我说对不起。
  “对方是个上年纪的人,像这样一直举着电话坐着说,我总会变得比较烦躁。年轻人本来和老年人说活的节奏就不一样嘛!况且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习惯地把我当作倾诉对象而已。所以闲聊的时候我通常都会躺着。”
  躺着打电话,大概因为脚不着地吧,总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如果想说什么复杂繁琐的话题,肚子也使不上劲。说好听点就是可以比较沉稳,说不好听点,就是可以让自己比较轻松地糊弄过去。
  水沼说:“我是奶奶带大的,从小时候起就老是接触一些上年纪的人。我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家就像是住在附近的老年人聚会场所。不过我到现在还是不能很好地应付老人。”
  水招还建议我说,如果和女朋友在电话里吵架的时候,就赶快躺下。要想在躺着的时候生气没有两下子可是办不到的,所以一定可以和她好好谈话。
  由于一直没能和里伽子取得联系,我不知不觉把这个建议给忘了。不过现在听见里伽子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了水沼的建议。
  里伽子在电话那头一直安静地听着我的叙述。
  “那个水沼,挺有意思的。”
  “是啊,挺有意思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耐心听老年人说话的年轻人毕竟不多了。”
  “是呀。水沼说,那个老爷爷是一年前去世的奶奶的男朋友呢。挺逗的吧。”
  “他奶奶的男朋友?”
  “据说是恋爱了十年呢。那个老爷爷好像是拥有一些土地校和一些房地产业,算个有钱人吧。不过因为两个人都老大不小的了,而且对方的家人也觉得水沼的奶奶可能只是为了那个人的财产。双方的家属都非常反对,所以没有再婚。有点像悲剧呢。”
  “再婚?他们多大了?”
  “嗯,我当时也对此很感兴趣,就问了一下水沼。听说两今人十年前刚谈恋爱的时候,老爷爷72岁,水沼的奶奶65岁了。”
  “72和65!”
  “水沼说这是平成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悲剧!”
  “罗密欧与朱丽叶……!”
  “是啊,这十年来给他们传话的好像都是水沼。据说把他家当作聚会场所也是为了给奶奶她们创造一个可以见面的机会。真是一个感伤的故事。”
  “太逗了,太逗了!”里伽子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
  于是我就继续讲给她听:“去年,朱丽叶奶奶因为肺炎突然去世,在葬礼上,听说罗密欧爷爷抱着棺材痛哭不止,之后由于贫血晕倒,引起一阵骚乱。据说那个爷爷到现在还恨着反对自己婚事的家人和朱丽叶的家人,之后又重新修改了遗嘱,把土地和不动产全部捐给了社区的福利事业。罗密欧的家人至今为了遗产的事情还在和他争执不休。”
  而里伽子已经笑得说不出话了。“那个水沼也会去看戏剧么?”由于笑得太厉害,里伽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这个……不过,本来就是他拼命要把票卖给我的,为了充数一个劲儿地拜托我一定要去,我想他肯定也会去的。”此时我多少觉得好像有点希望,赶紧又加了一句:“来看吧,到时我把他介绍给你!”
  所谓的朋友,大概就是为了在这种关键时候加以利用而存在的吧,我热情满腹地说。可还是不行。
  我恍惚听见大笑之后的里伽子在那边轻轻地叹了下气。
  “虽然听拓讲,那个水沼十分有趣,不这真要见了,或许我会特别讨厌他也说不定。还是该说和我合不来呢?也许只是因为现在的拓觉得他不错,所以我听起来才会觉得水沼不错吧。”
  “不会的,你见了他之后就知道了。他的确是个好人。”我尽量以一种客观的态度说。
  “拓,一旦别人说你朋友的不是,就马上变得很中立。不过我的意思是说,只有和那个人真正接触了,才会有矛盾的。”里伽子一针见血。
  “喂,你不觉得这样很奇妙么?在电话里聊天或者听别人的事情,似乎可以和那个人很好地相处,就算是道歉也很容易做到。可为什么真一见面就会紧张得不得了呢?一点儿小事都不能放过,甚至起冲突呢?”
  可能是因为声音沙哑吧,里伽子听起来更像在自言自语,有点落寞。
  我觉得这多少是因为美香的事情吧,还是因为和我有点关系呢?
  “对拓也是一样。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也会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电话响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聊天还是……”
  像现在这样聊天还是什么?
  里伽子沉默了一会,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说。
  “可是见了面后,我一定还是会觉得自己没有错,或者什么呀这家伙,对别人都可以那么好什么的。我甚至还会想,就算对其他所有的人都不好,就算是我不对,我也希望拓你可以让着我,可以在你面前做一个任性的人。”
  里伽子一股脑说了一大串,让我接不上话。
  “……我只不过是在四处做好人而已。”
  “还记得呢?!其实拓比外表看起来要顽固得多。”
  是因为躺着的缘故么?里伽子到最后也没有变得焦躁不安,也没有生气。水沼的这个建议果然有效。
  “不过我也挺拧的。肯定是,讨吧拓。”
  “嗯?”
  “我还是很讨厌那个津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种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可以那么高兴的人。竟然那么高兴,没有一点愧疚的感觉。那个男人的妻子一定是个丑八怪!”
  里伽子断言道,不过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被别人说自己是个丑八怪,该怎么办才好呢?里伽子从一开始就坚信和津村知沙在一起的那个男的已经结婚了。事实虽然也是如此,不过以我的立场是并不应该做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判断的。
  “一定是个丑八怪!要说到长处也就是做做饭吧。那个男的大概后悔当初不该这么着急结婚吧。可是现在也不能离婚去找那个年轻的,就算想支付什么青春损失费自己挣那么少也没这个能力,更没积蓄。他现在一定很烦恼吧!”
  “里伽子,猜测这些事情会让你很快乐么?”
  “可是,那个男的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啊!他那个装文件的公文包把手上,还夹着卷成卷儿的晚报。”
  我无活可说。这个里伽子观察得多么细致啊!在和津村知沙打招呼之前已经现察得这么仔细了!还是说一边和津村知沙打招呼时一边看到的呢?
  我觉得津村知沙有点可怜,还有那个男的。
  里伽子走后,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会怎样的尴尬呢?应该说里伽子做的事情实在是有点过分……。
  “我喜欢那种在上下班路上买晚报的上班族。”里伽子接着说道。
  “哦。”
  “感觉非常认真呢。一般那种在年轻女大学生面前装模作样的上班族一定不会买晚报。为了吸引女生,一定会买别的杂志的!比如《J-ring》或者棒球杂志什么的。有的时候还会当着女生的面说什么,哦对不起,因为客户那边突然有事之类的话吧。”
  “你对这些还真是了解,是有这类似的经历么?”
  “那个男的一定是个好人,虽然没什么钱。”
  里伽子无视我的问题,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津村肯定也不是贪图他的钱财,一定是真心喜欢他才对。我说,如果自己被别人真心喜欢,作为男人是不是特别开心?况且喜欢自己的还是那么漂亮的人,和丑八怪不同。那个一无是处的丑八怪妻子真是可伶呀!”
  里伽子的观察能力和想象力果然不一般,我只能这么说!什么那个人的妻子是丑八怪啦、一无是处啦,就好想事实真是这样似的。
  为什么这种想象力不用在前田美香身上呢?算了,反正事情大概也没那么简单吧。
  “喂,拓,之后我联系你好么?到时可以见面么?”
  她的意思是不是说不要我再打电话找她了呢?我心中默默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我忽然察觉电话那头的里伽子好像在抽泣。
  我无法很好地形容当时的感觉,总之仅是我的一种感觉。可能不仅仅是在哭吧。
  “里伽子,你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累。下周就是我们学校的学院祭了,需要提前准备很多事情。”
  很明显这是在说谎,不过我觉得里伽子好像想到此为止,赶紧挂断电活。
  本来我想告诉她我们学校的学院祭也马上就到了,想邀请她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并没这个必要了,而且我也没有这个心情了。
  我们很客气地挂断了电话。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有生以来打过的最长的电话。邀请里伽子的计划宣告失败,剧场的门票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票的价格还不至于贵到让我觉得惋惜的地步,所以就这样扔了也无所谓。
  可是水沼把票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我收了你的钱,这个票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置本来都和我无关,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看。如果没有客人的话现场的气氛会很差,学长们也肯定提不起精神。虽然之前学长也告诉我说如果卖不出去还可以送,例如在第一天公演前一天送给那些看起来比较闲的家伙。”
  我当时听了后,就冲他说“竟然把准备白送的票卖给我,你这个家伙太过分了,快把钱还给我”,说着就把枕头扔向他。
  水沼和上年纪的人能很好相处,看来也是学会了很多处世之道!水沼恳求我一定要去看时真情流露,把我打动了。
  终于,我因为水沼来到了这个剧场。
  
  剧场里响起预备铃,马上就要开演的时候,场内的座位只坐满三分之二左右。忽然一个人站在了我身边。我抬头一看,是水沼健太。
  “你呀。”
  “刚才我去了一下后台,和学长打了个招呼。哇,来的人还真不少呀!后台的演员们都跃跃欲试了。”
  我侧过身让水沼进来,他很快地坐在我身边然后小声地说着。
  我正在思考着戏剧到底是什么玩意时,剧场内的灯忽然一下子全都熄灭了。剧场最前面那个大概有三张榻榻米大的舞台也随之沉没在一片黑暗中。
  因为黑暗而稍微有些躁动的剧场,突然响起了清脆的电话铃——演出开始了。
  “我是鹿山美纪,现在不在家。请您听到提示音后留言。”这是电话留言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剧场。声音很甜美,不禁让人猜想她会是个美女。
  提示音过后是录音磁带转动的声音。
  “美纪,是我!没、没、没什么时间了,不好了!她没来见面地点,所以我去她公寓找她!她被杀了!那个,呼,被刀刺杀了!血!全是血!大事不妙了!如果警察调查起来,第一个被杯疑的就是我!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被杀了,所以门上墙上都有我的指纹。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会再联系你的!总之、总之我准备先避一避……。”
  剧场内的灯终于又重新亮起来。此时的舞台看上去似乎更小了,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椅子,大约坐着六个人。看样子设定舞台是在一辆公共汽车内。
  戏剧就是这样拉开了帷幕。
  
  这出戏非常有趣。
  大概剧情是由于司机的错误操作使得开往乡下的公共汽车坠崖,不过大家都奇迹般地生还。并互相救助等待救援车的到来。
  车上的乘客一共有五人,加上司机总共六个出场人物。其中一个男人我以为就是开始打电话的那个,可是之后发现他不过是个赌马爱好者,因为挪用公款所以才跑掉的。剩下的四名乘客分别是一个上小学的男生、一个老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原来坐过护士的女人。
  那个护士因为汽车坠落的震荡头部受到冲缶,丧失了一部分记忙。虽然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自己是一位护士,但是却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在这种乡下地方。
  我们作为观众,最关心的就是开场那个打电话的男人到底是谁,随着剧情的展开,每一个乘客的背景都慢慢地明朗化。
  小学生因为在学校受欺负就想死在这里。从养老院逃跑的老人把对家人的怨恨一股脑都发泄出来。而因为妻子有外遇、不能升职且患有胃癌的中年男子则显得有些狂暴不堪。
  而那个妒士的职业道德在这个时候被唤醒,为车上的大家进行了紧急救护。可是后来她忽然变得歇斯底里,一边喊着“我想死!让我去死!我开门的时候突然被闯进来的强盗给刺杀了!我该怎么办才好!”一边突然恢复了记忆。
  此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个护士就是最开始那个男的在电话里提到的“被刀刺死”的人,而这辆公共汽车是个供自杀者乘坐的通往地狱的汽车。
  这名被杀害的护士流着眼泪告诉其他乘客,虽然和自己订婚的男人好像是喜欢上了其他的女人,对她说想要延迟婚札,自己的工资很少,工作又辛苦,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死,所以她控诉说自己在这辆车上很奇怪。在其他乘客安慰她的过程中,“不是是否能够生存,而是一定要活下去”这个主题也慢慢浮现出来。之后刑警和那个逃走的男人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开始电话留言里的鹿山美纪——也登场,剧情急转直下后很快结束。
  “这个故事真是不错呀。这可是那个剧团迄今为止最好的一部作品了。”
  闭幕后,我和水沼健太一同向车站走去。途中我们看到一家小酒馆,于是决定进去喝两杯。大概是因为周末的缘故,酒馆里面人满为患,幸亏我们来得巧得以找到位子。吃饭的人大多是学生、上班族和年轻人,所以店里面很吵。
  “这个剧团的戏剧都非常好懂,我特别喜欢。不过一些搞复杂戏剧的人却说他们那是骗小孩子的把戏,总是嘲笑他们。但是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啊。从能否生存升华到必须生存,不是个很好的主题么?对吧。”水沼健太一边喝看啤酒,用这种像是“人生达人”的口气对我讲。
  戏剧落幕开灯时,我曾经看见水沼的眼圈红红的。比起戏剧的内容,我觉得如此容易被感动的水沼更能打动我。
  当然,戏剧也很好看。那个中年男子和在学校被人欺负的小学生刻画得尤其到位,我听说那两个扮演者都是大学生时着实感到有些吃惊!
  “不近最开始那个电话铃响起的情节设置,会不会有些生硬?”
  几口啤酒下肚,我对这水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水沼则静静地听着。
  “那个去见护士的恋人那么懦弱,被人杯疑后慌忙逃跑的时候给妹妹打的电话吧。”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之前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安排他们两个人因为血缘的羁绊联系在一起,而那个有些老气的护士误解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剧本上是这么设定的。”
  “这头也有点勉强啊。自杀者专用巴士是脱离现实的设定,多少还可以接受,可那对儿兄妹的关系像是硬加上去的,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这有点不现实啊!又不是什么战乱过后的背景设定。”
  “这样啊,你想的还真多。”
  “一下子变换场景到公交巴士里,很多人都会第一个去怀疑那个上班族吧,而且到最后也没有解决这个向题不是么?”
  “嗯。原来你看得很认真啊!之前在剧场里面我看你的表情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想得还真多,你是有写过剧本么?”
  “怎么可能!我可是第一次看戏剧。”
  “嗯,我觉得你可以去写剧本了。”
  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水沼突然对我说:“和女朋友还没和好么?”
  我吓了一跳。水沼的口气非常自然,一时间我还以为他说的是里伽子的事情,所以还在奇怪他怎么知道里伽子的事情的。当然,水沼说的是津村知沙。
  “你当时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我瞧着都有些心痛了”
  “瞎说。”
  我呵呵笑出了声。又要了一大杯啤酒,我告诉水沼自己和津村知沙其实什么事也没有,讲了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再次注意到的时候,竟然正在说和里伽子吵架的事情。本来打算请她来看戏剧趁机和好,可被里伽子拒绝了什么的。
  果然听惯了老年人发牢骚的水沼是一个狡猾的听众,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向他吐露心声了。
“听你这么说,她是打算一直等你主动联系,绝不先主动的咯!?真是个任性的女生。”“其炙……”
  本来我打算反驳水沼里伽子并不是那样的人,可最后还是犹豫不决没有说出口。对不啊,里伽子。我在心中默默地向里伽子认错。
  不过,同样是听我的叙述,里伽子发自内心地说水沼是个有趣的人,而水沼却说里伽子是个任性的女生,这祥的情形实在多少有点悲哀。
  “因为拓喜玫那个人,是怀着好感说的,所以我才会觉得水沼是个好人吧。”
  里伽子的确是说过。那么水沼这么评价里伽子,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吧。真是个复杂的问题。
  “一定是有很多隐情的。她这个女孩。”
  “是么?不过光听你这么说,觉得她只不过是觉得你好相处罢了。”
  “好相处?”
  “就是她心情好的时候你会陪着她,心情不好了你就会呆在一旁不打扰她。就像是在养一条狗!你应该生气,而且应该更生气才对。这关系到尊严!!”
  “和与老人聊天相比,这完全被降低人格了呢。我以前的女朋友也是。高中的时候经常被她耍。我都上高二了,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叫我小健,说让我带她去学院祭。还故意用那种奶声奶气的腔调。”
  “可喜可贺啊。”
  “哪里可喜可贺啊!叫我小健,有时候叫我哥哥也是怪里怪代的。说我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哦什么的。”
  “啊?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傻瓜。怎么可能。以前我们交往的时候”,说到这里,水沼突然用那种女孩子的口气讲,“人家是独生子女,一直希望能有个哥哥撒娇。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就这样吧好不好嘛。我骂她胡闹,结果她竟然哭了,还说什么人家一直都把健太当成是哥哥一样在交往的,是真的!”水沼这么说着说着,好像竟有些动了真气。
  我一边吃着煮南瓜一边安静地听水沼继续说“如果你让女人觉得你是那种可以随叫随到的人,可就输掉了哦,杜崎。我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
  水沼用一种悲伤的口气说道,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黏在在嘴角的啤酒泡一下子被吹飞了。
  “所以杜崎你要特别注意哦,我看你属于这一类型的。”
  “什么类型?”
  “随叫随到啊。”
  “她可能并没有……这么想吧。”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我觉得里伽子正如水沼所说的那样。不叫你就别来,叫了的话就要立刻出现。“你看上去太软弱了要提起骨气来。没必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样啊。想一个人待着之类的,这种想法每个人都应该会有吧。这个时候就会想逃避应该也是爱情的表现之一吧。”
  “你就是太软弱了。那个女生是不是也挺漂亮的?所以你一生气她有些受不了才会选择逃避?”
  “这个。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之前一直像个出家人一样不问世事的水沼,一谈论到有关女人的话题竟然变得这么顽固,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大概是因为自己之前被耍过的缘故吧。之后我们谈论其他话题的时候,水沼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吃过饭往车站走的时候,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水沼健太一直在谈论有关下个月学院祭的事情,我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感觉暑假似乎才刚刚结束,一眨眼的功夫马上就要到11月了。人家常说学期的后半段会比较快,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水沼报名参加了业余摄影大会,学院祭最后一天会播放他一个三分钟的短篇,他邀请我到时候去看。
  我回想起水沼的房间,多少有点明白他想要往摄影方向发展的原因了。
  业余摄影大会是学院祭中人气最高的活动之一,除了每年都会参加的一些人,还会播放特别综艺节目等,会吸引很多学生来看。
  因为家离大学很近,水沼说他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经常参加学院祭,所以虽然他还是一年级却对很多事情非常了解。
  在月台等着开往新宿的列车这段时间,我一直注视着开往相反方向的列车,心中想,离这里四站地就是里伽子的家。
  “看完戏剧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要找你。因为剧场离你家很近,就顺道过来了。”如果这么说里伽子一定会觉得我是故意找借口的吧。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想见到里伽子时该说的台词后,我觉得很落寞。
  身旁的水沼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明年要去冲绳采风之类的事情。
  不但能够成为自己祖母男朋友的倾诉对象,自己也有明确想做的事情,真是个务实的家伙。了不起啊!
  尽管如此,我在静静地听着伟大的水沼讲话的时候,心里依然没出息地想着如果去找里伽子该说的话。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
  上车后,水沼在池袋线练马站下了车。回公寓的这段路上,我感到很冷,就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是凉的。已经到秋天了。
  站在公寓门前,我隐约听见从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是电话铃声。我忽然想起出门的时候忘了把电话设置成留言模式。
  我慌乱地把手伸进夹克兜里翻起钥匙,可却没找到。再不找出来电话就会被挂断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什么,慌忙从牛仔裤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几乎同时,电话铃戛然而止。所谓的世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走进房间,坐在被扔在床上的电话边。应该不会再打过来了吧。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将近11点。
  我有种感觉,除非是家人遇到什么意外事故,否则打电话的一定是里伽子。
  大概因为刚刚看完戏剧,我觉得电话那端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件,自己一时没能找到钥匙错过的电话,肯定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然而,我终于只能无可奈何地去洗澡。淋着热水,我突然想起了津村知沙。
  她应该不仅知道她那个情人的电话和地址,说不定还知道那个人的工作单位在哪里。但是津村知沙却绝对不能主动联络那个人,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能在车站等待,然后假装和那个人偶遇。想想也真够辛苦。
  只要是想和对方联络,就总能想到办法。可如果这些办法都不能用了,就会觉得对方离自己比外人还要远,真是孤单的人世。
  因为忍受不了孤单,所以才会想装成偶然遇见,一直在车站等候吧。
  暂时抛开道义,我第一次觉得这祥的津村知沙其实是很了不起。

