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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零H超纯洁轻小说《糖果鸟窝》,已换成文字版,第5页更新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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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3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由于一个帖子内限制字数,,本人又没多占楼。。附件又不兼容压缩格式。。。
所以第一页是  一章到十章,
第五页继续十一章到十三章



一楼是介绍。。。。。。。


《糖果鸟窝》    作者DCZLD


人物:
故事主要人物有四个,一名男性,其余性向相反,互为邻居。
老大:面貌凶狠,成年不久,心地极度善良,职业为大学生,不擅言辞,是个迷一般的雄性。
葡萄:马尾辫拥护者,早熟,迷恋老大,面对他有时会手足无措。喜欢模仿其。
小狗:忧郁,有收集癖,渴望肢体接触,撒娇现象微弱。
小白:基本单亲,面目柔弱,细致,有包容心,无助的外表下是吓人一跳的坚强内心。



故事简介:
    这里有三个早熟的孩子,和一个还没长大的成年人。他们的关系微妙到有些暧昧,却又纯白得无限透明。
   故事主要讲述几个孩子之间的平凡琐碎故事,每章故事基本独立,整体情节有所联系。
    风格纯洁平淡,其中可能也有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暖。






目录:
糖果鸟窝 Home bird


零一  老大!
    教师节当天,老大十点才自花园醒来,却发现交通工具的钥匙失踪,橇车过程中被全小区最强老太太发现。在老大被追赶的同时,三个小女孩正计划着单纯的愿望...

零二  盒子里的天真
    二楼窗户是老大家的法定出入口。老大不在家,孩子们企图窥探那男性的隐私,色情刊物自慰痕迹皆可,但是结果...

零三  青梅竹酒
    老大想试试打工干活什么感觉,三名女孩以捣乱为目的跟踪过去,跟丢,翻墙。被心胸狭隘的大人抓住,此人以耀武扬威吓唬小孩为乐。大危机!
    我们的关系...是朋友吗?

零四  在雨中
    一反常态的葡萄,莫名其妙的忧郁,在雨中,有些话想说。
    “老大...慢一点行不行?”

零五  安乐窝
    小白的母亲又不回家吃饭,关于这个家庭也不愿透露现实。楼上的那个雄性似乎晚饭同样没有着落,去给老大做饭吧。小白就在那个窗户里,意外地找到了家的温暖。

零六  最重要的
    跟踪老大,记录观察,竟然发现了告白场面。那氛围十分可笑,女孩们的心境有些微妙。
    “我不是每天都在干这些事么,和你们。”
    雄性的困惑烟消云散。

零七  另一种世界
    听见了别人议论老大的声音,葡萄不甘心,就像自己的宝物不能被人发掘一般。
    遇到抢包团伙,老大被揍,窝囊极了。
    为什么不还手?!葡萄在委屈。
    理由是...?

零八  四个人
    四个人。

零一以前  狐狸
  这是过去的故事了。

一零  没有人看得见我哭泣
    父亲在外面有另一个家,母亲的欢笑是对小白的哄骗。
    禁止流泪是对另一半亲情的守护。

一一  欧一四外特
  下雪了,一片纯白。

一二  孩子们的时间
  生日是无所谓的东西,生日礼物更加浮云。但是面对自己的另一种形象,葡萄动摇了。
  试探老大,那块木头呆傻到极至了。

一三  燕鸥鸟
  小狗一直渴望肢体接触,初潮之后更加强烈,但过于隐讳的撒娇现象,连父母都看不出来。
  老大,抱我吧。
  最直接的接触,能打消彼此的隔阂。


                                          待续。。。。。。。。。。


[ 本帖最后由 gister 于 2008-3-3 00:4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2-23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糖果鸟窝
   作者DCZLD
   GISTER收集





   
    零一  老大!

    碧蓝的天,洁白的云,清澈的空气什么的,这些都是故事里司空见惯的东西,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要让它们同时聚集到一起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清晨的气息能把空气过滤得十分完美,蓝色的上空将金黄略带暖红的阳光投往地表。恰巧下方是一片林荫,镜头拉远一点,会发现整个画面被柔光照耀得飘忽不定。眼前的景象如海市蜃楼一般轻轻动摇,又像水波纹一样缓慢地游荡。
    恩,如果有谁来亲眼看看,他或她或它一定会说,这简直是动画片里才有的画面。
    这里有一片小小的空地,可以让一群老人排开阵势打一轮太极拳,旁边罗列几个简单的健身器械,而且很少有人去用。然后最显眼的还是那边一大堆粗壮的大树,枝叶繁茂,盛产虫子和鸟巢。
    这里勉强算是个花园,不过却总是不开门。有时候直到下午,才会有一个长得像管理员的家伙不情愿地推开门口笨重的折叠式遮挡物。这地方属于哪个部门,还有为什么用网墙围起来不让人进,或者具体什么时间才开门,这些问题连鬼都懒得去琢磨。总之现在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在花园里。当然,是理论上。
    试想有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少女麻利地翻过墙,然后端坐在某片树阴底下,周围有柔和的色彩,温暖的空气,虫与鸟也在低声鸣音,这样的话可真是美好。不过目光扫视之后就能发现,这里确实有人,离近点看,太可恶了,根本不是美少女。
    那棵长得最宽阔的大树之上有几道像睡床一样的粗大树干默默交错着,它们合力托着一名高等生物,男性,侧着身,正在假寐。
    五官不算太端正的此人,有着一脸的流氓气质。衣服像是随便套在身上,裤子满是灰尘,短袖衫皱皱巴巴,后背的布料上还印有一个形状可笑的茶壶。难道是衣服穿反了?卷曲着瘦长身体的此人时不时将眉头抽动一下,像极了那种路边随便一蹲的小混混。对,如果脸上再有几道伤疤,那一定能被星探抓去出演什么电影中的市井恶棍。
    至于这个长得不像好人的家伙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这简直是个迷。虽然在电影中经常出现主人公爬上大树假装单纯的桥段,但是在现实中真会有人这么做?没有利益驱使,没有伙伴一同前来,也没有人赞叹他爬树技巧的高超,谁会有闲工夫专程翻墙过来搂抱大树?
    不骗你,真的有这种人。
    这家伙大概是醒了,他转过身子改成平躺姿势,直对天空。一环一环的光芒叠加成数种色彩从树叶的缝隙间泄漏进来,然后刺到树上仰天犯迷糊的人脸上。他用手挡了一下,但光线又从指缝中再一次钻过。旁边有动静,是一只小鸟停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紧跟着又来了好几只。
    “我今天没带吃的,真的。”这个人类对鸟类说。
    他理所当然合情合理若无其事地和非人类说话。
    “你们怎么都不怕我?”人类边纳闷边伸出手吓唬鸟类,鸟儿却不跑。
    你天天都来这,不想跟你混熟都难。他屁股底下的大树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行了我走了,明天给你们带吃的,”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外加伸展腰身,“我去上课了。”
    自言自语的此人一个骨碌就跳下树干,然后轻盈落地。
    “几点了?”他记得自己生命中的第一节大学课程是十点开始,不过现在又是几点?
    摸摸口袋,没有记录时间的仪器。他蹲下吹散地上的小石子,又捡了根木棍插在泥土里,太阳光立刻殷勤地协助小棍印盖出一股影子,一旁的男性仔细观察地上阴影的角度。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日晷?
    “恩...怎么看?”
    垃圾桶啊水泥啊知了啊全都笑话他。
    “我真有闲工夫啊。”他也笑自己。
    他晕晕乎乎爬过墙,迷迷糊糊走向自己的自行车。
    迟到了肯定迟到了第一天上学就迟到。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掏口袋。
    那还是得去,起码把当天的课本拿回来。他蹲在车旁边使劲找钥匙。
    这个喜欢自己和自己说话长得像黑社会头目的家伙发现自己又没带车钥匙,于是他在地上寻找铁丝撬自己的车。

    离他不远,大概有一千二百米左右,那里有一大堆桌椅,墙壁上全是涂鸦,书本散落,还有很多很多吵得要命的小孩。
    小学。
    在走廊里并排行走的两个小女孩有些显眼,好像微微散发着与别人不一样的气息,简单来说就是比同龄人要漂亮一点。她们一路说笑,最后一前一后踏进标牌写有六二两个字的房门。
    “上学真麻烦。”说话的女孩个子很高,上身穿着一件边缘印有抽象花纹的深蓝色夏装,裤子却是学校统一要求的校服。她把接下来要用的课本摆上桌面,然后整理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被高高扎起,这是个大于她年龄段的马尾辫形象,对她来说会显得成熟还是老气?扎好的头发,梳理过的鬓角和前额,可以看出有些地方的发色是被精心染过的,头发总体是黑色,但尖端却有红棕的渐变色彩。
    这个看上去很成熟的女孩正是一个十二岁的六年级小毛孩,仔细观察她脸部的话就能发现那些孩子该有的稚嫩和调皮。
    “把学校炸了吧。”说出这么危险话语的是旁边另一位小女孩。与她的谈吐相吻合,此女孩正是顶着一头鬼魂般的乌黑长发,并配以昏暗的眼神和阴霾的表情。她的眼睫毛很长,眼眶周围又有小小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恐怖。不过终归是小屁孩,她应该只是没睡好,不会心灵真的如同眼神那般阴暗。
    这个面容阴沉的女孩身材很娇小,和旁边那个同伴的个头很不对称。高跟的鞋,多边多褶的华丽裙子,上衣则是改造过的校服,袖口肩头都被加工了。恩,再看看她的扑克脸,说实话,真像人形树脂制品。
    这么蔑视学校的规定服装,老师就不管她们么?
    “小白说放学在门口多等她一会儿,”成熟的马尾姑娘放下手机,又随便抓起一本书扇风,“唉...让老大来帮咱们炸学校吧...”
    “老大今天应该是第一天上大学。”人偶女幽幽地说。
    “哈哈哈,我都忘了。”
    “他早上又去花园了。”
    “是吗?应该吧。”
    “然后睡过头,接着发现自己没带车钥匙。”人偶女眼睛里忽然闪出微弱的光亮。
    “哈哈哈,很有可能!”马尾少女整理自己的桌洞。
    有封信掉出来。
    “烦人!又来了!”她咬住下嘴唇。

    镜头一溜烟退回一千二百多米外的小花园墙外,一名男性只用了不到六秒钟就捅开了自己的自行车锁,当他兴高采烈地推动车把时,却发现有人站在后方。
    “你是干什么的?!”那个人声音凶狠,表情严酷,女性,看上去年龄在六十七岁半以上,右臂套有红色环状标志,上书安全监督。
    “其实...这个是我的车...”男性脸上有汗水淌出。
    “你的车怎么不用钥匙?!”老太太继续质问。
    “我忘带了...”
    “你住哪的?!”
    “就这边...十一号楼...”
    “门牌号码家里人姓什么!?”
    “二楼...二零四...姓全...”
    “胡说!那家我认识!姓口!”老太太使用诱骗策略。
    男性张嘴发傻,鼻梁上的褶皱揉成一团,面前身材结实的老人双手使劲叉着腰。
    “其实我是过路的。”男性立刻换上了路人甲的表情。
    “太可疑了!跟我走!小区保卫处说话!”老太太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而且我怎么看你那么眼熟?!惯犯?!”
    “看后边...有大雁...”他连连后退。
    “老实点别让我用暴力!”老太太直扑过来。
    他拔腿就跑,老人起身开追。

    “小白快点!”盘着显眼马尾辫的高挑少女站在学校门口大喊,“我饿得连屎都消化了!”
惊恐的孩童们纷纷惊恐地望着那个形象秀气的雌性。
    “我不认识你。”一并同行的黑发少女依然默默地向前行走,不过脚步放慢了好多。
    身后被唤作小白的女孩刚刚跟上来,那丫头的皮肤白得一塌糊涂,只有脸蛋两边有淡淡的红晕,叫她小白难道是因为肤色问题?这个洁白的女孩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衣物干净整洁,还散发着些许的洗衣粉香味。不同于前面两人,她留有一头刚好盖住耳朵的较短发丝。头发颜色有些浅,看上去也很柔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那孩子的眼球十分醒目,明亮的晶体总是保持着水气,让人感觉她随时都要哭出来,但眼泪却又一直在瞳孔的抚摩下来回打转死活不越界。如果就这么被她充满水份的眼睛一直盯着看,一定会让人心慌意乱到有一种想要掐死她的冲动。算了,还是掐死自己吧。
    短暂的行走。
    三个人选了靠窗户的座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但是声音却被玻璃隔开了。
    “葡萄,你和小狗又是同桌?”小白羡慕的神情写在水做的眼睛里。
    被称为葡萄的少女便是那个看上去十分成熟的马尾女孩。此时她的尾巴根部套上了一串紫色的光滑圆球,说是用来固定头发的物品,但其实更像是一串放在脑袋上的葡萄。这是她被叫做葡萄的的原因?或者是为了配合这个昵称?小女孩的心思,谁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
    “本来不同桌。”小狗先一步回答。
    “小狗你又用什么威胁老师了吧...”小白担忧,“拉链门吗?”
    被称为小狗的女孩,就是那个像木偶一样拥有漂亮黑发身穿纽扣百褶裙眼神忽明忽暗的丫头。至于她为什么接受小狗这种不可理喻的称呼,据说是幼年第一次见到葡萄和小白时,主动要求“叫我小狗吧”,而原因就是“我喜欢狗”。
    “你们都上六年级,我还是五年级,”小白低头扭捏,“班里好多人都不认识,真不舒服...”
    “你也真是,为什么要从读一年?”葡萄望着远处从柜台端出来的一块块蛋糕。
    “妈妈说怕我跟不上...”
    “小学的课还什么跟不跟得上,都是哄小孩的!”葡萄轻轻撮弄额头前垂下的棕色。
    “恩,都是哄我们的。”小狗像是从胸腔里掏出声音一般,她的眼睛上好像落了一层灰尘,眼球的黑色部分颜色明显比别人的淡一些。
    “小狗你怎么了?”小白伸手晃动小狗的视线。
    “又在练无氧呼吸?细胞发酵实验?”葡萄盯着一名手里端着蛋糕并且越走越近的服务员。
    “那是什么啊...”
    “我是想...”小狗抬起头,眼眶里的灰尘被抖掉了,“现在,老大可能正在被警察追。”
    “为什么啊...”葡萄诧异,“不过,没人抓得住他吧?”
    “啊!蛋糕来了!”小白兴奋。
    “原来这么大啊...午饭都不用吃了。”葡萄拿起叉子。
    “四个人吃合适,”小狗用勺子砍下一块。
    “再和你老妈要求一下,跳级到我们班吧。”葡萄给杯子放入两个吸管,然后都折成九十度。
    “我也想...”小白舒了口气,脸蛋和眉头都有些泛红,“这几天,班里有个男生老坚持要放学和我一起走,我有点害怕...”
    “交给我办!”葡萄口中的吸管被咬出了牙印,“我把他眼睛和肚脐眼交换!”
    “不用吧...人家其实也没什么错...”
“天天跟踪偷拍你还没错?!”
“葡萄你是怎么听的啊…”
    “她今天也收到情书了。”小狗吞下一大口西瓜汁后指着葡萄说。
    小白惊异。
    “不许提!在桌洞里发现的,还是五年级的写的,内容我没看,现在的小孩太夸张了,五年级就写情书。”葡萄气呼呼地用左手托住下巴,右手又架住左肘,吸管在嘴间上下跳动。
    “以前也有高年级给你写过。”小狗幽然提醒。   
    “啊啊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葡萄你又学老大...”小白含着少半嘴的食物说,“对了,老大是今天上学吧?”
“恩,所以蛋糕没他的份!”葡萄又切一块。
“下午干点什么去啊?忽然就放假。”
“教师节为什么就放假呢…”
“老师得集体去超市旅游吧。”
“为什么是超市…”
“教师虽然不是什么好词,不过教师节还凑合,好歹放假…”
“谁理我一下…”
“看来下午还是只能找老大去。”
    “老大最喜欢吃巧克力...还有苹果...这种蛋糕应该也…”
    “恩。”小狗可怜小白一般简捷地符合证实一声。
    “算了吧,这么贵的蛋糕,给他吃多可惜。”葡萄将最后的食物切成三等份。
    盘托上的蛋糕基本上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个长相不雅一脸黑社会的雄性人类从面包店里走出来,他恶狠狠地咬着面包然后囫囵吞枣喃喃自语。路上的行人以微妙的距离躲着他走,还有个小孩指着他说妈妈你看那个人眼睛挤得真小,然后一旁的母亲立刻护住孩子前进还说别看他一看他就该被抓走卖到山区盆地里了。
    太夸张了吧?我长得就那么像坏蛋?他一边自问一边把残余面包整个塞进嘴里搅拌。
    那个老太太强悍得有点过头,居然追了五条街还利索地翻过两道高墙,最后还是走房顶才甩掉她,大学的第一堂课还是没去成。
    这个一脸阴沉的男人一边咀嚼一边胡思乱想。
    既然我长得那么像歹徒,干脆我真去绑架小女孩吧。
    忽然从拐角处相遇,猛地就有三个小孩子出现于咫尺,这里站立着三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女,也许相比平凡要稍微精美漂亮。高高的马尾,娃娃一样的深黑眼眸,洁白透明的手臂。停步,发愣,打探环境。
    三个女孩与暴徒的眼神对碰之后,惊得一个小跳。
    “老大!”她们异口同声。
    “真巧!”恶徒的眼神变柔和了,“你们可真闲啊,不过我也闲,哈哈。”
    “你今天不是应该上课吗?”葡萄把小白往后推了推。
    “迟到了,所以干脆不去了!”
    “不去就不会迟到了吧?”小白衷心地笑。她身后好像藏着东西,方形,貌似是什么礼包。
    “小白你怎么还支持他!?”葡萄拍脑门。
    “啊...哪个伟人说的,与其迟到半节,不如通通不上!”老大胡说八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吧!”葡萄举手调整头上紫色球体的角度,“你下午还有课吧?那我们下午就在你家呆着了。”
    “不行!家里没人!锁着呢!”
    “反正我们是爬窗户。”小狗幽灵一样飘过他眼前,小白的笑容中写着“真不好意思”紧跟其后。
    “不行!每次都折腾得乱七八糟!你们全是拆房的!”
    “别那么绝情,我们可是青梅煮酒啊,”葡萄甩动脑袋时用发尾抚摩老大的手背,“早点回来,不然你肯定后悔。”
    “酒你个头!那叫青梅竹马!”老大吼叫,引得两旁行人惶恐加速外加回头,“不对!谁跟你竹马!?我比你大八岁啊!八岁!恩?好像是七岁...”
    一只很有摩擦力的手抓住老大。
    “你跑得够快的啊!惯犯?!”
    强悍的老太太,红色箍圈,一脸怒气,身旁还多出了两个身段健硕的老头。
    “你肯定不是好人!”老太太已经断定。
    “我只是长得坏...真的...”老大汗如雨下。
    “老奶奶,”葡萄飘回来扯动老人的袖口,“这个人刚才给我们糖,说让我们跟他走。”
    “......”
    小狗脸上露出一丝实在不好察觉的坏笑。
    小白有点哆嗦。
    一个老太太两个老头的六道凶狠眼神聚焦过来,险些让衣服烧焦。
    坏蛋挣脱了,随即抬腿就跑,后面的人喊叫着追赶。

    老大在书店的最角落审视书架上的文学成品,然后他抽一出一本看上去比较顺眼的摆在手里。
    这本书还挺有意思。于是分针秒针就使劲转啊转。
    老大合上书的时候感觉到一种精神充实的满足感,他一边回味着小说的情节一边走出书店大门。太阳已经明显消沉了,天色也不像刚才那么明朗,行人的面部肌肉组织出的含义是回家之类的词汇。
    坏了坏了,现在是几点了?因为看书所以忘记时间,这应该算是好事吧?老大停在一根路灯杆子旁边,低头审视脚下像时针一样的阴影。
    不对不对别玩了赶快回家!这么督促自己后终于可以有效地朝家的方向前进了。
    老大避开宽阔的道路,尽量不与年纪较大的人正面对视。魔鬼老太太的阴影还在影响他,于是他在树林的掩护下沿着运河谨慎行走,还不时四处张望。河水不是太脏,里面还有不少鱼,时不时就会游过来让人发现。偶尔就有一阵凉风扑过来,将水和植物的意境混合在一起,这时候岸边那排整齐的柳树也会趁机摇摆两下。或者那是桦树?还是杨树?要么就是槐树?
    随便吧,反正这里有一种暗示说道:“请你走慢一点”。
    走得实在很慢,看到自己的房间窗户时,天边已经可以发现夕阳的先兆了。估计太阳也会相当自豪自己的这道色彩,如果她能出声,那么一定会对着地面大唱歌词。
    老大打开家门时感到很累,他感到这一天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干可又好像一直在跑马拉松,而且饿得一塌糊涂。
    首先看到的是母亲,她朝着自己露出一张为难的面孔,然后笑着回房间了。老大叹了口气,他用力推开自己的房门。
    正如猜想的那样,可以取代灾难这个名词的捣蛋鬼就在这里。薄被,枕头和床垫被拉到地上,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各种遥控器随便丢在地上,然后充斥房间各个角落的是漫画,光盘,地球仪,网球等无规律的东西。
    “你们...”老大觉得身上好多毛孔都在燃烧。
    葡萄转头了,她用一种非常委屈却又怒气冲天的表情看着这边,脸还憋得发红。她把手上的玩物都丢在床上,之后就看着小白。小白坐在地毯上倚着床睡着了,粉红色的脸蛋微微颤动,最让人生不起来气的就是她了。小狗一直都在摆弄着一副扑克牌,面色灰白,一声不吭,不断制造出哗啦哗啦的洗牌噪音,这丫头的洗牌技巧一流。
    不对我赞叹个什么劲!老大敲了敲额头。
    “你们过份了啊!都几点了?!快回家!”老大用的是相当严厉的口气。
    葡萄用一种很赌气的眼神看看老大,然后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同时小狗也起身了,还推醒了混沌状态的小白。
    “老大回来了?”小白揉着眼睛,“真晚啊...”
    “我这么晚回来还不是因为她!”老大指指面前一脸不痛快的葡萄,“我被怪物老太太追了两个小时!那个老太太以前绝对是个奥运会冠军什么的...”
    葡萄走到老大身旁,她比老大的肩要高出一点。
    “我可真生气了!”老大摆出流氓脸。
    “我说啊...”葡萄轻轻抬起头,把嘴凑过去。
    “什么?”老大习惯性地转头,将耳朵放置在声波的正对面。
    葡萄狠狠咬住他的右耳朵。
    “啊啊啊啊!!疼!不许舔!怎么还吸!”
    松嘴了。
    “傻蛋!”葡萄急冲冲地拧开大门跑出去了,楼道里的回声和房门一起摇曳着哼唱。
    “啊?什么?哦...是骂我啊。”老大握着耳朵纳闷。
    “我们的青春都耗尽了。”小狗缓慢地飘过老大,朝敞开的大门走过去。她眼睛里有一种要很仔细很仔细才能发现的很微小很微小的失望神情。
    “啊?这么严重!”老大一脑袋雾。
    “老大,晚安...”小白也打着哈欠摇晃着摸黑钻出去了。
    “啊...晚安...”老大抓着头皮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看左边,瞅瞅地上,还是先收拾屋子吧。
    盘放回盘套,书插进书架,废纸堆到一起,看看扑克少没少牌。将摆设归位的时候老大很是烦闷,想起来整一天都在倒霉,课没上成,连书都没拿回来,自行车停在花园旁边,没准还被老太太全天监视看守,晕沉沉地混过一天,还被三个死丫头耍,啊不对,小白一定没有参与。
    足足收拾了半个多小时。
    摆在角落的小茶几上堆盖了几张报纸,其中有隆起的物体,老大走过去掀起遮盖物,犹豫是折叠放好还是直接丢弃。
    拿开报纸后才发现茶几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大大的圆形蛋糕,巧克力色,奶油花边,上面还有四枚精巧的糖包草莓,看上去是那种很能吸引小女孩的食品。蛋糕旁边有一把袖珍的白色塑料小刀,用左脚小拇指指甲想也知道是用来切蛋糕的。继续旁边,像是被人漫不经心反复摆放过似的,蛋糕一侧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四个纸制盘子,上面统一横卧着塑料叉子。
    很香甜的气味飘出来。
    觉得憋气才使劲呼吸的老大慎重地端起了蛋糕,转身,走动,再用一只手笨拙地挤开窗户,接着把头伸出去。天都黑了。
    先适应一下夜色,然后抬头看看夜空,有月亮,星星还是很少。他又画弧一样地扭动脖子,将目光定位在左下角。一楼的房间亮着台灯,那里是小白的屋子,这么晚回去,她不会挨骂了吧?
    再转过头直视前方的居民楼,正对着自己的窗户离这里不算远,二层和一层的房间都亮着大灯,不过也挂着窗帘。葡萄和小狗现在正在干什么?隔着深色的彩绘布料看不到里面,当然本来也不该朝里面看。不过老大敢打赌,葡萄正在洗澡,小狗一定蹲在床上摆弄着她的收藏,方头甩棍带刃回旋镖艺术铜丝什么的。
    老大抓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华贵而甜蜜的巧克力芳香立刻挤满了口腔内所有缝隙,脆皮和面包的夹心部分有点硬了,融化时还遗留下细腻的苦味。这个蛋糕应该挺贵的。
    看来哪天我得请一次客,请那三个丫头。他这样想。
    “你吃过饭了吗?”老妈在客厅喊。
    “正在吃!”老大满嘴都是甜味。
    九月的晚上很安静,只有昆虫在小心翼翼地聊天。











    零二  盒子里的天真

    都九月了蝉鸣还是那么有力道,声音响亮得让人惊奇。
    一个身体骨架很结实的年轻男性正躺在床上睡觉。天已经亮了,他的意识也开始在梦境与现实中游离。怪了,外面的虫子明明叫得那么大声,为什么还能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因为气氛很和平吧?那叫声说明窗外的生命还在阳光下被温柔拥抱。
    他还没醒,下面绝对是梦。
    眼前的场景很熟悉,好像就是在自己的家中。书柜和单人床的摆设稍微歪了一些角度,似乎是几年前的位置。而面前有着三个活蹦乱跳的家伙,都是雌性,乳臭未干的感觉。屋子里有少许的孩童奶香味,气氛天真得让人安心。她们此时正在那边相互窃窃私语,然后欢快地朝自己这边嬉笑。
    老大当然认识那三个孩子,而且认识得不得了。坐在床上摆弄着自己马尾辫的家伙是葡萄,她的发型是因为老大很喜欢马尾而随口要求她扎的,不过很意外她居然听话地一直保持这个形象。然后是小白,她三十秒前还靠在床边一本正经地研究着打毛衣的书,白得透明的脸加上认真的表情,和旁边那个被称为小狗的阴沉女孩实在不相协调。而此时小狗依然在满目昏沉地肢解着拼图,又时不时抬头看看老大,好像两边都心不在焉似的。她的面部五官似乎在几年间并没有什么改进。这家伙不会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板着这么张臭脸吧?纳闷,性格爱好上完全是南辕北辙天涯海角,真不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怎么做梦都梦见她们?整天见已经够烦的了。老大迷迷糊糊地翻身。
    “生日快乐!老大!”梦境中那三个小女孩用清脆有力的声音小喊出来。
    啊,我十六岁的生日,或者是十七岁?总之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她们三个还不到十岁呢。老大无意识地伸懒腰。
    “我从来不过生日,不许给我过!”老大翻弄面部肌肉,一脸不愿意。
    “讨厌!本来还想送你礼物呢!”葡萄从床上跳下来。
    那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在稚嫩,但又好像没什么改变,这感觉真矛盾。
    “啊啊!你们不是特地来拆房的啊?”老大显然被震惊了一下,“送我礼物?”
    “我们自己做的!”小白的笑脸蕴藏着温暖和柔软,使人想上去狠掐她一把。
    小狗一声不吭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纸袋,然后随意地从中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很不负责任地塞进老大手里。
    是三件衣服,不过都没有手掌大,再瘦的人也穿不了。几块小巧的布料用简单的线缝合起来,宽肩,细腰,简陋的褶皱裙摆。
    “你们记得我生日,我倒是挺欣慰,可这种洋娃娃衣服...”老大仰起头看着她们,“就是你们从玩具身上随便扯下来的吧,还有脸说是礼物?”
    “粉色的是我缝的。”小白就好像已经被夸奖了似的高兴上了。
    “这些是婚纱。”小狗说明。
    “送我这个干什么!?”老大呲牙咧嘴,“我不要!我要室内植物园!山那么大的巧克力也行!要么勃郎宁机关枪...”
    “谁说送你了!你帮我们养着!”葡萄一把将袖珍婚纱抢过来,“记得每天喂食,一年能变大一厘米,等我结婚的时候差不多就正好能穿上了。”
    “真的?”小白在一旁惊奇。
    “你是怎么算的啊...”老大掰手指头。
    “好好养吧!”葡萄又把传说中的魔力婚纱丢回给老大。
    “老大,不会养坏了吧...”小白微微咬动着嘴唇,这是她担忧什么事情时的肢体特征。
    “我养...”老大叹气,“我是幼儿园娱乐设施...”
    “老大。”一直默不做声简直如空气一般飘渺存在的小狗发出音节了。
    “怎么。”老大找出本书把衣服夹进书里。
    “如果到时候衣服没变大,你要赔我们。”小狗幽幽地说,不过声波听上去有丝毫的顽皮语气。
    “啊...”老大发愣。
    “对!一人一件婚纱!你买!”葡萄的一举一动都很有活力,是因为年轻么?
    “啊...”老大摇头晃脑。
    “老大,你同意了?”小白的声音像是包含着些期待。
    “反正你们到时候肯定就忘了。”老大漫不经心地把夹有玩具婚纱的书塞进抽屉。
    “我不会,”小狗轻轻吐出的话有些阴森的气味,“还有,婚纱你要亲手给我们穿上。”
    “听不见听不见到处都是萤火虫...”
    “对!就这么说定了!”葡萄很兴奋。
    “老大...给我穿婚纱?”小白的脸有些泛红。
    画面模糊了,老大完全睡醒,不过小孩子特有的那种含糊不清的言语还在脑袋里盘旋。

