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5929|回复: 19
收起左侧

[完结长篇] 【幻想系】昼之境,夜之语 第六卷【遗世孤立】 8月1日更新后记附录 后半TXT放出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2-3-25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2-7-31 23:59 编辑

一年中最后的季节已经到来了,就像昼与夜都开始被冰霜所冻结一样,城市中某些东西已经被翻转和覆盖了。
暗取代光,恶取代善,恨取代爱,绝望取代希望,狂气取代信念,死物取代活物,过去取代现在,异常取代日常。
藐视命运者,对抗命运者。一直在渐深渐浓的黑暗迷雾中携手并进的两人,终于在命运的夜晚被拆开了。
残酷的相杀之后,被完全背叛、拖着残破身躯的姬铭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毫不留情重创最重要的人,已经无法回头的茧究竟还有着怎样的秘密和想法?
多股势力的术士们终于在夜下集结,他们那从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双手到底要把事件推向哪个方向?
决意与绝望,决战与绝境,引爆全部事件的一卷【遗世孤立】,在此奉上。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215795-1-1.html第一卷位置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235206-1-1.html第二卷位置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287542-1-1.html第三卷位置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321416-1-1.html第四卷位置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369306-1-1.html第五卷位置
********************
还是要把某些字写上,不然会很可能就要细软逃。
本文完全是幻想!与真实历史,国家,地区,文化,人物完全无关!!
切勿带入!!如有雷同,全是扯淡!!


完结?

解下马尾的奕夜星。其实到这里已经把重要女性角色画过了,但果然我还是最喜欢奕夜星。
再度感谢帮我画图的某人,辛苦了。
完全开战的一卷,某种意义上的最终卷,依然非常期待观众们不遗余力的吐槽。

*****************************
目录      标题                                                 楼层
第零章  沉睡于野心尽头的亡灵们                  更新于2L
第一章  噩梦醒来是子夜                                更新于3L
第二章  QED:4950年的波动                        更新于4L
第三章  觉醒之宴                                           更新于5L
第四章  过河的卒                                           更新于7L
第五章 炎之阶                                              更新于8L
第六章 镜与蝶                                               更新于9L
第七章 兑                                                     更新于10L
幕间     云隐                                                  更新于11L
第八章 Blood Drive                                       更新于12L
第九章 少女的故事~绯之章~                      更新于13L
第十章 只注视着你                                       更新于14L
第十一章 摊牌                                              更新于15L
第十二章 梦幻泡影                                       更新于16L
终章     地狱的黑夜与白昼                             更新于17L
后记 尘归尘,土归土                                    更新于18L
附录/设定                                                      更新于19L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2-3-25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零章 沉睡于野心尽头的亡灵们
  
  仿佛从幽暗的深渊中浮出一样,视觉渐渐的从黑暗中渗透出来。
  从虚到实,灵魂开始被意识所灌注,涣散的肉体感知缓缓聚拢。
  “做了美梦吗?”
  苍老的声音带来了问候。那让人联想到干涸古渠的低沉嗓音,让人无法想象问话者的年长程度。
  “嗯,稍稍的……有些意外。”
  厚实的声音带来了回答。和问者的声线形成鲜明对比,那是仿佛破晓晨钟般清晰的中年嗓音。
  “何物入梦?”
  “……梦到我的童年。躲在房间里的我,一遍又一遍的催动着固有术式,去编织一片片羽毛。”中年人的嘴角弯出了一个温柔的角度,“在那个末代王朝巍巍可及的混沌年代里,年少无知而又毫无天赋的我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看着梦里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小自己,一边抹眼泪一边不服输的练习术式,我都有点替自己着急呢。”
  说完话后的他,满脸怀念表情的轻叹一声。
  “为何而梦?”
  “因为所祈求才会有梦吧。为自己的强大而祈祷,继而做梦;为家族的平安而祈祷,继而做梦;为民族的未来而祈祷,继而做梦。说起来,上次做梦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夕吧。”
  问话的老者听闻这话,竟呵呵的干笑出声来。
  “呵~原来自打老朽降生之后,先生您就没有做过梦吗?”
  “就是这样,我的老朋友。”
  
  杵着拐杖,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站在床边守着某个刚刚醒转的中年人。就单纯从外表上看,就好像是一位老父亲在照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但从对话的内容上来看,却好像完全相反。
  中年男子从床上坐起半身,环视了一下四周。闯入视野的是被各色花木所覆盖的琉璃温室,仿佛是盛满生命的水晶之杯。
  这里是离地百米之高的人造伊甸。
  “已经多少年了呢?”虽然有着中年人的外形,但他那如虚空般的瞳孔却将灵魂的朽坏显现出来,“从华夏最后王朝的第一声恸哭,到甲午那一年的血之海潮,再到毁灭王座的十八星旗铺遍南北,还有那场将全世界都卷入灾厄的终焉之战。”
  说着,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那里还除了心跳外,还有着残梦的余温。
  “而在连双极对立的形势也不复存在的新世纪,我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无法再坚持梦想了,也不会再做梦了。没想到如今,已经偏离世界常轨的我却重新拾起了那份被我遗失已久的梦。”
  老人缓缓转过身去,对于周围那争相斗艳的花木并无兴趣,他将视线投向玻璃壁外,俯瞰着百米以下的城市人间。
  一边是郁郁葱葱的人工花园,一边是车水马龙的混凝土森林。隔着一层玻璃的两界,虽然看上去完全是两种境界,但是却有着从根源相同的感觉。
  那是蓬勃旺盛,永不停息的生命力。
  “太久太久了,老朽之盟友与毕生之导师的您啊,您那所追寻的终点,或许就在眼前。”
  “梦本身就是一种预言。”中年人相对于玻璃温室外的风景,他更中意于室内那些含苞待放的蓓蕾,“预示着什么,只有到约定之时才能揭晓一切。背离生死轮回之常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救赎的罪恶,而背负此罪的我早已经和亡灵怨灵无异了吧。但尽管如此,我这腐朽至髓的身躯之内,或许还有着被称为梦想的东西吧。”
  梦想,野心,亦或者坚持的理由和此世的目标,是意识体得以存在的必要条件。
  即使是跨越数个世纪,像死灵一样附体于肉身的自己,若没有梦想那种程度的支撑,必然早已灰飞烟灭了吧。
  苦苦挺到现在的自己,用一己之梦干涉他人命运的自己,强行将幻梦催化为现实的自己,最后要感谢的应该是虚幻的梦想吗?
  明明从一开始都没有期待过最终会有回报,但却没想到过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只是想想,就有些要沉醉了呢。
  自始至终也一直微笑着的他,伸出手去,折下了两朵正待怒放的花蕾。在晨曦的辉光之中,他那空洞的瞳孔中竟也有了一丝光芒。
  “这场回归本源的梦,真想永远的做下去呢。”
  
 楼主| 发表于 2012-3-25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噩梦醒来是子夜
  
  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若是他活着别人就无法活着。
  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若是他死了别人也会一起死。
  
  
  
  “下面是一条简讯:联淮市动物园中,一头成年扬子鳄走失,目前警方尚未找到线索……”
  
  掺杂着沙沙电流音的广播声,在只有白色的空间中四处游离,渐渐被缺乏内容的空气所吸收。
  而在这纯白的空间之中,就连透过窗帘射入的无色阳光也被漂白了。
  ——纯黑之后,是纯白吗?
  躺在白色房间中央的病床上,姬铭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同样雪白的天花板。
  ——我还真是,和医院有缘呢。
  
  狂气的暗夜,染黑的红月,异变的敌人,暴走的自己。还有在那一重又一重的异常之后,再度带着不可思议的现象,再度回归的茧。
  一切的一切,都和9月初的那一夜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醒来的自己,并没有摆脱噩梦的纠缠。
  ——“不是告诉过你,别和我再扯上关系了吗?!”
  茧的决绝之言,将真正的敌意传达给了自己。
  就算是现在,姬铭只是回想就觉得脊髓发冷。那时候的韦滔铁,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了吧,几乎是无限再生无限变形的肉体。而当真动了杀意跟那种家伙厮杀至血肉横飞,甚至还占了上风的自己,则是怪物中的怪物吧。
  但是茧,却是远远凌驾于我们之上,连理解也困难的存在。
  不要说防御的机会了,就连思考的间隙都没有留下。黑夜之中的她,发动了连世界也能封印的不可想象之力,只是一击就打倒了已经彻底疯狂的自己和韦滔铁。
  但是真正让姬铭寒颤不已的,不是那种压倒性的绝望力量,而是茧对自己的态度。
  ——“你背叛了自己,姬铭!!你也背叛了我!!”
  当茧说出这句裹满憎恶愤恨之情的话语时,姬铭觉得脑髓都要烧起来了。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被巨大的力量所击垮,被错愕的背叛所震悚,已经什么也不能做的自己,现在像个昆虫标本一样被固定在病床上。
  原本早已立下的决意,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到茧。但在各种焦虑和困惑之下,不知不觉的,朝着目标奔驰的自己开始脱轨,变成了即使不择手段也要达找到茧、留住茧。
  但现在想这些似乎有些太晚了。
  疯狂也好,错误也好,背叛也好,最后以茧折断自己的一只手臂作为结局。
  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关系了吧,我和茧。
  姬铭想要抬起那只已经被绑上夹板的右手,但必然而至的刺骨剧痛让他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终于醒了吗?”
  窗帘被某人一把拉开,原本还是很柔和的阳光瞬间变得强硬起来。尽管冬日的正午阳光远没有盛夏那么具有威力,但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姬铭的还是眯起眼睛转过脸去。
  “做个好梦了没?”
  一直在边上发问的是一位女医师。身穿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镜的她,抱着胳膊站在窗边。由于背对着阳光,她脸上的表情被阴暗所遮蔽,但只有那一抹捉摸不透的冷笑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颜似烟吗?哼,我也猜到差不多该你出现了。”
  完全没有病人对待医生该有的礼貌,姬铭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真精神啊,姬铭。明明你现在左手脱臼右手骨折,是个连吃饭都要人喂的废柴吧。”颜似烟落井下石的嘲笑姬铭,丝毫没留一丁点的口德,“说起来,你好歹也该谢谢我吧,毕竟是我提供给你养病的地方呢。”
  “哼,你别以为我真的被打到失忆了啊。”姬铭看着颜似烟的目光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怒意,“那一夜,你也是那群术士中的一位吧!欺骗着我,利用着我的你们,到底对茧做了什么?!你们又对韦滔铁做了什么?!还有夏涟,她现在又如何?!!”
  “别那么激动啊,对身体的恢复会很差哦,我可是为你着想啊。”
  虽然嘴上说着关心病人的康复,但颜似烟下一动作就是摸出一支香烟,自顾自的在姬铭面前将其点燃。
  “姬铭你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了。而且三天前的夜里,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也就是说,我确实是欺骗了你。”
  还真敢厚颜无耻的承认啊!
  要是能握拳的话,姬铭这时候已经把关节握的噼啪响。
  “而那份你和茧之间的真相,也确实是真的,我保证。”
  “…………”
  姬铭禁不住咽了咽唾沫。
  所谓真相,就是自己必须要和茧互相残杀的可怕黑幕。
  明明一直相互思念,相互依赖,没想到却要被迫走向相恋相杀的终点。
  “这都是你们术士的阴谋诡计!!”一直以来没出爆发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出处,姬铭硬是用腹筋撑起了上半身,“我现在才明白一切!!我自己也是,被杀的柴庆和韦滔铁也是,就连被无辜牵扯其中的易梦镜和夏涟也是!大家都被你们术士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说的全对。虽然我们术士把手段用在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屁孩身上,确实有点难为情。但你们大部分人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第八刻——茧,还有你,姬铭。为了你们两人的话,这点戏码还是需要的。”
  “……把我们当做棋子,随意利用随意抛弃!!!”
  “是的,我早就说过了,术士就是这样一种人类,能用得上的都会利用上。而魔道也就是这样一种世界,各凭力量实现一切。”颜似烟供认不讳,“姬铭,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一枚高级棋子,要不然你也和那个韦滔铁一个下场,像一根狗尾巴草一样被人踩死在路边。”
  姬铭恨恨的垂下了头。对于非常识的术士,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魔道的残酷,作为常识人的姬铭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只要持有力量,不管是狡诈的智慧也好,还是无情的暴力也好,都会直接为人的意志所服务,肆意操纵着弱者们的命运。
  而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去摆脱这一切,但却毫无力量的自己,是否真的太天真了呢?
  “……夏涟和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能不能放过她?”姬铭还是决定先对现实放低姿态,向术士们要回那位被自己卷入的无辜少女的安全。
  “说放过的话,已经太迟了哦~”
  “……喂!!颜似烟!你们术士不要太过分!!”
  “放心吧,那个小丫头的话,已经很安全了,两天前我就让她回学校了。”颜似烟那挑逗别人的恶劣习性又发作了,“只是我已经洗掉了她的记忆,恐怕她难以回忆起这段时间的任何记忆了吧。”
  “……呼,吓我一跳。这样也好……”姬铭这才明白,所谓的“不放过”指的是清洗记忆的事情,“不过她被韦滔铁用固有术式袭击过,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至少不会变成你这种固有术式溢出状态。”颜似烟扶了扶眼镜,“没想到你还真的很关心她啊,可惜哦~她那恋慕着你的心也被我洗成一片空白了呢。在那个岳流苏事件之后,你的后宫计划又被我破坏了一次。”
  “…………”脸颊微微发烫的姬铭被颜似烟这么一挑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这样最好,现在我才真正认识到,我保护不了任何人……”
  “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夏涟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我不打算提醒你要振作起来,不过我还是告诫你:现在才是重头戏的开始。”
  颜似烟走到双臂动弹不得的姬铭面前,伸手按住他那脱臼的左肩膀用力一摁,钻心裂骨的剧痛立刻让姬铭大汗淋漓。
  “不要忘了这种痛,也不要忘了为什么会有这种痛。但要是你就这样沉醉于自怨自艾的痛苦之中,那后面的剧情就太无趣了。”
  没错,一错再错的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了。
  若是再度依赖别人,只会变成伤害。
  已经到了非要自己觉醒,然后亲自解决一切的时候了,哪怕是要拿自己的命去赌那几乎看不见的希望。
  “……颜似烟,我先问你一句。”
  抛开迷茫的神色,姬铭直直的盯着颜似烟的眼睛。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救我?你是敌是友?”
  “说了很多次了吧,我是坐在台下的观剧者,我只要这出戏有趣而已。所以你要是现在颓废下去了,我们这些买票看戏的人可不答应。”带着比恶魔还要邪恶几分的微笑,颜似烟如是说,“放心,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我现在是站在你这边的,算是临时的盟友吧。而且现在没我的容许,没人能随便攻入这座市医院,你可以安心养伤。”
  “……安心?你和那群术士达成协议了吗?”姬铭早就不相信这个女狐狸的话语了。
  “不,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其实他们没人知道你现在在我手上呢。”
  听了这话,姬铭的疑心反而更重了。
  “…………难道那天夜里不是你救的我吗?”
  “很不幸,将你从重重包围中救出的那份人情不是我出的。”颜似烟摊了摊手表示遗憾,“不过救你的人却把昏迷的你丢在市医院的楼顶天台上,看来那个人对我们之间的关系相当清楚呢。”
  那会是什么人?万斌和藏识医生都自称不擅于战斗,难道是奕夜星吗?可是那时候的奕夜星却好像被其他术士所钳制。而且……恐怕奕夜星也是早已知道了真相吧。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但是她却一直隐瞒真相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黑幕之一吧。这样一想的话,她就更不可能出手营救自己了。
  那么还有谁呢?姬铭的大脑空转了几圈也没答案。
  “先别去管是谁救你的,那暂时不重要。姬铭你要吸取教训,别再像上次的不明短信一样,轻而易举的被转移视线。”颜似烟用自己的陷阱做例子,“首先,姬铭你对现状是什么看法?”
  “看法?”姬铭不解颜似烟的意思,“说实话,我对所谓的现状还是一头雾水,虽然我知道了最关键的部分,但是还是很难将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
  “联系不起来是正常的,毕竟大多数事情都是冲着茧来的,而处于异常境界线上的你,还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日常。虽然你在风暴眼中,但你却离风壁甚远,远到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颜似烟坐到了姬铭的床边,“能把握到事情的核心,就已经是极限了吧。那么你来告诉我,从9月4日之夜到如今,所有事件的核心是什么?”
  算是考验我吗?颜似烟你是在小看我呢,还是又想利用我?
  努力压抑住内心的不爽感,姬铭说出了内心的实感。
  “我和茧之间的互相残杀,这才是术士们的目的。”
  “正确。”
  颜似烟轻轻的为姬铭鼓掌,但是眼神却变得危险了起来。
  “那么姬铭,你想将茧杀死吗?”
  “不会。”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么姬铭,你想被茧杀死吗?”
  “不会。”还是一样,斩钉截铁的回答。
  颜似烟向前凑了凑,脸上的阴影变得浓重起来。
  “二选一的答案,你两者都不选,是想放弃?还是打算等着别人帮你选?”
  “选项是你们术士决定的,我可没有要服从你们的想法。”姬铭仰起头,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倔强,“我既不会去杀死茧,当然我也会尽力避免被茧杀死。我会有自己的选项去解决所有事件。”
  “事到如今还能保持自我吗?真是不得不称赞你了。”颜似烟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大部分的人类面对这种惨烈的背叛绝境,不是失去理智像豪猪一样胡乱放刺,就是缩成一团谁也不敢接触了。姬铭,就凭着这份坚强的自我意识,你足以和任何术士对抗呢。”
  听到颜似烟难得的赞赏,姬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我意识吗?我倒觉得我那是死牛一根筋吧……也正是因为这种莫名的执着,我害了不少人啊,奕夜星和夏涟都是因为我的独断才险些遇害。”
  说着姬铭垂下了眼帘,被自己牵扯的人们已经不少了。每次自己都会立下决心,再也不会牵连他人,但最终总是逃不开将无辜者卷入的悲剧。
  “强大的意志自然会干涉他人的命运,这种正常的。”颜似烟替姬铭打消了罪恶感,“这种自我意识已经成为防止自我崩溃的护身符了,只要你还持有着它,你的敌人就只存在于外界而已。”
  外界的敌人吗?眼前不就有一个吗?姬铭冷冷的瞥了一眼颜似烟。
  “姬铭,你现在对于魔道是什么看法?”
  “那是一生也不想再有关系的黑暗世界。”
  “对于术士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一个打一个。”对术士已经有了职业歧视的姬铭恶狠狠的说道。
  “和茧一个样呢,你这家伙。”正中下怀一般,颜似烟笑出声来,“那么姬铭,你对于现在的茧,是什么看法?”
  当茧的名字出现时,姬铭立刻愣住了。
  这是不得不慎重的问题,不管是回答还是思考。
  和最初相遇的那夜一样,伴随着极度异常的现象,茧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救下了自己,但也击垮了自己。她痛诉着自己的背叛,接着她踩断了自己的手臂。
  姬铭并不理解茧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背叛者,但茧那迥然不同的姿态却给姬铭留下了比任何事物都要深刻的印象。那不是以前姬铭所认识的茧,那种极度不稳定的感觉是前所未见的。
  如果说以前的茧是朦朦胧胧的新月,那么这时的茧就是召来狂气的赤月。
  也正是因为茧的异常,原本就更加凶险的那一夜变得堪比地狱,成为了姬铭一闭上眼就会出现的噩梦。
  “你恨她吗?”颜似烟进一步发问。
  “不,我没有那种感觉。”
  “茧毫不留情的折断了你的右手,也许这辈子你的右手都不能抬起来了。即使如此你也不恨她吗?”
  “……即使如此,我也不恨她。”
  “你还真是M属性的家伙。”颜似烟轻蔑的瞪了姬铭一眼,“恐怕茧以后也不会再对你有什么情谊了,下次再见面折断的可能就是脖子了也说不定。”
  “…………”姬铭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就算她要杀我,我也确实不恨茧,但是……我却害怕着她。”
  恐惧,那是当人类面对不可理解之怪物时的感情。
  姬铭不可抵抗的对茧产生了恐惧之情,只能说明两件事:姬铭已经无法理解茧的所作所为了;姬铭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茧当成怪物了。
  这是一种无法挽回的感情,但却仍然是一种变化。
  “即使你现在害怕着茧,但你仍然没有要排除她的想法吗?”
  颜似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面对恐惧之物你却依然能容忍其存在,光凭这一点姬铭你就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了。所以我才说:你有一颗魔之心。”
  说完之后,颜似烟打了个响指,病房的门自动打开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姬铭,你选择了正确的选项,差不多也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颜似烟招呼着新来的两位客人,“顺便恭喜你正式融入了世界的黑暗面。”
  
