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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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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ouyingan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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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长篇] 【幻想系】魂之彼岸·心之殇·梦影【超冷门基本无人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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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22 1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各位同学,我们已经来到了托卡马克军事训练营,请大家遵守秩序,由领队人员带你们进入大礼堂。”

  洪亮的广播声穿透一切杂音,突然出现,令喧闹的车内顿时宁静下来。久劝未果的封烟举也停止了不断挥舞手中小册子的动作,无奈地望向满车垂头丧气的学生。

  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多说了。他也明白,即便自己再说,也激不起几个人的斗志。凝视已经敞开的车门许久,他终于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谁愿意试一试我的‘作战计划’,等下活动开始后就跟在我身边。好了,大家下车吧。”

  紧接着,他便把手册一丢,带头走出车门。

  雨下得更大了,无数人用衣服蒙着头,从车门中冲出,奔向那个礼堂。上百辆汽车进进出出,将六千多名学生送入这个军事基地。一时间,昔日空荡的基地内显得繁忙无比。

  文跟着封烟举走进那个已经充满泥泞的礼堂。说是礼堂,其实也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布局空旷的建筑物。除了在正北方向上建了一个大约一米高的小平台,其余地方都只是平地,连凳椅都没有。

  进来的学生们大群小群地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亦有人默默不语,只是死盯着那平台上貌似悠然自得的几人。

  平台正中间被搬上了一张长桌。而学生会会长吴柳尘则依旧是一幅病怏怏的样子,强打起精神坐在那里,时不时掩面轻咳几声。

  而在他背后,雷闪双手怀抱在胸前,背倚着墙壁,抬头望向天花板,摆出一幅爱理不理的架势。

  吴文天则靠在吴柳尘的左手边,不断地向他解说着什么。看他满脸忧郁的神色,似乎在担心这位身体差到极点的会长会当场昏倒。

  吴文天的左手边,罗亚恩笔直地站立着,眼神直视前方,姿势标准到几乎令人以为他是在站军姿。

  最后一人则坐在墙壁旁边,与雷闪一高一低,相映成趣。满头的乱发尚未来得及修理,身上的衣服也显得随意而凌乱。他手上撑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大剑,闭着眼睛,似乎在补充睡眠。

  “李重阳、罗亚恩、吴文天、雷闪……”王虎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目光紧锁在玲玲时常提起的那位李重阳身上。这四个人,就是学校目前所有魂印拥有者中,最强的四个。

  场下有上百名工作人员正分发着那个叫“生存徽章”的东西。虽然不大明白原理,但参与过的人都知道,把这个别在手臂上后,只要它破损,人就会一直昏迷到晚上六点,也就是生存游戏结束的时候。制造这东西的,好像是学校的某个实验室吧。

  “文呀,等下陪阿雅一起走好吗?”曾柔雅拉着文的衣角,附在他耳边说道。阿雅的魂印只要发挥正常,往往可以先于那四人发现目标。就算在社团夜斗中,她也常常担任耳目一职。上一回军训时,虽然最后她还是被发现了,不过所有人中也就只有她一人撑过了三个小时。

  封烟举的右手手掌一开一合,眼神望向北边,若有所思。在他身边,并无一人站立着。也就是说,班上绝大多数同学已经放弃了吧。

  可能是因为人数过多的关系,文没有看见杨玲玲。但他心中却隐隐感觉到,那个女人并不在这个礼堂之内。

  身旁,绘美羽仁一言不发。与封烟举一样望向北边的目光中,竟流露出绝然的光芒,有一种一去不复还的感觉。

  谢依然站在绘美旁边,不断地说着什么。她腰上别了把水果刀,神情紧张,时不时用手摸向刀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一切,都如实地反映在文的脑海中,如镜一般确切。文有种感觉,好像这一刻,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也决不会是一句空话。

  “各位同学请安静!”

  台上,吴文天接过话筒,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吴柳尘身体状况太糟糕,即便使用了扩音器,也压不住台下嘈杂的声音。所以每到这种时候,总是要有人代他吼上一句。

  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望着台上吴柳尘。他当学生会会长已经有三年之久,个人的威望更是无人能及。就算早已从托卡马克毕业,他依旧在校方与学生的苦苦挽留下,继续担任这个职位。

  “各位同学,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进入到一年一度的军训中了。内容是什么,那本手册上都有,就算没看手册,也都听人提起过,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对于军训的目的与方法,历年来都有人表示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样的学生,要进行这种可以称得上有点残酷的训练,尤其是最开始的生存训练。”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为你们做出解答。因为每个人的心中,对自己有不同的定位,由此而来所产生的种种不同,是不可能有个定论的。”

  “作为一项全校级的活动,无法顾及到单个人的想法,这是必然的,它只是给与所有人一个共同的舞台。这是个机会,也是个磨难,关键在于你们怎样看待:是去忍受,还是去享受。这选择的答案,想必已在你们心中。”

  “那么现在,这个盛宴开始了!”

  数息之间,会场的气氛便又热闹起来。虽然小部分二年级学生依旧死气沉沉,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正如吴柳尘自己所说,他的演讲无法顾及到每个人的想法。只要大部分人表示同意,就算成功。

  刚站起身子向学生们挥手致意,吴柳尘突然又迸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只好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先行退场休息。

  “盛宴吗?比喻得还真是贴切呢。碍事的人都走了,我们还是按老规矩来办吧。”雷闪没好气地说。等到吴柳尘完全从会场消失,他才把高昂的头低了下来。

  罗亚恩还是一动不动,李重阳也没有站起来的迹象,吴文天则忙着再次重复这个生存训练的要点与规则。在这最初的一个小时内,他们被迫只能呆在这个礼堂内,等候其它学生离开。不过按惯例来说,愿意逃出去的人只占不到一半。现在下着雨,可能还会更少些。

  “老子是没意见了,不就是个‘杀人游戏’嘛,就算你比老子多出一年经验,也是没可能赢的。”依旧坐在地上假寐,李重阳相当不屑地说着:“就以你那三脚猫功夫,我两剑就可以收拾你。”

  “这游戏可不是单打独斗,也许单挑我们这没人是你对手,不过打这种群体战,你还差太多。”脑袋纹丝不动,雷闪冷冷地顶了一句,根本不用确认回话的是谁。他们四人的性格一人一个样,相差太多,这是无论怎么装都装不来的东西。

  “没兴趣,反正我对这种活动彻底倒胃,你们爱攀比那个‘杀敌数’就比去好了,我可不奉陪。”吴文天到。说完注意事项的他退到一边,手上的龟蛇状纹章亮起,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脚下黑芒突现,蚕食而上,只是片刻,吴文天已隐没在那半径一米多的黑色球体中,悄无声息。

  “又是那个缩头乌龟吗,这小子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李重阳终于站了起来,大剑横拍,击打在黑球上,却似斩空一样,剑上力道竟全部落空——

  “好像比以前结实了点,不如我们合力,看看到底多大力才能打碎这东西吧。”

  “我是想试试,不过如果我们中间任何一个倒下的话,这场训练就是他们赢了。输赢我倒不在乎,不过失去了这样一个机会,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雷闪答道。别过头去,他又望向依旧站军姿的罗亚恩。对那家伙,不,其实对这里的所有人,他都很是讨厌。

  “我倒觉得试试这小子的结界强度更重要,其他人都太垃圾,没兴趣。”更加用力地斩向吴文天的结界,李重阳像是和这玩意耗上了。他是这里面攻击力最强的一个,总排位上也是在第一,但对于吴文天的防守,还是没什么好办法。

  “该走的都走光了,还剩下四千七百八十二人,其中魂印拥有者三百一十二个,包括自己击碎徽章昏倒的那一个,全都是杂鱼。逃离者中,魂印拥有者九十六名,数人拥有一定的力量。”面无表情的说着,罗亚恩只是在机械式的汇报,对于那几个所谓的‘同伴’,他根本就没有想合作的意思。只要不拉他后腿,那也就足够了。

  “还是亚恩同学认真,总算搞清情况了。”李重阳一手拍上亚恩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们合作,先把吴文天的结界废掉如何?”

  “多谢你的夸奖,不过请把你的手拿开。你要做什么请自便,只要不妨碍到我就行。”罗亚恩冷冷地答道,压根就没正眼看李重阳,口气中充满厌恶之意。

  “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反正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人倒是跃跃欲试呀。我们干脆提前开始吧。”李重阳挠了挠头。

  似乎早就在等这句话,雷闪立即平举右手,一股炙炎顿时于他手背上燃起,火光灿烂中,一把赤红之镰已然成型。

  然而李重阳更快。在淡白的墙壁上踏下一个寸许深的脚印,他大剑横扫,人已急冲出去。剑锋到处,无不精准地将“徽章”一分为二,连断裂位置的差别,都只在毫厘之间。
  
 “真是野蛮人。”轻叹着,罗亚恩终于不再保持军姿。同样平举右手,露出他那双龙盘旋的纹章,一瞬间,那纹章竟如生物般活动起来。

  炽烈的金光下,一条龙盘旋而上,另一条龙飞弛直下,身躯交错间,一把无弦之弓渐露全貌。

  龙首回望,巨口怒张,两条金色光丝喷出,于手臂处完美的汇成一条直线。早已等候在此的罗亚恩左手轻拔,随着口中一声“锦瑟”,弓弦竟汇聚成箭,疾驰而出。

  龙口中不断吐出金色的细丝,又不断汇聚射出。而在罗亚恩的正前方,却似有一个漆黑的深渊,吞噬着每一条黄金之箭。

  “一开始就用这招吗!看来这次的竞争会相当有趣呀!”收镰直指,雷闪双眼微闭,周遭的空气竟似被扭曲一般,缓缓摇动。几个不畏死的魂印拥有者疯狂地扑上,但只一跃进雷闪周身三米以内,便已倒地昏迷。

  “范围:三号。个数:十二。目标设定完毕。幽火,尽情地燃烧吧!”

  高喊之下,十二朵磷火骤然浮现,在他四周盘旋飞舞,排除着一切敢于接近的对手。拖着长镰,雷闪看似轻松惬意,缓缓散步于礼堂之内。可他前进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于急冲的李重阳。

  刹那间,世界陡然变色。罗亚恩身前的黑色裂缝闭合的同时,无数深黑的邪眼在礼堂上下睁开。金光乍现,华丽地奔驰在淡白的世界里。这瞬间的惊艳,竟让不少人呆站在原地。

  数十支金箭再度没入漆黑的深渊中。随着空间裂缝闭合,世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是这时,罗亚恩低沉的声音宛如催命符一般,已经响彻人们心底——

  “二次诱导,目标捕捉完毕。锦瑟,第二曲目开始!”

  金黄与深黑的协奏曲再次呈现。锦瑟的五十端弦丝穿插交织于人群之间,准确地在每一条路线的“徽章”上穿出细微的小孔,便又没入黑暗之中,悄无声息。

  脚下步速微缓,雷闪将幽冥之镰横于胸前,丝毫不顾那些已经吓破胆的对手们,闭目感觉着四周空间的波动。

  锦瑟一旦发动就不需要再次补给,而像罗亚恩这样能一次控制四十二支箭的人,如果不是非要做到不伤人,只怕全灭这近五千人也是分分钟的事。若按以往惯例,想要在“杀人数”上胜过他,恐怕要费很大力气。

  “第三曲目。”

  罗亚恩的判决声再度响起……

  “就是这了!”雷闪发力跃起,镰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反身一镰斩下。身边,十二道幽火亦不甘寂寞,疾驰而出,誓要中止这华丽的演出。

  可是,在镰刀斩向处、那琴弦的交汇点上,却只有一道赤红的幽影!

  奔雷一样急闪而出,上下侧位间李重阳的大剑已如急风般扫过十二枚幽火,最后硬劈在镰尖之上。身在半空中,雷闪无处借力,竟被这一剑之威劈飞数十米远!

  因硬拼一招而速度稍缓,李重阳在空中扭身急转,大剑回挥下,二十多道金芒被剑背硬生生击碎。在那飞溅的碎末映照下,李重阳扛剑于肩,疯狂地大笑着。

  “疯狗。”

  低声叹出两字,罗亚恩轻抚黄金圣弓,弓的龙口再度吐出金丝。刚才被李重阳反打一下,尚未定位好的箭早已消失在空间乱流之中。虽然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无法阻止的。

  在墙壁上又踩出一串脚印,雷闪好不容易才止住倒飞之势。随手斩倒几个尚有勇气前来偷袭的对手,他心疼地数着已为数不多的幽火。

  不知为何,刚才李重阳的斩击竟像走狗屎运一样精准。幽火虽然不强,但它的发生装置再怎么说都只有纳米级大小。如今,李重阳的“随手乱砍”竟平均三次就能击中两次,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若不是有这群碍事的家伙,自己随便动根指头都能让这里尸横遍野!因为这帮家伙的存在,自己的实力才无法完全发挥!落到地面,雷闪将幽冥之镰向地下一顿,他直瞪着李重阳的目光中,似有炽烈的火焰在燃烧。

  这火,的确烧了起来!似乎由地而生,一股火苗沿着长镰扶摇直上,转眼间燃遍了整把巨镰。

  一只手伸入火中,牢牢抓紧炎烈,雷闪的眼神在那紫色火焰的照耀下,竟显得一片血红。在他周身数米之内,温度猛然升高,隐隐有火光闪现,逼得斗胆靠近的几个“亡命之徒”仓慌逃开。

  “李重阳!”

  怒吼声中,雷闪奋力一跃,幽冥之镰举过头顶,全力挥出。锋芒所向,直指如收割机一般削倒前进路上一切事物的李重阳。

  “麻烦大了。”依旧站在台上的罗亚恩停止了拨弦的动作,喃喃地说道。此时雷闪已然不顾一切,就算是李重阳硬接下这记攻击,迸发出来的余威也足以令周围的普通人丧命。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可以轻松将雷闪杀死。但就算真这样做,也丝毫无法改善这混乱局面。

  现在需要的是防御,强大的防御,来阻止余威扩散。但唯一可以胜任的吴文天却又死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不肯出来。空间裂缝也许能够将雷闪吞没,但以人类的体质进去,无疑只是死路一条。

  也许……

  已来不及多想。罗亚恩左手挥动间,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在那黑球之下张开,片刻之间便将吴文天与那黑球一并吞噬下去。几乎与此同时,在雷闪与李重阳之间,同样的裂缝“刹”地展开,又将黑球送出。

  镰尖斩下,火光怒发,炽烈的气流倒卷而上。失去最佳攻击距离的雷闪力道只发出一半,却还是将吴文天的结界斩落于地。火焰爆开,幸而只在黑球顶部肆虐,并未波及到周围。面对这号称最强的防御,一时间,雷闪竟也不知如何应对。

  停下脚步,李重阳望向眼前“相持”的两人,突然又将重剑举了起来。他早就想知道吴文天的那个“乌龟缩头结界”能承受多大的力量,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了自己面前,又怎能错过!

  双手握住剑柄,蓬乱的头发根根倒立,赤红的色彩沿剑身袭上,片刻间就将整把剑染成鲜红。眼圆睁,狂妄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高举重剑,剑背之上,五只血红的魔眼猛然睁开!

  “飕”的一声,一只黄金箭从李重阳的身前斜射而过,直没入地下。罗亚恩那已经有点走调的声音亦同时到来: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要打自己私下解决去!在这里动手,你们想拉这五千人陪葬是吧!”

  轰隆……一声闷雷,在屋外炸响,久久地回荡着。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雨依旧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迹象,哗啦啦的洗刷着这个世界。虽然现在还是早上十一点,但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了。雨滴之中,竟偶尔夹杂着几片冰雹,砸得人生痛。

  这种天气,确实不适合搞野外生存训练。但是还有人凭着自己的意志与坚强,在顽强地反抗着这天气,以及这世界。

  用手中水果刀斩开拦路的层层树枝,文艰难地行走在这片丛林之间。幸好自己明智地带上这把水果刀来军训,不然光是在这里行走,都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呢。

  在数步远的后方,杨玲玲居然撑着把小伞,缓步跟随文前进。如果光是跟着也就算了,令文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片让自己举步维艰的森林,她走得就这么轻松?还有那把伞。到底哪有能让伞通过的间隙啊?

  作为一个魂印拥有者,杨玲玲就算发生比这离奇十倍的事文也不会吃惊。真正让他吃惊的是,就在刚才,一直跟着自己的阿雅听她说了几句话之后,竟乖乖地主动离开了!就算是平常,也没有人能说动阿雅,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以她一贯的性子,放弃一跟到底是难以
想象的。

  将杂念抛开,文伸手抹去脸上那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体。离开大礼堂已经有一个小时之久,早就背熟军训手册的他没有听吴文天的解说就跑了出来。在这种生存游戏下,能多离开那几个人一米,自己就可以多一份生机。留在礼堂内的人绝对撑不过一分钟时间——这一点,在上个学期,文已与无数同学共同见证过了。

  浑身上下都已经彻底的湿透,冰寒的感觉让文无法止住身躯的颤抖。这种天气很糟糕,无论是对追杀者还是对逃亡者。到底会有多少人选择像自己一样,冒着这恶劣的天气作出无力的挣扎?文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因为即使知道了,也只会徒然增加自己的压力而已。

  如果……如果……如果……

  文无力地望向天空,雨滴打得他皮肤生痛。

  “怎么不走了?”发觉文的异样,后面的杨玲玲自然的止步。望着“为女士开道”的文,她眼中似有无限的疑问与关怀。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文道。反正已经全身是水,他也就不在乎多湿一点,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了地上的水潭之中。

  “只是同路而已。放心,我又不急。”

  持伞站立于雨中,杨玲玲显得相当平静,似乎一点也没将生存游戏的事放在心上;时不时还把右手伸出伞外,任凭雨点打湿自己素白的衣袖。之所以会跟着文,她有自己的理由,就连将曾柔雅打发走也只是为了创造这样一个独处的机会而已。她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反正机会总会有的。文又像滑蛇一样难以捕捉,一不小心,便会失控。

  “刚才你和阿雅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会听你的话?”文低下了头。对于这位自己的同学、阿雅的学姐,他始终觉得有些尴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本能的恐慌与危机感,虽然已经减小到难以觉察的地步,但还是潜伏在文的心底,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要太接近这个人。

  虽然与她正面接触并不多,甚至连认识也不到一周时间,但文很清楚,杨玲玲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本人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对班上其他同学冷淡至极,无论做什么事,都刻意地将文联系起来。若不是碍于她与阿雅的关系,自己恐怕早就和她起了冲突。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了她一句,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仅此而已。”杨玲玲答道。双眼时刻看着右手上一点点绽放的水花,她眼神迷离,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这样的说词,你会相信吗?”

  “文,我不知道阿雅她看上了你哪一点,不过确实可以看出,她变了。变得很情绪化、很敏感,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上你了。”逐字斟酌着,杨玲玲小心地说道,如同猎豹一样潜伏靠近自己的猎物:“我明明警告过她,决不能将感情带入的。”

  微微抬头,文不明白为什么杨玲玲会这样说,但心中隐约有些不安。透过阵阵雨丝,似乎能看见杨玲玲的目光中,所包含着的庞大信息量。

  “还记得你被困在森林的那个夜晚吗,我们的第二次见面?那一次,其实阿雅也在。而且,是瞒着我去的。”杨玲玲闭上了眼,仿佛不愿与文对视。将伞收起,她任由那雨点沾湿自己的衣衫:“所以,她看到了,你杀死那只魂印的过程。”

  声音很平静,却穿透了雨点的喧嚣。然后……

  “那是真真正正的杀死,而不是那些打打闹闹的失败。”

  “你杀死了被称为不死的魂印。”

  “你明白吗?”

  文不明白地摇着头。虽然在他的印象中,的确是有自己刺中那只鹰的影像存在,但连文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此外……就在不久之前的社团招新中,文还看见了高翔使用他的魂印。虽然当时他没能阻止杨千机将小隐劫走,但至少说明那只鹰没有阵亡。

  “你也忘记了吧,第二天的那场战斗?但是我没忘。毕竟,那名‘逆印’还没有强到能估算出是谁设计的这场闹剧。”

  “然后第三天,那只魂印便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为此我还顺便托人试验了一下,它在各方面指数上都与之前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从未出过事一般。”

  “这些与我无关吧,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文厌烦的说道。对于玲玲所说的,他并不了解,只是本能地对她有种厌恶之感。或者说……是害怕。

  真相本来就只有一个。能充当怀疑材料的,本身也就不多,不是吗?

  “与你无关?你不明白吗?你应该能感觉到吧,笼罩在这所学校之上的层层迷雾,还有那迷雾背后的危险。现在,阿雅已经被牵连进来了。也许就有那么一天,你所珍惜的一切,都会在你眼前破灭。那时,你又会如何?”睁开双目,杨玲玲竟露出了微笑。但那笑容中,却隐含着威胁与忠告之意:“有一点你还没有认识到。早在一年之前,你就已经成为了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的一员。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很好奇,在那些被你深深埋葬的记忆之中,存在真相究竟如何?”

  话音未落,脚下一步踏出,杨玲玲已凭空消失在丛林之间,只剩下文一个人,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  
  礼堂内,横七竖八的已经躺满了一地的人,简直可以称得上“尸横遍野”。而在这层层人堆之上,还是有三个人傲然站立着。

  战斗,仅仅开始了十多分钟而已。

  将重剑抗于肩上,李重阳哈哈大笑着,神态得意至极。刚才的战斗中,四千多人里至少有两千多是他砍倒的。其他两人都不适应这种精细的活计,再加上他的不断干扰,合起来恐怕都没有他多。

  雷闪铁青着脸,站在礼堂的门口,周身二十多道幽火无光的漂浮着,雨丝袭过,却在他身边化为蒸汽,只是徒然增加他的神秘之感而已。

  罗亚恩则面色不改,依旧站在台上。周遭的黑色裂缝中,似有金线编织成一张巨网,不断穿梭着。他眼睛微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比吗?我已经超过你们太多了!你们再追也是没用的!”李重阳放肆的嘲笑声回荡在礼堂内,引得雷闪巨镰一斜,几乎又要上前拼命。

  “若非不能伤人,只能击碎那个什么破玩意,你哪能赢得了我!”终于还是忍下当场开战的冲动,雷闪用镰刀一顿地,冷冷得说道:“要是能展开‘炽焰地狱’,我一瞬间就能干掉这群人。”

  “可惜你不能,所以只有认输的份了,你可是差我一千多人呀。没指望的了。”李重阳一脚踢开倒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又坐到了地上。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怀表,珍惜地用手抹去表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了对时间,然后说道:“还有两分钟,我们就可以去追那些胆小鬼们了。姓罗的,你可不要现在就拿你那张弓偷射呀。”

  “放心,我没你那么无耻。”周身的空间裂缝悉数关上,露出罗亚恩的身体。将裂虚放在一个特制的支架上,他很悠闲地说道:“外面雨这么大,还真不想出去。”

  “笑话,虽然不伤人的精确射击上你那张弓是不好用,但不要以为我们是都那么容易骗。五公里内自动定位你根本就不用费一点精神。”雷闪地冷冷回应道。他比其余两人要出多一年级的经历,在对魂印的了解上更是远超其他两人;但由于这种环境这种战斗模式并不适合他,要抢第一,是没希望了。

  “对了,雷闪,你那堆小火球被雨一淋会不会熄灭呀?开头我好像用剑峰吹熄了好几个吧。”似乎是在故意挑起纷争,李重阳高声问道。

  “放心,这些又不是火焰,第三类转换的使用方法还有很多,不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的。”微回头,又睥见罗亚恩手上出现一只金黄的箭,雷闪握镰的手卡的更紧了,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继续说道——

  “你也可以放心,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等会我走东南,如果再遇上谁的话,不保证我还会停手。”

  “我无所谓,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不想离开这里。”依旧夹着箭,罗亚恩平淡地说道。虽然分配方向对他的“杀敌数”相当不利,不过本来也就没打算要比的他,对这种省力的分配也不会有怨言。

  “北边尽是丛林,还有一个岛,我可不去。“李重阳又站了起来。不用看表,三个人凭本能就已知道,时间快到了。

  三、二、一、开始!

  罗亚恩左手双指一松,金色长箭穿过身前的深黑裂缝,不知去向。雷闪身上火焰骤灭,人已扑入雨中,眨眼间不知去向。而李重阳更是离谱,礼堂西南角的墙壁上,一个人形的大洞正标志着他的离去。

  狩猎,开始了。

  闭着眼睛,时不时轻拉弓弦,让黄金箭没入身前的黑暗中,罗亚恩默默地记着数。

  这种精密的活自己始终还是干不惯。要准确地射中人右肩上的“生存勋章”,就必须高度集中精神。加上还要从纷乱的空间裂缝中找到唯一的路径,若不是有裂虚的支持,他早就放弃了。相比起来,还是直截了当的魂印战要轻松些。

  “一千七百二十一。”手中的箭再度放出,偷射掉李重阳哪个方向上出现的一名学生。罗亚恩突然发现在自己的身边,这个尸横遍野的大礼堂之中,竟有人动了一动。

  用力推开压住自己脚的那个家伙,王虎一跃而起,望向四周。果然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全灭,只不过这一回,礼堂中多了一个看上去黑乎乎的圆球,平台上,也站了一个拿着黄金弓的富家公子。

  “喂,现在几点了?生存游戏结束了没?”向台上那人大喊着,王虎伸了个懒腰。看来那个生存勋章的效果不错,以后失眠的话可以用用,只要把它拿开,一下子就睡着了。

  “十二点刚过,还有六个小时。”确认了台下那人已经没有生存勋章之后,罗亚恩又闭上了眼。虽然那家伙的魂印不弱,但只要罗亚恩想动,随时都可以射穿他的身体。

  “好像睡久了点。不过没关系,你能告诉我李重阳往哪个方向去了吗?我要挑战他。”王虎道。他一路小跑冲到黑球的旁边,这敲敲那摸摸,反正礼堂里有意识的就只有两人,谁都知道这是在和谁说话。

  “西南那边墙壁上有个洞,他就是从那出去的。”又射出一箭,罗亚恩没半点犹豫地说道。那个徽章的原理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不过既然吴柳尘说它能让人一觉睡到六点它就应该有这种功效。现在它失效了,也就是说这个人就一定不简单。这种麻烦事与其留给自己,不如推给别人。

  “那么谢谢了。下回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听完罗亚恩的话,王虎便同样从那个人形洞中穿出,消失在雨夜之中。

  “真麻烦。”突然收回弓箭,罗亚恩抬头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下这么大的雨还发召集令要我出去吗?算了,刚才丢了吴文天一次,等他出来之后也不好说话,慢慢走过去好了。”

  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为自己穿上一件宽大的雨衣,罗亚恩小心地穿过四下横躺着的人群,从礼堂的正门走了出去。
  礼堂的东偏南方向上不足十里地,便是托卡马克国民警备队的军械室。一旦学生们开始军训,百多人的军队便会聚集于此,悲叹命运的不公。

  作为托卡马克这个“独立学院国”的常备军事武装,他们的战斗力还没有一个高等魂印来的强。一旦发生冲突,最先成为炮灰的也是他们,连军训,他们的任务都只是保证学生的安全而已。加上学生会权利不断扩大,其下属组织如检查会和剑道社,已经将大部分防卫、反间谍工作包揽过去,留给他们军队的,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这一次,来到这里的却不只是他们而已。

  “截获魂印通讯信息,无加密。”一个低沉的声音悄然响起。在军械室附近的一个小山洞里,竟摆放着十多台像是电台一样的东西。更有数人紧张地坐在那些仪器前,紧锣密鼓地策划着什么:“内容大意为‘白纸’号召魂印前去会合。”

  “和我们的目的无关,忽略掉。”一个女声响起。

  在那些仪器的中央,站着一位留短发的女孩。若不细看,几乎会将她误认为是男生。

  “行动组还没消息吗?都过了十分钟了。”

  “还没有,里面的监控系统很严,干扰也比我们想象的要强。我们一时还联系不上副会长他们。”另一人略带抱怨地说道:“不过他们肯定没事,无论是正面战斗,还是远程控制,我们都可以很方便的达到目的的嘛!”

  “这样偷才有意思,才刺激,如果每件事情都靠魂印或是那个小女孩来完成,那我们还混什么。”

  “就是!”那人的话引起旁边几人的连声附和。对于他们这群“恐怖分子”来说,结果是次要的,过程中的享受,才更为重要。

  正因为如此,机研社,这个刚成立不足一年的社团,才能够吸引到众多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加入。

  “啊!副会长得手了,军械库的资料已经全部传回。他叫我们先撤。”

  “那他们人呢?”女孩略带着急地问道:“不需要我们接应吗?”

  “副会长他说查到那里存了两台最先进的坦克,想去开来玩。会长,你不想走的话我们可先撤了哈。拜拜。”

  迅速地将那些仪器拆成零件,丢弃到事先挖好的洞中,机研社的成员立马一哄而散,继续进行那个生存游戏去了。只片刻间,山洞内就只剩了女孩一人。无奈之下,她在身前划了道十字,便也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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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会长,人好像很多呢,要不这回算了,反正机会有的是。”蹲在排气口里,身上背着种种古怪的仪器,才亦辉死命压低声音说道。刚才他们两人就是用这东西联上了军械库的主机,成功的盗出了资料。不过却也因为这样暴露了自己,现在的军械库内可是警报声大作,二十来个实枪荷弹的军人守护在这两台坦克前。

  “这样才有挑战性嘛。”趴在才亦辉面前的机研社副会长丁飒,正举着微型望远镜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思考着该以怎样的方式“偷”到这两辆坦克。

  “副会长,能不能快点?虽然会长作的东西的确好用,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恐怕已经知道了我们所用的手段了。”才亦辉望向自己右手上的纹章。如果是自己的魂印在,再凶险的环境他也能够逃离,不过那个家伙居然以“军训不准带枪”为理由拒绝跟着自己来……

  “亚兰用的手段我都看不出来,别说他们了。不过用仪器找不到人,也许会发展成地毯式搜索也说不定吧,那样可就不好办了……不愧是训练过的军队,找不到一点可乘之机。那么就只好强行突破了。”说着说着,丁飒按下了衣服上的一个按钮,那件全身包裹着他的大衣衣领处突然伸出一个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圆顶盔,将丁飒的头包裹在内:“正好可以试试看,我新开发的武器威力如何。”

  “副会长你不是说真的吧!”闪电般开好防护服,才亦辉担心地说道。丁飒做的武器一半是用以西洁拉洁为模板。虽然不管什么类型的枪被他做出来,使用次数都在十以下,但若单论威力,确实可以说不亚于拉洁了。

  “放心,这回没带什么出来,也就是麻醉弹加一点别的而已。”话音未落,丁飒已经甩出一枚手雷。手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炸开,一时间室内烟雾弥漫。丁飒便借着这烟雾冲出。

  只有上了,丢弃一切负载,才亦辉捡起大概是丁飒特地留下的两把枪,也跳出通风口,凭印象向两辆坦克中的一辆跑去。

  “A-1区域出现紧急情况,A-1区域出现紧急情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军械室内。那个房间也已经被烟雾所笼罩,并不断向外扩散,不时有几个人冲入,然后直挺挺倒下。看这个样子,丁飒至少带了十枚,不,至少二十枚毒气弹。

  “跑这么慢!快给我进来!”才亦辉刚跳上那辆坦克的后箱门,便被丁飒一把拖进坦克内部。还未站稳,坦克内又是一震,让措不及防的他一下摔倒在地。耳边传来丁飒的喊声——
  “把后门给关上,我可不想被打成马蜂窝。”

  使劲和上后仓们,才亦辉这时才松了口气。坦克内部依旧和外部一样烟雾弥漫,头顶上更是由凉风吹过。抬头时,却发现原本应该是顶仓盖的地方,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大空洞!吃惊的低下脑袋,才亦辉吼道——

  “你把那个也带过来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事实证明,那东西还是相当有用的。一开始我打算在后仓们开洞的,没想当用量大了点,半辆坦克都被它们吃光了。所以只好到这里来了。”很随意地说着,丁飒熟练的开着坦克,貌似还有闲工夫检查基本配置:“哈!真不错,果然不出我所料,它配备的武器只有催泪弹。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干脆灭掉这里的军队吧。免得会留下什么不良记录。”

  “随你便了,反正我是被挟持的人质了!”无可奈何的说着,才亦辉自暴自弃得倒在车内。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千四百九……不对?谁在那!”猛然回头,雷闪长镰指向右手草丛中,一个不断颤抖的身影。

  雨丝还在飘舞,却在雷闪身旁化为蒸汽,飞散而逝,周身四团忽明忽暗的幽火,却在雨中静静燃烧。雨点打过,却似那幽火不存在一般,不受任何的影响。这幅诡异的景象更给他平添几分神秘。

  “你……你好……我叫……谢依然。”努力的站了起来,可是不听使唤的身躯却还是一软,又跌坐在草丛里。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还是让雷闪看清,在她那已经湿透的右肩之上,几许鲜红之色在水的冲刷下却始终无法消去。

  右肩受伤导致原本粘在那的生存徽章失效了吗?所以刚才自己虽然感觉到有人,但幽火却又没有攻击吧。但理论上来说,一旦那个徽章损坏或是离开身体,所有者便会昏倒才对。她居然能够醒过来,雷闪倒是第一次看见。

  收回镰刀,雷闪转身就走。这种事他可不愿意管,反正学生会那边有专人负责收容被他们击倒的人,他的任务,只是破坏掉那些生存徽章而已。

  “等等!我能跟着你走一段路吗?”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谢依然突然喊了出来。再次坚定地爬起,她摇晃着走向雷闪。

  “只要你跟得上来。”径自离开的雷闪并没有停下来等谢依然的意思,大步迈开。本来他就不是个同情弱小的人,再加上现在已是获胜无望,心情烦闷的雷闪反而故意以奔跑的速度前进。

  不吭一声,实际上也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什么,谢依然奇迹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雷闪的背后。虽然样子看起来异常凄惨,却始终不肯放弃。

  右肩上不断传来的痛楚,提醒着她伤口再度破裂,鲜血随着她的喘气声不断渗出、坠落的雨滴模糊了她的双眼,让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只有目光正中心处,在那浓厚雾气中不断跳动的紫色火焰,显得格外清晰。

  那就是光明,那就是希望,那就是她所期望的一切!

  绝不能放弃,绝不可失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换到了这近在咫尺的未来,又怎能就这样失去!

  意识已经涣散,唯有那一点坚持,支撑着谢依然全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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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微歪,雷闪向身后瞄去。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可是刚才那个女孩却还是紧紧跟在自己的身后,披头散发,步履蹣跚,怎么看都像是会随时倒下,而估计中的后勤救援人员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那群人合起伙来整自己?或是因为害怕自己不由分说地砍了他们?雷闪苦笑着停下脚步,刚想转过头来说些什么,那女孩却止不住来势,一头撞在了雷闪后背上。

  急忙撤去周身的火焰,滂沱大雨降下,顿时将雷闪彻底淋湿。背后那个僵硬的身躯一撞之下便向后倒去。急忙伸手扶住那倒下的女孩,雷闪这时才发现,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她,早已失去了意识。

  “真麻烦呢。”郁闷的吐出一口气,雷闪望着那个女孩,不知该如何是好。医院在哪他是知道的,不过就这样把这个衣衫不整的她带过去,天知道那帮人会怎么看自己。后勤人员又是死都不肯来,自己也联系不上他们……反正现在的状况就是一团糟了!