    拉到一半的窗帘被金色打透,屋子里已经灌入了带有温度的光线。老大睁开眼的同时坐起来,现在只听得见墙上秒针规律的跳动声音。
    今天有课,虽然不用去太早,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动身了。老大用脚尖搜寻拖鞋,无成果,于是干脆光着脚行动。只穿着条短裤站在窗户边,温和的光明铺洒在他半裸的上身。简单地接收这些自然的热量之后,老大随手抓起一件上衣。
    梦见以前的事了,真怀念。不过自己竟然犯傻答应了给她们买婚纱,万一以后她们还记得怎么办?自己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挣出买婚纱的钱呢。老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找拖鞋。
    身后的电话响了。
    谁这么早就骚扰人。老大转身抓起话筒放到脸边。
    “我就在你身后。”电话那边的声音又厚又沉重。
    “葡萄啊,干什么。”老大打了个大哈欠。
    “你怎么知道?”声音忽然变纤细了。
    “废话,你快说干什么,我忙着呢。”老大回望身后,然后端着电话摇晃着走到窗户前,接着直视前方的水平画面。
    “没什么事!我就是确认一下,你下课后要请客,没忘吧?”电话中声音的主人就在对面,她也同样站在窗户边上望着这里。距离很近,其实开打窗户就可以对话了。
    “对,中午你们直接来学校门口等着我就行了。”老大无精打采地把手臂肘部架在窗台上。
    对面那个小丫头大概是刚刚起床,还没有扎上她标志性的马尾。头发自然地散落在蓝灰色的连身内衣两肩,发梢部分还有少许红棕色。
    “你星期六为什么还上课?”葡萄朝这边露出灿烂的无害笑容。
    “什么?今天周六了?!”老大使劲揉着眼睛。
    “还有,”电话里的声音和对面女孩的嘴型相互吻合,“你的裸体已经被我看见了。”
    “半裸!”老大喊叫,“男的不怕半裸!”
    “你现在只能一辈子当我的奴隶,不然我就到处跟别人说你有八块腹肌...”
    老大把电话挂了。
    他把电话放回原位,然后抖动攒作一团的上衣。不过正当他全力确认衣服的正反时,有道微弱的闪光在他身后顿了瞬间。
    老大又走到窗户边,二楼的葡萄已经不在窗边了,于是他往下看。
    一楼窗户之内,黑亮的直发,白底紫花的连衣裙,眼睛发出暗光,附带邪恶的笑容。是的,没错,那个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狗就站在那里望着这边,而且手里还拿着相机。
    “不许偷拍!”老大冲着窗外喊,楼下恰巧经过的路人满眼疑惑地抬头。
    “我才不怕被拍呢。”老大这么嘀咕着,不过他还是迅速套上了衣服。身体包裹完毕后,老大又将脑袋探出窗外,然后确认般地朝左下方扫视。那里果然同样伸张着一颗精致的小巧面孔。小白,正在冲自己轻轻挥手。脸庞红润,睫毛半搭在大号的瞳孔前方,可以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断断续续地滴着水珠。她习惯早晨洗头么?
    度过那三个丫头例行公事般的清晨骚扰运动之后,老大只用了两分四十八秒就处理完了洗漱工作。他拿起钥匙,临出门时又抓了块面包,下楼,拐弯,小跑,竞走前进。
    学校不是这个方向,他在绕远走。
    这一条大道上人很少,水泥地面笔直地码向远处,两边是高大得有些离谱的杨树,粗壮有力的树干在人们的注视下整齐排列。地面只有零星的树叶,不过很快也会被清洁工扫走。长长的小路配合坚挺严肃的树列,让人感到一种微妙的神圣气氛。有时候赶上一阵完美的雾气,这里就会如仙境一般被那股气息悄然覆盖。
    老大忽然拐弯了,然后直接翻过一面高墙。
    身处于另一片阳光之下,老大好像很兴奋。他从鼓胀的口袋里掏出面包,经过揉搓,又将杂碎的小块撒到地上。他退后几步,接着又好像在抬头观看着什么。只是一会儿,便有成群的鸟飞下来了。
    鸟儿们拥挤着跳跃,它们刚叼起一块面包碎屑就立刻吞下,再抢到一块时便起身飞跑。
    老大看着地上的食物被席卷一空,舒口气,开始撤退。
    “走了,上课去了。”老大朝鸟儿们打招呼加倒退告别,不过那些硬嘴的家伙依然追到他面前跑跳。
    “没有了!”老大转身快步行走。
    无数飞行生物在他头顶或身旁掠过,没完没了地叫喊,得寸进尺地盘旋。每次鸟群划过空气之时都会有一种带有热量的奇妙气味扑面而来。它们肆无忌惮地游走,冲刺,伸展,滑翔,老大的左脸两次被翅膀打到。
    “真没了!别围着我转!”老大逃跑。
    如果从旁观的角度来看,这真是一幅神奇的画面。

    楼下聚集着三个小女孩,斜上方就是老大家的窗户。
    “走吧!”葡萄随手拨弄了一下尾巴,然后就抓住了一楼的窗户栅栏。今天她脑袋上没戴什么饰物,头发只是用皮筋简单地扎起来,似乎是因为要急急忙忙干什么事而顾不上了。
    小狗一声不吭地尾随。
    “还是别了吧?”小白一边爬一边犹豫。
    葡萄熟练地拉开窗户,然后跳进屋子里,后面两个也迅速钻进来。
    “现在小白爬墙也那么快啊。”葡萄感叹。二楼只有不到两百八十五厘米的高度,她看上去爬得很不过瘾。
    “因为经常爬啊...”小白有点不好意思,“咱们又这样...老大知道了肯定生气...”
    “他不会生气!放心吧!”葡萄抓起茶几上的牛角面包就开始吃,“不过我经常想,老大每次都不让咱们爬窗户,可他为什么从来不锁窗户啊?”
    “他怕咱们爬上来后发现窗户锁着,又得爬回去。”小狗面无表情地说。
    “老大怕咱们失望。”小白幸福地环望这里的摆设。
    屋子简单而干净,透光性也很好。窗台很宽,估计是专门设计成可以兼容书桌的作用。桌子两侧是书架,插放的几乎都是漫画和小说,这些都是经常被葡萄扔得满地都是的东西。脚下倒是有一小块地毯,不过那只是用来垫茶几的,而现在茶几被随便推到了角落,那小块毯子就这么歪扭地铺着了。陈旧的大衣柜,电视屏幕正对着床摆放,似乎家具也就这些。床头还有遥控器,基本上都被各种钥匙盖住了。
    “在这待着最舒服了。”小白坐在床上。
    “开始吧!”葡萄把被子床单褥子全掀翻。
    “葡萄...这个太侵犯隐私了吧...”小白慌忙起身。
    “我要找出点秘密!什么情书啊日记啊黄色书刊啊都行,抓住他的把柄,让他一辈子当我的奴隶!”葡萄奸笑,看上去坏得十分可爱。
    “老大又得生气...”小白转头找小狗想与其达成共识,却发现小狗正在举着抽屉往外倾倒。
    “已经乱套了...”小白无力地坐在地上。
    葡萄和小狗拆迁的本事是令老大汗颜的,那个小狗更是能用她出色的直觉和嗅觉找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现在各种柜子都已经被爆破了,衣服满天乱舞,杂物无处不在。她们查看了空调内部,电视底下,暖气背后,书本夹页,顶灯罩内,乃至袜子和裤衩的正反面。
    “怎么什么都没?”葡萄很不高兴,“总该有什么秘密吧?只要他是人的话。”
    “一定有。”小狗用的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咱们不是每次来都乱翻吗?每次都没发现什么啊。”小白看着屋内惨状面目忧愁。
    “每次都是翻表面,要是再挖挖肯定能发现点肮脏的东西!”
    “不会,老大是好人。”小白难得说话强硬了点。
    “跟好不好人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脏的一面,很正常。”葡萄的语气异常随意。
    “尤其雄性。”小狗补充。她一成不变的表情里似乎有一丝悲哀的痕迹,好像她有过什么这类的切身体会似的。
    “会吗...”小白咬了咬嘴唇。
    “我爸就有,一大堆变态书刊,我找出来过,”葡萄朝小白坏笑,“每个人在背地里都有见不得人的事。”
    “不管表面多纯洁。”小狗缓慢补充。
    “这样的话...如果翻出那些东西,就能说明老大健康正常吧?”小白的面容忽然又恢复明亮,随即笑得开心无比。
    非法入室者更加毫无顾忌地作案,满天都是没什么要挟价值的普通生活用品。
“不干了!”葡萄将随手抓住的物体抛向空中,形成散落的放花效果,“难道藏在别的屋了?皱皱巴巴的纸团什么的也不该在别的屋啊…”
“皱皱巴巴纸团是什么啊…”小白歪着脑袋琢磨。
    她转头征求小狗的意见,却发现那个人偶女正盯着单人床的底盘缝隙处。
    “可以打开。”小狗指床垫下面。
    葡萄心急火燎地将厚重床垫推到地上,然后扯掉已经破烂不堪的布单,下面果然是一个小型躺柜。
    理论上这是个用来储藏衣物的大抽屉,不过那三个人全都满眼亢奋地凑过来,像是正要打开一个尘封万年的墓穴宝藏。
    打开以后没有金条之类的东西。床单,被单,棉花,布料。不过众所期待欢呼万幸,还有一个像是装葡萄酒的木盒子,看上去很有填装不可告人秘密的潜在属性。
    “认命吧奴隶!”葡萄满脸阴谋地抱出盒子。
    拉开盒盖的是小狗,小白也用紧张与期待并存的表情扑过来看。
    “恩...这都是什么玩意?”
    五块银色的钱币,未知生物的羽毛,世界地图折成三角形,指北针,还有一本童话书。
    “绿野...仙踪?他看这书?还当宝贝存着?”葡萄皱着眉头挠尾巴。
    “还有照片。”小狗又从盒子里面发现新东西。
    照片中是个小女孩,差不多有五岁的模样。穿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华丽长裙,套有一双发亮的暗红色皮靴,额头还有个小红点。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困惑,或者是害怕?
    “这个会是老大的女朋友吗?”小白歪着脑袋观察。
    “这是老大。”小狗嘴角向上歪斜了一丝。
    “啊?啊!啊?!”葡萄和小白下巴险些脱臼,她们几乎用惊恐的眼神仔细打量照片中小家伙,好像是真的,确实能看出老大脸形的些许影子。
    “哈哈哈哈哈!太逗了!想想他现在那个黑社会脸!哈哈哈哈!”葡萄乐得满地打滚。
    “老大小时候长那么可爱啊...”小白握着照片凝视。
    “这个,看。”小狗递过来那本盒子里的童话书。她忽然翻开,里面居然夹着东西。
    对,没错,不用猜了,就是那三件衣服,简陋的袖珍婚纱,现在就像红叶标本一样死板地躺在书夹缝里。
    “哈哈,他还留着,三年了吧?”葡萄拿起自己做的那件。
    “我说老大最纯洁吧?”小白的口气自豪极了。
    “只是幼稚吧?”
    “老大真的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恩...因为他是百年难遇的极品傻蛋。”
    只有小狗木头似的望着袖珍衣服发呆。
    “你又想什么呢?”葡萄挥手扫荡她的视线。
    “没事。”小狗平静地陈述。
    时间过得不慢。
    此时三个女孩正在盲目地胡乱收拾老大的屋子,但最后厌倦了的葡萄出主意说“伪装成盗窃现场吧”就这么不干了。小白咬着嘴唇,小狗已经跨越窗台了。是看错了么?小狗那印刷版面般的冷漠脸部,现在正洋溢着一种用显微镜才能勉强发觉的变化。就算世界上唯一能准确读取她表情的老大来观察,可能也无法将那神态归类。勉强要定性的话,是幸福的表情?天知道。

    大学的校门口有两尊貌似是狮子的石象,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也不能用来吃。
    离标准下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可老大已经走出校门了。他睡眼朦胧东倒西歪,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左右张望。啊,发现了熟悉的面孔,那丫头来得还真早。
    “小狗!”老大朝那女孩喊,“那两个呢?”
    周围路人的目光对于这边奇异的称呼有些兴趣。
    “爸爸。”小狗用类似爬行动物的沉闷嗓音面无表情地对老大叫。
    行人们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好奇恐惧漠视惊叹纳闷以及渴望。
    “哇啊哇啊听不见听不见浮游飞翔炮!”老大奋力吼叫扰乱。
    “哈!出来这么早!”葡萄从石制塑像身后出现,看上去狰狞的狮子不知为什么显得十分呆傻。
    “你不更早!”老大开始找小白。
    “早啊,老大。”小白躲在葡萄后面飘荡。
    “早个头,中午了。”
    “人真多。”
    “是啊热死了!屎都快热化了!”
    “老大别老说那个字行不行...”小白紧张地摇头。
    “总之热死了!热得我拆椅子螺丝钉,迷迷糊糊拆了四十一次。”
    “老大你记得真清楚...”
    “恩,我只记有用的事。”
    “这个哪有用了!?”葡萄猛然张口。
    “啊…我是说拆椅子。”
    “那个更没用!”
    “你们别吵了...周围人全在看...”
    “咱们赶快装傻子混过去...”
    “不用了,你压根就是。”
    “爸爸。”
    “你玩上瘾了!?”
大庭广众之下的马路周边,三个小女孩拥着一名龇牙咧嘴的雄性动物,那男性旁若无人地絮叨督促,再把她们一股脑堆到一起,然后推沙子一样弯腰向前助跑,旁人短暂的注视飞速隐没。
外面是乱七八糟的街道,行人们貌似有规律的前进方向也被闪烁不定的脚步出卖,玻璃是凉的,但长时间触摸就会感受到缓慢的热量进入手指。
    四个人又是靠窗户坐着,将外界声音隔离的感觉很奇妙。服务生们穿着不算太好看的围裙,墙壁上张贴了好多除了发光就没什么特别作用的不明贴纸,店里几乎全是情侣,连菜单都是由粉色和玫瑰色组成的。
    “老大,吃巧克力吗?”小白递过一块已经开封的黑亮物体,诱人的芳香飘到了空气表面。
    “啊!黑巧克力!”老大掰走一大块,“你爱吃这种么?不怕苦?”
    “是挺苦的,不过也好吃。”小白又分给葡萄和小狗,然后自己也轻轻叼下半块。
    “就是就是,跟人生一样,苦的才有味道。”老大一脸满足地享受口中固体的融化过程。
    “下课时间还没到你就出来了,又逃课。”葡萄似乎比老大更知晓大学的课时。
    “没办法!课上到一半时班主任冲进来说一会儿要留下搬桌子!扫除!而且还要等课本!还开班会!”
    “那你怎么还出来这么早?”小白脑袋顶上有一万个不理解。
    “所以我二话不说就跑了!”老大抬头挺胸。
    “你自豪个头啊!”葡萄大叫。
    如果从隔壁路人甲的角度来看的话,那三女童一男人的对话简直像涂鸦一样。不过当四大杯五颜六色杂乱无章的冰制物体摆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就全都统一幻化为眼部放光的雀跃状态了。桌上那些工艺品一般的食物精致得让人无法抗拒,不管味道如何,总之看上去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喂,老大。”葡萄把勺子叼在嘴里。
    “怎么?”老大已经开吃。
    “你长得那么黑社会,结果在这种店里吃冰激凌,你不觉得别扭么?”
    “这有什么别扭的,真要有个黑帮在这里谈生意也很正常吧?”老大仔细观察杯子上一段像是香蕉尸体的金色部分,随即一口吞下。
    “一点都不正常!”
    “与周围环境不协调。”小狗盯住老大的吞食现象。
    “哈哈,经常有人看咱们这边。”小白捂着嘴笑。
    “为什么都不吃东西光看着我...我脸上有痔疮...?”
    “老大什么是痔疮...”
    “二十岁了还整天跟我们混一块。”葡萄嘻笑着嘀咕。
    “谁二十?我才十九岁半!”
    三个女孩终于肯埋头吃东西了,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满屋子的客人全都在低声细语融洽交谈,玻璃制品间叮叮当当的碰撞声甚是悦耳。
    “老大...”小白抬起水气缭绕的眼球,她从刚才起就好像一直憋着什么话要说似的。
    “恩?”
    “你真纯洁。”小白傻笑。
    “啊?”老大莫名其妙。
    “是幼稚吧。”葡萄也把眼睛凑过来,好像是观赏什么稀有物种一般注视老大。
    “啊?你们都吃错药了?什么意思?”
    “我们三个都觉得,你纯洁。”小狗深邃的黑色眸子里也映着老大。
    “恩?我怎么觉得让小狗夸我特别别扭?”
    童话的色调,适宜的冷气,这店里有一种别样的使人脸红心跳的气氛。老大还是怀着满脑袋的豆腐卤,三个小女孩望着他偷笑。现在小狗的挎包里有一张老大儿时的女装照片,她们三个准备下午就去照相馆复洗。









    零三  青梅竹酒

    翻开眼皮,出现的是很熟悉的景象。窗帘扎成一束,带来一种聚集起来的美感,上面发亮的胸针偶尔会随着风摩擦碰撞,然后发出铃般的鸣声。
    离需要出门的时间还有一千多秒,无所事事的男子就这么半裸着坐在床上。手边有电视遥控器,不过他懒得拿住。这家伙并不是故意这样发呆犯傻,他只是一直在想,为什么阳光注入屋内的空气时会附加一些微弱的色彩?仔细看的话,那颜色还是有棱角的。
    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这样根本就是正宗的犯傻吧。男子一边想一边拿起床头的苹果。
    为什么一伸手就能找到吃的东西?他就这么纳闷着咬下一口果肉,紧接着却又想起自己还没刷牙。没事,闭着眼吃就行了。
    等吃完这东西以后,大概他会像往常一样把脑袋探出窗户东张西望,再使劲吸收一下混有植物属性的气味。今天的天会不会是蓝色的?那种颜色似乎经常被灰蒙蒙的厚云击败。
    此时的小白已经早早地站在树荫之下。母亲清晨就出门了,小白看上去有些寂寞,没有父亲在的家庭里,她一定也希望有更多的喧闹吧。
    葡萄的父母早晨起来时和颜悦色得要命,前天的夫妻吵架和昨天的冷战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葡萄懒得问他们,直接不打招呼就推开门跑了。吵架一定是他们的爱好。
    小狗飘到走廊时父亲还在打电话,母亲帮她收拾着屋子。电话内容中提到了家中的女儿,父亲连叹气带无奈摇头地说我的女儿啊真不知道像谁几乎都不和我们说话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教育她好。父亲似乎并不考虑小狗会不会听见自己这边的对话,他大概是那种看不起小孩子理解能力的人,所以压根就不在乎女儿发觉到他的言语。而小狗似乎也真的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前进,穿过大门。她真的没什么感想么?
    飘行的小狗看到了前方的两个搭档,她们全都抬头望着旁边一栋建筑的二楼窗户。
    二楼之上的老大还有三口就可以将苹果吃到毫不浪费的程度。这时候窗台外面发出了铁器摇晃的噪音,然后玻璃便喀啦一声被推向一边。如果是正常人来判断的话,一定会立刻寻找利器好迎接歹徒。不过这男子一点都不惊慌,甚至漠不关心地半眯着眼。他任由危险逼近。
    像毛毛虫一样连续钻进来三个女孩,最后落地的人还关上了纱窗,接着她们像新兵站队一样排在老大面前。
    她们就是老大最宠爱的手下了。
    中间那个身材最高像是领军者的女孩正一脸灿烂,应该是凉爽的天气促使。她的头发用两颗巨大的骰子堆到了头顶上,然后突出的发丝自然地落到脑后,长度已经过腰了。色彩平淡的素装轻巧地挂在肩上,没有衣袖,倒是有不少黑色纺织物垂在身前,有几条?懒得数。还有,她头上的那骰子看上去很有弹性,真想拿过来抛着玩。
    小白好像在口袋里掏着什么。他那件淡白色的连身牛仔服上面有数不清的口袋,再加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标语图章遍及全身,让人真的无法对她所探索的物品位置做出猜想,老大也只能感到她暴露的手臂白得刺眼。
    小狗把巨大的草帽随手丢到一边,然后梳理裙子,接着便挨着老大一屁股坐在床上,抬起脚,后跟踏在床沿上。她脚上的那厚重玩意看上去像是个雨鞋。
    “你们好歹敲敲窗户吧...”老大继续咀嚼他的苹果,“这里是独身男人的房间。”
    “你太见外了。”小狗平静地说。
    “见你个头!我好歹也是个十九岁半的大男人...”
    “老大你特别喜欢吃苹果么?”小白送过一股晶莹剔透的眼神。
    “恩恩!苹果可是糖类里的蔬菜汁!”老大把苹果核叼在嘴上。
    “你说什么呢...”葡萄把果核从他嘴里拔出来,然后扔进茶几边的纸篓。
    “老大!吃糖!苹果味!”小白亮出细嫩的手指,其间捏着一个圆柱状的剥开物,包装上都是形状奇异的字母。
    “啊啊啊,谢谢,”老大兴高采烈地把手伸过去,“我刚才说到哪了?”
    老大咬住糖块,拉过上衣胡乱套在身上,和平常一样穿反了。
    “我说你们以后能不能先敲窗户再进来,每次都被你们看...”
    “有什么关系?小时候不是还在一个池子里洗过澡么。”葡萄开始翻弄老大的抽屉。
    “不是洗澡...是游泳吧?”小白用食指点着下巴回忆,“咱们还跟老大在游泳池里躺成一排漂流...”
    “早就看习惯了。”小狗双手轻轻抱住膝盖,转头盯住老大。
    “也是啊,算了,随便吧,我们可是青梅煮酒。”老大跳下床,眼睛使劲搜索地面。
    “酒你个头!不要瞎教!”葡萄大吼。
    “葡萄你说话语气越来越像老大了...”小白惊讶。
    “我本来就是在故意模仿他啊。”葡萄嬉笑。
    “不许瞎学,以后你干了坏事全怪我头上我就傻了。”老大一边嘟囔一边在屋里跳来跳去抓耳挠腮。
    “在门后面。”小狗指着半开半掩盖住墙角的房门。
    “哦,谢,”老大把拖鞋从那里踢出来,走出门的同时将其敷衍着穿上,“我去刷牙,回见。”
那个邋遢的男性走开了。
    “我一直在想,”小白一头问号地扶住床边面对小狗,仿佛在深度观察一般,“为什么小狗老能知道老大在想什么呢?”
    “心灵感应吧,是挺神奇的,”葡萄插嘴,“不过好像又觉得挺正常似的...”
    “拖鞋有一只开胶了。”小狗像吐花瓣一样轻轻地说。
    老大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穿整齐了,脸上全是水,居然还换了鞋。葡萄非要和小白换衣服,小白咬着嘴唇一脸惊恐地围着屋子乱跑,小狗不见了,床上的毯子鼓出一个人型大包。
    “老大,你猜我在哪。”小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给我出来!不许穿着鞋踩我床!”老大表情扭曲放口呼喊。
    小狗披着薄毯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床面上行走。
    “你故意的啊!”老大连续躲避追打着的葡萄和小白。
    “一会儿帮你舔干净。”小狗跳下来,床单已经有脚印了。
    老大浑身无力地盘坐接着转而趴在地上,与此同时还被葡萄踩了一下,那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怎么不骂我了。”小狗蹲在老大的脑袋旁边。
    “我就说你是故意的!难道是你爸妈老不骂你所以你不痛快?挨骂有那么好玩么...”老大爬起来。
    “是一种力量,”小狗轻轻吐气,“很温暖。”
    “一会儿玩点什么啊?”葡萄从后面扑到小狗身上,“真热...有没有什么凉的东西?”
    “我昨天晚上冻了一大瓶冰水,在冰箱里。”
    “我去拿!”
    “但是我不爱喝冰水,所以昨天夜里我又拿出来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冻!?”
    “人的行为本来就是个迷...”老大使劲伸了个超级夸张的懒腰,“好了我走了,你们自己折腾吧。”
    “啊?老大你要去哪?”小白坐在地板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我要打工,今天去面试。”老大懒腰伸展完毕。
    葡萄和小狗都用茫然的目光看他,小白半捂着嘴。
    “老大...怎么可能打工...”
    “那你不上学了?”葡萄回过神来。
    “我周末打工啊!再说也不是全天工作。”
    “你周六不是还有课吗?”
    “取消了,”老大挠脑袋,“我个人单方面取消...”
    “老大为什么忽然要去打工?”小白的眼神不知为何有种乞求的味道。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试着玩吧。”老大蹲下紧了紧鞋带,然后起身按住窗户玻璃,一只脚已经跪上桌台。
    “以你的形象会有人要你吗?”葡萄质疑。
    “面试不会成功。”小狗木然地说。
    “不许下诅咒!”老大爬上窗台,一只脚伸到外界。
    “那我们一会儿也走了。”葡萄眯着眼睛像是在策划什么似的。
    “太好了,”老大架在半空的头部暂停行动,“走的时候不许爬窗户!”
    “老大你也是从窗户走的...”小白喃喃地说。
    老大已经像蟑螂一样爬走,落地声结束后听到的就是走路的规则移动音了。屋内三个小女孩都盘腿坐着,恰好围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她们全都不说话,通通沉思,空气里只有轻巧的呼吸声。
    “他要是去打工,周末就不能陪咱们玩了。”葡萄率先把沉默踢到一边。
    “去帮他捣乱吧。”小狗站起身,走向窗户。
    “啊?还是别了小狗...”小白惶恐地摆手。
    “你想让老大被奸商老板欺负?”葡萄也已经跳上窗桌。
    “啊?不...”
    “你想让老大被人抢走?”
    “啊...不想...”
    “那快!他走远了就跟不上了!”

