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黑猫的少年》
人物介绍
【战车】杜微
【审判】聂七
【死神】Schwarz Katze(黑猫沈雾晓)
【倒吊男】左嘉十
我曾经养过一只猫。
黑色的,有着非常光滑柔顺的皮毛,眼睛是金绿石色,对,就是那种谎言一样漂亮的颜色,在阳光下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
不太黏人,总是一副高昂着头凛然骄傲的样子,喜欢坐在屋顶或路灯上晒太阳,尾巴一甩一甩的,听见有人来的时候会竖起耳朵脊背挺得笔直。
抚摩它时会眯缝着眼侧过头来微微蹭着掌心叫,咪呜咪呜的呼在皮肤上,这种时候往往乖巧得特别可爱。
冬天的早上总能在绒毯里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它,缩成一团像个毛线球,温暖的小小的生命体。
事实上,这些都是骗人的。我从没有养过猫,甚至没有亲近地接触过任何动物,仅仅是局限于深夜一个人在寒冷的房间里醒来时的妄想而已。
我想要养一只猫。
不是黑色的也没关系,没有漂亮的金绿色眼睛也没关系,不会讨人喜欢的撒娇也没关系。
我想要拥有一个可以在街头回首时寻找,可以在难以入眠时注视,可以在瑟瑟发抖时拥抱的生命。
作为宠物,作为伙伴,作为朋友,作为爱人,作为亲人,作为依靠。
作为生存下去、苟活于世的意义。
我想要拥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
然而我的人生,并没有悠闲宽裕到这个地步。
(——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啊?)
雾月。
严格说来是法国共和历的第二个月,一般对应于格里高利历的10月22日至11月20日,同时也大致涵盖了太阳穿越黄道十二宫天蝎座的时期。
蝎子们的月份。
姑且不论这些听起来就像在糊弄人似的名词罗列,越过屋内富有装饰感的摆设向窗外看去,便是一派名副其实的雾月景象。阴冷潮湿的乳白色雾气四处弥漫,吸进喉咙里有股不洁净的香味,像塞满胸膛的腐烂玫瑰,堵得人几欲窒息,长颈路灯影影绰绰的站在那里,冷淡地看着磨损破旧的石子小道上偶尔有行人闪过,来去匆匆。
(不,不对…这些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学生样的少年扒着窗台一脸郁闷,刚用袖子抹过一遍的玻璃由于温度差再次迅速蒙上水汽,本就狭窄的视野能见度更是大幅降低,继续擦实在是太麻烦了,他干脆放弃观景倒回床上抱着脑袋打滚。
“啊啊啊啊……”
无论怎么听都称不上愉快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怨念重重。
非常、非常之深的怨念。
名为聂七的少年终于停下动作死鱼一样仰卧在床上,双眼无意识地盯着铺有乡村风格壁纸的天花板。
意识漂浮在空中,再一次提出了疑问。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理所当然的,那个答案挟卷着回忆一起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简直就好象发生在昨天…不对,那就是发生在昨天!)
剧情就是打那个时候开始崩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的——
“你出过国吗?”
“哈啊?”
聂七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莫名其妙地看向突然发出询问的人。对方毫不在意地收收下巴,以波澜不惊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说,你出过国吗?”
(什么跟什么……)
尽管仍然摸不着头脑,聂七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没有,啥事?”
“那,你想出国吗?”
这下话题似乎有些正规了,聂七捏捏下巴思索了起来:“这个嘛,如果是公费旅游的话……”
“就是公费旅游,上回统一办的护照还找的到吧?机票和住宿的旅馆都已经订好了,那边气候偏冷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记得多添几件衣服……”对方一边絮絮地嘱咐着一边开始签手里的文件。
“喂,喂喂,等一下,麻烦老兄你等一下好呗?”聂七几乎是扑上前去按住了对方手上的动作,“我说,这是什么意思,「皇帝」?”
被称作「皇帝」的男生爽朗地微笑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社里打算请你去公费旅游啊。”
“就我一个人去?”
“还有「倒悬男」…以及「战车」…”
聂七脸色一下子变了:“骗鬼啊你!和他们俩一起怎么可能是去旅游?分明是要我跟他们去出任务好呗?!”
“这…你要这么解释也不是不可以…”「皇帝」仍旧笑容灿烂,只是那笑里怎么看怎么多了些尴尬的味道,“但是出任务也可以顺便去旅游散心嘛,人常言苦中作乐及时行乐…特别是这回任务地点还在国外多少人想去都轮不到他们……”
“那还是把任务让给有需要的同志们好了我不稀罕。”
“……问题是大家跟你想的一样一致认为你是最有需要的同志。”
“喂,喂喂,老兄你没搞错吧?我才刚考完期中考,前几天一直都在挑灯夜读临阵磨枪耶!好不容易今天逮着空子来社团晃晃就打算回去补觉的,”聂七愤愤不平地磨牙,“为啥子偏偏不找别人非挑我去?”