  “真是麻烦!”加重语气,雷闪狠下心来抱起谢依然,眨眼间闪出数十米,附近有个军队开设的急救站,把她丢那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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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落,不断坠落,从高高的山崖上坠落。下面,是漆黑的深渊,无数厉鬼哭嚎,伸出他们贪婪的手臂,紧紧拉扯缠绕着。

  头上,那唯一的亮光正渐渐远去,努力的伸手,却离它那么的遥远。亮光中,一张模糊的人脸似乎关心的注视着她,似乎同样伸出手来。想触及那遥不可及的伙伴,想获得救赎,只是……

  一切都渐渐模糊,黑暗笼罩在她的身边,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于无形之中,她只能随着这黑暗下沉,再下沉……

  突然,在那黑暗之中,一个淡紫色的背影悄然出现,像是近在咫尺,伸手时却又宛若天涯。
  
  “啊!”惊叫着从恶梦中挣脱,谢依然猛地坐起。惊魂未定间,却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一张大床之上!四周的布置,空气中弥漫的药味,都在提醒着她这里是间医院。

  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脑袋里晕乎乎的,乱成一团,就是想不起来。

  “醒了?”一个听上去就很难令人产生好感的声音传来,这时谢依然才发现,在房间的一角,雷闪背靠墙壁坐在地上,抱着一只腿闭目养神。他身旁的壁炉里,正燃着火焰。

  “嗯。”小声地回答着,谢依然下意识地低下头来,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只套了件很不合身的病服,右肩的伤口也已被包扎完毕。这个房间内好像只有自己与雷闪两个人,也就是说……一瞬间,谢依然脸羞得通红,缩回被中。

  “那么脑袋应该清醒了吧?”从原地站起,雷闪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近病床,他的目光犀利,俯视着谢依然,冷冷的说道:“你知道你有多傻吗?”

  被雷闪这突然的一问吓蒙了头脑,两只小手抓着被角,从被中微微探出眼睛,不安的望着那个愤怒的人,谢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发这样的火。也许应该说原因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雷闪会因此动怒而已。

  “你的伤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用刀割在自己身上不痛吗!怪不得等了这么久,那些该死的后勤人员都没来。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站在床前,却并不盯着惊慌失措的谢依然,雷闪声音冰冷。强忍着心中怒火,若不是有些话想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人,雷闪早就丢下她走人了。

  “你知道这样做你获救的机会有多小吗?罗亚恩不会出来,根本看不见你;李重阳更不会注意到路旁一个昏倒的人。生存勋章没停止工作,后勤人员也不会来……没事割自己一块肉很好玩是吧!这种天气,还这种地方,又割得那么深。伤口感染了你小命就丢在这了!”

  “恩。”胆怯地开了口,谢依然颤抖着,回想起自己所做的事,至今还是觉得后怕。手臂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不过,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那个时刻,谢依然相信自己还是会这样做的。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把自己伤得那么深,你又是为了什么!”早已不能平静,雷闪背过身去,炽热的紫炎再度烧起,消除一切异状。

  他,雷闪,是不应该拥有感情的存在。人,应该只是一个个的数字、符号,而非生物。这么多日子里,应该习惯了这种思维才对,怎么会……

  探出头来,谢依然楞楞的望着那个背影,几次鼓起勇气,连说什么话都已经想好,但只是看着那个背影,便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勇气与懦弱在谢依然心中纵横交错着,梦想与现实在眼前交错结合着,只要一步,一步就可以到达那个世界,但这一步却始终迈不出去。

  轻轻抽泣着,也不知是为了谁……

  “对不起,和你说了这么多无关的话,我没有责骂你的意思,只是想起了点往事。”连续的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并不回头,雷闪开口说道:“我不该干涉你的追求,不过你应该知道,魂印拥有者一般都是在入校的第一年得到魂印。到了第二年,就已经失去了机会了。”

  “可是!你不就是第二年才得到魂印的吗?”忍不住的,谢依然一句话脱口而出,只因为雷闪的话无情的打碎了她的梦想。的确,在全校的七百多名魂印拥有者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入校的第一年下学期得到魂印的。例外者并非没有,但得到的魂印大多衰朽不堪,出名的也就只有雷闪与李重阳两人而已。

  手背上的纹章再度亮起,紫色火焰一闪而过,幽冥之镰瞬间成形。紧逼而来的热浪让谢依然抓紧被单,向床另一边缩去。从背后看不见雷闪的表情,也许即使看见了,也无法读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吧。

  “有麻烦的人来了,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休息吧。”斜拖着镰刀雷闪缓步走向门口,声音中的冰凉更让人肯定,这一走,他就不再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着急的喊着,谢依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甩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就冲向雷闪。

  “你来只会给我添麻烦,呆在那里!我还没骂完,不会就这样离开。”随手一挥,镰柄恐吓似的在离谢依然胸前不远处停下。雷闪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收回镰刀,又说道:“有一点你说错了,得到炎烈,是我进入托卡马克后的第三年。”

  话一说完,雷闪一脚将门踢开,又冲入了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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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无顶的坦克在草地上缓慢的爬行着,压出两条不浅的小河,显得十分滑稽。

  追踪他们的人已经全部解决掉了,以两人之力摆平托卡马克全部的军队。这也足够两人自豪了,就算是魂印拥有者,也未必能像他们一样成功,不过对于他们而言,生活却未必那样好过。

  原因出在那个不知被什么新型武器打出个大洞的顶盖上,无情的雨水直灌而下,避无可避,只能任由它冲刷洗礼。而更为不爽的是这辆号称水陆全能,针对魂印战而开发的坦克的密闭型确实如同资料中显示的一样好,以至于现在仓内的积水,已经没过两人的胸口……

  虽然其中主要原因还是某人要测试坦克性能,故意开到水塘里,但对于这样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的才亦辉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与那个某人斗嘴了,只能认命的坐在那里,盯着已经完全浸泡在水中的仪表,希望它们能早点报废,让自己脱离苦海。

  可惜这些东西也不愧是托卡马克的先进成果,充分考虑到了可能会出现的所有影响,不管外界条件如何恶劣,它就是工作得好好的,望着自动雷达上一圈圈闪开如身边水波一样的纹路,才亦辉都快睡着了。

  一个亮点突然在屏幕的边缘出现,下意识的才亦辉喊了出来:“七点钟方向,魂印拥有者!”

  “知道了!”一听见这句话,原本懒洋洋的丁飒立即转向,向相反的方向上开去。坦克不宜于近战,对上魂印拥有者,拉开距离是首要任务:“确认身份!”

  “装备全丢了,与主控室联系不上,就算她知道是谁,也没办法通知我们。除非把我们头顶上那颗卫星搞到手,不然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才亦辉心痛的说到,那套装备可是值不少钱呀,就算不考虑钱的问题,东西丢在那忘了销毁,这技术也是流失定了。虽然这两者都不由自己提供……可是还是会心痛的。

  “那就站上去看看是谁!这速度的话,不是李重阳就是雷闪了!”丁飒手忙脚乱的调转炮台,做出一副要开火的样子。其实在刚才的混战中催泪弹就已经打光了。现在这个炮台,作为摆设的作用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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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驰在泥泞的草原中,雷闪已经撤去了周身的火焰,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若只是走路,将所有接近自己的雨水蒸发掉确是可行,但一旦跑起来,被蒸发的高温蒸汽还未来得及驱散,便会与雷闪的身躯接触。即便是与炎烈定下契约后对六七十度高温已经麻木了的雷闪,也会受不了的。

  那个大家伙的驾驶员看上去有点经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学生能搞到坦克,但雷闪也没有心情去考虑太多。现在,他很不爽,不爽到想砍些什么来泄愤。虽然不能杀人,至少把那个大家伙肢解不会犯着谁吧。

  “幽火,追踪模式,数量二,目标锁定,出击。”

  两点幽火悄然浮现,想那奔逃中的坦克冲去。

  “炎烈,物理斩击模式,刃长五米。镰刃分解,第三类转换开启,物质重构。”

  深紫色的镰尖如水晶般碎裂飘散在空中,晶莹透亮,而那光秃秃的“木棍”之上,竟有紫气盘旋而上,如旋风一般缠绕于原本镰尖存在的地方!

  一团幽火半空中变轨,擦过一个刚探出头来的学生的右肩,而另一团则径自冲想那厚厚的装甲,悄然隐没其中。

  坦克突然减速,雷闪已然跃到它的身前,半蹲着,双手挥开长镰,一气横扫。并没有出现预期中的金铁交击声,刃尖没入坦克装甲中,竟如削豆腐一般轻巧!

  脚下发力,在空中不知转体多少圈,深紫的镰刃化为一道光幕,却又轻巧的避开两个学生的身体。所有的这一切不过在半秒内发生,下一刻,稳稳站立于坦克另一端的雷闪将长镰往松软的泥土中一插,一抹浓厚的笑意在他脸上浮现。

  “哗啦”……坦克内部的积水从道道裂缝中喷射而出,被破坏的内部结构更经受不住水压,轰染涨裂、炸碎。雷闪很是享受的抬头,目光中充满愉悦。只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却又被冻结。

  “干得真漂亮,连续斩了几十刀,却没有伤到我分毫,连之后的破碎也计算好了吗?果然名不虚传。”轻轻的掌声由背后传来,等雷闪回头望去时,在那被肢解的坦克上,那名本该昏倒的学生却好好的站立着,甚至悠闲的鼓着掌。

  “你没有昏倒?”疑惑的转过身来,雷闪眉头紧锁。不算谢依然,这还是第一个他所看见的没事的人。刚才确实击中了那个徽章,按照效果来说,他要一直睡到六点才对。

  “你是说这个?”丁飒解开防护服,从自己右臂上取下一块略微变形的金属片,很随意的丢在一边,说道:“是坏了没错,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已经大四的我还带着这东西。哦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丁飒,是机研社的副会长。”

  “那么说我只是打坏了一个伪造的东西了。”确认似的说着,雷闪又扭过头去。既然知道了原因,他也就不想再留在这与人废话。

  “这东西确实是真的,以机研社的技术,要分析制造这样一个小东西并不困难。只不过我是天使体质而已,这东西对我发挥不了效果。”略带得意的说着,丁飒却很无奈的发现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甚至还掉头就走。横下心来也不管后果如何,丁飒高声喊道:“‘二一二血案’的制造者雷闪!你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呼啸的风声响起,下一刻,长镰便已勾住了丁飒的喉咙。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雷闪紧盯着丁飒的双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信不信我当场就斩了你。”

  “要杀你早就动手了,残杀阿雷公国两百多名宪兵的你又怎么会下不了手。”面对近在咫尺的威胁,丁飒反而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危险已经过去。轻轻推开镰尖,丁飒又说道:“长话短说,你和雷斯特自由军的联系还没断吧。”

  “这些事你是从哪知道的!”雷闪的脸色阴沉,似是随时都会翻脸。

  “只要细心留意的话,这些东西在资料网上都会有蛛丝马迹的。一点情报操纵都不做,什么都不改变就回到托卡马克,你这种勇气可不多见呢。”嘲笑的说着,丁飒似在试探雷闪忍耐的极限一样。轻轻靠近雷闪,丁飒低声说道:“这些都不重要,对机研社而言,只是想找一个合作伙伴,能够将我们制造的东西卖出去而已。”

  “这个情报就做为见面礼,白送给你了。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吧,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够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又走回坦克的废墟中,丁飒扛起昏倒的才亦辉,又说道:“对了,前天阿雷的人在校园里捣乱,这辆坦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会解释了吧。”

  雨还是在不断的下着,雷闪一个人默默站立,任凭其冲刷洗礼。许久,才长长的叹出一口起,低头望向丁飒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丁飒,我会记住你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礼堂北部,密林区内。

  文坐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闭目养神。虽然这树的确是很茂盛,但已经吸饱水份的它,还是不断地向下漏着雨。

  人已经全部湿透,冻得不断发抖,但文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自生存游戏开始后,这已经是第四个钟头了。算来也到了下午两点,早上吃的东西已经全部消化干净。现在的文,可以说是饥寒交迫。

  野外本来有很多可以食用的东西,逃亡者也允许带上自己的干粮与武器。不在过这种天气里,无论带什么都不好使,因为连火都无法升起。更何况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期,对于文而言,这也是一种赌博。

  敌方会是这四人中的一个——

  雷闪,他的火焰在雨中应该不能用,那种长兵器对于精确度更难以把握,碰上他,只要不在第一击中被秒,还是有机会的。

  吴文天,他专长是防御,关于他的资料文也并不了解多少,若是能先发现他,在这密林中逃窜,文还是有点自信的。

  罗亚恩,弓箭是最难以控制的,但太宽广的攻击范围使得先发现对方是个不可能任务,对上他,文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捂住右臂了。

  李重阳,按照介绍来说,他是个没心计的人,文在这周围布下了数十个陷阱,若是每个都能发挥作用,那样要逃走应该不成问题。

  “谁!”突然感觉到四周的异动,文握紧了水果刀。单从气息上看,虽然可以肯定不是那四个家伙,但万一这些辛辛苦苦做好的陷阱被外人踩上一脚,那可就白费很多工夫了。

  “一个想合作的人。”树背后转出一个陌生的身影,却是本应该跟着炽羽的仲和。虽然他也是二年级生,不过只要和学生会有关,应该是会被拉去当苦力,整理后勤才对:“我叫仲和,如果你记性好的话,应该能记得,一年前那个比赛上,被你超过的那个魂印拥有者就是我。”

  “对不起,我记不清了。”稍微松了口气,又坐回树下,文使劲的揉着眼睛,继续强打精神。

  “不说这些了,你布了这么多陷阱,真的有把握逃过?连我都能发现的说。”在文的一旁坐下,仲和轻叹了口气。

  “没有,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够撑到几分钟而已。你呢?”文罕见的反问了一句,也许是因为那次比赛的缘故,对于这个自己唯一胜过的魂印拥有者,文竟然觉得一丝轻松。

  “我?也许我只是想来看看而已,我与那些家伙的差距,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嘛。”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这段差距,仲和像是泄了气一样垂下头,小半天,才轻声说到:“还有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能够成功也说不定。”

  心猛得一跳,文歪头望着仲和,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比如阴谋、比如怂恿、比如……可是……

  在那里,文看见的,只是深深的无奈与伤感。

  “在一年前,你赢了全力以赴的我,在几天前,你用乱刀刺中了那只老鹰,一件事可能是偶然,两件加在一起,那就能说其中包含了某种特殊在内。”继续低着头,仲和的音调却已有些变样:“我不甘心,很不甘心,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可以相差这么大,为什么魂印就可以决定一切,为什么我们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们。”

  “他们有他们的辉煌,我们有我们的人生。其实你还算好的了,至少还有个魂印。”很淡然的说着,文收回了目光,望着自己的双手,一年前的拼搏早已在脑海中淡去,那段宛如梦幻般的日子。有的时候,文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个久远的梦,在无数的洗礼褪色中,变成一张苍白的相片,挂在记忆的墙壁上,等待着腐朽。

  当时的自己……

  “他来了,是罗亚恩。”突然抬头,仲和缓缓站起,习惯性的拍了拍身上零乱的衣服,他又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有句话我想问你。设了这么多陷阱,在这里苦苦等候半天,你又是想证明什么?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失去了那份追求才对!”

  两人相互对峙着,一动不动,目光间似有万千条信息传达。背后,黄金箭幕一闪而过,树林在瞬间辉煌起来,却又立即宁静下去。雨点声依旧,可这一切都显得不再平常。

  露出一个不解的笑容,仲和转过身去。在他的视线的正前方,那片小小空地的另一边,罗亚恩悠闲地缓步走出。他穿着一件黄黑相间的雨衣,平静得就像在散步一般,深蓝的双目张开,口齿轻启:“文同学与仲和同学吗?实在对不起,那些陷阱挡着我的道了,让你们辛苦半天的成果恐怕要白费,抱歉。”

  “那些陷阱本来也就不是为你而准备的,你费力去毁掉他们,反而是方便我们的行动。”不等文搭话,仲和已经抢先一步说道。对罗亚恩而言,距离并不成问题,靠近一点,反而容易读出他的攻击。

  “这么说,你们是准备挑战了?”罗亚恩很认真地问着,在他那件宽大的雨衣下面,看不到任何动作。虽然黄金圣弓弓身长达两米,但那种形式上的外观并非那么重要,只要罗亚恩愿意,随时都可以射箭。

  “是的。”这回开口的是文。他将水果刀横在胸前,伏低身躯,同样做好了随时冲出的准备。

  “知道了。”

  罗亚恩不慌不忙地解开拉链,竟将雨衣脱了下来。雨水几乎立即打湿了他穿的那件黑色晚礼服,但他却并不在意。把雨衣整平折好,转身微蹲,将它放在身旁的石头上。在他背上,两人竟看见了一把与衣服同色的无鞘长剑。但那种黑,却仿佛能将所有的光芒吞噬,光是看着它,就可以感觉到心中有股恐惧在蔓延增长。

  再转身面对着二人,罗亚恩微鞠一躬,说道:“我接受你们的挑战,请问,是不是不能以生存勋章作为目标?”

  “不,只能以它作为目标,而如果我们能成功的在你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就算我们赢。”被罗亚恩奇怪的装束、奇怪的行为搞得头昏脑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罗亚恩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但文还是尽量营造出更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罗亚恩右手上纹章再度迸发出绚丽的金黄,双龙喷薄而出,比之先前虽然在长度上小了几乎一倍,但却更加适合丛林中的运动战。龙首回望,吐出一丝金黄,他用双指掐住,轻声说道——

  “这样做确实相对公平一些,我也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那么,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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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仲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需要任何反应时间,文向左急闪,在他的右肩处,一支黄金箭由虚空中闪过,眨眼间又失去了踪影。

  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不远处、那个在层林之间不断跳动的一抹金黄,文拼尽全力拉近自己与罗亚恩的距离。

  这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地形。在这种密密麻麻的层层乱木之间,直线加速几乎无法展开,到处都存在的障碍物严重干扰了罗亚恩的步调。但文却可以保持几乎不变的速度,灵巧地在各种障碍中往来穿梭。

  这种仿佛源自天生技能,正是文在一年前那个赌上一切的时刻领悟到的。而每天上学放学的拥挤人群,也让文在一年的荒废期中没有将它忘记。

  “右!”仲和急促的喊声再度响起。文脚下动作不变,右肩略一收缩,已让那支箭又徒劳无功的飞过。弓箭不比其它的兵器,当它的目标被局限于一点而不准破坏其它时,即便是再高强的弓箭手,也很难做到。加上利用自己的魂印感知罗亚恩动作的仲和不断提醒,要躲开这疾驰的弓箭并不比文想象中困难多少。

  罗亚恩依旧保持着右手握弓左手持箭的姿势。到目前为止,他还只射出了一支箭,让它在空间的乱流中找到唯一的路径,不断出现在文的身边。三人的全身已经完全湿透,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甩出大量的水来,眼睛紧紧锁住自己目标的动向,仅用余光调整着自己的移动。

  这是场完全不对等战斗。但参与者却在这不对等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让双方都能够充分扮演自己的角色。

  “文同学,你的确很强。”再次因为减速不及而撞断一根腕口粗的树枝,罗亚恩的晚礼服早就破烂不堪。而在不远处,他的对手却以异常灵巧的动作避开了每一个阻碍,执着地向他靠近。现在看来,要么等对手自己送上一个破绽,要么就只能拖到他累倒为止,或者……

  罗亚恩的左手突然松开,第二支黄金箭奏响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出。但这一次,在它的轨道上,却并没有空间裂纹出现。

  直射吗?仲和紧跟在两人的背后,所有的感观全开,探索着战局内的一切。速度上,他只是略胜文一筹,但在灵巧上却远远不及。就算拼上全力跟随,也只能勉强能跟上两人的步伐而已。

  不对,如果光是直射而失去了它的突然性,速度再快也没有太大威胁。既然选择了这种笨拙的攻击方式,罗亚恩一定会有什么计划才对。

  稳定的空间内荡开一点震波,仲和立刻便将信息传给了文。“喊话”的瞬间,他猛然悟出了罗亚恩的计策,连“喊”了两声。

  文收步急侧。在他的背后,一只漆黑的眼睛突然张开,第一条金线窜出,与第二条交错而过,离文的右臂不过毫厘之差。若没有仲和的提醒而只以平常的动作闪躲,现在的他恐怕已经中箭。

  脚下不敢有片刻的迟滞,文再度发力前冲。眼角余光中,身后的仲和正向他赞许地伸出大拇指。

  然后……

  没有任何征兆地,一丝微小的裂缝在仲和背后张开,未等他做出半点回避动作,金黄的流光已然闪过。手上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仲和连翻带滚摔倒在地,狠狠地撞在一棵大树上。

  “胜负已分。”罗亚恩疾驰的步伐停了下来,笔直的站立着,右手紧握的弓却依旧没有放松。左手上捏着一支箭,自然的下垂着。只要文接近到一定的距离,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放箭。

  “一个裂缝同时作为出口与入口吗?他被你给骗到了呢。不过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倒下。”见罗亚恩停止移动,文也停了下来。对方以礼相待,他也不好意思偷袭。更何况就算现在冲上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少了那个帮手,你还是有信心避开我的箭?”左手搭上弓,罗亚恩礼貌的说着。诚然,眼前这个文在没有叫出自己魂印的情况下,就已经可以和一般的魂印拥有者一较高下。但是,比起他罗亚恩来,还是相差太远,就算再加上魂印也一样。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将水果刀一撇,文伏低身子,轻声说道。虽然这把刀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有它在手,至少能安心一点。

  “那就试试吧。注意了,我放箭了。”手一松,黄金箭没入身前突然出现的黑暗之中,罗亚恩睁开双眼,蔚蓝的目光中,已经锁死文的身影。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罗亚恩的箭在另一个空间内不断前进。文伏低身躯,闭上眼睛,他没有仲和那样的感知力,只能让自己的本能控制着全身。现在,已经不能思考任何事物,所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天目开,金芒显现。几乎与此同时,文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闪电般的急退,更在最小范围内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一支箭化身千万,不断在文的面前闪过,眨眼间竟然播撒出一片光幕,又似一条绚丽的巨龙,张口欲噬!

  “躲开了?真想不到呢。”龙口再张,黄金色的细线在罗亚恩的拉扯下一分为六,急射而出。

  对一个单点目标,数量上的优势并不代表一切,但是当这个目标靠近自己时,就算是罗亚恩也不得不认真起来。“锦瑟。”口齿微动,一堵光彩夺目的箭墙横堵住文前冲的步伐,十二道空间裂缝稳定地存在于两人之间,六道光束穿插交错,似乎永不消失一样。

  并不松懈,罗亚恩再度拉弓,依旧是六箭齐射,只不过这一回目标却是定位在自己身边。一面面的流彩之墙在罗亚恩周身出现,将他紧紧包容其中。若是强大的魂印拥有者,说不定还能破墙而入,但对于文而言,这等于宣告了他的失败。

  “这锦瑟之墙,即便我不费力去控制它,大约也能存在十分钟。”在那流光溢彩中,罗亚恩的面容隐约可见——依旧持弓待射,依旧神情严肃:“所以,你认输吧。”

  身侧追逐的金色巨龙停止不前,逐渐消散于雨滴之间,文大口的喘着气,连站立都觉得困难。若不是罗亚恩主动撤去那支箭,只怕不到一分钟,文就会倒下。

  毕竟,两人相差太多。

  “当然,要击中你的生存徽章我要花很多力气,所以做为补偿,我会在这里停留十分钟。你认为这个条件如何?”

  精神一松,文立即软倒在地,将水果刀插在一旁,苦笑着回答道:“我有办法拒绝吗?只不过,为什么你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还有答应我们的挑战也是。明明你可以不用的。”

  漫天的裂缝逐一合上,耀眼的金光从这个世界抽离。世界又变回了那个灰暗的丛林,一时间的差异令文眼前一黑,只能模糊的辨认出罗亚恩的轮廓。

  “公平。你们向我发出了堂堂正正的挑战,我就应该让这次战斗是公平的。”将手中的黄金圣弓丢出,罗亚恩蔚蓝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宁静的,他说道:“做为奖励,除此之外,有一些东西,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裂虚,人化。”

  黑暗中,那把飞舞的弓箭突然散开,两条金龙各自带起一股旋风,将散逸在四周的物质卷起、吸入。眨眼的工夫,双龙已经隐没在旋风之中。但在那旋风的中心处,一点金光却越发耀眼起来。

  不敢直视,文闭上了双眼。可那光芒却似能穿透一切,将自己的辉煌,透过眼帘深深印入文的脑海!

  终于,光华散尽,睁开双眼的文,却不可思议地发现,在那光源诞生处,竟站立着一位金色的陌生人。

  发色金,瞳孔金,连衣着也是以金色为主,相互辉映下,连他的皮肤都略带上了一层金光。

  长发被简单地扎成一束,衣衫上,似绣有龙纹。那人目光锐利,盯着罗亚恩,脸上的神情复杂,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隐忍不发。

  “他就是我的印,裂虚。然后……”身影略一模糊,罗亚恩已然站在了文的身后,背上那把漆黑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文甚至还保持着开口询问的姿势,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然后的事,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

  “那么看中他吗?”冰冷的疑问声在林中响起,裂虚昂着头,并不望向罗亚恩。雨滴在他身边自动分离,滑落,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壁一般。

  “被你们选中的人,我怎么可能看中。”淡淡的回答着,罗亚恩缓步走回自己刚才所呆的那里,望向裂虚的眼神里,隐隐包含着几许遗憾。

  “为何要我变成这副模样?”依旧抬头望天裂虚被那金光笼罩的面容上突然闪过一丝疑惑,还有兴奋。

  “我不习惯和一把弓说话。对着一个人,他即使态度差点,也是可以忍受的。”罗亚恩突然抬头,望向北方。在层林遮掩下隐约可以看见漆黑的天幕:“相信你也感觉到了吧,今天的异常。”

  “想套我话,哼。”口中说着,裂虚却同样望向北方。在那里,可以感觉得到一件大事正在发生,回想起来,在那里的应该是……

  裂虚的眼睛突然一亮,低头望向似乎正在微微笑着的罗亚恩,开口问道:“你知道多少?”

  “你没必要知道。”微回头,罗亚恩正面迎上裂虚带些威胁的目光,微笑着,却毫不示弱:“太过靠近,可是会受伤的。”

  手上金芒一闪又逝,裂虚咬了咬嘴唇,背过身去,终究还是放下自己的高傲,妥协道:“怎么说?”

  “和以前一样,互不干涉。”走到裂虚背后的罗亚恩压低声音说道:“对你而言,这可是相当好的机会,如果你还想走这条路的话。”

  横扫罗亚恩一眼,裂虚突然冲出,只是片刻,那金色的光辉便已隐没在层林之间,只留下灰暗与寂静。

  望着裂虚离去的方向,罗亚恩轻轻叹了口气,光芒既然远离,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黑暗。由那漆黑的剑尖为源头,一股浓厚的黑雾悄然缠上,在这灰色的世界里,显得那样的渺然,又是那样的深沉。不经意间的一瞥会将它忽略,深切注视时,却又扣人心弦。

  “狩猎又开始了。是吧,雪烈华。”一闪即逝,似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罗亚恩便已消失。极目远眺,依稀能看见,一丝黑气在林间徘徊、消散。

  “哗啦”,水花四溅的声音响起。灰黑的密林中,一个身影站了起来。将右臂上已被射裂的生存徽章取下,仲和微喘着气,透过丛丛树影,望向倒在地上的文。

  “对不起了,我毕竟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与渴望,能够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搏。毕竟,我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

  收回自己的目光,闭上眼睛搜索着罗亚恩的去向,仲和口中默念着什么,步伐轻巧,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

  “毕竟,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托卡马克军训活动,理论上是没有范围限制的。也就是说,只要有能力,就算跑到地球另一端都可以。不过在约定俗成中,就有一个默认的范围,比如往北,就直到这条曲水的岸边。

  曲水,作为托克马克内部最重要的一条河流,本身的宽度达到了两百米。虽说在世界各大河流中并排不上号,但对于一个小小的学院国来说,还是成为了一个学生向往的旅游胜地。

  而现在,炽羽便撑着雨花石,沿着这条曲水的河堤顺流而下。

  河的上游,修有一条可以通车的公路桥直抵对岸,再过去几公里,便是阿雷的国境线。虽然以河为分界线是目前比较好的分界方法,在托克马克大部分地段,也是以这条曲水为界。但不知为何,在这不足十平方公里的地段上,学院国却始终固执的不肯退让。

  也许这里埋藏着什么传说中的宝藏?炽羽无聊的想着。比起这个,更令她烦恼的是那个什么原因都不提就招人过来的那个副会长,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连衣裙的湿透了,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

  回去要使感冒了怎么办?干吗不选公路边上集合?明天还要参观著名的宗教圣地梅里斯呢!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炽羽转过一个大弯,终于看见了召集他们前来的那个人——学生会副会长华月轩。

  个头差不多,可能要高她一两公分,脸长得比较可爱,却硬要装出潇洒的样子。身材像个小女孩,着装以白色为主,还比较适合,长发保养得很好,乌黑得发亮。

  只是,为什么她站在雨中,身上却一点不湿!穿白色的衣裙,却一点泥灰都没沾上!低头望向自己那已经报废的长裙,炽羽心中相当的不平衡。

  “雨花石吗?”少女淡淡地说道,双眼依旧出神地望着河对岸,仿佛在窥看一件千年宝器埋藏的地点:“看样子,那几个家伙是不会来的了。”

  “他们几个,仗着自己魂印强大,做什么事都不听指挥。”炽羽说道。她正踮着脚尖,单手拉住长裙,从那坑坑洼洼的湿地中间小心地选着落脚点:“应该开个整风会议,让他们好好反省一下。”

  “不会起作用的。不来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低下头去,用脚轻轻踢着岸边的小石子,华月轩带些无奈地说着。在外人眼里,她是靠关系才坐上了这个位置,没脾气,没主见,简直与透明人等同。但今日一见,却让炽羽感受到一种不自然的压迫感。“不过你会来,倒是让我有些吃惊,还有烦恼呢。”

  “我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出来的。”炽羽踟蹰地说道,似乎还有些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扭头望向河对岸,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手是九耀、补天、千机、南星十字,战斗拖太长的话还有可能遇上秋叶枫林。无论对上哪一个,你都没有胜算的。”华月轩说。略一停顿,她突然从衣袖中抽出一条长约三米的丝绸带,上面密密麻麻地刺满了蚊蝇般大小的黑字,挥手递给炽羽,又说道:“它的具体作用,让雨花石自己告诉你吧。”

  上前接过那块丝绸,拿在手里仔细阅读上面文字,炽羽的眼睛突然一亮。虽然上面东西她一个字都不认识,但这种独特字体,就已经表明了它的来历。她激动不已地握住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提西亚之树,默默祈祷起来。

  “你信神?双神九天使教的还是十七圣殿教的?”看着炽羽那兴奋的神色,还有奇怪的祷告方式,华月轩问道。目前比较大的宗教流派只有这两种,但在她记忆中,两种宗教的祷告都是要跪下的。前者是单膝着地,后者是双膝。难道最近又出现了什么新的教派?

  不管哪一个教派,都提到在上古时代,曾发生过一场神与恶魔之间的天地战争。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其结果是两者都退出了这个世界,只留下人类在世界上继续生存。至于它的原因、过程,两种宗教各有各的说法。华月轩赠给炽羽的那块丝绸,相传便是天地战争时期的遗物,织在上面的、被称为“古天使文”的文字,千百年来吸引了无数有志之士去破解它的秘密。

  “圣殿教乃虚言之教。”虔诚的祷告完毕,炽羽在身前划出一个十字,以一种类似于传教士的口吻陈述着:“我辈应当远离邪恶,皈依真理。”

  “斩除邪恶的优兰黛尔之戒吗?”望着炽羽画十字的动作,华月轩眼中透出一种嘲讽的光芒:“上一回并没有看到她出现,应该是吧。”

  炽羽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华月轩的话在逻辑上似乎没有错误,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危险,略带慌张地后撤半步,谨慎地将话题岔开:“副会长,您认识古天使文吗?还有,这些经文,您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呢?”

  “不认识,这种失传万年的东西不会有几个人认识的。”华月轩叹道。收回惆怅的目光,她略带寂寞地望向自己伸出的手背,在光洁白皙的肌肤上,竟与那丝绸一样,浮现着几片秋叶大小的古天使文。握紧拳头,华月轩又说道:“知道吗?我们的目标,埋在对岸的那个东西——”

  “就是你们教义中的九天使之一。”

  话音未落,华月轩已一跃而出,向河中飞去。看她那样子,竟是想要横跨着数百米的河面!

  震惊之下,炽羽连忙伸出右手欲拦,却只能在半空中停住。虽然魂印拥有者一般都体力过人,但也不可能如此夸张吧!一跃两百米,那还是人吗?

  空气似乎突然凝结,一道有质无形的壁障凭空出现,瞬间笼罩住整个世界。耳边,似有风声鼓动,令炽羽的心猛然一跳。才飞出不到十米,华月轩的身体突然一滞,如慢动作般后仰、坠落,激起水花四溅。而在半空中,一张白纸顺着风雨缓缓飘回岸边。

  “救命!我不会游泳!”落在水中的华月轩死命扑腾着,高声呼救、连连呛水,先前的威严一扫而空。不过比起刚才,现在这个形象反而更适合她。

  “雨花石!去救人!”炽羽喝道,不顾纷纷落下的瓢泼大雨,甩手便将雨花石丢了出去。虽然不明白华月轩为什么会这样,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岂能怠慢。

  强光突然在炽羽的背后迸发,本人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便刮起如刀般的疾风。一个模糊的影子飞窜而过,在半空中抓住雨花石将其丢回,紧接着,便一把牵住华月轩乱拍的手,将她拉离水面。那人轻抚华月轩湿透的额发,神色安详地说道:“别乱动了,会让人看笑话的。”

  心情略安,接住被抛回来的雨花石,炽羽这时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站立”在水面之上!

  说是站立,其实他的腰以下还是没入水中,只是因为他一动不动地牵着华月轩的手,给人一种漂浮在水上的错觉。雪白的长发拉下,几乎可以触及水面。风吹过,发丝飘舞,依稀露出他那苍白的轮廓。

  “白纸!月轩好怕!”华月轩哭泣着,用没被抓住的右手紧抱住那人,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一幅撒娇的姿态。

  “好了,没事了。刚才只是个意外,现在没事了。”轻轻拍着华月轩的背,那人转身又跃回岸上,却还是不放心地拉着华月轩,安慰着她。若他现在放手,只怕华月轩会立刻摔倒在地吧。

  很意外地,那人拥有一张相当年轻的脸。与华月轩一样,他全身的衣物都以洁白为主,即便刚从水中出来,身上依旧是一尘不染,看上去如白莲一般高洁。但在他眼神中,却饱含着疲惫与无奈。

  “请问……”炽羽疑惑地问道。这些变化来的太过突然,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她只说了半句话,便不知道该接什么好了。

  “我叫白纸,是这个丫头的印。刚才和你说话的也是我。”青年皱着眉头说。虽貌似对这种糟糕的开端相当不满,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看来我们的对手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你说的难道是……九天使之一?”