[ 本帖最后由 karmin 于 2007-9-23 00:49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9-23 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点感想

这一章充满了淡淡的情绪,是忧愁?是寂寞?还是无奈?每个人的感受可能不尽相同。但是最后那句
“只要是想和对方联络,就总能想到办法。可如果这些办法都不能用了,就会觉得对方离自己比外人还要远......”
真是让人莫名的哀伤。看到这里我甚至也有点同情津村知沙了。

水沼真是个不错的朋友,那句“你当时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我瞧着都有些心痛了”道出了朋友之间真正的关心。
发表于 2007-9-23 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下一章在什么时候呢
发表于 2007-9-23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好,男主角不过有点那个
发表于 2007-9-24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找不到第二部得下载版。
发表于 2007-9-24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想看下去啊.................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因为可怜所以可爱

第五章 因为可怜所以可爱
  学院祭最后一天播放的水沼的摄影作品,非常令人感动。前夜祭和第一天我都窝在家里,最后一天的时候两点左右就到学校了。这里非常热闹,而且天公作美,最后一天也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校园里到处都是露天小店,女孩子们三两成群。而且穿着制服的高中生,还有打扮时髦的短大女学生也前来凑热闹,气氛热烈。
  中议堂在三楼,观众差不多有200人。我走过去的时候正在放映的是非常受观众欢迎的宠物篇,反响很好。
  终于,一男一女两位司仪现身串场,介绍下面的节目是个温馨的故事。然后白色的屏幕上出现一排字:
  “奶奶的生日”
  随后,一个看起来很高兴的老奶奶登场。
  我从水沼那里听说过,是给已经去世的奶奶拍摄的录影。
  奶奶在自家的和式房间里,头上戴着夏威夷式的花环,和其它几位老人一同围坐在桌边。老人们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一边吃着寿司卷和茶泡饭。
  镜头里面只有头戴花环的老人,可以听到其它老人们聊着家常的声音。
  “啊、啊,这个海带臭了,好恶心!”
  “来来来,喝茶了!”
  “真烫啊——”
   之后每个老人都表演了自己拿手的余兴节目,镜头里也终于出现其它的人了。
  老人们现场举行了小型的学习会,之后一个瘦小的老爷爷在大家的面前练起了瑜伽。在场的观众都为这个柔韧性极佳的老爷爷鼓起了掌。
  之后一个像是退伍军人的人风度翩翩地说:“让我们来演唱我们的偶像——雪老人的主题歌吧。”
  当沙哑的歌声响起时,场内再次传来笑声。这种“偶像”、“主题歌”的说法多少有点和上年纪的人不太搭调。
  不是不想说点好听的,而是老人们的歌艺的确无法让人奉承。因为每个人都不在调上,所以和声听起来有点可怕。尽管如此,雪老人的眼眶还是湿漉漉的,画面上满是她那张幸福洋溢的脸。
  我不由自主地鼻头一酸,热泪润湿了眼眶。悄悄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在笑的同时,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心想,这就是爱吧。这只不过是普通人的家庭最影带,制作上花不了什么功夫,也不是惊人之作,但短篇中充满了水沼对雪祖母的浓浓爱意,打动了所有的观众。
  最后,画面上映出散席后凌乱的桌面,宣告了“party over”。
  头戴花环的雪祖母独自一人对着镜头跪坐,向观众行礼。在会场传出“呵呵”的笑声后,祖母抬起头对这镜头问到:
  “什么?感想?”
  然后双手合十,像是在表达她心中的谢意。这个时候会场的气氛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雪祖母轻轻闭上眼睛,开始小声哼唱起刚才的歌曲。依然是五音不全。她那合着节奏随意地舞动,细细品味生日会余味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爱。
  会场一角传来“啪啪”的鼓掌声,之后所有的现众都由衷地鼓起掌来。很符合水沼的风格,不错。
  我默默猜想,观众一定不知道,短篇中这个可爱的老奶奶已经于去年离开了人间,一定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录像吧。尽管如此,所有人都为这部短篇拍手喝彩。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雪祖母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孙子呀。
  我吸了吸鼻子走出教室。事前我和水沼约好,短篇放映完毕后在放映教室前碰头,然后一起去吃饭。
  虽然水沼已经提前到了,可我没想到他和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长发被整齐地从中间分开,在耳朵旁边编成麻花瓣,是个会让人想起小兔子的美少女。
  看一眼就明白,这女孩是那种站在马路边上喊你“哥哥”的少女。
  “你不是说四点到五点有钢琴课么?”
  听到水沼这么说后,美少女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嗲声嗲气地说到:
  “可人家想看哥哥拍的录影带,特意翘课来看的!真令人感动啊,我都哭了!”这么好的作品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她这说的是真心话么?)
  高中生说出来的话不应该更真诚一些么?“令人感动”,有点别扭。
  也许是嫉妒吧。水沼健太能找一个这么可爱的高中生,多少让我有点不爽。
  水沼用眼神示意我“真是不好意思”后,就和那个美少女一起走了。所谓的“重色轻友”就是这么回事吧。可恶!那种孩子是不会有“爱”的,水沼!
  我一个人找到卖炖杂烩的店铺填饱肚子,还喝了点生啤酒,然后来到学院祭最后的活动——脱衣秀的会场上方的教学楼过道,隔窗向下面的会场望去。一些性急的家伙已经早早地抢占了好位置,似乎再没有让我落脚的地方。我已经彻底放弃,所以准备下楼回家。
  没想到下楼的时候,我竟然和津村知沙不期而遇了。
  津村知沙依旧像往常一样化着漂亮的妆,穿着高品味的套装。她看上去就像是在出版社或者设计事务所工作的白领。我挺直身板出神地望着津村知沙。
  “哇,很适合你啊!真是太漂亮了!”
  “是吗?”津村知沙露出窘迫的苦笑,“嗯,我一直觉得不会碰到杜崎君的。我一直觉得不会遇到你才来的,真麻烦啊……”
  “为什么?不过我马上就回去了,马上。”被别人说不想见到自己,真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可是很快地,津村知沙又笑着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一个画插画的朋友要在北青山举办个展。虽然我和她的关系没有好到一定要出席的程度,可不去又不行……所以我自己和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今天在校园碰见你就去。可没想到真的碰见你了!按说这么多人平时是碰不到的吧”
  听津村知沙这么说,我可以感觉到她的确非常困惑。
  这么说起来,之前美大学生的party也邀请过她。大概是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朋友吧。
  “你和自己打这个赌,是不是因为那个朋友让你很困惑?”
  “也不是……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津村知沙支支吾吾了一会,怯生生地抬起头。
  “喂,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你不用勉强的。浩一也警告过我不可以强行拖你去。只不过,要是能有个伴儿可以快去快回。”
  人活在这个世上就一定避免不了这种应酬。“你刚才说在北青山,莫非是在神宫球场附近?”
  我之所以会有点感兴趣就是因为这个。到底是不是在神宫的附近呢?
  “这个啊。从地图上来看,附近的确像是有个橄榄球场。”
  我哈哈地笑起来。秩父宫橄榄球场不是在神宫球场地旁边吗?
  津村知沙从书包中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像是从某种杂志上撕下来的,上面好像是指示用的说明性小地图。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宣传,但看完那个地图后我吃了一惊。
  与球场前方只有一路之隔的小路上画着一个明显的指示标识,写着“space 北青山”,正是举行个展的地方。
  “太不可思议了!从球场走到那个展览会场也就 2-3分钟吧。原来还有展览馆那种东西啊。我只知道那里的意大利料理、咖喱饭馆和烤串儿店之类的。”
  就当作是今年最后一次的神宫球场之行吧。虽然一定是关门了,不过可以在门前祈祷明年的胜利。
  这么想着,我同意和津村知沙一起去她朋友的个展。虽然我喜欢的球队在夏天过半的时候已经垫底儿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还有明年呢。
  可能和同龄的男生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谈论过体育比赛之类的话题吧,“喂,杜崎,你和那个里伽子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讨论比赛么?”,津村知沙在电车中这样问我,而且笑得有些奇怪。
  