    说不清楚天气到底是凉快还是炎热,偶尔的一阵小风会让人想追着它跑。三个小女孩在楼群旁穿越草坪,时不时还会躲到路灯后面。她们提起裤腿或裙子,轻盈地跃过地上的水滩,含有白亮反光的镜面划过几丝微妙的波纹。
    就这么走到楼群隔壁的小路,旁边有不少书店和烟酒店。继续前进,可以看到一排崭新的红色砖墙,那边是一栋粉刷得很整洁的三层建筑。有一个门看起来可以通入,不过似乎用铁制环锁扣起来了,而且那细小的入口空隙丝毫没有显露出欢迎的气氛。
    “这里不是做快餐的么?咱们学校好像也是从这订饭吧?”葡萄叉着腰踮起脚尖,什么也看不见。
    “老大进这里了么?”小白看上去很紧张。
    “没看见,不过小狗猜是这里,就应该没错了吧?”葡萄一步一步逼近墙边。
    有不少细碎沙土呼啦呼啦地散落,很难想象怀有洁癖的娇贵女孩能允许攀爬所带来的灰尘。小狗已经对动作已经很注意了,着地后还在轻轻掸落着裙子边缘的微小附着物。葡萄站在墙上张望了几秒才跳下去,她被头顶的光芒拥护的时候很是耀眼。小白还坐在墙头,她轻咬着嘴唇,双脚很犹豫。
    “咱们不会被人当小偷吧...”小白用很暧昧的力量拍走膝盖上砖色。
    “这时候就别管会不会缓刑了,”葡萄用手势呼唤小白的跳跃动作,“任务要紧,快找老大吧。”
    “葡萄你为什么连缓刑都考虑到了...”
    可以确定这边是一个盒饭的制作地点。楼墙刷得粉白,地面也平整得令人豁然开朗。宽阔的院子里停放着几辆巨大的卡车。数过它们,就能看见远处一扇到处漏洞的铁门。空隙很大,道路很宽,足够解决高峰时段的饭菜运输问题。
    “早知道就从那边走了,不用翻墙。”小白还在墙上磨蹭。
    的确有很多形象清凉的树木排列在院子里,周遭各种物体的颜色也都争相组合。三个少女就这么站在空旷无人的画面中,时间也为她们停顿了几秒。周围的环境一定也像喜爱吉祥物一样迁就着这三个孩子,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协调配合来衬托她们。
    小白跳到半空的同时,建筑物出口处的大门卷帘哗啦响动,接着一声粗鲁的大吼把女孩们吓了一大跳。

    秃子从小就被唤作这个绰号,尽管他少年时代并不是秃头。朋友和同学总喜欢指着他的大脑袋喊什么“大头”“木鱼”,最后外号莫名其妙地演变为秃子。
    秃子如今真的头顶斑秃了,原因大概就是他整天心怀愤恨地为自己的所见发着愁。秃子是老板,拥有一个效益不错的餐厅,后来又改为专门为学校提供全天伙食的送餐公司。
    无论是绰号还是他的人生,本来都应该是个轻松的东西,但是秃子不这么想。他总能从美好的生活中找到许多使人不痛快的东西,然后就恼羞成怒烦躁怨恨。秃子总是顶着大号的肚子谩骂指责自己的属下,他的眉头扭成死结,满是烟碱的嘴唇干裂脱水,肥胖的脖子挤出了无数的沟壑。胖的人有很多,如果其中有一种很可爱的胖子,那么秃子一定不会是那一种。
    他从来不去发掘世界上纯真美好的东西,他只会无休止地抱怨生活的缺点。如果电影和小说里的反面角色都是美型而富有人格魅力而且还背负了许多悲惨往事的话,那么现实中平庸的丑角,差不多也就是秃子这样了。
    秃子在办公室寻找一次性纸杯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他一脸狐疑地快步出了门,推开没有骨头浑身疲软的门帘,他看见有几个惹人厌的小屁孩在翻他的墙。
    出于对小孩子们简单环境的嫉妒和对不同世界的排斥感,他暴跳如雷地对着那三个跳墙的臭丫头大骂过去。
    “谁让你们翻的?!”
    小白显然被惊得不知所措,小狗直视着吼叫之人,葡萄咬着牙切了一声。从房子里又跑出两个白褂子的人,他们茫然地看着老板和孩子。
    “谁让你们翻墙的?!”秃子又一次喊叫,声音更大了。
    “我们是过路的,抄个近路,”葡萄回头招呼两位搭档,“走。”
    小白战战兢兢地迈步,小狗边移动边死盯对方,葡萄大跨着前进。
    “别跟我嬉皮笑脸!”秃子直接将宽大的巨型身躯挡住大路,“废什么话!”
    三个女孩都站住了,葡萄的眼中全是倔强的怒火,小狗的呼吸瞬间暂停,小白的慌乱状态很复杂。大人的恐吓是很有威力的,当然,吓唬小女孩的人一定不配当大人。
    “我说一二四,咱们翻墙就跑。”葡萄退回到小狗和小白中间,轻声说道。
    “啊?等等先让我有点心理准备...而且为什么是一二四…”小白脸憋红了。
    “等等,我想先咬他一口再走。”小狗不为所动。
    “如果老大在的话,肯定把他举起来扔到房上去。”葡萄扫视建筑物的里外各个角落,没有发现人影。
    “老大...不在这里...”小白也开始寻找救星。
    “他过来了,不好跑了。”小狗放出警报。
    “墙又没倒,不至于这么急赤白脸吧?”葡萄迎接秃子的咒骂眼神。
    “还废话是吧?我关你几天你就老实了!”对方的态度极其恶劣,“翻墙得判十年知道不?!”
    葡萄咬牙。
    “你们哪个学校的?!”
    秃子就这样盛气凌人地站在三个少女面前,他正在将烦闷的心情迫不及待地倾倒出去。宽容,玩笑,对事物小小的纵容,这些都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你想怎么解决?”葡萄呼了口气后像下决心似的平静询问。
    虽然气氛一直都很僵硬,但此刻更让人窒息了。秃子不说话,他口鼻歪斜地死瞪着孩子们。旁边的两名员工用微弱的“算了饶了她们吧”之类眼神朝老板传送,但毫无效果。
    秃子其实并不明白自己的目的,他好像发泄一般地教训那些目中无人的臭小孩,对着她们大骂,鄙视她们的乳臭未干。但至于痛快淋漓之后又要有如何动作,他真的没有想。只是单纯的恶意和不满支使着他,但他自己根本没有发现。
    “叫你们父母来!住哪的?!”秃子晃悠着臃肿的身体逼近,明显是想抓住孩子们其中的某一个。他脖子处的褶皱此时淤积了油腻的汗水,喘着粗气满脸仇恨的流氓形象与可爱女孩的气味格格不入。
“小狗你真想咬他么?”
葡萄鼓着腮问小狗,然后又转回头来。
“胖子!秃驴!孕妇!憎恶!大屁股!受精卵!胃积屎!”葡萄对着面前的蛮横之人高声叫喊。
“葡萄受精卵不是骂人话吧…”小白疑惑着审思。
    “准备跑吧。”小狗的姿势有爆发的趋势。
    “如果老大在这里就好了...”小白惶恐地看着杀气逼近自己。
    是啊,如果老大在这里,如果老大在这里。
    如果老大在这里该有多好。
    喜欢和孩童一般见识的狭隘大人在女孩们拔腿之前迅速抓住了其中一个。
    “别碰我!疼!”葡萄大叫。
    另外两个也停止撤退。
    “跑啊!我让你们犯贱!有路不走非走墙!”秃子死拽着葡萄。小说里那种坏人的动摇现象在这里根本就不会发生,此时的坏蛋只是单纯想要恶毒地攻击别人而已。旁边有工作人员在消极地阻拦,当然无效。
    小狗牙齿间有咔嚓咔嚓的颤抖声,这个难得愤怒的女孩绝对准备好咬人了。
    “敢骂我?!拿外语骂我是吧?!”秃子更加来劲。
    “不是外语!”小白在一旁愤怒地纠正,但语气根本没有足够能传到人耳里的能量,“先放开葡萄!”
    镜头忽高忽低,还旋转了半圈,地面上的景色很不清爽。干净的天空,整齐的地表,空气也不是十分糟糕,树叶的起舞本可以使人心旷神怡,但是秃子就在这中间破坏着协调,客观地说,他影响了风景。
    “怎么那么多死蜻蜓啊?”一个声音从房屋拐角传出来,那里是放置大型垃圾筒的地方。
    “老在这乱飞,药喷死的。”那边还有个穿着污垢密布厨师服的家伙小声回答。
    秃子的手放开了,葡萄捂着自己被摩擦发红的小臂,紧咬牙关,眼眶发暗,但怒火还在忍受。小狗眼睛睁得很大,几乎迸出了血丝,她轻轻扶着葡萄。小白满脸怒气,这是个谁都没见过的表情,由畏缩和怯乏混合而成,又组合出咆哮。
    “道歉!”小白朝秃子大喊。
“骂我?我让你跑!你不嚣张啦?不趾高气扬啦?”秃子像是享受到报复所带来的喜悦一样兴奋地对着葡萄絮叨,“你不是刚才特看不起我么?你不是特趾高气扬的么?敢骂我?还外语!”
    有叹气声传过来。
    “全死了。”不远处那个蹲在垃圾筒旁的人站起来,说话声音不卑不亢不紧不慢。
    痛苦的气氛被破坏了一点,秃子有些不满地回头看去,当然其他人也会对那声音在意,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这个你们又不吃,干吗全杀了?”那人从垃圾筒里随意拎出几只死去的蜻蜓残骸。
    “你是干什么的?”秃子使劲皱着眉头,表情甚是狰狞。
    旁边有人小声说他是个应聘的,想来这干送货。
    小狗像虚脱似的浑身软了一下,小白咯咯地笑出声来,葡萄把头发从根到尖狠命地梳拉整理。
    秃子眯起眼看着眼前这那个瘦瘦高高的雄性,又用三角形的视线将其来回打量。
    “放了她们吧,三个小屁孩,不懂事。”那男人指着对面的女孩们说。
    “有你什么事?有你事么!”秃子的声音变得很粗,好像是故意为了吓唬人而装出来的流氓腔调。
    “哦,其实那几个是我朋友,”男子好像很为难似的眨眨眼,“放了她们吧。”
    “没你事一边去!”秃子当然会立刻将其视为多管闲事的捣乱者,他把肌肉松弛的手臂攒缩着插到一起,身上多个部分都微微地跟着摇晃,“闲得你?吃多了!?”
    “啊...说实话我早上只吃了一个苹果,不过现在一点都不饿,还有你们让填的那个表,用贴照片么?必须要寸照么?对了我早上还吃了块糖。”
    秃子像是受到侮辱似的恼怒地死盯着那男人,旁边的小女孩们则偷笑着看热闹,还有几个员工守着这场景左右为难无从下手。
    “你有毛病啊?!滚蛋!”秃子像驱赶爬行动物一样对着他做滚的手势。
    “这么高的墙,那几个丫头是翻过来的?”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用异常喜悦的神情看秃子。
    “老大你别贫了好不好,我都困了。”对面蹲在地上无精打采的葡萄说。
    “这边来,一直在那站着该晒黑了。”小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建筑物的阴影中了,小白也正往阴凉方向小跑。
    秃子对着那小子口鼻歪斜咬牙切齿,然后瞪着炮眼满面通红不可一世地堵在他面前。
“你什么意思?”秃子歪起脑袋抖动下巴,还摆出一副要动手挥拳的姿势,周围的目光也围过来。
又有不少员工跑出来,现在画面中有许多人围观。
那男子抬起了手。
    老大抓住了秃子,随即拉起他前进。
    “你给我放手!想死是吧?!”秃子张狂地谩骂。不过一秒后他就吃惊自己居然完全拗不过这个纤细的家伙,他被一种坚硬的力量强行拽着前进,自己敦实的体重也丝毫动摇不了踉跄的轨道。
    有两个员工像黑社会狗腿子一样扑过来架住老大,他们呵斥着让对方放手自己却越抓越紧。
    这是一个离奇的画面,一块一百一十五公斤的肥胖肉体被一个身材标致的男子拖着,还有两个干瘦的人几乎脚离开地面地拉扯着那男子。挣扎,叫喊,却还是被一同跌跌撞撞地拖动,他们的身后划出一道灰白色的痕迹。
    “好了!上去!”老大很轻松地把秃子扔起,然后极不负责任地将其推到墙头之上。秃子屁股堆到上面,惊慌得浑身哆嗦,双手死死抓着墙砖。
    秃子坐在墙上的时候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感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安全的躯体原来是如此的不可靠。他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无论借助如何的怒气都不能掌控身体。居然就这么被人轻易地拉动和抬起,然后无助地任人摆布,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感受。
    老大转头看其他人时,数名员工都被吓得退后了一步。那两个和他较量过力气的家伙此时正死死按着发麻的手,他们感觉自己如雏鸡一样弱小无力,还像野兔遇见老虎一般惊恐得出不了声。
    “走吧。”老大带头翻上墙。
    三个少女一言不发像毛毛虫一样连续着爬动,很默契。
    同样在墙头之上秃子由于头部的转动而险些没能稳住平衡,他在高处大喊大叫说快把我弄下来我下不来了。
    那四个人像是恶作剧成功似的跑了。

    被称为花园的地方有许多许多的植物,老大他们躲在树荫下的时候蜻蜓们却喜欢在灼热的阳光中贴着地面飞行。虽然它们时常也会跳离滚烫的地表,不过即使是空中估计也不会太凉快。
    “老大!吃蓝梅!”小白递过来一袋颜色看上去很酸的东西。
    “你都把吃的藏哪啊?”老大很惊奇地接过食物,“四维空间口袋?”
    “你们刚才看见那人的表情了么?太经典了!应该拍下来!哈哈哈!”葡萄还是没笑够。
    “真是闲得你们发慌啊,居然跟踪我,还惹那么一堆事。”老大叹气。
    “这样的话,打工的事就完蛋了吧...”小白困惑地抿嘴唇。
    “是啊,哈哈哈哈。”老大丝毫没有遗憾的表现。
    “恩,这正是我们的目的。”葡萄像是卸了通体的重物一样轻松,现在她正在随意玩弄着树枝。
    “小狗你怎么不说话?”老大晃动她眼前的视线,“这回挨骂挨过瘾了?正在回味?”
    “不是,”小狗抬起头,将略微倾斜的鬓发梳直,“我只喜欢被你骂。”
    “原来如此!”老大不明所以地哆嗦一下。
    空气的浮动是一张一昔而富有规则的,自然界的声音虽然司空见惯却让人永不厌烦。四个人分四个方向靠着一棵大树环坐,温暖的气味时不时就会飞来一股,他们也会经常闭一闭眼睛。衣服微微飘动,几个人像是约好似的统一沉默了一阵子。这里的气氛异常祥和与美妙,再看看那三个丫头心安理得的沉醉模样,恩,就这么在这里睡着,一定能安心地连续迸发出美梦。
    “老大。”很意外小狗居然会率先打破沉默。
    “没睡,说。”老大还是不睁眼。
    “刚才你说,我们是你的朋友。”小狗缓慢地吐字。
    “不是手下吗?”小白呵呵地轻笑。
    “啊,随便一说。”
    “那到底算不算朋友啊?”葡萄也发言逼问了。
    “其实我看见你们翻墙被抓后我就不想在那打工了,不让翻墙的话我以后上班多痛苦啊,走门太不舒服了...”
    “到底算不算朋友啊?”葡萄打断她,小狗和小白同时偏过头做出“不要岔话题”的表情。
    上方的树叶们假装自己是铃铛,明明没有风吹来,它们却集体摇晃着出声,不过音色很温和。
    “算!本来我不好意思说!”老大一脸不愿意。
    葡萄和小白同时笑,一高一细的嗓音形成奇妙的二重唱。
    “你在想那个么?”小狗轻轻扯动老大肩上的布料。
    “哪个啊?”老大又把衣服拉正。
    “你早上说过的话。”小狗提醒。
    “恩,老大你再说一遍吧。”葡萄的手往后摸,越过树干,正好摸到了老大的耳朵。
    “别说错字版的。”小白满目纯洁地微笑,那是个经典的表情。
    “啊...”
    老大抬起头,将下巴和鼻尖送给前方的树木欣赏。他看着正上空最繁茂的枝条,不知怎么忽然有种心脏被打开的感觉,他可以胡闹可以大笑可以倾诉,没有顾忌不用戒备,一切都放松得一塌糊涂。
    “咱们是青梅竹马。”老大说。
    偶尔会有一片尚为绿色的叶子落在树下人的手边,然后发出极微弱的沙沙声。周围安静得不得了,暂时只有这个声音。












    零四  在雨中

    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正漫步在楼群之间,他穿着黑色的休闲装,整体形象虽然算是平静,但又时不时咬牙或者压下眉毛,这使之看上去更像一种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此时早就过了中午饭时间,大概有不少人都开始睡午觉了。
    当然也会有闲得无事的人坐在路边悠闲养神,或者三五成群地打牌聊天,还会有带着宠物出来消食的高龄人士驻足观看。观望棋局或是沉浸于花草,反正到处都有可以使人快乐的东西。有这样安详纯净的场面,偶尔飘过的汽车尾气也自惭形秽。
    今天的上空阴得很厉害,所以花园的树荫下也一点都不凉快,老大就这么胡乱地在树木边溜达了三十多圈就出来了。云彩厚得好像要拍下来,楼群却又高得如同想突破大气层一般,不过人们的心情似乎并不会和环境一样憋闷。
    老大和一只像香肠似的肉乎乎的雏狗玩了半天,那刚出生不久的小东西浑身颤抖地按着他的手磨牙。接下来老大和熟人打招呼,胡思乱想一阵,抬头找找消失的太阳,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到家了。爬过玻璃,直接躺在床上,歪过眼睛看了一眼表。恩,再发一会儿呆就该去上课了。
    一切都琐碎得和往常一样。
    冷不丁有人敲窗户,老大很意外地看过去,一个女孩正在从外面缓慢地爬进来。这应该是个很不能让人理解的场面。
    “葡萄...你怎么学会敲窗户了?”老大坐起来装木头。
    少女坐在窗桌上,持续将双脚晃在空中却不下来。蓝黑色渐变的薄衣里面套了层内穿的背心,淡蓝色威字领旁边有两排棕黄的装饰纽扣。她用一种忧郁的眼神看着老大,然后又轻轻梳了梳飘逸的马尾,头饰依然是一串葡萄。
    “你不是应该突然就跳进来不打招呼么?”老大又一次迷惑地询问。
    “呼...我需要安慰。”少女无力地说。
    “哦,是么。”老大伸手从床头柜上抓过一把山楂片。
    “啊...我寂寞啊...”少女迅速抢过部分食物放进嘴里。
    “你抽什么风?”老大使劲咀嚼着满嘴的山楂,“白和狗呢?”
    “小白被逼着上钢琴课去了,小狗刚一放学就被带着去她奶奶家了,就剩我了。”葡萄像个忧郁主妇一样轻声叹气。
    “说白了不就是你闲得没事干吗!”
    老大穿上鞋,将鞋带绕过脚下绑紧,他出发前还想确认一下葡萄在干什么,却发现那丫头就在旁边抓着自己的衣服角。
    “带我一块上课去吧。”她鼓着嘴叨念,语气有点恳求的意思。
    “不行!这节课有三个小时!到时候你肯定没事干然后就捣乱!再说你在我旁边坐着肯定别人全看着我!”老大一口气连续拒绝。
    “是么...”葡萄使劲坐到床上,弹性尽职尽责地表现出反作用力。
    “葡萄你今天怎么了?”老大沉下目光小心地观察她。
    “没怎么,因为小白和小狗都有事干,我就突然不知道我为了什么活着。”葡萄难得展示出一种安静的状态,这样的外表看上去和她的年龄更加不符了,有些许成熟的感觉,如果无视她胡闹的举止的话。
    “恩...每个人在青春期的时候都有过这种想法吧,迷茫啊找不着出口啊什么的...”老大歪着脑袋思量,“等等!那你也太早了吧!那么早熟干什么用?!”
    “早知道我也和小白一起上那个课去了。”葡萄不理会老大的言语。
    “你以为小白被逼着学东西舒服啊?她肯定也正难受呢。”
    “你懂什么,”葡萄把脑袋转向一边,“人根本不怕苦,也不怕受折磨什么的,人只怕没事可干。”
    “你怎么说话老比我成熟...”
    “好了!让我跟你去上课吧!”这次改成命令语气了。
    “不行!”老大不让步,“不过今天特许你待在我家。”
    “那不还是我一个人!没劲死了!”
    “我管你呢!给我老实呆着!不许跟踪我!”
    老大站在窗口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一下。葡萄脚心相对着盘坐在床上,双手合拢支在腿间,表情百无聊赖,好像也并没有想要跟踪的意思。微微上吊的眼角,整齐的睫毛,细细的脖子支撑着像是平衡玩具一样的小脑壳与流线长发,这孩子长大后一定会很漂亮。不过她此时在想什么呢?葡萄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充满傲气的瞳孔中还有丝毫可怜的光芒。
    “至于这么忧郁么?”老大扶着窗框。
    那名少女不理他。
    “你看窗户外面!飞碟!”
    还是不理他。
    “两架了!”
    “......”
    “行了行了!我带你去总行了吧!”老大妥协了。
    “走吧!”葡萄一下子跳起来,脸上的愁云立刻被红光排挤得灰飞烟灭,就好像她从来没扭曲过五官一样。
    “为什么你能瞬间变脸啊...”老大纳闷。
    “女人都这样!行了走吧!”葡萄死拉住老大朝大门运动,就好像怕他跑了似的。
    “你不走窗户?”老大被她拽着踉跄前进。
    “好久没走门了,怀念一下感觉!”葡萄兴奋地开门。
    “你那是什么破逻辑。”
    “啊对了,今天阴天,用不用带伞啊?”葡萄又停住堵着老大。
    “不用,你看天气那么闷,估计老天都没力气下雨。”
    “你的逻辑也很有问题!”葡萄把老大狠拉出门。
    尽管没什么必要,老大还是骑了自行车,而且还更加多此一举地绕道而行,后座的葡萄不断督促老大骑快一点。
    又是从杨树的队列中穿行,两旁的直木坚定地向前延伸,整齐得一目了然。车子骑过时景色自然会有节奏地倒退,参天的树木一节一节拨动,茂密的上空哗啦哗啦地摇摆。步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周围会莫名地安静下来。
    “老大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从这里走啊?”葡萄的脑袋从老大身后伸出来。
    “我的爱好!”已经拐弯,十字路口出现在眼前。
    运气不好,是红灯。老大停下车打盹,葡萄无所事事地用脚尖点着水泥地面打拍子。
    “对了,你的书呢?”葡萄忽然发现老大的手边并没有可以协助上课的道具。
    “太重了,懒得拿。”老大只盯着路口指示灯。
    “你这叫上课吗?!”葡萄睁大晶莹的眼球。
    红灯似乎很快就要变色,周围的同行者都跃跃欲试着突围了。老大忽然感到自行车把被顶了一下,搭在上面的右手也被挤得生疼。那是一个不顾指示灯真空期横闯马路一脸自以为是的邋遢男性撞的。
    那男性一边前行一边回头看看老大,接着便像是胜利般地扬长而去了,背影很是不羁。
    “他撞了咱们也不道歉!”葡萄愤怒地告之老大。
    “绿灯了!走吧!”老大一点回应也没有。
    一路上有各种各样的喇叭和说话声响,还有许多无法分辨的混合声音。喧闹,遮挡,将人们的生活隐藏得平淡如水。
    “被人撞了你不生气么?”葡萄的马尾被速度带出了一点点飘动。
“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非机动车道的行人很少,可以肆无忌惮地瞎跑。
    “一般来说也应该骂他一声吧?那人太可恶了!”
    “没准那人是刚和女朋友分手所以心情不好呢,理解一下他。”  
    葡萄在后面沉默了大约五秒,然后捣乱般地抓了抓老大的后背。
    “喂老大,我忽然想起来。”葡萄稍微降低了声音分贝。
    “你话真多...”老大很想打断她。
    “我们班里的雄性有时候打架,或者反抗老师,其实有时候就是为了在女生面前出风头。”葡萄把手贴在老大背上。
    “是么。”老大好像没什么感想。
    “太明显了,他们胡闹时眼睛老往女生这边看,或者假装不看。”
    “看和不看都不行啊…不过这个也正常吧?男生不都喜欢在异性面前引起注目么。”
    “还有的雄性学抽烟,他们以为自己特有个性,其实就是在模仿一些最俗的东西。老大你就不抽烟。”
    “啊...因为我穷得买不起...”
    “所以,像老大这样的雄性很少见!”葡萄猛然抱过老大的腰。
“啊...也不是...”老大嘀咕着,似乎还对葡萄的忽然举动有一丝紧张感。
    “泡在那种人中间,我烦透了!”葡萄自说自话地,旁若无人地,满是底气地奋力吐露。好像周围并不是柏油路,风景也没有流过,对着蒙云大喊一下也只是对无趣颜色的随意发泄。
    “你那么看不起自己的同龄人?”老大的嘟囔也像是自言自语。
    “啊对了!老大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架吧?”葡萄抬头看着乌云。
    “是啊。”
    “你那三个师父不让?”
    “相反...他们老怂恿我...可是我不敢。”
    “你怕把别人打伤吧?”
    学校很近,再拐一个弯就可以到了,最后一个路口也平凡得没有什么创意。
    “老大!左转吧!”葡萄瞎指挥。
    “我们学校在右边!”老大反对。
    “难得带我一次,多兜一会儿风啊!”
    “我迟到了你负责?”
    “好我负责!我们左转吧!”葡萄掐老大的肚子。
“疼!撒手!”
老大大喊,引得路上无处不在的人类转头观看。
    “其实你也想迟到吧?”葡萄死死抱住老大的腰,双手胡乱狠掐,“啊,好硬。”
    “别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腹肌,你在想什么?”
女孩从身后探出脑袋。
“你在色诱我么?”
    “怎么可能...”老大吐着气启程,“左转总行了吧?说好就转一小会儿...”
    那丫头欢天喜地地咯咯乱笑,这一天之内她只有这时候还像个孩子。
    沿着一条满是旅馆的斜街前进七十五秒,不同职业的杂乱人群被迅速掠过。拥有浮雕的墙壁簇拥着一所大学校门,进进出出的学生们看上去心情都不错。
    经过门口的喷泉,碾在宽阔而平静的水泥之上,远方的某处传来结实的网球击打声。老大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不过以前经常来这里闲逛。他现在只想找几个有趣的地方转转,然后再从另一个门出去,最后绕到自己上课的地方。
    “骑快点!热死了!”葡萄在后面兴奋地喊叫。
    木桩造型的垃圾箱,印满手印的地砖,还有身穿练功服的学生在角落打着套路。老大就是在这些地方穿梭,不过一会儿他又想起一处更好的风景。
    当车子带着一股快乐拐出小径的时候,一切都豁然开朗。开阔的前方让人想深呼一口气,空气里带有了水的气味。
    湖。
    一片庞大的人工湖就在那里铺洒着。单一的颜色,简捷的层次,大树们距离相等地围着湖水规则罗列,人们会被这种完美的和谐吸引过来。卿卿我我的情侣互相诉说着不怎么可靠的誓言,落单的学生坐在湖边一脸享受地读书,还有落魄的大叔苦闷地靠在长椅上轻掸烟灰。水声应该可以使这些人冷静。
    如果用眼睛断定的鲜花就是最直观的美丽,那么就不要计较眼前的景色是否为天然生成了。将安宁与游荡巧妙融合的就是轻盈的波澜,水面偶尔的跳动让人惊喜。不知为什么风每次都和水一起出来,把手臂展开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它们共同的体温。那些被支架保护的槐树吐出了一地浅绿色槐花,以规则的圆形堆在树边微微发亮,银灰的天空将这种奇幻颜色烘托得更加淋漓。
    不知怎么葡萄好长时间没有出声,贫嘴的小丫头也被平凡世界中的难得景致震撼了么?
    “老大,”葡萄忽然说话了,“骑慢一点行不行?”
    “你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到底哪种?”老大很不理解。
    “情况不同了,现在慢一点吧。”葡萄缓缓放开右手,看着带有严重湿度的气息滤过手指。
    “雌性都这样么?”老大停止了脚部运动,车子颇有余地地无声滑行,溶进丝绸般轻滑的空气之中。景物呈圆形包围过来,地面上的裂纹一道一道地向后退缩,不易接近的远方参照物让人感觉前进的距离丝毫没有突显,无法忽视的湖水柔美得一塌糊涂。
    “我想的什么你一点都不懂。”葡萄左手轻轻勾着老大衣服上的褶皱。
    “夸我?”老大疑惑。
    画面中承载他们的车子轮廓格外清晰透明,各种角度的暗光将这两个身影镶装在斑斓的色彩里,连波纹也为之动摇。好像是一种精妙的乐器在演奏,曲调和缓,时常有简单的合音,那是一种田园作物在摇摆的感觉。
    葡萄刚从冷饮店跑回来,回到后座之前调整了一下坐势,然后侧身递给老大一块冰状物体。
    “恩...冰棍是伟大的发明。”老大兴高采烈地舔食。
    “什么啊,还是海上日出最伟大。”葡萄不服。
    “那个不是发明吧。”
    有点滴的冰凉感觉打断他们,然后那触觉逐渐密集,接着周围也出现模糊的现象。没错,理所当然地下雨了。
    “下雨了!”葡萄抬头端详上空的阴霾。
    “冲啊!”老大跨上车子飞奔。
    葡萄好像不怎么在乎雨点的轻程度袭击,她似乎还在注视着身后的湖水。持续不断的水滴落到同类之中,溅出奇妙的规律扩散现象,数量众多的波纹又相互碰撞,将原有的轨迹混淆得无法分辨。混有丁冬的喜人声音,沙沙鸣响的世界万分妩媚。