  “是的,我不太清楚它被你们称为什么,但不管对哪一方来说,它都是个麻烦制造者。你也能感觉到吧,在他的领域内,根本无法发挥出正常的力量。”

  “白纸,为什么月轩会掉进水里?白纸不是说过的吗?把一切交给你,月轩什么都不用做的吗?”华月轩依旧抽泣着,不过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扑在白纸的怀中,不解地问道。

  “出了点事情,那家伙的力量一点都没减弱。一不小心,掌控模式便被他干扰了。”将怀中的华月轩轻轻推开,白纸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吧,炽羽,你将华月轩送回学生会那边,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我认为这不是最妥当的方法。刚才你也说了,敌方有四五个实力不错的魂印。所以我们不应该分散战斗力。”炽羽冷静地分析着。虽然还不知道白纸的实力到底如何,但刚才他半途截住雨花石,却不是一般魂印能做到的事。从手中雨花石传来的情绪看,这个魂印应该相当强大:“虽然可能我比不上你说的那几个,但是至少可以拖住其中一个。”

  白纸望向炽羽手中的雨花石。不知何时,她已用那丝绸裹住伞叶,收起成束状。在那无数蚊蝇小字中,一丝微光在缓缓跳动。

  “我来的时候,曾吩咐司机把车停在这河上游的桥边等我。去对岸最近的路也在那里,只要让他开车送副会长回去就行了。”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计划,炽羽看着白纸,期待他的赞许。但在他脸上,却只能看见漠然。

  “也好吧。”

许久,他才缓缓说出三个字。再度望向河对岸的密林,白纸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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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方向两公里处,魂印拥有者三名,尚未发现我的行踪。”心中默念着,飞奔的脚步没有半点停留,罗亚恩正冲向那即将到手的猎物。

  没有了裂虚,罗亚恩的搜索功夫至少下降了一半,再不能像之前那样自动锁定。他所能利用的,不外乎他人移动时所留下的痕迹、人体散发的热量与气息,再加上一些窍门而已。这样做不光是效率低下,而且还很难发现合适的猎物。对方若是个潜行高手,便能躲开他的追踪,所以罗亚恩已经做好准备,不放过任何一个目标。

  身形闪出,罗亚恩如急风般刮向自己的猎物,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一只鹰、一条蛇、一匹狼突然出现,但还未等它们有任何的反应,黑气卷上,剑尖划过,世界便又恢复了平静。

  “又跑了,魂印的不死真是个无聊的能力。”收剑回望,罗亚恩不甘地说道。身旁,三具魂印的“尸体”静静地躺着,被切成两半的他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罗亚恩知道,自己“杀”掉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真正的核心早已溜走,只留下并未消失的尸体,像是在讽刺他这番毫无疑义的举动。

  不远处,三个魂印拥有者倒在泥水之中。虽然刚见过一个尚有知觉的人,但生存徽章的效果罗亚恩还是相信的。他们不会逃跑,也不会反抗,对于罗亚恩来说,正是绝佳的实验对象。

  正准备动手,罗亚恩却突然警觉地抬头,黑气聚敛,显露出包含在其中的雪烈华剑体。在不远处的树背后,正有人挥着手,向罗亚恩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你好呀,罗亚恩。算来我们也有三年没见过面了吧。”

  一个并不锐利的声音响起,却引来罗亚恩的挥剑而对,瞳孔突然收缩,他略带吃惊地说道:“封烟举!”

  血红的雾气染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人背靠着的大树迅速凋零、枯萎,碎裂成一滩烂木,而在那血雾的中间,封烟举双手抱胸,遐意的坐在地上。

  “不用紧张,我没打算和你起冲突,毕竟大家都是身在险地的人。这三年来有进步的可不止你一个,想不引起任何一方注意的收拾掉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从地上站起,放开抱着的双手,封烟举凝神戒备着。话虽然是这么说,两人的目标也并无太大差别,但毕竟分属两派,不得不防。

  “真的吗?”罗亚恩轻轻冷笑着,也不知道是针对哪一句。对方可是以“疯”闻名的封烟举,十年前引得阿鲁蒂斯倾全国之兵围剿的人物。两人曾数次交锋,没能分出输赢。面对这样的人物,就算是罗亚恩也不敢轻视:“连‘血誓’都拿出来了,这算是警告还是威胁?”

  “自保而已,我可不想被你的‘雪烈华’劈上一剑。虽然不会死,但也是很痛的。”封烟举从身后拿出把破旧的剑鞘,轻轻敲击着。四散的血雾像是受到指引一般,由四周汇聚进那剑鞘之内,渐渐成形。

  “算了,跟你没法沟通,有什么事直说吧。”微微叹了口气,罗亚恩将剑负于背上,斜望着封烟举身前的泥地。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放过那三个人。”封烟举收起笑容,说道。

  “放过他们?”诧异地抬头,望向封烟举,罗亚恩头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外加一丝好笑。封烟句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没见识的话来:“你不会是当老师当上瘾了,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阿鲁蒂斯的‘血色十月’中,死在你手上的人没一万也有八千吧。”

  “当然不会,如果需要的话,再杀这个份量也是随意。不过这三个人名义上是归我管,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我这个‘老师’的身份可就保不住了,更没办法留在托卡马克。”无数深红由封烟举背后冒出,在他手上汇聚。威胁似地举剑直指罗亚恩,他说道:“我的任务失败了,至少也要拖几个人下水。”

  “还真像你这个疯子说的话,你们在托卡马克的基业那么大,就我知道的便有好几处。惹火了我,一样把这些全挑掉。不知道那位新加入的‘圣典拥有者’,能够接我几招。”又抬头望向天空,根本不理睬直指着自己的剑锋,罗亚恩冷冷地笑着。面对威胁,哪怕是华而不实的威胁,他高傲的自尊都不容许有丝毫退缩。

  “死要面子的家伙。这附近魂印拥有者还有三十来个,为什么非要动我班上的!?”恶狠狠地放下手臂,封烟举说道。两人都是高手,打起来对双方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所以不可能真正开打。既然罗亚恩不肯首先让步,他封烟举也就只好后退:“不如这样吧,你放过他们三个,我帮你抓其他魂印拥有者。十个还是二十个,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办。”

  “真努力呀,可惜我不要那么多。你大可放心,少了他们三个,学校那边绝对不会找你麻烦,历年来托卡马克失踪的学生还少吗?从来就没见那帮人追究过谁的责任。”

  “而我,只是让这失踪案的数量微增加一点而已,知道的不敢开口,不知道的根本不会发现。所以你根本不用保护这三个没用的废物。”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罗亚恩满不在乎地说道。最初的目的早被他抛到一边,在这种没有旁人的时间地点碰上封烟举,正是一决胜负的好机会。

  “好、好……好!”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着,封烟举的笑容诡异、可怕,轻轻抚摸着长剑的背脊,他说道:“我算是知道了,你根本是在纯心找碴。要打是吧?随你,凭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抬头望天,天色依旧昏沉一片,雨点击打在封烟举的脸上,飞溅起点点碎沫。他的头脑迅速从盛怒中冷静下来。

  伸出左手中指在剑锋上微微一抹,鲜红的血液似被指引一般在剑背上游动,如一支大笔挥毫,在那并不宽厚的剑背上泼下“血誓”两个瘦长的狂草大字。

  面容变得稍微有些扭曲,似在忍受着极大痛苦,封烟举挥剑下刺。用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中指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剑背上那两个字散发出一种淡红的光芒,似有雾气腾起,如血般艳红。

  “血誓发动起来还是这么麻烦吗。看样子这三年里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罗亚恩身上黑气不断翻腾,一点剑芒时隐时现。似在嘲讽自己的对手一样,他说道:“两把同类型的剑,时隔三年之后又再度交锋了。只是这一回,你一点机会都没有。”

  几乎同时,两人化为一道流光,在半空中相撞。并没有预期中的兵刃相撞声,在一瞬间,似有风将所有雾气吹散,将两人的身体暴露。两人满脸诧异,同时侧身收剑,一场本来就不必要的战斗还未开始,便划下了句号。
  
  因为,两人都感觉到了,情况的变化。

  “谁!”血誓的红芒再度散出,却不是对着罗亚恩。剑雾所到之处,树木枝叶凋零,竟似硬生生衰老百年!

  几乎同时,罗亚恩回头远眺,目光洞穿层林,手中金芒一闪。空间裂逢虽在,但这箭却始终无法丢出。

  “看来这次是打不成了。”遗憾地说着,罗亚恩将金箭没有目标地甩了出去。真没想到会多出这种事来。若是被相识的势力看见还好,最多费力解释一番,但如果是……

  “至少有两个人在观察着我们。一个离得不远,被我斩了一剑后消失不见了,另一个在西北至少三公里以外,若不是因为这道波动,我们根本就发现不了。”让血誓消散于空气中,封烟举转身说道:“不过一样消失了。”

  “简单来说,你也是一个都找不到了?”罗亚恩无所谓地说道,并不太在乎这事。虽然决斗被中止令他很不爽,却找出了自己的薄弱环节,也算是有收获了。

  “没错……这次就算了,下回再见面时,我们再来算算总帐吧。”

  血誓的剑体虽已散去,但红雾却仍不断扩大着自己的范围,腐蚀着所遇到的一切。虽然罗亚恩并不畏惧它,但这种情况下也没必要自找麻烦,借这个台阶下正好。

  “那么再见了——不,希望永远都不再见面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弱肉强食,公理只是绝对强权在胜利之后,抛给弱者的一丝怜悯,与蔑视。”

  “我知道,所以才会有追求,有梦想,要让自己成为强者。”

  “你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去寻求那外在的力量,那魂印呢?”

  无数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怀疑、否认、争辩……绘美予仁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向前,再向前。

  脑海已是混乱一片,心底不断响起昔日的声音——他们的劝告,以及阻止。

  这一切,自从到托卡马克后便不再想过、下定决心发誓要忘记的这一切,历历回荡在她耳边。眼前似有无数虚影在飘浮,模糊了整个世界。

  但是,她知道,这全是幻觉,仅有虚假。她仰起头,高喊道——

  “因为,那是魂印;因为,那是我追寻的一切!”

  风声呼啸。眼前,世界似被风所吹散,片片剥落,露出它原本的相貌。

  朽木、枯林、乱石、杂草,仿佛千年未曾有人踏足的禁地般荒凉。寂静地沉淀着、见证着。

  寒气扑面,脚下,冰块碎裂声不绝于耳;面前,深黑的裂缝不知其深;四周,巨大的岩石不知被何物切散,断口平滑如镜。

  雨点在半空中冻结成冰雹,砸在绘美身上,微微地有些疼痛。衣服结成硬块,粘在身上,如恶魔般吮吸着所剩不多的体温。

  手握着长刀,像拐杖一样用它支撑着全身的重量,绘美予仁依旧一步步向前迈去。

  这里,是托卡马克十大密境之一,“彷徨不归之途”。在所有的地图上,这里都被标上了一个骷髅的符号,象征着这里是一个生命的禁区。

  每年都会有一两千名各色各样的人抱着不同的目的进入这个离曲水南岸不足一公里的神秘地带,又会有九成以上的人埋骨于此,余下的,也再不提任何计划。

  体内的力气被一点点抽离。在此绝境之下,苦练了这么多年的第三类转换已无法使用,就连身体,都要依靠长刀的支撑,才能勉强直立。最大的机遇,总会伴随危险而出现,绘美坚信着。自从第一眼看见这里,绘美便感受到了它的不寻常,它的危险,以及……它的诱惑。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她隐隐感觉到,自己深陷的这个异世界可能根本没有尽头。自己可能会与无数先行者们一样,倒在这冰寒之中。

  只是,她不想放弃,

  只是,她还有追求。

  “迷途的人啊,你为何能走进这个世界。”

  虚无中,一个声音悄然响起。微弱,如同远隔无数山川河脉,却又确实地鸣响在绘美的心底。

  是魂印!一定是的!惊喜间,绘美抬起头来,目光中,隐隐有泪水流动。

  “因为,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力量!”
  
  极目远眺,一道冰壁遥遥可见,冰壁光滑、透明、晶莹,似乎其中并无一物,纯粹,而又高洁。

  剎那间,喜悦与力量充满了绘美全身,震散凝结在身上的冰粒,她快步冲向那冰壁。

  “真可惜呢,我帮不了你任何的忙。”声音再一次响起在绘美的心中。站在壁前,绘美迟疑地停住,缓缓伸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那冰壁之下,竟以鲜血划出一个华美的图案,以圆为基,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纹,写上了无数未曾见过的文字。鲜血冻于冰下,触目惊心。

  而在那鲜血的源头,图案的中心处,一位白发的少女静静地躺在那里,无法动弹。不光是有那千年寒冰的重压,更因为在她心脏的位置上,一把剑正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你也看见了,我被困在自己的世界中。真是丢脸。”

  似是幻觉,绘美只觉得那女孩的嘴角轻轻抽动,像是在自嘲一般。

  “这剑、这法阵,将我的力量不断抽出,稳固着这个空间,就算你再强,也不可能打破这个用我的力量所构成的世界的。”

  “那我该怎么做?”决然的,绘美说道。将手帖上冰壁,感受着阵阵冰寒透体而过,她已没有任何的顾虑。

  “血,我需要血,来冲散他的诅咒,重新恢复我的力量。”

  滴答……血液坠地的声音,对着那少女惨然一笑,绘美已经蹲了下来。划破的腕动脉中,大量的鲜血喷洒而出,坠落在地上。没有凝固,如百川汇海般将一抹鲜红带入冰壁,最终融于那鲜红的法阵之中……

  “意外简单的要求呢,以我的这点血,大概是不够的吧……不过,万一够的话,请你……”

  她的声音突然被截断,金黄的光芒一闪而逝。再看时,绘美右臂的衣物上已经多出一个小洞,身体亦在重力的作用下,直直地倒了下去。

  “运气可真好呢,‘青霜’。干扰回路才扫过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有人能够进入这里,给你送饭来了……”天空上,一条漆黑的裂缝不断扩大,金光散出,裂虚已经站在了冰壁的顶端。很是不屑地望着“脚下”的那个少女,他开口说到:“若不是有她定位,我还真找不到这个地方。”

  黄芒乍现,未见到任何征兆,数十道金箭已经直插入深红的法阵中;而在裂虚身前,又一道深黑的裂缝出现了。他毫不在意地伸手进去,瞬间出现在压制青霜的那把剑边,他的手破开层层坚冰,竟硬把剑给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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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白的少女静静站立着,身上笼罩着层层寒气,似能冻结一切。双眼紧闭,鲜血在她的脚下汇聚、吸纳。太久没有享受到的自由突然降临,反而令她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冰封结界已经解开,世界又变回那片枯林之中,裂虚将剑插入脚下,自己也是闭着眼,等待着对方开口。

  吸纳完鲜血,似乎恢复了活力的青霜猛然睁眼,声音中夹杂着阵阵寒气,直奔裂虚:“真没想到,把我救出来的竟是你这个娃儿。连座天使的封印都敢解开,胆子倒是不小。白纸已经死了吗?还是说你又背弃了他?”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轻叹一口气,裂虚身前一个漆黑的裂缝突然展开,将袭来的寒气悉数吞噬:“我只是借着那消除一切力量的‘王座之光’找到并破除了你的封印而已。莫非你和也那个白痴天使一样,被这五百年的封印削平了理智?”

  “王座之前,唯心之外,不容它物……吗?本来就是个伪造的意识,被五百年的孤寂所吞噬也是难免……”低沉的声音由青霜口中传出。经过了五百年的封印,她满脑子混混沌沌的,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些不同,但却说不清倒底什么发生了变化:“你们想利用那力量干什么?难道还想乱神之月重演吗!?那不是你们能够控制的力量!”

  “看来你是真的退化了,连眼前的情况都看不清楚了吗?”缓慢睁开双眼,裂虚冷冷地嘲讽着:“被封印在此、虚度了五百年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摆出这种姿态来教训我?”

  “想超越我吗?别做梦了。魂印自出生的一刻起,强弱便已经决定。不管在五百年里你这废物做了些什么,都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青霜怒斥道。天地突然变色,洁白的世界再度降临,少女高举双手,面目狰狞地笑着。空气中,无数寒流拖着淡蓝的尾焰,由四面八方向裂虚席卷而去。

  “冰封结界……?你以为这招还有用吗。”无数裂缝以裂虚为中心,突然逐一展开,漆黑、深蓝、赤红、雪白,各不相同的颜色充斥着整个世界。裂虚的身影被似乎无穷无尽的裂缝所包裹,唯有声音,却仿佛由无数源头同时发出,交织回荡成一曲惊人的交响乐:“五百年前是这一套,五百年后还是这一套,你真的变白痴了吗?”

  时间停止,空间乖离,无数裂纹如丝般缠绕、扩散,七彩的光芒从间隙中流露出来;世界仿佛濒临崩溃一般,发出阵阵悲鸣。地被撕裂,天在溃散,只有裂虚的狂笑声始终清晰——
  “呈现!乱序空间!”

  声音如同石块一般,砸碎了名为世界的镜子。碎沫四散间,尘屑的光芒竟似有无数世界在其中诞生、消散。纯白的表皮被剥落,露出苍黑的底色。站在这苍黑之间,目睹着无数世界的出生与消亡,青霜发现自己已完全迷失在这乱序空间之中,根本找不到裂虚的影子。

  “五百年了,青霜,你真的老了。乱神之月中堪与神匹敌的你竟消磨得如此厉害,连那时在你眼中不过是个杂兵的我都可以困住你,时代还真是变了呀。”

  声音由无数裂缝中钻出,不,那已经是空间本身的共鸣。没有源头,只是最纯粹的共鸣,仅此而已。

  紧闭眼睛,青霜呆站在原地,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她已经用尽全力去探知裂虚的所在,可回应她的,却只有周身一米内片片飘落的雪花。

  “不必浪费心思来寻找我了。的确,在这流失的岁月里我的力量并没有增长,甚至还有些衰退。但比起动弹不得、只能被白白磨损掉的你,我有更好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技巧,减少损耗。所以——”
  “所以现在的你,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

  一只手突然从虚无中破空而出,不带任何力量,轻轻点在青霜的额头上。如惊弓之鸟般,青霜急退几步,跌坐在地,双眼无神地望着这混乱的世界。

  混乱的空间恢复了原先的洁白,裂虚的身影再次出现。但在他碰过青霜的右手上,一条条裂纹正不断扩大。

  “把冰封结界收起来吧。虽然白纸还在座天使的领域内,但若惊动了其他人也不好。”裂虚缓缓降了下来。很随意地将右臂摘下,丢弃,青霜的冻气已经彻底让它报废。没有血流出,手臂与地面轻碰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青霜面前蹲下,低声说道:“想不到就算是这种状态,你还是能废掉我一只手臂。”

  “一只手而已,你又不会在乎。”似在赌气一样,青霜并没有站起,反而抱膝坐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输了,无话可说。”

  “不用灰心。就算时代变了,就算你已经衰弱成这样,在魂印中的排名也不会跌出前十。说实话,会使用个人领域空间的印便不足二十个。”叹了口气,见青霜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裂虚干脆就在她身旁坐下。对于魂印的没落,他也不知该欣喜还是悲叹。

  “白纸呢?”微微点着头,青霜道。他最关心的,莫过于那个将她封印在此的白纸。

  “还是第一。当年他可是超越你的人,就算在这五百年里分裂了两次,他还是比我强上许多。”谈到白纸,裂虚的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对于这位印之首的实力,他了解得至少比一般魂印要多。

  “两次?”

  “第一次是印联合会向他提的条件。如果他想成为印之首的话,就要把那些天真的理想,什么魂、印、器平等之类的东西分裂出去,并封存起来。不过那个封印在百年前被解开了,没人敢说白纸什么。那部分现在又和当年的他一样,成了逆印,正在被通缉。”裂虚道。随口泄露着印联合会的机密,他并不认为这样会有什么不好,毕竟,青霜对白纸的了解肯定要比自己深。

  “他早该抛弃那部分了。如果当时他和那个笨主人就抛弃这些没用的理想,我也不至于和他翻脸。”

  “第二次似乎是自然分裂,分裂出去的那个紫电也不是等闲之辈。两次分裂以后,现在的白纸最多只有全盛时期的一半左右。话说回来,要杀我这样的废物,一剑一个大概还是没有问题的。”裂虚叹了口气。对自己与白纸间的差距,他还是有清醒的认识,就算集合现在印中的前几位一起向白纸发难,也难以与他一较高下。所以,他才会想借助青霜的力量。

  “一半吗?那也很强了。就算你把我放了出来,单以你我的实力,还是没办法与他抗衡。”青霜道。刚才那一战已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若是当初的自己,或许还有希望。但现在的她只剩下不到全盛期五分之一的力量,更何况白纸如果还拥有那个结界——“平等”的话,就几乎等同于无敌。

  “屡屡受挫后,白纸也退而求其次。他目前的策略,是让三方面保持平衡,但这平衡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就连‘方圆’那个没脾气的老家伙快都坐不住了,更不要说那些新出现的小辈们。白纸很清楚这一点,正努力协调内部关系。就连‘座天使’解封这件事,他也默许了。”

  “听上去情况不大乐观呢……需要我干些什么?”

  “先熟悉下这个世界吧,就算让白纸发现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触及那最基本的几条,他还是很好说话的。”缓缓站起,裂虚又望向北方的天空,轻声说道:“一旦凑齐能与他对抗的战力,我自然会通知你。”

  “祝你好运。”青霜同样站了起来,却背过身向南边望去。她突然小声说道:“另外,谢谢你。”

  急风闪过,身后的裂虚已不见踪影。轻轻握拳,青霜吁出一口长气,四周冰雪消融。只有雨丝接近她身边时,才能看见那冰寒的余威。

  该走了。

  这个地方困了自己五百年,她早就想离开了。回想起不久之前的日子,她只觉得恍若隔世。

  才刚迈开步伐,一只手突然由地上伸出,牢牢握住青霜的手腕。弹指一挥间,那手已被冻入冰块之中,与青霜粘在了一起。手腕上,一条恐怖的伤痕触目惊心,便是鲜血流出的地方。

  低沉,仿佛魇语一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待青霜低头看时,只能看见一个肮脏的身躯倒在半冻结的泥水之中。若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将她与一滩烂泥混淆。

  “白痴。”从她手上的伤痕分辨出那手主人的身份,青霜轻蔑地甩开那无力的约束。听不清那人在说些什么,但也无非是那几句话而已。青霜听得已经够多,更不想去做任何回应。

  刚想离开,脚下又是一紧,那人不死心地抓住了青霜的足。这次她没有说话,就算说了也会被雨水所覆盖。也许她早已神智不清了,只凭本能行动着。

  一脚踩上那只拽住自己的手,耳中已经听见手骨碎裂的声音。青霜冷哼着,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人类而已,竟敢对血统尊贵的自己如此放肆。看来这五百年中,白纸确实太娇宠人类了。自顾自地想着,她刚要离开,却发现刚才的那一脚并没有让那个女孩放弃,反而变本加厉,用双手抱住了那只脚。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多半也是一幅死活不肯放手的模样吧。

  青霜连续踢了几脚,那女孩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死死抱住不肯松手。估计不是死了就是昏了吧?青霜微微皱了下眉,一股冻气掩上,片刻便将绘美冻在冰下。右脚足踝部分自动地与身体脱离,青霜提起脚来,冰寒涌上,一只用冰做成的脚又被凝结出来。

  “白痴,谁叫你只是件器呢。”蹲下身子,青霜轻敲着那块“冰棺”,有些心痛自己舍去的那只脚。“真不明白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还害我又浪费了一点能量。告诉你,你已经被我吸干了,对我没用了,好心留你一条性命,不要不识好歹。”

  说完青霜便又站了起来,刚想迈步离开,破冰之声突然响起,脚下再度一紧。回头看去时,却见那层层冰封之间,一只手顽强的伸出,死都不肯放松。

  不可能的吧!这女孩刚刚失血大半,左手被踩断,更被至少二十厘米厚的冰封住,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

  僵在原地,青霜迷惑地望着那冰棺中的身影,竟本能的感到一丝畏惧。哪怕眼前这个人类再渺小再凄惨,自己只要一根小指头就能致她于死地,可是……

  可是……

  一瞬间,若有千万年流过。青霜缓缓高举双手,想就此除去此人,但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挥下。

  许久,许久……

  轻轻蹲下,将手掌按在冰面之上,坚冰顿时消融。青霜扶起倒在地上的绘美,开口说道:“真服了你了。我叫青霜,你呢?”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梦中,黑夜,似有星光洒过。
  心底,风浪,聒噪永不平息。
  现实,飘然,独自行走于陌路。
  手背,幽暗,愰然流波在其间。
  多久了?不知道,
  在哪里?不知道。
  只是行走,漫无目的地游荡。
  辉煌?笑话,
  理想?梦魇。
  自己是为了什么?又干了什么?
  多年的期待与追求,到头来,世界却在一瞬间崩溃。
  已经无所谓梦想,已经无所谓希望。一切都可以放弃,活着,也只是为了活着。
  如此而已。
  要是能忘记这一切该多好……
  要是这能重头开始该多好……
  不再追求,不再希翼,该多好!
  这一切……这一切!
  深红的火焰在空中燃烧,不散不灭。天边,已被染成深红一片;四处,空气都被扭曲。
  深红的双眼,如血一般,在半空中张开;艳丽的脸庞,于朦胧中浮现,淡淡的话语,却似催命曲一样,奏响在耳边。
  “遵从其远古的契约,回应汝内心的呼唤,吾命火凤,于此器……”
  “不要!”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天际……

  “喂,文?醒醒,醒醒啦!”

  迷糊中,一个熟悉而又怀念的声音响起,将文扯离恶梦的深渊。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几乎全被小隐那关心而又焦急的脸庞所占据。那距离是如此的近,让文觉得脸上痒痒的,竟是她急促的呼吸。下意识地向后仰去,溅起四散的水花,文已是满脸通红。

  “终于醒了呀,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小隐见文已醒来,便坐到一边,手里把玩着那把水果刀。

  “谢谢了。”坐起身来,文扶着额头,不住地喘着气。刚才的梦境已经从脑海里消失,但那种恐惧的感觉却始终无法褪去,勉强的向小隐露出一个笑容,文说道:“不过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是你带我过来的呀,你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了。”很随意地在文身旁坐下,隐抬头望着天空。雨水不断的滴打在她的衣衫上,可是除了粘湿一点表面外,却并没有像文一样湿透。

  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她是在说自己是尾随文过来的?她又不是托卡马克的学生,也没什么交通工具,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不过这些又有什么要紧的?隐在这里,自己能觉得安心,那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密林间,两个人微微靠在一起,没有说话,入耳的只有雨水冲刷世界的声音。寂静,安宁,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别无他物。

  心情能够平复下来,连心灵都似乎在此洗涤。在这里,没有所谓的雄心壮志,没有什么必须去做的伟业,有的只是那理所当然的平和。

  能够有小隐这样一个朋友,文感到无比的幸运。

  在这个充满风暴的世界里,小隐是他第二个避风港,也是最坚固最安全的一个。

  如果,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小隐,我们大概该换个地方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像学生会那边出了点问题,不会过来了。”文站了起来,向还坐在地上的小隐伸出一只手来,笑着说道:“真可惜,还以为一昏倒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了,没想到还是得自己走回去。”

  奇怪地望着满脸笑容的文,小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来,与文轻轻地握在一起。文微微一拉,小隐便借力站了起来。她温柔地笑着,低声说道:“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不然的话,小隐恐怕都出不来呢。”

  “对了,顺便把那个仲和安顿一下吧。雨下得这么大,这家伙会不会因为倒在水里而被淹死呢?”文半开玩笑道,依旧轻握小隐的手,牵着她向记忆中仲和倒下去的位置走去。

  “他?跟着那个罗亚恩走了。他是‘天使’体质,所以那个东西无法对他产生催眠效果。”小隐答道。她很温顺地跟着文,今天的心情像是相当不错,

  “天使体质呀,就是传说中那个没有灵魂的族类?那不是不会被魂印选中吗?”文略略一顿,随口问道。其实他并不在乎能否得到答案,更不期望能得知他人的秘密,只是想说些什么,于是便说了。

  “恩,他其实没有魂印的。手背上那个纹章似乎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人为印上去的。做得很完美,不过还是骗不了我。”小隐解释道:“文,这件事还是不要和别人说吧。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很哀伤。”

  文回过头来,望向小隐秀丽的脸庞。她那双微绿的眸子中分明写满了期望与留恋,还有一丝不舍。不解风情的文突然向北一指,说道:“我们往北走吧,去那曲水边上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条游船。现在回礼堂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有自己的时间,就利用它好好玩一下吧。”

  少女同样望向北边。一瞬间,似有微风抚过,吹起小隐的发丝。空气中有股另人怀念的味道,淡淡的,转瞬即逝。

  “真的要去那边吗?应该没有危险吧……只看一眼的话,是不会被他们发现的。”低下头,小隐自言自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看上去她很是矛盾,即想去那边看看,却又怕被谁发现的样子。

  “可是连白纸也在那……”

  “去吧,没问题的。想做就做,就这么简单。不需要有什么顾虑,更不用费心去想会有什么后果。”回过头来,文握紧小隐那冰凉的手,关切地注视着她那微低的脸庞,鼓励道:“如果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些该做的事,人生又会有什么乐趣?趁现在这些自由时间,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们一起去吧。”

  诧异地抬头,小隐微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愉悦与决然,嘴角上渐渐绽放出笑容。她下定决心一般握紧文的手,向北走去。

“恩,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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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搭船吗?无论是顺流而下欣赏曲水九曲十八湾的风景名胜,或是渡到对岸进行幽林探险……”熟练的导游台词,正规的十二座“豪华游轮”,这些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说这些话的人却是杨玲玲!

  她上身披了件只在书本上看见过的蓑衣,手上一根长竹竿直没入堤坝之下,让人莫名地有种独钓寒江雪的感觉。脸上挂着机械般生硬的笑容,时不时扫过的眼神里包含着狡诈与慌张,越发让人搞不明白她在干些什么。

  “那个……杨玲玲……”眼珠乱转,回避着想象中的责备,文只能支吾以对。

  目前的状况很混乱,自己拉着小隐才走出树林,便被似是早已埋伏在此的杨玲玲逮住。本以为做为阿雅好友的她会狠狠地修理自己一顿,没想到却是这番疲劳轰炸。说不定这就是杨玲玲式的惩罚?

  小隐躲在文的身后,害怕似的抓住他的衣角,只是偶尔才会从文背后露出头来。杨玲玲是阿雅的好朋友这件事,小隐多少也有所了解,所以才会不好面对吧?只是现在这样子,好像更容易被人误会。

  “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吧,不必拘束的。”杨玲玲握竿的手不自然的抖动着,警惕的盯住文背后藏着的小隐,神情古怪,说的话也是离谱。

  莫非她和王虎相处久了,已经被传染了?文的脑中突然冒出个离奇的恶搞……

  大概,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温度已降至冰点以下,气氛尴尬得足以令人抓狂。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这个样子?这游轮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是不是专门在这里等着谁?你是不是在害怕……”断断续续的,文问出了十多个问题。也许逆境的确能够激发出一个人的潜力,这么有深度、有洞察力、可以糊弄人的问题还是头一次由文的口中说出,尽管慌乱中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

  听着听着杨玲玲的眉头越皱越紧,低下头去出神的看着自己脚尖在泥水中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圆。

  文在慌乱中的洞察力与直觉远超平时,尽管已经知道了这一点,真遇上时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呢。

  ——还好自己根本没准备回答。

  一拍额头,展露出平日里那高傲的笑容,杨玲玲仰头让雨水冲刷去自己一时的慌乱。

  “虽然你问了这么多,不过不好意思。我可没说要回答的。”

  雨点打在蓑衣上的声音清脆悦耳,与她的声音一样。

  为这突然的变化而不解,文茫然的望着杨玲玲那开心的笑容。大概能够明白,自己又被她给摆了一道,加上因愧疚而不能还击,文也只能将这些许的不爽暗自吞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隐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冰冷而又残酷,令文不由得微微一颤。紧绷的衣服不情愿的松开,却是小隐的双手已不再抓紧这象征性的依靠。

  “没事可干,就借了条船,想去游览一下。正巧碰上了你们两个,所以邀请你们和我一起了。”无奈的摊开双手,左手中还夹这那根细长的竹竿,令杨玲玲的这个动作显得可笑。但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却能令任何一个敢于出声的人胆寒。

  “说谎!”一步侧移出文的背影,小隐伏低身子,横握着从文那抢来的水果刀,冰冷的锋芒上甚至可以印出她微绿的双瞳。

  “大概是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知道这一点不就够了吗?”轻盈地迈步于泥水之中,脑袋微低似在谨慎地选择着落点,杨玲玲向前一步,又说道:“邀请是真的,你们愿来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一直跟踪文又是为什么?”并不接受玲玲的好意,小隐微绿的瞳孔渐渐收缩,目光追随玲玲的脚步而移动,就像一头要扑向猎物的狼。这种不安的想法令文连忙插进两人之间,用身体隔断两人的视线。

  “我是在替朋友监视她的男友——如果这么说的话,你会相信吗?要么就更直接些,我说我喜欢他,你又会不会相信呢?”杨玲玲挑衅般说道,不带一点羞涩地向文连连眨着眼睛,笑容变得更加暖味起来。

  文脸上顿时一片通红。从各种迹象上来看,杨玲玲对自己都只是关注而已。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说只是想了解朋友的男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即使明白这只是杨玲玲的另一个玩笑,文还是止不住脸红心跳,更分不清那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亦或……害怕?