  果然不出所料,从“space北青山”走到球场只需花费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展厅位于一座大楼的一层,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使整个个展会场一览无余。
  墙面上刷着防止反光的暗白色漆,房顶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管子,看起来就像是几乎没有装修过的毛坯房。
  展厅入口前立着一个三角形的支架,上面写着“MAO三人展”,门旁边还摆放着写有“预祝展览成功”的花篮,因此吸引了过往行人的注意,有些人甚至停下脚步,透过落地玻璃窗向室内张望。
  不过,除了那些真正对展览感兴趣的人以及一些进来拿宣传单的人会推开大门走进来以外,剩下的人也仅仅局限于隔窗张望而已。
  展厅内除了三面墙之外,还特意摆放有一些隔断,上面挂着本次个展的作品。
  将彩色的类似硬纸板里层的纸剪切成各种形状拼制的张贴画、钢笔画,用枯土塑形后着色的璧画类作品。
  此时我突然发现津村知沙看起来就像个专业人士一样,认真地观赏每一副作品不说,还常常退回去重新审视前面的作品。
  会场里面有差不多十人,看上去都是些美大学生或者自由职业者。不知道会不会有出版社的人在。大家就像鱼缸里的热带鱼一样,静静地在会场内悠闲地踱着步。
  和这些“热带鱼”格格不入的是三个虽然身着便装却一定还是高中生的女孩.她们从我和津村知沙走进展厅一刻起就一直站在靠近门口的桌旁。
  那张桌子上放着两盆鲜花,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就坐在桌后的简易折叠椅上,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真不好意思,美里。刚才碰见一个在杂志社工作的朋友,所以就多聊了会儿。哦,你很快就到了啊。好的。”
  三个高中生听见后开始耳语,她们看来是三个画家中某一个的崇拜者。
  不过这三种风格的作品中究竟哪一个能博得女高中生的欢心,我完全没有头绪。非要让我猜的话,我会选钢笔画。
  不过我个人比较中意粘土画,于是在转完整个会场后再次折回粘土画区。就在此时,从展厅入口的另一侧走进一个身穿浅茶色连衣长裙、戴着黑色边框眼睛的女人。
  三个女高中生互相看了看,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美里,这边的几位是你的fans。”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说。
  穿着浅茶色连衣长裙的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莫非,我们之前在《AFO》 见过一次?”
  女高中生害羞地点点头,小心谨慎地说起来。
  从话语中推测,这个穿着浅茶色连衣长裙的美女似乎在某本面向女生的杂志上为连载的散文绘制插画,几个人是看到杂志上“xxx将举办个展”的消息后特意赶过来的。
  “我买了《银之MERUKYURE》,特别喜欢老师的插画。”
  “噢,那个呀。因为我和作者加贺是好朋友,她说无论如何都要我给她配图。那可是我第一次给小说画插画,完全没什么经验呢。那个画得怎么样?没问题吗?”
  这就像是女校里某个学姐面对崇拜自己的学妹时一样,对话的气氛十分融洽。这时,画家摘掉了眼镜。这使得她原本的轮廓更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她的确非常漂亮,我的注意力完全从粘土画转向了她。
  白至透明的皮肤、挺拔的鼻梁,而且脸颊至下颚的线条和我印象中日本史教科书上画的兴福寺的阿修罗像非常相似。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那张阿修罗像是以某个长相很中性化的美女为模特绘制的。当我得知包括这个漂亮的阿修罗在内的所有佛像都是男性时,完全不能接受而大受打击。
  这几个女高中生,与其说是她插画的拥护者,倒不如说是她这位拥有连载板块的美女插画家本人的追随者。能够受到比自己年纪小的同性的崇拜也的确不容易。
  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那三个女高中生的话题完全没有涉及到她的作品,而且直到最后,她们把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礼物送给这位美女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展出作品就立刻走了。虽然可能在我来之前她们就已经看过了,但我猜多半还是没看过。
  她们一走出会场大门就立刻激动地抱在一起,好像说了“哇,见到了!!她和我们说话了!”之类的话,兴奋得不得了。我透过玻璃看着这一切,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真抱歉,引起这么多骚动。昨天也来了好多人,真是……”插画家终于也忍不住笑了笑,背对着大门口说。
  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连忙摆摆手,小声说到:“哪里哪里。白天多亏有你的这些fans来,才不至于太冷清。”
  正说着,她突然注意到我。大概是发现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这么在意她们的对话,所以误会了我的意思,于是又很小声地说到:“非常抱歉,打扰您了。请慢慢欣赏。”并用眼神示意我身后的客人。我心里觉得奇怪,和我道歉也就算了,我身后难道还有什么人么?
  回头一看我才发现,在会场里侧的津村知沙原来也一直关注着站在桌子附近这两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不过津村知沙快速地用眼神示意了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再次将目光移到身前的作品上。
  我很好奇津村知沙到底被什么作品吸引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变成了热带鱼,沉侵在画的海洋中,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大概十分钟后,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爱接起电话应了几句后,小声对插画家说:“美里,是你先生。他说已经到外苑站了。”说着就笑嘻嘻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喂,是我。你都到车站了还打什么电话。真是的,直接过来就好了。唉?花?那真是太感谢了。第一天就送了,呵呵,今天又买,真是太感谢了。”
  虽然客气得有些见外,但从那种撒娇的口气和插画家不时发出的笑声看来,多半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
  “哎呀,玫瑰也好什么都好啦。爱现在也在,松本君今天不来,大概最后一天会过来吧。冈山有事也不来了。对了,如果要买花过来,记得帮我给爱田也带一束,我的那束稍稍大一点就好了,呵呵。”
  听着她小声打电话的时候,我慢慢走到津村知沙身边。然后我拉住她的手说:“津村,我要走了。”突然,我看着从帖土画那边转过的那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我意识到:这个名叫大泽美里的女人,正是津村知沙提到的O氏的妻子。
  想到这里,加上门口三角架上“MAO三人展”的字样,看来O指的就是大泽的O(注:日语的大泽发音为“OOZAWA ”。),也是津村知沙上次无端发火时提及的那个O氏的O。
  “津村如果还想再看一会儿也没关系,但还是回去比较好。”
  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O氏很快就会拿着花赶到这里了。因为从车站走过来根本花不了几分钟,所以他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津村知沙的脚就像生了根一祥一动不动。她是为了见 O氏来的、或是为了见美里来的、还是为了同时见到O氏夫妇而来,我完全猜不出来。而且很遗憾,我也不想猜。
  我又催了一次津村知沙。但津村知沙依汨纹丝不动。她用余光一直盯着眼前的画,完全沉浸在那个粘土世界中。我看了一眼画下面挂着的牌子,“克拉特比的大地上”,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犹豫片刻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津村知抄挽住了我的胳膊。我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已将目光投向大口口。身穿防尘短大衣、手棒粉色、黄色两束玫瑰的男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大泽先生(请原谅我这样称呼他)直接将两束鲜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对着爱和美里开玩笑说:“两位休息一下怎么样?接下来交给我看店就好了!”
  “说什么看店呀?又不是点心屋。”爱笑着小声嘟囔。
  我拉着津村知沙准备快速逃离。经过桌子的时候,大泽先生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反射性地微微鞠了一躬,抬起头准备送客时愣住了。
  我想就这样闭上眼睛算了。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咦?津村?”大泽先生说着,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我这边,然后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你弟弟?反正不是你男朋友吧。不是有田坂在么?”
  这一瞬间我觉得浑身的血都像是凝固了似的,总之所有的毛孔在瞬间都闭上了就是我当时的感受。我开始觉得头晕。
  在我听到津村知沙的回答之前,我觉得自己的意识模糊,似乎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当然,实际上津村知沙应该是马上作出了答复。
  “讨厌啦,才不是弟弟。是我们系的学弟,对插画很感兴趣的孩子。”
  “孩子?他再怎么比你小,也不至于是个孩子吧。”大泽先生一边笑一边向我看过来。慌忙之中,我只能以“啊!我是杜崎,您好!”这种不知所云的话应付。大概是因为在很多年长的人眼里,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都不太懂得“礼数”,所以我的身份并未遭到置疑。
  大泽先生回过身对桌子另一侧的大泽美里介织“这位是我在学校社团的学妹。当时妈妈去世的时候社团不是还特意送来花圈的么?”
  美里像是记起来的样子,微笑着给津村知沙鞠了一躬:“当时让您费心了。真是非常感谢。”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代表而已。之前他很照顾我们,这也是应该的……”虽然津村知沙的这番寒暄恰到好处,但我却听得肝直颤。
  终于,津村知沙露出那种招牌式的笑容,冲着大泽先生说:“我们准备回去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那么,告辞了。”然后用一种可怕的笑容示意过干吃惊的我,要走了哦,杜崎。”当然,不用她说,我早就想走了。这个男人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当着自己新婚妻子的面,和以前的交往对象如此自然地交谈呢?我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虽然我觉得我和津村知沙应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看来大泽先生并不这么想。
  “那个、会不会……”津村知沙有点为难的样子。
  “能不能在外面稍等我一下。”是那种学长对学妹的亲切口吻。在大泽先生转身和爱妻说话的时候,我们只好推开们站在外面等他。
  津村知沙攥着书包的肩带,背对着“space北青山”好奇地环视着四周。
  不过在我看来,她的眼中闪烁着的全是兴奋。
  过了一会,大泽先生走出来,一边对我们说着“前面右拐的地方有个茶馆,那里的可丽饼非常好吃”一边向那个方向走去。这期间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于是转过身,看到隔着玻璃对自己招手的爱妻美里温柔地笑容。于是大泽先生也微微躬了躬身子,一边苦笑一边向爱妻挥了挥手。
  津村知沙见状,赶紧对大泽美里示意以微笑。对于这样的大人世界,我无话可说。
  在拐弯处,津村知沙停住脚步。在她前面几步之遥的大泽先生回过头问道:“怎么了?不想吃可丽饼?”
  “我回去了。本来这次来也不是来见你的,只是在杂志上看到个展的宣传才……”
  “……嗯”大泽先生看看站在津村知沙影子中的我,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困惑地笑着问:“是想来看看美里么?”
  虽然我只能看见津村知沙的背面,但从她头部以及肩膀的细微动作不难看出,她对大泽先生提出的问题作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就是说,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啊。”
  我们也就刚走了一、两分钟,距离大泽先生妻子的个展地点并没有多远。大泽先生的这个反应虽然毫不客气却正义凛然,并没有类似“你这样做我会很难堪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之类的责问。但这反而让我怀疑他真正的目的。
  他应该知道津村知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看展览的,也肯定非常清楚津村知沙之所以作出这种过激行动,是因为分手并没有使她忘记自己。他是在清楚所有一切的基础上站在现在这个地方的。
  “那你回去了?”大泽先生问。
  我忽然觉得“这个人之前是不是担任过选拔新人的领导”呢?竟然可以如此准确地洞察对方的意图并在交谈中争取主动性。如果对方说不回去就继续前往茶店。如果对方闹别扭就返回妻子的展览会场。就算两人的关系被妻子知道,他也一定会露出那种可怜的表情,结果以女方的妥协告终。
  他的态度让我觉得,如果因为这件事使得自己和美里的关系破裂,他会认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进一步讲,就算真的和美里玩完,他也不会和津村知沙再有进一步发展了。
  正是因为自己已经做好这种心理准备,才会对津村知沙如此宽容吧。而且我能够感觉到,他这完全是出于对津村知沙的同情。
  因为觉得她可怜,所以才会同情她,才会这样宽容她。但是被自己喜欢的男人同情,实在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吧。而我也只能干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回去了。”
  “那好吧。”大泽向着来时的方向迈开步子,在和津村知沙错身的瞬间,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走到我身旁,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虽然他是津村知沙所在社团的学长,但从广义上讲也算是我的学长了。他这一系列动作让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无法恨他。
  “津村,沿着这条路直走,应该能走到外苑西路。虽然要走一会儿,但我想我们直接去信浓町站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向与大泽先生相反的方向走去。我绝对不要再次经过那个玻璃会场了。津村知沙默默地跟上来。
  在我快速前进的时候,终于可以仔细回忆一下大泽先生了。第一眼看上去并不觉得特别帅,虽然个子挺高,但现在个高的人多了,不缺他一个。身上穿的西服也不是什么名牌,外面的防尘短大衣襟上也有些污渍。但他给人的感觉很和蔼,平易近人。回想起自己身边的人,记起六年级时同班的一个叫做对马的男生。
  “津村,那个人是不是有很多同胞兄弟?”我稍稍放慢脚步,问身后的津村。津村知沙一直低着头在想什么,似乎并没想到我会主动和她说话,于是抬起头惊讶地“唉?”了一声。
  “我是问,大泽先生是不是有很多兄弟?”
  津村知沙惊讶地眯起眼睛,不过她似乎非常高兴我主动以大泽先生为话题,于是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的?那个人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喂,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有兄弟?”
  大概恋爱的女人就会这么有精神吧,我不觉胸口一紧。只要是有关那男人的话题,无论什么内容大概都想听吧。
  “啊,那个,我只是觉得他很好相处似的。一般这样的人大多是有兄弟的吧。虽然我是长子,不过似乎这个老大当得不是很好。”
  “为什么?”
  “因为是家中的老大,所以经常会对下面的兄弟姐妹呼来唤去,而且会比较有压力吧。倘若弟弟是个不争气的家伙也就罢了,如果弟弟比哥哥厉害,比如擅长体育或者是个万人迷什么的,把自己比下去了,为了挽回颜面多半会利用哥哥的身份压制弟弟,变成一个权威主义者吧。”
  “……如果是弟弟呢?那又如何?”
  “很多吧……。比如张口闭口就是哥哥啦,或者一被说就反抗,还有就是天天念叨哥哥好厉害,我好崇拜他然后像个跟屁虫一直粘在哥哥身边的撒娇鬼。”
  “那他是哪种类型的?”
  “一定是个被哥哥疼爱并对自己的妹妹关爱有加的人。尽职尽责地充当哥哥的角色,如果有人欺负自己的妹妹一定痛打一顿对方的那种吧。”
  “是么……”
  我和津村知沙并排走着。此时已是黄昏,风变得有点凉.的确到了该穿风衣的季节了。
  “那个人一定有很多兄弟。所以才会说服父母同意自己过户到现在的婆家当养子。”津村知沙一个人自言自语。
  “养子……?”
  我现在再也不想听到这些烦心事了。可是我并没有拒绝听她说话的理由,所以只好默默地走着。
  “过户之后又拜托那边的父母把女儿嫁给自己,说什么一见神情。之前我和杜崎一起去过的那个家,那一带就是那个女人父母的土地。是从父母那里借过来的。”
  我支吾了一声。拜托就此打住吧,我不想再听了。
  “他那么喜欢那个女人,为什么又对我说我是个好人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津村,这些事情我……”
  “对吧。你会这么想吧。差不多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才听说的。”津村知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就好像意识到我想打断这个谈话而感到害怕一样,没有预兆地激动起来。
  “她们结婚一年多了,那个美里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虽然现在要孩子是有点早,但那边的父母都很期待,所以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结果没想到问题出在女方身上。虽然并不是绝对怀不上,但似乎相当困难,必须借助药物等其他手段……甚至体外受精什么。”
  因为捂上耳朵是非常不现实的,所以我只能默默地听着。于是很自然地,我想起了那个在会场见到的美人,美得像阿修罗一样超凡脱俗的美人。
  大概因为我有好几个年长的表姐吧,所以对于推测女人的年龄我拥有相当的自信。那个大泽美里大概在二十五岁上下,但应该没有超过二十七岁。
  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却得知自己生育有向题,对于新婚的她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打击吧。虽然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就算是养子也没关系,因为喜欢才结婚。可是觉得自己喜欢的妻子很可怜,十分可怜,太可怜了而无法相处,才会有外遇吧。”
  “啊!……”我闷闷地吱了一声,像是在追问对方下面的话。
  “我和你说过吧,原来我们经常一起去滑雪。他告诉我当时一眼就喜欢上我了。就算被别的女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也装作不知道。总觉得好可怜。”
  “可怜……”
  “那个女人之前的人生都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受到任何挫折。老天不仅赐予她美貌,还让她拥有这般才能,所以他说希望不幸永远不要降临到她身上,希望她一直幸福,所以就变得很想保妒她。这种男人的心情你明白么?”
  我赶紧点点头敷衍津村知沙。当然我是没有可能理解的。
  但我觉得这一定不是假话。
  如果两人确定关系之前涉及这种话题,就像是轻松的说教,而只有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才会敞开心扉同对方谈论妻子身体方面的问题,而且在这个时候说的话,全部都是自己的真心话吧。
  “我大概不明白吧。那种心情、还有美里的心情。觉得太不真实了。所以那之后我才会说出那种话。美里如果生不了孩子,就让我替你生吧。”
  津村知沙忽然放慢了脚步,但我依旧不管不顾大步向前走着。
  “他虽然没生气,不过好像受了不小的伤害,默不做声地一直跟在我身后,就像个保镖一样。”
  “津村……”
  我察觉到津村知沙突然停住了脚步,于是回过头来。津村知沙的脸有些抽动。啊,不会是哭了吧。那一瞬间,我强烈地祈祷她不要哭,可还是不行。
  泪珠从津村知沙的眼睛里溢出。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好在外苑西路上虽然过往的车辆很多,但行人很少,因此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那个时候他笑了,对我说,只有知沙才能轻松说出这种话。那个时候我也不明白。难道我说的话那么像是在开玩笑么?后来失去了他的联系,于是我就找到了他公司的电话。
  可是见面后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所以是我主动提出分手的。可分手之后自己乱想了很多事情……全是些很真实的情节……真麻烦啊。”津村知沙捂着脸说,“是我做得不对么?”
  津村的声音真的被泪水淹没了。我紧握着双手,手心已经全被汗浸湿了。
  “那个人真的很温柔,就算我耍脾气也不会生气,永远都笑呵呵的。如果可怜还能笑得出来吗?”
  “这个……”
  “可怜到底指的是什么?是因为可怜所以才会对我温柔么?唯道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么?”
  津村知沙一边抽泣一边问我。也许这些话是准备对大泽先生说的,可是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就再次分开了。
  也许当初分开的时候并没料到分开的感觉如此真实吧。交往的时候,她大概一直把自己当作是主动勾引有妇之夫的女人吧。虽然才貌双全,却在新婚不久后被告知没有生育能力的美里的痛苦,以及陪在她身边的大泽先生的痛苦,律村知沙都完全不明白。她也没有必要明白。
  这一点也许多少可以称得上是可怜吧。
  那个时候,我终于第一次理解大泽先生说的话了。没错,津村知沙的确很可怜,因为可怜所以大泽先生才会对她百般忍让,温柔待她。面对律村知沙只能说这么多的大泽先生的心情,我终于理解了。于是我对津村知沙说:“津村,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拜托你了,不要再对我说教了!”
  像是之前压抑的感情一下子爆发了似的,津村知沙捂着脸大叫到。因为声音已经哽咽,所以听起有些凄惨。
  “我知道自己是个傻瓜!虽然知道,但我还是不想被别人这么说。你不可以批评我!你只要说,我是个美人,我很喜欢他就好了!”
  真是乱说一通。不过我本来就常常扮演这种被人乱指责一通的角色。津村知沙突然抬起头,开始摆弄自己的书包。虽然拿出手绢擤了擤鼻涕,可是睫毛膏已经都脱落了。
  她一边擤着鼻子,一边转向马路,突然伸出了手。我仔细一看,远处一辆计程车缓缓驶来。津村知沙快速向路边走去,并迅速翻过了路边的栏杆。虽然穿着套装,可动作相当敏捷。刚才的那辆计程车此时也已经稳稳停在她面前,开启了自动门。津村知沙毫不犹豫钻进车并关上了车门,然后透过窗户冲我摆摆手。她的眼睛还红红的,眼眶周围全是黑色的睫毛膏。应该说,之前那张漂亮的脸蛋现在已经全花了。
  我目送着计程车远去心想,自己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人,看来是被伤害得不轻。虽然很无奈,但津村知沙必须要靠自己振作起来。我对她真的是无能为力。为了津村知沙,我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如果说有人能够为她做点什么,那也应该是她非常喜欢的人才对。比如田坂浩一。
  就算不是田坂浩一也没关系,只要能出现这样一个人就好了。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就像大泽先生一样,默默地祈祷。
  但很抱歉,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一阵冷风吹过,我慌忙竖起衣领。这个时候该轮到BURBERRY夹克出场了。我一边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情,一边向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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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因为有爱