  
  “真是让人感动的重逢啊,姬铭老弟。”
  将当做伴手礼的一箱纸盒牛奶放在了床边,刚从门外进来的万斌和藏识医生强忍着笑意,向坐在床上的姬铭打招呼。
  两个大骗子来了,之前还堂而皇之的说要散伙跑路了,没想到那一夜居然站在了敌方阵营之中,最可怕的是这两个骗子还把之前的对话全都听到了吗?
  “想笑就笑吧,反正你们早就在背后嘲笑过我无数次了吧。”姬铭冷淡的转过头去。
  “哪里的话,不管在什么时候听到你的那些话,我们都会被感动呢。”身穿西服正装的万斌走到姬铭的身边,“就算是身为术士,也会为普通人的努力而鼓掌。不过首先,我们还是要向姬铭你道歉。”
  万斌和藏识医生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两人同时对着姬铭浅鞠一躬。
  “十分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我们确实欺骗了你。虽然我们确实是为了濒江杀人鬼事件的善后而来这里的,但是寻找和保护茧小姐也是重要的事项。我们并非是茧小姐的监护人,但我们的确和茧小姐联手猎杀过杀人鬼。在金乌宠物店的攻略战中,茧小姐当时确实在场,但我们却对你隐瞒了和她接触的事情,万分抱歉。”
  谎言才是全世界术士的通用语言,姬铭已经深知这一点了。
  而即使谎言被拆穿,他们还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让你信服的理由,这便是一般骗子和术士之间的差距。
  “你们利用了我来找茧吗?你们也根本没有打算要撤离联淮市?”
  “没错,本来我们相信只要跟着你这位茧小姐的第一关系人,很快就能找到茧小姐本人,但是事情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万斌摇了摇头,“茧小姐,她并不打算再去见你,不仅如此,缠上她的势力太过复杂,我们不得不放弃你这边的一切行动,转而紧盯茧小姐。而且关于要离开城市的谎言,其实是茧小姐要我们对你说的。”
  “为什么?!!”姬铭没想到茧也会对自己说谎,而且还是指使别人对自己说谎,“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
  “…………”
  万斌和藏识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一样。
  “呵~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果然还是要我来说吗?”一直在边上旁听的颜似烟开口插话,“姬铭,虽然你并不是迟钝的人,但在洞察人心方面还是太嫩了。”
  “???”姬铭的脑袋上已经插满了问号。
  “正是因为你和茧在最关键的地方无法互相理解,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这种互相背叛互相伤害的局面啊。”颜似烟轻叹一声,“其实被茧嘱托去对你说谎的人,不止这两位,就连我也对你说了‘茧已经离开城市’的谎言了。”
  “为啥啊你们?!!”
  “很简单。因为茧希望你不要再和她扯上关系了,那天夜里她不是也和你说了吗?”
  ——不是告诉过你,别和我再扯上关系了吗?!
  的确,她在停顿的空间之中说了这样的话。
  “在她和曼提柯尔对决的时候,也就是对你们进行【试炼】期间,茧就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真相。但她看到了被曼提柯尔追杀的你,知道要是你继续和她在一起只会更加危险,所以她才决定一个人去解决这一切。”
  姬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等下!那她说自己要离开城市,那也是谎言??!!”
  “在没有解决所有事件之前,茧根本没打算要离开城市,她对你的告别是整个谎言连锁的第一个环节。”颜似烟将残酷的真相全盘托出,“茧确实打算去赴约,然后在你面前演一场告别戏。当然,对不打算再见你的茧来说那的确是告别,但是她的下一步动作则是对联淮的术士展开袭击。”
  “……但她却爽约了……等下,你的无名短信!!!”姬铭惊叫起来,这下他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联系上了。
  “没错,那时候我受某位主导整个事件的术士委托,设法困住了茧。”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劣迹,但颜似烟却没有半点愧疚,“只是一种深度催眠术,我让茧整整睡了一个星期。之后为了让你在这段时间内有事可做,我发了扰乱视线的短信给你,不过没想到韦滔铁那颗【弃子】会来找你麻烦,稍稍有些意外。”
  姬铭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是震惊级别的了。
  原来从十月下旬的时候,茧就已经知道事件的核心了吗?那时候她就知道彼此之间互相残杀的命运了吗?即使如此,茧还是将一切都独自背负起来,甚至还从曼提柯尔手上救下了一无所知的自己。
  要是她真的想杀死自己的话,恐怕有无数的机会吧。
  尽管茧欺骗了自己,但她却是为了让自己避免被更危险的黑暗所纠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茧总是极力的将自己推向有光的地方,她却独自一人承担世界里侧的恶意。然而自己却并没有真正理解茧的心情,反而不顾危险深入其中。
  从最初就存在的小小矛盾,现在已经变成了两人关系混乱的契机。
  完全浪费了茧为自己所做的努力,而将自己的生命轻易扔上了赌桌,甚至还差一点失去自我变成杀人之鬼。从这点看来,自己的确是背叛了茧。
  如此想着的姬铭,更觉得自己已经没脸去见茧了。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向姬铭你说明这一切。”藏识医生走到姬铭的面前,“请放心,这次我们是基于自己的意志,也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了,请相信我们吧。”
  “……术士的话就像爱情一样,我再也不会相信了。几分钟前这里的某位女士还说没有人能找到这里,结果你们立刻就出现了。虽然现在你们都是一脸同伴的表情,但以后肯定会对我隐瞒一些事情的。”
  姬铭苦笑着回应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嘛,你总不能剥夺术士的隐私权吧。”虽然万斌说着玩笑般的话语,但他很快严肃了起来,“姬铭,请你千万不要记恨茧小姐,其实她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你,虽然有点粗暴。”
  “放心……我不会恨她。”
  “姬铭你应该知道你要和茧决斗的事情吧。”
  “嗯,已经知道了……”每次说到这里,姬铭心里都相当不好受。
  “与其说是决斗,不如说那是一种仪式。如果你们不是在全力以赴的状况下,决斗就无法开始。”万斌指着姬铭的右手臂说道,“本来那些术士在当天晚上就打算让你和茧进行决斗的,情急之下而且又情绪失控的茧小姐不得不采取了极端措施。她直接打断你的手臂,这样丧失战斗力的你就不能参加决斗了,同时也为你赢得了宝贵的应对时间。”
  “………………”
  “这算是茧的急智吧,要不然你也没办法那么清闲的躺在这里疗伤。”颜似烟又摸出一支香烟,“以后等你们再有机会见面,要记得向她道谢啊。”
  “……感谢她踩断我一只手吗……”姬铭哭笑不得,“这么说来,应该是茧把我救出来的?”
  “不,并不是茧,而是一位带着巨大魔兽的术士。”万斌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姬铭,你有印象那是谁吗?”
  巨大的魔兽?姬铭立刻想到了在宠物店中遇到的那只黑色三头犬,但它的主人是谁,姬铭也没什么头绪。
  “……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那也没关系,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疗伤了。”藏识从身后取出一只小药箱,“这可是茧小姐认真叮嘱我们的啊,要我们尽一切可能性彻底治好你的伤,但也要尽可能的慢。”
  “尽可能的慢?为啥?”
  “真笨!拖时间的策略啊,茧也不想和你决斗啊。”颜似烟敲了姬铭一个栗子,“不过茧的意向我已经了解了,这个市医院是我的地盘,药品器材可以随你们使用,给我尽快治好姬铭吧。我还有别的策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着颜似烟,仿佛发现了什么珍奇异兽一样。
  “怎么了?你们这态度?”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传说中连世界也能一并骗倒的幻术士——颜似烟,居然会亲自提供计策……”万斌摸着下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着颜似烟。
  “……颜似烟你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吧,我已经被你害惨过好几次了啊!”姬铭则是一副怕怕的表情。
  颜似烟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角:“谋划计策可是我的爱好之一啊,看着人们按照我写好的剧本去演,多有趣啊。不过在这之前,姬铭你还要让我满意一次才行。”
  又要试探自己的想法吗?
  姬铭差不多已经摸清颜似烟的性格了,这家伙只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提供帮助,如果自己不能继续让颜似烟产生兴趣,那么那家伙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
  真的就像吃着爆米花看着电影的观剧者一样,要是光预览的部分就不合自己的口味,颜似烟连买票的钱都不会付。而让她产生浓厚兴趣的结果,就是会装模作样居高临下的给予帮助,就像掏钱买电影的DVD和周边一样。
  不过要是故意在回答中加入讨好她的部分,或许反而会让她觉得无聊?
  “姬铭,你现在最迫切的愿望是什么?”
  问题来了,如何回答呢?
  现在自己还真是不能少了这些术士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决斗仪式方面的内幕情报。但是要如何才能让她满意呢?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选项都不能选错了。
  “力量,我现在需要力量。这就是我最迫切的愿望。”
  实话实说吧,以前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回避,姬铭正视着对方的目光。
  “之前我已经尝尽了没有力量的痛苦了,所以我需要力量。若是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就永远无法和茧平等的对话。”
  “还真是实际的愿望。力量吗?你所要的东西不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吗?”颜似烟有意暗示着姬铭。
  “那种东西……并不能当做力量来使用吧……”姬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个能力,太过危险了。”
  “若是你真的渴求力量,那你还有别的选择吗?”颜似烟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发丝,眯起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轻蔑,“姬铭,你对自己的固有术式是什么看法?”
  “定时炸弹。”不假思索的回答,姬铭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的形容词了。
  “好比喻,但这炸弹却也救了你无数次。虽然上次你玩脱了,但你就没想过要好好利用这种力量吗?”
  怎么可能不去想,就算再害怕,姬铭也时时刻刻都在想。
  若说触摸禁忌是人类的天性也不为过。虽然姬铭被茧提醒过很多次:那种固有术式太过危险尽量不要使用,但是姬铭依旧尝试去使用它。从最初和柴庆对决的时候开始,到此时此刻的现在,姬铭已经可以熟练的控制固有术式了,但只能在夜晚使用以及超过限制就会暴走的致命弱点依然没有改善。
  “当然想过,但是我连自己能力的原理都搞不清楚……”
  “这不成问题。你已经有过很多次的异常体验了,只要理解了固有术式的原理,你立刻就能活用。”颜似烟折断了吸了一半的香烟,“关键是:你是否有投身于魔道之夜的觉悟。”
  深不见底,黢黑常暗。名为魔道的深渊就在自己面前,而必须要面对的人也就在其中。
  只有将自己化作一颗石子投入其中,那样才能到达最深处的真实。
  姬铭的眼神开始渐渐改变了。
  茧,虽然你认为我妄自掺入魔道和术士的领域是一种背叛,但我并没有忘记沉浸其中的真正目的。
  我是为了找到你。
  “我早有觉悟。我对固有术式也不算有好感,但要用的时候我也不会犹豫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
  颜似烟如释重负的伸了个懒腰,而万斌和藏识医生也对着姬铭点了点头。
  “要是你因为上次的暴走而再也不敢使用固有术式了,那一切都无从谈起了。”颜似烟指了指藏识医生,“虽然我们这边有个很厉害的医师,但恐怕也治不好你的精神创伤。”
  “……我只是外科医师啊。”被颜似烟这么一说,藏识连连摆手。
  “关键是:那已经不是第一次暴走了……我差不多都快要适应了。”姬铭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的神经可以坚韧到这个地步,“想想这一路过来,地狱般的经历还嫌少吗?固有术式溢出带来的创伤早就结痂愈合了……”
  “强健的精神是必要的,不止是术士,对任何人也一样。”
  颜似烟将窗户打开,深冬的刺骨寒意混在新鲜的空气中涌进病房,夺走了室内众人身上的温度,但也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姬铭,下面要动真格的了。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算是被撕成碎片也不能有怨言了。”
  
  在这一年最后的冰之季节里,觉醒的风已经吹起,抛弃日常的人们在风的指引之下,朝着一个方向开始集结。
  
 楼主| 发表于 2012-3-29 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2-3-29 23:08 编辑

                   第二章    QED:4950年的波动
  
  
  真的是和琉璃一样的人呢。
  和那些坐在沙发上有些嘈吵的大人们拉开一段距离,少年术士端坐在墙边的靠椅上,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阳台上的少女背影,一边在心底发出不知第几次的感慨。
  明明只有几步数米的距离,感觉却相当的遥远。
  明明一身惹眼的漆黑礼裙,感觉却好像要消失。
  并不是没有存在感的消失,而是那种透明到和大气融合般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琉璃一样的人呢。
  【第八刻•遗世之方舟】,那位站在阳台上的少女,便是这样的存在。
  身为世界里侧的术士,总是会知道【永劫的十二刻】这样的称号,也知道有着这样称号的人物都是背负着世界的诅咒,异类中的异类。
  所以【遗世之方舟】的称号,不应该说是她“所拥有”,实际上应是“被冠于”。
  但即使如此,就像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幻兽和妖精一样,被神秘加护的她仍然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比任何称号都要让人在意。
  少年品味着她的背影,她那稍稍颔首眉头微蹙的样子,与其说是在思考更像是在祈祷。少年回想着她的能力,那种能让任何试图接触她的存在都扑空的力量,与其说是诡异的手段更像是一种空明的状态。
  果然是像琉璃一样的人呢。
  宛如清澈通透到连轮廓也模糊的玻璃品一样,直接触摸的话或许会落空,又或许会碰到未打磨的锋利毛边。那是和幻觉相差无几的感觉,这个少女会带给人情不自禁去触摸她的幻觉。
  浑然不觉中,少年对着少女的背影慢慢伸出了手。
  “戴钧?还在发呆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少年的无意识动作被强行停下,“到这边来,我们要商量接下来的行动了。”
  名唤戴钧的少年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背对着阳台上黑衣黑裙的少女,走到了围坐在一起的众人旁边。
  “别盯着那个女孩看,传说【十二刻】里的人都有精神魅惑的能力,盯着看的话会被扰乱精神。”
  招呼戴钧过来的中年女子嗔怪道。
  “……抱歉,老师。”戴钧点了点头算是道歉,接着便一言不发的站在了那位女子的背后。
  眼前这位女子是戴钧的导师,穿着长袍,围着坎肩,看起来已经30多岁了。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是因为自己的弟子被一个【祸】迷惑住了吗?虽然戴钧清楚她的性格而保持沉默,但还是有点微妙的不快。
  “舒音女士,虽然有些冒犯,不过在下还是想要纠正下:第八刻没有那种魅惑的能力。”将装着长剑的细长收纳袋靠在沙发边,奕家的护卫——齐凛忍不住插嘴道。
  “是吗?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其他的术式呢?”舒音冷冷的回应道。
  “第八刻会用魅惑?就她那火药桶脾气,怎么魅的起来?!”解铁没遮没拦的大声嘲笑起来。
  “第八刻没有这一招,而且【十二刻】里也没几个是真正的术士,会魅惑之术就更无从谈起了吧。”即使是冬天也照样穿着紫色的旗袍,洪衣舞不留情面的驳斥了对方,“舒音女士,你总该不能误导自己的徒弟吧?”
  “我说的就是真相吧,每个人见到【十二刻】都像失了魂一样,这难道不是魅惑吗?!!”明明没有道理,但那位中年女子也要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姿态。
  “这是迷信吧,哈哈哈。”
  “这也是为了戴钧小弟的未来,让他正确理解对方的术式性质才是最好的吧。”就连端起茶杯正欲轻抿的翟知莲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舒音却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急躁而又粗暴的打断了众人的建言。
  “怎么教弟子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吧,诸位请不要再费心了。”
  “…………”
  有些过保护了吧。
  不止是身边无言的众人,就连戴钧自己也察觉到了。
  连纠正教育方式的权利都吝啬给予他人。这有些超出了一般师徒的关系了,那种自私的管教更像是母亲对子女的溺爱。
  戴钧回想起以往的生活,自己的老师虽然对自己很严格,但日常中的关怀却更多于修习术式时的苛责。家人,或许可以这么称谓也没问题。但总有些问题,不管是家人关系还是师徒关系都会存在的。
  那便是束缚和逆反的矛盾。
  即使是魔道术士,所谓师徒也是指字面上的老师和学生关系。长者为尊,师如父母,身为老师的舒音总是会给予戴钧高压管束。关系越是紧密,施压的空间就越大。而两人的关系要比一般师徒紧密得多,戴钧受到的管教也要严很多。
  而有压力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反抑力。
  明明自己已经快到成年的年龄了,明明自己已经算是独当一面的战斗术士了,但还是被老师限制的死死的,仿佛在她的眼里自己永远是个半熟新手一样。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关心了,而是一种对自己的不信任吧。而自从舒音老师接到了翟知莲先生的通知,从香港赶来内地之后,想要获得释放的冲动就变得一再强烈。
  想要自由的活力,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追寻自己所欲所求之物。
  戴钧忍不住稍稍侧过头去,用余光瞟了一眼阳台上的少女。
  可惜这个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那些老辣术士的眼睛。
  “哟?怎么?小子,你该不是真的惦记着那个第八刻吧?”
  解铁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一脸的谐谑表情。有着非同一般的眼力,但却不懂得看气氛,戴钧对这个家伙很是不满。而被解铁这句话所牵动的舒音却立刻皱起眉头,侧过脸瞪着戴钧。
  “不是告诉你别看了吗?固有术式会溢出的!”
  “……抱歉。”
  戴钧不得不再道歉一次。
  “和之前不一样,现在第八刻已经稳定了,戴钧也算是我们自己人,所以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年轻人总是喜欢年轻人的,总不可能老盯着你这个老妈子吧?”解铁的嘴还是没有闲下来。
  “【十二刻】总是很罕见的,而好奇是人类的天性,现在观察下【最终之实】是好事也说不定。”就连翟织莲也这么说,“但要是上前搭讪还是免了吧,她和我们都不一样。”
  “……是……”
  原本还真的想找机会上前搭话的戴钧,现在不得不打消念头了。
  “是什么?!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看那女孩一眼!否则我就要用致盲术封住你的视力!”舒音的表情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了,“不要忘了你还在修行中!还未成熟的你什么也不能做!!想想那时候第八刻的能力!你觉得你有实力对付她吗?!”
  戴钧当然不会忘掉他和茧遭遇的那一刻。时空被冻结,不要说手脚,就连眼球都不能移动一下。无法防御,停留在视野里的飞刀在世界恢复转动的一瞬间,准确的刺入了自己的大腿。但相对这种令人羞愧的完全败北,戴钧无法忘掉的却是那位黑色少女奔驰的身影。
  差距固然存在,实力固然需要,但那不能作为不去关注少女的理由。
  “……抱歉,我不会再看了。”然而除了唯唯诺诺的遵守老师的命令,戴钧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最多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
  “哼,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是我的话可受不了。”解铁自讨没趣的移开了视线。
  “咳咳……别在其他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赶紧进入正题吧。”舒音将话题转移了方向,“现在除了奕家大小姐外,大家也算是到齐了吧。”
  说完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齐凛。
  “大小姐她……不打算参加之后的任何行动了,还请见谅。”齐凛对着这群人的核心——翟织莲道歉,“之前惹了那么多的麻烦,需要负责的话就由我来担负吧。”
  “算了吧,反正也没什么责任,要是齐凛你当真要请罪的话,我们估计还担当不起。”洪衣舞半开玩笑般的说道。
  “没错,大小姐的任务只是监视和临时保护姬家么子,而现在任务早已完成了,我们也不能再劳烦大小姐了。”翟织莲在点头赞同的同时,尽量将话说的恭敬一些,“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他环视了周围众人一圈后,继续说了下去。
  “排除一切干扰,将仪式进行完全。”
  所谓仪式,指的就是姬家么子和姜家末女的决斗。
  而不同于一般的殊死决斗,这次仪式将排除所有道具和体术的干扰,单纯比拼固有术式的性能。在激烈的对撞中将双方的稀世级固有术式提升到顶点,而最后获胜的那位必将能凌驾于世界之上。
  “等下,我之前就想问了,我们真的不用在意姬家小子现在的下落吗??”
  舒音有些迫不及待的提问了。
  “还需要找吗?”洪衣舞冷嘲一声,“那家伙必定躲在颜似烟那里吧。”
  “你敢肯定??那天晚上出现的召唤术士到底是谁,你们有调查过吗?”
  “当然调查过啊,他叫斯克里特•奥瑞恩,好像是欧洲人,来大陆已经3年多了。”洪衣舞对自己的情报颇为自信,“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术士,你觉得他能藏住姬铭那小子吗?”
  “……带他离开城市之类的可能性呢?”
  “不可能,城市的边缘已经被我们设置了结界,姬铭他连市区都没有出去。”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谨慎点比较好吧,不管那小子在哪里,先找出来安顿好,就像现在的第八刻那样。”
  舒音是个做事认真仔细的人,不会随便漏掉一点缝隙。既然要准备重大的仪式,但仪式必须的祭品却放在别人那里,这种事情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安心。
  “说了八成在颜似烟那里了,我们还能怎么办?”洪衣舞不屑的瞥了舒音一眼,“那家伙就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翻脸强攻如何?我早就想认真的和那女狐狸打一场了!!”解铁将手指关节扳的咔嚓响,一手的戒指折射出各种颜色的光芒。
  “别冲动,诸位!”
  翟织莲抬手示意众人冷静。
  “姬家么子现在在哪里都不重要,我已经计算好一切,根本不用我们去找,他必定会自己出现。”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一时无法相信翟织莲所说的话。
  “……那家伙被打的跟狗一样啊,他怎么可能还会自己回来领死?只要脑壳没被踩坏,那家伙肯定有多远跑多远吧。”解铁表示不能接受。
  “不,相信我吧诸位。他必然会自动现身,只要【最终之实】还在这里。”说着翟织莲回过头,指了指还站在阳台上的黑衣少女。
  “……为了女人而站出来吗?还真是不流行的俗气剧情!”
  “……那家伙会那么有种?我才不信!”
  洪衣舞和解铁双双摇头叹气。
  “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心中某些虚无缥缈的信念而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明明来了只是送死,做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他们要是不服从那种冲动的话,精神就会受到损伤。而意志力越强的人,就越是无法忍受那种伤害。”翟织莲解释道,“不管他在哪里,就算此刻他已经在大洋对岸,不要多久他也会回来的。过程不重要,最后的结果我已经看到了。”
  “要是他真的不来呢?”舒音不会因为翟织莲的这番理论而安心。
  “那只能说明他的意志力太过薄弱,薄弱到根本没资格参加这场决斗仪式。”翟织莲微微的翘起了嘴角,“而这种可能性几乎等于0,毕竟他是通过【试炼】的人。”
  言至于此,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不是排除所有变数,而是容纳变数只控制结果。
  这是感觉十分冒险但又很正确高效的决定,但即使如此,不稳定的不安感还是存在于每个人的心头。
  “那个……姬家的么子,真的很强吗?”听了那么久的对话,戴钧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嗯?”翟织莲也没料到有人会问这个问题。
  “和那个第八刻对决……果然也是很强的人吗?”
  舒音对戴钧使了个严厉的眼色,但戴钧却视而不见的继续发问。
  “……不是强与弱的问题。”翟织莲稍稍思考了下,给出了回答,“所谓决斗,指的是对等的双方比拼对等的能力。也就是说,站在决斗台上的两人,至少在决斗内容的方面上是处于同一水准的,没有强与弱,只有输与赢。举个例子,拳击比赛和举重比赛都是分重量级的,不同重量级的赛手是不可能站在同一个场地上对决的。持强凌弱的战斗不叫决斗,而叫蹂躏。”
  “……那还不是说明姬家的人很强吗?毕竟第八刻很强啊……”
  “呵~你觉得那位第八刻很强吗?”翟织莲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瞳孔里依然没有一丝的光,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配得上“和蔼”一词的,“因为她曾经将你逼至毫无还手之力吗?”
  “……是的。”
  “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把自己当做坐标轴的原点,只要在某一轴上超过自己的,便算作‘强’,而被自己超过的,则算作‘弱’。实际上又是如何呢?被人们称为【第八刻•遗世之方舟】的第八刻,也就是我们的【最终之实】,要是真的上了修罗战场,我敢保证这里的大部分术士都能取她的性命。而且我想你也知道吧,【永劫的十二刻】之所以会有名,原因也并不是他们能征善战。”
  当然不是战斗力的原因,而是因为稀有。
  太过稀有而且持续一生的固有术式,世上仅此唯一的存在。
  “……所以……难道说……”戴钧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场仪式,决斗的并不是固有术式的强弱,而是它们的稀有程度。”
  “那要是第八刻赢了会怎样?”戴钧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想象黑衣少女变得更加神秘的模样。
  翟织莲站起身,拍了拍戴钧的肩膀。
  “她会变得更加耀眼,耀眼到你无法看见。”
  戴钧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而明明在冬日里并不刺眼的阳光,此刻却异常的明亮。
  明亮到将少女的身体也融入其中,只留下了一个供人回味的轮廓。
  
  
  