  而小隐的反应更是奇特,一瞬间竟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目光似能穿透文的身躯,直射入玲玲的心底。然后便紧皱双眉,抬头望天,似是不愿面对,又好像是在认真思考着对方话语中的真实性。

  林中一片寂静,隐没有说话,文无法开口,玲玲则在等待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似乎连空气都在此凝结,只有雨点声不断响起。气氛比刚才更为僵硬,文脸上密布的已经不仅仅是雨水。热量在不断散失,一股难以抵御的寒气正从皮肤上不断渗入,蚕食着他的身躯。

  玲玲是有魂印的,这点文已经从阿雅那得到确认,从阿雅的话中也可以觉察到,那魂印的强悍恐怕是榜上有名;小隐也应该有魂印。虽然从未问过她到底是什么,却也能感觉到,她魂印的不平凡之处。

  文对魂印世界还完全是个门外汉,分辨不出到底谁强谁弱,也很难想象双方打起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过争执由他引起,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制止。

  “那个……我说你们二位,一起去玩如何?有些事不用太钻牛角尖了,各自都留有一点隐私比较好吧。”

  很勉强地挤出几句不连贯的话语,连文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面前的杨玲玲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最关键的小隐却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背后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文回过头来,欣喜地看见小隐将水果刀插回鞘内,压低声音,装做满不在乎地说道:“算了,就信你这一次了。文,我听你的,走吧。”

  杨玲玲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跃下堤坝,双脚竟稳稳地站在了水面之上。长竹竿一撑,一条小木船便出现在两人的面前。虽然这船也算得上结实,但和旁边的游轮一比就寒酸了不知道多少倍。玲玲却一点都不在乎,挥着手,高声招呼道:“喂!快点下来吧。要去哪我送你们过去。”

  “不是那条游轮的吗?”文晕乎乎地问道,终于明白了玲玲穿上这件蓑衣的原因。

  “当然不是,我可是穷贵族一个,拿国家的钱来上学的,不能把钱用在这种地方了。”

  理所当然地回答着,玲玲看文的眼神里又多了些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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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阿鲁蒂斯公费生是什么?”文问道。此时船已划到河中央,闲聊过几句之后,尴尬的气氛渐渐消散了。虽然隐还是一样闷不作声的坐在文背后,表情却已经柔和了许多。

  单手撑着着竿,杨玲玲坐在船上,与文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你连这都不知道吗?阿鲁蒂斯每年都会向托卡马克保送十名公费生。这十个人的一切费用由国家承担,并且给予贵族头衔。就是除了名义上是贵族以外,其它都和平民没两样。不光是阿鲁蒂斯,各个强国也都有这样的名额。”

  “那你一定超级厉害了,一个国家才十个人而已。”文佯装吃惊道。对方可是杨玲玲,就算她哪天抱着颗核弹出现在教学区,文也不会被吓到。

  “就某方面而言,确实如此吧。其实呢,各个国家的公费生,一部分是来这里学习高深的技术的,也有一部分是纯粹作为谍报人员,来这里收集机密资料的。”苦笑一声,杨玲玲停止了撑竿的动作,掀开盖在头上的蓑衣,露出那双蔚蓝的眼睛,“阿雅的身份和我一样。对我们这群特殊学生而言,这里就是战场,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杨……同学,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文着实吃了一惊。他诧异地望向杨玲玲的眼睛,想从那里看出些什么来。

  “是真的。”肯定的点着头,杨玲玲的目光中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捷:“作为一个相当于国家的学校,托卡马克过于特殊,也过于繁荣。按照一般规律来看,它根本没可能在这片战火频繁的地区立足,甚至存在上千年。这个扭曲常识的事实只能解释为——在托卡马克的背后,必然存在着一只黑手,操纵着整个学校的发展。”

  “可是告诉我们这些,有用吗?”文冷静的问道,对于什么幕后黑手,什么惊天阴谋,他并不感兴趣,也不会只受几句话便被鼓舞成炮灰。

  “没用吗?”又盖住头脸,玲玲半开玩笑似的反问道。把玩着那竹竿的端部,沉静了许久,她突然说道: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一声惊雷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水面上,一句话间,世界已全然改变。“扑通”的声音响起,杨玲玲如游鱼般钻入水下。

  文的目光呆滞,直挺挺倒了下去。在他背后,隐那白金色的长发不知何时已染成漆黑,随风飞扬。深黑的眼神里,一丝怒意正不断凝聚。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曲水之北,依旧是密林处处,风不时呼啸着穿越层林,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天空中的雨水已经停住,乌云却并未给阳光留丝毫缝隙,照样严严实实地压满天空。

  气温还是在下降。这种一日之间十几二十度的温度变化即使在托卡马克,也是罕见的现象,看这天色,估计明天就会下雪了吧。

  选择这种时候出来军训,尤其是让人在冻雨中度过一天的紧张时间,对学生会而言是个天大的失误,需要咒骂天气预报几句;对于那些倒霉的学生们,可就不止是咒骂几句那么简单了。

  现在的学生会后勤队已是乱成一团。外有军火库遭遇偷袭、阿雷公然挑衅,内有会长吴柳尘旧病复发,副会长华月轩、现场指挥炽羽突然失踪。随着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更令那些人慌了手脚。

  总之,现在的局势就一个字——乱!

  不过,失踪的那两个人,都尚未发现情况的严重性,或者说即便发觉了,也已经很难回头。因为在他们的面前,五十七个千机站成八排,在一个丝毫没有特殊性的千机领导下,正列队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千机……还有南星十字。”闭上眼,感觉着四周乱七八糟的气息,白纸的眉头越皱越深。虽然早就知道处在座天使的干扰范围内进行第三类转换会相当困难,但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座天使的力量却并未他们一样衰退:“这个环境还真适合你们呀。炽羽小心点,这些家伙都是实体,虽然实力弱得很,但在这种大家都受影响的地方,倒是有一战之力。”

  “白纸,您老什么时候变得废话这么多了?”领头的那个千机不耐烦地说着。举起手中长剑,他高声喊道:“我知道单对单没人是你白纸的对手,不过同时面对五十七个我,看你又能撑多久。”

  冷酷地一笑,白纸从长衫中抽出一把重剑;对面,五十七个千机手上的武器千奇百怪:刀、剑、枪、棍、弓、弩、盾……什么都有上好几件,看样子,“他们”是演练了一套阵法吧。

  炽羽紧张地握住雨花石的柄。五十多人,自己最多的那次也只和二三十个人交手,还要有仲和的支援才行,但现在……光是看着那一排排相同的的面孔,就已经觉得头晕眼花了。

  “保护好你自己。千机分得越多,各种招式就越单一,你倒是要注意下南星十字。现在这么乱,我也确定不了他的位置。”白纸叮嘱道。说话间,千机们已经分散开来,占据好有利地形。虽然他并不畏惧这些杂碎,但为了早点结束战斗,还是发动了抢攻。

  一大步上前,白纸重剑横扫,若是能用上第三类转换,眼前这些千机全都可以一剑劈倒。眼下,就算只靠硬生生的物理冲击,被劈中的那位千机还是经受不住那力道,倒飞出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白纸一动,几支箭矢便穿刺而上,身前更有数把长兵器招呼过来,摆明了想要围死白纸。

  “小心!”炽羽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冲向前,将雨花石张开,希望能替他抵挡一下。不料白纸竟全无惧色,右手重剑下挥,以蛮力将已刺到身前的长枪荡开;左手动作飘逸,五指开合间,竟将每一支箭并入指缝!左手甩箭,右手横扫,片刻间便撕开了千机们的包围。借着眼角余光,扫向最具威胁那只箭的方向,白纸吼道:“炽羽,拖住右手最外圈拿弩的那个,其余的交给我。”

  “知道了。”心情一松,炽羽也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侧身从千机群边擦过,伞叶张开不断旋转着。千机的数量虽多,在个体强度上甚至还优于炽羽,但在反应上就差出一大截,甚至还会出现“死机”的现象。在雨花石的支援下,只要不被五个以上的千机包围,炽羽还是有把握的。

  “就被看出来了吗?千机呀千机,你这个主意真烂。”

  那个被白纸点名的“千机”立即后撤,从脸上摘下一张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面具,露出他如贵族一般优雅柔和的脸孔,身高竟骤然增长十余厘米!紧束的黑发飘散,在半空中染成一片深蓝,那人银白色的瞳孔里散发着一丝庸懒,但说出口的话,却带上了几许不屑:“我本来就没打算偷袭,被发现了反倒更好。雨花石是吧?算得上比较有前途的后辈了,与我单挑也是够格的。”

  那人的名字是南星十字。说话间,他便已经将千机群远远甩在身后,手中弩机上扬,向炽羽挡去。

  右手握住雨花石,左手牵着长丝绸的一端,炽羽谨慎地逼近着。雨花石上下翻飞,却被对手以弩机一一挡下。她时不时地甩动丝绸,妄图缠住南星十字握弩的手,却也被对方在毫厘间闪开。

  另一边,白纸在千机丛中大发神威,一把重剑强攻横扫,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左手灵活多变,将一切可能的威胁化为无形。千机虽多,却根本拦不住白纸的脚步。

  伞叶突张,封死了南星十字所有的攻击路线,在这掩护之下,炽羽弓身前突,不顾这泥泞的地形会给自己的衣衫带来多大的破坏,伏身用腿横扫。尽管她的任务只是拖住这位对手,但好胜的炽羽还是全力出击,希望能在白纸之前结束这场战斗。

  南星十字一直在等待炽羽的破绽,如今又怎么会放开这近在眼前的饵食。他一脚踩住炽羽横扫的足踝,久候多时的弩机终于射出。长箭带出一蓬鲜血,将炽雨左腿钉在了泥泞的地上。不甘心地,炽羽收伞直刺,但等待她的却是另一只箭的破空声,将她的右手也一并射穿!

  两侧的剧痛撕扯着炽羽的神经。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但手上却再也支撑不住雨花石的重量。水花四溅中,她还是倒了下去。

  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一样,南星十字又向另一边的战场望去。在那里,白纸终于劈飞了最后一个千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模一样的“尸体”。他的下一个目标,想必就是南星十字了吧。

  不过,即便遇上了这种情况,南星十字还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后援的部队已经来了。

  数十片树叶疾驰而出,动若奔雷般直扑白纸。而在那源头处,两位阿雷公国的恩迪兰斯已经赶到。

  一位像是文弱书生一般,戴着一幅椭圆镜片的眼镜,手上捧着一本大约两三百页的厚书。翻开的那页中,夹着一片鲜嫩的枫叶。另一位手上握着两把如针般纤细的细刺剑,银色的短发之下,有一丝浏海垂至嘴角。

  连连挥剑挡下飞至的树叶,却被那反震之力震退四五步,白纸收剑望向新出现的两人,说道:“‘补天’,还有‘秋叶枫林’?这么说,你们已经完成了对座天使的回收了?”

  “没错。”银色短发的“补天”开口说道:“你也知道的,在我的领域空间内,可以抵消掉座天使的影响力。虽然我自己不能使用第三类转换,保证秋叶枫林的使用却还是可以的。”

  “是‘九耀’负责将座天使运走吧,这么说来你们可真是犯了个错误呢。”冷冷地笑着,白纸抽出了一把短刀,说道:“若是补天和九耀一起运送的话,就算是我,也追不上能使用第三类转换的九耀。不过现在……”

  “现在又如何?不能使用力量的你,是不可能赢我们三个人的。”

  “是吗?就凭你们三个。”昂着头,白纸脸上所有表情在瞬间消退,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冷酷与无情:“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如幽灵般急闪而出,不带有一丝浮华与绚丽,连惯用的长剑都被抛弃——白纸竟似消散于这个世界之中,剩下的,只有呼啸的厉风。

  不依靠任何的外在力量,白纸只凭躯体所能达到的极速,硬生生冲离三人目光的追踪。对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白纸,南星十字甚至连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未能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在那烈风中化为灰烬的手弩,以及自己被白纸单手贯穿的身躯!

  “小心!”迟来的警报声响起,却已失去任何意义。白纸抽拳回首,面容上道道刮痕清晰可见。没有血液流出,也不见有半点伤痛,仿佛对那种超越早就习以为常一样,他傲然站立着。“现在你们应该了解了吧。”

  人的速度要有多快,才能让风压刮破皮肤?秋叶枫林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凭自己的视力——不!就算加上一切手段,都无法捕捉到白纸的动作。这种程度,恐怕只有使用了“无阻力空间”的九耀才能达到吧。更何况,这里毕竟不是没有阻力的世界。

  树林摇弋,无风自动。秋叶纷飞,风华漫天。视野中,飘飞的乱叶何止万许。更为恐怖的是,当那落叶及地时,竟有如利刃一般锐利,深深插入泥水之间,只留半截于外!

  三人相距,不过百米之遥。可是这百米,却如同炼狱!

  “这样又如何!就算我们无法捕捉到你的动作,可是我们也没有捕捉的必要。”似给自己打气壮胆一般,秋叶枫林吼道。在他的身前,补天手握着那两把如针一样的刺剑,警惕着白纸的一举一动。
  
  一只手探出,由纷飞的落叶中轻拾起一片。在白纸的手中,那落叶如钢铁一般坚硬、冰冷,却又显得那样轻盈、飘逸。

  “真不错呢,正愁没有合适的武器。”讽刺着自己的对手,白纸轻抚着那片落叶。人若要硬冲过这百米炼狱,必然会被这飘零的落叶割得体无完肤吧。只不过,一片树叶呢?

  金铁交击声响起,白纸手上的叶片已在他一抚之间消失,在那纷乱的落叶炼狱中觅得一条道路,毫无阻碍地突破了进去。

  一截断剑从补天手中坠下。刺剑本身就不利于防守,白纸的一甩之力,却更胜于秋叶枫林。虽然勉强挡下那疾驰的杀招,补天却还是被那隐含的力道震退一步。

  “干得不错,补天你又有进步了。”白纸微笑道。抒情写意般再次伸手,将靠至身前的落叶一一抓下,他迈步踏上了这百米的炼狱之途。落叶依旧飘逸,只是在宛如千手齐挥的白纸周身,却不见有半点飞扬。

  “就是现在!”补天吼道,再也支撑不住身躯的重量,单膝跪了下来。刚才的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只是出于执念才勉强坚持到此。若白纸发现自己的不支而一直停留在外围,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失败。

  旋风卷起,以白纸为风眼,无数飞叶卷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竟将白纸彻底包裹在内。面对如此阵势,就算白纸再强,也不可能有机会逃离的。秋叶枫林的嘴角挂上了微笑。赢了吗?正面击败白纸,就算是以四对一也好,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那可是白纸,纵横千百仗未尝有一败的白纸。

  光芒突迸,落叶旋风在瞬间崩溃,更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其硬生生压下。白纸站在落叶之间,冷笑着,身上若有炽烈的白芒燃烧:“干得不错呢,本来以为可以轻松结束的。没想到还是得用上真本事了。”

  “怎么可能!王座之前,除心之外……”挣扎站起的补天似在梦魇中一样的说着,身体更似被什么吸引着向前迈去。整个作战的前提就是让白纸无法使用他的能力,可是……无怪乎刚才白纸说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不要忘了,当初正面击败并封印座天使的人,也正是我!”白纸哈哈大笑道。片刻前还在以一幅高傲的姿态向两人夸耀,风驰电掣般的瞬间后,他的身形竟似一步跨越百米空间,直接跃迁到两人的身边!

  补天的针剑直刺而出。那已是本能中最直接的反应,无数次练习下由身体记住的攻击方式。声未至,剑先到,剑锋毫无阻拦的穿越过白纸的身躯,竟让那身体微微扭曲。

  “毫无花巧的一剑,不过很实用。”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补天向前翻去,倒向那曾经存在的幻象。白纸嘲笑的面容由他身后浮现,右手如刀,淡淡地说道:“只是连目标在哪都分不清,平时真是白教你了。千机的幻象,你不是见过很多次吗。”

  墨彩褪去,露出世界的本来面貌,秋叶枫林难以置信地握住那把将自己捅了个对穿的刺剑,颓然倒地。那一剑的力量与速度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反应能力,即使明白自己被那幻术附身,也来不及提醒伙伴了。

  将自己身上四处纵横的树叶一片片拔下,白纸的神情也有些疲惫。若非临时想出的计策成功,以千机的“镜世界”迷惑别人,就算是用双手护住要害,也会被那落叶旋风给硬生生撕裂吧?而且,想不到那座天使被封印了这么多年,实力竟未有一分一毫的减弱,在他的领域内,自己竟落魄到只能用镜世界欺敌的地步。

  还有一个九耀,尽快解决吧,如果再多生什么事故,那可就麻烦了。

  刚欲提步,却听见背后又有一人冷讽道:“他们是败在对你的敬畏下。‘弑神者白纸’,听上去心里就先怕了几分,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人物。”

  在那东倒西歪的千机堆中,一个身体勉强站了起来,斜靠在一棵大树上。而在他的胸前,一道恐怖的裂痕几乎将他的身躯分为两半,那模样,就像是一只被扯碎了的布娃娃。

  “按照规则,你应该死了才对。”不温不火地说着,白纸转过身来:“还是说你打算换一种规则来玩?”

  “不敢不敢。游戏中我现在应该乖乖躺在地上装死,让白纸老大您踩上两脚才好。不过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在这里的我只有五十六个分身吗?”千机道。他并不急于修复那破损的身躯,脸上神情严肃,却又能让任何人当场看出,那是装出来的严肃。

  “那又如何。”

  “现在,你的那个器,应该已经收到我的礼物了。如果你不快点赶回去的话,到时候就只能另找一个咯。我们确实犯下了严重的战略错误,不过你也一样——傻子下棋,死不顾家。”

  白纸的身躯微微一震。

  “所以选择吧——是要获取个人的胜利,而眼睁睁地看着你那位可爱的小月轩被炸成碎片?还是放弃个人的荣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把遥控器给你,免费让你上演一场英雄救美?”千机调笑般说道,但说出的事实却令不可一世的对手陷入了窘境。他无力地坐了下来,游戏的确结束了,谁输谁赢只在白纸的一念之间。

  “胆子不小嘛,主意竟打到我的头上来了。”冷哼一声,并没有其它动作,白纸的态度却已经软化下来。

  “没办法了,赚口饭吃当然也要卖点力了,再说对手可是白纸你。若能打败你,就算是依靠这种手段,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呀。”千机装做很无辜地耸了下肩,不过这个动作却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他的上半截身体从原来的底座上坠了下来,仅有一两层皮与腰间相连,挂在那晃晃悠悠。在那断口处,却并没有人体所该有的结构组织,而是……中空的。

  “说跑就跑了……哼,这算是给我自由选择权吗?”无奈地苦笑着,白纸望向北边的天空。

  该怎么选择呢?

  那还用说吗。

  缓步走到昏迷的炽羽身边,白纸低头望着泥潭之中,那素白的脸孔。

  雪花纷飞,在那些已经褪光枝叶的大树间飘扬。一刹那间,白纸恍然若失,久违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竟令他猛然背过身去。

  “雨花石,”再开口时,他已淡去一切杂念,从那深沉的声音中,已听不见半点感情:“别装昏了,把你主人扛回去。现在你大概能组成人形了吧?回去找个模子定下型,相貌整漂亮点。”

  说完,白纸便大步离去,目标,自然是南边的托卡马克训练基地。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与那年一样。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呀,窗外飘雪了耶!”
“现在才十月份出头,就算天气反常也不会这么离谱吧。”
“也差不多了,我想想,去年第一场雪是在十一月初下的,算算也就提前了一个月吧。”
“一年也只有十二个月吧。”
“敢笑我,看我掐死你。”
护士们玩闹的声音透过狭缝不断钻入病房,莫名的让吴柳尘有种怀念之感。床边,学生会总干事林馨玫正有条不紊的汇报着第一天的情况,单手提着一份同样的伤亡名单表,吴柳尘很快的扫过那些没有意义的名字,默默回忆着。

林馨玫的声音是冷静的,并不包含个人的感情在内。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五年的她有着足够的自制,能将这些数字看成真正的数字。

这种品质就算自己也很难达到,听着林馨玫那平静的叙述,让吴柳尘有些发热的头脑也同样平静下来。

两百多人冻伤,近三十人失踪,若是一般的学校,这已是足以令它关门待查的大事件。

只不过,这里是托卡马克。

轻松的提起笔,吴柳尘按照记忆中的内容随手勾划掉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举起床头柜上的热茶微咪一口,将改完的名单递出:“好了,就这么多。今天一天休息,这里名字没划掉的你找几个帮手去慰问一下,安抚下情绪。受伤的人都发点补贴,如果对方愿意的话送回学校休养。没有其它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需不需要发表声明解释这件事的原委?”林馨玫接过名单,却发现满纸的名字已经没勾剩几个,失踪的人中,更是无一幸免。

“不用解释,由我们出面解释反而会引来负面效果。这些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什么而失踪,其实各国都很清楚。”舒服向后躺去,让自己的身体陷入那柔软的床被中,吴柳尘合上眼睛,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有些事,就算知道原因,也不能随便开口的。”

“我知道了。那么,告辞了。”公事办完,林馨玫起身向吴柳尘行了个礼,径自离去。不比吴柳尘的清闲,她可以算得上整个托卡马克最忙碌的人之一。

小心的睁开一只眼睛,确认了林馨玫的离去之后,吴柳尘又扭头望向自己的‘病友’。

托卡马克军训战地医院的“重病房”历来是为吴柳尘这个病殃殃的会长所准备的专区,就算是人满为患也不曾被打扰过。

本来嘛,一个小小的军训也不会有什么重伤员出现,严重到要住院疗养的历史上都只有吴柳尘一个……

不过这个特例现在却被打破了,昨晚九点左右的时候,一个拘谨的医疗组成员敲开了这里的大门,在他身后的担架上躺着的是脸色苍白的女孩。

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于是现在吴柳尘便多出了一个一直昏迷着的病友。

当然他的同意也是有目的的。

这个叫绘美的女孩一只手骨骼碎裂,大量失血到足以威胁性命的程度,体温更是降到三十度以下,据发现她的后勤队员所说,初看时她与死人无异。若非那人心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她救回,现在的失踪名单上就又会多上一个了吧。

而且是不能划掉的那种。

从床上坐起,仔细的打量着始终昏迷的那个女孩,吴柳尘越发觉得命运有的时候真的很不可思议,自她出现在剑道社展览台上,坚定的挥出手中长刀时,透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就超过了十条,到现在都没决定好究竟由谁来签下这个契约。

只不过……

她倒是真给那些魂印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呢。

根本不用别人复述,吴柳尘完全明白在这个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曲水之北的变化,仿徨不归之途的消失,这天气的异常,还有她手指上,所配带的那枚熟悉的戒指。

六瓣雪花状的冰晶石戒指……现在也许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它所代表的意义,就算在五百年前的乱神之月中,有幸能与这位高傲的公主见面的魂印多也倒在了她的手上。

就算是五百年的消磨,也未必会给她带来一点变化。

还能记清,那双带着执着与决毅的眼睛在身边闪烁。

让自己莫名的有种想毁灭它的冲动。

“我知道你在这。”轻轻吐出一口气,吴柳尘向后躺下,神态悠闲。

“我也知道你是谁。”针锋相对的话语在室内响起,而绘美却依旧沉睡不起。

“看样子这五百年你过得不坏,这么急于显示自己的力量,难道不怕被白纸再封印一次。”

“你也找到了个不错的器,掌控模式用这么久,不怕思维逆流?”还是针锋相对的反问,绘美右手中指上,那枚不断闪烁着的戒指中,竟传出了人类的语言以及感情!

“我与你不同,五百年前你就应该了解。另外说一句,时代已经变化了。器这个词,还是希望你能够忘掉。”悠闲的闭着眼,吴柳尘枕在自己的双臂之上,脸上的病态已经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有久居高位而产生的那种优越与高贵:“我知道你对白纸的厌恶,我也一样,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统一战线。顺带说一句,那些没有脑筋的家伙们可是认为这五百年里他干得不错。虽然失去了听起来高高在上的‘神’这个称号,不过失去的也就只是个虚名而已。”

“就凭他的平等!魂印器之间是不可能有平等的,而且不要忘记,人的原罪,我们的目的!”屋内的寒气更盛,窗户上凝结出的水滴又迅速冻结,点点冰霜在绘美手臂上浮现、蔓延,像极了一朵正灿烂开放的鲜花。若是普通人被这寒气入侵,恐怕早已承受不住了。

抽出手来遗憾的摇了摇茶杯中僵硬的冰块,吴柳尘轻吐出一口气,目光中流露出的全是深沉与悲哀: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随便去抓一个小辈们来问问他们对白纸的看法。你猜猜他们会说些什么?”

“这三百年来白纸让我们魂印成为人类心中的渴望、一种能主宰兴衰的力量。虽然范围目前只局限于阿鲁蒂亚以及其边缘地区,但确实比以前所倡导的神权要来得方便与合理。”

“如果能在一千甚至六百年前就施行这种做法的话,也就不会有乱神之月的那场灾难了。”

“胡说八道!”

说到激动处,手上茶杯在他的握力下碎裂,陶瓷、冰块四溅,却都带上了一丝鲜红。吴柳尘摊开手掌,看着不断涌出的鲜血在半空中凝成阵阵晶莹。

“一旦脱离掉神秘主义,一旦人类可以追寻魂印,我们魂印便什么都不是!失去了敬仰,失去了畏惧,人类最擅长的便是亵渎!”

“不要忘记,‘信仰’正是为‘神罚’所击落!”

“现在的人类,已经失去了被救赎的资格!”

“所以!我认为现在我们该做的,是遵从最初教条。”

“最初教条……”重复着这个名词,青霜一贯居傲的声音竟变得颤抖:“不至于吧……就算白纸现在已经把局势搞得一团糟,那也是我们所能挽回的。毕竟,魂印的力量是绝对的。”

“时代已经变化了,不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用五百年前的情报来判断这个世界,你还真敢说呀。”微缓一口气,吴柳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话说死:“情况倒底如何,可以由你自己判断,白纸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我不可容忍的地步。就趁这次演习的机会,你到各地走走看看,去亲眼见识下白纸统治的这个世界。至于是以个人身份,还是带上这个器,就凭你的喜好了。”

手掌上的创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不待青霜回答,吴柳尘又缩回被中,说道:

“探病的人来了,你我就先回避一下吧。”
************************************
回忆是炽黄的,交织着道道鲜红。火与血,死之宣判。

绘美知道这是在哪,也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多年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连内心都开始热起来了吗?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开端,现实的梦魇又化为恶魔,出现在情感的深处。

烈火熊熊燃烧着,映得四周一片金黄,灼热的焰气扑面而来,席卷过道路上可吞噬的一切。视界扭曲的空气中,抹不去的是浓厚的血腥味。

梦境依旧清晰,不!它从未模糊过!这一切,这一切都已用誓言刻在绘美的心底,永不遗忘,永不宽恕。

永不褪色!

所以,更不用通过这样的梦境,来提醒自己命运的存在、夙愿的追求。

冷笑一声,转过头去,绘美强压下燥动的心灵,强行从梦中抽离。

身边是熟悉的药香味,虽然有些刺鼻,不知为何却能让绘美放松下来。左手已经打好石膏,被固定在一个矮小的支架上;一枚钻石般透亮的六瓣雪花戒指,如她预想的一样戴在右手中指上。

甚至能感觉到,那生命的脉动。

它叫青霜,她知道的。

微笑着,完全忽视左手上阵阵撕裂的感觉,绘美忘乎一切的注视着那象征魂印存在的纹章,神情痴狂。

“绘美你没事吧!不要勉强自己!”耳边传来谢依然关心的声音,她俯身挡住窗外的阳光,占据了绘美大部分的视野。手上拿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朦胧的睡脸上还残留着桌面的痕迹,灵动的眼神里,写满了关心与焦急,以及一份苍白。

心中突然染上一分窃喜,缓缓举起右手,将青霜正对着谢依然双眼,看着不安、疑惑、欣喜、失落、渴望……等等等等复杂的思绪自那明亮的眼球中闪过。绘美轻轻开口:

“你看,它叫青霜,是我的魂印。”

两股清泉从眼眶中流出,努力的将头抬起,绘美的声音在颤抖,肩头在抽动,可她还是不顾这一切,不断重复着:

“是我的魂印。”

一切都是值得的,手断了还可以接回来,没关系的;血流干了也可以补回,没关系的;灵魂失去了也还可以存活,没关系的!只要有魂印,只要拥有了这个魂印……

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要用生命去换取。

因为这就是我的一切!
***********************
真的就这样吗?

另一个病床上,吴柳尘合上了正在阅读的报告,抬头望向窗外。

墙边的椅子里,文低头木然的坐着,相握的十指竟深深陷入肉中。

谢依然的脸庞在一瞬间僵硬,然后绽放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伸手轻扶住绘美的右肩,声音显得那样的不自然:“恭喜你……”

然后世界便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壁钟发出令人厌烦的滴答声。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将自己与周围隔离,独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魂印吗,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吴柳尘静静的注视着窗外,那里飞雪片片晶莹,奔向大地的怀抱。

这是它们的宿命吧,被大地的热量所溶化,然后被同化到一个相同的称呼之中。

是否该歌颂海洋的伟大?然后安静的做好一滴水的本份?

是否该忘记自己的名字?去追随传说中虚无缥缈的未来?

我们想要的不过是生存而已!

不记得多少年前,自己曾那样悲壮的喊出这一句话。只是多年沧桑以后,回首时,却发现‘生存’两个字,都不再清晰。

收回望向窗外飞雪的目光,吴柳尘带着空洞的眼神,逐一扫过屋内众人:

“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对于魂印而言,人类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人注意,这沉重的一拳打在了空处,惊不起一点波澜。连吴柳尘自己也只是低头陈述,仿佛面对着空旷的世界虔诚忏悔。

“更不清楚,对你们而言,魂印是什么?”

“能让你们这样执着,这样疯狂。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一个上位种族绝不会无目的的帮助下位种族的,区别只在于这个目的对下位种族而言,是好是坏。”

文依旧纹丝不动,目光呆滞,只有嘴唇间,隐隐有一抹鲜红滑下。

对吴柳尘的声音只字不闻,绘美的神情痴迷,只注视着手上的戒指。

谢依然带着满脸迷茫与怯懦,坐回绘美床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有魂印,但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看上的是哪一点,更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了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长处的普通学生。”

自嘲一般的说着,换来的却依旧只是沉默,在四人之中,只有吴柳尘未曾有过追寻,这仿佛这是来自上天的嘲讽。

“然后,我的一生就改变了。”

“我开始间歇性的失忆,开始不断的被各式各样的人往台面上推。你能想象吗?在六年前,入学不到一个月的我,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已成为学生会会长的感觉?”

“也许,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反而令我生出一丝害怕,那就是……”

“我已不再是我。”

缓缓起身,拉开床边的抽屉,从那之中取出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吴柳尘毫不在意的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们,也早已不是他们。”

鲜血喷出,在雪白的床单上染出点点赤红,单手平举,任由那伤口血涌如柱,吴柳尘平静的将那刀放回原处,合上抽屉。

“而这所立于各国之外的托卡马克,并非由学生会或是校方所控制。在它们的背后,有一只黑手决定了一切。”

“那就是魂印。”

说话间,吴柳尘左手的伤口处,血液便已不再涌出,嫩肉像蛆一样扭动着、生长着、填补着这破损的身体。只是片刻,在那伤口之处,便只余下了一条淡淡的素白。

“我很害怕,”

“不是害怕别人,”

“而是害怕我自己。”

“害怕着这个变成怪物的自己。”

“害怕着有一天,我会永远的沉眠。”

“以及,”

“导致这一切的魂印。”

将手缩回,无奈的注视着那初愈的伤口,吴柳尘低头闭眼,身体竟不由得颤抖着,如冬日寒风中,一朵萧瑟的白花。

“你也一样吧……文。”

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在那里,只有一尊名为‘文’的雕像,在见证着世间的沉沦。

“你们呢?”

转向绘美与依然,吴柳尘轻声问道。没有目的,甚至连话都是脱口而出,也许是想追寻一个原因,也许是想与人分担这份沉重,也许……他什么都没想。

“你不会理解的,魂印对于我们来说所代表的意义。”终于开口回应,目光却始终不肯离开右手的戒指,绘美语气淡然,却似看破一切:“像你这样一步步平平坦坦走上来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理解我!”

“那不是你所熟悉的世界,更没有人去思考那种谁是谁的诡道,那里有的,只是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平静,平静的不象是在争辩什么,绘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对于这个事实,只能接受、只能淡漠、只能习以为常,只是眼角间,两行清泪沾湿枕巾。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一切,也不想知道。谁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变了又能怎样?这些重要吗?我只想得到我想得到的,报复我想报复的,至于之后怎样,那重要吗?我还是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个存在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我想我明白了。”疲惫的闭上双眼,倒回病床上。吴柳尘神色苍白,即便是能够自动愈合,但那种程度的失血,也足够让他躺上两三天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毕竟还是太大了。”

“你怎么可能明白,在恐惧中生活的我们,所唯一期待的,便是不再生存于这恐惧之中,便是拥有能打破这恐怖的力量。”歇斯底里的喊着,绘美的眼睛终于离开了她视为生命的青霜,直盯向吴柳尘。

“怎么不明白!于是便以恐怖洗刷恐怖?以暴力压制恐怖?什么都不去想?纯以本能支配?这种根植于内心的力量永远无法消退,甚至,当你发现你所依赖的一切,正是给予你恐怖的根源,那又如何!”

接连的反问,接着便是急剧的咳嗽,单手按住胸口,弯腰弓背以缓解胸中的剧痛,吴柳尘费力的连抓几下才抓住床头的呼叫铃,用尽全身力气的拉下。

“我今天回费兰,名义上需要向学生会请个假,不过即便是你不准我也会去的。”口气变缓,绘美也意识到吴柳尘身体的糟糕程度更胜于自己。而且,毕竟,这个托卡马克内,还有自己所留恋的东西。

吴柳尘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无法再发出一点声音,四五个医护人员急冲冲的闯进,训练有素的抢救着吴柳尘的生命。

“我们走吧。”轻松的将左手上的石膏拆下,下意识的用上了复数语,绘美予仁翻身下床,根本不在乎一位留意到她的医生好心劝告,径自走出了病房。

目标是费兰,现在的绘美,心中已别无他物。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深夜,眼前浓密的树林张牙舞爪的炫耀着,远处,喧闹的营地已渐渐归于平静,一盏盏灯光接连熄灭,只是微一眨眼,那最后的光芒便已消失。

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那个无光的世界。

“真是个讨厌的夜晚……”

小隐蜷缩在一块扫清积雪的大石上,寂寞的将头缩在膝前,空洞的双瞳为那夜色所染,由微绿化为诡异的深黑。

雪一直在下着,自发丝间抚过,剥夺走她不多的热量。融化的水滴由脸颊处滑过,痒,而且冰凉。

“讨厌的感觉……”

漆黑的衣着,漆黑的长发,印得皮肤都带上了一层黑珍珠的光泽,小隐宛如与这夜色完美的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只是依旧徒劳的睁眼,期望能找到微弱的光明。

“讨厌的人……”

如果不到托卡马克该有多好,如果不选择那个器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自己的存在也就不会被世俗所发觉,被迫与杨玲玲妥协;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从最开始就是个阴谋吗?所有的希望最后都会化为绝望吞噬自己吗?毕竟,自己只是被关在潘多拉魔盒中那无法离去的绝望而已。

两行清泪自双眼中缓缓流出,固执的闭眼,小隐将头埋入双膝之间,阻止自己继续哭泣。

雪的挤压声突然在极近处响起,一瞬间无数信息流入小隐的脑海之中:

身高174,体重67,身体构造为速度型,判断等级五……资料调对,确认来者为文。

文?