第六章 因为有愛
  那天,从早上开始,天空的样子就怪怪的。
  下午两三点钟,教室的灯就全都打开了。上到第四节课时,天空下起雨。看着天上飘下的雨水,我的心情有点糟。
  因为没有带伞,我理所当然地和一同上课的水沼健太回到他家。正好赶上饭点儿。
  “真不好意思,老是在您家蹭饭。”坐到餐桌旁时我对着水沼的妈妈说。
  水沼的妈妈笑笑说:“原来开店的时候,家里雇了很多人,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而且每天都要安排很多人的饭。现在冷清了,也很少有客人来做客呢。所以不用在意。”
  水沼家原来经营的洗衣店颇具规模,所以店里雇了很多店员。后来一些大型的洗衣店渐渐占据了市场,所以水沼家的洗衣店就缩小到现在的样子,只接一些散客,还有就是和一些大型洗衣店保持合作关系。
  后来为了避免支付房租,就在自家的土地上盖了楼,连店带住。这样一来,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于是为了分担压力,就把现在的一楼租出去了。
  水沼有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妹妹。虽然不是美女,却是个总会缠在水沼身边尽情撒娇的孩子。看到这个妹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水沼会对那个“兔子美少女”没辙了。
  “我说健太,你是不是觉得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会撒娇是理所当然的呢?而且觉得男生应该接受女生这种撒娇吧。所以才会任由那个佳代乃的性子来。”
  佳代乃就是那个“兔子美少女”的本名。不但人长得好看,连名字都这么好听。自从上次学院祭之后,我和水沼健太谈论的话题就都集中在录影带、罗密欧爷爷和佳代乃。虽然水沼面对我的攻势会拿出我那个任性的女朋友应战,但他既没见过真人,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所以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你真烦啊!安静点好好看。这个是三年前老人舞会的录影带。”水沼健太握着录像机的遥控器躺在床上。
  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我来水沼家,就会和他一起看雪祖母或者罗密欧爷爷的录影带。
  因为水沼保留了从中学时代开始拍摄的所有家庭录影带,所以除了雪祖母之外我还了解到很多其他老奶奶的故事。
  “你和女朋友进展不顺利,所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太太身上了么?”
  虽然水沼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不过心里是很高兴的。所以他为我又特地重新编集了很多好看的片段。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水沼的这些录影带,我就会不自觉地考虑起一些有关摄影的问题。(啊啊,这个地方如果摄影机这样动,奶奶的心情就可以表达的更好了。如果有两台摄影机就好了。这个地方应该多停留几秒钟。不行,怎么能这么剪接啊!啊,雪祖母身后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去写小说啊,思维这么活跃的话。”水沼饶有兴趣地说。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看过雪祖母的录影带后,一些映像片断就不断浮现在我脑海中,我觉得这种感觉很有趣。下一个画面应该以怎样的形式出现,现在的这个画面应该怎样效果才会更好。类似这样的想法在观看录影带时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空间。
  “喂,这个录影带借我吧。”差不多快到末班车了,我从床上下来。这里依旧乱得要命,地上全是些摄影器材和缠得乱七八糟的电线,真是个危险地带!
  “反正现在还在下雨,干脆就住这儿吧。”水沼似乎还意犹未尽。之前他也挽留过我好几次,但我都拒绝了。
  “我才不要和你这个大男人一起睡呢。你好歹也收拾收拾你的房间吧,拜托了。”
  “反正铺上垫子就能睡,有什么关系。”
  “吃完饭还要赖在人家不走,我可不想让你妈妈讨厌。如果打算做长期的好朋友,可不能不考虑你家人的感受哦!”
  “奇怪的家伙。”水沼笑了笑。
  他不但把伞借给我,还一直送我到车站。大概因为目前我是他的作品(说是素材更合适)唯一的fans吧,他在我面前表现得非常绅士。
  “对了,杜崎,那个女的怎么样了?你还没和她联系么?”
  “佳代乃的哥哥怎么样了?”
  “不要老是拿佳代乃敷衍我,真是的!”不过水沼并没有生气,而是开心地笑了笑,然后哼起了学院祭播放的录影带当中那首主题歌。
  (恋爱的感觉真好啊!)
  我只能如此感叹。可这是为什么呢?最近这两、三个星期内,比起里伽子我想得更多的竟然是津村知沙。
  