  
  “下面是修行篇~”
  随着故意恶作剧一般的话语响起,屋顶的门被一把推开,湛蓝如洗的天空和稍稍有些晃眼的阳光映入视野。
  “哪有时间玩这种展开啊……”
  另一个慵懒中带着无奈的年轻声音传上了天台。
  依然是一身病患专用的白衫,姬铭站在市医院楼顶的天台上仰望着天空。他那脱臼的左手已经完全恢复了,而被茧踩断的右手也已经卸掉了夹板,看来伤势差不多都痊愈了。
  “仅仅不到一周而已,没想到术士的治疗会这么快……”
  姬铭左手抚摸着右臂原先被折断的部位,心中大感不可思议。
  “那个叫藏识的医师可是精通肉体强化的高级术士啊,尤其在骨骼和肌肉层面他是专家中的专家。茧找他来治疗你的伤势,还真是再适合不过了。”颜似烟满意的打量着姬铭的右手,“不过他却只满足于在一个小城镇里开办私人诊所,还真是个怪医。”
  “……再怪也没你怪,明明挂着心理医生的牌子,但就没看到你治疗过任何心理疾病的患者……”
  “那么你现在的身体也没大碍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颜似烟对着姬铭眨了眨眼。
  “本人的秘密特训~”
  “给我等下!!!”
  姬铭立刻阻止了颜似烟的自说自话。
  “在这之前,你要好好的告诉我,为什么要和茧决斗,以及怎么决斗?”
  “哎?没想到你还关心这些吗?”
  “废话啊!不知道这些你要我怎么去战斗啊!!”
  这家伙又想糊弄自己!就算总是把人当傻瓜来耍,好歹也要有个限度吧!
  就算那家伙现在算是在帮自己,姬铭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对待颜似烟的每一句话。
  “那我也差不多该把真相告诉你了。”轻轻的叹息之后,颜似烟将唇边的香烟点燃,“姬铭,你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
  “……先说一句,别跟我扯什么转世啊后裔啊之类的瞎话啊!”
  第一句话就让姬铭受不了了。
  “我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本地大学生,我不是孤儿也没有失忆!!我没有神奇的青梅竹马!!我的父母也不在国外!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老师!都是没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而在今年9月之前,我也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甚至都没有正式的恋爱史!!我喜欢打游戏也喜欢打篮球,我还喜欢看NBA和WCG!!我就是那种扔到全国数百万大学生中都找不到影子的路人啊!”
  有些歇斯底里了,但姬铭早就想将这些话吼出来了。
  “但也就是你这种路人,却很不幸的要背负这样的命运。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有的人的命运就是庸庸碌碌过一辈子,而有的人的命运却是要去拯救世界。而你的命运就是这份厄运和力量。”
  “…………”
  “身负大凶之运,才是被选上的人。就算这份几率是13亿分之一,总也有人要被挑中,只是刚好那个人就是你罢了。而且万物皆有因果,这一切并非没有缘由。”颜似烟盯着姬铭说道,“姬铭,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的父母也都是姓姬没错吧。”
  “……这有什么问题啊?父母同姓的人太多了吧。”姬铭不以为然。
  “这倒也没错,但是你有查过吗?不止你的父母,你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也都是姓姬呢。”
  “……在旧时代里,女方跟男方姓很奇怪吗?”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但根据我查到的情报,你的家庭从5代之前就只和同姓同宗的人结合。也就是说,从你的曾曾曾曾祖父开始,你的任何亲戚都姓姬,根本不用改姓。如果你能找到自己家的族谱的话,立刻就能证明这一切。”
  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是一种诋毁吗?!
  姬铭脸色苍白的后退了一步。
  “你所属的姬家在大陆最古老的术士家族之一,早在公元前就是名门。你可以去查查历史,从4000多年前的轩辕皇帝那时候开始,属于帝皇直脉的【姬】就已经形成了大规模的家族和派系。在那个连【魔道】和【术士】这样的名词和定义都没有出现的远古,姬家就已经摸到了魔道的门道,他们一直以祭祀的身份从事各种研究。当然,在现代术士看来,那些研究还包括了很多科学面的启蒙技术和愚昧的迷信内容。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的家族相当古老,算得上是始祖级的术士家族。”
  没想到你连三皇五帝都能扯上……
  “身为姬姓之人,我当然也是有传承自祖先的那份荣耀,但不是被你说成是这样吧!你想说我是继承4000年前黄帝意志的人吗?这是哪门子的扯淡设定啊!!”
  “不,当然没有那么古老的意志交给你来继承,而缔造中原文化的黄帝除了你同族同姓以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你是古老术士家族的末裔,这是真的。你的家族想要通过血统的重叠,以此诞生出具有强大固有术式的后代。”
  真是超展开……
  姬铭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只能用迷茫的眼神看着颜似烟。
  “学过历史的你也该知道的,在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中叶的那段时间里,整个大陆都在生死存亡的边缘挣扎。不止是一般人民,生长于此的术士们也是一样的痛苦。就像科学家一样,魔道没有国界,但术士却有自己的祖国,在那时大陆的术士们也深受外国入侵者的迫害。伴随着大量财富和土地被掠夺,很多古老而又神秘的强大术式和仪式资料都被抢夺消灭。因为观念跟不上时代,战斗术式理论落后,原本生息于广阔中华大地上的古老术士家族一个接一个的消亡了。而没有力量去战胜侵略者的术士家族只能以悠久的历史为赌注,即:将一代又一代的古老力量传承到一个人身上,让他成为拥有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力量,然后拯救一切。当然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很久了,到了近代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的目的了,他们只记得祖训:只和同宗同源的人交往和结婚。”
  “这根本就是一种迷信吧!!!”
  虽然不敢相信在历史的黑暗面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但姬铭更不能认同存在着这样的计划。
  “说到底,迷信就是一种盲目的信仰。而科学家也有盲信宗教的,就算是世界里侧的术士也是有迷信的,更不要说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了。”颜似烟赞同了姬铭的话,“而他们迷信的对象就是【固有术式】,也就是一个人天赋才能的魔道体现。姬家有着传承自上古黄帝的那份殊荣,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将这份姓氏殊荣当做尊严的他们却一直都向往着过去的荣光,甚至会把轩辕帝当做神一样来崇拜。所以你的家族想要靠着血统的累积,复归往古,最后堆出一个有着绝强固有术式的神话级超人。但就像所有迷信的终点一样,这个超长期的家族计划最终还是没有实现。而靠着祖训的传承,到了你父母那一代时,恐怕连固有术式也没有自然开启,本来应该是计划最后一环的你却更是碌碌无为。”
  “……我的家庭……会和术士有关?这种事情……”
  “你可以找机会问问你的祖辈,恐怕会得到一些证实吧。你的父母当然和术士无关,他们只是普通人,但是前代的前代肯定不一般。”
  颜似烟说完之后伸了个懒腰,那种捉弄人的表情却又显露出来了。
  “啊啊~终于说完了,我说了那么多,你相信吗?”
  ……事到如今又要全部推翻?!!!
  “完全不信!!再说了,那些古老的破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姬铭已经忍无可忍了,“就算真的和我家有什么联系,那又能怎样?在你说出这一切前,我家都只是个普通的三口之家,难道以后就要变化了吗?!”
  “或许吧,其实信不信都没关系。过去的术士们太过迷信血统了,总是以固有术式来确定一个人未来的可能性。而且就算是当今,世界上的术士们仍然对血统出身看的比较重,毕竟固有术式有一定的遗传性。所以这些传承计划并不止姬家一家曾经做过,很多术士家族以前有过这种计划。”颜似烟不经意的叹了一口气,“而作为深受其害的末裔也不止姬铭你一个人,茧也是呢。”
  终于说到真正的重点了。
  “茧也是这种传承计划的最终成果之一,但她和你不一样。她所在的家族一直没有遗忘最初计划的目标,不止如此,他们还人为的将这层传承催化变质,以创造出真正的世界超越者。”
  原来是这样吗?她有着实验品一般的过去吗?这就是茧的能力来历吗?姬铭不禁为茧的身世感到揪心。
  “那么……茧她……”
  “还是一样,我说过了,不管是怎样的计划,只要还是基于对于血统的迷信,那最后必然不会成功。”颜似烟摇了摇头,“茧,从传承计划上来看,她是一个失败品。原本应该获得完全能力的她,最后也只能到这个地步。在和她的接触中你也有所感觉吧,虽然茧的固有术式能将她保护的很好,但那绝不是完美的防御。”
  没错,刀砍枪刺之类的攻击,茧是可以无视;但是要是遇到大规模的放热或是急冻,茧也会吃不消。她的能力可以让她无视任何直接接触性攻击,可是却不能连周边环境一并排除。而且从她对蕾薇雅丹的战斗中也可以看出,她的那种防御也是有消耗的,不可能一直这么防御下去,最后一定会出现精神力耗尽导致防御崩坏的下场。
  “不是绝对完美,那对于仪式就没有意义。但是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完美吗?靠着仅仅不到一个世纪的仪式就想要脱离这个世界?何等的傲慢!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仪式的失败是必然,茧的瑕疵也是必然。”颜似烟顿了一顿,想到了什么后继续说下去,“【华夏之极南,有巨木,其龄逾千。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三百年成熟。然今果未熟而木夭折,其青涩之实堕地化为魔,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这段流传于大陆术士界的仿古文,说的其实就是茧的身世。”
  巨木是指茧的家族吗?而开花结果是指家族的历史?最后的木折果堕,是暗示着仪式的失败?那么最后的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指的就是茧最后的结局了吧。
  她成了所谓的【第八刻】,从此和全世界的人类划清了界限。
  姬铭细细咀嚼着这段古文,慢慢开始理解茧的过去了。
  “现在你明白她为什么痛恨术士了吧。姬铭,你只是被术士玩弄一时,而茧则是从受精卵开始就被玩弄了。”颜似烟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不过真正的悲剧现在才刚刚开始。本来要是事情到家族计划失败就都完结的话,你也不会和茧有任何关系了。但是现在有位术士知道了你和茧的家族过去,他为了自己的梦想,想要把你和茧再度集结起来,然后将一度废弃的仪式再度启动。”
  果然,这份强烈到足以干涉任何人命运的恶意,并非来自于那腐朽到面目全非的过去,而是来自于千疮百孔的现在。
  从上古至今,将迷信和荣耀混合在一起祭奠的古老家族们,他们所放不开的腐败朽坏之梦像波涛一样,随着时间一层又一层的堆叠起来。而这些沉淀了4000年有余的执念应该再也无法重见阳光的,现在却被某人硬是捞了起来。
  死灰复燃,沉滓泛起。
  这份沉睡于DNA里的悠久之物,像是过期千年的毒药,也像是累积了千年的诅咒。
  “是谁要做这种事情?”姬铭紧盯着颜似烟。
  “上次你也见到了吧,那个两眼无光的中年人,他叫翟织莲,有着【菩提手】的异名。”颜似烟说出了幕后黑手的名字,“他超越了世界的法则之上,从19世纪初一直活到现在,真是一本活着的中国近代史。虽然看上去人还不错,不过他却是真正的魔人,不能用一丁点的常识来衡量。”
  翟织莲吗?从名字上倒是感觉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原来如此,他就是最终头目了吗?”姬铭斜着视线瞪着颜似烟,“不过颜似烟,他和你比起来,谁更危险?”
  “当然是我。”颜似烟颇有自信的说道,“我可是二周目才能遇到的隐藏BOSS啊。”
  “………………”对于这种恶劣的玩笑,姬铭无言以对。
  “不过你别指望我会出手帮你对付他,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我只指望你别在关键的时候帮他来对付我和茧……”
  “不会不会~放心吧。翟织莲的仪式你已经知道了吧。既然你和茧是两大古老家族传承计划的【最终之实】,那么只要把你们拉到一起,以比拼固有术式的方式死斗一场,获得优胜的人将会自我升华,从而补完计划,缔造出真正的超越者。”
  颜似烟举起双手,做了个拇指抵在一起的手势。
  “就像传说中的蛊一样,将毒虫放进去,引它们殊死互斗,而最后活下来的必然是天下至毒之物。”
  就像吞入了肮脏之物一样,听了这番话的姬铭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把人当做虫子来做实验,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公正无比。
  他在把自己当做神吗?!!
  “不能原谅……这样的家伙!!!”
  “你在愤怒吗?你要知道一点,翟织莲那家伙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并非完全为了自己。”颜似烟提醒姬铭,“不管你和茧最后谁成为了超越者,他都不会得到半点好处。”
  “??!!”
  “所谓超越者的状态,在魔道里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做【遗世孤立】(Undisturbed independent),即‘永远不会被打扰的独立自由’。不被任何事物所影响,包括一切形式的力量,规则,甚至是自身的认知和感情以及逻辑,但却能对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进行干涉。这便是魔道研究者们的最高追求和终极理想。”
  “……这不就是所谓的神吗?”姬铭对这种纯粹妄想的东西最不感兴趣。
  “不一样,和那些幻想的人造之神是完全不一样的。古今中外的教典和神话中,神都是有‘格’的。就像人格一样,神还是有着自己的原则和感情,而且并不绝对。但【遗世孤立】不一样,那是将自己化为规则,并以此来规范整个世界,不管是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那是绝对的存在。无喜无忧,无哀无怒,不度不救,不惩不灭,不能感知也不能解释,不能触摸也不能膜拜,理想中的完全存在。”
  “…………怎么可能会存在这样的东西?”
  “呵~在地心说被否定之前,人们也都觉得地球怎么可能围绕着太阳转。”颜似烟蔑笑道,“你和茧,原本的宿命就是要成为这样的存在啊。你专精于破坏,破坏到了极致后,天地万物无所不破,就算是真理也会被瓦解成虚妄,这样的你难道不是【遗世孤立】吗?茧专精于防御,防御到了极致后,世上一切无所牵绊,就算是生死也会被彻底拒绝,这样的她难道不是【遗世孤立】吗?这场仪式,就是为了你和茧两人的最终升华而准备的。”
  败了就什么也成不了,胜了就能得到彻底解脱。
  “【遗世孤立】不是神,不是任何愿望也能实现的愿望机,也不是远古起源意识之类的东西,它与人类无关,它与世界无关,它与一切都无关。若说宇宙乃是从‘0’之海洋中所诞生出的奇迹之‘1’,再由1衍生至正负无限,那么它就是√-2;而若以与非论来确定它是0还是1,答案是NULL。抛弃世界,独立存在,不可测不可知,虚无缥缈却潜移默化的改变一切,这就是它——【遗世孤立】,其实连这个名词都不需要呢。翟织莲就算真的将你们其中一位变成了【遗世孤立】,他也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名声财富或是力量,一样也不会从这场仪式中获得,他也没有什么要借此拯救人类或是毁灭世界的想法。”
  “那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做到这么残酷的地步?!!!”果然是令人想想就会发狂的家伙,姬铭对翟织莲这个黑手已经彻底没了能理解的想法了。
  “因为梦想吧,这是他的梦想。”颜似烟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这份梦想他已经坚持了百年有余,一定是几度放弃几度拾起吧,难为他了。”
  “………………怎么会……”
  姬铭咬紧嘴唇,无言的低下了头。
  
  不管在什么时候,梦想都是一个孤高的词。
  粉碎千万世界,连创世神也可以拖下神座暴打,借口理由只要是为了梦想,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为梦想而奋战的人们,总是要给予喝彩的。
  为梦想而疯狂的人们,总是要给予宽慰的。
  但有谁真的想过,为他人之梦而成为祭品之人的命运究竟为何?
  祭品本身,也是有梦想的,哪怕只是平平静静生活下去的梦。
  
  “……他的梦想,真是让人吃惊呢。”
  姬铭喃喃自语。
  “你都开始关心起翟织莲了吗?他可是你的敌人啊。”仿佛发现了什么精致的玩具一样,颜似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你这家伙,还真是有趣啊,我喜欢。”
  “不,我不关心那家伙,也没忘他是造成一切的元凶。我关心的是他的梦想。”姬铭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晴空,“这样宏大的梦想,远远不是我能想象的。要是被以前的我听到,一定会嘲笑他在痴人说梦吧。但是他却真的为此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有的极度邪恶,有的背离伦常,有的不可想象,但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而且将我们逼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梦想,实在是太强了,强大到让我感到绝望啊。”
  持有梦想的人们化为傲慢的高塔,像巴别一样向着天空直升而去。等待他们的是神之恐惧的毁灭雷击,还是顶破天际的璀璨黎明呢?真是让人兴奋呢。
  “啪啪啪”颜似烟为姬铭鼓起掌来。
  “可怕的不是人,而是他的梦想,正确到无可挑剔呢。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感悟,要是告诉翟织莲,估计他会高兴好一阵子。若你们不是在这种环境下成为敌人,或许你们会成为知己忘年交呢。”
  “怎么可能?!”姬铭阴着脸摆了摆手,“那种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完全不把别人当人看的傲慢家伙,我恨不得一拳打爆他的门牙!!”
  “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啊,其实要算辈分的话,翟织莲可是你的爷爷辈,而且他一直把你和茧当做自己的子女看待呢。当然,仪式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你们推上祭台。”
  “谁要他做这种事情啊!!”姬铭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把自己当做子孙来看,顿时全身起满鸡皮疙瘩,“他已经不可能洗白了!!不管他的梦想多么伟大,他这个人我是不会原谅的!!”
  “呵~姬铭,说起来的话,你有什么愿望和梦想呢?”颜似烟突然问起了这样的话。
  “……没有,我只是个普通人。”
  “就算是普通人也会有的吧。”
  “远离这一切,回到日常中,这算是梦想吗?”姬铭老老实实的回答。
  “当然算。不过这个梦想能给你提供多少动力呢?越是对远大到不可及的愿望持有执着,你就能越能获得更加强劲的动力,翟织莲就是个好例子。而你这种逃跑一样的愿望,最多也只能给你逃跑的勇气吧。”
  “不是逃跑,不止是逃跑。”像要在心底确认什么一样,姬铭握紧了恢复没多久的右手,“我要带着某人一起跑,一起离开这一切。”
  “茧吗……虽然先说了会有些无趣,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吧。”颜似烟随手将烟头丢在了地上踩灭,“和你不一样,茧是有强烈愿望的人,她可不是在高塔上等着你来救的花瓶公主,或许她的梦想和愿望就在你所要逃离的黑暗之中呢。”
  “………………”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姬铭感到有些背脊发凉。
  还记得在最初联手调查易梦镜的时候,茧就问过自己有没有愿望。而自己的答案是没有,但茧却说自己是有愿望的。
  不能因为她一直努力让自己摆脱魔道,就断定她和自己是一个想法。茧独自一人行走于表与里的狭间,一定有她的理由。或许她的愿望,正是在自己所不愿接触的彼方也说不定。
  若是真是这样,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我说,颜似烟。”姬铭想了想后提出了问题,“翟织莲只是想要我和茧决斗吧,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把其他无辜者牵扯进来了吧。”
  “不会。他是那种集中全力做事的人,不会三心二意去插花的。”颜似烟断定道,“不过前提是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那我就放心了。”
  姬铭转过身去,走到天台的边缘,向下俯视着整个市区。
  这个城市,真像一块电路板啊。人们就像电流一样,按照预定的路线来回乱窜,为整个系统提供着动力。只要逻辑符合的话,电流就会驱动着城市向预定的方向运作。
  人的命运,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翟织莲的梦想,到底能不能成真呢?”
  姬铭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发问。
  “那种仪式是不可能实现的,就像超越光速逆转时间一样。”
  颜似烟理所当然一样的给予了否定。
  “但即使如此,也很值得去尝试呢。”
  “颜似烟,既然你说【遗世孤立】是魔道研究者的终极理想,那你有没有想要挑战一番的想法呢?”姬铭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好奇心。
  “现在已经没有了。”
  颜似烟背过身去,再度从口袋中取出了打火机,将一支新的香烟点燃。
  “因为我已经实现过一次了,【遗世孤立】。”
  
 楼主| 发表于 2012-4-4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觉醒之宴
  
  
  获得承认的最快方式,便是取代某人。
  在超越对方的同时,把对方的存在价值一并夺走,然后将其填给自己。
  然而这种速成方式的缺点在于:大众所承认的,并非是真正的自己,而是笼罩在自己身上的他人之影。
  但若是自己所求之物不单单是那份承认,更重要的是那份凌驾感和继承他人之物,那么这种舍弃自我的方式才是最效率的。
  
  戴钧站在市医院的大门口,抬头仰望着医院大楼的顶层。
  还真是一座防卫森严的高塔,那些在外墙上排了十行的窗户仿佛就像堡垒的射击口一样,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箭如雨下的极危感。
  明明是12月的大冬天了,但光是在医院的边缘伫立一会,全身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水浸湿而粘达达的贴在身上了。
  真是让人讨厌的地方啊,怪不得那一帮术士谁也不敢妄然进攻。
  就连舒音老师和翟织莲先生,也不敢和这座高塔的主人为敌,然而这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这或许就是一场人生的豪赌,能够将自己一无所有的人生瞬间变得富丽堂皇的豪赌。
  戴钧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自己其实是个孤儿的事实,每当别人问起他关于父母的问题时,他总是会说父母在国外,但实际上他的父母早就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将他抛弃了。
  戴钧的母亲是一名术士,而父亲却是一个普通人。两人不对等的婚姻在有孩子之前就走到了尽头:深陷魔道的母亲无法对表面世界的日常产生半点兴趣,而恐惧术士的父亲却对母亲的背景忌讳莫深。于是孩子刚刚生下来没多久,父亲便抛弃了被他视为怪物的母亲,和另一个女人再婚了;而相对于幼小的子嗣,母亲对于魔道的世界更有归属感。
  就这样,什么错都没有的自己,被舍弃了。而代替自己的,则是新的女人和新的研究。
  而母亲的一位女性朋友在此刻出现了。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她看上了还是幼儿的自己,于是戴钧成了她的徒弟。
  那个女人就是舒音老师,而自己这次却替代了她那没有产下的孩子,从此有了存在下去的身份。
  或许,舒音老师真的把自己当成养子了也说不定。
  戴钧忍不住妄自猜测一番。
  然而不管怎样,取替别人是要付出代价。自己接替过来的不止是别人的优势,就连别人的痛苦也要一并接受了。作为替代老师夭折之子的徒弟,戴钧被套上了名为期待的重重枷锁。
  必须要成材,必须要谨慎,必须要完善,必须要忍耐。
  就像是温室胚芽一样,无论到哪都要套个保护膜。
  一天一天成长起来的自己早已变得更加强大,但迎来的还是老师那不变的目光。
  “你还早着呢。”
  不管自己去做怎样的努力,一句话就将自己关回温室里了。
  就算是普通人,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该尝试自立了。但是在老师的眼里,看到的不是现在跃跃欲试的自己,而是过去像孩子一般软弱无力的自己。若这是一种爱护,那也该有个限度。最该承认自己成长的她,却完全没有承认自己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可以让别人承认自己的事情。然而没有获得任何承认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得到机会去展现能力呢?
  矛盾就这样形成了。
  而为了解开这个死结,就必须有一次冒险。
  一直为此蠢蠢欲动的戴钧,在和某个少女邂逅之后,从心中诞生出的模糊情愫为他提供了最关键的一份动力:一定要做些和她有关的事情。
  于是在那天的术士集会磋商之后,戴钧就暗自下了一个决心:潜入联淮市医院,从某个传说级幻术士的巢穴中擒回那个名叫姬铭的祭品。
  虽然有点勉强,但是想到获胜后能得到的收获,那就不由得心脏狂跳。
  如果不幸输了,最多就是死路一条。自从成为术士之后,死亡的危险就一直存在,这种一己之命的赌注已经是最低限额了。
  如果赢了的话,那么自己可以从老师那里毕业,也不再是被别人视为躲在襁褓里的新手了,而是连天字级术士都能对付、连姬家么子也能打败的强大术士了。
  不止如此,听说那位叫姬铭的青年一直对第八刻有着特殊的感情,要是能将他解决掉,就能排除仪式的不稳定因素,同时让茧小姐的身边清净一些。而且一旦超越了被老师他们极为看重的姬铭,自己就会取代他,站在和那位第八刻的茧小姐相同的地位了吧。这样一来,自己和她的距离也会稍稍拉近一些吧。
  还真是,带有恶劣动机的天真想法。
  但即使是天真,自己也要赌一赌,这可是自己出道的第一战。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副弹弓,看着面前那开开关关的玻璃自动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魔女的力量吧!
  
  
  
  
  一只盛满了清水的玻璃杯,被放到了桌子上。
  “看到了吗?这是一杯纯水。”
  颜似烟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说道。
  “废话……你倒这杯水给我干嘛?”
  又把自己当傻瓜,姬铭不满的瞪了一眼颜似烟。
  “这叫水见式,用这种方式测出你的能力到底是哪种类型。”
  听完这句的姬铭二话没说,端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
  “都这个时候了,别再开这种JUMP漫画系的玩笑好吗?!!!”
  不吼不行了。姬铭都开始怀疑这个善变的坏心眼魔女是不是真的要帮他。
  “随便开个小玩笑而已啊,你还是真不懂得幽默。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越需要放松呢。”颜似烟取过杯子,在饮水机下重新倒满一杯水后放在了姬铭面前。
  “虽然是玩笑,不过呢,你的固有术式的确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测定。”
  “……你还真的要来这一套?”姬铭叹了口气,看来不得不陪这个女人玩下去了。
  “姬铭,你把镇魂铃解下,然后用双手握紧水杯。”
  颜似烟简要的下了命令,而姬铭也只能照做。
  金色的小小铃铛,一直以来被用作镇压姬铭体内暴走的固有术式,而现在已经由姬铭亲手解下,放在了桌子上。接着以抱住暖气管暖手的姿势,姬铭紧紧握住了那只水杯。
  “……好了,现在要做什么?”姬铭问道。
  “嗯,差不多我们可以聊会天了。”很罕见的,颜似烟没有抽烟,而是静静的看着病房窗外的满天红霞。
  青筋暴起。姬铭差点没把杯子捏碎。
  “我说啊……”
  “姬铭,如果你中了彩票大奖,你会怎么办呢?”
  又问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了。姬铭有些不想搭理她了,但是现在形势所迫,不听她的就无法获得情报。
  “……中奖还能怎么办?首先先买一些自己早就想买的东西吧。”
  “之后呢?”
  “……用不完就存起来吧。”
  “再之后呢?”
  “这……投资或买房什么的,也可以考虑吧。”
  本来只是想随便搭下腔,但颜似烟却用刨根问底的气势追着自己,结果姬铭也稍稍思考了一下再回答。
  “你果然是没有梦想野心的路人。”颜似烟依然将视线定位在窗外的黄昏之景,“或者说你的梦想就是日常。”
  “我这才是正常人啊。你也想想,哪有那么多人整天抱着改天换日级别的梦想在你身边过日子的?!”姬铭替自己申辩道,“大家最多也就是把自己向往的职业当做梦想了。”
  “没错,那是日常。日常之中,人们就像蜂巢里的工蜂一样,一切都被限制在那一个个的六角形格子里。但是中了大奖之后,那就是天降横财的异常了。在这种情况下的人类,若还是没有什么目标和理想的话,那才是特例。”
  颜似烟转过身来,注视着依然双手捧杯的姬铭,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姬铭,你很快就会有真正的力量了,你会怎么办?”
  姬铭心脏猛跳了一下,而水杯里的水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个。
  有了力量之后还能怎么办?首先杀掉几个自己一直讨厌的人吧,然后故意装低调,慢慢把力量培养起来,最后去占领城市或建立组织什么的,也可以考虑吧。
  如果是按照之前自己所说的中奖后的反应,这就是现在的答案了。
  真的是连自己也觉得羞耻可笑的傻瓜般想法,没有比这个更幼稚的了。
  若想说彩票中奖和固有术式觉醒没有可比性,这种反驳自己说不出口。同样有着超低的几率,同样会给人带来丰厚的回报,同样会将日常卷到天翻地覆。
  同样,它们都会将人类潜在的狂气诱发出来。
  姬铭已经看过身边太多的魔道暴发户了。易梦镜,柴庆,韦滔铁,都是有了固有术式或特殊咒具后就开始自我膨胀了。毫无疑问,那时候的他们确实要比普通人更有“力量”,但他们却更加的饥渴。
  而且,原本只是平凡普通人的他们,在获得力量之后全部都有了强烈的愿望。
  不,不对,愿望一开始就有,但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来。
  姬铭皱了皱眉头,继续想了下去。
  是力量将他们深藏的愿望点燃了,明明以前没有那些也能生活下去的,但却在这中奖一样的异常中觉醒了。哪怕是像自己所描述的幼稚想法,在巨大力量的鼓动之下,或许还真的有人想把那些当做计划来实现也说不定。
  “是啊,有了力量之后,我会做什么呢?”
  但是关于这点的话,颜似烟你的担心确实多余了。
  姬铭露出了狡黠的微笑,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首先呢,我要用这力量狠狠的揍几个人一顿。”
  ——就算颜似烟你忘了,我可没忘:前不久我才持着这份能力去和某个力量暴发户豪赌啊。
  “在揍到我爽为止之后,我要把这力量存起来,装低调。”
  ——差点丢掉一条命的自己,怎么可能还去犯那种重复的错误?!
  “之后就像以前一样,上学读书,打球玩游戏,这也没啥吧。”
  颜似烟无声的笑了起来,就好像看到了一场电影的大团圆结局一样。
  “你果然是异类,就算是在异类中也一样,而且还是个没出息的异类。”
  “靠着那种只会给牵扯周围人的力量去出人头地?做梦去吧。”姬铭干脆的摇了摇头,“力量就是武器,怎么使用看自己。很遗憾我手上这把武器就算是用自我意识去控制,也会给重要的人带来危险,所以能少用就要少用。”
  “姬铭,你还没有意识到你那份自我意识也是一种武器,而是武器就必然会伤人。”背对着从窗外撒入的夕辉,颜似烟的眼镜片折射着金黄色的光。“若你不想伤到自己身边重要的人,那么只有将剑刃对准自己。只要你想在这种挥洒自己血肉的战斗中活下去,那就必须更加强大。”
  “…………强大吗?”姬铭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张张面孔。
  韦滔铁,他的强大是一种疯狂;解铁,他的强大是一种残暴;曼提柯尔,他们的强大是一种扭曲;蕾薇雅丹,她的强大是一种冷酷。
  而茧的强大,则是一种神秘,一种孤独的神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大之处,但只有茧的力量会带给人一种孤独之感。不会被他物所接触的能力,本身就像一层与世隔绝的蚕茧,将她自己包入其中。
  然而自己却一直憧憬着茧,将茧的强大视为自己的目标,却忽略了这种强大的孤独。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弄错了方向也说不定。
  “姬铭,你想变得像茧一样强大呢?”颜似烟的言语变得魅惑起来。
  “……没错,要是我能像茧一样……”被说穿心事的姬铭脱口而出。
  “像茧那样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12个特殊的【祸】,他们的固有术式非常特殊,特殊到几乎永远没办法解除溢出状态,而茧就是其中之一。”
  【第八刻】,姬铭想起了茧的称号。原来所谓的“八”就是指在那12个人中的序列吗?
  “姬铭,你永远不可能成为那12个人之一。要是纯粹比较固有术式的完成度,你也远不及茧。”颜似烟直接打破了姬铭的幻想,“但是有一件事你是找对方向了:要对付术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自己也使用术士的能力。固有术式就是你的钥匙,拿着它你才能真正走进魔道的领域,和你的敌人站在同一个层面上。”
  以毒攻毒吗?看来眼下也只有这样的方法了。
  “不管是世界的那一面,人类处理矛盾的最终手段永远都是暴力,而悲剧也从中无限循环。正是因为如此,所有的力量都带有强制性和凶暴性,力量越强大这些特性就越明显。而要控制越来越危险的力量,内心必须要平静且强大,决不能失去自我。要像包容一切的黑夜一样,将力量深藏其中,而要使用的时候,就要像月光一样,静静的挥洒着那份强大即可。”
  颜似烟走到姬铭的面前,伸出右手,用玉雕般白皙的食指轻轻触碰着盛满水的玻璃杯口。
  在她的微微触动之下,原本静止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波纹。
  “身负惊涛骇浪,心如明镜止水。”
  “原来……如此吗?”
  姬铭渐渐沉默不再言语,在心中反复咀嚼着颜似烟之前的话。
  力量,并不只是暴力那么简单。
  只要是能够改变事物的,无论物质或是精神,那么都属于力量。
  所以,带有意志性的变化,那便是力量的真身,力之本质。
  从窗外投入的夕阳余晖,慢慢的渗入了杯中之水,将姬铭那注视着水杯的瞳孔也染成了橘红色。
  好好想想吧,从最初开始想。
  被夜下暴走之梦所威胁的自己,被蕾薇雅丹的恐怖所震慑的自己,被曼提柯尔疯狂追杀的自己,被奕夜星的失利所打击到的自己,还有被茧抛下只能在地上匍匐的可怜自己。
  这些时候,自己在心中祈祷的是什么呢?
  力量?不,那只是最浅层的意志。
  有力就有变,自己在期待着一种变化。
  而那种变化的名字,叫做救赎。
  想着得救的心,从一开始就没变过。而现在这份心情更加明朗了,不止是自己要得救,还有别的存在需要自己去救赎。
  茧,夏涟,奕夜星,易梦镜,以及所有和自己有关并被卷入魔道之夜的人们,自己都有责任要去救赎他们。
  将自己世界的轨道扳回原轨,将原本的日常还给所有人。
  那么,改变这一切的力量,不管是什么,借我一用吧。
  