    一个长得像流氓一样还死皱着邪恶眉头的男性在大雨中使劲蹬动自行车,后座上的可爱少女不停地大喊大叫。周围是扩散的平坦,还有冗长的大路,这简直就是一个女孩被坏蛋绑架胁逃的场面。
    “气死我了!我浑身都湿了!”葡萄故意对着老大的耳朵喊。
    “我不也是吗!?”老大拼命加速。
    “都是你!非说什么赶快骑到教室!”
    “我哪知道突然就下这么大?!”
    “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办啊?!”葡萄歇斯底里地吼叫。
    “你就当洗澡吧!”
    “女孩子下半身不能受凉!我要生病了你可得负责我一辈子!”
    “一辈子?!你以为人生那么好打发?!”老大口中哈出的气息被急速落下的雨水果断打碎。
    “而且我也最讨厌淋雨!”葡萄大叫。
    “哈哈!我正相反!”
    葡萄的抱怨方式改成了无休止的长吟,哇哇呀呀的声音把气氛炒得悲惨至极。
    头顶忽然被什么湿淋淋的东西盖上了,葡萄慌忙举手接住。上空的雨势似乎小了一点,脸旁边的景物换成了老大结实坚硬的肉色背部。老大的上身裸露着,而刚刚起遮掩作用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顺利脱下,现在正挡在葡萄头上。
    “这个也不管用啊!”葡萄不满意,不过还是将其伸展成尽可能大的形状。
    “起码能好一点吧!先凑合着!前面有地方能避一下!马上!”老大指着前方一处貌似为超市的场所。
    就这样骑了好一会儿,老大像狗一样伸着舌头不停哈气,葡萄举着老大的衣服安静坐着,她居然不闹腾了。
    急急忙忙地停车,然后冲刺一般闯入灯火辉煌的室内。被坏天气困住的人不少,他们担忧地盯着门外的泥泞,或者事不关己似的拉着旁人无目的地调侃。
    “今天倒霉死了!早时候闷死我也不出来了!”葡萄拉扯着粘在身上的布料,被液体打透的部分使人很不舒服。
    “唉,倒霉,上不成课了。”老大从脑门到下巴都洋溢着一种欢呼雀跃的神情。
    葡萄把衣服递还给他,老大接过后又开始往门外走,不过停在了湍急的瀑布之前。葡萄习惯性地不由自主跟上他,直到哗哗的响声近在咫尺。他们一起伸出手,触了触二十厘米外的水气。
    “你把衣服穿上行不行?周围人都在看你。”葡萄小声提醒。
    “哦。”老大用机械动作套上衣服。
    “喂!你倒是把水拧开了啊!这样铁定感冒!”葡萄呼喊。
    “呼,真凉快。”老大看上去很舒服。
    “还有啊,今天是必修课,不去可是得扣学分。”葡萄好像有一丝一丝的关心神情。
    “你怎么知道是必修的?”老大这才开始疑惑葡萄为什么对他的上课时间与性质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的课程表我全背下来了。”葡萄轻描淡写。
    “你也太闲得无聊了吧!空虚死你!”
    老大偏过头的时候看到葡萄也歪着脑袋看他,眼神里抒发着淡淡的语言,空洞?无聊?好像烦恼多一些。那她又能烦恼些什么?老大可以想象小女孩的敏感与易碎,不过这种状态的葡萄,好像总想紧紧抓住什么东西的眼神,还是让老大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在学校朋友很少么?”老大忽然这样唐突询问。
    “随便聊聊天的那种还是有的,不过可以无话不说的只有小狗和小白。”葡萄伸出手接水玩,看着水流从指尖汇总到掌心。
    “哦...”老大也递出前肢,很有兴趣地观看雨水打在手背上所击起的烟雾效果。
    “大多数人都俗得要命,可又全都装得特高雅,做作死了。”葡萄微微倾斜手腕,让不太纯净的液体顺生命线扑向地面。
    “现在的小孩都那么虚伪?”老大不太能接受天真孩童的会有那等模样。
    “是啊,装模作样极了,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要说心得,小狗比我体会深。”
    “恩...她好像更排斥人,尤其对雄啊啊男性,”老大像是回忆什么一般轻轻念叨。
    对话稍微停了几秒。
    “她不善于交流,所以也没人了解她,”老大不清楚自己在对谁说,“其实她一个人有时候也觉得孤独吧。”
    “老大!”葡萄猛然顶出光芒聚集的纤细下巴望着他,“还是老大能理解我们!”
    “你高兴个头啊,你们心理都有问题...”
    “其实小狗单纯极了!仅次于老大!”
    “恩?这个...”
    “她啊,从来都把想法藏起来不说,结果她爸妈就断定小狗是什么孤独症患者,还当着小狗的面和别人聊这些事。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懂,连女儿的感受都不顾,大人都这样,以为自己特高明,其实都是自以为是想当然!”葡萄一口气连珠炮地疯狂诉说。
    “别激动...”老大揪了她的马尾一下,仿佛那个就是开关。
    “小白也是啊,不管学校有多热闹,或者和我们玩的有多高兴,她回家后还是会寂寞,她没有爸爸,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些了!老大你能想象出来吧?”
    “能是能...不过你们三个都觉得自己孤独啊?青春期提早来了么...”老大随意抓着葡萄的头发玩,感觉有些潮湿。
    “小白潜意识里已经把你当成爸爸了。”葡萄把头发从老大手里抽出来重新整理。
    “别胡说八道!”
    看上去很有气质的半熟少女和一个相貌与可笑举止完全不相适应的高个子凶狠男性站在一起。她们盲目地盯着湿润的远方,目睹着空气模糊感逐渐变小的全过程。
    “真想养条狗啊,”葡萄叹了口气说,“小狗和小白不在的时候可以和它玩。”
    “你们家里不让养。”老大很清楚。
    “算了,和你玩也一样。”
    “一样个头!”
    二十厘米之外的水流已经变得稀稀拉拉,有不少人开始起步小跑。烦躁的雨声减弱了不少,而其它声音又纷纷回归,调整状态,合力演奏出多样化的复杂音效。世界是变干净了还是更加污秽了呢?
    “老大,我...是不是太不合群了?”葡萄冷不丁这样细声细语说话,老大有些不适应。
    “应该是吧,不过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会没人陪我玩啊。”
    “我不正在陪你玩么。”
    雾气,喧闹,琢磨不定的上空,还有顺着倾斜遮雨棚不断落下的巨响。浑身散发出喜悦之情的少女死望着身边的男性,她动用很大的能量挤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并不作声,也没有四肢语言,她只是不知何故地看着老大外加剧烈呼吸,毫不掩饰表情,瞳孔也坦诚得吓人。老大一点都搞不明白葡萄反复无常的举止,他只能挠挠脑袋,然后看着逾见薄弱的雨势。
    “走吧,雨不大了。”老大提议。
    “跑着吧。”
    一把乳白色的雨伞晃晃悠悠地勉强举到了老大的头顶,几乎扎到了他的头皮,一旁的葡萄也被遮盖在其下。
    小狗出现在旁边,她用瘦弱的小手顶着伞把,小白也在正前方笑眯眯地站立着。
    “恩?你们回来了?”老大诧异她们的从天而降。
    “下车时碰见小白,她说去买东西。”小狗淡淡地说。
    “恩?巧得有点离谱。”老大接过小狗的雨伞。
    “不是,小狗拉着我过来的...”小白解释,“她说这边有老大的味...”
    “太神奇了!”老大和葡萄异口同声。
    “你们在约会吗?”小狗盯着语言动作完全吻合的那二人。
    “是啊。”葡萄根本不过脑子就轻松地承认。
    “啊?真的?”小白惊讶。
    “是你个头!”老大对着葡萄的耳朵大吼。

    四个高矮不一的人在湿气刷过的开阔中行走,最高的那个男性推着一架自行车,其她三名少女簇拥着他。上方胡乱打着两把伞,水滴有时从缝隙间落到他们肩上,不过没人在乎这种细微的不适。尚存生命力的雨神依然在规则地敲击地面,然后短暂留下一些晶莹的痕迹。在这样的环境下逗留,会有一种很美丽的感觉。
    半阴的天似乎露出了一点蓝白相间的征兆,那几种平淡颜色之中被柔和地挤出一轮圆形的东西,纹路缭绕,金黄却不刺眼,上面像双鹰金币一样的图案充满了艺术感。真看不出来这个是太阳还是月亮。
    “老大你身上怎么都湿透了?”小白不解地指着老大的上半身。
    “啊,淋雨玩来着。”
    老大的黑色单衣此时暗得发亮,拼命下坠的布料将他的身形烘托出一种奇特的气质,不像普通的悲惨落汤鸡,当然也不是偶像剧里特意淋雨装帅的奶油中性男。其实就算不穿衣服,他也是个拥有奇妙气质的家伙。
    “会感冒。”小狗简洁断言。
    “啊?那正好试试什么感觉。”老大抬着眼珠子想象。
    “老大你从来没得过感冒么...”小白使劲瞪大本来就大得要命的眼睛。
    “那我呢?我也被雨淋了啊!”葡萄下意识寻找自己身上的潮湿地带,却发现雨点打过的地方现在都差不多干了。
    “谁让你非吵着跟我来!家里看电视多好!”老大把贴在皮肤上的布料扯起来抖动。
    “反正我如果生病了你就要负责...”葡萄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声音逐渐转小而且底气减弱。
    “恩,我不埋怨你死跟着我,也不埋怨你非要绕远道兜风。”
    “你已经埋怨了!”
    “老大,咽喉糖!”小白把手心摊在老大面前。
    “感冒药和衣服。”小狗扬起的手臂上挂着一件崭新的暗红色秋衣。拿开衣服,她手指间还夹着两包感冒颗粒。
    “你们都是从哪变出来的啊...”老大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女孩们。
    葡萄又开始鼓着腮闷不吭声了。
   

    有外界过滤后的气味塞进房间,半封闭的室内显得分外清净。刚刚恢复豁亮的天空又开始吸引万物重镇旗鼓,叽喳的飞行造物,极具穿透力的昆虫鸣叫声,压得沉重低埋的彩色天边。这个就是凡间么?在这里投胎多少次都不会感到厌烦。
    老大洗过澡了,现在他正在整理自己的抽屉。各种颜色的工艺卷叶被压成一片一片的,平整得发亮。最大那个信封里装满了京剧脸谱,翻弄它们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看得入迷。值得归位的东西并不多,干脆就这样乱放着吧。
    无视门铃功能的急切敲门声响起,老大慢腾腾地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那个马尾少女已经换了身新衣服,满头发的潮气也证明她刚刚洗过澡,而且散发出润肤类产品的香气也是证明。
    “你怎么又来了...”老大注意到葡萄的手中缠绕着一袋杂乱物品。
    “感冒冲剂体温表牛肉炒饼湿毛巾,还有冰块。”葡萄把口中叙述的东西通通丢到老大眼前。
    “你也太夸张了吧!干什么?”老大无意识地接住。
    “你如果生病了肯定怪我!这些拿走!扯平!”葡萄鼓着脸把头转向一边。
    “扯平?扯什么?”老大不明白。
    “谢谢你带我兜风!虽然倒霉透了...还有谢谢你衣服借我挡雨!虽然也不管什么用…还有...”葡萄的声音越来越小,“谢谢你听我发牢骚...”
    “发廊?”老大莫名其妙。
    “今天我们班长找老师告状说我不参加班级活动,老师教训我半天,说我什么不关心集体,这是几岁的台词啊。”葡萄用蚊子声说。
    “恩?”
    “学校都在哄小孩,那么弱智的场面天天都有,这次还把我拉进去。”
    “哦...”
    “回家跟我爸妈说这些事,他们就一直怪我不合群...”蚊子恐怕也听不见了。
    “啊?”
    “找个人诉诉苦心里好受多了...”
    “你说什么呢!?大声点!”老大眼眶形状迷糊得像麻花一样。
    “总之就是这样了!完毕!”葡萄闭起眼睛大喊,好像是在责怪什么一样。
    “完了?那...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老大已经准备转身关门了。
    “不行,我得一直监视你,确认你没有生病,”葡萄死赖住门口,“现在你觉没觉得不舒服?”
    “我生不了病!很舒服!回去吧!”老大摆手送客。
    “不行。”葡萄不让步。
    “那你想确认到什么时候...”
    “到你睡着。”
    “开什么玩笑!赶快给我回家!”老大说完后直接把门关上,然后转身远离大门。
    老大迈步动作刚持续到第三下就又听到了剧烈的门声,他极其无奈地将身子转了三百六十度,又考虑了差不多三秒半,最后还是叹着气再多转了一百八十度。
    打开门,当然还是那丫头,老大皱着眉头看着她。
    “现在呢?觉没觉得不舒服?”
    “才过了几秒!”
    老大与葡萄对视着。前者在想怎么才能打发掉后者,那后者呢?那双说不出是什么属性的犀利眼睛,不知道到底蕴涵着什么内容。
    “好了我知道了我就稍微陪你一下吧。”葡萄一拳砸在老大身上,然后钻进屋子。
    老大浑身无力地跟着她进屋。
    “给我躺下!”葡萄从袋子里拉出毛巾,然后一巴掌推向老大。
“别按我...性质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没半夜翻窗户袭击你就不错了!”
“你以前好像袭击过…”
“其实我应该找套护士服!”
“干什么用?”
“雄性看见那个不都觉得爽么?”
“我绝对不穿!”
“没让你穿!”
    “你为什么老干这种没头没脑的事...”
    “女的都这样!”
    往那座灰白的常规居民楼看过去,其中的一扇二楼窗户分外通明。四处都是雨过天晴的线索,积水,湿亮的树叶,崭新的墙砖色彩,还有充斥于所有空间的泥土香味。
    那窗里的两个人影正在争吵什么。














    零五  安乐窝

    老大下课以后并没有回家,他径直来到花园,然后爬到树上发呆。炎热的时段已经过去,离吃晚饭也还早。眼前只有柔和的暖意,还有一派和谐的融洽生机。
    老爸老妈跑到亲戚家打牌晚上都不回来,一会儿的食物是亲手烹调还是直接买盒饭?不紧不慢地考虑着晚餐问题,这种生活真是悠闲。
    此时的天涯海角四面八方,罪犯在法庭上将自己的行为推卸给暴力电影的影响,懦夫不能负担应有的责任却盲目自大,伪君子喜欢吐露做作的言辞,政客们为了选票许下虚伪的承诺。有人为自己的纵欲过度而沾沾自喜,还有人心中除了利益别无它物。
    比起这些人生,那个在大树之上悠然质朴的平凡家伙反而活得更精彩吧。
    葡萄跑出门的时候,老大还在树上犯着迷糊。
    葡萄从放学回到家的那一刻就被父母不停地教训。鞋不要乱扔动作要贤淑一点不许大喊大叫别老抱着零食一直吃。葡萄一句也没有反驳,不过她也显现出了极其不耐烦的神情。充足的养分能让她的头脑疯狂成长,所以葡萄应该也能够理解家长的本意。但即使是这样,估计她也忍受不了耳边的持续轰炸。于是她气呼呼地跑出门,顺便还带出一声恼怒的巨响。这大概就是尚未成熟的理性无法驾驭敏感头脑的表现。
    小狗的母亲询问着女儿学校的情况,而小狗并不回答,其表情像是心不在焉又如正在思考。阴沉的性格在现实中真的没什么魅力,毫无所获的母亲一脸愁苦地朝丈夫抱怨,父亲正在看着晨报上一篇关于交流窍门的文章。然后这一男一女就开始讨论自闭症孤独症是否严重侵蚀了自己的女儿。
    小狗飘到父母面前诉说了自己想出去玩的愿望,在商讨细节过后被许可了。小狗留下背影,其父母更加不解。
    双亲曾经读过许多介绍研究孩子心理的书籍,也专门学习过不少沟通技巧,但是他们始终不能使女儿开朗。他们一直不明白什么样的经验可以让一个孩子变得不愿与人接触。在极力想窥探女儿心理活动的同时,又像储藏易碎工艺品一样地谨慎存放她,不敢责备,不敢接近。不过他们也发现小狗偶尔会露出一种兴奋却安乐的情绪,比如刚才。
    小狗跑上楼,得到了葡萄并不在家的情报。这时候远处的老大正在伸懒腰。
小白接到母亲的电话,话筒中的亲人说她要晚回去。小白被给予了两种选择:自己凑合吃点东西,或者去妈妈的公司一起进食。她望了望电话旁与母亲的合影照,脸上有一种不好言辞的神态,那感觉就好像正在疏散寂寞的思绪一般。母亲一直告诉女儿说她的生身老爸要一直在国外工作,不过小白又是如何认为的?不能小看稚嫩的孩童,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孤独可不是一个十二岁小女孩能轻易承受的东西,即使是这样宁静如水的小女孩,还是没人能真正看透她。
    旁观的无机物都猜不出这三个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时间就这么一直行动着,老大也伴着满地的金色回家了。
    当他迷迷糊糊地拉开窗户时,面前出现了三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自己家却天天出现的面孔。
    “老大欢迎回来!”三个女孩的声音参差不齐。
    老大慢腾腾地跨进屋子。他看到茶几被搬到了床边,上面分三叠摆放着扑克牌,小狗用两根指头按住自己的一份轻轻推弄,葡萄一丝不苟地梳理着发尾,小白规规矩矩地并腿端坐着。
    老大把鞋脱下来丢出房间,然后在空缺出来的位置坐下。
    “再见。”老大冲女孩们摆手。
    “哪有这么打招呼的!”葡萄大叫。
    “因为你们差不多该回家了啊。”
    “我们刚来!”
    “快到回家吃饭时间了。”
    “我们在老大家吃饭可以吗?”小白忽然插了句嘴。
    “啊?”
    “你晚上家里没人。”小狗也插嘴。
    “是啊...你怎么知道?”
    “感觉。”小狗的语气很奇怪,含自豪属性。
    “我和老大一样,今天家里也没人。”小白像找到同类似的欣喜万分。
    “那你们两个呢?不回家你们爸妈咬我怎么办?”老大比较担忧另外两个惹祸天才。
    “我和家里说过了,”小狗表情很平静,“我说来这里过夜。”
    “过你个头!性质不对!”老大咆哮。
    “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小白将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无害无邪气氛指向老大。
    “我是因为突然想来。”小狗把茶几上的牌合拢成一堆。
    “我看她们都来,就凑个热闹。”葡萄把头顶的饰物再次固定了一遍。
    “原来如此,再见。”
    “你听没听我们说啊?!”
    “我是买东西去!家里什么都没有,吃个头啊,”老大屈膝向屋子外伸出半个身子,弯腰抓回了方向不统一的两只鞋,“本来我还想凑合着吃点算了...”
    “关于那个...”小狗不停地洗牌。
    老大鞋套于脚上。胡乱系上鞋带后向窗户走去,
    “我们已经买好了!”小白灿烂地笑。
    “啊?”老大倒带一样后退回来。
    “都在厨房里。”葡萄指指厨房的直线方位。
    老大很是狐疑地进入狭小的厨房,第一眼就发现宽阔的花岗岩碗柜台面上挤满了物品。包装物是附近菜市场的标准塑料袋,种类众多,内容物也很是饱满。老大翻弄着还算新鲜的菜品,可以看出这些东西并不是随意瞎买的,那三个丫头一定细心挑选了很久,也许还会计较斤两讨价还价。想象一下她们那不太相适的主妇形象,应该很有趣。
    “原来你们早就预谋好了。”老大整理着桌台上的食品。
    青椒蘑菇豆腐熏鸡蛋土豆鲤鱼排骨里脊五花肉袋装麻酱腐乳苹果猕猴桃干切面,居然还有鱼丸和虾球。
    “你们预防地震啊?!买这么多!”老大一边收拾归类一边朝门那边喊。
    “我们怕不够吃啊!”葡萄回喊。
    “够吃三天了!”

    咫尺于窗户的结实树干上有小鸟在搭建被半途破坏过的暖窝,已经叼来七百根枝条与铁丝的生命致力于将自己的的房间完工。不久之后那里就会有一片安逸温暖的家庭画面。老大挂上橙黄色的窗帘,反而将外面世界的金光衬托得更加神秘。屋子里的主色调变成了一种木制的感觉,顺着微光捕捉空气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不过只有老大喜欢干这个。
    四个人围住茶几胡乱坐着,他们举着手中的扑克牌且表情严肃。
    “这盘谁也别耍赖!输的洗菜!”老大调动手中的大王。
    “老大知道调料都放在哪吗?”小白很紧张地抽过葡萄的牌,接着很夸张地松气。
    “不是在壁橱就是在碗柜里。”老大努力猜想。
    “王在不在老大手里?”葡萄随便拿过小狗手里的一张。
    “恩,左边第一张就是。”小狗告之。
    “你怎么知道?!”老大徒劳地捂住牌背。
    “太神奇了...”葡萄和小白一起歪头看着另外二人。
    “快抽!”老大催小狗,顺便迅速调换王的位置。
    小狗毫不含糊地避过危险。
    “我渴了,谁去帮我倒水?”葡萄盯着老大说。
    “自己去!”老大回绝。
    “这样吧!再加一条!输的人除了洗菜还要拿水。”葡萄提议。
    “你也不考虑一下万一是你输了怎么办?”老大手里纸片的数量高居不下。
    “我要带果肉的芒果汁。”小狗对着老大说。
    “没有!”老大将纸片洗得混乱。
    “我要茶就行了。”小白的脑袋也转向这边。
    “别对着我说!我还没输!”
    老大将大把的牌背推向小狗,但那丫头却不动手抽,她只是像木偶一样地用空洞的瞳孔望着这边。
    “其实我想洗菜。”小狗消极地表露想法。
    “啊?欢迎。”老大继续举着牌扇。
    “那把王八给我吧。”
    “你猜在哪?”
    葡萄和小白像看戏似的趴在茶几上围观热闹。小狗没什么犹豫就拔出了隐匿在手掌中的大王,接着她平静地将其放在自己的收藏里。
    “真能抽中啊...”老大木然。
    “心灵感应算犯规吧?”葡萄嘟囔。
    “我洗菜去。”小狗起身。
    “啊?小狗你一个人么...”小白细声疑问。
    “算了算了别玩了!干脆一块做饭去吧!“老大带头跳起来,“都得干活才许吃饭!”
    葡萄看上去异常兴奋地把牌扔到一边,小白好像很期待什么似的干劲十足,小狗的心跳速度加快了百分之十五,这是老大感觉到的。
    从厨房到水房都乱成了一锅粥。葡萄翻碗柜时抱怨老大家里的盘子都不干净,而且有蟑螂爬过的痕迹。于是老大愤怒地端出了大半餐具堆在狭长的水槽里,他将器具裹上茂密的泡沫之后就递给小狗,再由她至大盆之中做第二道冲洗工作。小狗的样子很认真,麻利的动作和一丝不苟的神情使她看上去并不像一个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看着她的脸老大有些安心,那是个充实的表情吧?或者是温暖的?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好。
    在放开水龙头存水的过程中,老大用闲暇时间监察葡萄。那丫头一直在热火朝天地洗菜,胡乱甩过的水珠在空间中划出一些晶莹的折射。这些捣蛋鬼大概并不喜欢或擅长做家务,不过现在却表现得如此快乐,是因为她们把这当作是一场温馨的游戏么?
    老大舒适地望着面前的场面,手臂还不自觉地拿过各种蔬菜送进嘴中。
    “你吃了几个西红柿了!?”老大忽然发现葡萄的清洗工作和袖珍西红柿的减少是同步的。
    “啊我没数。”葡萄转过头,腮帮子是鼓的。
    “不许吃了!等你洗完就什么都不剩了!”老大使劲嚼动黄瓜。
    “你不也吃了!”葡萄指着老大手里的少半根绿色物体,“而且那个黄瓜还没洗呢!”
    “这个根本不是黄瓜!黄瓜起码比这个长吧?你看这个这么短!”
    “你黄瓜吃到脑子里去了?!藕呢?刚才放这的藕呢?!生的你也吃了?!”
    “我是...万一...一会儿煤气泄漏了怎么办?死前得吃点东西啊!”
    “开着窗户呢根本死不了!”
    “那就是锅爆炸...”
    “不要瞎扯了快干活吧!小狗都快完工了!”葡萄又像兔子一样直接咀嚼着生菜。
    老大回望小狗,发现此人偶正在往堆满碗筷的水槽里挤压着什么汁水,那液体混合清水后将波纹渲染得模糊不堪,然后她又开始拿下一块不明物体。
    “什么味啊...小狗...你往池子里放的什么?”老大小心翼翼地逼近。
    “榴莲。”小狗摊开手心给老大看那些揉搓过的脱水果肉。
    “你放...那个...干什么...”如果不是地上过于潮湿,老大一定会先趴到地上冷静一会儿。
    “刷碗,”小狗冰冷地解释,“还能提高食欲。”
    “提高食欲...”
    “啊,那是迷你榴莲,才这么大!”葡萄跳过来对着老大比划形状,“我们觉得好玩就买回来几个,想不到真用上了。”
    “谁叫你们用了!?”
    “那下次用芥末水。”小狗猛然建议。
    “我全塞你鼻孔里!”
    就这么吵成一团的时候,老大隐约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糟糕的工作,乱哄哄的环境,但郁闷中倒是有一种欣慰和轻松。比起大树之上暖阳之下的悠闲,这里更多的则是忙乱的或者说是混乱的乐趣。说起来,小白到哪去了?
    “老大,冰箱里的蒜肠可以用吗?还有糖醋。”厨房的深处传来小白的声音。
    “啊...能啊。”老大有些疑惑这么长时间内小白都干什么去了。
    安静下来后才察觉到周围有规则的切菜声音,那响动有一种快速熟练的精巧感觉。老大和两名杂工六目对望之后,通通扶在门口朝厨房探出脑袋。
小白套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围裙,崭新的白色包装了她整洁的形象,较长一侧的头发也被发卡绒毛别到了脑后。她拿着把看上去她根本拿不动的菜刀精准地切动姜片,粉末化之后又将其与葱头肉丁等物堆放在一个小碗里。小白只有腕部略红的小手白得剔透,摇摆炒勺的动作也协调得十分迷人,摆弄调料的手法很老练,嘴里还哼着一首节奏很欢快的曲调。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锅中的变化,这时候厨师这个名词读起来显得异常美丽。
标准的做饭场面。
    三个人像叠罗汉一样把头靠在门框上盯着小白,统一入迷同步发呆,连小狗都略微显现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是怎么拿动刀的啊?”老大忽然发出声波。
    “恩啊!”小白果然被吓了一跳,她反弹一般地看到了门口排列整齐的三个脑袋。
    “太夸张了吧?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贤惠!”葡萄用受到震撼的声音说。
    “没有没有...”小白慌忙摆手,“因为我和妈妈是轮流做饭...她有时候也教我...”
    “我来帮忙吧!”老大活动手腕,像是拳击比赛的出场运动。
    “不用不用!帮忙我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小狗将脑袋抽出门口,再次出现的时候把洗过的菜都抱过来了。
    “老大...盘子洗完了吗?这边的碗也不够用了。”小白用典雅到七荤八素的围裙形象请求餐具补给。
    “是!”老大敬礼后跑了。
    小白用抹布裹在手上准备大幅度翻锅时回头望了一眼,那三颗人头依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烹调过程看。
    “你们这么看着我...我有点紧张...”小白脸上有附带害羞的困扰神色。
    “你可以把我们当空气。”小狗用飘忽的嗓音说。
    “你已经相当空气了。”老大对着下方的下方的脑袋陈述。
    “我们真不用帮忙么?”葡萄看着小白纯熟的加热工作。
    “恩,不用,你们回屋子等着就可以了。”
    “是!白公主!”老大满目都是感动。
    “公主有下厨做饭的么。”葡萄想纠正。
    “不过可能要多等一会儿...”小白将火焰调成细长状态,“我不太擅长统筹...所以热锅和切菜总是分开做...”
    “很慢是吧?那我们去玩拉大车!”老大抓起两个看呆了的女孩准备转身。
    “但是一会儿要来端菜!”小白补充。