  坐在车上,我又想起了津村知沙。虽然那之后在课上见过津村知沙两次,不过她一直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受到那么大的打击依然坚持来上课,她的神经也的确够坚强。我会常常想起大泽先生说过的话——她之前的人生都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受到任何挫折。老天不仅赐予她美貌,还让她拥有这般才能,我希望不幸永远不要降临到她身上,希望她一直幸福,所以就变得很想保妒她。总觉得她很可怜……。
  这就像是一种表白的方式。而且我越来越觉得大泽先生也是喜欢津村知沙的。
  没准学生时代的大泽美里和津村知沙属于同一个类型呢?家世很好,又是独生女,才貌双全。这样一路顺风走到现在的女生一定是很耀眼的吧。可却在二十岁前后遭遇了这种残酷的现实。面对着这样的女孩子,大泽先生一定会非常痛苦吧。
  看着现在的津村知沙,大泽先生一定也会希望她今后能够一切顺利吧。这种心情应该是非常真实的。
  这时我想到,津村知沙会失败大概是因为先来后到的原因吧。我只能这样认为。虽然这个想法非常幼稚,但我愿意这样安慰自己。
  总之,津村知沙捂着脸哭泣的样子在我心里一直挥之不去,我没有办法考虑给里伽子打电话的事情。虽然很寂寞,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走下末班车,我又回到了石神井的公寓。从小生长在南方的我非常怕冷,所以一进门我就打开了暖气。秋天已经快过去了,又下着雨,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东京的寒冷了。
  房间渐渐暖和起来。喝过一杯热咖啡后,我开始看借来的录影带。看着画面,听着台词,我顺着自己的想法记了很多笔记。
  这次的舞会篇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个外国电影:
  背景是一个老人院,要不就是老人俱乐部,有一位老人们的偶像。影片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大家选举dancing queen的时候那个偶像被选中,可她却在第二天早上死了——隐约记得是这么个故事。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忘了时间。突然响起的电话把我拉回现实中。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电话?
  在我发呆的时候电话已经响了三声,转入留言了。
  “请听到提示音后留言”
  我呆呆地听着自己录进去的声音。这个时间打来,多半是骚扰电话吧,况且我也不想让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付诸流水。
  “喂喂,拓?不在家吗?是我,既然你不在我就再联系…”
  我从椅子上蹦起来,狼狈地爬到床边拿起了听筒。
  “别挂,里伽子。我在。”
  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大。电话那边的里伽子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从高中毕业后来到东京,这应该是那次吵架之外我第一次这么大声对里伽子讲话吧。
  “拓,你还没睡?”
  里伽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至少听起来是这样。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况且声音还有些哽咽,我有点吃惊。
  “还没睡。正在看录影带。出什么事了?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对不起,这么晚打过来。”声音听起来有点怯生生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稍微把声音放低些,因为里伽子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有点不对劲。我觉得就算只是通过电话大声叫喊,现在的里伽子也会承受不住的吧。
  突然,津村知沙捂着脸哭泣的样子闪过我的脑海。当时她一边哭泣一边大声对我说“不要教训我,拜托了”。人一旦受到什么打击,大概连对方一个小小的反应都忍受不了吧。
  必须要冷静。我默默地告诉自己,于是耸了耸肩,对里伽子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象自己现在正对着一个迷路的十岁小女孩说话,细声细语地。但这绝对是必要的。
  “……医院。美香,救护车把她拉走了。流产”
  “流产”这个词在我耳边不断回响。
  “……那个,安西,就是那个料理店的朋友……”
  “是之前说的那个料理研究家么?美香的朋友。”这种时候人的联想能力真是不得了。竟然能想起那个料理研究家是美香的朋友这种事情。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大概是因为里伽子当时离席,我和美香聊了很多她朋友的事情吧。正是因为那个朋友,美香才辞去原来的工作,所以美香似乎很感激。
  “美香……在公寓的浴室突然……然后爬起来给安西打电话。那个人住在下町的月岛,很远……所以就给我打电话,拜托我先去……我在公寓……拓,浴室里,好多血……救护车来之前我很害怕……爸爸在德国出差……”
  里伽子语无伦次,虽然话不多,但我猜她差不多足足说了两分钟。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但想要明白的事情我都明白了。
  “医院?在哪里?”
  “世田谷路的大藏医院……”
  “里伽子,我马上过去。有人和你在一起吗?那个安西在吗?”
  “……可能一会儿才到……因为比较远……”
  “我马上过去!呆在那儿别动。不要一个人离开医院。我马上就去找你!”
  “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有地图。”
  “嗯,拓……”里伽子用颤抖的声音在那头说,“你能快点儿来吗?我害怕……”
  “嗯,马上。”我一边这么说一边等着里伽子挂断电话。
  电话被挂断的瞬间,我披上蓝色夹克抓起桌子上的钱包正准备冲出房门,下意识地叫了一句“可恶”。当然,我本来准备打车过去的,但我并没有车费。
  生活费要到26号才能到帐,今天是25号,我钱包里只剩下一些零钱了。我原本打算明天取2、3万出来的,现在钱包里连一张1000元的纸币都没有了。
  我考虑了30秒,决定给田坂浩一打电活。如果不行,就算被阿姨讨厌,我也要把水沼健太给叫起来,连同他和钱包一起塞进计程车。
  电话响了五声后转入了留言电话。不行,还是得去找水沼。于是我在提示音响后说:“是我。杜崎拓。你没在家就算了。不过以防万一,你在吗?如果还没睡拿起电话。拜托了。里伽子被救护车带走了,我想打车去找她,可现在没钱。能不能借我点钱……”
  这时我听到了话筒被拿起来的声音我有种获救的感觉,坐在床上的我已经浑身是汗了。
  十分钟后,田坂的二手小车已经停在我公寓前了。
  开车的不是田坂而是他的朋友北原芳树。田坂坐在副驾驶座上。
  拿起听筒的时候其实田坂还没有睡,他告诉我因为朋友在他家聊天,所以不想接一些麻烦的电话。
  “我刚才喝了些威士忌,虽然头脑很清醒,但万一被警察发现就麻烦了。北原也会开车,所以就拜托他一起来了。现在想想,要不是知沙我也不会知道你住在哪里。”
  田坂笑呵呵地打趣到。大概是听出来我非常紧张吧,他希望我能放轻松些。我嗯了两声敷衍了事。这个时候我不想听什么津村知沙的事情。为什么这个时候津村知沙的名字会冒出来?
  田坂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未能奏效,于是认真地说:“总之北原不喝酒算是帮了大忙。你有地图吗?知道医院在什么地方么?先确认一下过去的路吧。”
  我由衷地感谢自己拥有一本只有东京23区电话本万分之一厚的地图册,虽然不知道该感谢谁。
  我打开车门坐在后排上后,赶紧把用红笔标示过的地图交给北原。
  “世田谷路的大藏医院是吧。从环八出去,沿着世田谷路一直走就行了。放心吧,交给我好了。那边每条路都能过去。”
  北原发动了汽车。雨下得还很大,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田坂目视前方问我:
  “刚才你在电话里头说里伽子,是你女朋友么?”
  “不……是的。”现在不是该害羞的时候,就算刚才我的日语讲得很奇怪,也留到以后再纠正吧。
  这时田坂回过身,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承认了呀,杜崎。我多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
  “事态紧急,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你刚才说被救护车拉走了,难道是出车祸了? ”
  “啊,不是,被拉走的是她的继母。我刚才有点混乱。”
  “继母么?原来。”田坂没有再多问,直接冲旁边的北原笑着说“喂,开快点吧,不过注意安全。我可不想三个人全完蛋。”这种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可以感觉到两人的关系非常亲近。
  这个时候我终于冷静下来,“田坂,对不起。好不容易你和朋友聊得正开心。北原也是,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
  北原听到我的话后“噗”地笑起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田坂担心地看看相邻的北原。
  那个表情看起来似乎是相当担心,让我吃了一惊。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就在这时北原说:
  “也没有聊得正开心吧,你不用在意。我膝盖有伤,所以被从这次学生时代最后的箱根长跑比赛的正式队员中刷下来了。因为我不喝酒,所以不能借酒消愁,结果就和这家伙一起喝乌龙茶解闷儿。”
  “长跑比赛……”
  老实讲,当时我的脑子里全是里伽子的事情,什么膝盖受伤、长跑比赛的根本没心情好好听,只记得这么几个词.尽管如此,我还是记得在电视上看过这种长跑比赛。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长跑比赛,但总之是那种大学与大学之间的对抗赛。对于那些选手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赛事吧。这个时候,我似乎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了。因此我想起来,之前好像的确听田坂说起过,自己有个朋友是什么体育运动的选手。既然涉及到膝伤,看来今晚两人的对话也多少有些感伤吧。
  “那个……对不起。我光想着自己的事情了……这种时候却把你叫来开车。”
  “没关系,又不是你的错。现在我的心情反而好多了。对了,那个继母,是遇到什么事故了么?会不会需要什么紧急输血?反正我是搞体育的,如果需要到时尽管和我说。只要请我吃烤肉的活,要多少血都没问题。”
  “啊,那倒还不至于,只不过……”此时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流产到底是什么我脑子里根本没有具体概念。
  里伽子的确在电话那边说过“好多血”。到底要不要输血呢?生命有没有危险呢?想到这些我有些不寒而栗。
  “反正,如果需要的话你想着还有我呢就成了。比起膝伤性命重要得多。是吧?”这么说着,北原冲邻座的田坂笑了笑。虽然我只能看见田坂的肩膀,不过看来他现在是放心了。
  终于,田坂回过身来冲我笑了。看到这个笑容,我终于明白了。和现在的我担心里伽子一样,田坂之前一直替自己的好朋友从正式队员中落选感到心痛。
  他之所以会喝威士忌,说不定也是替不能喝酒的好朋友喝的。我真是做了蠢事……。
  雨变得更大了。向相反方向开过的车几乎只能看得见灯而已。就在此时,车向右拐了,比我想象得更早。
  “己经到世田谷了,杜崎。”田坂说话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地图,然后又小声嘟嚷了一句“差不多快到了”。就在此时我看见左手方向被街灯照亮的车站。旁边正是大藏医院。
  北原将车一口气开进医院前的空地,停在了大门的玄关前。
  田坂先于我下车,并在我下车的时候给我撑起了雨伞,问:“你有回去的路费吗?”
  比起摇头,我的手更先一步地摸了一下钱包。此时我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田坂和北原都是好人。
  大概是我看起来实在太无助了,田坂抓起我的手腕向大门玄关走去,准备推开门。但是门关着。
  田坂一边说着应该有急救人口一边拉着我向建筑物右边走去。另一只手为我撑着雨伞。
  果然,拐角处有一扇小门,旁边是门卫的传达室。田坂毫不犹豫地上前问到:
  “对不起,我们是今晚被救护车送过来的病人家属。”一切都很流畅。
  之后我听他说,高中时候,北原的阿基里斯腱断裂的时候,自己曾经因为错过了探视时间被拦在外面。后来看见其他人称自己是被救护车送来的病人家属,就被医院的人放行了。
  门卫翻了翻桌上的笔记,然后拽出一张印刷用纸用铅笔为我们画了一张简易指示图。
  田坂把那张纸送给我后就小跑着回去了。我攥着那张纸在昏暗的医院内跑着,借着指示“非常入口”发出的微弱的绿色灯光,不顾一切地跑着。
  和地图画的一样,在过了三道门后,我来到一个空旷的走廊,看见了坐在墙角椅子上蜷缩着身体的里伽子。虽然灯光昏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里伽子的确是在发抖。
  医院里面死气沉沉地寂静,像太平间一样。
  我静静地走到里伽子的身边。里伽子突然抬起头,看见我之后“腾”地站起来。
  我理所当然地走上前,将里伽子抱进怀里。里伽子把头抵进我的下巴,轻轻地蹭着。
  就这样毫无声息地、用身体默默地哭泣着。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然后里伽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边抽泣一边为我讲述事情的原委,可她的话实在有些语无伦次,直到事发后第二天我才理清了思路。
  当天晚上我所能明白的,就只有在浴室忽然流产的美香挣扎地爬到电话前给她那个研究料理的朋友打电话这一点而已。
  据里伽子说,美香的朋友接到电话后马上叫了救护车,同时联系了她。因为里伽子住的地方离美香最近。
  “……我赶到那里的时候救护车还没到。美香让我给医院打电话确认救护车是否已经出发,还让我问应急处理方法……美香、到处都是血……都是她自己弄的血……,我想吐,没帮上任何忙……”
  里伽子用手捂着嘴断断续续地说,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大概是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里伽子再次觉得想吐,不时地空呕了几下。
  看这样子,我本来觉得让她安静一下会比较好,可就这么憋着她似乎会更加不安,我也只好默默地听看。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又不断地空呕。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干坐在她旁边。
  我想在附近找个自动贩卖机给里伽子买点喝的东西,可无论如何我也无法丢下她一个人。
  当我开始琢磨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一个女人从走廊前方距离我们十米左右的双开门隔断里走了出来。
  隔断那边的走廊看起来依旧没有尽头的样子。我真搞不清楚这里的重病房和诊室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个女的马上注意到我和里伽子,于是像蹬着拖鞋一样向我们走过来,带着某种香水的味道。
  听到好朋友出事匆忙赶过来,是应该不会有时间喷香水的。大概她平时有喷香水的习惯,才会带着这么明显的味道吧。
  素面朝天的她看上去更加疲惫。因此美香的这位朋友——虽然和她是高中同学,可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随身的连衣裙外面随便披了件外套,看来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好朋友。
  “里伽子,你朋友吗?”
  “嗖”地一下子站起来的里伽子似乎是像对对方的问话作出肯定回答,可却未能顺利的发出声音,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莫非就是美香说的那个孩子?”
  一边说着,那个女人——安西把脸转向我这边。我匆忙站起身,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美香告诉我,本来想告诉里伽子自己怀孕的事情才特意把她约出来吃饭的,可没想到里伽子带着男朋友,才没能告诉她。那个男朋友就是你?”
  这时我才终于明白,那次在意大利饭馆看似普通的聚餐背后还隐藏着美香这么重大的秘密。
  和里伽子的父亲一起生活,连是否过户还没有决定就怀孕了。美香是想亲自把这件事情告诉里伽子啊。大概觉得这种事情比起父女,女人之间更容易沟通才是。
  世间十有八九不如意,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一无所知的我面对安西,别说是礼节了,甚至连最基本的寒暄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安西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转向里伽子。
  “如果真的是可以称得上男朋友的人,倒也没关系。美香可是非常在意呢!她刚才和我说,可能这件事情对里伽子你的打击可能太大了,还说我不应该给你打电话。被一个正在打点滴的人这么批评,我可真是没面子啊!”
  “……对不起”
  里伽子道了歉,似乎是找不到别的什么可以说的话。
  安西的口吻怎么听都像是在责备里伽子,而且似乎还带着指责我这个男朋友的意思。可是里伽子似乎什么也没听出来,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莫非是我太敏感了?
  “医生说正式的检查要等到明天。国立医院和私人医院就是不一样,这种时候也不通融一下。竟然还和我说不会危及性命,真是没有同情心。”
  里伽子一直看着地面,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医生刚才让我回去,不过交涉了半天总算是同意让我留下来陪床了。你可以回去了,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里伽子依旧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除了点头,其他的事情都已经忘记一样。
  我之所以能够压住心中不断涌上的怒火,大概是为了里伽子吧。所以面对安西这么刻薄的话,我也不可能仅仅是低着头。在这里、这个时候发火,果然是不太好的……。
  转身准备离去的安西似乎又想起什么事,再次回到我们面前。捋了捋头发后,安西叹了口气,开口说:“我知道你这个年纪正处在敏感期,但是希望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美香头上。明明还有你的母亲在,却和美香交往的伊东难道没有错吗?要责备就去责备他好了,全都怪在美香身上不是很不公平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能明白这点不是吗?”
  里伽子再次开始点头,完全处于一种机械状态。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涌上我的大脑。我的忍耐到此为止了。
  我认为这个女人刚刚跨越了她不该跨越的界限。至少跨越了我的界限。我绝不能容忍。就算之后被里伽子骂也好,因此和她绝交也好我都一定要说。这种冲动的感觉此前似乎只有过一次。虽然我当时没能马上想起是哪次。
  总之我是攥紧了拳头义愤填膺地说的。
  “我说大妈,适可而止吧!别说的那么好听,好像你很伟大似的!小心说太多了咬到自己的舌头!赶紧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下意识从嘴里冒出来的,是浓重的土佐方言。自己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地忠实于内心的真实想法。
  安西大妈似乎终于察觉到我骂的对象是自己了。虽然察觉到了,可是能够真正理解、明白的单词实在是少得可怜,所以一时间她呆若木鸡。
  如果自己骂的话无法传达给对方,那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我赶紧纠正了自己的措辞。
  “那个,里伽子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也马上赶到美香的住处并进行了应急处理,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自然知道美香很难受,也很担心。刚才的话难道你不能等到美香和里伽子都冷静下来后再说吗?难道就一定要现在讲不可么?”
  大概是有意注意刺激的措辞,这次竟然变成这样。在这种状况下,在自己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刻,竟然还能说出这么绅士、这么彬彬有礼的话。真是悲哀啊。
  “你!美香才刚刚流产……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都……真是可怜,我真是……”
  那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脆弱起来,原先戾气十足的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这时,靠在我身上的里伽子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拓,别说了,里伽子就这样抓着我的手腕,再次哭了起来。就好像无法承受争吵所带来的伤害一样,浑身颤抖,声音哽咽。
  把她弄哭的,应该是我吧。我忽然非常泄气,可还是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毕竟我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虽然不太明白自己的这种心理,但总觉得要哭的话,就以后再哭好了。绝不能当着这个女人的面哭。软弱的一面怎么能让她看见呢!
  “现在的孩子真是说不通。根本不理解别人的痛苦,明明不是靠自己生活,还站出来好像自己很……”美香的这位朋友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眼里泛着泪光,紧咬看嘴唇停顿了一小会儿后转身离去,再次消失在那道隔断后。
  我握着里伽子的手腕深深吸了口气,在脑中不断地想。
  这个人真的是把美香视作自己的好朋友,非常关心她呢。所以才能够体会美香的痛苦吧,而且只有真正的好朋友才能理解别人的痛苦。因此,会迁怒于里伽子也是人之常情。
  “里伽子,我们回去吧。”
  “……”
  里伽子抓着我的胳膊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们两个像是缠在一起的木头,慢慢地挪向门卫所在的紧急出口。
  雨依旧下着,而且比先前更大了。正当我们准备走出医院的时候,门口的门卫叫住了我。
  “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回来留下了雨伞,给你。”
  一边说,门卫一边指了指立在门口的一把湿漉漉的伞。
  我撑起雨伞,和一直抓着我胳膊不放的里伽子一同走出医院的正门。当我门正要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时,一辆停在暗处的汽车突然打了车灯。
  是田坂的二手小车。
  “砰”地打开车门跳下来的,果然是田坂。他冒着瓢泼大雨冲我喊:“这么大的雨,大概很难叫到出租车。所以我们就干脆留下来等你们了。快上车吧!”
  说着田坂就冲过来从我手中接过雨伞,搂着里伽子把她推进汽车后排的座位。我也赶快小跑了几步钻进了汽车。
  在汽车发动的一刻,田坂目视前方问我:“她家在哪里?你知道么?”
  “那个……”我刚要向前探身给田坂指路,坐在旁边的里伽子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猜,她是想告诉我她并不想回自己的公寓吧。我这才想到,里伽子的公寓应该还保持着此前给我打电话时的状态。今晚可能还是不要回去比较好。
  所以我小声告诉田坂,麻烦他把我们送回我的公寓。里伽子听到后默不做声。
  汽车在雨中飞快地行驶,几乎没有遇到过红灯。中途,田坂递给我一罐冰镇体饮和一罐热咖啡。
  “之前我怕会熬到天亮,所以买来以防万一。热咖啡给她喝吧。”年纪长的人办事就是稳妥。能够从自己的经历中吸取经验才是真正的成年人。就像田坂一样。
  里伽子接过罐装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小声地嘟囔着什么。我赶紧把耳朵贴过去,“什么?怎么了?”就好像在听一个马上就要去世的病人的临终遗言一样。
  里伽子似乎是有点在意前排的两个男人,所以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没什么,我刚才只是在说,很好喝而已。
  正在开车的北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举动让里伽子更加窘迫,低着头轻轻地瞄了我一眼。
  尽管如此,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公寓保持着我出门时的样子。我一进门,就走进浴室把平时不怎么用的澡盆里放满热水。明天就算有邻居来抗议也无所谓了。
  我把一条干净的浴巾递给里伽子,示意她赶紧去泡泡澡,里伽子竟然乖乖地走进浴室了。看来今天晚上无论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看着里伽子穿看衣服走进浴室,我猜想脱下来的衣服一定是放在马桶上了吧。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脱衣服,一定很难受吧。可是没办法,我的条件就是这么简陋。
  趁里伽子洗澡的这段时间,我从抽屉里拿出了换洗的床单。因为换洗床单我都是和其他要洗的东西一起拿到投币洗衣机里洗,所以床单都是皱皱巴巴的。凑合吧,我只有这些而已。
  在我整理床单的同时,我拼命地思考,竟然奇迹般想起自己有一身粗布睡衣。人类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就会对脑海里所有的记忆进行总动员。
  那是今年春天和妈妈一起来东京的时候,妈妈在我的公寓住了整整四天。当时发现没有准备睡衣,所以妈妈就和我说:
  “以后我可能还会过来,而且敦说不定来东京玩的时候也会住在你这里,准备一件男女兼用的睡衣比较好。”
  所以就特意找到这种比较厚的、有些像浴衣的睡衣。妈妈走后,我把这件睡衣和其他衣服一起拿到洗衣店清洗后,就一直放在衣箱里收着。
  我把睡衣和一件开身的毛坎肩放在浴室门前,冲着里面大声地喊:“干净的衣服我放在门口了,你过来拿吧。我会站在窗户旁边!”然后赶紧走到房间的角落,把头抵在了墙上。
  不一会儿,我察觉到身后浴室的门被打开。一阵寂静后,我终于清楚地听见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回过过看,门前的睡衣和毛坎肩已经不见了。我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但是刚才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现在终于放下了。
  茫然地望着床对面的关着的电视,我忽然发现录像机竟然还开着。于是我赶紧拿起遥控器倒带。正当我准备把已经倒好的录影带从录像机里取出来的时候,里伽子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粗布睡衣外套着毛坎肩。东京的确还是挺冷的,没想到这种古老的东西现在能派上用场。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体饮,连同感冒药一并递给里伽子。里伽子马上仰头把胶囊吞进肚子里。
  下车的时候,那个北原曾经特意叮嘱过我。
  ——那个女孩大概消耗了不少体力,回去后让她赶紧睡。你有没有感冒药或者治头疼的药?如果有的话就给她吃点,她赶紧睡觉吧。这种虚弱的时候脑子多半不清醒,还是不要和她说太多的好。有什么事情都等她恢复体力后再说。
  恢复体力?的确像是运动员说的话。里伽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北原一概不清楚,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觉出里伽子十分疲惫。的确,这个时候睡觉是最好的办法。
  “那个录像带,是那种东西……?”
  里伽子来到房间坐在床边上时问。哭过后红肿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那盘录像带。
  她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对此很反感,只是非常单纯地从男生联想到那种录像带而已。
  “不是!是朋友拍的家庭录影带,讲他祖母的”
  一边说我一边回想起,此前曾经和里伽子说过关于水沼健太的事情。那个祖母以及和祖母恋爱的老爷爷的故事,里伽子也知道。
  “是那个朱丽叶祖母的录影带,一个叫水沼的家伙拍的。“你看么?”
  里伽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觉得她这种反应,与其说是想看,倒不如说是今天晚上不会说出任何否定的语言。人真的会遇到这种时候。不想接触任何否定的、或者说是反面的东西,只想碰触亲切的、温暖的东西。
  我决定让里伽子看看那盘借来的“祖母的生日”录影带,因为这一段比较短,很快就能看完,这样里伽子就能早点体息。
  我从冰箱里抱来三罐啤酒,坐在了里伽子身旁。里伽子接过一罐后没看一眼就摸到拉环打开了啤酒。
  我按下了遥控器的播放键。画面上出现的是熟悉的字幕“祖母的生日”,很快,雪祖母就出现在画面上了。
  里伽子躬着背,把胳膊肘支在腿上,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电视机。呆呆地看着录影带中播放的一切。雪祖母开心的笑容,老人们谈论的家长里短。
  终于,老人们五音不全的歌声再次响起。每当这时,我的眼眶都会湿润。
  这次也不例外,我的鼻头一酸,眼睛就再次涅润了。可是我马上意识到身旁的里伽子,所以赶紧忍住。不知何时,里伽子已经把啤酒罐放在了地板上,并不断地抹着眼泪。就好像个孩子在揉眼睛里的沙子一样。
  “这个,真不错。很厉害。”里伽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小声说。这个时候的她不论看什么都会哭不是么?尽管明白这个道理,我还是非常高兴地“嗯”了一声。如果非要哭的话,比起因为悲伤的事情哭,还是看了雪祖母的生日录影带感动而泣好。好多了……。
  “因为有爱吧。”
  说完后我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有点不自然,有点不真实,赶紧斜眼偷偷观察里伽子的反应。可是里伽子却非常认真地回答我说:
  “没错!因为有爱!”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水沼,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吧。如果告诉他,那个任性的女孩看了你的录影带后感动得哭了,他对里伽子的评价也一定会改变吧。
  这段录影只有短短三分钟。我正倒带子的时候。里伽子忽然认真地问我:
  “喂,拓。之后的路,我真的能走好么?”
  “啊……”
  “上次和美香吃过饭后,爸爸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美香杯孕了……爸爸一直站在美香那边帮她说话,教育我不要再任性。我预料到如果美香有了小孩,事情一定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妈妈和贡都在高知,我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说着说着,里伽子又像一个被批评了的孩子一样抽泣起来。
  她的确是累了。有一点小事都会哭。我沉默不语。
  “想到自己是一个人,晚上就会寂寞到想哭因为哭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当时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他们就会非常开心,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我本来想告诉里伽子“别胡说了”,可真那么说了,不知道里伽子会不会哭得更厉害,现在她好像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了。
  “刚才的录影带里充满了爱。我似乎对谁都没有爱,无论是美香还是爸爸……那个,水沼,为什么能把祖母拍得那么好呢?是我自己少了些什么么?”
  “少些什么?是什么?”
  “比如温柔待人,或者理解别人这样的……”
  “是那个搞料理的女人这么说的?”
  里伽子并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定我的话。我忽然觉得那个人简直就像圣德太子一样。
  叫了救护车,然后马上给里伽子打电话让她去美香的住处,然后赶到医院和医生交涉留在那里陪床。之后又对里伽子说三道四。说实话,在我骂她之前,我真的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看来之后我也不会再喜欢上这个人了。
  话虽如此,但在夜里美香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不是住在附近的里伽子,而是住在远处的安西。更重要的一点是,为了美香,安西心疼到落泪,说明她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可是里伽子也非常地努力。作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里伽子能够毫不犹豫地赶到一个刚刚流产的女人身边,还帮助她进行应急处理,这非常难得。况且和救护车一起赶到医院的,也是里伽子而不是那个人。
  里伽子说过,她看到血后想吐。而且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还是会恶心得空呕。尽管如此她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此前一直没有好感的美香负责到底不是吗?现在还要因为这个人责备自己。
  这种事情绝对没有!
  里伽子已经做了她该做的事情。今晚,现在,必须有人站出来说点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坚信这一点。必须要现在说。明天后天都不行。就是现在。最合适的人就是美香或者她爸爸,可是这两个人都不在。
  那么只好我代替他们说。
  “里伽子,今天做得很好,尽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份力量。对吧?”
  里伽子低着头没出声。我毫不在意,继续说:
  “里伽子……今晚不是给我打电话了么?我当时也是马上就赶过去了。我很高兴哦!”
  “高兴?”
  “对。只要你叫我,我一定去,就算你只是觉得我是个好使唤的人也没关系。这个时候你能想起我,我很开心。里伽子也一定能够亲切待人的哦!”
  “是么……”
  “嗯。里伽子没有缺少任何东西。如果要是有,一定是大家都缺少的东西。那个安西是因为对美香有爱,对里伽子你没有才会那样的。”
  里伽子无力地笑了笑“那是没办法的”
  “对,是没办法。我也一样。我对里伽子有爱,但是目前对那个人没有。我们不可能对每个人都有爱的,虽然都有的话最好。所以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觉吧。”
  里伽子恍恍忽忽地点点头,钻进了换好床单的被子里。我一直开着浴室的灯,而且没有把房间的门关严,这样房间里至少不是一片漆黑。
  我在床边铺了三个垫子,拿出了备用毛毯给自己打了一张地铺,就关上了大灯。房间顿时黑了下来。
  “喂,拓”床上传来里伽子还有些哽咽的声音。这种时候思维会变得非常敏捷,我想自己稍不留神可能就会触动里伽子的某根脆弱的神经。还是小心为妙。
  可是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草率的“嗯?”了一声了。我真是个笨蛋。
  “你真的觉得我做得很好?真的觉得我干的不错?”
  “嗯,里伽子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真的想站在世界中心大声宣誓。可现在是夜里,我只能小声地说。黑暗中,我听见里伽子哭泣的声音。
  “谢谢。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对我这样说。”
  “你让我说多少次都行。”
  “……一次就够了。”里伽子破涕为笑后,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在黑暗中渐渐睡去了。
  至少是希望能够睡去。