  持续西沉的太阳,终于被城市里那些高耸的建筑物挡在了背后。和这越来越近的阴暗冬夜相反,姬铭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起来。紧握着水杯的手,不知何时变得滚烫。
  “害怕吗姬铭?没有铃铛的你,要怎样对付即将降临的黑夜呢?”
  颜似烟拈起镇魂铃,脸上全是捉弄人表情的她正咧着嘴坏笑着。
  “是啊,有些害怕呢,搞不好真的会杀死你呢。”
  仿佛将那份对理解外之物的敬畏抛弃一样,姬铭半开玩笑的回呛颜似烟。
  “别分心了,好好看着水面,马上‘那东西’就要出来了。”
  被这么一提醒,姬铭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中的杯子里。
  然而这一看,他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虽然轻微到难以察觉,杯子里面的水开始泛起了一层层波纹。
  “……这是?!!!”
  姬铭失声叫了起来。
  明明这封闭的房间里不可能有什么震动,而端坐于方桌之前的自己也没有任何小动作,那么那只盛满水的杯子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的波纹才对,更何况它还被自己紧握着。
  但是,杯中之水的波纹却一直存在,而且好像越来越明晰的样子。
  一波又一波。
  一股又一股。
  一圈又一圈。
  这波纹的韵律,简直就是……
  姬铭入迷般的死盯着那些波纹,仿佛灵魂都被吸进水去了。
  “脉动。”
  颜似烟终于出声打破了这份奇异的沉默。
  “这份波纹,是你心跳的写照。因为你的手心紧贴着杯壁,所以来自于你体内的脉搏变成了震源。”
  脉搏所致?真的是这样吗?
  姬铭没有放开紧握着玻璃杯的双手,他试图感受自己的心跳频率,并将其与水面的波纹进行对比。
  水波随着心跳一起一伏,仿佛血管的脉搏被投影到了水杯之中似的。
  果然是一致的。
  “……没错,但是……”姬铭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是脉搏那微弱的震动,应该激不起水纹才对,你是这么认为的吧。”颜似烟立刻说中了姬铭的心中所想,“若是用常识,那是当然没错的。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的体质,还有现在的时间。”
  姬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此刻天空中的火烧云已经像过了冷水的烙铁一样,变得青黑一片了。空气中的冰冷寒意,已经悄无声息的围绕在自己的身边。
  曾经带来地狱之梦的夜晚,即将降临。
  而将镇魂金铃放置身外的自己,现在已经是随时可能暴走的状态了。
  “姬铭,你是夜属性,在这夜晚来临之刻体内的【能】会开始活性化,固有术式也会变得比白天更加活跃。而现在的水纹,就是被你体内那控制不住的固有术式所激起的。”颜似烟盯着杯中的波纹说道,“你的固有术式,会将脉搏的震动放大,然后透过杯壁传到水中。”
  这就是,固有术式的真面目吗?
  “传导震动?我的能力是这个吗?”姬铭瞪大了眼睛看着颜似烟。
  “不,是扩散,是控制,是同步。”
  杯中之水已经变得像被煮开了一样,一圈圈的波纹彻底被跃动的波浪所取代。
  “姬铭,你的固有术式的本质,是波。”
  
  双手终于将水杯放下。
  皮肤离开杯壁之后,水面立刻趋于平静。
  但是在真相的面前,姬铭的身体却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波?什么波?”
  姬铭开始在大脑里翻找关于波的基本物理概念。
  波,就是一种信息,或是一种扰动,是在空间里传播的一种物理现象。
  声波,水波,脑波,机械波,引力波,简谐波,电磁波,震荡波。
  自己的能力是波??像信号塔一样释放着看不见的波?
  “以自身的心脏为波源,用自身的意志对波的频率进行改造控制,最后将其放出。这就是你的固有术式发动全过程了。”
  “等下颜似烟!!!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姬铭完全糊涂了,“如果只是波,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只是简单的波动扩散,自己怎么可能有那种极具破坏性的能力?
  最多也就是震荡一下而已吧。
  “别小看波啊,姬铭。你好歹也是大学生,知道波的意义吧。”颜似烟解释道,“世界之上,宇宙之中,不管哪里都有着波。不管是离地表百公里有余的地下深处,还是据地球38万公里的月亮上,就算是绝对真空里,波也是存在的。波无处不在,无所不透。”
  但那也和伤害无关吧!!姬铭有些忍不住又想要驳斥颜似烟了。
  “当然,波的用途也是相当的多。姬铭,你知道声波武器这种东西吧。放出高频率的超声波或是低声波,可以做到无创杀伤,威力极高。”
  “……你想说我的固有术式是一种声波武器?我会放出超声波攻击?”姬铭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你当我是蝙蝠的一种吗?”
  “你真的可以这么想,你也能做到,甚至可以说这才是固有术式的基础技之一。”颜似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就像你现在想象的那样,你的固有术式实际上并不适合作为武器来使用,按理说是难以衍生出现在这种能力的。因为想将波用于战斗,那么途径只有两个:将频率加到极高,直接震死他人;将波的频率调整到一个特定值,然后直接崩解对方。”
  说到这个份上,姬铭终于有点清楚了。
  自己一直以来被纠缠的破坏能力,应该颜似烟说的第二种。
  “……你的意思是…………”
  “第一种就是声波武器,只能对生物用;而第二种,我们一般叫做‘共振’。”
  和自己想的一样。调整频率,用波去引发共振现象,直接粉碎任何目标。
  这便是自己能力的真相。
  “世间万物,皆有韵律。你所看到的每一样物体,每一种生物,甚至是一个星球,他们都可以被视为一个【系统】。而就像每个人都存在着固有术式一样,任何【系统】都存在着固有频率。一旦【系统】遇到与固有频率相近的频率,那么就会产生异常幅度的震动,其结果就是——崩溃。”
  这便是共振,物理学的常识。
  然而当这常识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魔道里,其模样就完全改变了。
  变成了危险,凶暴,疯狂,毫无慈悲怜悯的魔技。
  “姬铭,你在破坏物体的同时,不是需要先用身体接近物体吗?”颜似烟指了指姬铭的手,“当你用手去接近物体的同时,缠绕在你身上的固有术式就会立刻读取该物体的固有频率,然后瞬间改变自身波动的频率,继而引发共振。在固有术式的高频作用下,任何物体都会在共振中瞬间粉碎,绝无例外。”
  姬铭无言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尽管肉眼无法识别,但是他已经能感觉到了:这双手此刻正在往外面释放着什么。
  而释放之物,就是波吗?
  “对手是术士也一样,毕竟他们也是肉体凡胎,要知道没有什么术式能彻底防御波的传递。甚至就算这个世界上有神也一样,只要他有躯体,那就可以看做是【系统】,也就存在着固有频率,也会受到共振的影响。所以,这是无法防御的必死技,只要被你摸到,那真的是一点补救的手段都没有了,只能四分五裂。”
  “……无法防御,就连自己也……难道一点弱点也没有吗?”姬铭喃喃自语。
  “没想到你还会关心自己的弱点,我还以为你会自信爆棚呢。”颜似烟蔑笑一声,“弱点当然有,而且一大堆。姬铭,别忘了你那固有术式的本质:仅仅只是波的释放而已。而瞬间读取物理【系统】的固有频率,急速改变波频以及高密度释放波动,这三样能力都已经超过了本质太多了。如同你想用菜刀来伐木一样,虽然当然是行得通,但功能运用上差的太远了,无法持续下去。你的频率共振也是一样,作为固有术式的运用,它已经离能力核心有相当的距离了,所以不仅引发共振的特殊波传播距离极短,整个技能最多也只能使用半个小时而已。”
  没想到这能力还有一层时间限制?
  姬铭本来以为只要能彻底控制固有术式的溢出,那么就不用顾忌20分钟的使用期限了。但颜似烟却告诉自己:这能力本身就是有使用额度的。
  “……为什么会这样?”
  “固有术式的运用,分为这样两种技能:一种是基础技,也就是最贴近固有术式本质的能力,使用的时候几乎没有消耗,比如茧的次元护罩就是这样的基础技。你的固有术式本质是波,所以基础技按理说也只是一些简单的探测侦查类术式,就像超声波定位一样。另一种是应用技,也就是基于对固有术式本质的理解,进一步开发出的高阶能力。同样,你看到茧上次冻结空间的能力了吧,那便是她的应用技。应用技就是真正的必杀绝招级别了,实用度、威力、范围以及性质都会有巨大变化;而作为代价,使用起来会有很多限制。例如大量消耗【能】和精神,不能长时间使用,发动能力需要特定条件或步奏,必须严密配合自身属性和时间段,对目标有特殊要求等等等等。”
  “我这已经算是应用技了吗……我连理解自己固有术式本质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是应用技级别的暴走了吗?”
  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不能接受。
  姬铭对自己能力的惊讶程度已经超出了最初的想象。
  “没错。在还未了解自身本质的情况下,非自然的强制引导出应用技,姬铭,这才是你固有术式溢出的根本原因。”颜似烟指出了关键的症结所在,“而为了开启你的固有术式以便参加仪式,【菩提手】翟织莲恐怕是对你使用了特殊的诅咒或是咒具,强制让你觉醒了固有术式,但副作用就是术式本身的紊乱,导致现在的主次颠倒情况。简直就像是造个土炸弹却不小心组装出核弹一样呢。”
  “……哥就这样被你们折腾成原子弹了,而且还是个哑弹。”
  姬铭已经把翟织莲视为恐怖分子一样的家伙了。
  又是那家伙吗……这么随便就可以让一个人的固有术式溢出,这未免也太危险了吧。
  而翟织莲这个人却能毫不犹豫的对他人使用,他果然不能用正常思维来想像。
  “想想也讽刺,姬家一直沉淀下来的千年血脉,到了你这个末裔的手上,固有术式已经完全不适合战斗了,原本最多也就是利用波动进行探测之类的。”颜似烟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姬家真是堕落了啊,败家子姬铭,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下翟织莲,要不然你根本没办法战斗?”
  “感谢?嗯,是呢。我会考虑用打断他几根肋骨的方式感谢他。”姬铭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状。
  “其实吧,我也没完全在开玩笑。正是因为这种乱来的固有术式溢出为你带来了原本不可能开发出的‘共振’攻击,你才有了足以和战斗术士们一战的资本。而且因为跳过了基础技的熟悉阶段,再加上你已经有多次实际战斗体验,彻底适应了固有术式的异常,所以只要正确理解固有术式的本质,立刻就能将能力运用自如。”
  颜似烟向姬铭别有深意的眨了眨眼。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虽然吃了很多固有术式的苦头,但它所带来的巧合现在却为你创造了希望。大凶之中还能获福,这便是你成为被选上之人的证明啊。”
  “算了吧,那个叫翟织莲的家伙不是一直期待我和茧对决吗?所以这倒霉能力,完全就是为了幕后黑手而诞生的啊。以前我可从来没想过用超能力战斗这种事情!”
  姬铭对这种所谓的命运恩惠毫不领情。
  在巨大恶意的侵染下,恶之土壤生出的恶之花,伴随其开放而诞下的果实,必然也不是什么善种。
  而要期待它最后还能再长出好苗来,那更是妄想。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该死的固有术式会侵蚀我的精神!没有亲身体会,颜似烟你根本不知道!每次当这固有术式溢出的时候,我的精神就会变得异常狂暴,我会不顾一切的进行类似于自毁的行为!”
  用头去撞建筑物,举起刀子刺自己,哪里有障碍就会冲去哪里。
  姬铭还记得茧当初用“破坏神”来调侃自己,其实那比喻还算合适。
  只不过,那是疯狂破坏自己的破坏神。
  “我知道哦,我可是心理医生呢。”颜似烟打了个哈欠,仿佛这些早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样。
  “那你倒是解释下啊!!如果只是波的话!如果只是共振的话,为什么我会陷入失控和疯狂?!!”
  “原因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就是因为共振啊。”
  “??!!!”
  “还是那句话:世间万物,皆有韵律。”从颜似烟那樱色的两片嘴唇里,再度碰出了这样的话,“共振,就是频率同调。姬铭,你在暴走的时候,真的有感觉到内心的杀戮欲吗?恐怕没有吧,我想那时只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和眼前所见之物接触的冲动。换言之,便是和其他所有事物相互同调,投身于世界、融合于万物的冲动。”
  那并不是纯粹的杀戮破坏冲动,甚至都感觉不到扭曲,这一点姬铭当然知道。
  但那种毫无目的性,抓到任何东西都往自己身上砸的倾向,姬铭自认为除了自毁外没有别的好解释。
  “…………这还能这样解释?”姬铭又搞不懂这些复杂的魔道原理了。
  “当然可以。术式是【能】在意识作用下的一种运作方式,而【能】本身就和人的精神意识相互影响。你的固有术式正处于暴走溢出的状态,而急于找到共振对象的【能】就会反过来作用于精神,将‘接触—同调’的意识最大化,让你产生了那种狂热的融合冲动。而一旦触发共振效果后,那些东西全部会崩碎,最后就留给你一种类似于破坏冲动的错觉了。”颜似烟顺便稍稍安慰了下姬铭,“其实这也没什么,大部分固有术式溢出的【祸】都会有精神异常的体现,只是你的症状太严重而已。”
  这已经严重到无法分辨现实了啊。
  虽然颜似烟已经把自己的固有术式解释的很清楚了,但自己始终没有什么好感。
  用简单的溯源法想想,只要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才能,那什么都不会发生。这固有术式就算来得再稀奇,共振破坏这种能力也没办法用于日常。
  而且不适合自己的能力,不管怎么挥洒自如,也有一种“借用”般的感觉。
  正是因为这种借贷感,为自己免去了很多歪曲的非分之想。
  所以现在姬铭就已经决定了,固有术式最后的结果:自我封印。
  那么,乘着现在还有战斗的理由,好好运用一番吧。
  
  “那么颜似烟,差不多我们也该讨论最实际的问题了吧。”
  姬铭看了看窗外已经全黑的风景,同时下意识的克制住内心翻滚的溢出冲动。
  “这该死的固有术式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时间到了自然就能释放啊,就像之前一样,等晚上呗。”
  不合时宜的恶劣玩笑一直没停过,颜似烟这家伙完全不理会姬铭的心情。
  “…………喂,那我马上就拿你做对手了哦?!”
  “知道了啦,别那么急。”颜似烟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姬铭感觉她好像在刻意拖延时间,“姬铭,关于固有术式,你想先知道‘收’的方法,还是‘放’的方法?”
  “收!”姬铭脱口而出了。
  “那很简单,靠意识就可以。”模仿着手枪的姿势,颜似烟用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就这样,‘砰’的一下将释放术式的意识杀掉就没问题了。”
  哪有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啊!!
  姬铭看着自己的食指,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怎么“砰”的一下击断神经。
  “笨蛋,好好看着那杯水。”
  已经看出姬铭的笨拙,颜似烟给予了提醒。
  “好好记住我的话:身负惊涛骇浪,心如明镜止水。如果做不到将意识平静下来,那就干脆将它冻结成冰面如何?”
  听从了颜似烟的建议,姬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再度握紧了那杯水。
  好似杯中有活物一样,玻璃杯的杯壁刚一接触姬铭的手掌,杯中之水立刻跳跃起来。
  平静下来吧,拜托平静下来吧。
  仿佛要将心融化于水中一样,姬铭闭上了双眼,在一片黑暗中感受着体内的鼓动。
  如果将自身从世界中独立出去,那么自己的心跳便是最原初的波动。
  一切现象都是波造成的,而一切的波都来源于自己的心脏。
  将心脏置于手掌之中,将每一下跳动都记录下来。
  就像将波动融入其他物体一样,试着将频率和时间同调。
  叮咚叮咚叮咚。
  滴答滴答滴答。
  以分秒为框架,将名为共鸣的混沌限制其中,化为秩序的韵律。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姬铭差不多都要捂暖的杯中之水,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此时的夜空,早已星月同辉。
  “……终于……控制住了……”
  姬铭再度睁开了眼睛,像是被拧过的湿毛巾一样,姬铭全身的毛孔都流出了汗。
  多久多久,自己终于再度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安宁夜晚。
  不依靠药物,不依靠咒具,不依靠他人。
  只是仗着顽石一般的精神,克服了失控的噩梦。
  姬铭看了一眼被颜似烟拿在手上的金铃,心中满是感慨。
  看来真的要说再见了,我的小小守护神。
  
  “怎么?现在就觉得大功告成了?”颜似烟那特有的嘲讽语气再度刺中了姬铭的听觉神经,“你现在只是会收住固有术式,最重要的释放。”
  “……感觉你好像又突然有些迫不及待?”
  姬铭决定说穿这层疑惑,毕竟他并不敢完全相信颜似烟这个有无数前科的骗子。
  “颜似烟,你是不是在准备着什么??”
  “啧!被看穿了吗?没想到你也很敏感呢。”颜似烟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的确,我一直在扯些有的没的,有些解释根本没必要和你说,只要你能分毫不差的把握住核心就没问题。”
  “你在拖时间?!!!”原本的安全感急速流失,姬铭急躁起来了,“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术士的背叛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更别提眼前这个擅使幻术的魔女了。
  “不,我只是在等练习对象而已,而现在差不多已经到时间了。”
  说着颜似烟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包香烟,在轻拍两下之后,她熟练的用中指和食指夹出了一支香烟,接着放到鼻尖下嗅了嗅。
  姬铭死盯着这个难以捉摸的女医师,连往喉咙里咽了几口唾沫。她这些取烟动作在姬铭眼里已经不单单只是一种习惯了,而是一个信号。
  这信号预示着:有些人要倒霉了。
  而按照以前的经验,倒霉的人里应该少不了自己。
  “其实我本来还蛮苦恼的呢。我本身并不擅于直接战斗,当然也不擅于教导别人去战斗。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有绝佳的练习对象送上门,真是让我大为惊喜。”
  “…………”姬铭已经绷紧全身,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关于术式运用的实战教学~敬请期待☆”
  像挥舞指挥棒一样,颜似烟右手捏着未点燃的香烟凭空一挥,两人所在的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这里是市医院未使用的十层,没有点亮顶灯的门外走廊被黑暗所填满,一眼看去会让人联想到无底的虚空。而在连视线也能吸收的黑暗之中,却漏出了让人以为是幻听般的轻微声响。
  先是一阵细细的风啸声,接下来就像蒙着探照灯的黑布被刺出了无数小洞一样,大量拖着辉光轨迹的东西从浓暗中飞了出来。
  魔弹吗??!!
  在意识到那些飞射物的危险之前,早就有所准备的姬铭立刻跳开了,而原本站在窗前的颜似烟也突然消失了身形,任由那些飞行光体轰击房间的一角。
  ——哗啦啦啦,房间窗户的左边墙壁被彻底粉碎,而距地面40多米高的夜空就这样直接镶嵌在半毁的墙壁之上。
  “颜似烟!!这就是你召来的客人吗?!!懂不懂礼节啊!!!”
  姬铭一边大喊一边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深邃夜空。
  “不是我召来的哦,说不定人家是冲着你来的。”
  颜似烟的声音却从房间的外侧传来。
  这家伙,什么时候窜出去的??姬铭着实被颜似烟吓了一跳。
  “颜似烟,还有姬家的么子,站出来吧!!!别窝在房间里面了!!”
  一直躲藏于暗影中的袭击方放话了。
  然而,听了对方的开战宣言后,姬铭反而有些放松了。
  好年轻的声音啊,甚至可以说是年幼吧。
  刚才放出光弹的敌人,应该是个比自己还要年少的少年吧。姬铭见过比自己年龄稍大的柴庆,以及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韦滔铁,但他们全都不是术士,最多和自己一样是个【祸】。
  而跟前这个年龄更小的家伙却是术士吗?!着实让人有些认真不起来啊。
  “……喂,你到底是……”
  还没等姬铭把话说完整,新一轮的射击开始了。而这一次直接给房间开出了一个新门,透过四处弥漫的烟尘,姬铭从新造出的门洞里看到了对方的真身。
  果然是一位个头比自己还矮的少年术士。他右手拿着一柄弹弓,左手拉紧弓弦对准姬铭,而闪烁在弦上那不断变化色彩的光团,正释放着忽冷忽热的魔性气息。虽然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但是那连周边的黑暗也被排开的气势却让人下意识的咬紧牙关。
  这种高中生级别的小鬼也是术士吗?那天晚上包围自己的术士里,好像也有他吧。
  不管怎么说,术士这类人和年龄大多没关系,以年龄来判断实力的常识应该最先被抛弃才对。姬铭不敢再轻视眼前的敌人了。
  “看来你就是姬家的么子了吗?那位天之幻术士颜似烟在哪里?!!”对方在盯着姬铭的同时也不忘用余光搜寻颜似烟的下落。
  “小子,在挑战之前,好歹也该报上自己的名号吧!还是说你那同样粗俗无礼的老师连这点礼仪都没有教你吗?”
  不管在什么情况,颜似烟的毒舌都不会改变。
  “【虹孔雀】舒音老师座下弟子——戴钧,前来讨伐姬家么子姬铭,以及天之幻术士颜似烟!”
  “原来还有你的份啊,颜似烟。”姬铭故意扯大了嗓门,一心想把那个女狐狸也拖下水。
  “哼,【虹孔雀】吗?据说是精通水火冰雷光五系术式的元素大师呢,却教出个只会拿弹弓打鸟玩的弟子吗?也罢,既然如此,那就随意吧。”
  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也无法判断声音的远近。就连姬铭也听了不爽的话语,在布满浓暗的整个楼层里四处飘荡。
  “颜似烟,你才是整个仪式的最大阻碍,舒音老师和翟先生已经一忍再忍,但我却不能坐视不管,今天就要让你跪下赔罪!!!给我立刻站出来!!!”名为戴钧的少年正值心高气傲的年龄,完全忍受不了颜似烟那刻薄的挑衅。
  “哈哈哈哈哈哈哈!!!”癫狂和傲慢纠缠在一起,混在女子的声音里变成了刺耳的狂笑,“就凭你?!!你有这个资格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颜似烟你这家伙!!!!!”
  怒吼之中,又是一轮光弹乱射,然而除了继续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随意开洞外,什么目标也没有击中,毕竟一开始戴钧也没办法锁定任何目标。
  纯粹的发泄吗?
  对方这份不成熟与不冷静,连姬铭也看出来了。趁着戴钧被恼怒冲昏头脑,他贴着墙壁迅速逃出了原本所在的房间,将自己的身形埋进了走廊的黑暗中。
  “小子你听好!我根本不屑和你这种未熟小鬼战斗,但是我和翟织莲有过约定,我是不会阻碍他的,所以你要带走姬铭的话,那么请便。”
  “喂喂!!!!”
  听了这话的戴钧立刻开始扫视周围寻找姬铭,而姬铭却先一步惨叫起来。
  刚一转身就被卖了啊,颜似烟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道德这种东西啊!!!
  “原来如此……那么姬家么子我就带走了!!”
  “……你倒是试试看啊!!!”
  逞强的话语刚一出口,一颗闪电弹便从姬铭的耳边飞过。在带出一道青色电弧轨迹的同时,刺眼的电光也瞬间夺走了姬铭一只眼睛的视力。
  不好!那家伙是玩真的!!
  什么带自己走,根本就是想带走自己的命!!
  姬铭一边伸手按住被暂时闪瞎的左眼,一边摸索着走廊的墙壁迅速后退。
  “姬家么子,现在是晚上,你这位夜属性的【祸】也该展现自己的实力了吧!!”戴钧举着弹弓不断发射着魔弹,虽然看上去规模很小,但是那媲美手枪的连射频率和远超子弹的威力,却给姬铭以死亡迫近的高压感。
  好不容易摸到了一间房间的房门,已经无处藏身的姬铭一闪身钻了进去,而下一秒背后的木门就被数发火弹烧成碳渣。被爆散的咒力所逼退,视力已经恢复的姬铭迅速远离了不断射出魔弹的门口,躲到了角落里,一边计算着魔弹发射频率一边估摸着对方和自己的距离。
  不行!就算是固有术式开启,恐怕对付这家伙也是相当困难的!
  因为姬铭自己是近身战,而对方则是受过训练的远程战斗术士,而且还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所以就算撇去术式的多样性这一点,只要对方用“跑带打”的战术,那么自己基本不可能获胜。
  当然,要是期待比自己年幼的对方会犯傻不使用这种战术,那就是自己在犯傻了。
  冷静下来,然后抓住这几秒钟的时间好好想想吧。姬铭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思考对策。
  首先,自己要有足以自保的资本,其次再考虑对局。
  “怎么了姬铭?你倒是上去打啊,总不能老是让我看你被打吧。”
  颜似烟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虽然还是不知道她躲在什么地方,但可以感觉出此时的她超级开心。
  “颜似烟!!!!!”背靠着墙壁,被一波比一波近的弹幕所激震,姬铭大声吼了出来,“你的教学去哪了?!!怎么释放固有术式啊!!”
  “明明是你先选择了‘收’啊。”完全是事不关己的语气。
  “那现在快点继续啊!!颜似烟,你给我做好你那解说役的本职啊!!!”
  跟颜似烟认真或许会输,但现在再不认真就要死了。
  “那好!我也不说无用的话了。考虑到姬铭你的资质太差,所以靠意识去自然发动固有术式什么的就免了吧。你那固有术式的应用技,直接用键语启动。”
  键语?就是咒语吗?
  姬铭一时间没去理解那些名词的意思,戴钧已经端着弹弓出现在门口了。
  “【saving thousands of the worlds,ruining millions of the rules(拯救上千世界,践踏上万法则)】
  语言是不可能有颜色的,声音更不可能带有色彩。
  但是当颜似烟的话语传到姬铭的脑海里时,那些原本无形的词语便自动转换成了鲜红的文字,带着滚烫到燃烧般的幻觉,烙印在了姬铭的神经之中。
  “【saving thousands of the worlds,ruining millions of the rules】
  眼看着门口的敌人再度拉开了弹弓之弦,像逆风一样的咒力扩散掀动着姬铭的头发,可这份危机却无法吸引姬铭的注意力了。在意识恍惚之中,姬铭小声的跟着念了起来。
  连键语的意思都不明白,但是却已经被感染了。
  连再复述一遍都做不到,但是却已经无法遗忘。
  心海之中,无法言明的两样东西被这一句话所牵引,以螺旋状相互交织在一起,从灵魂的最深处直接连接到了瞳孔之中。
  下一秒,身体已经被看不见的风暴笼罩其中了。
  