急速启动的身体在那一个字眼下冻结,片刻的失神,然后便感到有双温暖的手拍在头上,替小隐拍去不多的积雪。

“你果然在这里,下雪天不能呆在这种地方,会被冻僵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一样笨拙的措词,微喘的气息说明他独自一人在这黑夜中已走了不短的距离,融化的雪水已打湿了他的衣服,没有意外的话今晚文就会发烧……

唠唠叨叨的说着些关心的话,文将一件大衣披在隐的身上,自己则靠着小隐坐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多年逃亡所形成的敏感身躯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吧,毕竟他是文,没问题的……

由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淡淡的带着回忆的香味,让小隐突然间有些恍惚,似乎又记起那未曾忘却的怀念:

自己曾经拥有的,那点光明。

同样的光芒由文手中燃烧的蜡烛中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却又顽强的在这雪夜中散发着自身的温暖,点亮了小隐的视野。

黑夜不再黑暗,只因为有这点烛光。

“小隐是离家出走的吧,都怪我没有早点察觉,害你只能一个人呆在这里。”

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小隐头微偏,靠在了文的肩上。她可以感觉得到文心中的惊慌与局促,还有……期望。

“没关系的,这本来就是我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

是自己的真心话吗?隐不知道,也许说这些只是为了不再失去这点光明吧。即便明白,烛光终会燃尽,黑夜终会降临,可是……

在黑暗中沉睡千年的人类,那怕只是看见了一点光明,所爆发出的执着都是难以想象的坚韧。

在他们的记忆中,蕴涵最深的,也就是这无法磨灭的一点。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是小隐帮助了我,让我走出了阴影。没有小隐你的话,说不定我已经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着。所以,现在轮到我了,不管小隐你遇到了怎样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帮忙的。”

抬头望着天空,文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心跳声清晰可闻,还悄悄的低头观察着小隐的反应……

这些她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是该如何去回应这份温柔,这份本不该由她享有的温柔。

悲剧本就由自己一手造成,安慰也只是盗来的经历……

自己只是固执的想占有他人的成果,满足于这盗来的温柔之中。

然后残忍的将它破坏。

真是个讨厌的自己……

“文,陪着我好吗?就一下。”

黑夜中,小隐安详的伏在文的双膝之上,宛如千年轮回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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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卡马克宿营地中,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缓慢的飘动着,似有浓厚的迷雾自他身躯中散发,令人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雪花落在他肩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却未见有丝毫的溶化。没有足迹,看不见一点动作,他人有如坠叶般轻盈,随着微风游荡。甚至……连心跳都已停止,像极一个午夜孤魂,在这寂静的营地中徘徊。

在他的手腕之上,冰冷的铁锁映衬着夜色的深邃,拇指般粗细的链条时不时撞击在一起,昭示着他自身的存在。

停步于一扇虚掩的房门前,他缓缓提起手掌,一个微小的光环在他手中亮起,黑雾似受到牵引般自他身上脱离,四下蔓延,蠕动着由地面爬上那被选中的目标。

时间缓慢的流淌着,不知经历多少岁月,那砖瓦均染上一层漆黑的外纱,化为阴森的幽宅。然后,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曾柔雅安静的坐在床头,只是怀中的被褥却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耳朵上戴着一幅不起眼的耳塞,身体蜷缩,专心致志的听着,表情呆滞。

按部就班的合上房门,来人双手一张,绷紧的铁链发出一阵颤抖的悲鸣,惊起梦中人。

“艾文?”

似乎早已熟知来人的身份,阿雅下意识的询问,瞬间的停顿,飞速的回头,她脸上的呆滞在那一刹那化为惊恐与无助:

“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给我一周时间考虑吗!”

阿雅的失态只维持了一秒不到,意识到失误的她迅速跳下床来,尝试着补救:

“白纸、魂狩都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能不来。”

被称为艾文的游魂缓缓开口,肩头的积雪在抖动中落下,在地面融成点点水迹。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毕竟给予你的使命太过残酷。”

低下头去,不再注视着那黑色的恶梦,曾柔雅合上双眼,静静思索该如何应对这意料外的变数。

“还在监听他的情况?”轻轻的叹了口气,艾文主动挑起话题。曾柔雅想的是什么,他可以一字不漏的听见,她心里的迷茫,他必须加以排除。

“这可是你安排的任务。”并不睁眼,阿雅赌气闷哼道。

“没想到你真的爱上那小子了。”似乎是随意的说出,艾文上前一步,站在床边凝视着阿雅的秀发,近一步的诱导。

“这也是你所希望的结果!”

是的,这都是艾文的安排,从始至终都是这样。自己也就是这样一步步的被他引诱着,心甘情愿的走进了这个旋涡之中,无法脱身。

不是不能,只是不想而已……

不想离开文的身边,那怕是为此违抗一切。

“不过很可惜,无论是谁的剧本,那小子的身边都没有你的位置。”

所有的安排都已到位,那么剩下的也就是捅破那最后的一层遮掩,让这个已经决定好的剧本正式摆上舞台。艾文微笑着,笑容如同恶魔。

“我知道!”愤怒的回头,像只母狮子一样瞪着艾文,曾柔雅大声喊道:“我会按照你的安排去做的!所以不要一再的提醒!一再的催促!这些我都清楚!”

“那么,昨日发生的事你都清楚吗?”

艾文轻描淡写的提问,就让阿雅的愤怒转为疑惑。略带不安的望着那个始终高深莫测的身影,习惯性的低头,阿雅小声的说道:

“您是说杨玲玲与隐的战斗?第五圣典方舟的出现?”

“方舟的能力几年前就已见过,阿鲁蒂斯的血色之月中,正是杨玲玲用方舟将封烟举硬阻于长安城外三天。不过仅仅一天后,阿鲁蒂斯政府就按照第六日协议,将杨玲玲冷冻起来,直到近日才重新解冻。接下来,杨玲玲便作为你的直属上司,负责针对文隐的全部行动。”
“除此之外,干扰回路被运回阿雷,没有意外的话,针对它的研究将会由杨千机负责,这等于是将干扰回路送给了阿鲁蒂斯,也同时送给了魂印联合会。干扰回路的力量,你应该清楚。只是无意识的波动,就让你的力量全失,被那两人所察觉。这个不确定因素,必须加以考虑。”
“来自程烨星的消息,机研社的广谱噬菌体实验成功,实验证明它对构成掌控者的大部分金属质高分子化合物拥有强烈的销毁作用,下一步申请活体实验,如果成功,从人体中剥离掌控者也不再是不可能事件。这个消息,不加干涉的话将会在一个月内通过罗亚兰泄露到罗亚恩手中。因此造成的严重变数,必须加以修正。”
“彷徨不归之路消失,被白纸封印的青霜已选择绘美予仁作为器。三小时前,费兰来的警报,青霜在费兰出现,屠灭三派二十余人,令费兰剑道界人人自危。剑道总部已派出徐怀月去处理此事,若不加以干预,青霜势必不保,费兰剑道也再不能为我所用。”
“机关方面,第七圣典天堂已经制造完毕,菲欧娜将会亲自主持本次测试。目前她人已经到达梅里斯陨石坑的尤西亚地质分会。杨玲玲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就意味着我将面对三大势力联合施压,不得不再次与隐见面,为杨玲玲的计划打下最后一块基石。”
“你明白吗?这是最好的机会,说不定也是最后一个。”

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阿雅的头发,艾文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应。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有着非同一般的细腻与执着,一旦下定决心,即便是有再大的干扰,也无法动摇她分毫。

“导师您知道思维逆流吗?任何控制都是双向的。在我的思维通过掌控者后台程序不断传给您的时候,也就赋予了我刺探您思维的可能。”

突然抬头,曾柔雅拨开艾文的手。将一直裹着的被子掀到身旁,她起身下床,直立着面对艾文的双眼。

“在炽羽脑中殖入与我同样的后门程序,并找机会将她的印雨花石抹杀。这样的事件必然会引起白纸的注意,进而将这个后门安在白纸的思维之中。这是您的计划吧。”

“可是这个后门程序连我都能发现,又怎么可能瞒住拥有母星文明结晶的魂印呢!”

“导师!您这是在将自己置之于死地呀!”

曾柔雅异常激动的倾诉着,为毫无意义的事件而牺牲,这种事她无法承认,不光是对自己,也同样是为了如父亲般的艾文。

“那文呢?”

微笑着,艾文开口问道。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令阿雅楞在原地,无法回应。

“曾柔雅。”

淡淡的声音自艾文的口中发出,点醒迷途的人们。

“你在迷惘。”
“你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凭着思维逆流所得到的只言片语去妄自猜测,又怎么可能明白我所布置的这个格局。”

就算把全部的布局都告诉你,你也不可能想象得到我要规划的是怎样的未来。艾文的笑容冰冷,目光中的寒意有如实质,点点穿透曾柔雅薄弱的防御:

“你以为你的作用就只是一个实验品?用来证明掌控者后门程序离体后依然能存在?那与我随便抓个人宰了又有什么不同?”

话锋一转,艾文的语气又变为柔和,双手按在阿雅的双肩之上,他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将人拖下深渊地狱之中。

“你所说的我都知道,也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将会是自身的死亡。可你明白吗?我所追求的是什么?你明白吗?我所安排下的牺牲的意义。”
“这个世界被名为魂印的黑暗所笼罩,机关只敢借用地质协会的名义进行活动,剑道盟屠杀掉一切知情者以保证自身对魂印的隐蔽。阿鲁蒂斯几百年来将各种人才冷冻在第七局内,更坚持不让一切魂印出入……”
“只因为他们看不见希望,看不到光明。”
“所以我要点起这道烛光,照亮这个深暗的世界!你、我,还有其它人,都是为这个目的存在着的。即便这生命的光芒只是转瞬即逝,却会有点点星火,将我们的信念传递!”
“你明白吗?”
“剑道盟需要一个信心,机关需要一个推动,阿鲁蒂斯需要一个机会。现在由杨玲玲牵起的文隐计划集中了全部势力的目光,而你,则拥有影响其中关键人物文的能力。”
“只要在这个计划中修正一个小小的因素,它带起的涟漪将在我的指引下,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这点爆炸的光晕,让所有人都明白,未来的世界将由我们自身来指导,而非那所谓的魂印!”
“那怕是为此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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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有过同伴,也不会有人同行,在这被黑暗笼罩的崎岖小径上,只有他一人独自前行,去寻找一个虚无的幻想。

只一人的梦想。

雪还在下着,在他肩头积累,同他心中一样冰凉。漆黑的教袍下,那副毫无生命气息的身躯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隔绝开外界的一切。

“白痴……”

瞳孔深处,透露出一丝诡异的鲜红,无法解释的话语由艾文的口中说出,在夜空中沉寂。

这已是最终的棋子,而后的世界,将遵循命运的旋涡而前进,没有一人可以脱身。

就算是他也不曾例外。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圣梅里斯教会坐落于高原之国海雷斯南方边境之处,自建成以来已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作为当今世界上最大宗教双神九天使派的圣地,它在世界上都拥有很高的声望,而作为教会主体的光辉教堂,更是以其极高的宗教、艺术价值吸引着来自全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与朝拜者们。瞻仰诸神的荣光,对于大部分访客而言,这句话都是相当适用,当然,其中并不包括大部分的托卡马克学生。

  托卡马克建校也有千年历史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都是作为教会培养教士的基地而存在着。不过在五百年前科技绽发出第一丝曙光时,托卡马克便毅然脱离教会控制,也才有了今日的发展。

  令人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是:对那群‘背教者’们,教会却并没有与其决裂,至少就现在而言,双方竟保持着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每年托克马克军训中,都会有一半的学生来这里进行第二阶段的训练。

  “入此们者,将见证诸神之荣光”十二个镂空镀银的大字,庄重祥和的雕刻在那扇可容数十人并肩进出的大门之上。夕阳照耀下,竟似在散发出淡淡的圣洁之光。

  大门开向西偏微南,阳光由正门中透过,将厅内照耀得一片金黄。据说在下午两点到五点间,那样光辉不偏不倚的笼罩于圣坛之上,在那时,布道者有如神灵般圣洁无瑕。

  不过,对于文而言,这些都不能引起他丝毫兴趣。回头望乡南边那雄伟的断崖,高达近千米的断崖之下,星罗密布着上百个大型陨石坑。对于像他这样喜爱地质地理的人来说,那里才使他们真正的圣地。

  可以想象,在这个星球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大陨石时代。成千上万的陨石如雨点般坠落在现今阿鲁蒂亚、尤西亚等几个地区,世界被一片深灰所覆盖,生灵涂炭。而这个时期,只发生在距今九千到一万两千年之前。如此近的时间、如此规模的破灭,这些都能让人无比沉迷。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在那场无比绚丽的陨石雨过后,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灵,竟在这一片废墟上发展了起来。

  并且,是突然出现的。

  人类是如何产生的?是这个星球的原生生物还是来源于陨石?或者按照宗教的观点是由神所创造?这个问题争辩了五百年,也势将再争辩五百年,古代生物化石的缺失、人类骨骼演变的缺失、神造人学说的荒藐,每个理论都有它们自己的死穴,却又都能符合一部分的现实。世界的目光,在注视着梅里斯。

  同样感受着这一份激动,文随着封烟举的指引,向自己宿舍走去。

  今天这个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参观光辉教堂是很多学生订好的计划。而到了明天一早,所有的学生将分成两队,下到断崖下的陨石坑群边,进行为期两天的训练。那时,才是文心目中的天堂。

  “这一座雕像,便是智天使幽世。传说中,她是众天使中最具智慧的一位。在额头上开出的第三支眼,能看清过去、现在与未来……”

  炼狱天使殿的第三大厅中,带队的导游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这位智天使的传奇,智天使在各种传说中时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位,也是隐隐掌握着诸天使方向的一位。在这炼狱天使殿的第十厅‘诸神之车’中,她是作为天之车的领航员,位列创始之神提西亚之后的。关于这些,炽羽早就听熟了,当下也就只是暗暗轻握着胸前的提西亚之树,无声的祈祷着。

  智天使左眼看清的是过去,右眼看清的是未来,只有当额头前的第三只眼睁开时,现世的一切才会被投影于她的眼中。坐在一张供神职人员休息的靠椅上,炽羽默默念叨着,世间人可以看见过去、可以估计未来,却永远无法把握现在,就连高高在上的智天使,也要睁开那第三只眼睛才能把握的现在,自己又能如何?

  食指轻轻触上那卷白纸送她的丝绸卷,炽羽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甚至连全身,都在随着那声音跳动。

  焦虑、不安、烦躁……

  期待、兴奋、恐惧……

  就在刚才,她拜托一位神父帮她找一位能够读懂古天使文的人来,这也是一切的缘由。

  炽羽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来。她知道,古天使文也正是古恶魔文,神的文字从未有过分离。而自己手中的这卷书集,即可能是救赎的圣典,也可能是堕落的深渊。这是一条命运的分界线,现在,自己跨了过去,等待着的,将会是诸神的审判!

  抬头望去,高深的穹顶巍峨耸立在离地面三十米的高空中,显得那样遥远与深邃。天窗内,一条笔直的阳光洒落,照耀在正中那智天使银像上,为她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面容在那圣洁中变得模糊,如慈爱的母亲一样俯视着众生。身前悬浮的铜镜中,浮现的是凡世间的存在。宽厚的羽翼下,庇护的是纯洁的浮生。炽羽不知道在那圆镜中,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在那羽翼之下,是否留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也许,就像是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一样吧。

  左手边,暗黑的笔调中,一幅幅地狱之境逐一展开,十七块大小不等的壁画,将整个壁面覆盖,形成一幅震撼人心的地狱磨难图:恶魔们盘踞于尸骨之上、残骸之间,妄图挑战天界的权威,无数肢体残破之人哭嚎着、反省者,期待能洗脱自己的罪孽,逃离这终弃之地。

  右手边,素白的景象里,神之国度向众生展开,漫野的白花,映衬着圣洁的天使,在天空中飞舞。善良的灵魂在指引下,穿越白云之海。在那里,双神的圣殿向他们展示着自身的雄伟与壮丽。在那众神之门中,圣洁的光芒有如实质,沐浴着每一个灵魂。

  而在那素白与暗黑的交界处,一道淡黄笼罩着一切,那便是天堂与地狱的焦点、那便是人世间这百年的煎熬、那便是上天赋予人类的炼狱、那便是炽羽的所在。

  那便是……黄昏之城!

  最后的福音之地……

  最后的裁决之翼……
****************
   “这位女士,您的祈求已为诸神所得知,请跟随我前往那应许之地。”

    说话者身着一件紫色教袍,面目和蔼,却并非刚才炽羽所拜托之人。不过作为一个同样信仰双神九天使教的信徒,炽羽可以分辨出,眼前这人至少是位入教二十年的资深教士,比刚才自己所拜托的那位等级要高上许多,按照教会评审制度的严格来看,如果说这人便是圣梅里斯教会下一任主教的话,炽羽也有理由相信。

    被这样一伟大人物所指引,炽羽的心跳反而更加迅速。慌慌张张的站起,在身前生涩的画出一个十字,炽羽垂首倾听。

   “不用紧张,为您指引迷津并非我之所能。诸神的奥秘并非我之所知。”看出炽羽内心中的紧张,那位教士温和的微笑着,单手虚放在炽羽肩上,虔诚的说着:“请这边走。”

    由第三厅的偏门离开,穿过一条漆黑的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似有无数恶魔盘踞着、窥视着,四周的壁面上,依旧是被各种油画所布满,只是在这里,却并无一丝素白的色彩。

    不敢直视,那恶魔的血腥以穿透画面,充斥于整个走廊之间。邪恶、罪孽、堕落、放逐,行走于这地狱之间,炽羽的内心逐渐被恐惧所占领。

    这里是不该踏足之地,这里为诸神所抛弃,这里……一个词突然从炽羽脑海里浮现:异端审判。对!是异端审判!虽然并不见诸于文献之上,但却实实在在存在于历史之中,存在于教会之中,存在于这里!

    诧异的停步,炽羽望着身前的教士,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到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来。不……也许自己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请不要误解。”再次开口,那教士的语气中充满了安慰,安慰中,也包含着一丝无奈:“这种遗弃之地实非我愿至,只是他不肯出来而已。”

    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小门,光芒如泉水般涌出,瞬间驱散缠绕在两人周身的邪恶。那仿佛是天堂之门在地狱中呈现,救赎一切有罪之人。

    门背后,四排书架并列着,不断远离、不断远离,诸神的光辉已无法照耀到它们的尽头,在那里,漆黑的世界之中,依稀可以分辨出那些古旧的书籍整齐的排列着,坠入无尽的深渊。

    光辉之下,一个人影站起,挡住了炽羽望向书架尽头的目光。他的脸庞瘦长,呈现出一股病态的饥黄,两眼边上,很明显的能看出一圈漆黑,挂着架过时的单边眼镜,保持着温和的微笑望着炽羽。

    他大约在四十岁上下,可是头发已经花白一片,被束成一束垂至腰间。一条长近半米,粗若碗口的铁链,将它的双手锁起。

    囚犯吗?虽然近两百年来已未听说过有异端审讯,也没有对叛教者的通缉,不过暗地里的事情谁都无法说清。像这样的人,也的确不应该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就是你懂古天使文吗?帮我看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炽羽这么说着,虽然是在请求帮助,但口气上却与命令无异。也许她已经表示了她最大的诚恳与敬意,不过对于这样的人,她是在给不出好脸色来。

    “这位是圣梅里斯教会的修隐者,圣艾文主教阁下。”温和的口气,道出的确是令人震撼的事实,身旁的那位教士似在告诫一样的说着。早就听说过圣梅里斯教会是唯一拥有两位主教的教会,却想不到……

    “那么,我先告辞了。”说完该说的,那位教士便又离开了内室,大门轻轻合上,将这与世俗之地间的联系完全断绝。炽羽略带惊恐的后退一步,仔细的注视着那位主教的表情。

    他的神态如面具一般,没有丝毫的改变。微笑里,似有对天下众生的怜悯,触摸着那卷经文的绸质,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将那卷宗摊开,轻声念道:

    “世界书。”

    只是三个字,他脸上的微笑尽褪,疲惫的神色一扫而光,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并没有往下继续翻译,他只是仔细的阅读着那丝卷上的一字一句,认真的分辨着这书卷的年代、内容,将炽羽的存在已是完全忽略。

    “世界书?”炽羽疑惑的重复着,一双小手下意识的牵动裙摆,心中的激动与害怕不断翻滚着。

    双神九天使派中被称为典籍的一只手便能数完,其中也并没有《世界书》的名号,虽然各种英雄传说到是多到难以计数,不过狂妄的冠以世界二字为名号的,也是从未听闻。更何况,这可是诸神的文字呀。

    难道会是其他教派的典籍?炽羽的心猛然震动了一下。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主教大人如此兴奋与激动,这一定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典籍。虽然是信徒,不过炽羽还并未通过入会礼成为修士。不,就算是修士,也有所不知道的教会圣典的。

    闭着眼,仰起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口中似在默念着感恩录中的语句,那位主教缓缓的卷起书卷,注意到身旁的炽羽,才又开口说道:

    “《世界书》。”
    “就算不是原本,也是相当古老的抄本。”

    “《世界书》是什么?就我所知的典籍中,并未有提及它的名字。”下意识的问出口来,炽羽立即感到了后悔,心脏在剧烈的跳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冒出。她知道,她不该问出这句话,因为在这之后,等待她的将是诸神的审判。

    那审判如约而至,恋恋不舍的抚摸着那卷《世界书》,主教的脸色安详,依旧闭着眼,身上却有淡淡的圣光浮现。这一切,如同《秘言录》中所记载的‘降临’一般,哪种神秘的未知,竟让炽羽混身因兴奋而颤抖。

    “你还未入教是吧。”

    低沉的话语宛如直接响在炽羽心底,无法反抗、不能违背。点了点头,炽羽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跪去。透过那双闭着的眼睛,炽羽能看见双神的存在。

    “今年一月的入会礼上,我并未能蒙受双神的光辉,通过考验。不过……明年,明年我还会再尝试的……”

    罕见的慌乱,炽羽的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过大的荣耀反令她无法承受。低下头去,停止了那蹩脚的解释,她相信,即便是失去了语言的表达,双神一样能透过那慌乱的表象,看见她内心的虔诚。

    “知道圣殿教吗?”

    审判声再次响起,遥远却又真实、沉重却又威严,它能洞悉一切的虚伪与谎言,世界的真实具在那双慧眼之中。在它的面前,只能陈述真实。

    “知道!那时渎神者们用谎言建立起的异端,他们竟然宣称神会堕落!”

    愤慨的抬头,甚至挥动手臂以表示自己的怒意。但在那圣光的背后,那个存在微笑着,却并未带上一点人类的感情。

    人不可试探神,甚至连直视双神的光辉也只是有福之人所享有的权利,炽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一股不安顿时占据了她全部的身心,虽然不可试探、虽然不可直视,但……

    缓缓的,似在陈述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一般,那个存在开口了,话语回荡在炽羽的耳边,令她终身难以忘却。

    “这本《世界书》,就是他们最初也是最高的典籍。”

    一瞬间,世界陷入了黑暗。

    至高的光辉消失在世界尽头,冰寒的虫蚁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蚕食着炽羽的意志,没有未来,甚至连时间都已消失存在。全身的力量被抽空,消散在这无尽的深渊中。也许,连意识都已消散。

    她知道,这是信仰的地狱,永世的磨难。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起来吧,跟随我的脚步。”神的呼唤声在天边响起,也许,这已是最后的救赎。只是,现在的自己是否有被救赎的资格呢?炽羽真的无法了解。

  欲望,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好奇,是众生堕落的诱因;贪婪,是万物毁灭的道路。

  ……

  自己又如何?在接过这卷宗之时,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毁灭,更可笑的是自己还期待荣耀……

  “不要怀疑诸神,它既让你的双眼看见了真实,就会指引你,寻找到自己的真谛。”

  绝望中,炽羽勉强抬头,模糊中,主教的笑容依旧,人却已经站在了一扇大门之外。那门上,如教堂入口一般,镂空镀银横排开一行大字:

  入此门者,真实将在汝眼中呈现。

  步履蹒跚、摇摇晃晃。脚下软绵绵的似踩在虚空之上,重心不稳随时都可能会摔倒。身边浓厚的黑暗包裹着、拉扯着、缠绕着,阻止着自己的脚步。远处,那一点圣洁的光芒柔和的跳动着,指引着她,温软着她,给与她勇气与信心,去克服这一切的艰难险阻。

  哪怕是再深的黑暗!

  一点音弦荡过……

  晚祷的圣歌于这沉静中响起,悠扬、美丽,似于遥不可及处鸣动,又像在内心深处奏响。那种净化人心、催人上进的魔力,无论何时都能让炽羽深深为此沉迷。

  “听到圣歌了吗?”

  迷离的意识中,有天使的声音奏出,如圣歌一样美丽动人。安眠于那柔和之中,炽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首赞美诗节选于《光辉之祈》,描绘的是人类在无尽黑暗面前的无力,并以万人的鲜血为誓,遵从于神的光辉,以挽救这个垂死的世界。诗用古天使文写成,大部分人只知其音,而不知其意。”

  贴切的比喻,相似的境地,同样身处于这无尽的黑暗中,炽羽所盼望的,也正是光辉,也正是救赎。在那悠扬的乐章下,炽羽已是热泪盈眶,双膝压下,跟随那圣歌一并祈求光辉的降临。

  “它的来源是……世界书第三章,《血誓》。”

  心如被铁锤击中,久久不能平复。已然丧失了所有,曾经虔诚的信仰……

  可是……

  勉强抬头,他的背影沉重如山,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堂与地域之间的存在。

  吱呀的推门声刺激着炽羽的神经,光芒洒入,给眼前的身影镀上一层黄金的颜色。那瞬间的辉煌灼伤了炽羽的双眼,耳边似有沸腾的喧闹声流过,却不能沾湿她心灵的一点。

  因为,她之所在,已是黑暗的深渊。

  “看到众神之车了吗?”侧过身来,艾文的面容模糊一片。似笑非笑间,他双手高举,拖弋的锁链反射着辉光,联系着那最后的存在之处。

  门外,一点柔和的圣光逐渐亮起,象征诸神光辉极至的天之车在炽羽的眼中渐渐清晰。这是炼狱天使殿的第十厅,这是诸神的战车,这是至高的荣光。

  创世之神提西亚站立在天之车最首端,慈悲的双眼,摊开的双手,欢迎着一切生灵的回归;灭世之神优兰黛尔辉起火焰之剑,飞行于天之车的上空,斩断一切妄图染指这荣光的罪孽;九位天使分散于四周,以各自的威能协助着双神,执行着生灵命运的审判。

  这便是“众神之车”,教派历史上,甚至世界历史上最著名的雕像,圣梅里斯教会的圣物,双神九天使派至高的象征。

  只是,在炽羽的心中,却隐藏着一丝不安。回头望向那名主教,依稀可以分辨出,在他那能看透世间沉浮的双眼中,却透露出一丝残酷。

  “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双神的战车会被称为众神之车?”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神是不容被怀疑的!内心中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只是这喊声,连炽羽自己都无法相信。眼中的世界仿佛出现了一条条裂痕,如蛛丝般散布在整个空间之内。

  “众神创造天堂,作为自己的居所与战车。这众神之车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出自于同名赞美诗《众神之车》中,在艺术价值上,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能与它比肩。”

  耳边似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它的来源是……世界书第七章,《天堂》。”

  世界破碎,就在炽羽的眼前碎裂。无数的冰晶消散而去,天堂之门在她眼前缓缓闭上,留下的,只有黑暗,只是黑暗。现在的她,已失去一切希望。

  “知道……”

  已不敢再听,已不敢再想,信仰的世界已经崩溃,一切都不在真实。主教还在说着,炽羽能看见他的嘴张张合合,只是声音,却被隔离于世界之外。再没有圣光,那张脸依旧枯黄,依旧和蔼,只是……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抽泣着哭喊着,现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残酷,炽羽双膝跪下。不再是因为信仰,不再是为了害怕,纯粹的,只是因为再无力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知道你为什么没能入教吗?”

  “因为汝信仰真实,渴望真实,所以,吾赋予汝真实。”

  “一如吾之当年。”

  “平静下来了吗?”

  一杯浓香的咖啡被端至炽羽的面前,满眼的幻象已经消失,但那强烈的真实感,却令炽羽无法分辨,刚才自己所看见的,到底有多少是虚假,又有多少是真实。

  现在,自己还是处于那间书房之中,也许称呼这为书房并不合适。在这里,四百多个书架上,整齐的陈列着三十多万本各种各样的异端文献。这里,是教派所排挤、压迫、剿灭的异端思想的陈列室。各种思想、信念、理智在这里堆积、陈列、腐朽,已有数千年之久。

  由于太旧无人使用,无人看护,很多书籍都已经腐烂成灰。无数的智慧、历史就此湮灭,看到这一点的圣艾文主教,才会放下身边的俗物,将这里改造成他个人的书房。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说法而已。

  “信仰的越坚定,在它崩溃之后所受到的打击也就越大。再加上你的天分,所以才看到了种种幻象。”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圣艾文端起他的那杯咖啡,一口气灌下。

  “你那是信仰镣铐?那种传说之物?”

  并不理会身前的那杯咖啡,炽羽轻声问到。不是口不渴,强烈的感观刺激后炽羽的全身都近于虚脱,只是喝咖啡不是她的习惯。对于一位贵族小姐来说,咖啡这种刺激性饮料不是她所应该享用的。

  “可以说是吧,苦行这种传统几百年前就不流行了。只是对于我这种成天与异端相接触的人,这也是必需的表示。”将右手举至眼前,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幅镣铐,圣艾文轻叹道:“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认为我的确拥有佩戴上这幅镣铐的罪孽。”

  “不管是对于圣殿教,还是双神九天使。”

  “是吗?” 炽羽端详着身前杯中那灰黑色的液体,浓烈的香气伴着烟气浮上——带着一丝诱惑的味道。幻觉虽然消失了,但思考能力却没有一并归来。不能深思,只能凭着理智回应:“对于你这样的改信者,尤其是敌对教派的高层人员,圣殿教又怎么会有你的罪孽存在?”

  “敌对吗……十七圣典派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派别,也是个充满矛盾与辉煌的宗教。它能包容所有,又是一切之敌。它的高傲令它独立于尘世之外,也注定了自己的毁灭。这一点,它并没有回避。”

  微顿一声,圣艾文双掌合握,闭上眼睛。祈祷,虔诚,淡淡的圣光又从他的身体内散发出来。如果说刚才可以用幻觉来解释,那么现在,这圣洁的光芒又来自于何处?

  这只有神才能拥有的光辉……

  “诸神因信仰而生。”
  “诸神以信仰为源。”
  “诸神亦会堕落。”

  圣光更浓、更烈,甚至压过了室中那盏白炽灯的光芒。在那光芒中,圣艾文微笑着,在他的身上,炽羽甚至感受到一丝神性的存在!

  “如果我信仰的对象,是我自己呢?”

  “不可能的吧……”颤抖着,畏惧着,炽羽无法正视眼前的景象,可那景象却又实实在在的出现在她的眼中,无法回避。那信仰背后所包含的无限可能,压得炽羽只能停止思考。

  “那么,如果我所信仰的自己,是恶魔呢?”

  光芒在霎那间消散,化为漆黑的深渊,贪婪的吞噬着所有的光芒。炽羽抬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竟同黑夜一样深邃。艾文的双眼化为星辰,明灭间凛冽如刀,割裂一切伪装。

  “十七圣典派认为,当人信仰某位神灵时,那位神灵将会从纯粹的神性中脱离,获得人性,出现在神之座上。成为世间所信仰的那位神灵。”

  世界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又都只是幻觉。但这一次,炽羽知道,这确实存在过,那一丝神性的光辉始终笼罩于此,不曾消散。

  诸神因信仰而生。

  刚才,确实有位名为圣艾文的神灵降临于此,现在亦未离去。而这位神灵……

  恐惧的望向主教的笑脸,在那上面,炽羽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救赎。

  “那么,当我的信仰改变时呢?”

  残酷的笑意,自他的脸上绽放。

  诸神以信仰为源……
  诸神亦会堕落……
  当神成为邪恶……

  “不!信仰无法影响到神性!神性是绝对的!”仅仅是为了克服自己的恐惧,炽羽喊了出来。但在她的脑海里,却不断闪过刚才那幅景象:那副由圣洁转为漆黑之景。

  “很聪明的反驳,不过这同样也已包含在十七圣典里了。纯粹的神性不会受到人性的影响。应该这样说,当产生影响时,那神性便不再纯粹,它便会包容着那人性,出现在那神之座上。成为一位具体的神灵。”

  “而这份可以受信仰改变的人性,则决定了诸神的存在,决定了诸神的力量,以及,决定了诸神堕落的可能。所以说……”

  不经意间端起咖啡,轻茗一口,那苦涩的滋味残留在唇间,久久不能消去。

  “信仰,便是亵渎……”

  这杯咖啡,果然苦涩。

  “神性原则第五条,不正确的信仰,是对神最大的亵渎。脱离正确的理解,只会导致片面的歪曲。”

  将双手抬起,让炽羽看清那粗重的信仰镣铐,圣艾文的笑容中,又多了份凄惨:

  “只是这‘正确’二字,又谈何容易!”
  “我说过,十七圣典派充满了矛盾与辉煌。他们强调,信仰某位具体的神灵,便是对那位神灵的亵渎。所以他们没有具体的仪式,很少公开的传教,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为主流所排挤。它的信徒,多为智者、隐士,甚至连教派的存在,一度都被认为是对神的亵渎。”
  “他们宣传一种彻底的悲观主义,神灵将会堕落,因为人们的不纯的信仰,世界将被毁灭,被人所信仰的神灵所毁灭。世界,得不到救赎,因为施以救赎之物并不存在,微弱的善良,渺茫的正义,都将粉碎与邪恶的车轮之下。世界,将连同诸神,一并消亡。”

  双眼望向虚空,似乎能看见大地的颤抖、狂风的咆哮,席卷一切、毁灭一切。烈焰在燃烧,世界将崩溃,所留下的只有深深的绝望与不甘。

  握紧双手,眼中竟有泪滴流下,低着头,炽羽强压下那翻滚的奔流,低喊着:

  “这种宗教……怎么可能有人信仰!”

  “的确,即便是真实的描述,因为缺少所希望的一切,也不会有多少人会去相信这个残酷的真实。正如它对自身所预言的那样,那点滴的真实,被虚言的车轮碾过、再碾过,淹没于世,濒临灭亡。”
  “只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宣告了正统的,没有希望的十七圣典派的灭亡,也重新建立了新十七圣典派的基石。不管是亵渎者也好,救世主也好,他都给十七圣典派,也给世界留下了一份珍贵的遗产。”

  “轮回书。”

  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听见急剧而又沉重的喘气声。炽羽小口小口的品尝着手中的咖啡,让那苦涩化为一股暖流,融进心底:“轮回吗?世间人所行之事,决定他下辈的身份。哭者之所以苦,是因为上辈的罪。六道万物,同灵异体……吗?”