    搬来的大号桌子上有满满当当的食物,纵横空气的香味使人根本不愿做吐气运动。小白这丫头除了味道也绝对考虑了颜色的搭配问题,四种家常却耀眼的菜品围绕着中央的淡色热汤,每个人面前还摆着一盘金黄油亮的炒面,混有绿色的点缀物。再旁边还有一小盆布满水珠的水果切块。
    四个人已经开吃,筷子在眼前纷乱移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谁告诉我为什么?”老大将焦嫩的黄白鱼肉蘸过汤汁后送到舌头上,“为什么这鱼这么好吃?!”
    “鱼最难处理吧?”葡萄满眼闪动着敬佩二字。
    “刘昂星。”老大和小狗异口同声。
    “那是谁啊!?”
    “我本来想做酥鱼来着...”小白的脸像是雪地里开花一样闪耀,“但是鱼太大的话好像做不了,而且我也没找到桂皮...”
    “什么都行!吃不死就行!”老大像吃冤家似的狠命吞食。
    “你怎么吃鱼不吐刺啊!”葡萄惊叫。
    “谁舍得吐啊!”
    “老大快喝汤化一下!”小白惊慌。
    其余三个人折腾的时候,小狗已经喝了两小碗鱼丸汤了。了解到危机的老大和葡萄停止言谈,开始抢夺大勺。
    味道细腻而清淡的汤水上漂浮着形状各异的鱼丸,其间绿色透明的酥软物体不是冬瓜就是甜白菜,随便在那里面挑动的话还能发现粉丝。汤内一定加了虾油,或者就是把小虾仁整个煮化在里面了,于是海鲜的精髓把清闲的味道衬托向了完美。这真的是那个柔弱的小女孩做出来的东西?她一定下了苦功夫。
“太感动了。”
老大抱着碗哭,不过没眼泪就是了。
    “小白,”葡萄扔下筷子搂住小白,“嫁给我吧!”
    “加我一个。”小狗也起哄凑热闹。
    “哈哈…三个人结婚?”小白消极抵抗着葡萄的亲吻。
    “法律又没规定不许三个人结婚!”葡萄咬小白的耳朵。
    “本来就规定了吧。”老大使劲嚼动满嘴的鱼丸,就好像有人要跟他抢似的。
    “去外国不就行了!”
“炒面。”
小狗含着一大排面条,挂在嘴边形成了胡子,神奇的是一点都不影响她说话。
    “啊那个,是焖面,我经常做,”小白兴致勃勃地看着同伙吃饭,“不过这次我用的是圆扁豆配菜。”
    桌子上只剩下残羹之后,老大又见义勇为地将浪费二字通通打扫干净。
    “太幸福了太幸福了!”葡萄晕过去似的直直躺到地板上,“好久没觉得这么幸福了!”
    “你一直都很幸福吧。”老大也躺下。
    “没有,一直都很无聊!”葡萄使劲伸展身体,完全不考虑传闻中过度伸懒腰可能会带来的抽筋,“刷碗就拜托老大了,我们干了一天活都累死了。”
    “你是吃累的!”
    “我也觉得好久没这么幸福了。”小白保持着无比儒雅的坐姿,她看上去更像个柔软的绒毛玩具。
    “因为人多热闹吧?”
    “还有是因为地点。”小狗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气插嘴。
    “都感恩吧!”老大开始把乱七八糟的碗筷叠成高楼,“要知道还有好多人饿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
“是吗?”
葡萄猛地坐起来,却又耍赖似的靠在了旁边的床上,把脸畏缩着埋到手臂和床垫中。
“我倒觉得,肚子填饱以后,烦人的事就变多了,一点都不比饿肚子时候痛快,啊…可能只痛快一点。”
    “饿着肚子…就顾不上烦恼了吧?”小白的声音柔和得有些呆滞。
    “也不会觉得空虚寂寞。”葡萄再补充。
    “恩。”不知为什么小狗多此一举地非要同意一声。
    “你们怎么说话老比我成熟?”老大端扶着用过的餐具,准备走向清洗的道路。
    “老大。”小狗的呼唤声略带有极其弱小的一丝轻柔。
    “快说。”老大在卧室门口站着等她发音。
    “抱我一下吧。”
    “我刷碗去了!”
    “这是狗窝。”
    “是...么...”
    “我是狗。”
    “啊…什么玩意?”
    老大站在原地犹豫外加琢磨,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答一句什么,不过思量之后决定还是先刷碗去吧。
    把杂乱之物堆得稳当之后,那边传来了快速的地板接触声音。
    “我帮你!”葡萄追到了厨房门口。
    “真亏你还...”老大很是惊喜。
    “小狗她今天很高兴。”葡萄停在门口,不知为何说话声音小得离奇。
    “是么?确实看不出来...”
    “她有时候也想撒娇,但是没有途径。”
    “是么?”
    “她也是个小女孩啊。”葡萄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跑。
    “你不是说帮我刷碗吗!?”
    “老大我也帮你吧...”里屋传来小白的嗓音。
    “他说不用我们!”葡萄在那边谎报军情。
    老大在涮洗餐具的时候速度不快,好像是在趁机回味什么一般。敏感而任性的小女孩在他脑海里不断嬉闹,然后又集体沉默不语。就在其它动物还在为饥饿搜索出路时,人们却可以如此轻易地获取食物,但这些精灵却并不满足这种轻松。她们什么也不明白,却又好像什么都懂,这使老大很难用年长的眼光责怪她们。就如精美而易碎的玻璃艺术品,苛刻的环境根本不适合给予她们。
    所谓的美丽,是一种状态吧。
    老大将厨房的摆设归位后又把湿漉漉的地面擦了一遍,他拿着桌布朝屋子走时还在想,现在应该逼迫那几个女孩回家,因为天色已经相当有深度了。
    推开只掩了一小半视野的屋门,迎面扑来的是一种暖洋洋的气息。刚刚吸收了好一会儿冰凉氧气,忽然转换到这房间反而有点不适应。
    她们都挤在床上,像草窝里的雏鸟一样抱着团,毯子只盖住三个人的下身,交错的呼吸顺畅而富有节奏。正在擦桌子的老大可以感觉到旁边飘来的小鸟一般热乎乎的体温,还有小女孩身上特有的淡淡甜味。这种味道似乎是在睡觉时才自动挥发的。
    “吃完就睡啊...”老大实在犹豫该怎么叫醒她们。
    小白本来就文静到无以复加的脸庞此时更加诱人,泛红的双额微微颤动。葡萄那个疯子睡觉的时候原来不会到处乱踢,不过她暧昧地抱着小白。小狗此时显得十分安逸,呼气和吐气程序交替得缓慢。虽然很细微,不过老大确实能感觉到,这家伙绝对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和依赖感。这个就是她的撒娇现象?太微弱了,怪不得她父母无法理解。
    “我说!起床?”老大还在为是否该唤醒她们进行着思想斗争。
    他看看充满热气的房间,又观察了一会儿孩子们天使一般的清纯睡容。白天窗外的鸟鸣声早就停止了,不过可以想象那一群毛茸茸的家伙正拥挤在简陋的草堆中喊叫亲情。
    是什么让今天的家这么有趣?
    “谢谢你们啊。”老大自言自语似的对着天使们的方向发笑。
    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在梦里听见这句话。

[ 本帖最后由 gister 于 2008-3-3 00:2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2-25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附件格式不兼容!!!!!文字又太长不让发!!!!绝望了!!!!!!!














    零六  最重要的

    就在小学生们磨蹭着收拾书包或者三心二意地于家与学校之间游荡的时候,有三个女孩子已经飞快地越过她们的同龄人了。这三个家伙看上去有一丝特别,但并不因为她们有多超凡脱俗,也不是像偶像剧中的角色又成熟又美丽还处处和别人不一样。毫无疑问,这三个女孩是随处可见的小孩子,只不过她们身上散发出了很微妙的独特气味。那似乎是一种和别的孩子不同的执着,又区别于其他低年龄段生物本该有的盲目与服从感觉。真不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
    当其他孩子都在为游戏方式和动画片情节激烈地争论时,那三个丫头好像正兴奋于其它事情。她们热情之火的颜色有些不同。
    迷迷糊糊的表情配套在了一个五官不太端正的男性脸上,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摇头晃脑。窗外有种勾引人出去玩的魅力,拥有四季变化的地域最期待的时节已经来了,那就是能让人延年益寿的舒适秋天。这男子记得每年他这么想时,时间都过得飞快,他还未抓住某些香甜的气息,寒冬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今天好像格外安静,似乎少了点什么。他这样想。
    紧紧捂盖住外界的巨大帘子前有三名少女,其中最娇小的一名孩子把眼睛堵在了窗帘相接触的缝隙之上。接着她略微掀开了一丝光明,右手递上一只单筒望远镜。
    “一定必须这么干吗?”小白配合助纣为虐的无责备眼神问。
    那个小狗正在用高倍焦距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窗户看,认真到顾不上回答。
    “当然了!”葡萄的皮肤就像是被犯罪的兴奋感燃烧了一样微微泛红,“远距离不容易被发现啊!”
    “我是说为什么必须要偷窥老大呢...”
    “你不好奇么?我们不在的时候他都干些什么?”
    “也不会干些什么吧...”
    “你仔细想想啊!”葡萄十分放肆地抱着小白揉搓,“一个二十岁的雄性,不找女朋友不喝酒抽烟也不参加个帮派什么,那他到底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葡萄你这么喜欢挖老大的隐私啊...”小白暧昧地挣扎,“还有别再捏了...”
    “再懒的人,也会无意识地干点什么事吧?自己有兴趣的事。”葡萄自言自语地琢磨。
    “恩恩。”小白在她的搂抱下乖巧地点头。
    “打游戏啊找女人啊,同龄人干的那些事他都不干,”葡萄陷入深度思考,“起码看个书吧...花花公子啊深夜时间啊伪娘志什么的...”
    “因为他是老大啊!”小白附带着超天然的纯洁表情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咱们都知道!”
    “恩...咱们只知道他今年十九岁半,射手座属相是虎身高一百七十七点五厘米左右手都惯用...还有欣赏马尾辫。”葡萄背过手用一瞬间闪电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的马尾扎得很高,爆发似的立起,又自然散落地垂耷下来,发丝周边分岔出许多漂亮的尖刺。
    “最喜欢的地方是花园,和花园里的鸟是朋友,爱吃苹果和各种糖。”小白兴奋地填补资料。这时候她那可以说是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喜人的色泽,细小的嗓音听上去也不怎么柔弱了。
    “喜欢高处,最讨厌看见别人嚼碎糖,”小狗像机器人一样慢速无感情叙述,“最想摸的东西是云,下巴根有胎记,右脚无名指指甲长得最慢。”
    “小狗你都是从哪知道的这种资料啊...”
    “除了这些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葡萄总结。
    “已经所知够多的了...”
    “他总会有喜欢干的事吧?或者重视的东西!比如同学内裤颜色杂志中间彩页女郎女明星限量明信片什么的...”
    “怎么全都是这种东西...”
    “他那种岁数正是关心女性内衣的年龄!他老妈都是把内衣随便挂阳台上,可是没挂过老大的!他应该对自己的内衣问题比较羞涩...”
    “怎么说来说去都是内衣的事...”
    “从我包里拿东西,开始观察目标,”小狗幽幽的声音打断原有的对话规格,“老大的一天。”
    “今天已经过去多一半了。”葡萄将书包里掏出来的两个望远镜仔细对比。
    “小狗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望远镜啊...”
    窗帘就那么微微地拨开一点,三只摇摇晃晃的镜头上下排列在缝隙中。那些女孩试图窥探对面男性的生活,然后确认他是如何与年龄及生存环境不相适应。说到对潮流的格格不入,那三个少女似乎也有着同样的问题。
    镜头里的男性只是拿起了一个苹果,他将水果摆弄半天却犹豫着不肯下嘴,然后他又抓起第二个,接着第三个。男性露出蠢蛋一样的笑脸后便开始把苹果丢向半空,三个球体被逼着划圆形轨迹上下翻腾,而那家伙抛接得不亦乐乎。
    “他脑袋真的非常有问题!”数米外的葡萄高兴地大叫。
    “老大在给谁表演?”小白咯咯地笑。
    “......”
    那边丝毫不知道自己抽风形象外泄的老大边走边抛,他迅速咬了一口短暂停留在手中的苹果后又忙乱地将其扔起。
    “这么吃苹果看上去挺累...”
    “杯子上有蟑螂。”小狗话题跳跃着发音。
    “哪里?”葡萄和小白一同询问外加仔细查找。
    老大手边惯用的塑料杯子上确实有一只甲壳发亮的昆虫,它畏缩着趴在杯子边沿上进退两难,触角无规则颤抖的时候就像是在思考。老大的手臂就在旁边,虫子计算着即将发生的危险系数。
    “他不会糊里糊涂把蟑螂喝下去吧?”
    “啊!不会吧!?不过完全有可能!”
    “......”
    老大的手伸向杯子的时候停住了,然后他没有任何踌躇就轻巧地抓起那只纤细的生物。
    “啊。”三个女孩同时发出这个音节,只不过分贝和语气强度相差甚远。
    窗户被打开,虫子被丢出了外界,那个男性用的力道很是疲软,就好像生怕会把那名生物摔疼了一般小心翼翼。然后老大回身端过杯子,倒了多半杯的白水,一饮而尽后还打了个水嗝。
    “他喝水!他拿那杯子喝水!蟑螂爬过的杯子!”葡萄使劲张着嘴吐气,“我以后绝对不跟他接吻!”
    “看这个眼睛真酸...”小白眼睛离开玻璃孔眨了几下,眼球的水份又很充足了。
    “他要出去了。”小狗监视的本职做得最合格。
    “还不到上课时间呢。”葡萄似乎很清楚老大的人生进程。
    “那他这么早出去肯定是去...”
    “花园。”三个人一起说。

    空旷无人的平地被温暖轻浮的柔光包围,旁边的植物已经转化成宁静的淡黄色。如果真的用心去品味这种景色,大概也能理解置身于村庄牧场的温存金色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老大已经在平地中央倒立了许久了,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像个什么电影里插在广阔沙漠中的无助旗帜。
    “他在干吗?”立于职工宿舍屋顶上的葡萄纳闷。
    “晨练...?”居高临下观察老大的小白说。
    “已经是下午了!”
    “小狗为什么有这么多望远镜...”小白端详着手中的沉重物体。
    “收藏品之一。”小狗平淡如水,就好像在谈论她收集的布娃娃一样。
    三个女孩停止交谈转而伏在屋顶的边缘之上,兴奋的神情不亚于发现了三叶虫化石。她们看见斜下方的那个家伙开始脱鞋,接着又光着脚站在空地上发呆。
    “他绝对不正常...”
    “翻跟头。”小狗轻声预告。
    老大从右口袋掏出一块精巧的物体,可以确定是夹子一类的东西。他用此物强迫衣服紧扣在裤子上,让披于皮肤之上的布料连为一体。他夹好衣服,舒展身体,抬腿,小跳,小跑两步后打了个踺子,然后连续数次后手翻,本该是结束动作的后空翻着地之后却又接着胡乱地翻腾,中途有六个方向的转体动作。
    “十一个,十二个...”葡萄惊奇,“十...七了...他在折腾什么啊...”
    “老大真厉害...”小白呆傻。
    “踺子小翻,后空转体侧空,前手转踺子后空。”小狗像背教科书似的絮叨出一大堆。
    “小狗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童非转体。”小狗指着下方的动静继续转述。
    “那又是什么啊?!”
    “就是旋子转体三百六十度。”小狗回答。
    “更不明白了!”葡萄大幅度摇动脑袋。
    “为奥运会作训练?”小白满脸认真地猜想。
    当老大充分地把活着就是折腾这句话演绎完毕后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在一棵漫溢着古朴气味的树干上像蝙蝠一样地倒吊着。闭眼,轻轻摇摆,似乎很享受。三个种类的飞禽粗鲁地降落在他的小腿上,然后悠闲地整理羽毛。
    “这根本就是马戏团了这根本就是马戏团了吧!”
    “猴子。”小狗果断下定论。
    “老大太好玩了!”小白灿烂地笑。
    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之内,镜头仿佛在不断切换,小白摇晃着瞳孔,老大颤抖的汗水自然流下,砸地时出现毛躁的分叉,小狗看得入神,葡萄无原由地冲着天空乱笑。飞转,游走,一幕一幕,几笔带过,画面浮动得具有韵律。

    该怎么样把景色与心情融合?蓝得透明的天空堆满了棉花糖,懒得动弹的太阳只是随意地把光芒斜丢下来,生物的鸣叫衬托出了季节的色彩。用鸟语花香这个词也许会很俗气,不过气氛确实是那样的,空气的味道变甜美了,远山上也有了枫红色的势力。
    一个长得像坏蛋的雄性动物在前面走,肉眼无法发挥全部能力的距离之外跟着三个小女孩,她们用望远镜吃力地捕捉着那男子一切有趣的动作,并始终和前方的目标保持着相等的距离。
    那男性蹲在一只大狗面前,并且很是认真地张口对其说话,时而点头时而用手比画。而那只狗竟然也配合着他安静地聆听,还时常叫一两声以示同意。接着那两个生物就像达成什么共识一般各自离开了。
    远处的三名谍报人员震惊得不知道该把嘴打开到什么程度。
    “同类吗...”葡萄发着傻。
    “小狗,他们在说什么?”小白询问。
    “老大在问它怎么今天就它自己。”小狗居然在回答。
    “你还真的知道...”葡萄脸部肌肉完全木化了。
    “读口型。”小狗解释。
    镜头里的老大还在继续行走,不过很快又再次停步。他正与一个极度憔悴苍老无比的人类攀谈,那两人还会原因不明地哈哈大笑,看上去相当投缘。
    “他们在笑什么啊...”葡萄仔细盯住那个场面。
    “疯子。”小狗告之。
    “疯猴子...”葡萄打算说精确点。
    “我说那个老太太。”小狗精确指出。
    “恩?”
    “丧偶,独生子出车祸,没第三代亲属,精神病,喜欢捡垃圾。”
    “小狗你是什么生物啊...”葡萄愕然。
    “老大是好人。”小白摘下镜筒换用一种温顺的目光望着空气,
    “好人不是笨蛋就是疯子。”葡萄也放下手中的精密工具,然后自我确认一般地用游离于陈述和疑问之间的口气说。
    三个人无言行走了好久,路边看上去很智慧的消防栓也读不懂她们在想什么。
    镜头里的老大误踩了一滩沙堆上的人造洞穴,接着就被一群闹心的小孩子围着指责。老大喊叫说这种东西毁了有什么可伤心的我来赔你们一个更棒的!于是他蹲在那里和幼稚孩童一起堆沙子,聚精会神,反复拍打,指挥孩子们帮他整理材料。只是片刻,看上去圆滑逼真的巨大马桶便神速完工了,老大和那群幼崽一齐连蹦带跳欢呼雀跃。
    “蠢到家了!”葡萄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小白暖洋洋地散布笑脸,小狗目光空洞犹如失神。
    从校门口走到圆形教学大楼的道路显得很长,大概是因为白亮的石砖形状过于狭窄。充斥在周围的是具有众多疏漏的荫凉,安静的地面,年轻的人群,巨大的建筑显示着教育的深重。
    老大进入那个威严的大楼时抬头回望了一下天空的目光,接着便一头钻进小家子气的透明大门,他身后的几何形空间不断传递着厚重的回声。
    那三个无聊的跟踪者早就知道老大会在二楼上课,于是她们在浏览完了大楼的复杂结构后就径直来到了顶层。五片水泥地板架起的高度已经相当惊人,就这么向下看去确实能有让人豁然的效果。
    三个女孩趴在窗户边上。她们知道老大下课后一定会出现在无比空旷的下方,那种毫无屏障的暴露地区不会有盲点,想要监视他的行走路线易如反掌。不过等待过程会很漫长,把教室和拐角当作迷宫自娱自乐折腾半天后,女孩们像是疲倦了一般坐在窗台上犯懒。葡萄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机游戏,小白把望远镜压在眼睛上左右扫动,镜头对准葡萄的眼球时居然还会吓得惊叫。而这时的小狗仿佛是用光了能源的活动人偶一样侧脸倒在玻璃上,她褪色的目光持续注视着下方。她还在高度警惕地履行目的?还是干脆睁着眼睡着了?其实更像是后者。
    “你们注意了吗,刚才。”那个疑似失去意识的人偶少女推翻了后种猜测。
    “什么?”葡萄和小白一起缓慢回神。
    “从天桥到教室,一路上有好多漂亮女人。”
    “啊?”两名同伙一头雾水。
    “低胸,迷你裙,网眼。”小狗进一步描述刚才所见。
    “哦…”小白有点惊恐。
    “小狗你是色老头么...”葡萄无力地打断她。
    “那一路,老大都没有看过女人。”小狗仿佛是在宣布什么似的掷地有声地说。
    “是么?!”葡萄跳下窗台。看上去比刚才精神了八点五倍。
    “那...怎么了?”小白不太理解。
    “他一直都是迷糊状态,眼球没转过。”小狗继续叙述她的精细情报。
    “小狗你是怎么看见老大眼球的啊...”
    “我就说他不正常!不过也不太对啊...如果是有女朋友在旁边的话也许不敢看...”葡萄抓着下巴叨念不止,“又没人不让他看,好歹在人家过去时回头狠看两眼吧...据我所知他身体也没什么缺陷啊...”
    “因为老大很纯洁啊。”小白拿出她的万能原因。
    “这不是纯洁的问题!纯洁的人遇到漂亮女孩也会脸红心跳吧?也会想偷看两眼吧!他这样绝对是脑子运转方式不对头...”
    “那是怎么回事?”
    “鬼才知道!”
    “怪人。”
    “小狗其实你也很奇怪...”
    太阳光在一天之内从来没有这样耀眼过,这种射线并不是直接刺激瞳孔,而是异常顺畅地流满各个角落。教学楼的各层走廊里逐渐聚集了人声,空气中别样的色彩安详地观察着这些喜欢双脚站立的生物。老大混在其中,正在用一种夸张的超柔韧姿势舒展着身体。
    大概个性和与众不同这些词已经在世界上过于泛滥,但如果抛开假装个别的造作之人,再不管那些追求无意义另类的浮华事物,那个混在人堆里伸懒腰的男性似乎真的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老大走出大门的时候并不知道脑袋顶上有三对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对着面前人工的空洞深吸氧气。
    很意外很意外,一个纤细且有一点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身后时,老大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样的事件在发生。高层之上的三个孩子满眼疑惑,并且饥渴般地读取着下界的景象。
    这是什么情况?
    真神奇,有一名女性从后面叫住老大。
    身为大学同班同学的清秀女孩,叫住老大的时候显得十分支吾。
    这里有一幅很奇妙很动人的画面,那个面貌凶恶的男性笔直地靠在一根巨大的柱子边上。那圆柱体很雄伟,支撑大楼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显得唐突。拥有优质短发的标志女性就站在对面,六十厘米的距离,泛红的脸上散发出雌性动物的特有魅力。乳白色的硕大墙壁就这么包围着他们,金光浓缩出的绚丽也被圆形的空间吸引过来倾倒而下。如果把视角拉远,会发现那里有着完美的气氛。彩色柔光,小巧的阶梯,带有回声的宏伟石头,柱子后面宁静的小路蜿蜒爬行。
    这里的景色不会亚于什么告白树下。
    “这是...什么情况?”葡萄似乎已经惊奇得有些麻木了。
    “老大被...”小白的惊讶程度大约是葡萄的感觉乘上一。
    “被追求了。”小狗最冷静。
    “他!他?那个流氓脸!那个水银脑袋!居然有人找他告白?!怎么可能!”葡萄全身细胞犹如即将倒塌一般地抖动。
    “葡萄你这么说有点过份吧...有人追老大很正常啊,”小白把脸压在按着窗台的双手上,“现在气候都老是反常...”
    “小白你这么说好像更气人。”
    “啊?我是想说老大人好...”
    “质量很高,相当漂亮,”小狗平淡地插话,“那女人。”
    下方的成年女孩老是低着头,说话时也不太敢于张嘴,偶尔与老大目光碰撞的时候会略带尴尬地一笑。而老大却一直像观看工艺品般地使劲盯着对方,丝毫都不扭捏害羞心跳脸热,完全与对面的女人成反比。
    “他们说什么呢?小狗快转述!”看来葡萄对于口型吸取的尝试失败了。
    “能不能陪我散散步,就一会儿,会耽误你时间吗。不会不会哈哈,恩?为什么非要散步?”小狗把收集到的惊叹句疑问句都加工成了陈述句然后一口气讲出来。
    葡萄望着眼下的那两人,聆听着几乎同步的无感情配音,却莫名地安静下来。小白激动得红了脸,离开很远都能听见她心脏高功率的跳动声。不过那是因为激动么?要么是感动?还是乱动?
    那里的美妙场面像是静止的,但其实却在实打实地进行着。
    我觉得你很好玩。
    哈哈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我觉得你有很多优点。
    胡说我长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会就知道吃饭老在草地里打滚还不爱洗衣服喜欢咬指甲脖子后面还有颗痣而且我连腿毛都不长...
    “太丢人了。”如仙人一样俯视地面的葡萄说。
    “哈哈哈。”小白笑得很轻。
    冰山一样的小狗依然轻靠着玻璃,看着那缺少神经的雄性和不知所措的女性拼组出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氛围。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没有!我是开玩笑!
    那个,明天,周末,你,能不能陪我去买衣服?
    我不想去...
    不想...和我出去吗?
    不是不是!
    那我...
    没别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单纯不喜欢商场!别瞎猜!
    那你,有没有...
    没有!
    那你为...
    我也不知道,我不适合干那个吧。
    ......
    啊对不起我不抢话了听你说完整吧。
    听到这些对话结束后葡萄只是用出气的声音吐出一丝笑意,小白的呼吸频率也慢慢转回正常范畴内。
    “果然变成这样了。”葡萄细长的小臂支持着她轻巧的头颅。
    “那个人很漂亮啊...为什么老大不和她约会呢...”小白的动作与葡萄的基本雷同。
    “他不适合干那个。”小狗用很古板的语气总结。
    “雌雄站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吧,”葡萄用双手配合出方形的镜头架势,然后对准远处正在相互告别转身的那两人,她呆呆地注视这个镜框。
    手掌中的画面仿佛变透明了,背景也十分纯粹,但只是一瞬。
    “他走了,继续跟吧。”小狗带头运行双腿。她身体没有麻痹可真是个医学奇迹。