  
  明己量,知深浅,通变化。
  这是任何修行的合格底线,也是进入更高境界的必要基础。
  然而现在看来,自己显然是不合格了。
  在自己的【隼弹】全数被那个叫姬铭的家伙强行挡下之后,戴钧顿时知道了自己的界限:颜似烟是不可能击败了,能勉强打垮姬铭再脱身就已经是极限了。
  被盲目的自信蒙蔽双眼,看不清自己的实力,以至于陷自己于一对二的不利局面。
  被敌人片面的情报所诈,完全没有了解到颜似烟的恐怖和姬家么子的潜力。
  被一时的优势冲昏头脑,就连敌人未发动的能力也一时忘记考虑了。
  看着全身爆发出惊人气势的姬铭,忍受着被狂风般的咒力扩散所刮削的神经痛,戴钧忍不住想要呼喊自己的老师。
  要是自己顶不住,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呼……呼……千钧一发啊。”
  在对方魔弹沾到身上前的最后一刻,姬铭通过键语开启了固有术式,强烈震荡的波摩擦着空气,将所有的飞弹全数崩碎。
  “……姬家么子果然还是有一手吗?”戴钧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别叫什么么子之类的,我有名字啊。”转了转胳膊当做热身的姬铭,不爽的纠正着戴钧的发言,“我叫姬铭,你们这些术士都知道才对吧。”
  真讨厌啊,这家伙。
  戴钧打量着着姬铭,原本的震惊开始发酵成厌恶与恶意。
  明明已经握有强大的力量了,但是却依然我行我素,一点也不能体谅别人的想法!
  “就是因为你的恶劣与顽固,我们的仪式才一直不能完成!!!!”
  “怎么可能让你们完成!!!”
  弓弦后拉,右臂扬起。
  光弹与拳头撞在了一起,伴随着一声爆响,房间内的空气被撕裂开来,被剥下的墙绘烟尘。
  “哎呀~决斗中的两位真是卖劲呢,那么就由我来做现场解说好了。”
  没有什么能比颜似烟这番话更让人气愤的了。
  “颜似烟!!你这家伙不帮我就算了,还要躲起来嘲讽我吗?!!”
  在躲避格挡各类飞弹的同时,姬铭也要抽空怒骂颜似烟。
  “别这么说啊,你要知道我可是很大方的关闭了很多陷阱,这才让那个小鬼顺利的到达顶层,机会不容易啊。而且现在才是教学的好机会,让你在真正的实战中用身体记住一切。那么第一讲:姬铭,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的反应变得更加灵敏了呢?”
  若颜似烟不提醒自己,或许姬铭一直都不会发现。
  “你这么一说……的确好像是……”
  就算是子弹般的术式飞行道具,自己也能靠着本能拦截下来。虽然自己完全不会什么体术,但是靠着反射神经也能避过不少致命攻击。
  这难道也是固有术式带来的能力?
  “波,便是你能力的本质。而波最常见的用处便是探测,围绕在你身边的【能】以及扩散出去的咒力,也全部都是波动,这些都和你的精神相连接。波所探测到的任何事物,都会直接反馈给你的感官神经,潜意识里你的身体便会有提前准备。换个说法的话,你的感知范围因为固有术式的关系而扩张了好几倍。”
  一直听着颜似烟教学的姬铭并没有放松防御,在了解了自身反应速度上升的原理之后,姬铭更能熟练的控制身体了,同时他也发现了对方的弱点。
  就像某些游戏里法师释放魔法都要load一段进度条一样,戴钧释放术式也有前置动作——那就是拉弹弓的步奏。只是他不需要咏唱什么键语,也不需要比划什么手势,简简单单的拉开弓弦就能释放各类魔弹。
  那么战术就差不多确定了:只要打断那家伙的预备动作,就能阻止那没有弹药限制一般的魔法机枪。
  决定立下,东躲西藏也没有意义了。仿佛连黑暗也要纳入一般,姬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借着吸入的氧气将体内残存的能量点燃。
  用目光来锁定,在深暗中不断迸发出光弹的他,已经太过刺眼了。
  用双脚来助推,放低身体,让重心随着波状的【能】沉积到腿下。
  用双手来进攻,将目标细化,从对方的全身放缩到那柄魔性弹弓。
  已经尝过一次血之教训的自己,这一次定然不能再让这双手染红。
  当戴钧的手指再度扣住弓弦的时候,姬铭分秒不差的跟着动了起来。将固有术式的作用域顶在自己的正面,迎着那如鹅毛大雪一样飘来的各色光弹向前疾冲。
  “到此为止了!!!”
  冲到对方面前的姬铭伸手拍向戴钧持着的弹弓,然而戴钧稍稍后退一步,以寸余之差避开了姬铭的一击。不止如此,被姬铭气势所迫,戴钧下意识的发出了一道【隼弹】,直中姬铭的左肩。
  “唔!!!!”惨叫从姬铭的齿缝中漏了出来。
  虽然大部分伤害都抵消了,但因为近距离攻击的关系,冲击力还是透入了身体。而且本来左肩的脱臼还没好多久,这一发正好打中了脆弱的部位。
  “在做什么呢?姬铭!该不是怜香惜玉吧,对方是个男生啊,看不出你有这种癖好。”颜似烟的嘲讽无所不在。
  “啰嗦啊!!我可不想杀人!”姬铭确认着左肩的受伤程度,同时挥舞着右手拨开不断射来的弹幕。
  “搞什么啊,姬铭。我知道你多多少少有点精神洁癖,但是现在不是给你耍性格的时候。我真的不会出手救你,你要是被打死了就是真正的game over。”
  “不是洁癖,而是信念。这也是我坚持和你们术士划清界限的标志!!!”
  取人性命者,是不把人类当做人类看待之人。
  一旦杀人,以后再说什么回归日常,拯救他人,那全是自欺欺人了。
  这就是姬铭的固有概念。
  杀人者,没有救人的资格,只能等着被救被原谅。
  而现在的自己,是要去救人。
  “哼,里世界中也有很多像你这样的怪癖者呢,所以就算你和大部分术士划清界限,那也不能证明你和我们不是同类。听好姬铭,你要想兵不血刃取得确实的胜利,那么只有一个途径!”
  “那是什么……唔哦哦?!!!”
  就像喉咙突然堵住了一样,话语被从中掐断。
  还想继续询问的姬铭,突然发现身体不能动了。
  不仅是四肢,就连嘴巴舌头还有眼球都不受大脑控制了。和铁轨换道差不多的奇妙感觉,体内的每一条神经在一瞬间被断开重连。
  “虽然帮你会很麻烦,但是干等着时机也很闹心。这样吧,由我来控制你的身体吧,这样一来什么解说也不必了吧。”很快,自己的嘴里说出了莫名奇妙的话。
  颜似烟!!你这家伙要对我做什么?!!!
  姬铭想大声质问对方,但此刻除了思维还属于自己外,其他一切都被颜似烟夺去了控制权。
  “那么让我公布答案。”
  姬铭停下了回避的动作,站在原地,任凭戴钧的【隼弹】扑在自己身上。
  “想要不杀而胜,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绝对的死亡恐惧灌给对方!!!”
  随着话语而出现的是,如开闸洪水般泻出的窒息杀意。
  察觉到异常的戴钧不得不停下攻击,然而当他仔细打量姬铭的面孔时,心脏都停跳了几秒钟。
  那是和之前完全不同,洋溢着杀气狰狞到无以复加的扭曲表情。
  这家伙,被附体了吗??!!!
  “将不可动摇的庞大干涉化为绝望的火焰,烧毁对方所有的意志,这样他们就再也拿不起武器了!!”
  不杀肉体,而是杀死精神吗?!这岂不是比直接杀死残酷百倍?!!
  颜似烟,你给我住手啊!!!
  但想要阻止一切的姬铭此刻却什么也做不到。
  “来吧,让你见识下固有术式的真正用法!”
  说着,姬铭在颜似烟的控制之下,朝着地板猛跺一脚。随着这一脚,一道几乎可以用肉眼识别的气浪扩散开来,而水泥地板也化成一起一伏的水波状。
  完全没有料到还有这种攻击方式的戴钧立刻失去了平衡,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维持姿势的方面来。射击停止了,防御措施也完全没有,就连躲避也没了可能。
  “破绽,大露了呢。”
  和姬铭完全不同的嘲笑语气,却从姬铭的口中发出。
  和姬铭完全不同的超重拳击,却用姬铭的拳头挥出。
  不偏不斜,直击左眼。
  好像有什么液体被挤了出来。
  戴钧捂着左眼被击退了5,6米远,不得不伸手扶墙才勉强站住。
  “……怪物……吗?这到底是……”
  不能理解,就算是被幻术占据身体,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男生怎么可能挥出那么重的一拳。这种力量,不正常。
  “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暂时,大概。”
  姬铭冷笑着瞄了戴钧几眼,目光中满是不屑。
  “真是太好了呢,两位。姬铭,我说出了你的名台词呢,感谢我如何?戴钧小鬼,你不是想和我交手吗,现在这个身体就是我在控制哦。”
  你要真的用我的身体杀了这家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真正的姬铭在意识里如此赌咒道。
  “放心,我当然不能那么快杀了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好好展示出来呢。”仿佛能够直接透视姬铭的想法,颜似烟回答了他,“不过那家伙总是大量发射魔弹,实在太碍事,为了后面能简洁快速的进行,我才直接打伤他的眼睛,降低他的瞄准精度。”
  正确而又残忍的战术,要是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自己和术士之间的差距吗?
  颜似烟,明明说了不出手的你,现在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恶作剧吗?
  还是说…………
  姬铭收敛了原本躁动的情绪,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下面是第二讲:固有术式的技巧运用。”已经成为人偶的姬铭,慢慢踱着脚步靠近戴钧,“首先姬铭,你那种躲躲藏藏打游击的战术,从根本上就是错的。既然你的应用技是以高频率的波包围自己,并且能崩碎所有来犯之敌,那么你就根本不需要回避,只要像坦克一样正面碾过敌人就好。”
  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近,感知到异常危险的戴钧立刻拉开弹弓,数枚光弹再度聚集起来。
  阻止他,一定要阻止!!
  光弹被弓弦弹了出去,并且在飞行的途中像礼花一样散开,化为无数闪着荧光的光沙泼向姬铭。
  “像这种威力小的术弹,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意义!”
  一阵阵连续的爆炸卷起烟尘,然而姬铭却毫发无损的从烟幕中走出来。
  “所以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以舍身的气势展开猛攻!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攻防被彻底的逆转了。
  就像儿童在遥控着赛车碾压甲虫一般的景象。在颜似烟的操作下,姬铭以远超平时的灵活程度将双拳双腿化为凶器,一次又一次把戴钧逼入绝境。而戴钧只能在拼命逃窜之余,不间断的放出各种属性的【隼弹】进行拦截。
  没办法了,只能拉开距离后用持续攻击的方式拖垮他。
  这样想着的戴钧退到了走廊的一侧,闪身躲近了一间空房之中,随时准备对着从门口入侵进来的敌人展开集中攻击。
  “想要打消耗战吗?我先提醒你,无效的哦。”
  姬铭停下了追击,注视着戴钧消失的门口。
  “你别忘了,这个身体不是我的,所有的感官神经都连接不到我的本体,也就是说不管是伤痛还是疲惫我都感觉不到,他会像机器人一样死战到底。期待我会被累垮的话,你还是省省吧。”
  听了这话的戴钧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一拳的威力会那么大,是因为肉体的控制者根本没办法控制力道。没有疼痛感也不会疲惫的话,人体的动作就会失去最基本的限制,就算使出会损伤自身的力量也没问题。
  “下面是第三讲:固有术式的隐藏技能。你还在看着吧,姬铭。”
  当然在看。姬铭在心里念叨着。
  “在你施展共振技巧的时候,实际上是有三个过程,探测目标——解析固有频率——改变自身频率。但如果对于你已经非常熟悉的一些物理系统,实际上可以省略第二个步奏,直接从大脑常识里读取相关物体的固有频率,接着改变自身波的频率。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做到一些特殊攻击。”
  说着姬铭举起了右手,对准戴钧所躲藏房间的墙壁,凭空用力一握。
  轰的一声,墙壁毫无前兆的崩碎了。
  “……怎么可能…………”没有料到这一手的戴钧被震爆的气流推了出来。
  “隔空攻击。只要姬铭你对某个物理系统非常熟悉,那么朝着目标所在的方向集中发射波动,就可以做到远程击破。顺便一说,姬铭你要是把人类的心脏摸到透熟,那么只要对手是人类,你都可以直接远距离抓破心脏,完全的无解瞬杀。”
  不要和我说这种疯狂的技巧!!我也不想开发!!
  姬铭在意识中发出了严正抗议。
  “啧!这可是防御不能的远距离即死技啊,只要杀掉大约几百个人就能习得了吧,或许都可以和蕾薇雅丹打成平手呢。结果你居然放弃,真是白瞎你了。”
  眼见不明底细的对方再度使出了不明原理的攻击,戴钧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内心的动摇了。
  就连原本认为不具备的远程攻击都已经具备了,姬家么子到底还有多少潜力没有发挥呢?
  难以想象,也不能想象。
  看来,真的看错了出手的时机呢。
  而自己,真是太不走运了,同时也太不成熟了。
  但即使如此,赌上性命和尊严的战斗,绝无就此投降的余地!
  再一次的,戴钧拉开了弹弓,而这次就连双手也都开始闪烁着光芒。
  “哼,都说了你的攻击完全没有意义了,以卵击石也要看看实际情况吧。”
  颜似烟借姬铭之口,以嘲弄的方式将戴钧的反击完全否定了。
  “闭嘴吧!!!”
  五光十色的魔弹拖着各种属性的尾巴,就像刺破黑夜的流星一样,以突破一切阻碍的气势飞向姬铭。
  可是——
  “所谓火球,不过是燃烧状态中的空气团,震碎它!”
  飞至身前的火弹,就像风中的烛火一样化为烟雾消散了。
  “所谓闪电,不过是聚集在一起的电荷群,震碎它!”
  刺耳尖啸的雷弹,就像切断电源的电灯一样急速熄灭了。
  “所谓冰箭,不过是被冻结住的菱形水柱,震碎它!”
  散发寒气的冰弹,就像落到滚沸开水中一样被彻底蒸发。
  
  万物皆有本源,源中必有韵律。而这份与生俱来的频率,此刻却是决定存亡的破绽!!
  只要知道了构成的原理,所谓奇迹也不过是一种科学,所谓魔法也不过是一种技术。
  “火焰无效冰冻无效电击无效爆破无效气流无效水射无效暗影无效光照无效物理无效术式无效通通无效!!!!!”
  所有的光束都被名为姬铭的黑暗所吞噬了。
  老师的面容,术士们的身形,故乡的风景,以及少女的背影,这些都碎成了无数碎片在戴钧脑海里一瞬闪过。对自己的悲哀,对自己的叹息,对自己的不甘,全部都被卷入了内心绝望的漩涡之中。
  丧失了攻击手段的戴钧,此刻心中除了恐惧已经空无一物了。
  “现在是最后一讲:正确的必杀攻击!!!”
  姬铭朝着射击落空,呆立原地的戴钧猛冲过去。缠在他身上的凶猛杀意在此刻甚至可以媲美刀刃,锋利到可以切断周围所有人的神经。
  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缩短了。
  会死吗?不要……
  老师!!
  残存的求生意识让戴钧架起了双手,准备迎接姬铭的猛击。
  然而姬铭却在零距离接触的瞬间矮下身去,将这一击落在了他的右膝盖上。
  咔吧!
  骨头被扯断的脆响。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戴钧眼中的视野就随着身体开始朝着右边倾斜了。
  “不使用共振破坏肉体表面,那会给对方留下抵挡的余地!直接用波去读取对方内脏以及骨骼的固有频率,以便进行渗透攻击,从敌人身体的内部给予破坏!!”
  说着姬铭挥动左拳,以同样手法击碎了戴钧的左膝盖。
  “像这样!!”
  右拳再度挥下,戴钧的右手肘被折断。
  “像这样!!!”
  左拳再度挥下,戴钧的左手肘被折断。
  “像这样!!!!”
  最后一击直中腹部,戴钧自己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上腹部立刻异常鼓起了。
  就像榨汁机里的野草莓汁满到溢出来一样,一口鲜血混着内脏的碎片,从戴钧的喉咙里喷了出来。
  停手啊!!颜似烟,适可而止吧!!!
  意识中的姬铭拼命的挣扎了,要是再让颜似烟为所欲为下去,恐怕那小子真的要被活活打死在自己手上了。
  然而这点无声的抗议,却没办法动摇颜似烟的控制权。在她的控制下,姬铭已经单手掐住戴钧的脖子,将已经神志不清的他拎离地面。
  “你这家伙死去的地方——”
  瞳孔因为兴奋而异常放大,裹满力量的拳头此刻已经开始散发着银色的凶光。
  “——就在这里!!!!”
  连大气都被强制爆开,连地板都被纹上了蜘蛛网般的裂缝,走廊附近的房间玻璃也在一瞬间被全数震碎。蓄满杀意的上勾拳不仅彻底打碎了戴钧的胸骨,更是将他直接轰至飞起,直至撞上头顶的天花板后才像失去丝线的木偶一样陨落于地。
  “颜似烟!!!!”
  仿佛从一场鬼压身的噩梦中醒来,满头冷汗的姬铭终于在最后一击后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哎呀~我只是稍稍放松点警惕,你就迫不及待的取回身体了吗?”
  伴随着漫不经心的话语,颜似烟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你这家伙!!要借刀杀人吗?!!!”
  “放心,他还没到死的时候。”
  已经顾不上什么危险了,姬铭立刻蹲下来确认戴钧的呼吸。
  气若游丝,不过确实还活着。
  “看到没有?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姿态。对了,以后有没有兴趣做我的护卫呢?我很喜欢你哦。”
  “鬼才有兴趣!!”姬铭立刻否决了颜似烟的提议。
  “这样一来,我的教学全部都结束了。我也已经确实的,将固有术式的使用方法教给你了,这样你就可以去参加仪式了吧。”
  “……原来是为了仪式吗?!颜似烟!!你果然还是和那些术士一伙的吗?!!”
  “不,说了只是互利互惠的程度而已。不过你要还是身无长物的去蛮干,那未免也太没有悬念了,所以我顺便帮了翟织莲一个忙,让你取得和茧对决的资格。”
  姬铭“呸”的吐了一口唾沫,用冷冷的视线注视着颜似烟的影子。
  “对了,姬铭,我顺便给你的固有术式起了名字哦,要不要听听呢?”
  “…………你居然连这个都想好了?!!”
  “【卡农】,如何?是不是很适合你那操作频率和波动的能力呢?!呵呵呵~”
  颜似烟很是满足的轻笑起来,而姬铭的疑惑却更深了。
  “……颜似烟,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固有术式原理的?!”
  “唔,我想想,从你和茧第一次联手击破某位女同学的时候,我就全部都知道了。”
  混账王八蛋狗屎大骗子,居然被坑了3个月之久啊!
  姬铭想把所有知道的脏话都喷出来。
  “……颜似烟,我原先是从来不打女人的,但若是你的话,我真心想拆你几根骨头!”
  “随时欢迎~”
  颜似烟的影子指了指楼梯。
  “快点离开吧,不然还会出现什么怪物也说不准哦。”
  谁想待在这种地方啊!!
  姬铭头也不回的越过了颜似烟的影子,沿着市医院的楼梯直降而下。
  
  “力量,我是亲手交给你了,怎么使用看你了,别让我失望。”
  像漂浮在黑暗中一样,女医师的影子慢慢移动了起来。
  “至于这个随便弄脏我宅邸的小老鼠,你还不能死在这里,我可还没乐够呢。”
  
发表于 2012-4-5 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嗯?都写到第六卷了,这让写了一年多还在写第六章的在下情何以堪啊...........................
 楼主| 发表于 2012-4-13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过河的卒
  
  
  怎样才能成为术士?
  回想起来,那是年幼时候的她,向自己的老师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而答案,也立刻给出了。
  将身为人类的极限牢牢记住,将内在的所有特质全部挖掘出来,再一一捧在手心。
  该舍弃的立即舍弃,该握紧的谁也不能碰。
  光的让它更加光明,暗的让它更加黑暗,纯粹的让它更加纯粹,极端的让它更加极端。
  化身入魔,就是这个样子。
  比人类还要重视意识形态,比人类还要喜欢好高骛远,比人类还要崇尚完全自由。
  当然,也比人类还要无法互相理解,比人类还要擅长互相伤害。
  比人类还要人类,人类中的人类。
  那就是术士了。
  
  “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还算是奕家的术士吗?!”
  声音虽然苍老,但却一字一句非常清楚,深藏其中的震怒让人无意识的想要跪下,不由得联想到孤峰之上饱受百年风雨的巨石。
  “你忘了老朽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吗?!”
  “没有忘,但我早就觉得,爷爷你说错了呢。”
  一把左轮枪,此刻正指着老人的后脑勺。完全没有怜悯老人的意思,更没有被威严的话语所震慑。扳起的击锤正散发着骇人的杀气,黑洞洞的枪口随时可能迸出火花。
  “所谓术士,就是任着性子去做自己想做事情的人。”绑着马尾辫的少女说出了冷酷的话语,“爷爷你所说的那些,只是为了让人明白如何取舍罢了,结果兜了一圈还没说到重点。”
  这就是爷爷和孙女之间的对话。
  也是奕家当主和其继承人——奕夜星的对话。
  
  一分钟前,奕夜星来到了家主的房门口,以孙女的身份表示有话想要谈。但刚一见面奕夜星就甩下一句“失礼了”,半秒之后便绕到了还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背后,用爱枪【黄流】顶住自己爷爷的后脑勺。
  无长无尊,忤逆犯上。
  不管是在世界上的哪个地方,用枪胁迫自己的长辈亲人,这都是不可原谅的重罪,是禁忌。这个世界上亲情才是最无私最纯粹的,以暴力背叛这种感情的人没有资格再被信任。而奕夜星,她却一点犹豫也没有的打破了禁忌。
  “堕落了啊,老朽的孙女。曾经取得【最速十技】之一的你,被称为百年天才的你,这些荣耀已经无法从现在的你身上看到了。”尽管性命已经被自己孙女的手指所威胁,但老人的话语中并无任何胆怯的感觉,“老朽从你的身上只能看到疯狂与混沌,那个年轻人的影子已经将你的心彻底扰乱了。你那双手,还能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吗?”
  “你错了爷爷。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的迷茫,要论速度我敢保证连未来的自己也能超越。”丝毫没有动摇的神色,全身紧绷的奕夜星仿佛是一架储满动力蓄势待发的机器,按下按钮就能立刻行动,“我已经没有杂念了,我的心里只放着一样东西,为了这样东西我可以赌上一切。”
  “空无的状态吗?你还差得远呢。老朽有闻:念之数,涅磐寂静,乃空上之空;念之数,无量大数,乃架空之空。你为后者,自以为空,实乃念量极大混沌极深无从解脱者。”
  说着老人稍稍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将身后的少女映入视野。
  “老朽之孙女啊,你的自我已经涣散了,再勉强只会伤己。”
  然而少女的枪没有放下,而是更向前挺进了几厘米,枪口几乎快要凑到了老人的太阳穴上了。
  “别说这些无用的话了,这些虚伪的东西动摇不了我。我现在要你做一件事,以联淮市术士联盟管理者的身份下令,立刻召回齐凛解铁他们,回收所有人员和场地,停止对翟织莲的援助,中断仪式!!”
  “恕难从命。”
  不卑不亢,老人淡淡的拒绝了。
  “那我就只能杀了你了,我的爷爷,然后我再去杀掉包括翟织莲在内的所有人。”
  连言语的音扬顿挫都被消去了,奕夜星像理所当然一般说着毛骨悚然的话语。
  “……果然已经被执念所附体了吗……你以为天下诸事皆可用杀伐来解决吗?”
  “放心吧,只要我认真起来,不管是谁我也能杀得了。我现在想要解决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你们那荒诞可笑的仪式,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奕夜星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我可不想看到重要的人再度受伤,我已经忍够了。”
  “……就算是骄纵狂暴的太阳,也终有被箭射下的一刻。老朽的孙女啊,万事不可做绝做尽,若是杀了所有人就能解决这一切,你也逃不过因果的罪罚。”
  “别再说什么因果命运之类的了!给我立刻下令停止仪式吧!”
  “恕难从命。老朽孙女,你无法想象老朽与翟织莲的百年深缘,他乃是老朽先师,且结为忘年交,亦是老朽祖上之故友,究其因果老朽相抵于翟织莲要低上一层。而翟织莲追求百年有余的遗梦,正是这悠久之血所浇筑的仪式。在世仅寻梦,身死梦犹在,故翟织莲相抵于仪式还要再低上一层。”老人无视了身后那致命的威胁,站起身转过脸,正面对上那位已经杀气腾腾的孙女。
  “即是:吾等身死也罢,仪式亦不会消散,自有后来人秉承延续这一切。”
  冷气倒吸,奕夜星终于以难以察觉的微小幅度退后了一步。
  即使是这里的术士都被消灭,即使是作为仪式启动者的【菩提手】翟织莲也被自己击毙,仪式也不会停止吗?
  消息已经被放出去了,如果仪式没有结果,那么被古老血之迷信所吸引的术士会源源不断的降临,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N个翟织莲出现,将第八刻和姬铭的相杀命运扭在一起。
  这份孽缘所结成的绳结,越收越紧,已经无法正常解开了。
  到了要用快刀斩断它的时候了吗?
  若是如此,那么快刀的角色就由自己来担当吧,毕竟自己够快。
  “哼,也是呢。”
  奕夜星放下了手中的左轮枪,冷笑了一声。
  “看来杀光你们也是浪费吗?那么暂时就放过你们吧,我已经想到了另一个计策。”她用中指高速旋转着左轮枪,嘴角微微上翘,“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那两个人的吧,那么只要让其中一人永远没有资格参加仪式,那就好了吧。”
  “毁掉祭品中的一个吗?……实乃上策,不知你要毁掉哪一个呢?”
  不知是血缘的关系,亦或者术士都是以好奇心为动力的机器,就连那位老人好像也对奕夜星的想法产生兴趣了。
  “当然是第八刻。”她将左轮枪插回了大腿上的武装带,“这一次,就算是她连时间都能倒转,也不可能赢了!!”
  永远不可能忘掉世界被冻结的那一刻,那种满腔憎恶和愤怒都被燃烧殆尽、只剩下绝望的白灰在心中四处飘舞的感觉。
  “……既然如此,已为局外人的老朽绝不会阻拦你。姬家么子也好,姜家末女也罢,皆由命运所裁。”老人深叹一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老朽的孙女,你也是因果的一环。”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打破这一切的!”
  话已至此,奕夜星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此次仪式之后,若是那位青年还能存活的话……”老人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叫住了奕夜星,“就招他为你的夫婿吧。”
  而奕夜星果然收住了脚步,
  “什、什么年代了!!还什么招不招的!!!”
  虽然她没有回头,但是那满是娇羞的语气和染上红霞的侧脸,已经表明了一切。
  “我、我想要的人,一定要靠自己拿到手!!!”
  说完,奕夜星放弃了原先的步行出门,直接用奔跑的方式冲出了房门。
  看着自己的孙女就这样撒腿逃走,老人不由得叹息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额头上的皱纹好似又深了几分。
  “何时何代都如此,女大不中留吗……”
  