[ 本帖最后由 karmin 于 2007-9-27 04:2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最终章 听到涛声

最终回 听到涛声
  在东京度过的第一个冬天,让我切身体会到了寒冷。
  以前我的想法有些极端。我一直认为那种在男性杂志上常常看到的厚质外套是非常华而不实的,十九年来一直这样认为。
  但是到了12月份,我突然意识到,厚厚的外套是必需品,就算是短款也好,只要足够厚就行了。但我在学校里看见的学生,都穿得很薄,所以心里一直想“这样难道不会感冒么”。
  我在长袖内衣外套上衬衫,外面穿了毛衣和夹克。脖子上围着围巾,头上带着在涉谷街头买的毛线帽子,下面穿了水沼介绍我在上野的露天店买的皮革裤,全副武装地来到学校。
  水沼看到我的样子,嘲笑我说“你还真是怕冷啊”,可我甚至想抱着暖炉外出。
  不过到12月中旬的时候我基本上习惯了东京的寒冷,已经不再需要什么暖炉了。
  印象中,我总觉得从那个雨夜开始真正的冬天就已经来临。
  事发后第三天,我和里伽子以及里伽子的朋友一起来到了成城的公寓。
  自从美香被救护车拉走后,公寓就再没有人来过,以至于演变成我们来这里打扫浴室等一系列需要善后的地方。
  事发第二天,里伽子理所当然请了病假没去上学。本来约好和里伽子一起去看电影的朋友——就是那个口红朋友——因为担心所以给里伽子打了电话。女孩子之间大概比较好沟通吧,她们聊了很多,最后就变成去美香家打扫卫生了,而且两个人擅自决定把我也带上。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但她们对我说“你去了总比不去好”,所以我也只好取消了那天在搬运公司的打工,和她们一起来到了那间豪华的公寓。
  是我的错觉么?血的味道。其实我也说不好,总之房间内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气味。我忽然觉得有些恐怖,呆呆地站在18叠榻榻米大的客厅中一动不动。
  绪方和见则快速从我身后走过,打开了窗户。
  这个可爱的女孩干脆利索地说:
  “里伽子,你去准备一下换洗的衣服吧,回头拿到医院去。浴室我来打扫。你不可以过来哦!”
  说完后她开始用一块海绵麻利地擦起那张高级席梦思床上沾染的血迹。然后走到浴室前,她似乎很担心的样子,在浴室门外的走廊张望了半天后,我听见从她嘴里发出的一声很低的叹气声,似乎是放心了。而我依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先的位置上。
  绪方和见打开通风扇后关上了浴室的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那间可以算是很宽敞的浴室里忙活起来。站在门外的我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响个不停,因此无法知道门那边到底是怎样地光景。
  看到这些,我感叹:这世上的确存在这样的女孩子啊!为了不相识的人如此勤快地劳动。
  从卧室出来的里伽子看到我呆立在浴室外的走廊上,稍微歪了歪脸盯看我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进客厅。
  豪华的公寓房间内吹过一阵阵风。
  从打开的窗户与窗户间穿梭而过的冷风,将窗前的蕾丝窗帘高高吹起,赶走了房间内原有的味道。
  随着这一股股冷风的到来,之前被锁在房间里的味道、痛苦似乎都渐渐淡去了。望着飘起的蕾丝窗帘,我缩进上身想,如果美香的痛苦回忆以及里伽子难过的心情也可以这样从房间里消失就好了。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里伽子把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装进纸袋,准备就这样给美香送去。因为事发突然,毫无准备就住进了医院,现在差不多该是要换衣服的时候了。
  我和绪方和见在公寓前与里伽子告别后,决定一起前往新宿。
  “里伽子似乎是受了些打击呢。”
  在我们溜溜达达向车站走时绪方和见说,
  “她是那种比较现眼的人,所以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可是这次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和我说了好多话,我觉得她其实还是很脆弱的。”
  “嗯”
  我点点头,转头看着绪方和见。
  “你和里伽子和好吧。虽然她有时候像个带刺的玫瑰,可却是个好女孩。你带她到处玩玩吧。”
  “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尽管如此绪方和见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甚至说我和里伽子某些方面还是挺合得来的。然后她提到下次三个人一起去看演唱会。
  原来绪方和见从高中起就非常喜欢一个摇滚乐队。电车抵达新宿的时候,我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个乐队最新专辑的名称。而且绪方和见越说越兴奋,给我介绍了很多有关乐队的事情。
  其实绪方和见并不是个粗线条的女孩子。虽然有时候有些难过、痛苦的事情,但一定还会有小小的快乐,并以此为动力。美香现在虽然还在住院,但她一定也会遇到现实中一些并不起眼的快乐或者幸福,并恢复精神。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回到公寓后,我收到一条来自田坂浩一的留言——在书店的打工结束后会顺便去一趟你那里,在家等我。
  此时我才想起来,深夜开车送我去医院,还一直等到我们出来并送我们回家,我还没向田坂道谢。于是我慌忙打扫起房间。
  想到田坂会喝酒,我决定做牡蛎锅招待他。对于什么都不会做的我来说,锅类算是比较容易了。考虑到季节问题,我才选定牡蛎锅的。况且热乎乎的东西也正好可以驱走寒冷。于是我跑去买了生牡蛎、豆腐、葱和海带,一个人忙活起来。
  