    无论表达多少次,估计也不能诠释面前的世界有多么巧妙。太阳已经和蔼到允许人们直视她的相貌,橙色的地面配上多变的景物重影,布满铁锈的天桥栏杆也映着几种层次的反光。可能有些怀揣了困苦的人们会无心寻找这些景象,不过如果现在能像电影里那样无中生有地飘来一阵音乐,横笛,或者钢琴,不要太多重音,轻柔一点,那么,这个星球说不定也会适当地放慢旋转速度,或者剔除掉多余事物后将纯粹单一的背景定一下格。
    三个女孩还在不知疲倦地跟着那个雄性动物,直到又一次看到那家伙停止前进动作。
    老大探头观察着什么东西。横卧在草地甬道中央的是一块新鲜的排泄物,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一种胎生哺乳类四肢着地行走与人类甚为亲密被统称为狗的生物所留下的。老大望望无人的四周,又明确地盯了盯地面。
    “老大不会...想用手抓狗屎吧...”小白极度担忧。
    “这下握手也要禁止了...”
    他当然不会玩抓狗屎这种危险的游戏,老大只是在无聊地想象着那东西的成份,他不知道远处有三个疲惫的家伙在胡乱猜想着自己的离奇举动。
    “你!等等!”一声严厉洪亮的呵斥出现在旁边。
    老大抬起头审视局势的时候浑身放电般抽筋了一下,他看到一个身体骨架壮实的老人正愤怒地挡着自己。
    “是不是你的?!”那老太太有力地振臂指向地面,二头肌处环绕着深红色的不明袖标,上书安全监督。
    “显然不是...基本上那个是狗的吧...”老大的太阳穴上有汗水淌过。
    “我说是不是你家狗的!”继续逼问。
    “您也看见了,我身边没带狗啊。”老大提前松了口气。
    “收拾!太不象话了!”老太太表示道理有时并不一定讲得通。
    “恩...不是我...”
    “下次记得溜狗带塑料袋!没有你也不能拉在路中间!草地里都比这强!”
    “真的不是我...”
    “等等!”老人用食指和中指狠点脑门,“我怎么觉得你那么眼熟?在哪见过你?”
    “公共厕所!一定是那!”老大胡说八道试图混淆视听,“对了您后边有大雁!”
    “怪了,你是...恩?”
    那个看上去不像好人的家伙已经跑出几十步远,强壮的老人在想好为什么要追赶他之前就已经马力开到头了。在猎物之后的三名少女一边大笑一边跑动。
    “快点!跟不上了!”
    “直接回家等老大不行吗?”
    “......”
    逃命般疯跑的女孩们一点都不考虑费力的行为能有何等意义,她们的笑脸也很难让人去嘲笑什么。网络,首饰,帅气的偶像,她们似乎并不关心那些供人们消磨热情的东西。而眼前的可笑场面,上气不接下气的折磨,还有一堆不太符合常识的莫名其妙现象替换了许多爱好。那几个丫头看上去正是那样,她们大概正在为今天看到的那些见闻而感到快乐。
    三个快乐的孩子在奔跑。
    “完全没影了!”葡萄喘着气停步。
    “我的鞋坏了...”小白的运动凉鞋上最粗大的那片遮挡物已然断裂,只要轻轻抬动,白嫩的小脚便顺利脱出。
    “跳着回家吧!”葡萄想办法。
    “你可以报警或者假装晕倒。”小狗出馊主意。
    “还是找个好心人背吧。”
    “如果是老大的话,会倒立回家吧?”
    “那跟光脚走不是一样!”
    女孩们在同一地点已经许久没有移动了。天色更加璀璨,彩云笼罩下来时带有一种新奇却又复古的味道。行人稀稀拉拉地点缀周遭,孩子们百无聊赖地闲待着。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有个很是耳熟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真巧啊!”那个熟悉到无以复加的声音响起。
    那个见了一天却一天都没有见面的老大出现在她们面前。
    “迷路了?”他问。
    “怎么可能!”
    “我是说人生的路。”
    “你电视剧看多了?!”
    “哦我知道了,你们在这看夕阳,因为楼群太多了,没法朝着晚霞奔跑所以惆怅了对不?”
    “这都是什么啊!”
    “别惆怅了,小女孩就是通过失恋才成长的。”
    “你说的这两句根本没关联!而且你从哪冒出来的啊?!”
    “墙。”老大指着身后。
    “葡萄你整天这么喊嗓子不疼么...”小白担忧地抿嘴唇。

    高个子的马尾女孩一边行走一边无所事事地梳理着头发,走在最前面的她看上去像在带路。小白浑身放松地接受老大的运输服务,他就这么被背着,还把脑袋乖巧地放在雄性的左肩膀上。小狗那沉重的行李包此时也挂到了老大脖子上,老大不断疑惑那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有如此份量。
    “我们一有困难,老大就会出现。”小白在老大的后脑勺处偷笑。
    “他不会全天跟踪咱们吧?”葡萄跟踪狂先告状。
    “巧合!真是巧合!见面时候我不都说巧了么!”
    “也背我。”小狗用小拇指的长指甲轻戳老大的肋骨。
    “位子满了。”老大抽手指指小白。
    “脖子上是我的专用席,别和我抢。”葡萄直接预订。
    “专你个头!驳回!”
    “可以从前面抱着我,公主式。”小狗建议。
    “你多大了...什么公主式?”
    忘却时间地胡闹一会儿,他们的家也越来越近了,深呼吸伴随短暂的沉默,但安静一定不会坚持太久。
    “老大在学校参加什么社团或者俱乐部吗?”小白若有所思地问。
    “没啊。”
    “为什么不参加?”
    “我懒...”
    “可以出个风头什么的!”葡萄举例好处之一。
    “恩...可能吧...不过还是麻烦!”
    沉默再次归来,这一次逗留了很久。
    沉默。
    无声。
    老大好像一直在琢磨什么。
    “喂喂,我问你们啊...”这次清扫无声的是老大。
    “什么?”三个女孩等待着。
    “啊...那个那个...那个我想想...”
    “说!”
    “怎么表达呢...我组织一下语言...啊!交,女朋友,能,干什么用?”
    脚步很有规律地迈动,影子也完全模仿着主人。几句笑声中有种顽皮的狡猾感觉,老大也在思量自己请教的对象是否有些靠不住。
    “这么伟大的问题我是第一次听见!”葡萄笑得呼吸急促。
    “有许多用法和用途。”小狗的用词不像是为有机生物准备的。
    “这条道路很深渊!”葡萄大笑着勉强吐字。
    “你是不是想说深远?”老大有点茫然。
    “恩...能让心情变得舒畅。”小白终于带来了正统又正常的回答。
    “他一直都舒畅得要命。”葡萄指着老大。
    “还可以聊天啊,互相倾诉烦恼啊,逛街啊,一起出去玩啊。”她十分认真地为老大扫盲。
    “是吗?”
    老大忽然如释重负地开朗起来,被从未经历过的事件搞得很不安的幼稚大人此刻全面放松了面部肌肉。
    “我不是每天都在干这些事么,和你们。”
    他天真无邪地笑。
    那笑脸一点都不适合他的年龄,也绝对脱离了他的容貌。大概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这段画面有什么值得品位,不过那三个精灵般的影子似乎一点都不排斥轮廓外的安全感。
    万物都亲切得一塌糊涂。













    零七  另一种世界

    比较遥远的天空中有一片像爆炸烟雾一般的滚滚云朵,行走于其下的生物都不去观看。
    一个裤子灰黑表情懒散的男性蹲在路旁的高地上,他的相貌加上姿势都相当不雅,如果再叼住一根牙签或随便拿着一个什么酒瓶,他一定像极了一个随时准备找茬打架和搭讪女孩的街边地痞。
    校园中的气氛中性而平和,每个方向都有男女搭配着言情。但是那个流氓男子没有看这些,很可笑,他一直都望着上空的那朵爆破云,以至于出神。
    站在积雨云中央会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梅雨季节和期末考试总是人们的话题,荒野大地上的孤独狮子在海边遇到了小船,安逸美满的村庄完全不能理解野兔奄奄一息时的痛苦。有很多可怜和可悲的家伙计较上天的不公而准备报复社会,还有些十分难得的人背负着与生俱来的厄运却乐观向上。
    实在很可笑,在这个本该想着学业和异性的年龄里,那个男子却一直都在烂漫地琢磨着上述那些事情,数秒后又从手抓羊肉一路想到海盗宝藏。
    他低下头时能看到一只破旧的路牌,顶端枝条被修剪掉的树木一动不动,年轻妈妈推着娇小的车子经过道路,里面的婴儿与他对视后被其夸张的鬼脸逗得咯咯直笑。
    老大可以在下课后无所事事地蹲在路边胡思乱想,当然同一时间还有人在为了基本的生存而拼命挣扎。自己之所以是前者,并不是因为做了什么努力,而只是由于运气好得要命。老大这样想着。
    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一雌一雄两名后足站立的生物粘在一起,身处长廊内部,有枝条遮掩,基本上可以断定为情侣。画面切换,前进少许路程,又有相似的组合出现,除了衣服颜色不同,举动与对话几乎像回声一样雷同。无论茂密的树丛或者路边的长椅,甚至人流踊跃的拐角,到处都是发情的人群,山盟海誓的高甜度话语腻得人哆嗦。
    今天怎么了,市中心荷尔蒙收集器泄漏了么?老大一边想一边爬上墙。

    三双漂亮而有力的腿晃过屏幕,身为这些腿部主人的三个女孩约好到随便的一个什么街市闲逛一会儿。换好衣服拿稳钱包之后,她们却通通聚集到葡萄家闲待起来,看上去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计划。
    短袜上方的膝盖泛红且透亮,徘徊在成长阶梯处的肢体表现出精巧的构造。她们有着年长之人嫉妒的光滑白嫩皮肤,但那些搀杂孩子气的表情却让人不敢轻易猜想她们的人生。
    葡萄倒着立从吸管里汲取饮料,头下脚上外加吸吮的造型看上去十分诡异。走廊里有脚步声,然后不敲门就进屋的父亲看到了这奇怪的场面。
    “瞎闹什么呢?”父亲不责备也不赞扬。
    小狗与小白先后打过招呼,葡萄也恢复为正常人类的应有姿势。她并没有抗议老爸无礼的进入房间方式,这对于敏感年龄的敏感少女来说是很宽广的心胸了。
    “倒立跟谁学的?”父亲把一大盘子的无花果和薯片放在三个女孩中间。
    “老大啊。”葡萄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你还真崇拜他。”
    “我不崇拜他。”葡萄直接驳回父亲的断言。
    “我是你这个岁数时候也是崇拜附近的大孩子,”父亲用往事的雷同来征求女儿的共鸣,“那时候老觉得他们什么都特厉害。”
    “是吗?老大跟别人不一样,他是真的特厉害!”葡萄好像正在努力想澄清什么事情一般。
    “小时候见识少啊,人家随便吹个牛就把我糊弄住了,我记得有个叫狗剩的吹他说能用脑袋削土豆…”父亲无视女儿的声波开始怀念童年的傻瓜事件。
    葡萄很不服地叫唤了半天,在别人看来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发怒现象,直逼得老爸连连摇头步步后退然后慢慢悠悠地蹭出房门。小白和小狗一直都在胡乱往嘴里塞东西,左脸的鼓胀不断滚动。
    “怎么谁都不明白?!”屋子里还在回荡女孩的叫声。
    三个女孩走下楼梯的时候葡萄不知为什么显得异常烦躁,去往闲逛之地的途中也像是在担忧什么似的。越过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工草地,无视路旁的深色阴影,葡萄还在持续着既激动又有些消沉的情绪,就好像自己有什么宝物未被他人发掘一样,脸上满是那种遗憾和不甘交织的恼怒感觉。
    繁华街道的多种色彩组合起来一点都不美丽,电子商品和服装样架几乎占据到了行人的领地。浓妆艳抹到恶心的高傲女士走在路上满眼漠视,碰巧遇到的熟人猛然停步互相寒暄,颤颤巍巍的乞丐在讨要失败后知趣地转身,地面上显眼的凹处让盲人也绕道躲避。
    三个女孩毫无目标地在人群中走了一个来回,快要离开喧闹时小白被一个迎面过来的骨感男子用故意的态度撞了一下,这场面似乎发生过。
    她们走下破败的楼梯,穿越乱七八糟的丁字路口,转弯就能看到天桥的台阶,拥有保安的小区门口还有比较远的直线,葡萄轻声惊动同伴。
    “有人跟着咱们。”
    “啊?”小白刚要回头却又马上像哆嗦一样地停止颈椎转动。
    “挎包太显眼了。”小狗犹如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
    据说桥头抢包的成功率最大,三个女孩难道熟知这一点?她们与逐渐升高的阶梯平行,接着又紧贴着一片苟延残喘的常春藤。身旁大概是个医院,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值得关注的是本来应该拥挤的道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死活看不见人。
    “他们...要干什么?”小白用微弱的余光扫到了身后,她能看到有两个贼眉干瘪与常人神态绝对不相同家伙跟在不远处,一前一后,还多此一举地假装走路。
    “应该就是忽然冲过来,抓住包就跑,”葡萄事不关己地悠闲猜想,“咱们这边最近听说好几起了。”
    “葡萄你怎么都不害怕...”
    “他们晚上在天桥打闷棍。”小狗继续介绍犯罪份子的恶劣工作。
    “看多了老大的脸,就觉得谁都不怎么可怕了。”葡萄用手指轻轻触碰粗糙的墙面,随即发出咯哒咯哒的酥麻声音。
    “哈哈哈,是啊。”小白半捂着嘴笑。
    “小白你不是也不害怕么...”
    “电击器,喷雾,”小狗拉开鼓胀的斜挎包,“主动攻击吗?”
    葡萄和小白为手头装备的齐全而吃惊时,身后的反面角色已经蠢蠢欲动了。他们观察了前后左右,模糊的视野,死气沉沉的石块,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考虑,再参考万物的建议,都应该是现在动手。毫不犹豫,干净利落,三秒钟之内就解决这趟生意。
    传说中的坏蛋即将冲刺起来,少女们急切地抓稳武器,画面戏剧性地放慢,然后逼近于静止,运动的边角有细微的烟尘,宁静的周遭平和无声。
    “真巧,早啊。”一个声音像是从天堂传来的一样。
    “现在是下午。”葡萄习以为常地纠正。
    老大的确就在她们的头顶之上,他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把地面的灰尘呈正圆形打散开来。小白安心却又担忧的两片嘴唇轻轻抿着,小狗不动声色地把危险物品放回原处。坏蛋一方踉跄着重新装回过路之人,然后在十步之远的地方满眼憎恶地盯住这边。
    “你朋友?”老大指着九步之外眼睛里明显饱含恶意的家伙。
    “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葡萄叹气。
    “他们是...”小白为难地皱起眉头,“怎么说呢...他们还没干坏事,所以也不能算是坏人...”
    “小白你的脑袋也少点什么...”葡萄又吐了更长的一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在可视范围内已经站有四个抢劫嫌疑人了。从前后两方靠过来的几个家伙都摆着尖酸毒辣的表情,就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的歹徒性质。四个年龄不明却显憔悴的反角围住了女孩们,然后统一用歪斜的目光打量老大。
    “恩?”老大伸出手制作出犹豫的试探状态,接着又开始纳闷为什么对方没有握手的企图。
    “你看不出别人的恶意么?”葡萄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身边所谓的危险,她浑身脱力地注视老大。
    事情是一瞬间发生的。一名男子的右手袖子里明显藏有钝器,挥舞上来的时候衣服轮廓稍变了形。老大条件反射般地轻轻接住那根攻击性的手肘,脸上依然全是疑惑和呆滞。又一个人冲过来,他用肮脏的鞋底踢在老大的小腹上,剩下几个人不失时机地扑过去施展拳头。
    小白颤抖的喉咙几乎失声,葡萄无意识地将呼吸变得急促,然后仿佛看到喜爱的玩具被卡车碾过一样满目惊愕,小狗重新把手插回物品箱内。
    远处有汽车马达的叫喊,接着轰鸣预告它会离这条道路越来越近。几个行为凶狠的男子急忙收手,接着便心虚地快步撤离,只留下那个坐在地上抓脑袋的挨揍之人和三个无动于衷的孩子。
    老大站起来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似乎并没有受伤。旁边三名女孩的表情分别是愤怒空洞与担心。几乎无法让人理解的是,葡萄愤怒的眼神并没有对准逃跑的恶徒,反而却直视无辜的老大,而这个倒霉的家伙全然不觉。
    “我被揍了...”
    老大轻松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是冷静的伪装。他并不急噪得脸红,也没有气急败坏地咬动牙齿,甚至连心跳声也规则得如同沉睡一般。
    “为什么不还手?!”葡萄朝老大咆哮,态度异常歇斯底里。
    “他们人多啊。”老大不知羞耻地说明。
    “胡扯!如果你愿意!两秒就能把那帮人渣打趴下!对吧?!”葡萄的怒火几乎要把奔放的马尾点出火焰外套了。
    “瞎说,又不是武侠片。”
    小狗和小白静静地观看他们的争吵,也丝毫找不到插话调和的机会,于是她们就这样默默呆立着。十分奇妙,发生这种事之后,他们讨论的并不是安慰或者诅咒的话语,任性的女孩把矛头指向了本该愤慨的年轻男性。男人毫无气概地不当回事,女性好像正在委屈着什么。
    “报仇!”葡萄气呼呼地大喊。
    “你们被抢劫的盯上了吧?早就跟你们说挎包要涂成弥彩的...”
    “那个是什么啊!”
    “要说钱包就是麻烦,干脆都换成狗皮膏药贴肚子上...”
    “妙龄少女有那样的吗?!你以为是五十多岁大肚卖西瓜的?!”
    “可是不那样下场如何?挨打了吧?我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你得意个脚指头啊!为什么你挨揍了还能那么高兴!?啊啊气死我了!”
    “他们又没揍你,你生什么气?”
    “停一下...”小白用记者采访的口气小心询问,“老大你不想报仇么?”
    “也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所以算了!”老大想也不想就选择忍气吞声。
    “老大...你不是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吧...”
    小狗也许是沉思了一下才抬起头的,她用暗黑的瞳孔扫视着葡萄的左侧鬓发。此时的葡萄不断颤动着肩膀,没有发力的拳头却渗出了汗水,然后占据她面部的是种极端委屈的抽搐。葡萄并没有流泪,让人感受到的只是她强烈的不甘心。没有自私的味道,那是一种更微妙的别样心情。
    “每次都这样...”
    葡萄在抱怨。
    “每次都是!不发挥优点也从来都不炫耀!干吗非那么窝囊!干吗不让别人知道你厉害!?”
    葡萄发泄一样地吼叫。
    “明明能让别人都吓一跳!明明能让别人都佩服你!明明...”
    对面小店里探出的彩旗徐徐摇摆,半掩着的大门也晃晃悠悠。老大看上去像在思量着什么,但其实是在等待葡萄把话说到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内。
    “葡萄你怎么了...?”老大出声。
    “雄性不是最怕在女孩面前丢脸吗!?尤其是比自己小的女孩!”葡萄撒野一样地背去身子,漂亮的头发带有菱角地甩过,“你为什么不狠揍他们一顿?!”
    风有些凉,吹来时带过丝丝的清醒。女孩像雕塑一样保持着复杂的神情,那个没有骨气的老大却略微地笑了。
    “人啊,有时候找不着理由出拳。这是谁的名言来着?”
    终于没有人接话了,大概孩子们并不能知晓老大的理论是哪个世界的产物。不过无论是哪个世界,都不会有人把受到欺辱当作一笑而过的云烟。
    “别吵了...影响对面人做生意了...”
    “那个是要饭的!”
    “还有老大...”小白像青春期告白一样支支吾吾。
    “怎么?”老大摆脱失神状态。
    “还是说一声吧...”小白满目愧疚地轻咬嘴唇,然后拉开松松垮垮开口大张的单肩包,“我钱包被偷了...”
    “......”
    “应该被刚才那些人...”
    “你怎么跟顺便一提似的...”
    “怎么办?不过钱倒是不多...”小白呼出一口气。
    “那应不应该追他们去?”老大满目苦恼地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还有你怎么不早说?”
    “我听你们吵架听入迷了...”
    “我就说你们别老学我!学出怪癖来了吧!”
    小狗轻轻拉动老大的衣袖,然后引导他朝葡萄所在的方位观看。葡萄背对着这边,像是在掩饰着某种苦闷一般,默默不语,一动不动。修长的身型配合一条修长的尾巴,自然垂下时显现出数道高光。太阳之下的孩子色彩鲜艳,直到老大完全安静下来,这才发现她莫名其妙的委屈神情。
    “去找他们吧。”葡萄调整呼吸后淡淡地说。
    “是啊,找他们要回来!”老大迈动步子。
    “那我和老大一起去吧...不然老大你都不认得是谁...”小白犹豫着跟上。
    “我也去。”小狗站出一步。
    打算出征的三人齐刷刷地回望葡萄。
    “你们去吧,我去老大家等。”葡萄背对着大伙梳弄马尾。
    “那...一会儿见!”老大摸不着头脑地小心道别。
    “找到人以后,狠揍他们一顿,拆了他们的老窝,一分不差拿回钱,再让他们赔偿医药费,”葡萄一字一顿地威严恐吓,“没完成的话,就别回来。”
    “恩?不许...回?那是我家!”
    “葡萄你说得那么震撼...老大是宇宙怪兽么...”
    葡萄头也不回地启动双腿,光芒下发亮的头发随着行进颠簸颤动。老大还在琢磨女孩的反复无常,但已经被小狗拉住然后被动前移了。

    人多的地方感受不到气候的寒冷,稀薄的哈气几乎无法引起关注。天色没怎么变,街区的颜色却显得更杂乱了,书屋,首饰店,冒牌和尚,教堂旁边就是卖明矾油条的。老大像出去郊游一样颇有兴致地东看西看,小白环顾左右神色紧张,小狗鼻尖不停地抽动,就好像正嗅闻着线索一般。难道她真的是在用鼻子找人?!
    “老大真不觉得生气?”小白忽然提问。
    “你是说被揍么?”老大悠闲地吐出一口气,“怎么说呢,身上疼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就好像在家里磕碰了,不责怪家具,对吧?”小白猛然领悟了一般欣喜微笑。
    “恩...这么比喻有点...”老大歪起头。
    “那场架是你赢了。”小狗的口气中好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奇特意味。
    “什么东西?”老大疑惑自己是否正在经历狗流派的玩笑方式。
    “老大,我们星球危险吧?”小白咯咯地笑言。
    “葡萄不在就换你们损我么?”
    “咱们就这么转...可能找到么?”
    “当然不可能了!”
    世界充分显示了无端的层次,也让人们知晓到了同类互相的距离。空间小得可怜,以至于不相识的人可以频频相遇。小狗默默地指着前方,小手尖端对准的家伙十分眼熟。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找着那我也就不会迷路了...恩?”
    前方,虽然是背影,但是视网膜中还有遗留痕迹。
    “这就找到了...”小白看上去很紧张。
    “我好像记得他!”老大很兴奋,是因为佩服自己的记忆力超出了预计。
    那个骨瘦如柴毫不起眼的家伙快速绕过人群,接着闯入角落。他消失在一个被包子铺炊烟遮掩,四下无人,清扫工具随意丢放的胡同之中。那是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可怜夹缝。
    老大带着他的两名手下兴致勃勃地追过去。道旁有树木吸取着恶臭的液体,空荡中时常刮起的是杂乱的凄凉。触过冰冷而锈迹斑斑的简易楼梯,摇摇欲坠的上方堆满了不知何用的破旧木材。
    “这是什么地方?”老大左右审视掉渣的墙皮。
    “梅萝园,以前是教授楼,现在拆了。”小狗走路不带声地紧跟在老大身后。
    “煤什么什么?咱们附近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啊…干脆叫西部之最后荒芜沙罗双树园吧。”
    “老大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五步之外的右转方向有明确的人声,那里是个漆黑无助的开放楼道。破败的景象,灰白到掉渣的悲伤石粒。也许很安静,但并不舒适,阳光犹如吝啬一般不肯对此地施舍,废弃的低层建筑无所事事地打开楼门,这里是无家可归迷茫绝望之人的避风山洞,之外的院落残留着各种垃圾。
    走进院子,铁门在身后一动不动。
    坐在楼道中平凡喘气的有七个人,几乎全是满脸稚气的男孩,唯一显得老成的人看上去也不过十八岁上下。他们并不知道有许多种描绘自己心情的文明词汇,不过对于疲累与艰难的理解却深知得入木三分。他们用近乎麻木的恶意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的事,然后抓住简单的物质做一个暂时安稳的梦。
    于是他们看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带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女孩站在他们的领地之上朝他们打招呼时,几乎惊慌得牙齿乱碰。他们反射一样地统一站起,警惕地盯住门外。无家可归的人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家园,再缓缓逼近闯入者,他们询问那男子的来意却没有得到回答,看上去负责放哨的家伙左顾右盼确定了没有其他人威胁到这里。于是他们更加疑惑,越发警惕,他们不知是什么样的目的让这三个奇怪的家伙光顾如此的阴霾之处。
    “你有什么事?!”人多势众一方向老大呵斥。
    “找他们还钱吧。”小狗对老大重申葡萄的要求。
    “我都忘了丢了多少钱了...”小白苦恼。
    “你什么事?!”人多势众一方再次呵斥。
    老大回头挨个看了看两名手下,她们便十分默契地退到院子入口的地方,接着又开始费力地推动胡乱作响的破烂铁门,随即将这个纷争之地变为无处可逃的封闭院落。小白满目都是愧疚与抱歉,小狗掏出一大堆卷曲的绳子递给老大却没有被采用。对面的众人奇怪极了,他们不懂为什么小女孩要一边朝自己道歉一边关上可以让她们离开的大门,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又想在包围之下干什么?
    他又能干什么?
    “他是...”有人认出老大了。
    千真万确,就是那个刚刚挨过打的窝囊废。
    每个人都摆出一副流氓的脸孔,以便恐吓这个前来寻仇的家伙,不过老大的相貌绝对比他们更能诠释坏蛋这个词。
    “问你话呢!你干什么?!”
    他们都分析着老大自投罗网的复仇行为。
    “我不是想报仇...”
    老大轻轻抬起左手。
    “我来...怎么说呢...有个钱包,虽然也不是我的我不是抢劫我是想拿回来丢的...”
    老大絮絮叨叨间停顿了一下,他在思量下面该采取如何措施,是抢夺还是抢夺或者是抢夺。半秒后有人抄起破木棍从他身后冲过来。
    一分零二秒的时候最后一个站立的人被老大轻易踢毁了脚下的平衡,接着又像玩具一样被扔得高远,落地的疼痛逼迫脆弱的身体放弃了一切动弹。小白咬着嘴唇浑身上下都担忧万分,小狗如饥似渴地读取眼前的画面,犹如正在偷学垂涎已久的精湛武艺一般。
    “小白想起来了么,多少钱?”老大十分不安地活动着手腕,他正在懊悔下手的轻重问题。
    “好像是四十多块钱...”
    “那就算四十吧!”老大环望倒地的各位受害者,“还钱!”
    “我怎么觉得现在他们是受害者...”
    “什么话!不管警察航天员还是流浪艺人都能理解吧?没有我的错吧?啊...应该没有吧...”
    “分明是老大把别人臭揍一顿...在我看来...”
    有哭声传来。
    也许是害怕的声音?绝望的?或者是困苦的?像洞穴一样的楼道深处有好几个满脸稚气的家伙被吓哭了,倒地不起的人也恐慌地盯着老大。
    “你们都没地方住么?”
    老大环顾他们,然后犹豫地问。
    没有人回答他。习惯于为非作歹的年轻人们此刻的表情意外复杂,夹杂着愤恨与自嘲,又显露着生活和无奈的结合。似乎只有最细微的变化,最轻柔的气氛,才能让人真正看穿眼前那些透明的事物。无须华丽语言来修饰的时候,出现的就是人们最纯粹的语言。