  
  
  
  “……为什么,你们也会在这里……”
  接到濒江术士万斌的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于是姬铭立刻按照对方的指示来到了约定地点会合。
  然而在姬铭和万斌以及藏识会合之后,来到的地方居然是联淮市医院大楼。
  “现在整个城市都在翟织莲的控制之下,想找个临时安身的地方很不容易啊。”藏识医生一边领着姬铭走上医院楼梯,一边满意的打量着医院的环境,“好在我也是个医生,而且也有熟人愿意帮忙,结果就在这里暂时建立了据点。”
  三人一路来到了医院五楼的某个诊疗室门口,姬铭看着那『骨科特别专家门诊』的招牌,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这年头医院里都藏着怎样的怪物啊!10层有个『非典型性心理疾病诊疗咨询室』,现在5楼又多了一个『骨科特别专家门诊』,为什么我以前来医院从来都没注意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门诊啊!要是有不明真相的普通人误入这种地方,那到底会被这群无良术士折腾成怎样的残废啊!
  “……我说,你们所谓愿意帮忙的熟人,该不会是颜似烟吧……”
  “没错,看来你们之间也很熟呢。”
  姬铭得到了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这就意味着,万斌和藏识医生,已经和颜似烟达成某种默契了。那个魔女把市医院大楼当作自己的城堡,而现在这两位外地术士也被允许进驻其中,至少说明他们之间不会有冲突。但是颜似烟对自己的态度相当暧昧,一会帮助自己开发固有术式,一会又把自己出卖给翟织莲的手下,亦敌亦友,而现在被颜似烟所庇护的万斌二人,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不得不仔细观察一番了。经历了很多难以想象之事的姬铭,现在也不能轻易对他人抱有完全的信任。
  推开房门,三人走了进去。姬铭先是打量了一下这间诊室的环境。就一般门诊来说,还真是算开阔的,整个房间分为里间和外间。外间是普通的诊室,里间则放着两张病床,看来是让病人躺下检查用的。当然现在这里已经不可能发挥诊疗室真正作用了,所以里间可以当作起居室来用。
  “一到诊室,我就有种回家的感觉呢。”藏识情不自禁的感慨起来,“果然相对于术士,我更是个医生啊。”
  “设备还真是一应俱全,搞不好还真的可以以医生的身份做做生意。”就连万斌也对房间颇为满意。
  “……你们这帮怪医就别想着坑害病人了,赶紧进入正题,找我来商量什么事?”
  姬铭站在门边,要是出现像那天一样的突袭状况,自己得先一步夺得退路。
  “真是过分啊,姬铭,人家可是真心想要帮你的呢。”
  特有的调侃语气,仅仅只是听到声音就会让情绪产生波动。
  颜似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那捉摸不透的微笑还是和之前一样,完全没变。
  “哟,房东来了。感谢提供场地和庇护。”
  “呵~小事一桩。”
  万斌笑着迎了上去,将颜似烟请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这才见过几面,万斌和颜似烟就已经很熟络一般的交谈起来。万斌并非那种自来熟的人,但他交际手腕确实很可靠,而颜似烟这个骗子肯定也不是隐秘主义者。看来搞些秘密法术的人都是不近生人的家里蹲死宅这种想法,已经彻底被颠覆了。
  “现在人都来齐了,那么我们可以开始商量正事了。”万斌轻轻击掌,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仪式的要素以及全部明确,什么时候举行都不意外。为了阻止【菩提手】的野心,预防最坏结果的产生,我们现在要确定之后的行动策略。”
  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作战会议吧。
  那么首先,要确定最基础的问题。
  “在开始之前,我有问题要问你们所有人。”姬铭首先举手发言,“我已经知道事件的核心原因了,【遗世孤立】,这就是翟织莲想要通过仪式来实现的梦想吧。而这个梦想据说是所有术士的最终理想,那么诸位术士,你们对此难道不支持吗?”
  预想中应该是相当有份量的话,但是姬铭说出来后众人却是一脸的淡然。
  “原来如此,担心我们也会受不了诱惑而倒戈吗?”万斌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嘿嘿~变谨慎了嘛,姬铭。”颜似烟意义不明的坏笑着。
  为什么,这些家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姬铭不能理解。术士都是怪人,他们的想法复杂度堪比证明费马大定理,但是被称为无上理想的东西放在眼前,难道他们都不会动心吗?
  “姬铭,【遗世孤立】这个定义,其实我不是特别能理解,虽然我确实是术士没错。”万斌坦言道。
  不是吧!姬铭张大了嘴巴,看了看颜似烟。难道这女人又忽悠了我一次?!
  “这不是术士的常识吗?!这难道不是每个术士都向往的存在吗?!!”
  “是常识没错,不过怎么说呢……”万斌也难得一见的苦恼起来,“这么解释吧,作为普通人的话,成为国家元首或者总统之类的,也算是最终理想吧。但是姬铭,你有成为国家元首的迫切理想吗?”
  “……没,就算当上也会被拖下台吧。”
  “虽然比喻不是特别准,但也差不多。【遗世孤立】对于绝大部分术士来说,那是个非常遥远的意义,的确人人都想去实现他,可是却并不是必须的。和成为国家元首甚至是世界领袖一样,属于不迫切也不现实的悠久之愿。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场【遗世孤立】的仪式对于术士来说,并不能提升普世价值。”
  万斌取出钱包,拿出了几张红灿灿的百元大钞。
  “对于普通人来说,金钱就是普世价值,富有便是一切,这点在全世界都通用。但是对于术士来说,力量就是普世价值,强大便是一切,同样全世界通用。而【遗世孤立】本身不会为世界上的任何人或任何事而服务,更何况现在是将别人升华为【遗世孤立】,自己是半点没好处的,这种事情大多数现代术士都没多少兴趣。”
  这场【遗世孤立】的仪式,并不能带给翟织莲以强大的力量,这一点姬铭已经清楚了。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像翟织莲那样的人……”
  “是的,像【菩提手】那样抱有特殊怨念的人,术士中也有不少,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大多也是为了目睹仪式过程看个稀奇。”万斌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但是姬铭你放心,我们这些术士不会去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我们和茧小姐之间有着协力的关系,不能坐视她因这种迷信般的仪式而受到生命威胁。”
  原来如此吗?姬铭开始渐渐明白阵营的差别了。
  一边是为遥远的梦想而战,一边是为了眼前的现实而战。而为了夺回日常救出茧的自己,当然是属于后者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颜似烟不耐烦的打个哈欠,“【遗世孤立】已经过时了,早就不流行了。现代的术士们有几个还惦记着这个16世纪就提出的古老定义?还不都是忙于自身的成长和力量的收集。只有像【菩提手】翟织莲那样的僵尸老学究、食古不化的血统控,才把【遗世孤立】当作人生目标来完成。”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藏识也点头赞同。
  不流行吗?跟不上时代吗?别人坚持了近两个世纪的梦想就这样被几句嘲笑否定了吗?就连一点点的尊重都不予施舍。尽管姬铭对翟织莲的憎恶并没有减少半分,但是却对他的坚持产生了一丝丝的同情。
  “姬铭,对于我们来说【菩提手】的仪式绝不会成为大义之类的东西,而我们也不可能分到好处,所以就算因为我们之间有隔阂而到不了彼此信赖的地步,但成为合作伙伴我想是绰绰有余吧。”
  万斌几乎是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出了这些话,看着姬铭的目光中只有纯粹的诚挚。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姬铭也没办法再计较些什么。
  “……我也不是要怀疑你们,只是想确认下大家的看法而已。”
  “放心,没人会在意的,这对于我们术士就像是互相问好一样的程度。”万斌拍了拍姬铭的肩膀,看得出他对姬铭还是很有好感的,“下面差不多该开始了,首先我先说下对方的一些情况。”
  万斌取出了自己常用的笔记本,翻了几页后继续说了下去。
  “通过茧小姐为我们提供的一些情报,现在已经到了仪式的准备阶段,而翟织莲似乎是个相当谨慎的家伙,他不惜在联淮市的周围布下了结界,监视所有进出城市的人,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针对姬铭你而进行下一步的搜索行动,是因为他已经确定了姬铭的位置吗?”
  “……啥没有行动啊,人都找到医院里来了!”姬铭对万斌的情报产生怀疑了,不过这些情报来自于茧,还真是有些吃惊。
  “唔?!已经来袭了?!真的吗??!!”一脸诧异表情的万斌立刻看向颜似烟。
  “来个小鬼罢了,连先锋都算不上。”颜似烟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品尝香烟了,“我想应该不是翟织莲的指令,而是那个小鬼的自作主张吧。”
  “……唔,这还真是个大意外,得想办法通知茧小姐那边才行……”
  说着万斌立刻取出笔,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用不着了,茧既然都能给你们通风报信,看来她在那边相当自由。”颜似烟把香烟放在唇边稍稍停了停,“我在意的是,茧她自己是什么想法?还有,她对我们这边了解多少?”
  这也是姬铭最关心的话题。
  茧的态度,直接影响到自己之后行动的方向和难度。
  “茧小姐的话,好像现在也是相当的混乱,和我们通电话也只是廖廖两句就结束,应该也是有难言的痛处吧。不过她确实很关心姬铭,每次都会问姬铭的伤势如何。”一边说万斌还一边瞄几眼姬铭的表情,“只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把姬铭伤势痊愈的消息告诉她,应该说我们在故意隐瞒这件事吧。”
  “为什么啊!你们在两头瞒两头骗吗?!茧提供那么多情报给你们,结果你们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姬铭差点没控制住情绪,这帮术士根本就是想骗就骗啊,这不是白白让茧担心自己吗?!
  “冷静点笨蛋姬铭,这是正确的。”颜似烟轻蔑的打断了姬铭的话,“你真的天真到认为茧能偷偷把情报给我们而且能保住所有秘密吗?那是不可能的,与其说是茧在给我们透露情报,不如说是翟织莲在向我们透露情报,只不过是借了茧的口而已。”
  “……什么……”
  “茧现在他们手上,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监视,所以传递给我们的情报大多是些早晚都会知道的信息,而我们这边告诉茧的情报也都会被翟织莲他们截获,没有任何秘密而言。从这个渠道上来说,我们双方几乎是透明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姬铭你在我这里,因为茧大概知道这件事吧。”
  万斌和藏识也点头表示赞同。
  “现在我们之间的角力,不是互相偷取情报,而是看谁能瞒得住情报。”在香烟的烟雾之中,颜似烟的眼神变得朦胧起来,“姬铭,你已经能灵活使用固有术式,还有伤势痊愈,这两个都是我们仅有的秘密情报,所以不能告诉任何外人了。”
  “……连茧也……”姬铭不甘心的低下了头。
  外人这个概念,终究还是把茧包括进去了。明明是一直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也一直在为自己而战斗,结果现在却要被自己隔离在外。
  这样,真的好吗?
  “所以我们可采取的战术非常少了,核心都是拖延时间。”颜似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我大致猜到了翟织莲要正式实施仪式的准确日期,所以只要过了那一天,那他恐怕就要再等一年。”
  “果然吗……我一开始就在想,他是不是把那一天当作最后期限。”万斌抓了抓头发,看来他也已经想到了什么。
  “只能是那一天了吧,不管从传统还是从科学上来说。”藏识医生也深感同意。
  “喂喂,拜托你们不要在这种时候表现的那么有默契好不好,到底是哪一天?为什么我和你们完全没共鸣?!!”姬铭受不了了,这些术士的共通常识未免太奇怪了吧。
  “嗯?当然是冬至啊,现在的年轻人看来只记得圣诞节呢,连冬至那么重要的节气都忘了吗?”颜似烟对姬铭翻了几个鄙视的白眼。
  “为什么会是冬至啊……”姬铭对这类阴历节日向来是不记的,谁会去数那些难记的日子啊。
  “俗话说冬至大如年,在魔道里又有『最黑之暗』的别称,因为在北半球这一天可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白昼最短的日子。而在这一天里昼夜属性对术式的效果修正特别明显,最适合用来进行各种仪式了。”
  “没错,就算是国外的术士也常常在冬至节举行各类仪式。”万斌接着颜似烟的话说了下去,“今年的冬至是12月23日,今天已经12号了。我们的战术差不多就是这样:只要在这10多天里做好准备,然后想办法拖过仪式,翟织莲那边差不多就会放弃。”
  他们怎么可能放弃?那些怪物都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居然想要比拼耐心吗?而且要想在那么多能力诡异的术士控制区里躲个十几天,这怎么可能?
  但这就是万斌所说的战术,也是想来最稳妥的战术。
  只是……
  “躲不躲得过这先不说。”姬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问题是,只是我躲吗?茧那边怎么办?”
  “两个祭品少一个就不可能开始仪式,所以只需要你撑过日期就好。”万斌回答了姬铭,“当然茧小姐那边我们也会全力盯住的。其实按照我想的办法,那就是护送姬铭出城,去我们的城市——濒江暂时躲一段时间。只要成功脱出,【菩提手】也要重新谋划局势,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逃得很彻底呢。”颜似烟不咸不淡的讽上一句。
  “…………”
  姬铭看了看不置可否的颜似烟,又看了看万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阻塞感。
  这帮家伙实在是太现实了。就算是姬铭也知道敌我双方悬殊过大,对方几乎是清一色的战斗术士,而己方全是秀才级别的家伙,想要正面交锋那是妄想,这根本不是一个规格的。所以选择回避也是必然之举,这一点肯定是正确的。
  明明有着梦幻魔法般的超常识能力,但行事作风却远超常人的现实,这就是术士。然而从小就对现实耳熏目染的自己,现在却幻想着能以少胜多的扭转局势。
  或许,就算自己踏进了所谓的里界魔道,自己也难以和这些术士变成同类吧。想好这些后,姬铭学着颜似烟的嘲讽语气开口了。
  “说来说去啊,你们这都是想着逃吗?!!拜托给点志气好吗?”
  “我可不想被姬铭你这逃跑专家吐槽。”就像料到了一样,颜似烟立刻反唇相讥。
  “说到底,大家都对自己的战斗力毫无信心吧。”姬铭可不想继续磨蹭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考虑下积蓄力量然后反击呢?”
  “就十几天了怎么积蓄力量?难不成要把原第七刻•蕾薇雅丹找回来吗?”万斌的眼镜闪了闪。
  “……拜托别提那个名字……”颜似烟立刻啐了一口。
  “我是说茧啊,从一开始你们好像就把茧给抛弃了一样!!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把茧营救回来,然后大家一起联手对付那群术士呢?!”姬铭把憋了很久的话都拿了出来,“虽然她是曾经把我打成重伤,暂时算是我的敌人,但是她和你们的关系不是很稳定吗?为什么你们就不想办法协助她脱出呢?!”
  一席话抛出,诊疗室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姬铭,你还真是……被恋爱冲昏大脑吗?”万斌苦笑了几声。
  “年轻人总是有冲劲的嘛。”藏识摇了摇头。
  “姬铭,虽说你是异类,但也请你有点常识吧。第八刻——【遗世之方舟】,茧要是真的想脱出,那种幽灵体质有几个人能阻得住她?”颜似烟摁灭了香烟,“她要想帮我们对付那群术士,早就在折断你胳膊的那一夜就会出手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姬铭一直都没发觉。”
  说着颜似烟把脸凑近姬铭。
  “你太迷信茧的力量了,她确实救过你很多次,但是那不意味着她就真的很强。相反,若是对方术士认真起来,茧很难全身而退,因为严格说起来的话,她也不是专职战斗的术士。”
  “…………怎么会……”姬铭脸色变得煞白,背后泌出的冷汗很快就将衣服打湿了。
  茧并非强大到无敌,她也是有弱点的,这件事姬铭是知道的。但是姬铭一直把茧视为比别的术士高一阶的存在,并且已经依赖成习惯了,现在颜似烟的断言让姬铭措手不及。
  但现在更清楚这一点的姬铭,心中某些冲动就更加强烈了。
  茧,虽然你可能现在还对我有着敌意,但我现在却不能就这样让人身处险境。
  看着颜似烟和万斌他们都把茧当作放出去的卫星一样,只作为套取敌方情报的通道来使用,姬铭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
  “当然相对于你们,茧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可靠的。姬铭你的想法倒也不算错,如果能劝动茧多帮你们一些,那对于你们的逃跑战术还是相当有益的。”
  颜似烟还带着惯性的嘲笑自己的天真,姬铭已经按捺不住了。
  “够了颜似烟,我有一些想法。”在冷冷打断对方的谈话,姬铭把目光投向了万斌,“你们和茧有联络吧,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要和她谈谈!”
  万斌已经预料到了姬铭的要求,他立刻摇头拒绝:“抱歉,茧小姐很早就对我们说过,不能给你号码,她也不想和你说话。”
  一听这话,姬铭的情感温度又上升几度。
  茧,你这家伙!要耍脾气到什么时候!!
  “我不管,快点告诉我!我保证不会透露出自己的状况!”姬铭走到了万斌的面前,毫不客气的伸出右手,做出了讨要东西的动作。
  “抱歉,真的不能……”
  “那就什么也别谈了,大家散伙算了。”姬铭不得不拿出杀手锏,威胁在场所有人,“反正你们这帮术士说的话没一个准,而且东躲西藏消极防御十几天根本不可能!”
  说完姬铭就装出离开的样子,转身走向诊疗室的门边。
  “哼,小子,你以为你在威胁谁?”一直旁观事态变化的颜似烟终于出声了,“只要你出了医院门,下一秒就被传送到翟织莲的面前都不奇怪。你已经做好送命的准备了吗?”
  “哪有什么的?那我正好可以当面把话和茧问清楚。”既然已经吵到这种程度了,姬铭也不能落下风,“只是颜似烟,你所期待的有趣剧情恐怕就要烂尾了,马上就会出BAD ENDING了呢。”
  “…………”
  两人就这样无言对视着,任由室内的气氛慢慢沉降。姬铭自认自己没有说任何谎言,瞪着颜似烟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的闪躲,只有纯粹的认真;而颜似烟看着姬铭的视线中却是异常杂糅,无法看穿她此时的内心所想。
  “好吧,万斌,你把茧的通讯方式给他吧,不过前提说好,不能透露自己的情况。”颜似烟终于先送了口。
  “喂……这样真的好吗?”莫名其妙就被命令的万斌,也有些吃不准颜似烟的打算。
  “有什么不好的呢?说实在的逃亡策略我也不怎么看好。而我突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或许真的能让其实现也说不定。”连恶魔也自愧不如的阴邪冷笑再度出现在颜似烟的表情中,“姬铭,我再提醒你一下,茧现在被术士严密监视中,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监听,而且你自己的手机号和位置也会暴露,甚至可能有人具有透过声音分析固有术式原理的能力,这些责任你都得一个人背负,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是理所当然的风险吧。”
  “那好。”颜似烟使了一个眼色给万斌,而万斌只好极不情愿的将笔记本中的一页撕下来,交到了姬铭的手中。
  “……别说是我给你的号码,拜托……”
  对于万斌的小声叮嘱,姬铭报以轻笑。看来这两位濒江人还是很畏惧茧的,真不知道他们以前都是怎么合作的。看着那串陌生的数字,姬铭取出了手机迅速将号码存入通讯录。
  好,那么努力到现在的自己,也没什么退路了呢。
  姬铭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长音一下又一下,很快对面传来了和弦铃声,再过几秒这些机械音都戛然而止了。
  “……喂?”
  久违的少女之音终于传了过来,虽然听起来有些迟疑和失真。
  “……那个,是我……”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和茧通过手机对话呢。姬铭想起以前和茧的联络全是面谈,而她讨厌通讯器械的习惯姬铭也一直没忘掉。
  “姬……啧!!!”
  仿佛咬到舌头了一样,对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在惊呼一声之后,茧果断的挂掉了电话。
  没关系,早就料到这丫头没那么老实!姬铭不服输的按下了重播键。
  嘟——嘟——嘟——
  没人接。再来!
  嘟——嘟——嘟——嘟——嘟——嘟——
  还是不愿意接?那么继续!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不知道是满足了什么条件,通话居然再度被接通了,然而传出来的声音却让姬铭吓了一跳。
  “吵死了!!!”茧发火了。
  “真要嫌吵不会关掉电源吗?!!!”要是这个时候示弱,后面气氛就糟糕了,姬铭马上反击回去。
  “我根本不会关掉电源啊!这手机难用死了!!!”
  姬铭差点没笑出声,他的小聪明差不多成功了,茧的怒火立刻有一半变成了抱怨了。
  “呐,茧,你现在在哪?”尽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和茧对话,姬铭决定暂时将那一夜茧的凶残抛之脑后。
  “别说的跟熟人一样啊!姬铭,你现在已经了解一切的真相了吧!”茧话锋一转,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立刻险恶起来了,“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这就是那群术士所期待的!”
  “……我当然知道,我是不会对你出手的。”姬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出手?你怎么可能赢得了我?!既然知道一切真相,那还不快点给我逃走!!越远越好,改名换姓也可以吧,总之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了!”一向直来直往的茧,如今说出的话更是像刀刃一样,直直的刺伤了姬铭的心。
  “我是不可能逃走的,因为你还在这里啊!”姬铭对着手机扩音器吼了出来。想要辩解的话语太多太多,但现在却只汇成了这一句话。
  而这一句话就已经够了,这便是自己坚持到现在的理由。
  “……笨蛋!你还嫌断手不够爽吗?!下次把你削成人棍如何?!”茧那边也快要感情失控了,“姬铭,别再一厢情愿的做些无意义的事情了!!也别再用那种危险的能力了!!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你根本不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的想法!!”
  “为什么!!难道你要服从那些术士的命令吗??!!那些人不是你最憎恨的吗?!!”
  “我也不想和你决斗啊!!!但是……”
  矛盾的两人终于产生激突,虽然只是言语上的冲突,但两人那无法互溶的想法此刻却通过无线电波碰撞在一起。
  “别说了姬铭,我的意愿一直没有改过。”茧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而你,不过是被我卷进来的路人而已,快点逃吧,别再出现了。”
  “这不可能做到!茧,我一定会去见你的,如果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姬铭的话还没说完,茧已经挂掉了电话,看来她真的是言尽于此了。
  “……我到时候一定会让你说出来的!一定会!”
  手慢慢放下了手机,决心却留在了瞳中。
  