  晚上10点左右田坂来到我的公寓,看见牡蛎锅后非常吃惊。
  当我听他说“啊,真抱歉。我基本上不挑食,可牡蛎和蘑菇我吃不了”后,不禁非常失望。
  田坂一边说自己马上就走,一边钻进桌下的暖炉。他只喝了啤酒,而且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也就是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让我确认明天第一节课津村知沙是否会去,如果去的话赶紧告诉他。
  “发生什么事情了?”
  “昨天,我打了她。现在非常在意。”
  田坂板起了脸。我从他的话语中推测,最近这段时间津村知沙在有意回避他。津村知沙大概觉得见了面也免不了被说教一番,所以索性决定不见面了吧。
  但是昨天大泽忽然联系了田坂。
  “那个,田坂,你以前见过大泽么?”
  “只见过一次。”
  田坂默默地、似乎很痛苦地念叨着。津村知沙在向大泽提出分手的时候,为了告诉大泽自己已经有了“新欢”,是带着田坂一同前去的。此前津村知沙曾经多次找田坂谈心,田坂也一直对她要彻底和大泽断绝关系的决心深信不疑。
  “简直就是个愚蠢的替代品!”
  田坂无奈地笑了笑。津村知沙喜欢上了别的男人,于是在和大泽提出分手的时候田坂就出现了——这完全就像是演给大泽看的。
  听到我感叹“这就是所谓的大人们的世界啊”,田坂耸了耸肩,冷冷地指出:
  “这纯粹就是知沙自己爱面子,自尊心太强!”
  大泽在津村知沙和我的面前表现得相当冷静,但当津村知沙出现在美里周围时,似乎还是觉得非常尴尬。所以在左思右想后,才会想到去找应该是津村知沙现任男友的田坂吧。
  一旦扯上了关系,就要做好之后发生任何事情都必须负起责任的思想准备。实际上,如果美里知道丈夫过去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而此时医院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那她一定会认为这终究是自己的身体原因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太惨了,所以无论如何大泽都想避免这种最坏结果的发生——这是田坂告诉我的。
  田坂还冷静地分析到,如果大泽想要就此事和津村知沙谈的话,一定会花不少时间。那么津村知沙会怎样呢?无论怎么看,津村知沙对大泽都没有任何反感,也不恨他,
  的确,她很难对大泽怀有恨意。
  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世上的很多事情并不像眼睛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虽然有时本人不这么想,但还是免不了让对方越陷越深。这种类型的男人令我羡慕不已,但对于女性来说却是非常麻烦的。我忽然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所以说有的时候是没有必要对别人做出如此之大的妥协。如果做出了太多的让步,这种好意或者体贴最后就会被对方误解,对方就会把它当作是爱情来期待吧。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田坂后,他点了点头。
  “杜崎,看来女人也让你有很多烦恼啊!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最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如果他要是个讨厌的人或者轻浮的家伙,知沙肯定也不会陷得这么深,大概很早以前就会因为厌烦而及时止步了。”
  看来田坂是打心眼里这么想的。
  大概那之后田坂和大泽分手后就马上去津村知沙的公寓找她,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我当时也是被气得昏了头脑!本来是想去劝她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急了,就和她吵了起来。结果变成这样……”
  田坂用右手做了个击掌的动作、苦笑着说。
  “我也因为北原的事情想了很多啊”
  “北原?膝盖的毛病么……?”
  想起了北原的事情,田坂有些面带愁容。
  “那个家伙从中学起就一直过着田径运动员生活。就算听到运动员这个词,我们一般人也不会理解的。那个人的生活已经和田径运动全部融合了。可就在作为运动员的他刚刚迎来自己最辉煌的阶段时,膝盖被检查出有毛病而……这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对于那天夜里开车接送我和里伽子的北原,我是不胜感激。紧急输血怎样了?需要我鲜血么?不仅和我是第一次见面,甚至根本就不认识患者,北原却可以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这么说可能显得很老套,但如果说这个世间还存在“品格”这种东西,那么像北原这样的人就一定是“品格高尚”的人。
  田坂虽然还是三年级,但北原作为运动员入学一直进行训练。却还没有留下任何成绩,就被接力队抛弃,现在已经就业成为一名上班族了。
  “那天晚上我和北原也聊了好多过去的事情。他的话把我弄的很伤感,十年来的运动员生涯,留下的就只有失败。”
  “失败……”,无论怎么努力,怎么练习,却依然有些人天生就是被上天眷顾的人。自己永远都赢不了。那种人无论是肌肉、骨骼还是品味,都让人望而却步。哎……完全没有办法。”
  “田径运动……也可以和品味扯上关系么?我一直觉得这是更机能化的东西。”
  “有,北原是这么说的。他只能认为那种家伙是被神附体,所以才会束手无策。虽然这样,北原也从来没气馁。还和我说过怎么可以现在放弃之类的话。体育竞技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已经努力了十多年,怎么可以在这里止步!况且现在还没有取得任何成绩等等。”
  “真了不起啊……”我发自内心地感叹。
  “是吧?我还哭了呢!现在是不是也觉得失恋一次两次根本不算什么了?所以我让知沙赶快做个了断。如果决定再也不和对方见面。就算痛苦,也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约束自己!”
  “你这么教训了她?突然被人这么说,津村她……”
  正当我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田坂突然大口叹了口气,把头扎在了自己手中,并苦笑着说“我也变得感情用事起来了啊……”。
  “总之这也是因为有北原那边的事情吧”
  这个时候田坂把北原搬出来。虽然我嘴上没说,可我心里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会变得感情用事,是因为津村知沙去了大泽美里的画展,也就表明津村知沙还喜欢着大泽,田坂认识到这一点后非常痛苦才对。原来田坂是这么喜欢津村知沙。
  虽然我这么想,但最后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总之明天我会帮你确认她是否来上课。没关系的。就算谈恋爱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为了拿到学分她还是会乖乖来上课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我轻松的说到。不想此时田坂突然问:
  “你还真是有耐心!那个叫里伽子的孩子住在你这里后,有什么进展没有?”
  我愣住了。突然被问到自己的事情,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对策来回答。
  “不过那种状况,她一定也没什么心情。总之现在正是机会,要加油啊!”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加油、怎么加油,但田坂说完这句话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第一节课,我像往常一样来到阶梯教室。津村知沙已经来了。我看到她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于是就走到她身边。津村知沙猛地抬起头。当我注意到她左眼下方贴着的OK绷时,不禁呆住了。
  “下次你遇到浩一的时候记得告诉他,让他给我医药费。”
  我安静地坐下小声她说:“那个,津村你自己去要怎么样呢?”
  津村手托下巴盯着黑板,自言自语地嘟囔到:
  “我的男人运真的很差呢!有妇之夫之后紧跟着暴力男!看看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本来想笑一笑糊弄过去,不想津村知沙扭过脸盯着我,于是我慌忙板住脸让自己看上去认真一点。
  这时,教室里的学生多起来,我们前面的空座位上也陆续坐满了人。正前方几个女孩子回过头看着我们俩,然后其中一个问到:“哇!津村,你这是怎么了?”
  津村依然保持着原来那副漠然的表情,淡淡地说,被男人打了。这个回答显然勾起了对方极其浓厚的兴趣,她的眼睛看起来顿时明亮了很多,继续说:“好~~——可怕。这种粗鲁的男朋友,还是趁早分手的好!”
  津村知沙听后撇撇嘴:“现在还没找到新的,暂时先忍耐一下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坐在前面一直用后背“听”着的一群女孩子发出一阵唏嘘声,津村见状依旧托着下巴,好似根本没有看见一样。
  一下课,津村知沙就“嗖”地站起身走出了教室。身后的女孩子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输了呢!美人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水沼健太跑过来和我打招呼,于是我们俩一起向下节课的教室走去。我心中暗自想,回去之前要把事情经过告诉田坂。
  ——津村知沙来上课了。眼睛下面贴着OK绷。同班同学说她的男朋友是个暴力男,让她趁早分手。津村说因为没有找到接班人,所以暂时先忍耐一下。我觉得这对于田坂来说并不一定是坏消息。
  街上已经装饰一新准备迎接圣诞节了。从银座车站下车通过地下通道前往四丁目的途中,所有的地下店铺都播放着和圣诞节有关的曲子,身边经过的人们也显得有些兴奋。
  买了点心正准备回家的上班族,刚刚购物回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主妇,还有聊着八卦问题的OL在地下通道随处可见。
  从四丁目出口来到地面,浑身都被冷风包围。
  但是来到十字路口前,我看到高楼大厦上都挂满了精心设计的广告牌显示屏,街道似乎也变成了圣诞节礼物的大礼盒。
  我走进路口边上的百货店,发现里面的减价促销已经开始了。我拨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二层的碰头地点时已经浑身是汗了。
  付款台前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五个人,后面还排着三个人站在那里。这景象我从没见过,所以一时有些不习惯。我告诉店员是和人约好了碰头,所以店员就让我先进去了。如果里伽子还没来,我就马上出来在门口等她,然后一起去别的地方。
  可是里伽子已经来了。此时,她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透过玻璃开心地注视着窗外充满节日气氛的街道。
  “啊,拓。”
  看见我后.里伽子满足地向我招招手。
  “我讨厌站着排队,就先进来占了个座。很厉害吧!快表扬我!”里伽子得意洋洋地说,于是我赶紧应她的要求表扬她很了不起。
  里伽子把一头中长发挽成一个疙瘩盘好,用那种带着闪闪发光装饰品的网状发袋固定在脑后。
  她穿着一件非常有光泽黑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手感也应该相当不错。身后的椅子上挂着的是一件白色的、毛边很长的、看上去很暖和的防寒外套。
  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即将参加圣诞晚会的装扮,太过华丽,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心中觉得有些晕眩。
  我晕眩的,并不是穿成这样的里伽子,而是她这身略现高贵的装扮。猜测着她穿成这样,不知道会把我带到怎样的商店,我感到绝望。我为里伽子准备了一件据说是非常普通的礼物,但就算是母亲节,我也从来没给自己的亲生母亲买过如此奢侈的礼物。至少对我来说是很奢侈了。现在我的钱包里只剩下不到一万日元了。
  我顿时有些泄气,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了系着蝴蝶结的小盒子。
  我接到里伽子约我在银座见面过圣诞节的电话时,她曾对我说:“拓,礼物的话,我什么都好啦~”。
  见我没有任何铺垫地掏出礼物,里伽子吃惊地收紧了肩膀。
  “嗯……真的打算送给我?”
  紧接着,没等我反应,里伽子在问过“我打开了?”后真的就在店里打开了。2万4千元的珍珠耳坠因为店里的灯光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让人不禁觉得是上等的饰品。
  “喂,我现在就戴上好不好?我觉得和这身衣服非常配!”
  里伽子比我想象得还要高兴。她硬是摘下了原本戴着的水晶耳坠,换上了我送的珍珠耳坠。与其说非常合适,不如说是专门为里伽子的耳朵设计的。
  “怎么样?”
  里伽子扭过脸问我。因为盘起了头发的缘故,脸颊的轮廓非常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况且现在她还扭过了脸,脸庞的线条更是一览无余。最近这段时间,里伽子似乎是廋了。
  最后的检查结果是美香的子宫出了点问题,那件事情发生后两周左右就正式住院了。里伽子的父亲中途从德国匆忙赶回来了,虽然会去给美香送换洗的衣服,但也不可能每天都往返于医院和公寓之间。
  那个叫安西的女人,原本就是个为工作拼命的人,虽然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但关闭事务所天天在医院照料美香,也是非常不现实的。
  当美香对安西表示“年末正是忙的时候却不能工作”的歉意时,安西也只是安慰她说“别想这些事情了,你就当是放长假吧,好好休息。事务所那边一切正常”,别无他法。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
  美香在面临新的人生选择时,安西派上了用场,而当她有困难的时候安西也出了一把力。可是说到给住院的人送换洗的衣服,招呼前来探望的人,有时间有精力来去自如的就只有学生了。
  因此,往返于医院和公寓的任务就落到了里伽子身上。这点事情倒不至于就把里伽子给累瘦了,关键还是费心。略微消瘦的里伽子看上去文静了不少。
  虽然文静了不少,但我还是在心中默默地想,就此打住吧,不要再瘦下去了。里伽子原来圆嘟嘟的脸蛋看起来就像是因为不满而鼓起了嘴,我更喜欢那个样子的里伽子。现在的样子,总觉得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里伽子。
  里伽子看看手表,站起身。
  “差不多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看来这就是我的圣诞礼物了。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根据钱包里所剩金额计算,大概只有之前两人一起去过的位于银座的那家便宜的猪排盖饭店,或者去啤酒公司直属的酒馆喝上几杯,其他的店都去不起。可是去便宜的小店又和里伽子的装扮不相称。此前我一直因为这件事情忐忑不安。
  我们走出商场穿过马路。走到一家不远处的大厦时,里伽子“嗖”地走进了大门。
  我进门前快速地扫了一眼门口放着的招牌,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一家意大利餐厅。
  银座+意大利料理店——“贵”。我脑海里能够迅速想到的就只有这一点,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正往电梯方向走的里伽子不解地回过头。
  “怎么了?”
  “我们要去的店,很贵吧。真的是里伽子请客么?”
  来到东京过上单身生活后,我唯一觉得可以令自己骄傲的就是——经济意识提高了。根据店面装潢、地段这些信息,我可以迅速推断出这里的平均消费水平。
  里伽子吐了吐舌头说:“是爸爸请客!顺便庆祝美香出院,说请我们来这上面的餐厅吃饭。美香还说,这里可能是东京都最好的意大利餐厅呢!据说意大利的总店是三星级饭店,葡萄酒的种类也很多。我非常期待!”
  “喂喂”
  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了。里面的人匆匆走下电梯,而我们身后等着上电梯的人也开始往前涌。于是里伽子也随着人流往电梯里走,可我依旧站在原地不功,甚至向后退了退。
  “怎么了嘛?”
  “就是说,是一家人一起吃饭么?那我不去!”
  “可是爸爸答应我可以带你来的,美香也说一定请你来了啊!”
  “那是因为里伽子说想要我参加大家才这么说的吧!我觉得你们应该三个人好好吃顿饭。”
  电梯前又涌出第二波人。我为了不碍事——其实是为了不被人撞来撞去,就走到了电梯边上的沙发前。这里也己经坐满了等着吃饭的人。今天晚上,全日本哪里都会满员吧。
  “什么啊!你到底在在意什么啊?!”
  “我没在意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三个人应该先一起吃顿饭。里伽子和爸爸、美香难道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
  里伽子忽然扭过脸去用手模了摸耳坠。可能是因为不适应新的耳坠,也可能是心里不舒服吧。”
  “总之今天就三个人好好吃一顿大餐吧。不管你父亲和美香怎么请我,我都觉得至少今天里伽子你们三个人一起吃比较好。”
  我说的是真心话。当然,我非常明白,如果错过了今晚,我这辈子可能都再没有机会吃到东京最好的意大利料理了。
  但是我始终感觉,这种场合我还是回避的好。里伽子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想法,于是转过头。
  “美香也是。如果让我这个外人知道一些事情,心里也不会好受吧。况且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还是不去了。”
  “……拓,那你要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来的银座,难道就这么回去了?”
  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就算要在银座吃饭,也得穿得像那么回事才行。
  我当时穿着下血本买的编织厚外套(其实在高知根本穿不上),围着学生围巾,还穿着皮革裤子,甚至背了双肩背书包(汗…)。我这个样子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日本最贵的意大利餐厅喝葡萄酒。
  里伽子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来回巡视了一下这座大厦周围。大厦一层的拐角处有一间咖啡厅,出口附近的座位上依汨坐满了等着吃饭的人
  “……拓,我一个小时就吃完。你在那里等我一会儿。”
  “喂,这可是一流的餐厅啊!你就吃一个小时么?”
  “我觉得这种日子,其实应该让爸爸和美香过二人世界才好。我也很想回避的。但是如果做得不好,反而会把事情搞砸。总之我就是为了向美香表示友善才去的。”
  “那倒是。”
  “我觉得三个人高高兴兴吃点东西,然后聊聊我就应该离开,给他们多留些时间。你不这么认为么?”
  看来里伽子的确是想通了,但那一瞬间我并没有发表什么言论。然后里伽子就迅速冲向了电梯。
  “我一个小时后就回来,在此之前在那家店等我吧!”
  “我要回去了!一个小时也不等。你们三个人吃吧。”
  “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不等也没关系。但是我一定会中途离开的。”
  里伽子坚定地说完后就混入了等电梯的人群。电梯很快就到了一层,里面的人一涌而出后里伽子和其他人迅速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闲的一瞬间,里伽子微笑地向我挥了挥手。门关上后,电梯亮起了满员指示灯开始上升。
  我长舒一口气,走出这座大厦。就算脸瘦了,看起来文静了不少,人的性格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谁会等一个小时啊!
  外面还是很冷的。我不能理解在银座附近活动的人们是什么心情,但我为了抵抗这寒冷,本能地围紧了围巾,穿过马路。我记得有乐町车站应该有个电影院的,但是忽然发现了一家书店,于是快速冲进去买了两本周刊杂志。
  这时正好六点刚过,街上到处闪耀的装饰灯、广告显示屏漂亮得令人炫目。在这眼花缭乱的霓虹灯中,就算我想回忆起故乡的圣诞节,也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虽说是圣诞节,街上人山人海,音乐四处响起,但店铺的窗户、道路周围以及一切一切,都没有相似的感觉。
  我很快找到了电影院,可队已经排到了街上,于是我马上决定放弃看电影的计划,打道回府。
  能够在圣诞节忍受站着看电影也不觉得痛苦的家伙,是因为身边有恋人陪伴的缘故。目前还没有什么电影可以让我一个人站着看完。
  忽然,我决定去 sony大楼看看。我直接上到二层的视听中心,观看那里提供的最新 DVD。在银座,这里是最好的娱乐场所了。当然,前提是不花一分钱。
  我插上耳机欣赏眼前的画面,觉得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也绝对不会厌烦。这是一张通过海底水中摄像机拍摄的风景DVD,非常有南国风光的味道,五彩缤纷的热带鱼在海中欢畅地游来游去。背景配乐是肖邦的钢琴曲,每个音符听起来都有一种跳跃感,和鱼儿摆动的频率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忽然想起了高知的大海。暑假和里伽子、松野丰一起去的那个中村市对面的土佐湾大海。大概因为是夏季的缘故,深蓝的大海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怕。太平洋也是。冬天的时候颜色会稍微改变,海水特有的腥味也似乎加重了。
  我似乎感觉到心中原本存留的海水味道在此刻觉醒,顿时非常想念家乡。
  换上第二张 DVD 看了一会儿后,不知不觉已经快七点了,sony大楼差不多要关门了。我漫无目的地走出大楼,再次溜达回四丁目的路口。街上的人确实比刚才多了不少。
  一年前,我还住在小镇上。就算是圣诞节,大街上也不会这么张灯结彩,根本无法和现在的这条街相提并论。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我忽然陷入一种错觉,感觉自己似乎是来到了国外。一切都是那么漂亮、华丽,所有人看上去都那么开心,可我总觉得这华丽与开心的背后,却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因为独自一人而非常悲哀。
  最终,我还是回到了刚才的那座大楼。临街的那家咖啡厅依旧客满,款台旁边的椅子上依旧坐着五个人。于是我站在了椅子旁边,连我自己都对此感到吃惊。
  更令我吃惊的是,不到十分钟就轮到我了。一边在店员的指引下进人咖啡厅,我一边想,原来如此!原来大家都不愿意等着啊!
  我被带到靠窗的一个两人座位上。我脱下外套、取下围巾坐下后,要了一杯热可可。寒冷的冬季就应该配热气腾腾的可可奶,就算肚子饿了也能抵饿。
  七点一刻过后,里伽子也没有出现的迹象。
  算了,事实就是如此。我心想,那个家伙就是会迟到的,所以取出之前买的周刊杂志看起来。上面的新闻写着地震预告,提醒国民填海造地地段比较危险,并刊登了江户时代至今东京所有填海造地的详细图解。
  我看完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银座附近以前是大海。东京人是不是都知道呢?我可是头一次听说。
  那个安西住的月岛,在江户时代可是海底呢!
  我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起的事情,不觉抬起头。透过窗户望着外面霓虹灯下过往的人群,那些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寒冷,一个个都兴高采烈。
  真不敢相信这里以前是海洋啊。这条街现在也正漂浮在海上么?那将是一副多么绚丽的景象啊!望着外面炫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街灯,我忽然觉得路过的人们都化身为海底漂亮的鱼儿,正自由自在地在大海中畅游。
  耳边忽然传来敲桌子的声音。猛地回过神,里伽子正站在我面前。
  “原来你说不愿意等我一个小时,是指愿意等一个半小时啊!”
  里伽子一边略带讽刺地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点菜单快速冲向款台结了帐。走到咖啡厅门口的时候,里伽子忽然回过头,从白色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三张一万元的钞票得意地笑了笑。
  “我们谈了很多关于拓的事情,也说到了安西。爸爸告诉美香不要再说你不好,还说自己也拿安西没办法呢。听爸爸这么说,美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从那夜事发后,三个人终于第一次坐下来踏踏人终于第一次坐下来踏踏实实地吃了顿饭,也把心中的一些事情谈开了。
  这样的话美香是不是也可以开心一点了呢。等过年后,一定会有机会再见面的吧。到时候说不定我也可以和她甚至安西平静地谈话了。慢慢来,事情总会好起来的。我默默地想。
  “我和他们说一会要去见拓,要去约会所以吃完了马上就走。于是爸爸就给了我两万块,美香也毫不犹豫地掏了一万块给我!这下就没什么顾虑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你啊——真是的……”
  “开玩笑的啦!你想歪了吧。拓,一到这种时候就会自己瞎想。”
  里伽子说着把钱装进口袋,挽起了我的胳膊。
  “我知道一家很好的店。是品川码头附近的一家餐馆,可以一边看东京湾一边品尝大虾。”
  “……那个地方是填海造地,以前全部都是海!”
  里伽子听到我的话后非常困惑地抬起头。
  “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无聊的事情?”
  “无聊么?”
  “不无聊。以前这里是海水,人们会坐在临海的餐厅吃大虾。是从伊豆大岛运过来的伊势大虾哦!”
  里伽子注意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噗哧地笑了出来。
  “你不觉得奇怪么?明明说的是伊豆大岛运回来的,却说是伊势大虾!”
  “你喜欢虾么?”
  “虾和章鱼我都喜欢,还有墨鱼。”
  里伽子噘起嘴,自己念叨着。看上去就像是因为自己的笑话失败了而生气一样。可是,这点程度就想让别人笑,太天真了。
  “我喜欢海产品,但是我不爱吃河鳗鱼和小香鱼。”
  里伽子说罢,挽紧了我的胳膊快速向出口走去。就算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群涌进大楼。
  外面真的非常冷,但是很漂亮。
  不知道哪家店正在播放的“White Christmas”传入耳中,令人非常怀念。
  我甚至感动地想,原来这曲子这么好听,为什么以前我都不觉得这是一首名曲呢?
  大概这就是在这种夜晚一个人站着看电影和两个人站着看电影的区别吧。因为是两个人,就算是站着看也可以原谅。
  之所以会觉得这么好听,是因为自己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陪伴,并且这个人也因为有我在而感到高兴。所以街上的颜色和乐曲的旋律才会这么令人陶醉。今夜也是为此而存在吧。
  我和里伽子手拉着手,向着原是大海的方向。消失在摇曳着五彩缤纷灯光的街中。