“不,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也知道社里现在有一堆要高考的不能动……”「皇帝」无奈地摊手。
“「节制」呢?他不已经大二了吗?”
“他已经和「太阳」出另一个任务去了。”
“「正义」呢?那「见风使舵」的家伙怎么不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恶魔」支使得动他,我怕「恶魔」不跟着你们控制不住。”
“「教皇」呢?”
“他出公差的要价太高,”「皇帝」苦笑,“连着几次让他去我们收入还不如支出多。”
“那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聂七有些泄气。
「皇帝」歪头想了想,“也不是,现在「力量」倒是还闲着,你要把她也带上吗?”
“开玩笑,把「力量」和「战车」凑在一块去出任务我还想不想活了?”聂七打了个激灵,“「皇帝」你是成心消遣我是吧?”
“人生总要尝试许多个第一次才完整……嘛,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方案不大可取,”他揉了揉脖子,“怎么样,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出这个任务?那我找「女皇」过来商量商量好了,这次名单是她钦点的…”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聂七无言以对地瞪着比自己大一年级的上司,顿时觉得这世上永远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和心理阴影,只能自暴自弃地一把抓过任务说明单。
“好啦,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出个国总比公然与那位号称「凶神」的「女皇」为敌好,他这样安慰自己。
「皇帝」点点头,英俊的脸上绽开一个与其说是满意不如说是大功告成的笑容。
“那一切就都麻烦你了,「审判」。”
(噩梦,简直是噩梦啊……)
聂七欲哭无泪地维持着同刚刚一样的动作,终止了回忆。
刚加入「金色曙光」的时候怎么没有发觉,这根本不是什么娱乐性质的学生社团,甚至把它归类为和塔罗牌有关的组织也不够准确,事实上它什么也不是,用挂羊头卖狗肉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而且隔三差五就抓人来做这种明显违反安全打工条例的任务——反正自己还没成年,应该可以告他们虐待童工吧?
就算是他半年前于一次偶然中自己送上门的……那也是掉进了不折不扣的火坑。
(我的青春,我的人生,我期中考之后难得的美好休假……难道就真的要浪费在这个除了雾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了么?)
一个邪恶的念头冒了出来。
(逃跑吧。)
和自己同行的有两个人,最难缠的那个已经确实出门不知所踪去了,剩下的那个凭自己实力也能应付。
(就这样卷着铺盖逃跑吧,这是再好不过的解决方法了。)
想到这里,聂七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
“要拿行李么?算了,带着大件的东西走太容易被发现…其他的到机场再说就好喽……”
这样打算着,聂七轻手轻脚地摸到了门口。
还差一步,仅差一步就能逃出生天奔向自由的世界了——
然而——
所有的功亏一篑都是在最后关头才发生的。
门开了。
一个人迈了进来。
利落的酒红色短发和稍长的刘海,这样的印象仅限于此人的左半张脸,右半张则是过肩的中长发及短至眉上的刘海,简而言之就是严格遵守对称法则的不对称发型,模特般的标准身材裹在线条流畅的皮制外套里,一只手上竭尽所能地提着不少瓶酒,另一只手却拖着个大大的、布口袋似的东西。
其当然不会是过分嗜酒的小偷或搞错时令的圣诞老人,事实上要是这两类人种对聂七而言反倒还好些。
“哟。”
有着令人一见难忘的美貌的女人,面带笑容简短地打了声招呼。
“……哟。”
聂七干笑着扬起一只手。
(真是最差…不是最差也无限接近的状况啊。)
同行伙伴中最难缠的那个,逃跑时唯一不想被发觉的那个人。
塔罗牌「大阿尔克那」中的第七张,对内用名是「横冲直撞」的「战车」——杜薇。
好死不死就站在他面前。
“哦呀哦呀,”杜薇略偏过头打量着已将外套鞋帽穿戴整齐的聂七,有些讶异地挑眉,“没看错的话,你莫不是要逃跑不成?”