  
  “说完了?结果茧那边怎么样?”
  身为旁听众的一员,颜似烟其实已经从姬铭单方面的话语中推测出了茧的态度,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怀好意的问起姬铭。
  “茧……你到底……”姬铭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坐回了椅子上。
  “茧小姐已经孤身一人在大陆旅行了好几年,这其中一定有着难言的秘密,我想她也没那么快敞开心扉对人诉说那些秘密吧。”万斌安慰道,“即使是你也一样,不过我看她还是有意要帮你的,至少她不想在仪式里和你以命相搏。”
  姬铭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刚才情绪已经爆发完的他现在只觉得全身被掏空一样的乏力。
  或许自己真的对茧了解太少,但那又如何?她想要拯救自己的那份心意是真实的,那就已经足够。回应她的想法,让她摆脱那些术士,甚至将她从魔道之暗中拖出来,靠着这个理由也是可以做到的。
  就在姬铭稍稍放松的一刻,他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我说的吧,报应来了。”颜似烟叹了口气,“自己解决哦。”
  姬铭白了颜似烟一眼,取出手机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
  又是这种被刻意隐藏的号码,不用猜了肯定是术士找自己的麻烦来了。
  “喂?”姬铭没好气的接了电话。
  “您是姬家的么子,姬铭吧。”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彬彬有礼,但一想到这是术士,姬铭就只觉得虚伪。
  “姬家长子也是我,这说法真不怕麻烦!你是谁?”
  “本人姓翟,名织莲,想必您应该已经听说了我的存在吧。”对方听似友好的介绍了自己。
  翟织莲,在黑暗中编织一切黑幕的黑手,活了将近两个世纪的魔人,非道中的非道,为了一己之愿不惜迫害大量无辜人,甚至将姬铭和茧的性命当作贡品奉献。
  “哼,幕后总BOSS吗?怎么?有何贵干!”原本已经没了力气的姬铭,现在全身的神经都被愤怒所填充。若是自己的固有术式能透过无线电波远程攻击,现在姬铭一定会把他轰杀至渣,决不手软。
  “请问您现在伤势如何?”
  “坏着呢,我残废了你信不信?!!”姬铭将憎恶的火焰填入话语,用毒舌怒喷对方。
  “没关系,只要是活着,无论破损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修复。说起来,您和我们这边的【最终之实】,也就是你最看重的第八刻,有过联系吗?”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别装样子了!说点实际的吧!!”居然在这种时候那家伙虚伪起来了!明明一直在监听吧!
  “快人快语,我很欣赏。那么请接受本人的诚意邀请,请于后天来我处协商仪式相关事宜。”
  “…………”
  好家伙,真有魄力啊,居然直接以邀请的方式直接劝我投降?!迫于那份来自于对方言语的压力,姬铭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明显是个陷阱,鸿门宴一样的局,但是自己有办法拒绝吗?
  虽然翟织莲没有明说一旦拒绝就要动用武力强夺自己,可就像“不首先使用武力和核武器”这种话一样,那确确实实是一份威胁。
  “我先问一句,茧会不会出现?”
  “必然会,其实她也很想见你。”翟织莲顺口说了一些让姬铭动摇的话,“你还可以再考虑一段时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全力满足你,那么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电话……”
  “等下!不必等明天了!”
  既然所谓的退路只是凄惨的逃亡,那么站稳脚步原地反击才是自己的特色!
  气势,现在要得就是气势!
  “我会来的,一定会,现在就把地址发给我!”姬铭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姬家的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翟织莲对姬铭的果断也有些惊讶,“地址会用短信发给您的,请注意查看,我们随时恭候。还有请放心,仪式尚早,所以还请放下多余的紧张……”
  还没说完姬铭就掐断了电话。
  “怎样?后天看来还要去赴约。”姬铭转身询问颜似烟等人。
  暴栗,拳打,脚踹。
  藏识万斌和颜似烟分别以三种方式给了姬铭一击。
  “你怎么想的啊啊!多争取一天用来侦查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我们之前说的东西不是都没意义了吗?!”
  “笨蛋啊,真的是笨蛋啊!!沉不住气也就算了,你还真答应了吗?!好歹和我先商量一下啊!”
  连颜似烟都是一脸愠色,看来姬铭的自作主张着实让这帮常年自以为是的术士焦头烂额了。想想看,偶尔这样倒也蛮不错的,至少有一种大局在握的满足感。看着万斌他们一个个捶胸顿足的样子,姬铭在暗爽之余突然能理解颜似烟为什么那么喜欢耍人了。
  “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了,既然要逃要躲都那么悬乎,那还不如正面对敌。”
  “……就算你这么说,好歹也该利用这个机会,向翟织莲开几个有利条件吧。”颜似烟看来已经接受了现实,“还是说你只是单纯想要展露下自己的豪爽呢?”
  “……算是吧,而且我那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条件。”姬铭被说中了心事,因为难为情所以声音也小了下去,“反正以后也会有机会,见面之后我会再想的。”
  “凭你那脑子,以后也想不出吧。”颜似烟抓住机会打击报复姬铭。
  “…………”
  一叹再叹之后,万斌和藏识医生也只能认了。之前想好的种种策略和应变手段,还没来得及细说就被姬铭一通电话打掉了。
  “木已成舟,只能让你下水试试了。”万斌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姬铭,“到后天我们也会去的,但要是真的遇上埋伏,我们也只能尽力了。”
  “放心,受伤的话就交给我好了。”藏识医生拍着姬铭的后背鼓励道。
  “谢谢两位。”虽然一度欺骗自己背叛自己,但现在的确是在帮助自己,姬铭由衷的向两位术士道谢,“以后还请多关照了。”
  得到了姬铭的致谢,万斌展露出信赖他人的微笑。
  “关照的话,彼此彼此吧。姬铭,其实不管对策如何,你都是对策的唯一执行者,主动权全在你的手里,不用太拘束了。”
  “没错,你才是舞台上的主角,他们可都是幕后人员。”就连颜似烟也跟着轻笑起来,“当然,我是观众。对了姬铭,顺便告诉你一些关于向别人开条件的秘诀吧。”
  颜似烟竖起三根手指。
  “天时,地利,人和。向翟织莲要条件的时候一定要以这三点为基础,其他全是没用的。”
  时间,地点,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吗?决定任何事件的三根支柱,要是自己能将这种关键优势掌握在手里,被动局面就会大大缓解了。但自己明明还没有去赴约,颜似烟这家伙就已经替自己想好这么多了?还是说她已经习惯做这种事情了呢?
  不管怎样想,颜似烟这家伙现在站在自己这边,真是值得庆幸。
  “说起来姬铭,还有一件事情我们一直很关心,要是方便的话就请现在告诉我们如何?”万斌向姬铭提出了要求,“关于你的固有术式,现在已经掌握到什么地步了?”
  还没等姬铭开口回答,颜似烟就先得意的笑了起来。
  “已经被我彻底调教好了哦,随时都可以用了,白天和晚上都没问题。”
  “真的假的?那么快?有那种破坏力的固有术式能那么快就驾驭住吗?”万斌对颜似烟的话也保持怀疑态度。
  “没问题哦,连实战都经历过了。对吧,姬铭~”
  说着颜似烟又取出了一支香烟,像含着棒棒糖一样,将未点燃的香烟搭在唇上。眼神中满是骄傲和兴奋,简直像一个少女在炫耀自己辛苦手织一个月的围巾一样。
  “…………”
  一提到和戴钧的那次战斗,姬铭就火气上涌。颜似烟这女人,把那种借刀杀人的事情当作乐趣和成就吗?现在居然还乐得那么单纯?!
  不行,不能让她这么开心!
  【saving thousands of the worlds,ruining millions of the rules
  秘密的键语在心中默默念出,封印的锁簧已经悄然弹开。
  “固有术式的威力能保证吗?控制精度呢?还有发动速度如何?”一时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的万斌还在像连珠炮一样询问着,而颜似烟却还回味着那天的经历,似乎都有些陶陶然了。
  “你的问题由我现在来告诉你如何?”姬铭若无其事一般的绕到了颜似烟的身边,“就是现在!!”
  蓄力如拉弓,拔拳如抽刀。
  干脆利落的一拳,连波动也没来得及感应到。以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姬铭朝着颜似烟的脸上一拳挥下。
  这闪电般的一击并未落到颜似烟的脸上,以厘毫之差擦过鼻尖,完全没有伤到她。拳影掠过了颜似烟的视野,而带走的则是她唇上的香烟。白色烟卷的部分已经被姬铭那被震波缠满的拳头彻底粉碎了,而留在颜似烟唇上的黄色过滤嘴也如同迎风飘散的纸灰一样,在余波的震荡下渐渐化为细屑消失。
  精度,力度,速度,全都在这一击中展露无遗。
  所有人愣在原地没有动弹,谁也都意识到了刚才发生了,但谁也无法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中当然也包括颜似烟,因为姬铭从来没见过颜似烟的脸色有那么的苍白。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现在的程度了。”姬铭晃了晃拳头,“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人的。”
  “…………………………”三人看着姬铭的眼神全是冷冰冰的,而且还有一些杀气缭绕其中的感觉。
  玩笑,貌似开得有点过了……
  “姬铭!!你小子!!!”时至今日可算被姬铭反过来抓到破绽的颜似烟,终于摆出一副要将人撕破碾烂的扭曲表情,“果然还是用你的身体来玩多重人格杀手比较有趣啊!!!饶不了你!!!!”
  不得不逃了,要是真的被愤怒的颜似烟抓住,这辈子自己可能都拿不回身体控制权了。
  连再见之类的话也省了,姬铭想也没想转身打开房门,全力全开的逃了出去。
  
  
  
  
  看着姬铭逃命一般的夺门而出,颜似烟也收住了自己的精神恐吓,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呼,那小子走了,差不多真正的正题也该开始了吧。”颜似烟重新取出香烟,“棋子已经过河,能摆出的战阵也只有背水了。”
  “唔……不好办啊,我们这边也没有援军呢。”藏识医生小心的关上了诊室的房门。
  “象棋的话,兵卒过河就只能往前冲了,大家都一样。”万斌扶了扶眼镜,“颜似烟小姐,你早就说过另有主意,现在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吧。毕竟相对于【菩提手】那边,我们的优势只是在于空闲多而已。”
  “呵,的确如此,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要拜托你们两位了。”
  颜似烟向万斌伸出了右手。
  
 楼主| 发表于 2012-4-26 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2-4-26 23:13 编辑

                                                                                第五章  炎之阶
  
  一次又一次的输入数字,却一次又一次的消去数字。
  只是因为再也没有按下拨号键的决心和勇气。
  轻叹一声,擦掉屏幕上因呼吸而覆上的水汽,再叹一声。
  明明不适合自己,但却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呢。
  
  独自一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姬铭靠在窗户边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手机。
  天寒地冻之夜,自习教室楼里除了自己不可能还有人会在走廊上驻足了,此刻陪伴姬铭的只有鹅黄色的暗淡壁灯和时不时传来的上下课铃声。
  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这个时候的人们都在做什么呢?
  同学朋友的话,不是在上课或自习,就是在寝室里上网或复习吧;家人的话,现在应该早已靠在沙发上收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吧。
  而自己,却翘掉班级的集体自习,独自跑到寒风阵阵的阴暗走廊上,捧着手机像傻瓜一样翻来覆去的按来按去。结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通电话一封短信都没有发出去。
  茧,现在的你,又在做什么呢?
  总是穿着连衣裙风里来雨里去,在这深冬的当下你会不会觉得冷呢?
  还是说身为【第八刻】的你,连寒冷也可以像对待刀剑一样防御下来呢?
  真的好想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哪怕被说是自作多情也好,只是想问问她的现状,听听她的话语。
  但是姬铭却一次也没按下拨号键,一个多小时里一次都没有。
  再也没有之前在诊疗室里的冲动和果断,现在冷静下来的自己反而变得怯懦了。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和“打了只会让她瞧不起自己”的莫名自卑感,硬是将右手拇指的神经绊住,关键的按键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再一次将号码输入后,拇指还是没按下去,而这时下课铃又一次响了。
  8点45分,差不多晚自习也只剩最后一节了。既不去看书复习以准备期末考试,也不去练习固有术式以对抗决斗仪式,宝贵的时间完全被自己浪费在无意义的犹豫和忧郁上了。
  这种没出息的事情要是被颜似烟知道了,估计会嘲笑自己到死吧。
  为自己感到丢脸的姬铭,再一次消掉了号码,将手机塞入衣袋。
  
  然而就在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面前却突然多了一个人。
  “晚上好啊,姬铭同学,没想到你会在这种地方磨掉自习时间。”
  齐颈短发的少女,双手叉腰的站在姬铭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明显带着不悦感的寒暄,再加上没有任何掩饰的冷淡表情,让本来就很干练的少女显得更加精练。
  如棱镜一般的少女,易梦镜。
  在姬铭所上的大学中,她是处于最上位的优异者,全能全强的完美女生。但同时也曾经是固有术式溢出的受害者和加害者,侵染姬铭日常的第一场噩梦。
  “就那么讨厌自习吗?明明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以前还以为姬铭同学你应该是很有上进心的人呢。”
  “抱歉,待会我就回去……”姬铭小声的应诺着。
  不管怎样,她曾是第一个欺骗自己背叛自己的敌人,这一点姬铭没办法忘掉。所以不管是什么时候,姬铭总是没办法自然的去面对易梦镜。
  即便她已经把那段地狱一般的异常体验全部都忘了。
  “走廊上那么冷,在教室里至少可以让你不会得感冒。”仿佛在为自己的劝说成功而高兴,易梦镜露出了微笑,“其实吧,如果是姬铭同学你的话,我倒是可以容忍你在自习时玩手机打发时间。”
  “哎?”
  “你不是一直在和什么人发短信吗?我可是看到了哦,你一直在摆弄手机。”
  原来全部看到了吗?!自己一直在走廊上踌躇的傻瓜姿态?!姬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不过被误以为是在发短信,总算没有把丢人的事实暴露出去。
  “放心,身为学习委员的我不会那么不懂情调的,所以你想要短信聊天也没关系。”说着易梦镜走上前来,脸上的微笑也不知不觉的变成了黑色,“不过期末考试要是有挂科的话,恐怕就要请你慎重对待你的感情了,严重的话我也许会向学校反映这件事哦。”
  “……至于吗?”姬铭感到了易梦镜那无形的压力。因为恋爱而耽于学业,要是仅此就要被学校通报批评,这也太严了吧。当我是高中生吗?!
  “至于哦,姬铭同学你这学期的出勤率相对于上学期低了很多呢,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个人原因,但影响正常学院生活就不好了吧。”
  一边和那些天杀的术士们斗计斗力,一边还要好好上课学习,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别说维持学校生活的日常了,能意识清醒的活在当下就已经是拼上性命的程度了。
  但事到如今,姬铭也没有任何办法解释了,既然已经一肚子苦水了,那现在也只能继续把苦水往肚里咽。
  “不可以那么做,姬铭同学。”
  姬铭正打算从了易梦镜,回自习教室继续用手机浪费人生,背后再度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自习时间是很宝贵的,请不要用玩手机的方式浪费。但若是没有学习的心思,那还请先处理好别的事情。”
  转身回头都不用,姬铭对这个声音已经相当熟悉了。
  夏涟。
  同样是短发的少女,但相比易梦镜的精练感觉,夏涟身上显出的更多是柔弱。尽管外表柔弱,她却有着比易梦镜还要更加上位的优秀程度,而若这份优秀可以算作一种能力的话,夏涟绝对是一位超能力者。
  借用魔道术士的说法,夏涟的固有术式就是【优秀】。
  这种说法是已经被证明的,其证据就是夏涟曾经击败过使用固有术式的易梦镜。
  “……哟,晚上好,夏涟。”姬铭转过身去,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晚上好,姬铭同学。玩手机的事情还是请作罢吧,若是在意什么事情的话,还请先处理比较好。”
  “…………”姬铭盯着夏涟的眼睛,仿佛在试图确认什么。
  “怎么了?我脸上有沾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
  看来已经彻底消失了,曾经的暗影,还有那种湿润的眼神。
  姬铭在心底叹了口气。
  
  因为最初的事件而集结起来的两人,一起校外打工,一起思考策略,一起冲锋陷阵,甚至一起铤而走险。夏涟明白姬铭的内心所想,而姬铭也已经清楚了夏涟对自己的微妙情愫。他是为了某个少女而行动,而她则是为了他而行动。但这种看起来有些琼瑶苦情倾向的组合终于在日前彻底崩盘了。
  因为某个少女,姬铭付出了断手的沉重代价;而因为姬铭的危机,夏涟付出了被捕的凄惨下场。最后姬铭受伤,夏涟失忆。原本应该是浪漫的二人组合,最后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相互亏欠,相互报恩,相互协助,相互付出,因此而渐渐靠近的两人。那份即将要开花结果的羁绊最终还是被强行扭断了,留下了遗忘一切的结果。
  但这样,也好。
  按下心中泛起了微微痛感,姬铭低下了头,没有再去看身边的两位女生。
  曾经的敌人也罢,曾经的同伴也罢,现在这些关系都不复存在了,现在她们只是普通的同学而已。夏涟和易梦镜,她们忘掉了因自己而产生的一切扭曲,连同那份牵绊一起遗忘。
  毕竟自己的前方是一条铺满火焰的道路,绝不是她们可以同行的。至少让她们远离了痛苦,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而做到这一点的话,姬铭也会觉得稍稍有些安心,哪怕她们的痛苦要由自己来背负。
  只是,或许有那么一天。
  自己也会变成她们那样,将曾经努力过、争取过、挣扎过的一切都忘掉。
  连同那名叫茧的少女一起,全部忘掉。
  到那时,恐怕自己连痛苦的资格也都没有了吧,只能无知无觉的活下去。
  所以要珍惜现在,多多享受一下那份忧愁也不错。
  
  “夏涟同学,你未免太教条了吧,姬铭同学想要做什么是他的自由吧。若是他能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不拖后腿,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
  “不可以,明明知道放任姬铭同学的不良后果,但却不去劝阻他,我做不到这种事情。”
  易梦镜的要强性格是不允许自己被人抢白的,尤其是夏涟。虽然她们彼此恐怕都不记得了,但是她们曾经互相是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关系。
  就算洗去记忆也不能阻止她们交恶,这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要怎样才能变好啊。
  被摞在一边的姬铭只能看着两人不停的将辩论升级。
  “……差不多又要上课了,两位。”
  姬铭好心的提醒了一下。
  “是吗?那么姬铭同学,该说的我也说了,你要怎么做随你好了。”易梦镜看来也吵累了,爽快的给姬铭放行了。
  “……回教室也只会破坏学习气氛吧,我还是回寝室好了。”带着些许自卑的自知之明,姬铭暗自叹口气准备离开。
  但就在转身的那一刻,手腕被抓住了。
  咦?被拉住的姬铭下意识的回头看去,正好对上夏涟的目光。
  犹如一汪清池被微风吹皱的瞬间。只是这样的一瞬间,姬铭从她的目光中发现了某些东西。那是噩梦的残渣,然而却留有令人怀念的温暖。
  “……抱歉,不知为什么……”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下意识举动,夏涟立刻缩回了手,脸上也泛起了绯红。
  “哈哈,没关系……”
  姬铭装作什么也没发觉一样,但内心却开始嘀咕起来:颜似烟,你的记忆封印还是一样的不靠谱啊,别把夏涟变成像易梦镜那样的后遗症患者就好。
  “那个,姬铭同学,如果有什么难解的问题……”不知为何,夏涟声音小了几分,“还请不必客气,尽管和我们商量。”
  “嗯,我一定会请教的。”
  姬铭微笑着说出了让夏涟安心的话语。虽然那是不可能实现的谎言,但此时却远胜一份冰冷的真实。
  原先不擅于说谎也不屑于说谎的自己,现在也变得越来越圆滑了。在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里,自己也被改变的太多太多。若说这就是成长,那还真是苦涩。
  姬铭挥去了这些让人叹息的想法,正准备独自离开两位女生的身边。
  恰好在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取出手机一看,姬铭不由得眉头一皱。
  最期盼却又最不愿期盼的角色,终于找上门来了。
  
  
  若说谁才是自己最难应付的人,姬铭的心里很早就有了答案。
  不是翟织莲。那家伙对自己来说只是纯粹的恶意集合体,一切黑暗的源头,应付他的手段只有死战一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是颜似烟。恶德心理医生虽然有着堪比狐狸的狡猾而且毫无阵营意识,但也因为她是中立方,所以大部分情况可以选择绕过而不是应对。
  不是那些战力超凡的术士,尽管他们每一个都像战斗机器一样,但彼此关系简单,所以非战即逃。
  当然,更不可能是茧。茧的性格激烈且锋芒毕露,但实际上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只要自己也是认真的态度就没有问题。
  所以,最难应付的人,应该是与自己关系复杂,有着看不清动机的善意同时也有着理不清意义的秘密,既能共同进退又不能完全信任,同时彼此之间还有着远超道义级别的复杂羁绊。
  如此矛盾的集合体真的存在吗?当然是存在的,而且还是一位少女。
  而这样的少女现在正和姬铭通话。
  “姬铭?你现在在哪?还在医院吗?”
  “……我说奕夜星,你就那么期盼我还躺在医院里吗?”
  无人教学楼走廊楼梯边,姬铭坐在阶梯上没好气的回应道。
  “抱歉啦,你的伤好了吗?要不要我来你的住处看你?”
  “不用了,我已经在学校了。”
  独有的俏皮语气,将欢快的愉悦感带给听者,总是欢乐的对话中却往往藏着陷阱。奕夜星,有着小恶魔性格的她,却正是姬铭最头疼应付的人物。
  喜欢用暧昧的话语挑逗姬铭,喜欢故意装傻等着姬铭吐槽,还喜欢大大咧咧做事让姬铭为难。然而她却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其中不少秘密都是非常关键的核心,然而却没有告诉姬铭,哪怕眼看着姬铭因此身陷险局。
  嘴上常常说着暗示好感的话语,但行事却诡异到让人怀疑。
  然而姬铭却不能舍她离去,尤其在曼提柯尔事件之后,姬铭对她的亏欠感更是高到难以叠加的地步,甚至都有为她去死的想法了。
  若说姬铭和茧的羁绊是红绳,那么姬铭和奕夜星的羁绊就是锁链。从某种意义上,后者比前者恐怕要强烈许多。
  “已经在学校了?这么说来你的身体……”
  “嗯,其实已经好了。”
  姬铭没有隐瞒,直接将真相告诉了奕夜星。虽然颜似烟他们一再强调不能向术士侧告知自己的真实状况,但姬铭仍然把这件事透露了奕夜星。
  “……唔,和我知道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呢……”
  “怎么?原来你也在盗听我的电话啊。”
  “呃……唉嘿嘿,翟织莲他们盗听你的通话,我就盗听他们的通话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我就是小黄雀~☆”
  “别以为卖萌就能瞒混过去啊……”用那么轻松的话语就把盗听的事实掩盖过去,姬铭也觉得有些脱力,“奕夜星,我所有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我们之间就不用试探了。”
  “………………”电话那边的奕夜星沉默了。
  “但我相信你,奕夜星,所以我愿意告诉你真相。”姬铭继续说了下去。
  “不,姬铭,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语气转换,现在的奕夜星已经变身成术士的奕夜星了,“你不了解这一切的真实意义,而且最重要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事情?”
  “对你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
  姬铭猜不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对他来说一切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若是里面还有什么内幕,那应该也早该露出线索了。
  “放心吧,那最重要的事情,只与你我有关而已。”奕夜星意义不明的轻笑了一声,“所以你现在不用去想,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姬铭,其实我是来劝阻你的。”
  “劝阻?劝阻什么?”刚刚才有些放下的心,立刻又重新拎了起来。
  “明天你不是要去翟织莲的据点赴约吗?拜托你别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吗?姬铭想想也是,既然已经得知了自己和茧的对话,她一定也知道翟织莲的邀约。
  “不,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去的。”姬铭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既定事实一般的话语。
  “去见第八刻?!”
  “没错,这对我也很重要。”
  “第八刻比你自己还重要吗?!”
  “恐怕是。”
  “………………”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了。
  虽然之前奕夜星否定自己知道茧的真身,但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和拆穿的了,更何况姬铭早已从奕夜星对茧的称呼上已经嗅到了她对茧的敌对态度。
  “姬铭,还记得曼提柯尔来袭的时候吗?”
  又提到这个令人痛苦的名字了,姬铭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记得。”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失败吗?”
  “我们太大意了吗……”
  “不,错的是你,全部是你!”
  已经变成责问的话语,让对话气氛急转直下。
  “还记得我当时怎么对你说的吗?只要你在我耳边吹口气,谁的脑袋我也能立刻提来给你。”奕夜星第一次叱责姬铭,“但你没有!你只需在开战前说一句:给我立刻杀了曼提柯尔!就算他来十个替身我也能完全瞬杀。”
  “………………这种事……”
  姬铭觉得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呼吸都无法连贯起来。
  “姬铭,正是因为你下不了决心所以我才会跟着动摇!是你那莫名其妙的温柔让我变弱了!!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几乎是用吼的,有什么复杂的感情从顺着音波扩散开来,“而现在,你居然打算抛弃我,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虎狼一样的术士吗?!”
  “等等!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让别人掺和进来!”姬铭立刻出声辩诉。
  “我不管这些!姬铭,你对于那混帐仪式到底是什么想法?!”
  “当然荒谬至极,我一定会想办法破坏它的!”对于姬铭来说,这是想都不用想的答案。
  “那就对了!来吧,姬铭,只要你说一句话:‘一切都拜托你了’,我立刻解除你的危机!”奕夜星那迫人的气势透过扩音孔传了过来,“没有人能阻止我,只要我认真起来。”
  这家伙,不是在夸夸其谈。
  这是赤裸裸的、以『保证』为名的威胁。
  见识过奕夜星手段的姬铭,心里多少是有底的。当时对战曼提柯尔中的一人,完全放松状态的奕夜星差点把敌人当猴子耍弄致死,论实力的话她理应还在茧之上。
  正如她所说的,认真起来就极难控制。
  而调节她情绪的控制器,只能是自己了。
  “奕夜星,拜托先冷静下来,我没有要杀掉谁或是摧毁谁的明确想法。”姬铭努力先让自己平静下来,“仪式没有我就不可能开始,所以你先放倒谁都没有用,除非你打算杀了所有人。”
  “可以哦,只要你愿意,我真的可以帮你杀了所有人。”奕夜星没有丝毫迟疑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所以说,冷静下来。”
  “姬铭,你明天别去了,交给我吧,只要过上两三天这个世界就清净了。”
  冷酷的话语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冷笑,作为听者的姬铭感到血液都有些凝固了。
  奕夜星这家伙,根本就是异常中的异常者,更可怕的是她根本毫无自觉。她虽然对自己隐瞒很多事,但她对自己却没有一点敌意。不仅如此,她甚至对自己有着类似于“溺爱”的感情。
  而对于这样的少女,现在的姬铭无法采取任何手段,既做不到狠心打击,也不能托付依赖。
  若奕夜星是这场残酷游戏的最终BOSS,姬铭只能乖乖投降坐等GAMEOVER。
  “奕夜星,听好,明天我一定会去的。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对方,就必然会去,我不是那种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没办法了,只好再一次,用自己把这个病娇丫头拴住了。
  “所以奕夜星,请不要为我做多余的事情,明天我的安全就靠你了。”姬铭控制好自己的语调,尽量表现出沉稳的一面,“我一直相信着你,连不曾告诉别人的秘密也告诉你了,所以也请你相信我吧,拜托了,奕夜星。”
  说完这番道貌岸然的话之后,姬铭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也开始学会用花言巧语骗女生了。
  “…………真狡猾呢,姬铭。”
  在一分钟的沉默后,奕夜星再次出声。
  “不要以为我是那种轻易被骗的脑残花瓶女啊,你这家伙。”奕夜星发出了风铃般的轻笑,“其实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采取自己的行动。”
  “……喂!”刚才那些好话全白说了吗?姬铭顿时有些丧气。
  “你不也是一样吗?说什么都会去赴约,其实大家都是任性的人呢。不过你放心好了,明天没人能动你一下!”
  “那就太感谢你了,这年头没熟人罩着就是没底气啊。”差不多已经确定了奕夜星的想法后,姬铭终于可以扯点别的缓和气氛了。奕夜星也立刻转变成原来的小恶魔版,女性的善变特性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你就跟着我混好了,以后我们就用『city hunter』的名号去里侧世界闯荡如何?”
  “…………那还是免了。”
  “说起来姬铭,你的固有术式是不是已经能活用了?我听说翟织莲那边有个年轻术士私自讨伐你,结果却失去消息了,这是不是你干掉的?”
  “……算是我做的吧,不过责任不在我啊。”不是在推卸责任,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毕竟真相是颜似烟占据了姬铭身体击破对方。
  “哎~~干的不坏嘛!要知道涉及波动的能力其实是很难控制的,尤其是高杀伤性的术式更是复杂。”
  “……谢谢称赞,咦???”
  姬铭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固有术式原理的?!
  “奕夜星,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固有术式的???”
  “呃……说漏嘴了还真是……”
  “快点给我说出来!!”
  “三、三个月前……”
  那不就是刚刚才彼此相识的9月份吗?!!!
  “我说你们啊……一个一个都是特工吗?!居然隐瞒了我那么久!!!”姬铭一想到自己被人骗了那么久,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了。
  颜似烟骗自己也就认了,没想到奕夜星也早就知道了,难道说连茧也……
  不,不能再细想了,不然有些东西就要崩溃了。
  只是事到如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啊!!
  “没,没关系啦……反正有我保护你……相信我吧。”自知理亏的奕夜星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就像被弹射出去的小钢珠一般,在机台的各个机关中来回碰撞。
  按照约定,再一次踏入术士阵地的姬铭,立刻有了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只是这一次,姬铭不是在金乌宠物店,而是在位于宠物店所处街区另一侧的某座写字楼中。
  相对于窄小的宠物店,写字楼大厅要宽广上数倍;相对于昏暗的宠物店,写字楼大厅也要明亮上数倍;相对于有着众多动物守护的宠物店,空无一人的写字楼大厅也要静谧上数倍。
  这是由五感得出的结论,但体内的第六感却在否定着这一切。如同置身于千疮百孔的土屋里一样,呼呼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又如同身上揣了一台坏掉的收音机,无休止的电波杂音不停折磨着大脑神经。
  这里绝不是休息办公的好地方,不仅冷,而且还很吵。没有一丝人气的空荡写字楼,和宠物店实际上是相同的,都是魔窟兽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固有术式已经完全掌握的关系,姬铭发现自己对各种波动很是敏感,甚至可以说是变成了某种过敏体质了。
  但就算没有超出常人的感知力,也能察觉到弥漫于空气中的冰冷意识。
  这种被散播至四处的精神碰撞感,往往被表面世界的人们称为【念】,顾名思义,那是人类的思念余波。而在魔道的里世界,则被称为【咒力扩散】,以自身意识驱动体内生命力改变外界现象而产生的摩擦热。
  而产生这种余波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姬铭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后,果断放弃电梯选择了楼梯。
  电梯在术士的控制之下会变成活棺材的,这是茧以前叮嘱过自己的话,而现在居然要用在前往茧之所在地的路上,真是讽刺。
  差不多,这也算是通往最后结局的第一段阶梯了吧。
  姬铭循着螺旋型的楼梯拾阶而上,此时他那已经痊愈的右手正被石膏和白色纱布所裹满。早上出发的时候,姬铭先去了颜似烟的诊疗室,没想到颜似烟和万斌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套石膏装束。故意装成伤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欺骗翟织莲,这样既起到了挂免战牌的作用,而且还能借着伤病的借口拖延时间制造机会。
  当然,姬铭其实内心很不屑这种欺敌小手段了,毕竟自己昨晚已经把真相告诉奕夜星了,而且今早还特地给奕夜星发了短信,通知她自己将会到达的大致时间。而现在唯一没有通知的就是茧了,姬铭自认不需要特地打电话告知自己的到来。
  因为自己要亲自去见她,亲自确认她的想法。
  