  “你所说的是个体的轮回,这种思潮在阿鲁蒂亚地区也曾盛行过一段时间,可以说,轮回书的作者也深受它的影响。不过也许我们应该很庆幸,他没有直接采用那种信仰,不然现在的圣殿教便能够上演绝望双重奏。”

  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圣艾文主教双手合十,慢慢说道:

  “生存即为罪孽。”
  “信仰便是亵渎。”

  双手突然一紧,炽羽诧异的抬头。的确,从最开始得知这个观点的时候,炽羽便已经看到了它的局限性,以及这个推论:

  “世界万物无一不是有生命的,杀生等同于杀人。人若要生存,就必须杀死生命,就必须背负罪孽……吗?”

  缓缓地说着,炽羽又望回杯内,咖啡已经不多了,那淡淡的余热依旧温暖着她的手心。

  “圣殿教承认死后有灵,这灵魂会回归于诸神的怀抱也就是神之座中,并将人的信仰带到,进而影响诸神的出现。既然这灵魂为诸神所接受,那么,他就不讲参与到轮回之中。灵魂是唯一的、不可再生的、记录了世人的一切之物。”
  “它所认为的轮回,是一种世界的轮回,历史的轮回,宿命的轮回。”
  “那么,如何将这世界首尾相连,形成一个轮回呢?”
  “那就是世界的毁灭,以及重生。”
  “救赎。”
  “《轮回书》中大胆的承认了在当时被认为是伪经的两部关于创始与救赎的赞美诗:《创世之歌》与《黎明之春》。将它们相连,并在《世界书》之前,成为第零章:《创世》。”

  黄昏与黎明之间,梦想与现实之间,疯狂与理智之间……

  轻轻的摇动着小汤勺,圣艾文主教又仰头将那整杯苦涩的液体一口灌下。虽然没有刻意去数,但就炽羽看见的,也已经有六杯了。这样的喝法,甚至让人有些担心,如果离开了咖啡,他会不会就萎靡倒地。

  “如果就只是这样,十七圣典派也不过是一个哲学、思辨、充满忧伤与悲观的一个派别而已,这样的宗教,在这些书架里,已经埋葬了有上百种之多。”
  “不同于其他所有的宗教所认为的,在那一系列诸神的辉煌后,我们所处在的是一个空白的时代。诸神已经休息,最多只是派遣代理人在世间活动。世界的毁灭、救赎还是遥遥无期。”
  “它认为,世界书已经描绘了世间一切,它是一本预言书。我们的时代,正是书中的某一个章节。”
  “诸神可能就在我们的身边。”

  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炽羽下意识的望向右手上雨花石的纹章……

  曲水畔边,那名叫白纸的魂印,不也说过他们的目标,正是九天使之一。

  “那么我们现在正处在的时代呢?”

  黎明与黄昏之间,是一瞬间神的辉煌。黄昏与黎明之间,是永恒黑暗的主宰。那便是世界书所描述的世界。人的堕落、神的堕落、天地战争、世界终结……

  似乎没有发现炽羽的走神,圣艾文双目微闭,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乱神之月,这个对所有教派来说都是毁灭的时代,在圣殿教看来,正是对其身辉煌与毁灭的最好证明。那正是世界书第十五章《黄昏》,所有教徒都这样深信着。一瞬间阿鲁蒂亚各地出现的无数神使,人的堕落、神的堕落、人以残杀为乐、神以灭绝为源。《黄昏之城》,这部让世界知道十七圣典派存在与辉煌的诗篇,正是那个时代最真实地反映。你所知道的圣典派,也多半是来自于这个诗篇。”

  “而后,是《崩天》。天之国崩坏,失去荣光的诸神在堕落的人类面前一一倒下。这历史,也顺应这世界书的预言所发展。在七位圣王的封神典礼上,弑神者彼方与白纸突然出现,让这一辉煌的曲典终结。”

  白纸?白纸!

  也许在平常,这个笑话一般的名字会被炽羽所忽略过去,但才刚回想起他的言谈,便再度听到这个名字,炽羽没理由不注意。

  弑神者?九天使?乱神之月?

  无数意象在炽羽脑海中闪过,诧异的望向主教,看见的,却依旧只是虚无的表象。

  “然而这繁荣只有一瞬。预言中的第十七章《终世》却始终未曾到来。”
  “历史是相似的,此后两百年间,是一个大变革时期。科技的兴起,神力的消亡,人类发现众神的国度,妄图进入。而诸神则斩断这巴别之塔,令神之国不再为人类所知。”
  “世界书第十章《异界》,十一章《封断》。”
  “以及,第十二章《暗影》。”
  “众神发现,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人类已开始堕落,信仰不再纯洁。若不再加以看管,势必连神类,一并堕落。”
  “大约三百年前,魂印的力量在托卡马克悄然出现,迅速将托卡马克由一个没落的二流学校,建立成世界的中心。”
  “那么……”

  圣艾文主教的双眼猛然睁开,站立着,身体前倾直逼向炽羽那惊恐的脸庞。最后的审判声陡然响起,彻底撕裂炽羽的意志。

  “你应该发现了吧,诸神已经进入我们的国度,堕落的,或没堕落的,世界书已经翻开至第十三篇,《深渊》。”
  “而这诸神,被我们称为……”
  “魂印!”

  魂印因信仰而生
  魂印以信仰为源
  魂印并非万能,有所为
  魂印之力乃信仰之力
  魂印会维持人的信仰
  魂印可与人交流
  魂印拥有人性
  魂印可被人化
  魂印可被认知
  魂印可能死亡
  魂印可能堕落
  魂印可被净化
  ………………

  天昏地转,炽羽本能的感到害怕,圣艾文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荡。朦胧间,炽羽似乎看见了什么,但又无法说清,自己看见的是什么,自己害怕的,又是什么。

  “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的脸庞扭曲,依旧微笑着,但那笑容却显得狰狞无比。黑白二色在他的周身旋转、交织,善与恶的交替,神与魔的融合,铺天盖地的威能席卷而来,无数符号如潮水般涌入大脑。无法分辨,不敢分辨,那巨大的海洋已令炽羽迷失了自我。

  那就是事实,那就是真理。

  入此门者,真实将在汝眼中呈现……

  那高大的身影不断变大、变重,向自己压来。耳边传来温柔的话语声,那样清晰,那样残酷。

  “信仰,是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昏暗的地下室,隔绝了一切的光芒,也隔绝了一切的希望。似有水滴坠落声自遥远的彼方传来,微不可闻。

  目光中,白色的少年如同诞生于绝望中的花朵,是这黑暗中唯一的色彩。

  他的表情坚毅、苍凉,面庞上,刻满了岁月无情的痕迹,眼神中,无数复杂的情感演化,终究未能有所消融。

  不知何处,似有无数蚊蝇般的杂音,片刻不停。听不懂,无法分辨,只是却能明白,他们所希望的,正是一个证明,对他决心的证明。

  所以,我才诞生了,于他的身上。

  所以,我要被封印,由他来完成。

  这便是我,他的罪。

  由黑暗而演变,在黑暗中诞生,于黑暗下沉眠……最后,回归于黑暗。

  我无怨,只要他能如期望般,迎来自身的辉煌,自身的理想。

  那一定很美,因为他是这样说的,微笑着说的,他不会骗我的。

  那一定就是光明,我的对立面,如他般温暖,如他一样……

  “永别了。”

  他缓缓的转过头去,封印已经刻好,我将如预定的那样永陷入黑暗。我不怪他,黑暗本就不该希翼光明,本就该消散于黑暗。而且,他已经给了我永恒的那一刻光芒。

  那就足够了。

  我已别无所求。

  “还有……对不起。”

  意识渐渐消散,他的身影也一样。努力的想看清他最后一眼,然后对他说:

  “谢谢……”

  只是不能,只是我明白,这已是结局。

  他指尖的温度依旧残留在我的面颊上,吱呀的关门声有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在这最后的繁华中,我能听见他低声的噫语:

  “我天真的……理想。”

  水珠滴落的声音,在耳中清脆的响起。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然后,文睁开了双眼。

  诡异的梦境,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残留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那并不是文所熟悉的恐惧,早就习惯噩梦的神经也不会被这纯粹的黑暗所触动。

  只是那漆黑之中唯一的人影,却是那样清晰,深深的刻印在文的记忆里。仿佛来自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梦中人那幽怨、伤感的情绪,却让文莫名的心酸。

  不过……这算什么?

  前世的记忆?现在不流行这种观点了。自身的渴望?自己还不至于想变成个女生,被关个几百年吧。妄想综合症?这不属于魂彼的体系……

  猛然甩头,将一切不属于自己的思维抛出脑海之外,文坐起身来,向四周望去。同营的伙伴们睡得正香:梦话、磨牙、呼噜声应有尽有,他那点微弱的起床声,已经完全为这种噪音所覆盖。

  圣梅里斯教会可不是托卡马克学园,有充足的地方给贵族们居住,就算现在只来了三千多学生,还是把包括附近所有的旅馆全部占满。据说教会为了这一个活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半封闭两天。光这一点,教会的损失就确实不小了。

  平民学生三十人一间,贵族四人一间,这已经是所能容纳的极限水平。阿雅的头衔,也还不够让文移出这件大屋去。

  心中莫名的一紧,想起了阿雅,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文的心头。轻手轻脚的穿好衣物,下意识的带上了藏在包中的水果刀,文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天上的月亮不圆也不缺,没有多少美感可言,屋外的积雪带来阵阵寒意,麻痹着文的感觉。沿着早已扫出的道路,文望向了光辉教堂。

  月光照耀下,教堂少了日间的那份辉煌,却又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白雪之间,似乎有淡淡的银光自教堂中散发,而更多的地方,还只是沉湎于黑暗之中,只露出一点狰狞的骨架,悄然昭示着自身的存在。

  教会……这是个说不清楚的词,在阿鲁蒂亚历史上扮演的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至今也没有人能理清。辉煌与阴影,正如同这情景般同样笼罩在它的身上。即便是五百年前的乱神之月中,教会的力量掉落到低谷,到现在依旧有控制国家的影响力。

  更不可否认的是,可控氢核聚变技术,也是由教会最先掌握,最终引发起那场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间接来说,文也是它的受惠者。

  漫步向断壁边走去,文的思维又跳到了不久之前,阿雅的身上。

  军训第一日结束之后,阿雅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缠着自己,最初自己还松了口气。可等到第二天主动去找她,她却是无精打采的,说话时更是心不在焉,别说走神,文甚至怀疑她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看上去,阿雅的情绪很糟糕,文试了很多办法想让她开心起来,却始终没能成功。这也是当然的,文能感觉到阿雅已经陷入了一个自己无法进入的世界,有好几次,她已经抬起始终低沉的头来,但眼中光芒不定,却又欲言既止,无计可施的文也只好作罢。

  临走时,一直不见有动静的阿雅终于还是说出了唯一一句话:

  “文,我爱你,是真的。”

  她由身后紧紧的抱住文的身体,就像一旦放手,这就会立即消失一样。阿雅将头埋在文的脊背上,轻轻抽泣着。

  可以感觉到那温热的体温由衣间传递,可以感觉到那双柔弱小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阿雅那不舍的心情……

  “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失去你!”

  温柔的握住那环绕胸前的小手,文心里暖暖的,还有……一丝愧疚。

  近一段时间里,文的确忽略掉了阿雅的感受,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瞎闯。虽然这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几乎每一次阿雅的计划都只能落空。最近的生存游戏,自己更干脆的拒绝了阿雅的帮助,加上小隐、绘美、玲玲的出现,也许阿雅在吃醋吧,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放心,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月下的山盟海誓?只是听到这句话的阿雅却受惊一般抽回了双手,匆忙的逃回了屋内。而文也只能不知所措的站在屋外沉思。

  自己只是希望……也许并不是希望吧,一时的冲动,还有特定的环境,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毕竟这个军训,是文心中一道深刻的伤痕,也是一切乱流的开始。

  那是何等华丽的场面,文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年前的军训中,那个缓缓走进人群的身影,那个嘲笑众生的眼神。由他掀起的狂岚,将所有敢于靠近之物一片片割倒,所有的狂妄、所有的尊严、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赤红的镰刀下被斩断,容不得一点反抗。

  那时,文看见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所以会有后来的运动会,所以会遇上阿雅,所以会有那残破的记忆,所以会有在这一次的军训上,文的决心。

  那个叫仲和的魂印拥有者曾问过,这样做文是为了证明什么?也许很难理解吧,对于一个已经放弃的人,又有什么可以坚持?又怎么会在那暴雨之中苦苦等待,去寻找一个不可能出现的机会?又怎么会在罗亚恩的黄金箭雨下,保持着那样清晰的双瞳?

  也许,自己只是为了做个了结吧,与那曾经的决心。由何处开始,便由何处结束,即便没有任何的结果。这场不切实际的梦幻。

  苦笑了一下,微微抬头,映入文眼帘的是一座孤单的偏房。简陋的木门虚掩着并未有上锁,也没有任何浮华的饰纹——即便它就是历代主教修隐之处,在经历百年无人问津的风霜后也不可避免的变成了这幅模样。

  茅屋为秋风所破,在文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这样一句诗词。四下寒风阵阵,在木屋旁卷起凛冽的旋涡,发出刀割一般凄历的破空声。这风自崖下吹出,纵横驰骋,隐隐的令人有种飞升之感。

  这里是悬崖的最外端,脚下,隔着十余米坚石之下便是近千米的虚空。坚石由崖边缘处伸出,毫无支撑的向外伸展数十米!凌空傲视整个阿鲁蒂亚!这样的环境,对教会的高人而言也许是个极佳的脱尘之地,但就文一个俗人来说,也就只有双腿发软而已。

  “阿雅,你多虑了,他们不会是这样的人。”

  由那尖锐的寒风之中,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令文的神经一震,本能的颤抖起来。只是虽然熟悉,在文的记忆中,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对应的面孔。内容虽然像是安慰,但任何人听了,都无法找出一丝的安危之意。

  因为那声音中,有的只是命令与威胁。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听到了!”

  阿雅焦虑的反驳声响起,那已是带上了点哭腔。虽然文知道阿雅心中有事,却没想到,这件事压得她如此沉重,更不能想象,为什么她没有告诉自己,却选择了这样一个深夜,向
这样一个人倾吐。

  强压下推门而入的冲动,文低伏在一边潜心听着。现在自己闯进去只会令气氛更加糟糕,这一点,文还是明白的。

  “曾柔雅!”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愤怒的打断阿雅的话,她很强硬的说道:

  “你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我不认为我的判断或是决定有错误。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我不要!”

  歇斯底里的喊着,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不用看,阿雅的精神确实如那人所说的那样并不稳定,一句话喊出,一瞬间她又变回一位畏畏缩缩的小孩,任性的索要着自己的玩具:

  “我知道你比我强、比我有能力、比我要理智、比我漂亮……”
  “不过……”
  “不过……”

  顿了两声,像是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可那低低的呜咽声却始终无法中止,好不容易勉强开口,说出的却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不要!”

  门被“嘭”的一声撞开,险些砸伤墙角边躲着的文,娇小可爱的草绿色身躯如风般奔出,双手捂住眼睛,有泪水自脸颊上滑落。

  文迅速由藏身处冲出,追向渐渐远去的阿雅。可是有人却比他更快,刚刚感觉到有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下一刻文就发现自己已倒翻飞起,手臂上更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没有奇迹的话,这条手臂就已经脱臼了。

  用未被抓住的左手抽出水果刀,文凌空反挂,刀锋带起一道寒光,划向想象中敌人手臂的位置,指望能凭这一刀脱出对手的掌握。

  如预期一样的对方松开了锁住文右肩的双手,与之同时而来的却是一句令文啼笑皆非的话语:

  “啊!原来是文呀,我还以为是哪个高等魂印拥有在窃听,连我的感觉都瞒过去了。”一脸无辜的望着捂住肩头的文,杨玲玲小心的绕到木屋的前方,以身子挡住门口。

  尝试着运动了下右肩,虽然疼痛尚未消去,至少还是可以控制。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只要玲玲想动手,要扭下这条肩膀并不是难事……对于阿雅的这个最要好的朋友,文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这样干脆利落的一击,可不像是一个学生所能够达到的,就文有限的经验来看,能击倒自己并非难事,可是要在悄无声息中接近,一击让自己几乎失去战斗能力的,杨玲玲还是头一个。

  并不正视文的双眼,玲玲远远的望着阿雅模糊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沉静许久,才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对话你听见了多少?”

  避开玲玲刻意的遮挡,文由那被阿雅撞坏的大门向屋里望去,厅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许,确实是有的吧,只是文的双眼,并不能捕捉她的存在。

  “屋内就只有你们两个吗?”

  文疑惑的问道。那熟悉声音的主人已不知何时由何地隐去,能询问的,便也就只有身旁的杨玲玲了。

  “是只有……”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在文双目注视下,只半句便已哑然。苦笑着侧身回头,让开门口,杨玲玲轻轻敲击着木制门板,无神的目光扫过大厅内的一切,她终于无奈地说道:“你听见了吧,那也无法瞒你了。如你所知的那样,刚才确实有第三个存在,只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那不是你可以触碰的领域。”

  “也许吧,不过如果是为了阿雅,我是会去做的。”坚定地说着,文又向屋内望去,仔细的搜寻着任何可疑的东西。

  “没用的,比起这个,你还不如去安慰下阿雅,她的精神现在很不稳定,我怕她会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走到文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心的警惕着周围的环境,玲玲继续说道:

  “是真的哟,她所说的话。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是吴柳尘所设计好的,现在是,过去也是。可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证据,也没有能与他叫板的实力,所以我们只有隐忍。即便知道阿雅所说的是正确,我们也只能告诉她,她猜错了。”

  一瞬间,玲玲的笑容显得邪恶无比,但文已沉浸于所收集到的情报中,并没有发现这个过于明显的变化。

  “明白吗?”

  收起笑容,声音又变回原本的清脆,摇着手,向自己的住所那边跑去,还不忘回头清喊:

“那么,白天再见。”

吴柳尘,26岁,现托卡马克学生会会长。在这个特殊的学校里,这个职务与下议院议长有一定的相似程度,一向是通过全校选举,由本地本校的研究生担任。

与二十年前的第一任相比,在学生的心目中,吴柳尘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大人物,即便是已经从研究生院毕业,本该将这担子交予下一任,但在学生的拥护下,他还是开了一个特例,成为第一位毕业后依然留任的学生会会长。

一年前的失踪案件中,他为洗脱文的罪名出过相当大的力,同样的其他几个嫌疑人也被他一一排除。即便是那案子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桩无头公案,他的声望却是空前高涨。

那么杨玲玲所说的,又会是什么?

在这样一个人的身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阴暗?

又记起昨日在他病房中的谈话,虽然至始至终文都未发过一言,但那段记忆,却是根植于文的记忆之中。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呀。

消失的记忆,对自己莫名的恐惧……

这一切,都是一样的呀!

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年来自己会如此害怕;似乎明白了,自己消极退让的原因,那种失去自我的恐惧。

当不再有意识时,我会怎样?

当这身体不再受控制时,又会如何?

是吴柳尘吗?还是他的魂印——魂狩?

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背,文僵硬的站着,如雕像一般。
**********************
“文?”

阿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柔柔的,很是好听,却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活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伤,入骨的忧伤。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不要说。”

反手搂住阿雅那娇小的身躯,文淡淡地说着。从那传来的温暖,驱散了四周的寒风。可以感觉到,两颗心脏同步跳动着,那样和谐。

“这些日子对不起了,不过……”

同样搂住文,将头埋入他的胸前,阿雅的表情在那一瞬间由诧异转为柔和。闭上眼,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阿雅小声地说着:

“我知道的,阿雅是真的真的喜欢文,文也是真的真的喜欢阿雅,一直一直。”

“嗯。”轻轻的抚摸着怀中阿雅娜柔顺的头发,文也低声回应着。也许两人之间有着许多误会,存在着各自的秘密,但只要他们是真心的,这一切都不成问题。

“文呀,你知道吗?”
“阿雅呢,要离开文了,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怀中那温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胸前有一丝冰凉凝聚。不安、恐惧,文所能做的,只有将阿雅楼的更紧,以抚慰她的忧伤。

“没有人告诉过阿雅,那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所以了,阿雅很害怕呢,真的真的。”

小屋内的谈话,有一字一句浮现在文的脑海之中,大概能想到,阿雅怕得是什么,不舍的又是什么。低下头来,文轻声问道:“不能不去吗?”

“不行的,阿雅呢,是必须要去的。因为呀,阿雅有想要确认的事呢。”

“那我也去!”没有任何考虑的脱口而出,文更加用力的搂紧阿雅。也许,人真的是在失去了之后才会觉得珍惜,文无法想象少了阿雅,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离开阿雅。

“文呀,不要随便下决定哟。阿雅呢,是不希望文也一起去的。”
“因为那里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哟。”

抬起头来,将文的脸庞深深的印入眼中,阿雅轻轻的笑着,神情满足。但文却总觉得,那眉目间的哀婉牵动着他的心灵。

“所以呀,阿雅想呢,把文的一切一切都记下来呢。”
“文的笑容、文的温暖、文的味道……”

不可遏止的,文感到眼中一酸,在阿雅那如花笑脸下,隐藏着无数深沉的愁思。那并不是勉强得来的笑容,而是……已经看破一切,已经下定决心,情愿背负一切的笑容!

心中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不按迅速占据了他整个心灵。刚想开口,两只柔软的手指便按上了他的嘴唇。

“阿雅呢,是相信有神的。”
“也相信呢,阿雅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说这毫无关联的话语,阿雅微微点起脚尖,柔和的小脸缓缓靠近,一抹淡红涌上她的俏脸,就这样轻轻的吻在文的嘴唇上。

“不过呀,没关系的,因为文不会的。”

淡淡的红潮尚未退去,将脸贴在文的胸膛上,阿雅温柔的闭着眼,宛如自己的所在并非是着寒风刺骨的黑夜,而是春意盎然的仙境。

“文是那么那么好的人呢,绝对不会像阿雅一样下地狱的。”
“所以呀,为了文,阿雅要努力呢。嗯,一定,一定!”

凄迷的美目中散发着坚定的光芒,头微后仰,直直的注视着文的面容,阿雅轻轻推开文的怀抱,像是在哄小孩一样的说着:

“阿雅呢,在寻找一条路,这条路呀,可以让好多好多人得救的,可以让文不再害怕的。”

微微歪着头,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了心碎,顾不上被风吹起的长发,阿雅轻轻握住文的手,坚定地阐述着自己的信心:

“阿雅相信,这是一定可以成功的。”
“所以呢。”
“文呀。”

在阿雅的话声中,文牢牢的注视着这只可爱的精灵。已无暇忧愁、已无暇害怕,再次将阿雅拉入怀中,伴着她那温柔的话语。

“请不要再害怕了。”

沉醉在文的怀抱中,享受着文那难得的温柔。如梦幻般,阿雅的小口微张,那温柔的声音带着无可抗拒的魔力,送入了文的心底。

“还有呢,”
“无论如何,”
“阿雅都希望文能活着,见证阿雅的成功。”
“好吗?”

还能有什么回答,两人默默相拥在那绝壁之上。那一刻,便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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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阿雅送回她的住处,文又一个人行走于月光之下,寒风依旧刺骨,但心中的暖意却未有丝毫减弱。

现在已经是五点多钟,离日出尚有数个小时的距离。再回到那孤崖之上,凭栏眺望,目光所及处,竟似一片漆黑的深渊,偶有一两点微芒闪动,亦是转瞬即逝。

文并不期待日出时的壮丽。尽管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便是观赏日出的最佳地段。那一刻,万带华光将由东之极东划破黑暗,连绵的树影逐一呈现。光芒的边界将在十数分钟内横扫大地,教堂内的圣歌亦会在清晨第一缕曙光照入圣殿时响起,那虽忧伤却饱含着无数希望、虽沉缓却奏响激昂与壮丽的旋律,一度让文无比沉迷。

不过现在的文,只是想安享这片宁静。

脚步声响起,是早起等待日出的人吧。虽然就时间上来说,的确有些早了,但为了在到时的人山人海中占得一席佳位,提前几个小时来占位的人也还是存在的。

并不希望被人打扰,文转身就欲离开,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对方的容貌,但下意识的还是觉得那张模糊的面容有些熟悉。

“文?”对方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停下脚步,试探性的问着:“我是仲和,怎么样,聊聊吧?”

“不了,等日出的话还有几个小时,我可不奉陪了。”比起这个,补睡一觉还来的实在些,虽然文并不认为在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自己能够睡好,但比起与人聊天因破坏心情的话,还是躺在床上休息下吧。

说完,文便再度迈步,而仲和则被这明显的拒绝惊呆在原地,按照这种反应来看,文他甚至还没有发现……

冷漠的眼神,仲和可以看见两人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却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将这咫尺距离化为天涯。

终于……两人相互交错,激不起一点波澜。

终于……仲和轻轻开口,声音低沉苦涩:

“无知的人真是幸福。”

文的脚步微缓,似是楞了一下,这句没来由的话微微牵动着他心灵中某一个角落,提醒着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所忘记。

但那一步,终究还是踏了下去。

“你看得见吧,悲剧的齿轮已开始转动。”
“一如从前!”
“有的人会死,有的人会悲哀,有的人下定决心想要成功,有的人抛弃一切想去追寻。”
“你看得见吧!”

头微低,紧闭的双眼中两行清泪流出,并不回头,仲和知道他能听见自己的话语。

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是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你就这么害怕看见吗!这个被你所抛弃的世界!”

这微弱的话语穿不透那层用暗示伪装起的自我,也改变不了这个已被定下格调的世界。

步声渐轻,人已远去,就如仲和所预料的一样,自己微薄的努力只是白费。

“知道吗,文。”
“我相当羡慕你,羡慕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忘记。”

声音转低,终至微不可闻,睁开双眼,包裹仲和的,只是一片深灰。

“要是我们一无所知,那该有多好呀。”
“曾柔雅姐。”

真理,非黑非白,无善无恶,乃是最深之灰。
***********************
深夜,陋室。作为托卡马克学生会在圣梅里斯的最高代表,罗亚恩拥有一间不算简陋的单人房。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并没有休息,只是端坐于书桌之前,闭目养神。月光照耀下,在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也显露出一丝柔和。

破空声突然响起,一个黑影在窗外闪过,罗亚恩右手上的纹章没有丝毫反应,但手心间已是金光一片,十二弦锦瑟默发,在黑暗中交织出一轮绚丽的金日。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是罗亚恩的书桌之上,已多了一张用箭系着的便签。

静静的摊开那张纸,仔细的阅读着,许久,罗亚恩才轻吐一口气,斜靠在背椅之上。

“裂虚的锦瑟,学得像模像样的嘛。”

罗亚恩的身后,只是一片虚空,可自那虚空中,却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

“每天都见他用,学不会才是怪事。他估计也发觉了,怎么都不肯在我面前使用他的‘乱序空间’。可惜了点。”很随意的回答着,罗亚恩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也明白他所在的位置,更明白,他的实力倒底有多强。若不是他故意抖动那条信仰镣铐,就算罗亚恩全神戒备,也无法发现他的存在,因为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类’:“不过对你来说,这都是小事情吧。十七首赞美诗,十七个个人领域空间,再加上这个亡者的身躯,偷袭的话,我还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没那么夸张,十七圣典中的领域空间很奇怪,有些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就算掌握了也使用不了,那个乱序空间更是结界类领域的天敌,对上裂虚,我要赢也很是困难。还有刚才的那个,是第五圣典方舟吧,将自己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防御方式,我也没有对应之道。”

“那群人倒是做出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血誓也好,方舟也罢,还有一个法典没见过,听说第七圣典天堂也已经制造完毕,只等选择使用者了。相比起来,还是有点不甘心呀,依靠祖辈流传下来的规矩毕竟不如史前的遗产。更不要说那个高高在上的第二圣典神罚了。”

“不用那么在意,即便是能轻易拥有这份力量,他们在实战上也远远不如。再说那种反噬力的强大,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稍微一个不慎,就可能造出血色十月那种悲剧。再一次对上那个怪物的感觉如何?”

“这么快就传开了吗?这么说那两个窥视者里有一个是你的人?”

“也算是我的人吧,他叫仲和,你应该见过。”

“天使体质?那他手上的印迹……这算是一种领域空间的运用吗?”

“也许,囚禁了一些小东西的我可是会不少有趣的法术的。倒是你,真打算一直这样干下去?死后可是得不到救赎的。”

“从你口中听到救赎这个词,还真有点讽刺的味道呢。我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点,不解决的话,整个体系都会有危险。”依旧平静如初,罗亚恩将手上的纸捏成团,手掌心中一条微小的空间裂缝出现,眨眼间将纸团吞没:“那么现在两个人都确定了,该去活动下筋骨,免得身体锈掉。”

“看见你用裂虚的绝技当垃圾桶,没准他会被你气死,那样魂印的不死也就不再是秘密了,最少我们也能保住你。”

“还是不放弃这种无谓的坚持吗?就像你那半点作用都没有的镣铐。既锁不住你的身体,也锁不住你的灵魂,你需要表示信仰的对象在几百年前也都消失。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教会会追封个‘圣’字给你这个背教再回归的人,难不成是你把镣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不开玩笑,我可以帮你,你我两个合力,就算是裂虚,也能成功。”

“你还是一点没变,再过五百年也都是个激进派。” 沉默了许久,罗亚恩那张始终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叹息,无奈的耸肩,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默默端详着手上的纹章,他静静说道:“我也一样,就算死了也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为了我的事,你们已经吵了太久,即便是知道你的目的,也让我受宠若惊。”
“不过,这件事就真的这么重要吗?值得去动摇传承几千年的规矩?即便我只是一个没有未来的成员。也不希望有人会借我的生死,而去赌上那渺茫的希望。”
“更何况,你还记得吗?有多少人为了这希望倒下,仅仅是为了这样一个希望。为了我们自私的借口,灭在我手上的门派已有二十八个,毁在你手上的,更不会少于一百。这样简单的就放下这份矜持,对得起他们吗?”
“这样做,又对得起我自己吗?”

手微伸,那把漆黑的长剑已出现在他的手上,站起转身,将剑横于胸前,罗亚恩的目光似能洞穿一切,坚定而又无畏。

“所以,我意已决!”

金黄色的流光在那一瞬间炸裂,将一切笼罩……

太阳的荣光从未曾出现,覆压的乌云似伸手可及,呼啸的山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吹散人们心中最后的温暖。

阿雅浅浅的笑着,眯成一束的眼角边,隐隐有一丝晶莹的泪芒。这个笑容,这种感觉,让文依稀有些似曾相识的错觉。仿佛这一切都是由上天注定,仿佛这一幕他已凝视千年之久。

“文呀,你相信命运吗?”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阿雅笑着回绝了文的提议。在刚才的抽签分组中,文很不幸的没有抽中自己想要的那根签,而与杨玲玲分在了一起。想多陪陪阿雅的文便提议让阿雅与玲玲交换一下。杨玲玲倒是没有反对,只是阿雅……

“阿雅呢,相信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就像我们相识的那一天,文倒在阿雅的房门外。”

那是一年以前的偶遇,对那天的记忆文早已模糊,只是阿雅却记得很清楚,每次偶然提起那天的场景,她都是满脸的兴奋。那天的天气、文凄惨的模样、初见时的迷惑、救助时的慌乱、以及之后的种种,这一切,阿雅都记得那样清晰,如同那一切正发生在昨天。

那间充满着阿雅回忆的屋子最终还是在学校的建设中被强行拆毁,那一日,文陪着阿雅站在那堆废墟之前,看着阿雅因为悲伤而哭红了双眼;也是在那一日,在那夕阳的照耀下,第一次轻轻搂住阿雅的文听见了此生中最难忘的一句话,那天阿雅的告白中,作为开始的,也正是这一句话。

“文的心意阿雅很明白。”轻轻握起文的双手,阿雅仔细的望着文,又补上了一句:“也很开心。”

阿雅的手是温暖的,在这山风咆哮的地方,让文连心底都一并温暖起来。用力的回握住那双小手,文柔声问道:“那为什么拒绝呢?”

“为什么呢?”头微歪,阿雅小声的回应道,虽然是很高兴文为了自己,能够如此主动的去做一件事,只不过……

“也许是阿雅故意想给文一个教训,气一气那个老是拒绝阿雅的坏文哟。”调皮的眨着眼睛,阿雅的声音在一瞬间转为轻快,说的内容更是让文尴尬不已,想开口解释,阿雅却并不给他机会的继续说道:“骗你的了!”
“其实呀,阿雅知道文除了睡觉以外,还有两个最大的愿望。一个已经实现了吧,另一个呀,就是希望能亲眼看一看梅里斯大陨石群,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了。是吧是吧?”

微微一愣,接着便是不由自主的点头,尽管这些事文并没有主动提起过,但阿雅却还是能够最快的发现。比起自己对她的态度,文只能感到一丝内疚。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文已脱口而出:“现在已经是三个了。”

“是吗?阿雅很开心呢。”还是一样迅速的明白文话中的含义,阿雅温柔的闭上双眼,头微微低垂着,轻声说道:“阿雅没有玲玲姐那么厉害的本事,可以带你进去。自己也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去完成。所以呀,阿雅只好请玲玲姐帮文实现这个愿望了。”
“就是这样,文开心吗?”