    天色终于变化了,厚实的云彩聚集出略带颜色的队列。一个男性身旁陪伴着两个小女孩,他们为天空的角度映出长长的身影。总是嗅着带有颜色的气息,不少高楼的窗户已经点亮,影子老是不听话地乱跑,阳光也不知不觉遗留下逐渐扩大的鬼魅。
    “你忘了抢钱了。”小狗说完这四个字后就长时间不开口,虽然她基本上就没怎么开过口。
    “老大。”
    小白叫出这个称呼后也闭嘴半天。
    “心里难受吧?”老大望着前空的温暖。
    小狗眨了眨眼,小白老实地点头。
    “没办法,咱们什么也帮不了,”老大自说自话地谈吐,“给他们帮助也只能是一时的,被警察抓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其实他们也就十五六岁,如果...”
“我明白,我明白。”
小白温顺地闭了闭眼。她的双手在胸前微妙地合拢,然后轻轻纠着衣服的凸起部分,像是有些紧张,也可能是不安,发亮的淡色发丝让她看上去犹如玻璃制品一般。奇妙的气质,精细的嗓音,能让人的呼吸变得异常匀称。
    “我是想——如果他们和我们一样,出生在普通家庭...”
    “说实话我也正想呢...”
    老大说。
    “每天固定时间上下学,交好多朋友,还有自己崇拜的明星和喜欢的异性,之类的。”
    地面上都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过往的车辆也毫无规律地轰鸣。没有停下来驻足的理由,就这么悠然地行走。画面不断切换,一会儿是温存的夕阳,一会儿又是宁静的天空,冷不防出现的飞行工具还给上方带过一道长长的白色痕迹。
    “钱没抢回来,葡萄肯定跟我急。”老大苦恼。
    “你知道吗,老大,”小白忧郁的表情忽然转为严肃认真,“之前在葡萄家里,葡萄为你和叔叔吵架了。”
    “青春期终于开始了,恩?为我?”
    “葡萄说,老大从来不吹牛而且特别低调,真的非常厉害,就是没人知道。”
    “哈哈哈,是么。”男性顽皮地笑。
    “老大,我能理解。”小狗复活。
    “理解什么?”
    “你。”
    “我什么?”老大在考量自己是否能如小狗一样了解自己。
    “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你为什么非分开说...”
    “那葡萄那里怎么交差?”
    “就说我实在没带钱...”
    “葡萄没让你捐钱...”
    “都揍了人家一顿了谁还好意思要钱啊?!”
    “我们也都不想要,”小白纤细的声线响动,“老大明白吗?葡萄的目的也不是非要报仇...”
    “不明白...恩?又好像有点明白似的...”
    “老大当时不还手,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们吧?”
    风吹,鸟鸣。
    “哈哈,可后来还是跟人打架了。”
    阳光洒脱,空气清新得醒人。

    老大趴在二楼的窗户外部的时候绝对遇到了一种华丽的景色。身后正是暖洋洋的红色,铺天盖地的美丽就这么温顺地洒满他全身。敲动玻璃的声音十分悦耳,被柔光照耀得明亮的屋子里探出一张俊俏的面孔。被萌动的光芒肆意包裹,赤色下的女孩让鬓发随着探身如水一般地飘荡。
    “收获呢?”屋里的女孩按住窗户。玻璃让相隔的声音变得神秘。
    “没有。”外面的男性说。
    可以被肉眼发觉的光束纷纷落下,绚丽的世界配合出光环一齐涌进开阔的缝隙。声音不再有隔阂,金红色的窗户被熟练地开启。
    “快进来,外面刮风了。”
    葡萄随意丢出一句话后若无其事地抬头观望云层,漫天铺洒的色彩久久不肯退去。













    零八  四个人

    今天不用上学,不过屋子里却全是叽叽喳喳的鼎沸声音。
    一大早就很吵,但小孩子似乎只会觉得兴奋。气球与彩带,码放成环形的桌椅,这里正准备着一场由零食和节目组成的名为茶话会的活动。
    有人兴奋的要命,也有人表现出无端的唾弃。靠在一侧墙面上的两个女孩一动不动,她们不参与教室布置,只是将目光聚集一处,并不像发呆,肯定是在计划什么。
    葡萄将身躯稍稍前倾,右腿膝盖微微弯曲,脚跟轻点地的同时还摩擦左脚内侧,实用多于美观的深色运动鞋显得格外沉闷。也许她并不是特意装得与众不同,大概只是不愿表达自己的内心所想。总之环境分离开来,和她有点格格不入。
    “溜吗?”半厘米之外的小狗将头上的气球拿下。
    “去叫小白。”葡萄迈步。
    她们从孩童的包围中消失。
    小白一丝不苟地吹着气球时听到有人呼唤她的昵称,朝门口转头过去就看到两个高年级的女孩。节日的吵闹声降低一点,窗外的昏暗逐渐发亮,大地也开始深呼吸。
    “小白有节目吗?”葡萄随意拨弄起马尾,露出陶瓷一般的白细脖颈。
    “没有...”小白清晨时的声线十分清脆纯白。
    “走吧。”小狗的头发自然地散落在两肩,盖住若隐若现的耳朵。
    “啊?走...?”
    “老大刚刚上课。”小狗推测。

    老大坐在像冰块一样冷的玻璃边,趴在像针锥一样扎手的桌子上。眼前有许许多多的同龄人,很远很远的黑板前站着个能说会道的老头。声波留传于整个空间,老大努力地想要搞明白粉笔构成的符号有何意义,不过周遭轻微的杂声一直在沸沸扬扬地打扰他。
    老大感到有眼睛盯着自己,而且不只一双。于是他悄悄打开窗户,把脑袋探出教室。
    下方,有三个女孩就立在空旷之中,无声地望着楼上这边。
    老大回头观望了一下周围形势,然后撑起身体,将腿也伸到外界。接着他轻巧地控制支点,抓住突起物,一溜烟爬到地表。
    “你是蜘蛛么...”葡萄吐舌。
    “什么事?大冷天的把我叫出来。”老大看着吐出的雾气。
    “我们没叫你...”小白笑出声。
    “是么...”老大抬腿,“那我接着上课去了!”
    “不行!”葡萄抓住他,“陪我们玩!”
    “没工夫!”
    “那我们陪你玩!”
    “让我们和你一起上课吧。”小狗提议。
    “不行!”
    “老大,眼睛上,”小白伸出手,轻柔地触碰到老大的眼角,“有脏东西。”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老大冰凉的触感恐吓了一下,然后使劲揉搓眼睛,“眼屎是吧。”
    “你早上都不洗脸吗?”葡萄笑的时候有小巧的虎牙跑出来。
    “洗脸...”老大张开手,宽厚的手掌上满是刀片一般的结实茧子,“没准洗完了满脸都血肉模糊...”
    “你可以用手背洗啊。”
    从冷空气中穿透出来的声音无比洁净,四个不怕冻的家伙就这么站在苍白的硬地之上,纤细的女孩嗓音十分安分,没有风,天很蓝。
    “那以后,想和你牵手怎么办。”小狗眨动黑亮的眼睛。
    “啊?”老大有些犯蒙,“戴手套...”
    镜头拉远,三个女孩粘着那个瘦高的家伙不放。
    按常理来说,老大那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应该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也许站立时该单脚支撑,该脑袋歪斜,或者不停地抖动大腿。但那个男性却保持着别样的死板姿势,背打得很直,双手自然下垂的时候把肩带得伸展出来。他十分正经地双脚开例,站岗一样地抬头挺胸。
    这样的细节,好像只能让人感到他的古旧和木讷。
    “让我们跟你上课去吧。”三个人一起要求。
    “再见。”老大挥手。
    “反正大学课堂也可以随便进吧?”
    “不让!你们一去太惹眼了!到时候你们一捣乱满屋子人都看我!”
    “老大我们不捣乱...”小白用治愈性微笑抚平暴躁,“我想试试大学听课什么感觉...”
    “我也试试不捣乱是什么感觉。”葡萄坏笑。
    “如果你不让,我们就去你教室门口,一起喊你爸爸。”小狗轻轻舔了舔下嘴唇。
    老大哆嗦了一下。

    老大通常像鬼魂一样无声地飘进教室,低调得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不过此时他感到十分别扭,前面的无数学生三番五次地回头看他,而原因就是他与他身旁一道排开的三个假装老实的显眼女孩,左边的小狗靠得很近,右边的两名少女看似规矩。
    四个人都一声不吭。
    小白毫无响动地将手掌送给老大,上面横卧着一颗糖类属性的物体。老大看不也看直接拿过,开包装送进嘴一气呵成。
    “是山楂啊,恩?里边怎么还有葡萄干?”
    小白开心地点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用一句话不说吧,小声点就行...”
    “咱们玩点什么啊!”葡萄放松。
    “牌。”小狗的包里露出半个扑克封面。
    “小声!”老大有点不好意思地望望讲台方向。
    “老大你声音比葡萄还大...”小白困惑。
    “还是用笔写吧...”老大左右环顾。
    “给。”小狗已经将多种样式的签字笔放在桌上,外加一叠信纸也已经掏出。
    “你那是什么包啊...”老大发傻。
    “小狗的包什么都能装进去。”小白自豪地笑,就好像在夸耀自己东西似的。
    “如果能把人装进去,”小狗盯住老大,“就好了。”
    “可以啊,剁碎了装一部分。”葡萄把椅子用力向后靠。
    “那剩下的呢?”老大抓下巴琢磨。
    “换个大包就不用切碎了吧...”小白很认真地出主意。
    像往常一样的东扯西扯,不过场所有一丝不适。老大很愧疚地注意着周围的反应,他担心他所制造的些许吵闹会阻碍他人的学业前途,说不定会有国家栋梁因此契机而被扼杀灵感。于是老大开始决定,干脆带着她们逃课算了,但他立刻又想起什么,随即果断放弃计划。
    “老大...”小白打断他的心理斗争,“平时都是一个人坐在最后面吗?”
    “是啊。”
    “不觉得闷吗?”
    “啊...觉得清净...算同义词么?”
    “我在学校,就算不怎么爱说话,也会和同学聊天,”葡萄轻轻摇动椅子腿,“释放情感,这个很重要。”
    “你怎么说话老比我成熟?”老大把她扶住,防止中心失控而摔倒。
    “不和同学聊天吗?”小狗没头没尾地插进一句。
    “啊?恩...怎么说啊,”老大歪着嘴停了半天,“说实话我听同学聊天,都听不懂他们聊的是什么...”
    “大概都是聊热播电视剧什么的吧,老大你不看当然不懂了。”小白尽心地分析。
    “你只知道翻跟头和花园。”葡萄又把脚翘起来。
    “我们有一点担心你。”小狗的脑袋朝老大倾斜了不少。
    “这样可怎么走出社会啊。”小白略带担忧地笑。
    “居然被你们教育...”
    老大的表情像个没事干闲得发慌望夜空找星座的迷茫小孩。
    “不过有时候...是觉得应付事挺麻烦的,比如同学让我帮忙买豆浆啊买午饭啊买报纸啊买假发啊买神龙斗士模型啊...”
    “怎么全让你买…”
    “明明能自己干的事,他们非要在宿舍睡觉然后让别人帮忙...”
    “社会本来就是这样啊。”小白用安慰加鼓励的声音说。
    “你居然用这种口气教导我...”老大有点受打击。
    “老大就一直保持这么愚蠢,最好。”小狗的眼神一直贴着老大。
    “夸我...?”
    “其实是同学都瞧不起你欺负你吧,你都看不出来…”
    葡萄喃喃地嘀咕一声,然后就梳起分叉的长发。色彩随着视线上下飘动,似乎有种矛盾的喜悦传出来。小白抿了抿嘴唇,好像正在下什么决心一般。小狗的上下眼睫毛急速地相交了几下,然后她对着老大做出一种微妙的温暖表情,似乎正要开口说出什么的时候,那个呆头呆脑的雄性却絮絮叨叨地先说话了。
    “人都太喜欢依靠别人了,你们长大以后尽量要靠自己啊,”老大使劲拧动着桌子上的螺丝母,“我怎么说上大道理了,算了就当我打喷嚏了吧...”
    “老大啊,前面有雄性老回头看我,”葡萄鼓起嘴外加压低眼眉,“一分钟里看了四点五次了。”
    “那半次怎么来的...”老大一丝不苟地继续拔动钉子,“不过人家看你证明你有魅力,这还不好?”
    “如饥似渴盯着十二岁的小女孩看,算不算变态?”葡萄梳理尾巴。
    “葡萄你一点都不像十二岁的...”小白也转头看她。
    “五点五次了。”小狗报告窥探者最新动作。
    “反正怎么都正常,你们太小不知道,现在人都被荷尔蒙逼疯了,”老大拽出一颗螺丝,“真疼...拔得我手都出血了...”
    “那你就别拔了!”
    “老大你上课就这么拆桌子玩么...”
    “你们太小不知道,这次期末考试我们就考拆桌子。”
    “这话你去骗狗熊都成功不了。”
    “葡萄,又有人看你了。”小狗用眼神指过去。
    “真不自在!”葡萄使劲摩擦上臂的鸡皮疙瘩,“为什么那个人脸红了?!为什么他脸红?!”
    “谁让你长那么显眼,谁让你非得来找我上课。”老大又拔出一组螺母。
    “雄性为什么全都这样?”葡萄赌气地用下牙扣住上嘴唇,“老大你帮我轰飞他们行不行?”
    “你们先别聊天了行不行?虽然我也在聊...”
    “整个教室有一半人都在聊天!”
    “这是什么课啊...”
    “好像这课不考试,所以学生都不听讲了吧,还有你小声点。”
    “那为什么还来上这个课...”
    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聚集在同一间密室,屋子很宽阔,阳光却阴冷,不过没人在乎。他们决定短暂栖息于此,只等着中午饭时间到来。忽然出现在教师最后排的奇怪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好奇心,他们疑惑为何有三个精美的小女孩拥着那个危险男子。那男性埋头在桌上捣鼓着什么,而她们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看。她们的皮肤白皙,眼神清澈,头发可以被后窗倾入的阳光打透,像几只小巧俊美的雏鸟。
    “你未来的路决定好了?以后靠拆桌子吃饭?”葡萄用手指无所事事地碾动卸下的螺母零件。
    “别损人,我拆桌子是有原因的。”
    “我忽然想...老大以后想干什么工作?”小白探出头,尽量离老大近一点,“或者说能干什么...”
    “是啊,我能干什么啊...”老大脱离钉子的旋转工作,他将身体后靠,双手垂到腿间,居然百年难遇地认真思考起来,“梦想么?恩...真不好说。”
    “那写出来。”小狗递给他信纸。
    “啊...”老大机械性接过纸张,“我以后就每天都攒一次性筷子,最后捆成木筏出海玩去...”
    “那个不是工作吧...”
    “那你们呢?”老大停止绞脑汁,“虽然现在问你们可能有点早,目标肯定不成熟...”
    “我总觉得老大的想法最不成熟...”
    “......”
    小狗不声不响地分发纸笔,人手有份之后便呆坐不动。
    “什么东西?”老大纳闷。
    “写,”小狗发音,“梦想。”
    “什么梦啊想啊,小女孩才玩这种东西呢。”
    “我们本来就是小女孩...”
    “这么无聊的游戏,”老大兴高采烈地裁纸,“等我多撕几份。”
    “无聊你还玩!”
    “小声...”小白慌忙比起指头,提醒诸位环境的特殊性。
    四个等大的方片分别在四个人手中。窗外可以塞进暖色的眼光,分层次的颜色将他们团团包围,不知是因为心情还是气氛,那围成一圈的四个孩子看上去有些发亮。普通的,简单的,仿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四个人,没有犹豫,毫无动摇,平淡而从容地进行着自己世界的对话。
    “都写完了,”老大已经把装载梦想的纸条混合完毕,“我来猜都是谁写的。”
    小狗麻利地从中间揪出一张,翻过来后放在阳光势力充足的范围内。
    “复活...?”葡萄茫然地读出上面的字,“什么玩意?”
    “老大的。”小狗介绍。
    “看出来了...”小白满眼都是水汪汪的好奇,“不过...为什么啊?”
    “啊那个什么...我就想,那么多人都许愿,老天一个一个实现等轮到我的时候肯定我都死了,如果我的愿望是这个...”
    “咱们要写的是梦想不是愿望吧?”葡萄叹气。
    “是么?那我换一个,”老大从指尖缝中又变出一张,“我写了三个。”
    “写那么多干什么?!”
    老大还在努力打乱顺序的时候,小狗又从他手中抢出一张翻开。
    “在两千米的高度慢慢飘...?”葡萄执行朗诵任务,“这是什么东西?”
    “肯定也是老大的...”小白用惊叹的目光看小狗。
    “哪有这么玩的!不许光看我的!”老大用他最小限度的分贝数喊叫。
    “你写个现实一点正常一点的行不?”
    “要我说咱们就别玩了干脆走吧,”老大懒腰伸半截又猛然停住,“不对...我又忘了,不能走。”
    “你又不听课,为什么非待这啊?走吧!”葡萄悠闲地抖动头发,制造出尾巴的波浪流线效果。
    “那个什么...你们来之前有个同学让我帮忙占座,他中午想在这个座自习,然后我正好...”
    “等等。”
    葡萄轻轻打断他。
    “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位置中午的时候暖和。”
    “我没问这个!”
    “那...”
    “我是问你为什么就答应了?人家肯定吃饱了饭才慢悠悠过来,你就在这傻等吧!”
    “我没想傻等,没看我在这拆桌子呢么。”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我把桌子拆了,就没人想坐这了吧?等那人来了只要把螺丝拧上...”
    “老大你是认真的吗...”小白使劲捂嘴,看上去在强忍笑意。
    “真聪明。”小狗微微点头。
    “是在夸我么...”
    葡萄将手中的螺母扔出去了,却被老大接住。
    “真险,别乱扔,丢了怎么...”
    “那人就是为了自己方便!”
    葡萄委屈地叫喊。
    “那人就是想自己上午干自己的事!陪女朋友逛街陪女朋友开房陪女朋友吃饭!然后再来这自习!”
    葡萄委屈着咬嘴。
    “他考虑你了吗?!他就是光想着自己怎么合适,责任就全扔给你了,完全根本就是自私!你还...”
    “别这么说,”老大打断她,“如果你们不来,我差不多也是中午才走,大不了就是多等一会儿。”
    经过时间的推移,窗外的温度已经愈演愈烈,光线由几条轨道分别掠过眼前,有尘土在飞扬,还有些衣物上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三名少女莫名地无言,她们绝对在沉淀什么思绪,而且还刻意掩饰着些许情感。
    那个老大还在一相情愿地拆着钉子,几个女孩却用隐蔽的视线悄悄望着他。那是一种不容易形容的目光,包含气愤,又有些灵动的感慨,甚至释放着怜爱与安抚。她们的表情没有浮动,却都散发出奇妙的淡淡语言,孩子们绝对是想说什么,但又表达不出。
    “你又这样。”
    葡萄伸出左手绕过小白,将拳头轻轻敲在老大的右肩上。
    “那...我们陪你等吧...”小白抿了抿嘴唇。
    “看。”小狗推过几张纸片。
    “怎么还玩啊...”
    摆在四个人手里的是四张字面朝上的片状固体,他们已经停了好几秒不说话了。好像有点奇怪,象形字在他们的眼球里晃了好几个来回。
   
    四个人一直在一起
    四个人环游世界
    一起去无人岛
    侠盗四人组
    “这都是什么啊...”
    “去无人岛?”小狗直视老大的瞳孔。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老大觉得没有悬念很令人沮丧。
    “什么目的?”小狗的嘴角勾起了一丝。
    “什么什么目的?”
    “无人岛上没有人...所以...”葡萄频频点头,“原来如此!”
    “废话,有人就叫有人岛了。”
    像人偶一样的黑发少女站起来了,她绕过两名女性,挤到年长之人身边。
    “抱我一下吧。”
小狗把头暧昧地枕在老大的小臂上。
    “起来!别人都看这边呢!”
    小狗偏头扫视周边片刻,然后缓慢转头,貌似还吸了口气。
    “爸爸。”她声音不小。
    “哇哇哇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啊啊啊!!”
    “老大你这样看的人更多了...”
    “哈哈哈哈!”

    干燥的道路上有四个人搅乱着空气流动,为首的那个高个子一脸扭曲。周围没什么人,可能是因为冷,但也没准是由于还没到下课时间。
    “被骂出来了...”老大弯着背沮丧行走,“早知道我就不拆桌子了...”   
    “被骂出来不是因为拆桌子吧...”
    “是么?!”老大将手中的纸团揉搓了几下,然后伸向张牙舞爪的垃圾桶开口,“算了,都一样!”
    无端的一阵疾风突如其来,并不刺骨,只是兴奋那么一瞬。脱离手心的纸团火速跳离,随即跟着旋涡形的风向起舞,唐突得具有美感。背景变淡了,声音也渐渐远去,星星点点的纸张盘转着飞走,仿佛有一种活跃的镜头在欢快追赶。
    “啊!飞了!”
    老大空抓了一下,身后的三个孩子煞有心事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老大?”小白轻声。
    “啊。”
    “无人岛上能干什么啊?”
    “恩...可以砍一堆树...切出凹槽插在一起...盖个房子,屋顶做成尖的...”老大陷入自我妄想状态。
    “穿树叶做的衣服。”小狗积极插嘴。
    “沙滩上捡大虾去海里抓鱼!”葡萄灿烂地喊叫。
    “交给我!我会空手抓鱼掌!”老大像猩猩一样捶胸口,“爬树摘果子也靠我了!我教你们也行。”
    “可是不知道什么果子有毒啊...”小白提出顾虑。
    “先让老大尝啊!”
    “是啊!我...恩?”
    “再挖一片田。”
    “种一大堆菜!”
    “在田里望着夕阳吃晚饭。”
     远处有微弱的人声,那是从四面八方窗户里传出的教学语音。有风的天空使碎云急切席卷,肉眼所看到的是纯净的漂流。有这么一群孩子,这么一个时刻,他们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烦恼,人际关系,猜忌,小肚鸡肠,这些东西就像从来没到访过一样,清净得要命。
    “听上去挺好玩!”小白的脸庞有些泛红,半眯起眼睛时睫毛和眼球被压缩得饱满。
    “去吧?”小狗任由气流把黑发温柔带起。
    “恩!去吧!”老大满眼放光。
    “就这么定了!一定一定一定去啊!”葡萄的双手轻轻背后,一路划过尾巴。
    “行!将来一定去!只要不被卡车撞死!”
    镜头拉远,再拉远,偏离那些乱七八糟的对话,开始在两千米的云层之间缓慢游荡。世界到处都是美丽的东西,但似乎它们全都藏起来了。四个人正在讨论着不怎么适合现实的梦想,一本正经,无比投入。那对话有些无理与可笑,无论是在童话里或是眼前都不怎么坚固。但令人意外,就这么看过去,那场景却自然得毫不做作。











    零一以前  狐狸

    现在很冷,老大却穿得很少,活该他冻得上下牙互相殴斗。不过现在要说的不是他今天的流水帐生活,大概五百年前,啊不对,是五百天前,或者五百五十天,也许更长。那时刚下完雨,阳光明媚,空气清爽而透彻。

    景物在余光中快速退却。狐狸感觉自己一直都在奔跑,但也许只是逃跑。
    正在逃跑的那个人就是狐狸,刺头,大眼睛,右膝盖处有些脏,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小男孩。后方还有个追赶他的家伙。
    脑子里有影象,像是几年前的过场。
    如果说有的父母并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么狐狸遇到的就是这种稀有情况了。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做饭,而且轻而易举就能搞清各种学习和生活问题,但他却总是挨打。父母打得太凶狠的时候他就会跑,每次都跑到很远,但回家时又明白自己这样做相当徒劳。他眼皮跳动,瞳孔放大,颤抖,无助,在拳脚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他依然一次一次地拼命逃跑。
    学校里的所有跑步类运动都没有人是狐狸的对手,但他觉得这并没什么了不起。细胞有些膨胀,血管逐渐变粗,血液流动的速度快得吓人。这个幼稚孩子的行走效率已经远远超越了常人,只要他开始跑,就没有任何人能追上他,但狐狸并没有发觉。
    母亲开始不归家了,父亲每天都和一群人在屋子里打麻将,狐狸决定做点什么震撼的事来改变他们。于是他找了一个行人多的时段跳进了一条很美丽的小河。他不会游泳,于是他一边挣扎一边狡猾地望着岸上无数双眼睛。
    很倒霉,围观的三十五个人中有二十六人是冷漠的麻木生物,有五个人想跳下河救他却不会水,还有四个是走路摇摇晃晃的病危老者。狐狸在水中研究了一分钟后学会了游泳,接着他灰溜溜地上岸了。
    你不是狐狸,不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他常常对着云彩莫名其妙地说。
    狐狸又跑了,这次远得离谱。奔跑,行走,钻入人群,随意搭上各种交通工具,陌生的建筑,一望无际的景物,他盲目地朝最远的地方摸索。
    回到现实。
    身后的追兵已经无影无踪了,但他还是一直在奔跑,怀里的面包不断掉落,他并不在乎。
    就这样和别人拉开距离,究竟是谁抛弃了谁呢?
    面包店老板的腿已经酸得不成样了,整个气管也像是要炸开一样,他望着已然消失的目标,浑身的疲劳细胞也威胁自己放弃。他正要减速,却发现脸前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无法躲闪,只好撞上。
    他感觉自己像撞上了电线杆,猛地一下,八十公斤的身体几乎离地。摔落之后有好一阵的眩晕,屁股酥麻的要命。
    “......”
    面前的那个黑影纹丝不动,甚至连脑袋都没转过来。他长得高瘦,学生模样,颧骨有点高,映衬之下的面相显得有些凶恶。肩部的轮廓看上去相当结实,腮帮很鼓,手里还抓着一个咬得乱七八糟的苹果。
    “......”那家伙快速咀嚼然后狠命咽下,“你你你没事吧?!”
    面包店老板不能理解为何这个孩子能把他撞飞而自己却全然无事,惊奇加上疼痛,他完全处于蒙汗药发作状态。
    “跑那么快,多危险。”那个家伙一把扶起发蒙之人。
    “我抓小偷!你这一挡路他跑了!”面包老大的大腿还在发抖,站起来有一定困难。
    “对不起...”那家伙快速啃食苹果,然后火速嚼碎,“我帮你追!”
    他也跑了,留下晕头转向的老板。
狐狸靠在一面墙上,脚下是一条相当干净的古旧胡同。他很累,但并不是身体。长久以来有许多的委屈积攒在心中,围绕在周遭的都是漠然,鄙视,苛刻与小心翼翼。
在火车上遇到过热心的人,不但安慰他还积极分享自己的茶点,但是狐狸打瞌睡完毕后就发现包不见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钱不在包里,狐狸早就转移了,是因为他压根就不相信别人,现在看来这么干聪明极了。那个人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脑热,这些都无所谓。狐狸确信的是自己必须疏远别人,这样就不会给他人堕落的机会。
    也许有一天能遇上一个向自己敞开心扉的朋友,但在这之前,会不会先绝望?
    他无意识地抬头呼气。
    忽然发现头顶处有个一脸凶险的男性,狐狸吓得大叫一声跳开,那个人也从墙上轻盈地落下。
    乱糟糟的短发,标准的体型,那个家伙的眉毛紧紧压着眼眶,并且将犀利尖刺的目光逼迫过来。他的表情十分诡异,说他随时准备把生物分解裁肢也能够让人信服。
    狐狸觉得这个家伙很吓人。
    “你是小偷么?”那人盯着狐狸手中的面包棍。
    狐狸觉得这个人不正常。
    “恩!是吧!”那人自己回答自己,而且吸动鼻子,好像在确认味道。
    还未理解状况,狐狸就已经跑出几步,但立刻就感到被铁钳一般的东西扣住了手腕。他疼得要命,顺势蹲在地上。
    抓住自己的家伙把手松开端在胸前,狐狸可以看到他宽厚的手掌上有刀片一样坚实的茧子,修长到夸张的手指犹如外星生物的一般,而关节处却粗壮得惊人。
    狐狸在思考,他要在数秒之内想出一个逃走的方法,否则接下来会有一堆麻烦事。
    “你偷这个,是因为饿吗?”那家伙指着棍状面包。
    “恩...”狐狸偷瞄了四周一眼,不安全的感觉偷袭浑身。面前的这个男性究竟想干什么并不重要,反正他会对自己不利,而狐狸要想的只有如何才能挣脱。
    看上去像个恶棍的男性开始摇头晃脑,接着他像是很困扰地使劲抓头,最后将下巴留给前方,直视着上空的浮云不动了。雨后的蓝天很吸引人,那男人现在似乎正这么想。
    “我请你吃饭!”那人低回头,立刻招手外加迈步。
    狐狸觉得很奇怪,相当奇怪,可能是因为被抓住后的恐惧感,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启动脚尖,就这么跟上了那个人。不知道因为哪半边脑子不对劲,他一边忐忑着一边松了口气。