[ 本帖最后由 karmin 于 2007-10-4 03:39 编辑 ]
发表于 2007-9-26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thank you very much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别番外篇:海边的里伽子

特别番外篇 海边的里伽子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和里伽子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窗外。跑道、工程车辆、机场、以及散布在山林之中的零星城镇迅速地从窗外向后掠过,东京就这样被我们抛在身后。
  这是我和里伽子第二次一起坐飞机回高知,第一次就是高中时的那次当时觉得非常失败的旅行。
  圣诞节之后,我和里伽子开始了正式的交往。我们大约一周见一次面,偶尔因为我打工太忙,或者她临时有事会拖延到半个月才见面,不过我们倒是经常通电话,通常是在晚上临睡前的时候。
  约会时我们先一起吃一顿饭,席间重复一下电话中的内容,必要的地方增补一下细节描写。然后两个人一起在街上闲逛。遇到想看的电影上映就一起去看。去明治神宫球场看球也有两次,另外就是一起去过一次里伽子曾经就读的高中。
  那是一间普通的东京私立学校,有球场,教室,可以看到漂亮天空的天台。学校围墙的边上用花盆种了一排漂亮的木槿花。可是为什么要特意种在花盆里呢?花盆的下面明明就是黑而细腻的泥土,足以供给花生长需要的养份。和高知的学校比起来,这样普通的东京高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局促感。虽然你并不能明确的指出,这里或者那里和高知的不同,但是置身在这个学校之中你会从心底里了解东京的孩子无论怎样都会和高知的不一样。
  临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我们看见门口布告栏上张贴的上一届优秀学生的名录。名录上有照片和获得奖项的说明。
  “喂,拓,有没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什么?”
  “就是这些照片啊,是不是一下子想起那时候的傻劲?”
  “是呢,自己是和这样的人一起渡过自己的青春。”
  照片上的表情也在自己脸上或者整日厮混在一起的人们脸上存在过。而现在看到这样的表情会觉得傻的我们,也是因为终干成长了的缘故吧。
  这次对以前学校的回访,是我和里伽子约会最愉快的一次。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吃饭,闲逛,看电影,或者去游乐场,这些普通情侣做的事情并不能让我满足,比起交往之前的惊心动魄,这种平平淡淡的交往让我突然失去了现实感。或许这样才是人生吧。
  飞机上的我们两个没有怎么交谈。我听着音乐翻阅飞机提供的杂志,而里伽子只是一个劲地望着窗外,或许在想着什么莫名其妙的心事吧。
  里伽子的父亲被派驻德国半年,美香出院之后开始刻意和里伽子交好。经常会约她一起吃饭什么的,我也有两次列席。两人的关系似乎发展得很顺利。也许经过了许多事终于变得成熟一点的里伽子也可以和美香的节奏有一些合拍了吧。美香甚至热烈地邀请里伽子和她同住。说是里伽子的父亲不在,一个人住有些寂寞。并且专门腾出了里伽子原来的房间来,还许诺让里伽子自己重新布置。但是里伽子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无论对方怎么亲切,和抢走母亲位置的人亲热的住在一起,是一种背叛吧。”
  里伽子在电话里对我这样说着。美香的确有点操之过急了。虽然不是确切知道她们的关系到底发展到哪种程度,但我猜想里伽子对她也只是刚刚放下了排斥的心理,或许还有因为之前自己的不成熟造成麻烦,而产生的某种歉意在里面。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带着孩子忍受着亲戚的白眼,在高知努力生活着的里伽子的母亲,在知道里伽子居然和情敌亲热的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被背叛的愤怒,也会因为觉得继丈夫之后,女儿也被夺走,而产生深深的挫败感吧。
  
  飞机快降落的时候,里伽子把已经抱着杂志睡着了的我拍醒了。直到昨天我都还在搬家公司打工,上了飞机之后不知怎么就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以致完全失去知觉。我想这种放松感,就是回到家的好处了吧。
  因为并不顺路,我和里伽子在机场约定了通电话的时间后就分手了。回到家里,妈妈如料想中的一样对我问东问西。我哼哼哈哈地支应着,一边盘算着假期应该怎么去玩。东京的生活尽管懒散,功课、打工或者是料理个人生活都还没到我应付不了的程度。但是要在那个大城市独自生存下去的状态,让我时常要有拼命努力的态度。而现在回到家里,我什么也不用操心,只要尽情的玩一下,不浪费这个宝贵的假期就好了。现在的里伽子是不是也是这样,应付着母亲的盘向呢?她的情况应该不是随便支吾一下就能过去的吧?我想。
  傍晚的时候松野打来了电话。是告诉我同窗会的安排。我犹豫了一会,终于也还是告诉了他我和里伽子交往的事。
  “好像是走上正轨了呢。”松野的声音很平稳。
  “走上正轨?”
  “就是好像松了一口气那样的感觉。”松野快乐地说着,让我怀疑他这句话是不是已经准备了很久。
  “在京都,也有了交往的对象。”松野接着说道。
  “什么,你这家伙,很行嘛。”
  “是京都的女孩子,社团活动的时候认识的。见面的时候给你看照片吧。”
  我调笑了他两句,松野只是一边笑着,一边回骂着。
  “假期有什么打算?”松野问道。“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总之想好好放松一下。”
  “那么去海边吧,你,还有里伽子,三个人一起。”
  “好啊,同窗会的时候确定时间吧。”
  我真的很想去海边看看。东京的海有它独特的气质,好像和高知的并不是一片似的,让我怎样都无法和心目中的海的印象联系起来。而且在东京,除非是刻意的往海边走,看到海的机会可以说几乎没有。而对于一个在高知长大的孩子来说,海是力量的来源。它让我在东京忙碌行走着的时候,没有丢失那座土佐小城培养出来的性格。一句话,有了海,我便不会忘记家乡。
  
  挂了松野的电话,我给里伽子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她妈妈接的,很客气的让我稍等,并且寒暄似的,或许也是想从我的嘴里套出什么情报,和我聊起了在东京的生活。什么学校啦,同学啦,东京的房租啦什么的。聊了大约三四分钟,里伽子来接了电话。
  “明天的同窗会你会去吧?”我问道。
  “会去,已经和小浜约好了,不过想想除了小浜也没什么特别相见的人。”她好像是刚刚洗完澡匆匆过来的,稍微有一点喘息不定。
  “上次的同窗会不是很愉快吗?”
  “那是因为见到拓你了呀。现在咱们已经交往了,这样的情形下见到他们,引起注意的话就麻烦了。”
  “家里还好吗?”相比起同窗会可能的困扰,我还是更关心里伽子在家里的情况。
  “家里没什么。妈妈除了问我学校什么的,关于爸爸的事一点也没问。应该是在我回来之前就下定决心不问的吧。”
  听到里伽子的回答,我由衷地感叹里伽子的妈妈的确是一位坚强的女性。事实上是不可能不关心的吧。但是既然已经一刀两断,便要彻底的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才行。抱着这样的自尊独自努力生活下去的里伽子的妈妈,的确是让人尊敬呢。
  “松野说可以一起到海边去玩。有兴趣吗?”
  “好啊,我除了和小浜约定了要去她家玩一次之外,就完全没事。”
  “好吧,那么同窗会的时候见吧。”里伽子“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我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爬回自己的房间,坐在窗台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窗外发呆。比起东京来,高知的夜晚要黯淡得多,但也要宁静美丽得多。直到这一刻,我才深深的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这样的景色,在中学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常常会放下书本,这样坐在窗台上发呆。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在想着些什么呢?那个生活在狭小世界里的高中生,是在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样的宁静和美丽呢?
  “走上正轨了啊!”松野的话突然冒了出来。但是这却是让人有些手足无措的正轨啊。爱情小说的故事在这个时候就应该结尾了。那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正是读者在翻过最后一页的时候满意的叹息。但如果你是小说的主角,应该怎样在作者没有描写的地方之外继续自己的生活呢?每周见一次面,睡觉前通个电话,去神宫球场看球。这样的情节正因为没有什么趣味,才不会被小说作者们描写吧。但是生活在其中的我们,却并不能因为作者不描写就戛然而止。我确信我是喜欢里伽子的,能和她交往应该正是我愿意的生活。但是那生活却并不像我想象中的丰富,或者说是并没有那么幸福。我不知道里伽子的想法,但是我确信我还要在这样的交往之中寻找到一点什么,一点不属于特定的时候,而是属于整个未来的东西。
  
  同窗会热热闹闹的。我和里伽子交往的消息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毕竟无论是我,还是里伽子都不是特别显眼的大人物。大家三一群,五一伙地聚在一起,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发着各种各样的牢骚。我、里伽子、松野、小浜以及圆白菜山尾聚在靠近吧台的角落里。松野给我看了他交往着女孩的相片。相片是合影,好像是去什么古迹的时候照的。女孩穿了一件酱紫色的毛衣,白色的裙子,梳着很漂亮的发髻。双手提着包,身体前倾,好像微微鞠躬似的姿势。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但是很温和淡定。女孩表现出一种特殊的气质,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发脾气的就是这样的人了。站在一旁的松野,腰板挺得直直的,一脸正经,却并不严肃,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傻的感觉。我们反复嘲笑了松野的傻。大家各自说了很多学校的生活,山尾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灌得大醉。也许是小浜在一旁的缘故吧。
  
  和里伽子以及松野去海边是在回到高知以后的第二个星期。松野一大早开着车来到我家接我,再去接里伽子,然后三个人一起去海边。等到在沙滩上支好遮阳伞,铺上浴巾,把带着的便当摆好,就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时候了。
  虽然这个时节并不是下海的最好时候,但因为是假日,海滩上还是有不少结伴来玩的学生。有几个男孩子跳进水里拼命游一阵,然后就跑到岸上晒太阳。女孩子们大多是换了泳衣走到水边,撩拨着互相嬉闹一下,却并没有兴趣下水游泳。因此,离岸边十几米之外的大海便不被打扰地和我们隔绝在两个世界之中。
  我们三个换好泳衣坐在沙滩上开始吃带来的便当。松野从车载的冰箱里拿出了啤酒,我们三个很痛快地喝了起来。里伽子好像对京都的生活以及松野的女朋友很感兴趣,拉着松野问东问西的。我一边听着他们闲谈,时不时地插上两句。这样谈着谈着,突然,里伽子站了起来,双手插腰冲着大海大叫了一声什么,然后就拼了命似的向海里冲了过去。当她跨进大海的时候,正好一波浪打了过来,里伽子白生生的腿瞬间被海浪包裹了起来。但里伽子却并没有减速,追着退下去的海浪一直向前,直到全身都淹没在海水里。
  我和松野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了起来,也同时站起来学着里伽子的样子向大海冲去。
  海水稍微有点凉,但是却给人一种很舒畅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里伽子游泳,她游得很好,不过她应该是并不经常在海水或者河流这种自然的环境下游泳,头几次海浪涌过来的时候明显影响了她的速度。不过后来她掌握了要领,在浪过来的时候就一头扎进水里。
  我们非常畅快的游了一阵,互相比了几趟速度,才磨磨蹭蹭的走上沙滩。上岸的时候里伽子的脚被一个海螺的碎片扎了一下,她轻轻叫了一声,看看却并没有出血。坐到浴巾上以后,里伽子一边抚弄着脚,一边对着大海鼓起了嘴。
  里伽子穿了一件深色缀有白色圆点的泳衣。因为刚下过水,湿湿地贴在身上。头发并没有扎起来,现在也是湿湿地贴在脖颈上。里伽子的手上还带着一个细细的银色小手链。这样的里伽子,一边抚弄着脚,一边对着大海鼓起了嘴。
  看着这样的里伽子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心里好像下什么决定似的,使劲地喜欢起她来。海边的里伽子,带着银色手链抚弄着脚的里伽子,对着大海鼓起嘴的里伽子,非常的漂亮。她让我突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生。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经常碰到这样的人生吧。喜欢的人并不是因为事事都合自己的心意才喜欢的吧。因为不知道,因为不了解,因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生活在一起,所以就会有很多无法预料的事情。或者说即使可以预料,现实之中的感受也会想象之中完全不同吧。就像我从来也不曾想象出来海边的里伽子是如此的美丽。
  陪着美丽的女孩在古迹前面照相的松野,也正是因为这种想象不到的幸福,才会露出那样傻的表情吧。人生果然是要慢慢的生活过,等待过,才会有幸福的吧。
  
  那天我们在海边一直待到夕阳在海面上洒满金光才离开。夕阳和大海的美丽同样是我不曾想象出来的,它们会那么美丽是因为里伽子也在海边的缘故吧。毕竟我曾经很多次看到那样的情景,却从未觉得它们有如此的美丽。

[ 本帖最后由 karmin 于 2007-10-4 03:40 编辑 ]
发表于 2007-9-26 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加油,只要不断就不错了~~~~~~~~~~
发表于 2007-9-26 17:0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楼主了啊    很好  继续加油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休息一周

更新了第六卷(35楼),故事情节已经大定。小说还剩下30页,情节基本没有什么起伏。由于私人原因暂停更新一周。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发表于 2007-9-27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LZ加油吧,支持一下
发表于 2007-9-27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更新了
发表于 2007-9-27 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之后,内心极度震荡,另外对LZ只能说无限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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