一瞬间的笑颜如花,那笑容已是淡尽一切沧桑,如同往日那纯真无瑕的精灵又再次降临。只是这笑容,却让文觉得宛如隔世。

“那么文就交给你了,要好好的替我照顾他哟。”轻轻推着文那并不宽厚的脊背,阿雅走到早已回避开的杨玲玲身边,娴静的说道。

“如你所愿,只是我并不能给你保证。”并不急于插进阿雅与文的中间,杨玲玲礼貌的回答着。目光中包含了无数的信息,避开一切,直接送入阿雅的心中。

“我知道,毕竟这不是你所能决定的。”略带遗憾的说着,避开玲玲的目光,阿雅愣愣的望着身旁的文。不善交际的他正不知所措的望着那漆黑如深夜一般的天空,丝毫没发觉近在咫尺的怪异。

这也是文的生存方式,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是有点羡慕呢。知道的越多,只会越混乱越痛苦,思考得越深,只能越发的了解那种无奈,那种绝望。等到发现自己已泥足深陷时,已经摆脱不了这个名为真相的泥潭。

所以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是高举双手,托起那不知是谁的希望。

所以她微微笑着,泪水却止不住的涌出。

“再见了……文。”

忧伤的告别词出口,等文回头时,所能看见的只是她那娇小的背影,只是那一份洁白渐渐远去,溶入那看似永恒的黑暗之中。

这画面,一如今晨梦中,那远去的光芒。

“再见……”

一句话脱口而出,只是这时的文还不知道,这两个字中所能包含下的沉重。

寒风依旧鼓噪,不知吹在谁的心底。

梦该醒了,不管是谁的身影。

走回后台,望着炽羽那双无神的眼睛,罗亚恩也发出同样的一声叹息,随手招来一个工作人员,吩咐道:“到前面和雷闪说一声,炽羽是指望不上了,什么仪式全省了直接宣布开始吧。其余人各自工作去,我想和炽羽单独谈谈。”

计划中在每次训练之前,都会派人上台作一番‘战前动员’,也顺便说一说训练的目的与计划。罗亚恩生性严谨,雷闪厌恶做这种表面工作,吴柳尘旧病复发被送回学校养病,吴文天则是守着专爱生事的李重阳去了阿鲁蒂斯。分到这边的人中,唯一勉强在大众心中有个印象又能上台的炽羽却变成了这样,这一回的军训,看样子也不好善终。

情况本来就够糟糕的了,现在又有人掺一脚进来,只希望局势不要失控就好。

——只是好象这事也轮不到自己来管吧。

碍事的人都离开了,烈虚也早就被支开,雨花石则回到托卡马克进行定型仪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应该是安全的。

所以,也就可以谈一些平时不能出口的问题。

“那个伪神父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以戏谑的口吻作为开头,罗亚恩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炽羽的面前,双手交握在嘴边,轻松的将早已构思好的内容以合适的语气说出。本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也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只是那只蛰伏百年的猛虎要再亮出獠牙,不管他的目标是谁,都有关注的必要。

“魂印,就是神。”失魂落魄的回答着,炽羽的眼眶已蒙上了一圈黑印。昨天发生的事塞满了她全部的脑海,一个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汇相继出现。炽羽隐约可以看见在那背后所包含的身影,只是不愿去思考它所代表是何种真实。

“是吗?原来还是老调重弹。”面对炽羽这个老部下的失常,罗亚恩只是冷漠的望着她,像是讽刺一般说道:“会被这么浅显的事吓到,真是没用。”

“学长您早就知道了吗?”从披散的发丝下露出双眼,炽羽的模样像极一只哀怨的幽魂,在企求怜悯:“我果然很没用呀。”

“既然作出了选择,就必须拥有能将其贯彻的决心。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又何必去了解真实。”并不为炽羽的眼神所动,罗亚恩的口气依旧只是在阐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真理:“神话本来就是由人所写成,作为神圣的最直接象征,魂印是在合理不过的选择。所谓的双神九天使,不过是当时十一个强大的魂印而已。”

“同一个时代出现的,几乎灭亡整个人类社会的,为人类的精神所感动,最终宽恕人类罪孽的十一位魂印……吗?”低声说着,炽羽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只是学长不知道吧,所谓的正典不过是建立在胜利者的谎言之上。在那场天地战争中,作为罪的象征,同样有十一位恶魔被封印……”
“他们从来就没有宽恕过!”

又回想起曲水岸边那令人窒息的压制力,在那位天使的领域中,雨花石甚至连一点力量都无法使用。那还只是无意识的波动而已,如果成功破除封印,他们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光是想象,就已让炽羽不寒而栗:“我们必须阻止……”

是吗?原来你给她灌输的是这种东西,既然如此的话……

“你阻止得了吗?神威降下时除了颤抖你还能做到什么?”双眼似能够洞穿炽羽那脆弱的心灵,罗亚恩故意诱导着:“就算是昔日斩落七位天使的白纸,到现在也只能保持全身而退,你的希望又会在哪呢?”

“为什么?”懦弱的瞄向罗亚恩,却为他那锐利的目光所惊吓,炽羽蜷缩起身子,不安的低声问道:“该怎么办……”

“魂印的力量来自于信仰,乱神之月中,得到彼方支持的白纸,甚至连优兰黛尔神都能够斩落。而现在的华月轩,却连白纸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无法承受。”
“你明白吗?”
“如果华月轩一死,约束着白纸的东西散去。就算是你与白纸搭配,都能挽救这世界。”

像是得到暗示一样,炽羽缓缓抬头,浑浊的瞳孔逐渐清晰。声音微微颤抖着,却坚强的显示着自身的存在:“如果必要的话,我会担起这个责任。”

“除此之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由椅子上站起,身体前倾逼近罗亚恩那英俊的脸庞。如自己预料的那样,他还是那样冷静的微笑着,不见一丝慌乱,也看不出一点虚假。

“信仰,是什么?”

“信仰……”迷人的笑容渐渐淡去,罗亚恩轻扶额头,闭上那略显沉重的双眼,轻声说道:“那不是你所能承受的真实。所以,对不起。”

也如意料中的一样呢,自己毕竟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不过没关系的,是亚恩学长所希望的话,我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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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赤黄,高耸的沙堆如小山一样雄伟,密密麻麻在眼前呈现;半月型的陡坡就在离脚不远处,稍一动弹,文就能听见沙砾滑落的声音。按照文所理解的物理规律来说,这分明是个不可能事件,那种微小的声音单凭肉耳应该无法捕捉——更为离奇的是:遍地密林的梅里斯也不该有这种沙漠。

不过文确实站在这里,也确实听见了那种声音。不是幻觉……应该不是。文悄悄的暗示自己。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文的身边还有杨玲玲这个不合格的向导。

在炽热的太阳与赤黄的沙漠印衬下,那头金黄的秀发亮得有些耀眼。怕被那颜色所灼伤而转过头去,文目光所及处依旧只是一片相似的沙海。自小便在托卡马克长大的文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不过除了最初的震撼以外,这片无边的沙漠便再没有带来太多的惊奇——睡得多了也会烦,单调的东西最容易令人失去兴趣。

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久前的询问却被杨玲玲用一个‘闭嘴’给顶了回来。看她那幅严肃认真的样子,文也只好懦弱的缩回一边,同时心中也多了一份不安。

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只对魂印有个模糊印象的文倒也明白,跟魂印拥有者在一起,再离奇的事都是正常的,也许现在周围是这酷热的沙漠,下一步就到了严寒的冰原,甚至有可能是那高高在上的星海之路。模糊的记忆中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经历,不过知道并不代表有用,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文在这里都确实是个累赘。

这是必须要承认的事。

如果阿雅在又会怎样呢?大概是边和自己说着各式各样的笑话,让自己能平静下来,一边着急的寻找着出路吧。而不会像杨玲玲这样把自己丢在一边,卯足了劲要找到出口。

虽然必须承认,这样做要有效率的多……

阿雅现在又在干什么呢?说是有重要的事去完成,大概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吧,希望她不会有事就好。

至少不要像自己这样,被人拉着跳下那近千米高的悬崖,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这种地方。

“路标设好了,等空间乱流稳定到你能承受的地步我们就走。趁现在这个机会,向你解释一点东西吧。”在静止不动至少半个小时之后,杨玲玲终于在半空中迅速一点,以她手指为中心,一点漆黑迅速张开,眨眼间变成一人大小的圆形裂缝。

与罗亚恩的不同,这个裂缝中可以看见各种色彩不断搅动、交织,缠绕在一起的色条给人一种不安全的强烈意向,它稳定的立于杨玲玲的身旁,又像是要择人而食的巨口。文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却忘记身后便是那弯月形的沙崖,一脚踩空下,他便向后仰倒。

厌烦的皱了下眉头,杨玲玲还是伸手拉住了努力挣扎的文,恰到好处的发力将他拉回。

“也算是回应一个承诺吧,这段时间里你无论问些什么,我都会认真回答,只要你能够想到。”深吸一口气,杨玲玲下意识的微弓身躯,只要一见到情势有所不对就会逃跑。

毕竟这也算得上一种欺骗,对文身后的那个幽影。

在自己设计好的环境中,安排好一切的退路,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痛自己的对手。在曲水岸边,杨玲玲也是这样做的。相信她是个有理智的家伙,即便是上回的承诺被这样利用,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也不会翻脸。

如她预料的一样,异变没有发生,但杨玲玲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这样的默许没有太大意义,现在自己只能尽量减少对方的筹码,透露出该说的,隐藏住不该说的,要做到这点,即便是安排下这一切的杨玲玲,也要担上三分风险。

文的思维模式通过阿雅的汇报早已摸清,杨玲玲也有信心做到合适。只是对于隐,杨玲玲实在没有太多把握,毕竟关于她的情报少得可怜——也许她会直接将问题灌输入文的脑中,借他的口询问想要知道的秘密。所以现在要做的首先就是给所有问题一个开始,约束住她的思路。

“先说一点你肯定会问到的问题吧。这里,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是我的个人领域空间。”
“阿雅和你说过了吧,我的魂印理论上是一只九尾狐,虽然现在只有七尾。相应的,我可以连通九个不同的……大概像是平行世界一样的地方吧。这是其中之一,是个无人的世界。”
“我的魂印能力属于比较奇怪的那种,是逆向进入型。通过进入到不同的世界,找出稳定的连接点,我可以进入大部分区域。当然,偶尔也会发生出口的对面是一堆花岗岩这种事故就是。”
“对于战斗而言,这个领域空间唯一可以利用的是:每个世界的物理规律稍微有些不同,相信你也发现了,至于有什么样的不同最好你自己去发现。”

足够的初始条件给出了,剩下的就要看对方的反应。如果能跳出这条线问到一些不能说的秘密的话,玲玲倒不介意立即跳进旁边的通道中来个捉迷藏。

——自己已经告诉了她,九个世界的规律不同,一向谨慎的她就算要发难,也得考虑能否在这变化的环境中准确找出方舟的漏洞吧。

“原来如此呀!怪不得你刚才会拉着我跳下悬崖,半途中又掉进了这里,还那么凑巧有个充气垫子做了缓冲。”文惊叹的说道,一开始杨玲玲二话不说的就拉着自己往悬崖下跳的举动还真吓到了文,现在回想起那种感觉都有些腿软。

“我像是那种做事没有计划的人吗?听到今年军训目的还是梅里斯之后阿雅第一时间就跑来要我帮你。如果按照那群人的安排由山上爬下来再回去,肯定空不出一分钟来让你参观。”

被当作是个乱来的人,自六岁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杨玲玲冷冷的笑着。就光拿刚才那一段话来说,就顺手解释了阿雅在社团招新时失踪的原因,自己使用这个空间的目的,加深了阿雅是自己好友的感觉。虽然以文的思维是想不到这么多的,但只要留下了印象,以后会方便一些。

这样算不算认真回答?

自己可没说会给出正确答案的。

“哦,真是谢谢你了。”喃喃的说着,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看样子,自己无意间说出的话冒犯了杨玲玲,再问下去那更是失礼。

“没别的问题了?”杨玲玲有些奇怪的问道,文倒还好说,这不属于他感兴趣的话题,被她巧妙的回顶一句后不吱声也是必然的,只是那个隐……

要算的话,比起上次,自己身上多了一个九尾,曲水岸边的战斗也让两人相互间有了更深的了解,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将文敲昏洗取他的记忆这种方法,也因为文一心挂念这梅里斯陨石坑而变得难以完成。

所以这本来就是最可能出现的状况。

只是自己精心准备的无数话题就此失去作用,这空挥出的全力一拳多少让玲玲心情有些不爽而已。

“没了。”果如其然,文这样回答道。

“那么就走吧,多一分钟也是赚到了一分钟。”向文伸出手来,杨玲玲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接下来要去菲欧娜那个老巫婆的领地里,那是更不能有一丝差错的。

被杨玲玲称为老巫婆的菲欧娜其实并不老,从外貌上来看倒好像是四十岁上下的成熟女性,而且还是尤西亚地质勘探队在梅里斯陨石群的最高负责人。这些内容文从网上也有所了解,作为规模最大成果最丰富的地质研究所机构的项目负责人,她在同行与爱好者之间享有很高的评价,据说小国林立的尤西亚地区之所以有一个完整的地质联合会,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在内。想到自己很可能会见到这样一个人物,文的心中还是有一份激动的。

被杨玲玲拉扯着拖离那个据说是通道的东西,过于强烈的反差顿时令文眼前一黑。由刚才的炎炎沙漠,一下子突变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来不及调整的瞳孔一下子收缩到极致,只能模糊辨认出有一丝微弱的光芒闪过,以及几个瓶罐破碎的声音。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屋外灯光亮得有些刺眼,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四壁。可是在这片光明之中,文却并没有看见有任何的物体出现。

这是哪儿?可以肯定这不是预想中的森林,四周的架子上零乱的放置了一些瓶瓶罐罐,似乎装的是各式各样的泥土样本,虽然没有仔细确认过,文还是本能的猜到这里就是自己的目的地。

“好了,碍事的家伙终于被引走了。”说着文听不懂的话,杨玲玲的声音中多出了一丝轻快。到目前为止情况顺利得不像话,如果今天整天都是这样的顺利,往后的格调也就将确定,至少自己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吧:“菲欧娜老巫婆,我知道你在看着,自己出来吧,我懒得找路了。”

当着对方面叫她的外号,大概会有两种情况。一是亲密到一定程度后已成了固定的表达感情的方式,一是在故意激怒对方。文不了解在杨玲玲与菲欧娜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所以也就不知道这算哪一种。

希望是第一种吧。

说起来,为什么杨玲玲会认识菲欧娜?两个人的生活应该完全没有交集才对。

“小家伙还是这么聪明,让我们免费帮你打工了,艾文那家伙估计正苦不堪言吧。”菲欧娜的身影在走廊的尽头出现,迈着悠雅的步伐向两人走来。她的相貌比网上找到的照片要显得苍老许多,头发也显得有些枯萎,不自然的卷着。给文的感觉就好像她在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年一样。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稍微劳累一下各位前辈也是迫不得已的嘛,能把他们骗走的也就只有艾文前辈一个人了,不麻烦他怎么行。”说着说着杨玲玲便把文拉到身前亮相给菲欧娜看:“这位就是之前提到的文,老巫婆你就把近几年来的调查给他说一遍,说不定还能多想出点什么来。”

被菲欧娜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已经多年不曾出现怯场的感觉又回到了文的身上。想往后退,却又被杨玲玲牢牢抵住,大为尴尬下他只好手足无措的呆站着,逼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一句:

“你……你好……”

“就是他呀?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小家伙口味很奇怪嘛。既然是你拜托的,那就一起跟我过来吧,说不定会有你喜欢的东西。”还是与网络上看到的不同,菲欧娜的声音老气横秋,还十分傲慢,配上她的相貌倒让文明白杨玲玲口中的‘老’是何意义。

“我就不去了,对泥土化石什么的我可不感兴趣。在这里四处走走不要紧吧?”迅速的拒绝了菲欧娜的邀请,杨玲玲狡猾的问道。对于四处走走的定义,很明显有多种不同的解释。

“随便你了。”答应的也很爽快,也没加上什么附加要求——估计是因为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接下来,菲欧娜礼貌的转向文,又说道:“那么,文同学,就让我带你参观一下这个地方吧。”
*********************
并没有如自己所说的一样四处瞎逛,杨玲玲轻车路熟的找到了要去的地方。与刚才一路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不同,由纯金属构架而成的长廊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脚步声在四壁遮掩下交叉回响,于这寂静中传递出仅有的生命气息。长廊的尽头处,一个刷卡装置孤零零的安装在那,枯黄的亮点闪动着,像是在欢迎访客的到来。

这里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就算是九尾般的存在,都无法察觉的区域。

七年之前,也是在这个地方,自己一生的命运在接过方舟的那一刻起便打上悲剧的刻痕。而今天,同样的一幕亦将会在此上演,只是她的身份却已悄然改变。

冰冷的房门在杨玲玲的身前缓缓拉开,那强烈的相似感竟令她不由自主的畏惧。

还是与七年前一样的布局,檀木质长桌依旧不透露一丝苍老的痕迹,两排沙发椅整齐排列着,却已失去当年肃穆的感觉。淡黄的光芒由墙壁上洒出,为这间并不起眼的会议室抹上一层金边。

只是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何会有圣洁的感觉。

随便的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下去,杨玲玲合上双眼,开口说道:“坐下来谈谈吧。”

“这与我们约定的不同。”

空气中传出回应的声音,白金色的发丝在空气中荡开点点涟漪,碧绿的眼睛在荧光的照耀下竟似有骇人的光芒闪烁。双手自然的垂在身躯两旁,右足在半空中轻轻一点,似由看不见的阶梯上降下,小隐低垂着头,由虚空中步步迈出。

“是挑了点语病,不过也给了你足够的信息。至少现在不管我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你都有杀掉我的把握。”是白金发色的隐,根据统计资料来看,这意味着她不会立即翻脸。如果是黑发的性格占主导,那自己就真得准备后事了。微微吐出一口气,杨玲玲又重复道:“坐下来谈谈吧。”

“你太狡猾,对你不能谈把握。你对文的影响也进入危险程度,你一死,可能会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并不理会杨玲玲的邀请,小隐仅以右足点地,沉稳的站立于半空中。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手。

这种情况下,就算自己穿了方舟,一瞬间内也会被隐肢解。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杨玲玲才需要用言语来战胜小隐。

“这么关心文?不过对你来说,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器吧。”并不直视小隐那双纯真的眼睛,杨玲玲看似无聊的用手指绞着额上的浏海,继续说道:“让你从那么多沉重的记忆中解脱出了一部分,该说文这个人是笨蛋呢?还是天才?”

“少了他,我的身份很容易暴露,若是必要的话,也会将他舍弃。”回避了杨玲玲最后的问题,小隐略带迟疑的说道。

——心跳快了几个节拍,眼前这人近在咫尺,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解决。
——无法动手,心中似有什么在阻止自己除去这个最大的威胁。
——不能杀这个人,虽然双方处于同一种地位,算来自己还有利一些,但扯破脸皮来,自己肯定只会失利。如果利用他们的帮助,自己活得也能轻松一些。

在小隐的心底,理性开始说话,只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点什么。

“原来如此呀……”暧昧的声调,杨玲玲挑衅似的盯住小隐的眼睛,对方也如预想中的避开了她的直视。

也不能说是谎言,杨玲玲相信眼前这个女孩如果在必要时,杀掉多少人都无所谓。不过这也算不上真话,她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了。自己知道,相应的网络下大约有十来个人也会知道;九尾知道,那么魂狩那里也守不住秘密。其他人虽不能肯定,猜得七七八八的也有那么好几个。

这个女孩——隐,就是文的魂印,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逆印。

拥有等同于印之首白纸的力量,为魂印界通缉两百年的逆印。

微微一笑,就这个问题上不再深究,杨玲玲从口袋中拿出一叠磁卡,整齐的将它们在桌面上一字排开。在那花花绿绿的磁卡面上,无一例外的都贴上了隐的相片。

将第一张拾起,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杨玲玲开口说道:

“作为诚意,我替你准备了一些东西。”

迟疑的望着那些摆在桌上的磁卡,小隐带点迷糊的望着杨玲玲,她并不明白这些磁卡会有什么用,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磁卡上的持有者,填的都是自己的假名。

“这张是阿鲁蒂斯的身份证,连带的也帮你准备好了全套的身份,备份在人口档案里。所有的这些改动只在几个相关人员间口头确认,就算是阿鲁蒂斯机密文件库被入侵,也不会暴露出你的身份。”
“这一张是托卡马克免试推荐入学卡,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关照阿鲁蒂斯外交部向托卡马克提出申请。就算现在已经是开学第二周,也可以直接入学,班级任选。”

小隐的眼中明暗数次,终于还是默默向那几张磁卡伸出手去,口气转缓,幽幽说道:“你的目的?”

“这是一张说明书,详细列明了这些东西是什么,怎么使用,看完之后请销毁。除此之外,也还有一些你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局势已经明确下来,那么也就应该趁热打好关系,始终保持着迷人的微笑,杨玲玲轻轻敲着坚硬的桌面,诱惑一样的说道:“文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网友,网名是周砚秋。他们聊了什么内容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虽然你修改了文的记忆,让他认为这个网友就是你。但只要那个人再一上线,不就全部穿帮了吗?”

小隐微微一愣,眼睛里居然显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对杨玲玲而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景象,也是前所未有的胜利:“没关系,我们已经确认过没发生这种事了。为了保证以后也不会发生,所有与那个帐号相关的信息都被我们篡改好了,除了他本人知晓以外,在这个互联网上将不会有任何这个人的痕迹。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这些也可以转送给你。”

“谢谢。”很不习惯的吐出两个生硬的谢字,小隐又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前……只是向你示好而已。”知道小隐对于语言还并不熟悉,用出“目的”一次也是无意,杨玲玲也就看似爽快的立马回答道。然后故意迟疑了一会儿,又缓缓说道:“希望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与你和平相处吧。虽然我知道这并不可能。”

“我会做到的。”很生硬而认真的承诺道,小隐倔强的点着头。

你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才会这么轻易的点头吧。只希望当你知道时,会被这份承诺所约束。

天真的理想,果然还是未曾改变。

目的已经达到,杨玲玲也就不再多留,站起身来舒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她丢出了最后的炸弹:“艾文已经往这边赶了,相信快三百年未见过的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还有,希望你能恪守诺言,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心中再补上一句,杨玲玲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合上了那道房门。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停止了吧,心脏在不争气的疯狂跳动着。无比的恐惧涌上杨玲玲的心头,背靠着墙壁,她缓缓的滑坐了下去。

“一切顺利,按原计划进行。”喃喃自语着,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黑暗中她已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目不能视,耳不可闻,连心都开始迷惑;没有温暖,也感受不到寒冷,身躯已被这黑暗所同化,麻木已成了主宰世界的唯一感觉。

可总还有希望,那个白衣的青年会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身前,会再一次用手托起她的脸颊,对她述说着外面的世界,与她分享着那痛苦、那宁静……那希望。

只是这终究未能成为现实。

只是在那最初的分别后,便再未有过相会。

一丝不协杂音于沉寂中响起,竟令她一阵木然。那是铁链拖弋在地面的声音,宛如巨石般砸在她的心底,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击碎了经久的平静。

历经百年的孤寂之后,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位披着圣袍的人类。

钢铁的大门在他身前轰然倒下,鲜血自他手上滑落,顺着锁住双腕的铁链流动。

没有光亮,但她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那无法掩饰的伤痛。

没有动作,但她可以清楚的听见,心跳声缓慢而又沉重,一点点敲击在耳边。

没有变化,但她可以清楚的闻出,在那残破的圣袍之下,那股浓厚的血腥味。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分别多年的老友再度的重逢。

默默凝视着对方,没有人说话,因为语言已经失去了本来的作用。

继承的记忆中有他的身影,只是她却不敢肯定,这就是那个人。

原来时间可以让人变化得如此之大,从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沧桑的目光中有她的身影,一如多少年前,白发少年天真的笑容。

即便经过百年岁月,理想都未曾有丝毫的变化,可那毕竟不是现实。

所以誓血逆天?

所以终被遗弃?

这景象、这画面,始终在记忆的深处留存,经历百年的洗礼,终于再次浮现。

相似的两人,只是一切都变了,变得太快。

她不再是彼方,他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艾文。

只留下这被抛弃的理想,静静沉沦于这黑暗尘灰之间。

由他的身上,散发出炽热的光芒,将这黑暗驱散。层层封印逐一被破开,感觉到身体控制权再度回归的她,却依旧蛰伏于原地,迷惑的望着那曾经的挚友,并不曾迈出一步。

“这血轮回的罪孽,本就不该由你独自承担。”
“封圣台上的祭品,本就不该是理想的遗弃。”

并不明白他所表达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理,只是那眼神悲凉,触动她记忆最深处的那根琴弦。

多少年前,那个白衣的青年,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刻下了最后一道封印。

这触觉,到现在仍是那样的清晰,令她伸出手去,期望再次得到那份温柔。

记忆被溶化在一片汪洋之中,所感受到的,只是多年期待终于成真的欣喜。

然后,便是再度的沉沦……

“怎么了?一直发着呆,这可不像那个传闻中的你。”熟悉的声音将小隐由记忆中扯出,身披一件很普通的黑色教袍,艾文默默站立在门边。

他没变,一点都没有,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令小隐本能的警惕着。

初见时的血腥味已经全数淡去,在小隐眼前的确实是一个人类,只是……他没有任何的存在感,若不是眼睛中确实有他的身影,小隐根本无法得知他的出现!

“倒是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你比较相似吧。”确认的点了点头,艾文不经意的上前一步,带起一阵铁链拖地声。

“掌控者异化第七类,母星文明毁灭的直接原因。”生疏的从那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被恐惧所包裹的那个词汇,小隐的语气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厌恶或恐惧,那太遥远的记忆早已褪去了一切的感情色彩,单纯的成为一个事件而保留着。

那怕这是一个世界的崩溃,“信仰”的绝望之源。

“这是记忆回路里的东西吧,看来你已经能够承受这强烈的同化作用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艾文缓缓说道。记忆回路由他保管上百年,就算不能利用那庞大的力量,从其中调用出数据也还是可以做到的:“我花了一百年时间才从其中脱离出来,身体早就腐烂成灰。为了生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知道的,这种存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像是在强调着什么一样,小隐低声说道。

“你又算是人吗?”凌厉的反问,换来的当然是小隐的沉默。似乎又回到了布道台上,艾文的语调突然变得激昂起来:

“人与非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就像你我,身体的一切构造都能做得和正常人类一样,可我是掌控者异化第七类,你是魂印。”

“表面的东西都是可以忽略的意像,真正的自我在哪?我这个名词能代表的又是什么?对于他人而言,可能是这副没用的躯壳,可能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可是对‘我’自身而言,唯一能标榜我存在的就只有思维。只要思维不灭,我就是我。”

“可是……自我又会在哪呢?人是会变的,到底谁是艾文?是乱神之月中那个自以为是的背教神父,还是现在高深莫测的第五圣者,抑或是两百年前我见到的那位落魄的……”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激动,小隐硬生生的将要说的话收了回来,不安的望着这位在她生命中占有重要意义的‘人类’,等待着他的回答。

“的确,对魂印而言,自我是个不确定的名词。你们的恐惧的源头便是自身……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满脸无奈的中止了激昂的演说,艾文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双手,许久,才叹道:“看来当初诱使你吞噬记忆回路算是个正确的选择。经由如此庞大的记忆量的同化,就算你想改变,也难了吧。”

“果然,那次,你在骗我。”同样是迟疑半响,小隐才幽幽抬头,眼前这个人给自己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变化,无法否认,无法辩驳。没有他,自己只能在那深暗之中回归于虚无,却也不会看见那个不再认识的他了。

这是救赎,却也是再度的沉沦……

这份复杂的感情,让小隐手足无措,面对着艾文,她只能从那久远的记忆中选出一句并不适合的话,来回应他的期待。

慢慢走到小隐的身边,捋起她的一丝秀发,那深邃的黑色在这片片银光中显得格外深沉,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这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第一句确实是在骗你,至于第二句,我想大概有一半是真心的。”艾文明白,这些事早已不再有正误之分,所有的那些都沉淀下来,只是作为聊天的资本而已。

如果所有的恩怨都能如此,又该有多好。

“你见过他了吧。”

话中的他是谁,两人都明白,这样做的结果又会如何,艾文也大致猜得到。理想在现实面前终究撞成片片碎沫,既然当初将小隐抛弃,也就注定了再见面时的无情。

这本来就是他的安排,更是符合他愿望的结果。

“见过了。”低下头去,小隐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凄凉的味道,百年的等待,百年的孤独;过去的回忆,温暖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一切都不再真实。

在那一瞬间,生死已不再重要。

所有的一切最终凝结成一句话:

“他变了。”

“傻孩子,继承了记忆回路的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是唯一的结局吗?”轻轻的抚摸着小隐柔顺的秀发,艾文轻叹道。

只是不愿相信吧,在如铁般冰冷的理性面前,总还是想保留着最后的安慰,总还是希望会有奇迹发生,将所失去的一切挽回。

愚蠢。

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乱神之月中,那个迷茫的寻找真理的自己,孤独守望那缥缈的梦想;再临之日中,那个倒在白纸脚下的自己,因失望而解开那曾经的封印……

“你也变了。”还是一个短句,几百年的孤独让小隐的语言功能退化了许多,也许有很多话想说,只是说出口来,无数思流还是归纳为这一句。

都变了吧,当天真已成为过去……

“人生百年,岂有不变之理。”苦笑了一声,艾文叹道:“只有你,才会在这几百年间一直没有变化吧。”
“一直追寻着他的影子,希望能从相似的人中找回那点温柔。”

微微一顿,艾文似乎无意间,提出那个刻意被忽略的事实。

“也许你没注意到吧,文与你心目中的那个他很像。”

诧异的抬头,小隐望向艾文那不透露一点感情的双眼,他的话语中依旧含有不可思议的真实感,令小隐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一样的傻傻以为,凭着自己的天赋,只要努力就能够换来奇迹。却不明白,这个世界早已在万年的恩怨中定下了格调,一切的努力都将终归结于泡影。没有谁能逃出这个宿命的,他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将你抛弃。”

有一根针扎在小隐心底,那是无法回避的刺痛感,时时提醒着她宿命的存在。

——那个由魂印所背负的,罪孽的十字。

“你还是忘不了他吧,所以会在文身上寻找那本不属于你的温柔,所以会一再的抹去他的记忆,你这是在欺骗你自己。”
“在你眼里,文是什么?一个玩偶?由谎言与暗示所制造的寄托?即便你能在他身上找到那个怀念的身影,那又能怎样?你的暗示并不是万能的,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所遭受的一切噩梦都来源于你,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艾文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酷,伏下身来在小隐的耳边低声说道:“杀了他?”

小隐的身子微微一颤,受到惊吓似的后退一步。同样低下头去,她轻声重复着:“杀了他?”

“这不是最正常的处理方法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想过要这样对他。你清楚的吧,选择他的魂印并非只有你一个,难不成你会愚蠢的挑上那只火凤做对手?”

“如果必要的话……”迟疑的说出不知何意的话语,小隐的表情迷茫,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些是什么吧。

“天真。”艾文的话语中并没有愤怒的感觉,倒是有一份怜悯蕴涵其中。

“的确呢,是很天真。”突然绽放出一丝灿烂的笑容,小隐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中隐然有一份坚毅:“你也说过的,我没变。”

“这是从最初就决定好的一切,由那千万年记忆中解读出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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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吗……这个被潘多拉所封印的恶魔。”

这一愣中已不知多少时光流过,小屋内已只剩下了艾文的低语,悲怆的声调由他喉间发出,永恒的徘徊于这世间。

“由希望中诞生的一切,因希望而毁掉的一切,向希望中回归的一切。”

低下头去,艾文的肩头轻轻抽动着,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

“真是白痴呀我,会因为希望而动摇……”

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不再期待因果率之外的奇迹,只遵循那早已预定好的计划,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一切顺利,接下来的是……”

抬头望向北边的断崖,淡去了一切神色的眼中剩下的却只有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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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十二点,训练开始后两个小时,在海雷斯断崖中部,历来以险峻著称的天之梯上,无数人头攒动着,争先恐后的挤进仅容一人通过的悬锁桥。云海自脚下升起,宛若置身于仙境之中。古老的吊桥发出吱呀的悲鸣声,却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在谢依然的想象中,世界本该如此。

眼前的云海依旧,只不过源头却并非大自然的奇迹,而是摆在桌上几道杂乱的菜肴。屋外的喧闹声清晰可闻,尽是些不堪入耳的粗俗词汇。

这巨大的反差令谢依然的大脑一时陷入休克状态,无法有一分一毫的思考。

整个事件的始作蛹者——曾柔雅却似搞不清情况一样,还频频劝道:“不用客气,这餐我请客。这里的菜可是全梅里斯地区最好的哟,文吃了也是赞不绝口的。”

本来看她一脸神秘的样子,还以为她知道一条下山的小径,没想到东弯西拐之后,出现在谢依然眼前的却是这家名为“眷恋”的餐厅……不!说它是餐厅还是抬举了它,这简直就是个路旁的小酒店!

“曾柔雅同学。”终于忍不住的开口质问,谢依然终于决定要给这个缺根筋的人上一堂课了:“我们现在是在军训中吧!”

“没错呀。”曾柔雅诧异的抬起她的小脑袋,就像听见了一个再古怪不过的问题一样望着谢依然。

“这次训练是以达标为目的的吧?”谢依然耐着性子循循善诱着。毕竟曾柔雅是个纯血的贵族,而她的男朋友文,在班上虽然不起眼,却是足以影响王虎的重要棋子,与她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很有利的。

“恩。怎么了?”歪着头考虑了一下,曾柔雅才欣然点头。

“那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不是说只有前一千个回来的才能通过吗!”谢依然很确定,这句话里没有透露出丝毫的讽刺意味。眼前这个人不是无法交流的白痴,而是需要引导的小孩,在心中谢依然不断给自己下着暗示。

“哈?十二点钟吃午餐不是很正常的吗?”曾柔雅依旧满脸迷茫的望着谢依然,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魂印拥有者的确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吧。

尴尬的对视许久,曾柔雅才恍然大悟的倒在椅子上,说道:“难不成你在担心这次训练?没关系的,要是文的话肯定不会问这种问题,阿雅是魂印拥有者嘛!”

对曾柔雅可能的回应估计不足,谢依然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只好讪讪的问道:“为什么?”

“要是文的话马上就能明白的说,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总之听我的没错了。”端起桌边的茶水,轻咪上一口,曾柔雅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享用她的午餐。

“我需要一个理由!不要糊弄我的智商!”从座位上站起,身体前倾压向曾柔雅,谢依然的愤怒与不甘终于溢出理智的瓶颈。

“这次军训中,使用任何手段都是可以的,这一点雷闪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曾柔雅双手举在胸前,害怕似的向后缩去,就像是被谢依然的气势压倒一样。

“任何手段?难道你要调来一架直升机把我们运下去?”说起来雷闪是有说过这样的话,谢依然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仔细的思考起有什么非常规手段来。

“那句是威胁,威胁!若是真的调来了直升机,不被罗亚恩一箭射下来才怪了。”坐正姿势,曾柔雅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比起这个来,雷闪突发善心给你送一个指标过来还更值得期待些。”

并不理会曾柔雅语句中的暧昧成份,谢依然追问着:“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这次训练的时限是两天,你难道不奇怪吗?正常人爬海雷斯断崖,一个来回也就六个小时。”

“这个生存徽章很漂亮吗?为什么学校会要求我们配带上它呢?它的功能是什么你该不会忘了吧?”