   
    狐狸坐在窗边,太阳光带着暖意渗透进来,外面的事物被剥离了声音,显得格外新鲜。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刚刚才见过面的素不相识之人,刚刚还凶狠地抓住自己的家伙,现在竟然带着自己这个小偷来饭馆吃饭,并且正一脸轻松地坐在对面胡说八道毫无顾忌。
    一直并排走到这里,简直就像——刚认识的朋友一样。
    “为什么...带我来这?”狐狸打算弄清楚。
    “恩?是啊,为什么咧?”那家伙貌似不怀好意地傻笑。
    “总得有个理由吧?”
    “啊...天气预报说的...”
    “什么...?”
    “反正你就吃吧!确实有点奇怪...不过等你吃饱饭就没事了,饿着肚子就容易怀疑人,”那个奇怪男性一点都不拘谨,“这店的鸡肉炒饭特别好吃,不骗你。”
    狐狸还是不能舒展面容,他可以把那家伙的态度理解成同情心驱使,无聊的令人不快的同情心。
    当同情的双份炒饭端上桌子的时候,有一股浮躁的气氛越来越近,但并不来源于食物。那感觉很鲜艳,并且非常快乐,与狐狸的心情格格不入。
    “找到老大!捕捉!”
    有三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已经站在旁边,她们仿佛被阳光拥护着一般,无缘无故地手舞足蹈。
    “蹭饭么?”老大口鼻歪斜。
    “谁稀罕!我们早吃过饭了!”扎着马尾辫的孩子率先坐下,头发的长度很恰当。
    “你朋友?”另一个女孩用漆黑漂亮的眼珠看着狐狸。
    “恩!”老大不假思索。
    “老大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最后一个娇小白净的孩子去临座搬椅子。
    “小白你从哪学的这种话?”
    “老大的东西也是我们的东西!”马尾巴放肆地摆动。
    “听说这个店要拆了,以后改成甜品店。”
    “是么?!窗户不拆吧?我就喜欢这个位置!”
    “老大买蛋糕了吗?”
    “一会儿就去!”
    “跟你师父道别就用半价蛋糕吗?”
    “蛋糕店非要店庆又不怪我!再说我这么穷...”
    “他们要走了,伤心吗?”
    “确实舍不得!”
    狐狸就这么望着眼前的喧闹。他以为自己会感到无助和不快,而且当前的气氛也本应该是尴尬与别扭。狐狸一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热闹的氛围仿佛会突现出自己的孤独,看着别人的对话可以感受其中的负担,每个人在谈吐时都怀抱着什么东西,目的,欲望,保护自己的细小措施,或者隐约存在的排斥感。
    很意外,狐狸感到自己好像正在看着一本涂鸦,里面的对话魔法般地浮动飘出,却不给自己留下丝毫负担。似乎有那么一份温暖淡淡地笼罩在周遭,明明无法相信,却想在那温度旁边多逗留一会儿。
    我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今天真是太反常了,应该是生理期提前了。狐狸这样想。
    “移组么悟师?”老大满嘴都是食物,脸部鼓出空间。
    “他说你怎么不吃。”旁边那个长发黑得让人羡慕瞳孔深得令人乍舌的女孩平静地翻译,她身边两个同伴津津有味地盯着老大的吃相。
    “我...不饿...”狐狸忽然感到莫名的失落,仿佛知晓了自己的美梦不会太长一般。
    “恩?”老大还没完全压碎口中之物就赶忙吞下,“那你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你饿了么?”
    “就算饿了,我也会自己买东西吃,我有钱,不用你请。”狐狸把头垂得很低,胸口好像被一个什么东西堵着,那东西迟迟不肯消失,狐狸想要凭借自身之力挤碎它,却无从下手。
    面前的那个被叫成老大的怪人依然皱着眉头摇头晃脑。旁边的三个女孩在偷看局势,她们一脸轻松毫不在乎。
    狐狸有些泄气,但这样也许更好。他期盼面前这个人态度阴冷下来,带走同情,收回恶作剧般的关心,大家就这么不欢而散,再好不过了。
    “你多大了?”那家伙若无其事地拉过被拒绝的另一盘食物。
    “刚十五...”狐狸顺嘴回答了。
    “你离家出走?”
    “恩...好几年了。”
    “这么厉害!”老大满眼放光。
    “你羡慕个头啊!”离他最近的马尾女孩对着他耳朵叫唤,“别给我们不良影响!”
    这是关心的话语?或者只是事不关己地胡扯一句?狐狸不明白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对话,总之他不想和别人有过多接触。明明都决定要坚强独立了,再想将委屈调回大脑皮层反而会别扭。
    狐狸以为自己会觉得反感,但却没有。
    “刚才是怎么回事啊?讲讲。”老大一副准备听故事的姿势。
    狐狸以为心里的委屈早就被压缩得灰飞烟灭了,但此刻多种味道却在全身缓慢展开。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大堆话,每说一句就释放开一个禁闭的盒子,里面的东西茫然游荡,长久以来的呼吸感都隐藏在上面。有不少无形的感受在横冲直撞,那感觉甚至很有趣。
    一直以来狐狸感到自己需要释放一些东西,他没有家,没有安逸,即使想大吼几声也找不着足够的空间。没有人会听狐狸说话,因为他衣服陈旧,长得又弱不禁风,长久的压抑心情可不是什么舒服的造物。对面前这个男性没什么防备,一定是自己心血来潮加上现在的无助感觉所致,不过也好,终于有人想听自己说话了,不对不对,陌生人一个,在公共场所,旁边还有三个小孩子,怎么能有这种冲动?狐狸感到自己被多种思维包裹,它们组合起来使大脑紊乱,触动机关,奇妙的放松感由然而生。
这是什么感觉来着?他忘了。
    狐狸哭了,声音不大,却无法控制。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根本没理由掉眼泪,至少不该在此种地点此段时间,而且这破液体还怎么止都止不住,看来是太长时间没对着街店橱窗说话然后对面的家伙态度过于温和所以泪腺跟着泉眼一起集体暴动了。
    “没地方诉苦,累吧?”
    老大停止腮帮的蠕动。
    “据说哭出来就舒服了,应该是真的吧?”
    他歪着头琢磨。
    “我...在那个面包店里打工,送货,”狐狸使劲擦着眼角,“刚下过雨,送的那个地方很难走,路真的特别难走。我推着车走了好长时间,明明是按时送去的…可到那就被人骂,他还给老板打电话…”
    他狠狠地哈气。
“我回去后又被骂...他骂得特别难听,真的特别难听!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生气就把橱窗踢了,又抓了好多面包...”
    “原来是抢啊!”老大恍然大悟。
    “我做错什么了,我一直都被人欺负,我什么也没做错...”狐狸一口气喊出来,用声带不负责任地脱口喊出可以让心里痛快不少。
    “不做错事就能一帆风顺了?世界哪那么好混啊。”老大假装严肃地努嘴,双手在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狐狸在擦眼泪,旁边的三个小女孩用可笑的姿势直望着天花板。
    “给你!”老大丢过一个色彩鲜艳的物体,砸到狐狸的肩部,再落进他手里。
    一块绿色的水果糖,闪闪发亮,有轻微的香气,被掌心挤压时发出哗啦哗啦的悦耳声音。
    “觉得苦的话就吃块糖,”老大使劲捏下巴,像是在组织语言,“我说的也不是什么寓意,就是如果你觉得活着不痛快就吃一块,嘴里一甜心情马上就好了,不骗你!”
    “苹果味的!”女孩之一停止望天。
    “你别回去打工了,和我们干吧,贩毒。”女孩之二说。
    “小狗你先别捣乱,说正经的,跟我们干吧,拐卖。”女孩之三梳理着尾巴。
    “啊还有一种方法缓解压力效果更好,”老大抓出一次性筷子往嘴里插,“就是像这样一端插嘴里一端插鼻子...啊疼...你怎么不学?”
    “谁都不会学...”狐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怎么无视我们?”
    “老大插不进去啊...”有个洁白的女孩在努力。
    “你怎么学上了?!”长尾巴的孩子叫喊。
    “掰一半不就行了。”老大指点她。
    “据说一次性筷子效果最佳。”目光空洞的女孩给狐狸递过纤细木头。
    “怎么全玩上了!?”
    “你们都干什么呢?”老大一脸疑惑地吞吃食物。
    “装什么傻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吗!?”
    老大狼吞虎咽地咀嚼,三个女孩笑嘻嘻地盯着他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狐狸觉得身体好像轻了不少,好像空气也温柔多了,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绝望。
    那么,也该走了吧。
    “你接下来想去哪啊?”老大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
    “我回面包店。”
    “别回去了!要回去也是砸店吧?”
    “我的车还在那...那是我自己买的。”
    “我帮你拿!”老大放下空空如也的餐具,兴奋地起立。
    狐狸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借我吃吧!”他抽走了一直闲放在一旁的面包棍,“撑死我了...”
    “撑死了还吃!”女孩们同时朝他发声。
    “等等!”狐狸想叫住老大,却发现他已经跑没影了,“我钥匙!还没给他...”
    “没关系!他开车不用钥匙!”女孩满目欢笑地着告诉他。
    “啊?”
    “又会被人追着跑吧?”
    “那他知道哪个是我的车么…”
    “老大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人追呢?”
    “爱好吧。”
    狐狸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稀奇的并不是傻瓜与胡闹,是有一种轻松却无暇的气息在安静生存,没有勾斗,毫无做作。行为,说话方式,一切都与狐狸所在的世界脱离关系,与世无争地叫人不敢相信。摸摸眼下,泪水居然早就干了,没有痕迹,眼眶好像从未放纵过液体一样。
    “不吃吗?”女孩指着他手里的水果糖。
    “啊...”
    糖果在手里显出宝石一样的晶莹。
    “你叫什么啊?”
    “我...狐狸。”
    “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正常的名字呢...”
狐狸一直都不能动弹。他以为自己会排斥刚才的一切,但是没有。他以为世界是如他想象的那样,但却不是。他的心情很复杂,而且相当迷惑,自己刚刚在这里无缘无故对着一个没头没脑的家伙大哭了一场,简直可笑到家了。
    那个家伙走开之后狐狸一直在胡思乱想,他想象那家伙偷走自己的车,又假设那流氓喊来老板迫害自己。当然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只是狐狸不由自主地习惯性把人往恶毒方向想。
不过真有人无缘无故地如此帮自己?自己没有钱,不漂亮,浑身尘土,而且要帮助的项目那么艰难麻烦,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尽力办出的,要身体和思想上都不正常才行。
    “狐狸?”
    有女孩叫他。
    “啊...?”
    “狐狸!”
    “啊...”
    “看来名字只有这个用处啊。”
    “......”
    “开玩笑,这么傻的话是老大教的。”
    “啊...”
    “老大看着不像好人吧?”
    “恩...”
    “其实正相反!”
    女孩们灿烂地笑。
    玻璃有响动,那家伙居然回来了,他已经把车神奇地停靠在旁边。
    老大得意地咬动着剩下的少半个面包,慢腾腾地转往正门。同一时间却有一个疲惫的中年男子急赤白脸地冲过来抓住他,还有一个身材壮实的老太太跟在后面。
    “就是你!这面包是我店里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那小子呢?!”
    “恩?!面包都能认出来...”老大慌忙吞咽,“你都给面包起名字么...”
    “就是他!”男子向身旁的老人汇报。那老者一脸威严,大臂上的红色袖标十分刺眼。
    老大转身就跑,二话不说。
    “你们俩果然是一伙的!”
    大年龄段的两人开始追击。
    “哈哈哈哈!”马尾女孩从容地梳理头发,尾巴在笑声中一抖一抖。
    “去拿车吧。”黑色为主色调的孩子拉动狐狸的衣角。
    “啊...”狐狸在犹豫。
    “老大就是这么计划的,快去吧。”儒雅而颇有气质的娇小女孩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他为什么...?”狐狸还在发呆。
    “没什么原因!他干这种事从来没想法!”
    “他喜欢把责任自己担走,谁的责任都是。”
    “恩!老大就是这样的人!”
    不可思议。色彩在鸣唱,绿地在反光,游云闲散地行走,开阔的地方可真多。
    “不过…这个不是我的车…”

    宽阔的道路两旁是挺拔的杨树,全都巨大得令人肃然起敬。地上潜伏的叶子稀稀拉拉,空中还有不断加入的同伙,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形成一种清淡的美妙感。
    老大走在大路中央东张西望,他发现前方有超出树叶声音分贝的动静,仔细闻闻,有尚留印象的气味,伴随脚底苍翠的接触之音。
    “老大?”有人从树后走出来。
    “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老大盯着那个瘦弱的孩子。
    “她们告诉我的,说你一定在这边,让我在这等。”
    刺头,微微上吊的眼角,消瘦的身材,是刚刚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狼狈少年。短短时间内他似乎已经有了些不同,眼神深处仿佛多了一丝轻松。
    “你不用叫我老大...我听着别扭。”老大慢悠悠地走过去。
    “我觉得人生还有一点希望。”少年的口气像是调侃。
    “是吧?”
    “我要走了。”那少年迎过来。
    “回家?”
    “怎么可能!”
    “那...”
    狐狸靠过来,轻轻抱住老大。
    景色一如既往,画面中两个人的动作短时间内接近静止。植物们轻妙地乱舞,似乎是为了眼前的镜头忍不住紧张吸气一般。它们看着狐狸缓慢地逼近老大。
    狐狸踮起脚,嘴唇清晰地触碰到了老大的脸颊,只是一瞬。
    狐狸退后一步,并且低住头,老大像没什么神经一样朝他傻乐,整个道路懒散地摇摆。
    “我走了。”少年闪电般地转身,把表情藏到背影的另一面。
    “啊…那再见!”老大像小孩子一样使劲挥舞手臂。
    “你不是狐狸,不会知道我现在的感受。”他轻轻地说。
    有好几种光。从树叶缝隙间偷溜下来的颜色,地面与落叶嬉戏时的微光,还有充斥在所有角落的柔软光芒。狐狸的手里有一块普通的水果糖,也散发着淡淡的绿色反光。










    一零  没有人看得见我哭泣

    小白到家的时候母亲和往常一样还没回来,她熟练地收拾好鞋柜和衣架,接着就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时间还早,尚存热度的红光慈爱地拥满整个屋子,被这样包裹着,心应该也能跟着匀称呼吸。
    小白环顾了一下自己熟悉到无以复加的房间,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家具,但相对有些空荡。那个很旧的储物柜底部有四个大抽屉,里面只有些胶布剪刀或绳索之类的工具,好像还有个备用电话。往上数过,玻璃橱窗里全是各种茶叶,小白有时候会自己冲来喝。而并不高的柜子之上显得异常荒凉,除了一个镜框外一穷二白。
    那里面当然会有张照片。相片上有静止的母亲和自己,永保青春的容貌配上快乐无比的笑脸十分耐看。小白轻轻把镜框拿起来,又用食指外侧抚摩着平面。
    感觉有一丝一丝一丁点的荒凉。
    镜框后面随意地夹着一张纸片,小白像例行公事一样将其抽出来,有些褪色的笔迹划过温存的光线。那上面记录着一排被称为电话号码的数字,还有一个地址。小白似乎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完全可以不用再复习。除此之外还有一行看不出感情色彩的字体:
    有什么不能和妈妈说的,就来找我商量。
    小白把纸片塞回它刚刚潜伏的地方,接着抬头看表。她该做饭了,自己先吃,再给母亲留一份。和往常一样。
    直到天擦黑,大概经过了没有语言的一百三十二分钟。由于过于安静,似乎灯光都跟着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小白看起来并不寂寞,漆黑的夜空其实也不会带来什么孤独的气氛。不过屋子里亮着大灯,这样反而更让空气显得干冷。小白一直朝着上方寻找比较醒目的星星,直到大门开始响动,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母亲的回家过程。
    小白看着母亲进来,看着她疲惫地将鞋甩到一边,再用脚扶正,一同进来的还有冷气和酒精味道。
    “妈妈吃过饭了吗?”小白把母亲刚卸下的衣物摆放得更规矩。
    “我在外面吃了。”
    母亲用疲软至极的身躯拖动她自己,踉踉跄跄,直到碰开了客厅的小灯,才稍显有劲。
    “你吃了吗?”母亲浑身邋遢地趴倒在沙发上,眼睛看上去很沉。
    “恩...”小白从大屋抱过一张毯子。
    “妈妈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母亲的呼吸声像叹气一般,交错的气息很规则,却重得难受。
    小白把毯子均匀覆盖在母亲身上,再把边角的缝隙铺满。刚做完这些就马上听了轻微的鼻息声,与形象不符的劳累声响,却让周围显得更加苍白宁静。
    小白看着母亲的睡脸足足有四分钟,她应该想了很多,但多层次的心情不会改变现象中的沉闷。就好像现在正有一场小型的流星队伍游走于夜空,但母亲永远不会有心思去看。
    有人敲门,声音不大。这在晚上是件很吓人的事,对小白来说。
    “不是贼!”门外的家伙好像明白自己需要打消小白的顾虑。
    “老大啊,什么事?”小白轻呼了口气,然后把门缓慢打开,但还是被寒冷激了一个哆嗦。
    “你那有强力胶么?”老大穿得很少,但说话依然很有力。
    “好像...没有吧...”
    “那有没有万能胶?”老大不甘心,“恩?好像是同一种东西...”
    “嘘...小点声,”小白钻出来,把大门轻轻关上,然后靠在上面,“妈妈睡着了,在客厅。”
    “哦...”老大使劲压低声音,“那有没有普通胶?”
    “胶条可以吗?老大要干什么用?”
    “我...粘暖气罩!”老大觉得有点冷了,他开始乱动。
    “啊?”
    “说来话长,暖气罩坏了,因为太冷了...白天忘关窗户了!”
    “和暖气罩...有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死了!我白天没关窗户,晚上我那屋子里凉啊!我就想把被子放暖气上烤一会儿我都把暖气罩擦干净了但是又突然想拆开再烤结果不小心把暖气罩掰断了!”
    “老大你能不能慢点说...”小白有点迷糊。
    “你没有那我就回去了,真冷啊...”
    老大转身。
    “等等...”小白低着头,前额的浅发自然地分开。
    老大停步。
    “我想...去你那坐一会儿...可以吗?”

    老大的卧室与小白的房间属于同一个朝向,但感觉却要暖和不少,可能是因为已经拆开的暖气罩让热气毫无遮拦地跑出来了。老大的老爸端来了两罐加热的杏仁露,送到门口时被老大接过来。
    小白坐在床上,只是抱着饮料,看上去没有要喝的意思。她触了触手下的绒毛,又看看角落堆放的损坏木材。
    “老大力气太大了,一不小心就把屋子拆了。”小白咯咯地笑起来。
    “因为太冷了我一哆嗦!啊算了...哪天我自己做一个罩...”
    “老大?”小白有些强硬地打断他,“我帮你暖被窝吧。”
    “恩?”老大抬眼珠想象。
    小白把身下的被毯轻轻叠起,然后通通包裹于自己身上。热度一定在渐渐积聚,小白空芒的脸红晕得有些暧昧。
    “啊,谢!”
    “收费啊。”
    “啊?多少?!”
    “老大你别真信啊...”
    小白的眼睛闭上了一多半,看她的呼吸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空洞。像是要诉说般,又似乎正在沉浸于什么短暂的安逸,沉静而无声,老大真不忍打扰她。
    “我最喜欢老大的屋子了,”小白用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平淡语气说,“这里有男人的气味。”
    “是么!哈哈哈!”
    “我家里就没有,不管哪个角落都没有。”小白躲在老大气味的包围中说。
    老大微微吸了口气后变得十分平静,难得正经的脸上有一种亲近感。他转身慢悠悠地关上半掩着的窗户,不过犹豫片刻后又将其推开一少半,冷风再一次默默飘入。
    “有什么不想跟妈妈说的,就跟我说吧。”老大侧过身。
    从小白的头发能看出她刚刚颤动了一下,整齐的睫毛也慌张地眨了好几次,不知为什么,她看上去好像有点紧张。
    “妈妈...在外面喝了很多酒。”
    周遭安静极了。
    “大概又在公司受气了,也可能是被人欺负了...”
    只有小白说话的尾音。
    “你妈妈为了你,一直挨欺负也忍着继续上班,所以你内疚是吧?”老大平静地开口。
    小白张开的嘴又慢慢闭回去了,她显露出一种很吃惊的表情。
    双层窗户半掩着,冰凉醒人的空气徐徐飘入。夜空的颜色很沉闷,偶尔有散乱的亮点划下,好像是传说中的美丽流星雨,那些东西一言不发地掠过,制造出不怎么显眼的稀有景观。窗台居然被衬得煞白,连黑暗都无从下手。
    数米之外的疲惫母亲累得无法醒来,仿佛能源的接口被塞上泥土一般,任何东西也不能给她丝毫的力气。明明有煞白的灯光,明明有辉煌的夜色,但都无心注视。
    “人要是有太多压力,再漂亮的东西看着也没心情,吃不饱的人才没心情写诗呢。”
    老大不知道在对谁说,九成九是在自言自语。
    “你妈妈不受委屈的话,你就该受委屈了,所以你要是不内疚她就该内疚了...我说什么呢...有点乱...”老大懒散地盯着发亮的上空,“反正,你别一股脑就觉得这是你的错,你妈妈受那么多苦可不是为了让你有罪恶感。”
    小白有些颤抖,她把头压得很低。
    “只要你不哭,她就不会哭。你妈妈肯定是这么想的,肯定的。”
    小白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什么,以至于双手紧扣在一起。她把吐气的声音抑制得又细又长,呼吸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我怎么也多愁善感了...算了你就当我打嗝吧,”老大回过身,“今天有一大堆流星,看见了么?”
    “为什么...老大...能知道我想的...”
    小白在哽咽。
    “哈哈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当然了解你了!啊…不过你想的是什么啊?”
    老大随着流星尾巴迟疑的半秒。
    “你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来找我玩吧,放心,我永远心情好。”
    像某个故事刚刚翻过封底的感觉一样,没有任何声音的景色悄悄结束,却能使人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逝去了。光亮依然还残存,沉淀的大概只是思绪。
    “我怎么今天话这么多...难道是冷的?”
    老大喃喃着拍脑袋,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小白的呼吸有些紊乱,纤细的手生硬地捂着嘴。
    “小白你怎么了?”老大移动过去。
    “我...回去了!”
    小白挤开老大,然后慌乱地扶着床沿站起。她急切地跑了。
    老大一头雾水快步跟出去,靠着楼梯向下搜寻,却发现小白并没有推动自家房门,与此相反,她已经穿过门洞跑到寒冷的外界了。
    “喂!错了!你家在...恩?”老大忽然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也许本来就是。
    下楼,出门,张望,冷得要命,上方的亮点格外引人注目。老大东张西望着琢磨,秒针不停工作,他呆立不动,直到有两个小小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
    “怎么回事?!”其中之一是葡萄,她不住喘气,一定是飞奔过来的。
    “你们怎么冒出来了?”老大费解。
    “小白哭着跑了,我叫她她也不停。”另一个出现的必然是小狗。
    老大不说话。
    “如果小白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饶你!”葡萄冲着老大叫喊。
    老大舒了口气,带着体温的白雾挣扎出口,他抬手按住女孩们的头顶,却禁不住笑了,紧张的氛围中有着浓厚的温馨。
    “她不想让你们看见。”
    “什么?”葡萄和小狗异口同声。
    “对了,你们见过小白哭么?”
    “好像...还真没有,虽然她看起来特别容易哭似的。”
    “我去找她,你们俩千万不能去。”
    他穿过她们。

   
    应该很晚了,因为月亮快乐极了,耀眼的轮廓大了不少,斑纹也随着清晰起来。小白靠在一棵粗壮得惊人的大树旁,头上尚存不少深色的叶子,植物一定也有体温,起伏的树皮表面结实得令人安心。小白就这么一动不动,干燥的空气很能让人清醒。也许再激烈的感情也能被冷静这个东西压制住,她的呼吸看上去轻松多了,眼神也渗出往常一样的理性。
    一只大手盖在她头上,那东西有些坚硬得扎人,触感也凹凸不平。小白吓了一跳,但又顺从了那手掌的温度。
    “大晚上一个人跑到花园来,算离家出走么?”手的主人出声。
    “我就是...想来这坐一会儿...”小白长长地呼气。
    “可是你站着呢。”
    小白像是全身都放松了,接着她笑起来。
    “老大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老大歪着嘴假深沉,他就是用这种方式等待。空气流动的声波十分动听,难得清澈得如此夸张的天空能看到层次分明的暗淡云层,它们那样旁若无人地飘动着。如果相互摩擦时能有响动传下来,一定也很动人。
    “我爸爸...根本就不在国外,我知道。他和另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好几年了,我全知道。”
    小白说。老大静静地听。
    “我瞒着妈妈和爸爸有联系,我知道他的地址和电话...”
    小白下意识抓住大腿处的裤子部分,膝盖不由自主地弯下。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天气,也可能因为别的,我很想哭...”
    女孩蹲下来,幼稚的孩子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泪腺,她把手抓得很紧,带动着布料也产生细微的摇摆。
    “我不想哭...我不能让妈妈知道我哭过...妈妈每次一说起爸爸,老是故意装得很高兴...”
    有水滴冒着冰凉的声音打在手背上,立刻被小白狠狠擦去。
    “妈妈老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让我学琴,家里总放着音乐...还骗我说爸爸经常寄信回来...”
    小白咬了咬嘴唇。
“我都明白!她怕我寂寞,其实她更难受,我不想让她看见...如果妈妈看见我哭...她怎么办...”
    小白的声音越来越小。
    “笨!难受的话,找我来哭不就行了!”老大猛地喊亮了花园上空。
    只有这一刻才彻底冲散开厚云,空旷的世界中有一个女孩趴在一只雄性动物怀里嚎啕大哭。她拼命地抱紧眼前的热度,将沉积的情感转化成力气和嗓音爆发出来。小白这样死死缠绕着他很久很久,直勒得老大肋骨疼痛。哭声持续时间很长很长,传向远方后被寂静过滤成了淡淡的倾诉。

    冷得无人敢逗留的街道上有一个衣着单薄的男性在行走,他身后背着一个纤细的孩子。女孩的下巴贴在男性的左肩膀上,脸蛋依靠在她右方的耳朵上,头发不停摇晃。
    老大偏头看看小白,这个哭得精疲力尽的孩子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气息轻盈得惹人怜爱,发红的眼角下有些许泪痕。
    还是再转一圈吧。
    老大经过自家楼前却没有停步。
    等泪痕消失。

[ 本帖最后由 gister 于 2008-3-3 00:32 编辑 ]
发表于 2008-2-26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下国货。我也不知为什么,这个肯定是国产。。支持下
发表于 2008-2-26 03:32 | 显示全部楼层
因為語法吧..
還有些特定的用辭彙..
和一些地方式的用法..

還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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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6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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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6 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寫的真好...
情境的描寫功力不輸給日本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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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6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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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6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前边的人说是国产小说,支持一下,希望会有TXT下载
发表于 2008-2-26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下国产货,题目起的不错啊,带出了整篇小说的主旨了
发表于 2008-2-26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国产同人小说。功力还是不够啊
发表于 2008-2-26 15:03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咧,国产?感觉蛮像日本那边的……
发表于 2008-2-26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多么希望楼主是标题党啊
越和人交往,就越喜欢狗
发表于 2008-2-26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觉得是国产的。。。。一 看就觉得,就好像听对话就知道是日剧还是韩剧一样
看起来合我口味啊 。。。。。
发表于 2008-2-26 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 我承认我是被标题吸引进来的。。。
发表于 2008-2-26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零H超纯洁轻小说......那不就是正长小说吗?不过是国产,加油写吧!
发表于 2008-2-27 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明明就一大叔和3LOLI的故事啊~~

故事中透露的清新氛围是我所中意的~~

看开头的简介3个LOLI还各有些黑历史的样子啊....希望不要太黑

支持国产+1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5 收起 理由
haominghao + 5 认真回复,年庆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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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7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8-2-27 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刚看完,感觉就是草莓棉花糖和loli时间的在家中国功夫的融合物,不过和的很好,急需要求下文
发表于 2008-2-27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很不错,,支持,,不过字太耀眼了,,看的我眼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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