“不,哪儿的话,小的这是专门前来迎接您的。”聂七马上立正站好摆出一副诚恳姿态,如果现在调整对讯号的话,应该可以听见他心里不断重复的独家广播电台:我不谄媚我不阿谀我不奉承……
(……这不是自我催眠。我绝对不承认这是自我催眠。)
杜薇顿时笑逐言开。
“哎呀,好乖好乖,大姐姐我最喜欢乖孩子了哟~”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我还想多活几天…不,不对,我还配不上您,绝对的配不上您……”
现在内心广播换成了无限循环的我不心虚我不心虚我不心虚……
聂七悄悄抬眼瞅杜薇,对方却没有过多追究的表示,只是信步向他走来,聂七也不得不向后退以便让开一条路,这个动作也证明了自己的逃跑计划宣告失败。
(啊,啊啊……门,求生的大门就此离我远去了……)
他在内心哀号,这番细微的神情变化却没能逃过杜薇的眼睛。
“哦呀哦呀,小审判难道是因为大姐姐出门买酒时没叫上你所以郁闷了么?”
聂七强作微笑。
(不,我巴不得您一买买到下个世纪去。)
“放心好了,我记得有给乖孩子带礼物回来,是当地的土特产哟~”
“诶?”
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作出反应,一件个头颇大东西就冲聂七飞了过来。
“唔…”
已经不是能不能接住,而是会被砸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了,飞过来的东西就是杜薇刚才进门时随手揪着的那个黑布袋。距离太近,聂七唯一能作出的反应就是张开双臂伸手一抱正好接了个满怀,纵是如此,他还是被冲击力带得跌坐在了地上。
“痛痛痛…大姐你干什么啊?!”
杜薇只是嗤嗤笑:“玩玩接球游戏追忆下似水年华嘛~”
“那也不要把这么重的东西突然扔过来好不好都快赶上一个人了……人?!”
聂七突然煞住了嘴,紧接着动作僵硬地转向杜薇,指指怀里的东西。
“大姐,这娃儿是咋回子事嘛?!”
他惊得口音都变重了。
“是我捡回来的猫咪呀,虽然受了伤身手也差劲,但是因为毛色很漂亮就捡回来了哟。”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而且怎么看这玩意都像个死人而不是猫咪!”
没错,无论怎么看被「战车」丢到自己身上的都不像人类以外的任何生物,而是个一身黑衣的黑发少年,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得死了一样,身高比聂七要高些,但是因为体形瘦削还不算特别重。
即使如此,能单手一路把少年拎回来再扔过去的杜薇臂力已经算的上是非常惊人了。
“不是死的哟,”她胸有成竹的说,“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还是活的!应该说居然还是活的还是幸好还是活的?
(而且像刚才那样不打招呼就粗暴地把一个大活人抛过来……你是很想在我们两个当中砸死一个吗?!)
“没办法~好心的大姐姐我呀,可是一看到合乎美学的东西就有种想据为己有的冲动呢~”
(……这叫捡人癖吗?什么古怪的癖好。)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医院去要带回这来?他要是死在这里了怎么办?谁知道晕倒的人有没有什么需要抢救的急病?”
“放心,在我打晕他之前他还活蹦乱跳的,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断气才对。”
“呼,那就好喽。”
聂七松了一口气,拍打着肩膀站了起来。
“…等、等等,你刚才不是说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吗?!”
“啊,是啊,没错,我看他一副很想晕又硬撑着的样子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才特地助他一拳之力的嘛~”
一、拳?
聂七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冰凉了。
“……那、是、犯、罪。”
“什么?”
“不,没什么…”
成为既定事实的已经不可能挽回,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殴打,绑票,不,恐怕罪名还要严重,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是持旅游签证的外国人所以从轻判刑……这种时候要是把「魔术师」带出来就好了,那位仁兄可是以法律系为目标的高才生……
(啊啊——事情怎么会发展这样?!)
聂七再一次深深的反省起了自己的人生到底走岔了哪一步才会扭曲成如今这番模样,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打从一开始就错了,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归根结底得到的就是大错特错盘盘相错。
“聂七。”
“等等我正在痛苦挣扎中别打搅我…什么事?”这个人就算他深陷痛苦之中也惹不起啊,他突然意识过来了。
杜薇指指他身后:“猫咪,醒了哟~”
“咦?”聂七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刚才还躺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已然捂着脑袋貌似很痛苦的站了起来,估计是杜薇贯彻美学所留下的后遗症,“你…你有哪里痛吗?”他不得不关心地迎了上去。
呼——
拳头带着风声逐渐放大,放大。
“诶?”
“哦呀哦呀——击面正中——”
或许连黑发少年本身也没有想到,那一拳不偏不倚的正好击中了聂七的面门。
被过长的刘海所掩盖住的,是张有着一对凛然凤眼,堪称漂亮的少年面孔。
这是聂七倒下前,所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那个时候,我非常清楚地听见命运的齿轮吱嘎错位,然后彻底脱轨飞出的声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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