“你是说……”颓然低头,在曾柔雅的提示下,谢依然终于发现了这些规定上的问题,以及它们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托卡马克军训始终是一场猎食者与被猎食者间的生存游戏。前天的训练,目的就是让大伙了解魂印力量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而现在开始的这场,则要有趣刺激得多。魂印拥有者为熟悉自己的力量而去猎杀,而生存徽章的存在,亦给普通人逃脱追杀甚至击败魂印拥有者的可能。说是一千个名额,到最后能剩下两三百个就不错了。”

原来到最后,这都是魂印拥有者的舞台……失去第一年黄金时光的自己,已经失去了在这个舞台上登场的机会……

“魂印在托卡马克之中,就意味着特权。在这里,贵族只是可以忽略的头衔,成绩更是已经消失的因素。拥有了魂印就等于拥有了一切,这一点上,文看得很准呢。说起来文也是在这里得到魂印的。”

“照你这么说,他是魂印拥有者……怎么会!”最后的砝码已然放下,谢依然心中的平衡终于崩溃。她再次猛然站起,连将椅子磕倒在地都不曾发觉。

“四圣兽之一,朱雀。与吴文天的玄武是同一个级别的。我也觉得不像的说。”
“其实应该这样说,有魂印选择了文,只不过文他拒绝接受那个魂印。”

“他是白痴吗?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莫名的愤怒由心中燃起,此时的谢依然完全无法想象,会有人放弃这种近在咫尺的机会。

这种奢华的放弃,就等同于放弃唾手可得的金山一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谢依然都无法赞同。

“文可不是白痴,只是那次事件对他打击太大,导致他强迫自己忘掉那段回忆。所以了,也就记不起来,在那时他与火凤定下了契约。”

“真是懦弱,我绝对不会……”

“话可不要说得太死哟,也许文他是懦弱了一点,可是毕竟……”

声音微微一顿,曾柔雅终于正面迎上谢依然的双瞳,在那漆黑的目光中,她看见的是不甘、是渴望、是决心。

也是愚昧。

然后她朱唇轻启,吐露出这最初的审判:

“在那时,他杀了人。”

嘴角上扬,曾柔雅知道,现在的谢依然压根就不会发觉这个嘲讽的笑容,更不会了解她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抱歉失陪了,有些私人事物要去处理,想知道的话就跟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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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不会想到,一间普通的小酒馆中竟然暗藏着这样的机关。当罗亚恩推开那标号为100的房间门时,眼前所展现的一切竟令他有了一丝畏惧。

那已是即便超一流医院亦未必会有的设备,在遍布四壁的无影灯的照耀下,房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满脸安祥的躺在‘病床’上的目标——曾柔雅,也包括床头柜上,那微微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物体——掌控者。

这么说来,自曲水岸边的战斗开始,就已经有人设下了这个局,引诱自己一步步走近这个决定好了的相会?

不用说这又是艾文的手笔,也只有他才能设计出这样让人心甘情愿的向里跳的陷阱了。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罗亚恩毫不犹豫的迈步,走进这间密室。

“欢迎您的到来,罗亚恩。连裂虚都在?看来是下定决心要连魂印也一并抹杀吧。”房间的主人自那生硬的钢板上坐起。紧紧闭着眼,额头上还残留着汗水的痕迹,曾柔雅狡诘的微笑着。

“这女孩的魂印是灵耳,实力顺位在两百位左右。侦察型,目前不在她身上。”自罗亚恩右手的纹章中传出声音的波动,既然被对方喊出姓名,裂虚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存在。

“是吗?真是抱歉裂虚,我想和这女孩单独谈谈,外面的事务就拜托你帮忙了。”难得罗亚恩会如此低调的说话,倒令裂虚哑口无言。房门开合间,他已了溜出去。

闭上眼睛,思维扫过附近的空间,再睁开眼睛时,罗亚恩在一面墙壁上轻敲了两下,很随意的说道:“让她偷听没关系吗?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谢依然吗?既然你介意的话就隔绝好了。”伸手摸向床头柜上一排按钮,仔细的数过去之后才按下第三个按钮,曾柔雅转过头来,轻声说道:“抱歉,你来得急了点,麻醉的效果还没过去。”

并不理会曾柔雅的说词,罗亚恩大步走到她的身边,拾起名为掌控者的物体,细心的观察着。

那不过是一块橡皮大小的不规则椭球体,表皮上遍布着无数细小的纹路。就像是人的大脑皮层一样,它拥有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比表面积,而且就事实上来说,这个名为掌控者的物体,也正是人脑的一部分,罗亚恩甚至能感觉到那残留的温度……

“这是你的掌控者?”怀疑的望向曾柔雅,罗亚恩突然有股撕裂她大脑的冲动,想要亲手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理论上是,不过开颅手术是很危险的,加上阿雅是给自己做的手术。所以说嘛,出错了也是正常的。”将食指按在太阳穴上,曾柔雅迷糊不清的说着。

“掌控者离体之后,潜伏在血液中的基因炸弹会被引发,人会在一秒钟之内因为血液沸腾而死亡。”目光不离开掌控者,罗亚恩轻声说道。为了探明这条规律,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不在个位数。不过知道归知道,与事无补。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案例就摆在他的面前,又怎能让罗亚恩不心动?

“好像是这样的呢,那为什么阿雅现在还活着?难不成手术做错了?取出来的掌控者不是阿雅的?”阿雅的模样倒像是吃了一惊,不过很明显这又是个不痛不痒的曾柔雅式玩笑。

“信不信我挖开你脑袋自己确认。”罗亚恩很平静的说道,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并不将曾柔雅看作一个对等的对手。从一开始的抹杀目标,到现在艾文的传话者,无论哪一个身份都是确定的结局,也就不值得去尊重。

“阿雅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当一个人说‘信不信’时,他多半只是给自己壮胆而已。再说了,把人家的大脑打开一个洞,就算掌控者还在,也活不过……”完全忽略罗亚恩的威胁,曾柔雅努力的睁开眼睛,只是那双瞳却已为深红的颜色所覆盖,肉眼可见的血管遍布其上,显得格外狰狞。

终于意识到自身异样的曾柔雅停止了无意义的走题,迟疑的将手举至眼前,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转身正视着那个依旧平静的身影,罗亚恩将掌控者放回桌面,开口问道:“你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吗?”

“看样子奇迹没有发生呢,以这个速度来看,最多十小时以后,我全身的血管就会涨裂,真是难看的死法呀。”曾柔雅轻轻按住眼皮,不光是视觉,连感觉都变得迟钝起来,看来掌控者对人体的破坏基理还有待研究。摸索着将这些想法写下,曾柔雅继续说到:“不过时间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罗亚恩默默的注视着那挪动的笔尖,同样闭上眼,将手放在曾柔雅的肩上,他低声说道:“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帮你完成。”

轻摇头,阿雅坚定的将罗亚恩的手移开:“何必给自己强加负担呢?如果我说要你杀死白纸的话你又该如何?”

“我的牺牲是我自身的决意,不需要他人的干涉,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更不会用这个牺牲去换来些许的利益。”

“只有这一点,我们是相似的,所以我不希望用你的同情,来侮辱我的行为。”

相似吗?和我自己?罗亚恩转过身去,将目光定格在掌控者上,缓缓开口:“是吗?那真是失礼了。只是我看不出有任何牺牲的必要。也不能明白,什么时候他的思想成为了你的意愿。”

“是吗?也许吧。这种观念之争是永远不会有个定论的,也不会有一个法典来规定到底谁对谁错。和一个已经决定死亡的人谈这些,不觉得很无聊吗?”轻轻的叹道,曾柔雅别过头去,黯然回应:“只要是我所坚信的,我就会去完成。不管他人怎样看待,只要自己能够安心,那就已足够。”

“只要是自己坚信的……”紧紧握住手中的掌控者,罗亚恩不由自主的重复着曾柔雅的话语,目光缥缈,不知望向何方:“替我向艾文问好,他的话我收到了。”

“这件事请你自己去做,抑制剂配方也在他那。”毫不留情的拒绝,曾柔雅颤抖着起身下床:“现在,我必须离开了,去完成自己的任务——最后的任务。”

“祝你好运,如果那个倒霉鬼没有完成的话,我不介意帮她补上一剑。”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月五日晚十一点,不知为什么,这个时间清晰的出现在谢依然的脑海中,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夜幕早已降临,房外的喧闹声也在不久前消失,在这寂静的夜里,只有一盏烛光摇弋,照亮狭小的房间。

透过桌中古典陈旧的烛台,曾柔雅的面容恍然模糊,安静的躺在坐椅上,她双目安然的闭着,呼吸均匀而又平稳。

就像睡着了一样。

谢依然咽下一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她肩头的生存徽章。

——斩杀阿雷数十名宪兵,拉动藏于身上的炸药包,在生命的辉煌燃尽时,方得到炎烈首肯的雷闪。

——焰光中琼楼玉宇燃尽,杀父弑母斩断一切亲情,自那熊熊烈火中走出时,便拿起裂虚的罗亚恩。

——刀光斧影间血染征场,至今那痕迹亦未能消退,推开社团教室大门时,才继承下七星的李重阳。

刚才曾柔雅的话语不断浮现,充斥着谢依然全部思维。想忘记,想忽略,只是不能。那已如附骨之毒般将谢依然紧紧缠绕在一个名为魂印的祭坛上,终生永世!

——你以为魂印是什么?小孩子的玩具吗?

——知道了这些,你还想拥有魂印吗?

下意识的摸向裤角上那把暗藏的小刀,肩头伤口的痛楚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亢奋的心跳,带动全身一并颤抖。

——魂印拥有者也是拥有致命弱点的,文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杀死了上一代火凤的主人。

——生存徽章的存在,给予普通人击败魂印拥有者的可能,它一旦失效,不管是谁,都只能沉睡到指定时间。

眼前那个毫无防备的身影,正是谢依然最好的目标。

只是指尖触及到那冰冷的刀锋,却无法将它移动分毫。

自己不是想要拥有魂印的吗!有了魂印,就可以不再受歧视,就可以不再被欺凌,就可以……

只要下刀就好了,将她肩上的掌控者划破,就这样让她陷入永远的沉睡好了。

不会有问题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

万一……

火光似在嘲讽着谢依然的懦弱,不断跳动着。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转过,没有片刻停留。

曾柔雅的脸颊迅速胀成鲜红,俯身捂嘴,她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再起身时,她手中已是鲜红一片,有粘稠的液体在掌上滑动,慢慢将洁白的纸巾吞没。

这一切都被掩埋在台面之下,谢依然所能看见的,只有曾柔雅平静的起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着最后通牒:“没时间再等了,要在十二点之前结束的话,还是得去袭击魂印拥有者了。”
“免得你再来啰唆,直接告诉你好了,每个魂印一年中都会有一天时间离开主人的身旁。在这一天里,就算是再强大的魂印拥有者,也与普通人无异。”推开坐椅,曾柔雅走向房间的大门。不用怀疑,她知道谢依然绝对在听,也绝对会记住这话中所透露出的一切:“而我的灵耳,就是从明天零点开始。”
******************************
深夜的树林是寂静的,朦胧的黑影随处可见,讲述着自己的恐怖传奇。时而响起的沙沙声,昭示着那些杀手们的存在,对生灵,亦是对人。

月光为枝叶打碎,零散的落下些许银白,洒满一地,也洒满曾柔雅的心底。

不远处,谢依然踉跄的奔跑着,时不时摔倒在地,却又固执的站起,始终追寻着自己的身影。这个距离上,曾柔雅甚至能听见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正前方,罗亚恩傲然独立于树叉上,闭眼昂头双手背于身后,似乎完全不在于这边所将要发生的事件。

领域内,属于艾文的死者气息弥漫,看似随意,却已占据了所有的角落,容不得有丝毫偏差……

这一切都是当然的,在这个名为命运的剧本里清楚的写下了每一个脚印,决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只是不甘心吧,连一点选择都没有呢……

翻开手机,记忆中的鲜红色有种怀念的温暖,只是握着便有伤心的痕迹。拇指慢慢摩挲着熟悉的按钮,阿雅傻傻的笑着。

文的手机也是这样,鲜红的颜色,就像血一样。也是只记载了唯一的号码,成为两人之间的默契。

文应该带着吧,当初为了捉弄他而挑选的鲜红,什么时候却成为了随身的牵挂?

没有任何的理由,也不带一点目的,只是习惯的带着,去等候不知何时出现的来电。
**********************
“阿雅吗?”文的声音突然出现,令陷入沉醉的阿雅全身一僵,不知所措的低头,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似乎有文的幻想浮现。

“我正在帮菲欧娜——就是那个地质协会的负责人——修改一份近期发布的公告。果然不出我所料,有大发现!”

迟疑的将手机放在耳边,阿雅的手轻轻颤抖着,如心一样。

“是吗?恭喜你呢。”

毕竟文有他自己的追求,不可以固执的将他锁在身边。

有理性的声音在心湖中浮起,触动点点涟漪。

“听我说哈,阿雅。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曾经有过一个上古文明,他们留下了诸多遗迹。并且,我们这个星球曾被他们改造过,整个地表的土壤都是移植而成,星球内部构造与表面完全不同,那种矿物密度与铁相近,但强度却是铁的百倍以上!还具有良好的延展度,四千以上的溶点!真是难以置信!”

只是不甘心吧,总希望会有奇迹出现,扭转这不可改变的宿命。

“文……”

梦魇般的低语,一行清泪滑至嘴边。苦涩的味道,不可思议的却有种怀念的感觉。

“怎么了阿雅?”

“太好了呢,文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了,真是太好了呢。”

不可以悲伤,不可以忧郁的,因为往后的世界将会是个美好的世界。

所以至少……要笑着告别。

你能做到的,阿雅。

“说起来阿雅真是没用,都一年了也无法解开文的心结。很不甘心呢。”

是要笑的呀……可为什么会哭呢?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哈?阿雅!你怎么了?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文很着急呢,不过是假话,阿雅知道的。

“辉煌殿正门处。我等你……好吗?”

可为什么还是会期待?明明知道所有的期待都仅仅是无法实现的美梦。

还真像个大傻瓜呢。

“呵呵,果然还是不行吧。”

“阿雅,不要这样开玩笑了!我会担心的!”

果然还是这样的吧,毕竟自己的存在,就如同那鲜红的手机一样。只是因为习惯才能每天伴在文的身旁,却永远也到达不了他的内心。无法令他正视那块被抛弃的记忆。

“刚才呢,阿雅和人打了一个赌。”

文你肯定想不到吧,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命运。

“输掉了呢。”
“所以作为处罚,阿雅得向文第二次的告白,乖乖的洗干净耳朵听着。”

是第一次了笨蛋,也会是唯一一次。所以,一定要好好听着……文。

“在这并不漫长的生命中,人总会有那么一个愿望。它呢,也许并不伟大,也许它仅仅是一个拥抱、一个微笑,也许它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那却能够让我们安心,让我们满足。即便是要永远的沉眠,也依然能够让一丝微笑长存。那样的温柔,可以让我们沉浸,让我们忘记这一切的苦难。文呀,对阿雅来说……”
“你就是这个愿望。”

文会记住吗?还是与小隐一样被彻底忘记,只在内心的角落里留下一块名为悲伤的空白?

“阿雅?阿雅!”

文焦虑的声音自手机中传出,有股怀念的味道,想抛下一切,就此回到他身边……

可是不行的吧。拇指轻轻按下,就此抛下一切尘世的牵挂。阿雅昂起头,温柔的笑容为泪水所冲淡,沉默在心中凝聚化为割舍一切的利刃,

就此斩断!

“目标锁定。”冰冷的双目睁开,撕裂这漆黑的夜空,有鲜红的颜色分离,伴着阿雅的步伐缓缓坠落。
“全回路凝聚。模拟战斗系统启动。对象灵耳,全能力增强……”
“确认行动代号,”
“天堂。”
*****************************
盲音,还是盲音,文双眼空洞的望着面前的文件,拇指再一次机械的按下重播键,希望能从单调的十二弦铃音中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可奇迹始终没有发生,响起在文脑海里的却是另一人的话语:

“你看得见吧,悲剧的齿轮已开始转动。”

窗外,漆黑的夜幕下一条光轨默默延伸,细小的尘埃在这光轨中翻腾、飞舞、坠落;身前,灯光的照耀中,满眼的文字如蝌蚪般游动、模糊、消散……

——我看得见什么?

习惯性的按下拇指,然后那声音再度响起:

“有的人会死,有的人会悲哀,有的人下定决心想要成功,有的人抛弃一切想去追寻。”

——这是观日台悬崖上,仲和说的话,不知为何会在这时记起。

文茫然的合上手机,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靠背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也许这又是阿雅的恶作剧,也许用不了几分钟,她就会打电话来道歉。

——所以只要等着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去想,这样就好了!

——最后给阿雅打个电话,不接的话就不打了。

这样想着,文再次翻开手机,放在眼前。

然后他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忽略的部分:

在微笑的阿雅相片之上,包裹的是深红的外壳。

如血一样!
******************************
海雷斯断崖并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就算是专为观光所铺的石子小路上亦只有几处会令人头晕目眩,而通了车的三条上崖高速公路旁,更是无险可守。惟有密密麻麻的山林成为这场生存游戏最好的舞台。

“老大,我们这样就走吗?才猎到三个而已!”高翔的肩头上站着他的魂印翔鹰,在刚才的战斗中,也正是它发现了三个妄图溜过封锁线的倒霉鬼。一击得手的他正跃跃欲试,想拿下一个对手开刀。

“欺负弱者很好玩吗?与这些普通人战斗得不到任何提高!”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进,刘洋甩出一句话。

“刚才那三人躲得很隐密,若不是翔鹰及时发觉,就漏过去了!”尚未觉察到刘洋话中的怒气,高翔满不在乎的说道。

“住口!想去就自己去!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猛一握拳,刘洋突然回头怒吼,将刚才的轻松气氛一扫而光。

高翔茫然的低下头,不敢正视刘洋的双眼。于芒想开口缓和下气氛,却被那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就此沉默数分钟,刘洋才哼了一声,继续向辉煌殿前进,而此时的高翔于芒才松了口气,不敢怠慢的跟在后面,只是间距却又远了几步。

“喂,小蟒。你脑袋好使点,知道为什么老大会生气吗?”靠近于芒身边,高翔压低声音问道。

“你呀你……刚才那三个人是谁发现的?是你吧。一追一谁最先结束战斗的?还是你吧。”脚下步伐不敢有丝毫停顿,于芒在保持奔跑的前提下靠近高翔耳边说道,边说还边瞄着刘洋的背影:“最近翔鹰又成长了不少,无论是在战斗还是侦察方面,都已经超过了土狼,他是怕你抢他的老大位置呀。”

“怎么可能!”高翔哑然失笑,却又连忙捂住嘴,低声回应:“我哪是当老大的料。老大刚才那一吼多有气势,就算手上有七星我也是奉他为老大的。”

“是不可能。”一个冷漠的女声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至少有一点他比你们看得都准,那就是这场生存游戏的实质。”

“谁!”三声惊呼同时响起,翔鹰振翅高飞,巨蟒由草丛中一闪而没,土狼亮出獠牙,低声撕吼着。三个人围绕声源处品字形站开,可在中心处,却只有风声呜咽。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小虾米的话尽快退出才是正途。不过很可惜,你们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声音的来源飘乎不定,时而在耳边悄声低语,时而在天边威严共震,令三人不由自主的四下张望,却只是徒劳无功。

“阁下是哪位?我们无怨无仇,请您高抬贵手。为几只小虾米而被大鱼吞食并不划算。”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刘洋只能勉强保持尊严的回击。

轻轻拨开身前的枝叶,曾柔雅宛如深夜中的妖精,自树影朦胧中步出。从她那甜美的笑容中找不到一丝寒冷的气息。完全无视三人诧异的眼神,她安静的脱下棉衣,一丝不苟的叠放在草地上。

对于曾柔雅,三人并不陌生。一年前即没有魂印也不是三人组的他们都对曾柔雅展开过一番激烈的追求。现在再见面,最为憨厚的高翔不停的挠着头,上前说道:

“原来是曾柔雅呀!好久不见,倒没想到你也是……”

话音未落,一条黑影已抢在高翔之前飞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在身前,于芒的巨蟒便已死死裹住曾柔雅的身躯,在那青绿的牢笼中,一只纤纤细手看似无力的伸出,口住巨蟒的七寸。

“你干什么!”恼怒的回头,高翔几步冲至于芒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大声吼道:“快放开她!”

“你疯了吗!”反手甩了高翔一巴掌,于芒指向曾柔雅,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她不再是那个我们认识的曾柔雅!她是敌人!比我们更强大的敌人!”

在于芒指尖方向上,曾柔雅脸色红润,并无一丝痛苦迹象。全身被裹在巨蟒之中的她居然漂浮在空中,轻松的闪过鹰狼的夹击。反倒是巨蟒在不安的吐着蛇信,谁主谁从,一目了然。

“这几天文很受你们照顾嘛,三根肋骨、内脏出血,这笔账我可是记得很清楚。”仿佛是与朋友聊天一样的熟络,曾柔雅颔首微笑,声音轻柔,却如无孔不入的寒风,冷彻三人的心灵:“哎呀,忘掉了。小隐给你们的暗示还没有解除。让没有负罪感的人赎罪,这种事阿雅可作不来。”

她还是那个柔弱的曾柔雅吗?高翔楞楞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于芒面色铁青的不断呼喊,可换来的却是巨蟒无力的扭动,连松开蛇尾都无法做到。

“听说只要相似的事件再次发生,那个暗示就能被自己解开,虽然困难点,阿雅还是学学小隐的样子,将你们的魂印一并消灭掉。”曾柔雅渐渐发力,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由她指尖处传出,无数细微的纹路在巨蟒的皮肤上生长蔓延……

“我们撤!”不知是谁最先出口,在曾柔雅的精神压力下,本来就脆弱的抵抗心顿时崩裂。土狼张开血盆大口不顾一切的飞身补上,翔鹰浑身闪烁着红芒俯冲而下。妄图吸引曾柔雅片刻的注意力,方便主人逃离。

只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再度响起,巨蟒的七寸化为片片碎沫飞溅而出。硕大的蛇头坠下时,自紧锁的蛇身中,伴着纷飞的晶片一道白芒闪现,没入土狼的咽喉。

然后,光华散去,显露出曾柔雅本来面貌:手中拽着血红的狼舌,周身巨蟒的躯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崩坏腐朽,轻昂首,在翔鹰通体闪烁的光芒照耀下,她双颊处竟抹上一层病态的艳红,令原本柔和的笑容都变得诡异。

下一刻,曾柔雅微撤步踩出一首舒缓的圆舞曲,准确的挥起狼身,以翔鹰为球击出一记全垒打。来不及接触自爆的翔鹰急闪数次,终于在半空中炸出一道灰褐色的烟轨,无奈的退出战场。

不带有片刻迟缓,曾柔雅再度拉出一个大圆,双手发力将土狼猛砸向地面。烟尘溅起,巨大的轰鸣声中地面深陷凹出一块狼形;飞灰未落,土狼又被硬生生拖出,甩向天空。

将手中半截断舌随意丢弃,曾柔雅失明的双眼追随着土狼的痕迹向上抬起。魂印躯体的损伤并没有多大意义,选择的模具也不会限制他们能力的发挥。这一点上,土狼比大部分魂印都要聪明许多:果断的咬断舌头、在半空中调整身体平衡,这都不是一头狼甚至于低等魂印所应该有的做法。

只是,在这场弱肉强食的竞争中,它的结局早已被注定。

“神经连接开始,调整至通感模式。回路凝聚,系统全开,伪个人领域空间‘茧’发动……”一连串含义不明的语句自曾柔雅双唇间发出,发丝般粗细的半透明丝线将世界切分成无数模块,细腻柔软的它们仅能在寒风中挣扎,却又如蛛丝一样紧紧缠绕着自己的猎物。

自曾柔雅足尖处开始,一抹银白色的光芒沿线而上,所到之处细线均被染上同样的颜色宛如在人间搭建的通天之梯。

迈着流畅的贵族步,曾柔雅沿梯而上,安稳的立于半空中。丝线的轨迹已将周遭的一切印入她的脑海,决不会有任何失误。

右手猛然举过头顶,曾柔雅五指扣入土狼的腹部,那本该柔软的部位却如钢铁一样坚硬冰冷,巨大的冲击令她脚下天梯一沉,险险缓冲走下坠的力道。高昂起头颅,曾柔雅小舌抹过干燥的双唇,换上一幅残忍的面具:

“知道刨冰吗?”

轻声细语着,曾柔雅仿佛又拾起了童年的记忆,调皮而又可爱。

“那你知道削刨冰需要多少刀吗?”

稚气的笑容绽放,可传送的却是最冷酷的判决。

“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世界突然亮起,无数细线化为光之利刃,以曾柔雅手掌为中心盘旋飞舞,切割、粉碎、碾磨过土狼的身躯。

这一刻,这世界,光辉仅限于此!

然后便是再度的沉寂。

松开手,曾柔雅落寞的拾阶而下,在她的背后,一朵乌云悄然淡去。

低下头,细密的蚕丝勾勒出高翔的影像,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离开半步。

细微的面部分析下,高翔的心中只有惊讶而非恐惧,口微张,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只是却永远的失去了这个机会。

因为曾柔雅的双指并拢,自他的太阳穴中缓缓脱离,指尖上,鲜红的液体流尽后,只余下一点金属的光泽。

掌控者离体后一秒以内,人就会因为血液沸腾而死亡。

高翔的脸迅速涨红,沸腾的血柱自太阳穴中喷出两米多远,溅满曾柔雅的右手。脆弱的双眼鼓出,温暖的液体在眼框中汇聚、滑下……

爆裂。

失去意念的支撑,高翔的身体如破布般坠下,软倒在血泊之中。破碎的眼球里犹自残留着曾柔雅最后的身影:

同样沐浴在血泊之中,一抹痴狂的笑意浮上,伴随着她的低语徘徊:

“白痴。”

似乎是应声而出,刘洋踉跄的拔开身前的树枝,一步一摇的走了出来。无法接受事实的他只能木然的迈着双腿,疯颠一样的嘶喊着:

“为什么要杀他!魂印战不是不伤人的吗!这不是生存游戏的吗!他只是对你……”

“你我的世界并不相同。”不带有任何犹豫,曾柔雅自刘洋的身侧走过,手微抬,第二个掌控者已出现在她两指之间。冷酷的撩起额前粘在一起的秀发,享受一般的听着身后肢体炸裂的声音,曾柔雅放声大笑,神情凄凉:
“你我的世界,并不相同!”
********************
十月五日晚十一时五十六分,还有四分钟。不知为何,谢依然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串数字,令她止不住的颤抖。

并非恐惧,而是兴奋。

即便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横在自己喉间,握刀的于芒已濒临崩溃,颤抖的刀锋划出一道道血痕,鲜艳嫩红。

身旁不到一米处就是洁白的茧丝,将两人束缚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不能逃脱。

这是‘茧’的另一种用法,谢依然很清楚,在魂印的领域空间内普通人只会任其宰割,容不得一点反抗。

只要再过三分钟……

银白的茧丝突然化为透明,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于无形,曾柔雅紧闭着眼出现在两人面前。鲜红的液体尚未干透,沿着衣角袖口不断滴落,在她脚下汇聚成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这情景,令于芒彻底崩溃,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手臂,颤抖的刀锋竟没入谢依然喉间,大滴的鲜血在刃尖滴落……

只是感觉不到痛,谢依然贪婪的目光只盯着曾柔雅手背的纹章。在她麻木的神经里,除了渴望已容不下其它事物。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于芒歇斯底里的喊声响起,不带有一丝威慑力,反倒令他显得有些可笑。没有人会在乎这空洞的威胁,更没有人会在乎普通人的生死。

只要拥有魂印就好了!

一边是生命,一边是魂印,这架内心天平的起伏早已决定。

“还记得去年的案件吗?一个月内失踪人数达272名。被怀疑与其中一人有关的文在班里引发了怎样的轰动?”

出乎意料之外的,曾柔雅停下了脚步,缓缓阐述:

“难道你不会奇怪吗?近三百人的大案发生后,托卡马克却平静如昔,未出半月就已无人谈论此事。”

银白的茧丝卷上,温热的液体喷满谢依然全身。她诧异的回头,被染红的视野中于芒的半截断臂与手脱离,缓慢的坠落。血液如泉水般急涌而出,可于芒却犹自不觉的挥动着已经失去的利刃。

“因为这本就是由他们策划的行动,这本来就是名副其实的生存游戏。加入魂印世界后便不再进步的你们,只有被淘汰的命运。”

银丝层层叠叠的包裹在于芒身上,编织出一个血红的巨茧,血液自茧丝的缝隙中不断渗出,痛苦的悲鸣徘徊在寂静的树林之中……

还有一分钟。

心脏用颤抖的频率传递出这样的信息,身旁的一切都无法干扰谢依然分毫,赤红的瞳孔中,只能看见曾柔雅左手上闪烁的魂印纹章。

“再见。”

伴随着曾柔雅无情的告别声,血茧向内收缩,汹涌的血线甚至打得谢依然一个踉跄,血浆伴着肉泥自发丝间滴落,声音出奇的悦耳。

50秒。

——就算这样你仍然想要拥有魂印吗?

曾柔雅的话语再一次于心中响起,幻像中,她的笑容格外可恶,嘲讽着自己的无知与懦弱。

40秒

——你根本没有承受魂印的能力与决心。

——就算你得到了魂印,也只会与这三个傻瓜一样被轻易杀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溜走,曾柔雅的话语一遍一遍的重放。即便已将那幻像撕裂打碎过无数次,可那碎裂的冰晶中映出的依旧是曾柔雅可恶的嘴脸。

半分钟,还有半分钟!

不向这边看上一眼,曾柔雅抬起左臂,手背上兔形纹章再度亮起。银白的微粒从她皮肤中渗出,凝结成一只眼睛血红的兔子。

四周的幻像如潮水般涌入兔子体内,世界又变回那个寂静的夜晚,只是有股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

10秒。

曾柔雅轻轻的点头,那兔子也有样学样的点头。一抹银光消散,曾柔雅手背的纹章迅速黯淡下去化为相似的肉色,若非瞳孔中还残留着刚才的辉煌,谢依然完全无法分辨出它的式样。

结束了吗?开始了吗?谢依然手不由自主的向腰间的水果刀摸去,小心的挪动着脚步,接近那个曾经无法直视的目标。

罗亚恩被她挤兑走了,雷闪不愿见到自己,灵耳不在,其他魂印拥有者都无法发现她的位置……真是绝妙的设计呢。只是曾柔雅决不会想到,机关算尽的她最终还是漏掉了一点,足以令她丧命的一点。

谢依然手中尖刀已经挥起,眼前曾柔雅却突然软了下去。看着她无力的向自己伸出一只手,谢依然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那是嘲讽,亦是疯狂。

“谢依然扶我起来,现在我们回那间酒馆。”

曾柔雅的声音中不再有刚才的气势,没有魂印做后盾的她现在也只是个普通人——与自己一样懦弱的普通人。

没有什么好怕的,她死在这里,只会被当作与那三个白痴斗殴而死,决不会怀疑到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身上的。

对呀!文不也一样吗!逃过了学生会的制裁,逃过了班里的怀疑,只因为他得到了魂印!

蹲下身去,用刀刃对准曾柔雅的心脏,谢依然这时才拽住那只求助的手。那只曾经撕裂刘洋、高翔头颅的手掌此时却已软弱无力,静静躺在谢依然的掌心,就像用力一捏就会破碎的梦幻。

灼热的温度在逐渐退却,血红的瞳孔猛然收缩。在谢依然面前的那个人笑颜依旧,只是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她还是在笑,为什么她的脸平静而又安详!

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么多?高翔的死也是,文的事也是!曾柔雅的计划……现在的时间!还有……还有!

狂怒的风暴席卷过丛林,飞花落叶间似有蛰伏的凶兽嚎叫,空气中凝聚着不寻常的气氛。谢依然惊恐的回头,映入眼帘中的却是一只枯黄的手掌,自黑暗的深渊中伸出,推向自己的后背。

想挥刀斩断这个噩梦,只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前倾,还未等谢依然做出任何有效的挣扎,刀锋已没入尚温的曾柔雅怀中,溅起一汪鲜红。

“不要……!”撕心裂肺的悲鸣在林间响起,谢依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失去,摆动不协调的手脚磕磕碰碰的向后退缩。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这个结局?自己明明没有错的!一切,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那个可恶的曾柔雅设下的阴谋!

为什么!

想抹去身上的血迹,纸巾却从谢依然颤抖的手掌中滑落,想伸手去接,可她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已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

颓废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谢依然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凄凉。

就这样结束了吗?自己二十年的人生?为什么偏偏是我!明明是曾柔雅想要自杀的,为什么会扯上我!我不要!

两行眼泪冲破层层阻碍,不争气的滑了下来,笑声开始呜咽,最终变为不成音调的低泣。神态悲怆。

谁来救救我!不管谁都好,告诉我这只是个噩梦。告诉我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绘美!

不要抛下我一个,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铛……铛……

沉重而又缓慢的钟鸣声送来午夜的宣判,震碎一切痴心妄想。谢依然只能绝望的看着一道银芒在树林间穿梭疾驰,最终在曾柔雅的尸身前停下,化为一只银白的雪兔。

那就是曾柔雅的魂印:灵耳。

“是你杀了她?”

与刚才一样,声音直接在谢依然脑海中浮现。是疑问而非质问,只是这时的谢依然已失去分辨的能力。

连滚带爬的向后退缩,可脚下却再度的一绊,令谢依然仰天摔倒。鲜红的液体溅起,在那血红的微雨中,谢依然骇然发现绊倒自己的正是于芒握着尖刀的断臂。

“是你杀了她?”

血红的兔眼似在不断的扩大,声音也变得不耐烦起来,而谢依然却犹自不觉的抬起双手:在那白嫩细腻的掌心中已满是血腥。

谢依然挣扎着站起身子,凄迷的目光突然为彻底的疯狂所掩盖,疲软的四肢不堪重负的摇摆着、颤抖着、坚持着一步步迈向银色的奇迹。

然后,一把握住!

血液被银白的毛发所吸蓄,让那双冷酷的眼睛变得更加血红,只是再狡狤的他也猜不透那女孩的心思。

她的肩头不断抽动,她的脸色苍白一片,褴缕的衣衫在晚风中悲鸣,乏力的身躯在压力下软倒……

只是她还在笑,痴狂的笑。

——只要拥有魂印就好了,得到了魂印就可以逃脱世俗的制裁,得到了魂印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对!只要拥有魂印就好了!

所以……

头高昂,炽热的目光甚至连灵耳都有些畏惧,谢依然缓缓开口,吐出这缠绕她一生的诅咒:

“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久久的回荡着。

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一个时代的悲鸣。
*********************************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纷扬的雪花,那洁白的精灵在天地间徘徊游荡,编织出梦幻般的帷幕缓缓降下。一切的牺牲、一切的亡骸、一切的阴谋一切的决意都在这纷扬中淡去,只留下片片鲜红,装点着这虚伪的宁静、深灰的世界。

隐娇小的身躯静静立于雪中,如狼一样深绿的瞳孔中交织着哀怨与愤怒,映出文绝望的悲泣。能吞噬一切光芒的纹章从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上浮现,于左手中汇聚成无锋的匕首,寂静的咆哮着。

恍然记起,一年前也正是在此,自己与文头一次相遇。在那腥风血雨中传递出的恐惧,有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那是理想破碎的声音,那是无法逃避的枷锁。

白衣的少年、染血的圣袍、绝望的身影,三者在小隐眼前重合,带来致命的吸引力,令她生出破坏一切的冲动。

只是无法下手,晶莹的雪花无声的掩埋住世间一切,冰冷的寒气渗入血液,冻彻小隐的心灵。

今年,将会是个寒冬……

永不消融的坚冰层层凝结,化为封印一切的绝望。

今夜,将会成为永恒……

悲痛欲绝的哀伤渐渐沉淀,变作无法踏足的禁地。

一如从前!
 楼主| 发表于 2008-3-6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完结,什么都不欠了。就是这样。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3-6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结~撒花~

字数补丁v.7.0000
发表于 2008-3-7 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s:08] 。。。看到你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从顶楼打开,复制粘贴到3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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