  三楼的会议室,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当姬铭的脚刚踏上三楼的地板时,他终于发现有人已经在等候他了。
  这是自从进了写字楼,姬铭见到的第一个活人。而且这个恭候多时的迎宾门卫,还是姬铭之前见过的人。
  曾在奕夜星家里见过的年轻男子,此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左手提着一支细长的收纳袋,像一尊雕像一样守在楼梯口。
  “哟。”
  想起来奕夜星好像是提过他是管家的身份,姬铭便习惯性的打了招呼。
  “姬家公子,欢迎您的光临。请这边走。”
  面对姬铭的招呼,他却看也不看,只是以恭敬的模样浅鞠一躬,左手背后右手做了邀请的手势。
  看来他也是术士啊,但我有惹他生气过吗?姬铭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冷淡态度。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身为敌方术士的他总不可能对自己亲切吧。
  迎宾者已经出现,那么正门也不远了。姬铭跟着走在前面带路的年轻男子,顺着已经铺好红地毯的过道,一路走到了最深处的大会议厅门前。
  站在门前的护卫,是两位同样身着黑色正装的男子。领路的年轻人做了个手势便退到了姬铭的身后,于此同时那两名护卫立刻从左右两边拉开了会议厅的大门。
  随着两扇大门的打开,原本还只是浓雾程度的混沌感立刻化为强风,从门内扫向门外。
  连窥视也不需要了,里面那群魔头已经摆好各种姿势,就等自己这个魔宴的主角登场了。
  哼,这算是那一夜噩梦的重现吗?
  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精神压力吹飞的姬铭,止住了小腿的颤抖,忍住了胃部的抽痛,握紧拳头咬紧牙关。
  不管是怎样的进攻,首先要做的永远是向前踏出第一步。
  顶住无形的高压风潮,姬铭迈出右脚跨过门槛,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走进了大会议厅。
  还真有点像学校的年末点评会,嘉宾们纷纷列于两旁,将中间的过道让出来。但这险恶的气氛却和学校点评会天差地别,就像看一场战争电影和真的去前线打仗般的不同。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姬铭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扫视了面前的所有人。
  除了跟着一起进来的年轻管家,离自己最近的是某位早已熟悉的男子——解铁。脸上永远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此时的他正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姬铭,十指上的戒指仿佛五双眼睛一般盯住对方。
  稍稍往前,站在道路两边的是两位很面生的女术士。一位身着深紫旗袍,另一位则裹着长袍;前者大约二十中段年龄,后者则年长许多;前者高傲冷艳,后者严肃神秘。
  这就已经有4个术士了,恐怕全是战斗专精的类型,这还没算上深不可测的幕后黑手。
  姬铭慢慢走过这两人的身边,心想看来自己的敌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呢。
  再往前走,姬铭终于看到了比较欣慰的面孔了:万斌和藏识医生,两人站在一起,对着姬铭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姬铭停在了万斌等人的面前,而这时他才发现颜似烟也在场,脸上浮着招牌级蔑笑的她站在众人的后方,像个品茶看戏的观众一样静静等待着。
  再度确认全场人员的姬铭不由得紧张起来了,因为邀请自己的人还有自己想见的人都没有出现。
  难道真的要做成一网打尽的完全陷阱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盖过了室内所有的声音。
  “欢迎您的大驾光临,轩辕末裔,姬家之子。”
  那是姬铭这一生恐怕也无法忘记的声音,将一切因果扭曲成罪孽螺旋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翟织莲从会议厅尽头的侧门中走了出来,那连瞳孔也看不清的无光之眼立刻锁定了站在房间中央的姬铭。
  姬铭没有理会他的开场白,因为他的视线已经拴牢在随后的另一位登场者身上了。
  苦等已久期盼已久渴望已久,魔宴的另一位女主角终于出现了。
  黑瞳黑发黑裙,茧缓缓走上台阶,站在会议厅的讲台之上俯视着厅内所有人。
  若说台下的术士们是人形魔兽的话,被他们簇拥且立于他们之上的茧就是魔性的黑色公主。
  相对于紧盯着茧的姬铭,茧在扫视众人的时候却有意避开了姬铭。尽管看不出她的神色有任何动摇的倾向,但却能感觉出她的紧张和忧郁。
  茧,你该不会真的要加入你所憎恨的术士们吧。
  “看来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那么本人再度表示欢迎,感谢所有光临此地的贵客们。”
  翟织莲的话语打断了姬铭的迷思。
  “本人一直在想象着这样的时刻,想象了一个世纪之久,炎与黄的正统末裔们聚首于一室,将千年华夏最悠久的血脉汇聚于一处。而这一刻终于在本人有生之年内实现了。”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大多是跟随翟织莲的术士所发起的。
  “那我该祝贺你吗?哼。”没有虚假的鼓掌,姬铭直接用冷笑当面拆台。
  “不敢当,前来祝贺之人应该是本人才对,而领受祝福之人乃是您们。”翟织莲张开双臂,像要拥抱住什么一样,“本人坐看时代的变迁,旁观着您们的家族先代不断轮回更迭,见证他们将无数注分散的血脉慢慢聚拢,最后您们被诞生出来,背负上早已被世人所遗忘的重任,各自在各自的命运中辗转。”
  从黑暗时代溯流而上的亡灵,用那份本来早已不该存在的虚妄纠缠着两人。
  “将千年的希望寄托您们的祖先已经不存在了,而这份重责将由本人来担负。本人看着您们出生,成长,亲手安排您们的未来,将您们的命运交汇在一起,为奇迹打造基奠。”翟织莲走下台阶,和姬铭正面相对,语气也为之一变,“两位就相当于我的孩子一样,出生于未来的旧时代救世主。”
  没有任何神采的瞳孔中,寄宿着无底的灰色旋涡,将所有的光都卷入分解。尽管翟织莲的客气态度让人感觉不出任何压力,但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姬铭全身都不舒服。
  “有让自己孩子互相残杀的父母吗?!不要再标榜自己了,真相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大家都痛快点吧!”
  明明术士都是非常现实的家伙,但唯独这家伙特别虚伪,这点让姬铭着实忍受不能。
  “不,姬家么子,您还是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获知。”翟织莲摇了摇头,衣袋中取出了一只小小方盒,“首先,有些东西要物归原主。”
  姬铭狐疑的打量着翟织莲手上的盒子,猜不透那是什么东西,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茧,发现茧却以很凝重的表情看着那只方盒。
  到底,是什么东西?物归原主?自己有东西落在别人手上吗?
  没办法了,不入手的话就什么也确认不了。
  姬铭迟疑一下,伸出右手接过盒子,小心的将其打开。
  只有一个密封小袋子置于其中,一纸标签贴在袋上。
  『198X年5月15日出生 姬』
  5月15日,那是姬铭的生日。看到这串日期,姬铭立刻认识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我出生时候的脐血……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我说过了,我一直注视着两位,从出生到现在,您们成长的每个重要阶段我都有观察。”翟织莲微笑道,“所以您们两位的出生之证,我是必然收集到手的。”
  疯狂的跟踪狂吗?不,持续数十年的监视,这已经不是跟踪狂可以解释的了。
  为了自己的执念而心安理得的扭曲他人人生,这样的家伙绝对是恶魔无误。
  倒吸冷气的姬铭将盒子盖上,恨声质问道:“……你收集这些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
  “为了让您那沉睡已久的血脉重新沸腾,我需要您身体的一部分,而出生时的第一滴血毫无疑问是最上等的选择。”
  “……原来你通过脐血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姬铭从翟织莲的话语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抱歉,为了唤醒您的固有术式,所需要的条件有两个:被开启者的您还有身为启动者的我,两人的血肉。原本我也没打算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开启您的潜力,但是由于从您的父母那一代开始就已经失去自然觉醒的可能性了,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在此我向您致以歉意。”
  开启固有术式?!不,那种方式不能叫开启,而是叫引爆吧。
  “道歉?!别开玩笑了混蛋!”姬铭紧握的拳头差点没把手心里的盒子捏碎,“你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你不就是等着我和茧互相残杀吗?你不就是期待着我的彻底发狂吗?!当然是能力失控的越严重越好吧!!”
  压抑已久的愤怒经由低吼一般的话语扩散到全场,早已有些按捺不住的魔头们立刻有了目标。在姬铭刚说完这番话之后,解铁就已经移动到姬铭的侧面了。
  “放肆的小子!你给我好好认清现实如何?!!”
  连眼珠也来不及转动,被挤压的空气撞得脸颊生痛。不要说发动能力来防御了,就连察觉到危险都慢了一拍,解铁的钢拳带着强烈的风势直击向姬铭的脸。
  然而这一击没有确实的落在姬铭的脑袋上。
  在解铁的拳头快要挨上姬铭的脸时,他猛的收住了动作,手腕一翻变拳为爪,就像凭空接住了什么一样。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整个过程中姬铭只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尖啸声掺杂于风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似飞燕掠过一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没错呢。”
  紧闭的大门再度被打开,熟悉的少女之声从门外传出。
  ——“先前说好是请宴,结果现在又要张牙舞爪的自毁前言吗?”
  无视局面,举枪前进,将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于一身。
  ——“果然,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的傲慢者们,一旦被人拆穿了虚伪的面具,立刻就原型毕露了。”
  身着火红的短裙装术、带着压倒性气势的马尾辫少女,毫无顾忌的嘲笑着在场众人。
  被烈焰之红所簇拥的少女——奕夜星。
  仅靠一发精准到媲美狙击的子弹,就将解铁的高速拳击彻底破解。原本会议厅内被搅乱的狂躁气氛,因为她的登场而变成沸腾的漩涡,而控制漩涡转向的正中心则是她本人。
  “……奕大小姐,刚才那一发射击是怎么回事?!”尽管被奕夜星的气场所威吓,但解铁却依然向她提出了自己的质问。
  “别气量那么小,我只是在教你——”奕夜星看也不看解铁一眼,径直走过他的身边,“——什么才是礼貌的待客之道罢了。”
  “……别开玩笑了……”一直以来都被奕夜星处处贬低压制的解铁,此刻已经难以忍受她的嘲弄,咬牙切齿的他像一头全身紧绷的斗犬,随时准备扑上去用死斗的方式取回自己的尊严。
  “冷静点吧,别在大小姐面前出洋相了!!”早已看出气氛变糟的洪衣舞立刻喝阻了解铁,强行让他冷静了下来。
  “哼,看来倒是也有明白人呢。”奕夜星冷笑一声,“诸位请不要忘了,这块地盘算是我家借给你们,所以被邀请至此的客人也是我的贵宾。本小姐可不能坐视贵宾被人无礼欺负。”
  说着她缓缓走到姬铭的身边,同时用与烈焰般气势截然不同的冰冷目光扫视姬铭周围每一个人,将冻彻肺腑的敌意灌给所有人。
  姬铭无言的看着奕夜星以强势姿态震慑全场,心中的动摇甚至更胜过之前茧的登场。
  以暴力对抗暴力,以傲慢对抗傲慢,以霸道对抗霸道。
  敌方若是矛尖,那就用更尖锐的矛枪刺崩他们的矛;敌方若是剑锐,那就用更锐利的刀剑劈断他们的剑;敌方若是擅射,那就在目视范围外射断他们的弓弦。
  对方什么最强最狠,那就以更强更狠的姿态压倒对方。
  这便是奕夜星的真正性格,也是她身为术士的魔性所在。
  从以前姬铭就一直觉得她和茧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但总有那么点偏差,如今他终于彻底想通了。
  同样是表里两面化的二人,她们所趋向的方向完全相反。就像红与黑一样,都是覆盖力高的颜色,但却是根本上的不同。
  若说茧等同于童话中的幻兽,那奕夜星就是神话中的魔龙。
  在茧身边能找到的安心感,在奕夜星那里是找不到的。奕夜星做任何事都会用力量来做保障,越是在意她就越能了解她的极端。
  早知道,或许不应该让她来担保自己的安全,只让她静等就好。
  结果现在,姬铭反而觉得自己不得不反过来留意奕夜星的举动,免得她大意受伤。
  “……没关系了,奕夜星,接下来交给我吧。”姬铭稍稍拉了拉奕夜星,身体也向前靠了靠,有意挡住了锋芒毕露的奕夜星。
  “放心,我说过没人敢动你的,在这里他们都要卖我面子。”奕夜星贴着姬铭的后背小声的炫耀道。
  是啊,黑道大小姐,早就知道你是这帮术士的顶头上司了。姬铭在心中默默的苦笑。
  
  “既然连奕大小姐也赏脸赴宴了,那么本人就更不能怠慢了。”就算在这种紧绷的场面下,翟织莲也能冷静的发言,用话语夺回宴会的主导权。
  “姬家之子,这是为了确认您的心意而举行的宴会,大家也都是为了聆听您的想法、解答您的疑惑而聚集于此。有什么要求和问题,就请您全部说出来吧,无需顾忌。”
  姬铭看了看翟织莲,又看了看将脸扭向另一边的茧,瞳中的目光又坚定了几分。
  “差不多也该是算账的时候了。我也是为了找你们清算一切而来的。”既然已经开了恶头,那么姬铭也不需要再客气什么了,“你们到底在这个城市里做过哪些事情?你们又因此杀害了哪些人?都给我从实招来吧!”
  话音刚落,紫色的身影向前一晃,挡在了姬铭的面前。
  “注意你的态度!小子!别太嚣张啊!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洪衣舞终于也看不下去了。
  “少安毋躁,诸位。”翟织莲亲自走下台阶,摆摆手让洪衣舞退下,免得再刺激到奕夜星,“姬家之子,这就是您的疑惑吗?”
  “没错。”
  “那么我的答案是:为了您和姜家末女的安全,我们做了能做到的一切。”
  姜家???
  这是在说茧?这么说来茧其实姓姜??
  那她的真名难道是……
  姬铭飞快的瞟了一眼茧,而此时她的脸色就像上了一层白蜡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看来是没错了。茧一直对自己的真名忌讳莫深,而翟织莲这家伙却这么随意的将其暴露出来,就算在场的术士都知道真相,对于茧来说也是非常痛苦的吧。
  “……别再绕弯子了。”姬铭将视线收束成针,死死钉在翟织莲的身上。
  “为了让您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参与仪式,我们开启了您的固有术式;为了保证您能顺利遇到姜氏末裔,我们派出专员对您进行暗中保护;为了排除您所在学校的不安定因子,我们妥善掩盖了异常状况;为了应对追踪至此的退凶,我们特地准备了引开退凶的诱饵;最后为了确认您们两位的状态,我们还安排了试炼。”
  原来是这样吗?
  在易梦镜的固有术式溢出之时为什么一直没人发现异常,原来是这些术士私下做了处理;蕾薇雅丹来袭的时候为什么恰好柴庆会持有特殊咒具,原来也是这些术士提供的;而曼提柯尔和韦滔铁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本身都是和翟织莲他们有密切关系的。
  “……这些,都是你们在暗中搞鬼吗?!”一想到此,姬铭就抑制不住怒火,“你们还杀死了柴庆和韦滔铁,利用完别人就将其以死的方式抛弃,简直是魔鬼!”
  “那些人本身就毫无价值,与其让他们被这残酷的世界咀嚼成渣滓再悄无声息的消化掉,不如由我们来给他们安排一场精彩的死亡。”一直保持微笑的翟织莲此时笑意更甚,“即使只有死前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们也离自己的梦想世界更近了几步吧。”
  “梦想绝不能给你们这种人做借口!!!!”
  姬铭恼火的打断了翟织莲的话语。
  “就算柴庆他们再怎么品行恶劣,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在遇到你们之前他们从来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可是你们却把他们变成了怪物然后再杀死他们!!他们甚至不能作为人类死去!!这难道是他们的梦想吗?!”
  翟织莲摇了摇头。
  “对我们来说,梦想有着广阔的含义,那便是:做梦也想要达成的想法。一切欲望幻想野心妄执也包括其中。我们给了那些人必不可少的力量,让他们可以更快捷的达成内心所想,只是他们失败了,以梦想的残骸姿态消失于世。”
  “绝对不是!!!”姬铭大声驳斥道,“他们的想法是被你们扭曲的!!他们最初的梦想绝不是这样,只是因为你们给他们灌输了恶毒的想法。”
  用彻底控制肉体的方式强行霸占重要的人,抑或是不断吞噬他人以达到生物进化的顶点,这怎么可能是一般人的梦想?!!
  “梦想本身就是带有传染性的,姬铭,你的梦想又是什么呢?”这是翟织莲第一次说出姬铭的名字,而他却问出了和颜似烟之前一样的问题。
  “我要见到茧,带她走!”姬铭毫不犹豫的说出此刻内心所想。
  “是吗?那真是讽刺,因为按照你的说法,就算是您的梦想,其实也是我们给您的呢。”翟织莲转过身,看着还在讲台上的茧,“您知道吗?您和她的第一次相遇,也是我们精心安排的,只是最后出了点偏差。”
  “……什么……”
  姬铭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结果撞上了一直在他背后的奕夜星。
  “您当时使用特殊药剂『定魂丹』抑制固有术式,所以我们特地在那一天扰乱您的行程,阻止您的回家,这样您才有可能在溢出状态下遭遇姜家末女。实际上,我们最初安排在您们两位见面的那一夜就开始仪式,因为您当时的状态大好。”
  “连这种事情……也是……”
  姬铭一直觉得自己遇上茧算是偶尔事件,毕竟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看似偶然的事件了。但现在想想,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的命运就已经被术士们牢牢控制在手心里了。
  若连最初的邂逅也是这种人为安排的话,那自己和茧之间的关系……岂不也是人造之物了吗?!
  就连这份想要救出茧的心情,也是在术士的恶意操纵下所诞生出来的幻觉吗??
  不,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
  “请不要怀疑自己的想法,这是您的信念,除了您没有人可以改变。”翟织莲一步步走向姬铭,“所有人都没有做错什么,您应该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将愿望充满全身,而且您更强力更有可能性达成一切。”
  “……不,决不能……”受到打击后的姬铭感觉连回答都开始吃力起来。
  “仪式就是为了愿望而存在,姬家之子,将您的愿望和梦想双手奉上吧,最终必能如愿。”
  “……不,你这家伙……”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因压力而胃痛的姬铭不得不弯下腰,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脸颊流下。
  一声枪响毫无前兆的响起,打断了房间内所有的对话。
  “真是不得了呢,深度精神暗示,连我都一时没有察觉到!”奕夜星将左轮枪高高举起,对着天花板空放一枪,“你打算要把姬铭变成你的傀儡吗?!翟织莲!!”
  “……【菩提手】,你给我离他远一点,不然我立刻切掉你两只手。”虽然站在原地没有行动,但是茧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只投掷小刀,而她怒瞪着翟织莲的目光则比那刀锋还要锐利几分。
  “……我只是,强调一下自己的观念而已。”翟织莲表示无辜。
  被这一声枪响所惊醒,堆积在姬铭内心深处的精神强压瞬间被清除。他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差点落到精神崩溃的地步。
  仅仅是几句话,就可以不露痕迹的对他人造成精神重创。
  冷汗猛流的姬铭,意识到自己对待术士的魔技太过大意了。
  “姬铭,不要紧吧,对不起,连我也没发现……”奕夜星一脸担忧的扶着姬铭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那个混帐家伙……”用手背狠狠擦掉留到下巴上的汗水,姬铭硬挺着回答道。精神干扰的余波还在蹂躏着胃部,但姬铭强行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翟织莲,我不想和你在那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上浪费时间!我现在明明白白的问你:我和茧都与你无怨无仇,你是不是一定要用我们的互相残杀来完成你的仪式?!!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翟织莲扬起脸,眼眶中那无光的瞳孔化为无底的混沌,没人能看出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仪式凌驾于一切,对我来说那便是所有。我这么做不为任何人任何组织,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这是我坚持一生的梦想。”

  果然,一切都和颜似烟说的一样。
  翟织莲,是个单纯的人。
  单纯的生存至今,单纯的使用力量,单纯的追逐梦想。
  只有单纯的,才是极致的;若是极致的,必为单纯的。
  站在极点的他,持着名为梦想的高傲鄙视着世间万物。对他的梦想有利的,那就是美好的;对他的梦想有害的,那就是丑恶的。不理解他的梦想的人,那就是虫豸不如的蠢物;支持他的梦想的人,那就是震古烁今的圣人。
  这就是翟织莲的宇宙——单纯次元,而支撑这个宇宙的二元论,却要比什么善恶美丑爱恨正义邪恶之流的无聊二元论要强大的太多太多。
  因为他有着梦想达成的光之尽头。
  而对于如此遥远的人,姬铭已经确定不可能做到互相理解了。
  
  “很好,我们之间不需要再说什么了!现在我有些话要对茧说。”说完姬铭将目光移向茧,再也不理会翟织莲。
  “茧,好久不见。”
  姬铭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尽管他觉得自己的表情在别人眼里差不多应该是无奈的苦笑吧。
  “已经见了很久,不是吗?”
  如同树阴下的沉静湖面一般,茧那蒙上一层阴霾的黑瞳中没有一丝涟漪。
  “从那一晚上后,我们就没见过面呢,明明你说过要道别的吧。”
  “哼,怎么?你忘不了我与你那充满浪漫的一夜吗?”
  还是一样啊,茧这家伙还是会时不时来两句不合时宜的笑话。
  不过正因为这样,姬铭稍稍有些安心。
  “那还真是有点难忘呢,只是茧,我来这里可是为了你,和其他人无关。”姬铭深吸一口气稳下情绪,现在不得不珍惜这彼此难得能平心静气的谈话时间,“最近过得如何?”
  茧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没有抬起目光去迎接姬铭的目光,而是将视线对准了姬铭的右手,原本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眸现在变得更加灰暗。
  “……你还有心思关心我吗?你的手现在状况如何?”
  “…………”姬铭低头看了看裹满绷带和石膏的胳膊,这本来是用来欺敌的幌子,但现在却成了他和茧之间的障碍。
  “伤还没好的话就回去吧,我看了心情也不好……抱歉……”
  明显带着伤痛与愧疚的话语,仿佛这伤是伤在她身上一样。不再说话的茧转过头去,黑色丝绢般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侧脸,连同表情一起掩盖了。
  不行,如果不在这里突破壁障的话,那彼此的关系就会被永远钉死在那一夜。
  若不坦诚相待,那么事情就没办法前进到下一个阶段。
  而且说到底,躲躲藏藏的小伎俩根本不适合自己。
  下了决心的姬铭想起走了几步,与此同时他开始用左手拆除右胳膊上的伪装。
  “不好意思啊,茧,其实那点小伤早就好了,你要是还挂念着那种无聊的事情,那就太无趣了吧。”姬铭笑着将早已康复的手臂在茧面前晃了晃。
  “……你……”茧瞪大眼睛看着姬铭,一直阴云密布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光。
  目睹此景的术士们也不可能再压抑内心惊讶之情。不管是早已知情还是尚被欺骗,有着不同吃惊缘由的术士们用不同的吃惊方式掀起骚动,瞬间场面就失去控制了。
  “喂姬铭!为什么要告诉她啊!!”一直站在姬铭身后的奕夜星首先放弃了忍耐,她一把将姬铭拉回身边,同时斜着眼睛怒视着茧。
  “……真是笨蛋。”站在角落里的颜似烟长吐一口香烟,自顾自的叹气。
  “……策略失败。”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万斌几乎要用双手抱头了。
  “……年轻人啊。”藏识医生颤抖的取出帕巾止汗,连眼睛也都闭上了。
  旁观一切的翟织莲,此时脸上的得意之情更甚:“如此甚好,这样一来仪式的障碍也就不存在了。”
  姬铭一边晃着右手一边走上茧所在的台阶之上。
  “这下你也不用顾忌什么了吧,和我一起离开如何?”
  “别再上前了!回去!!”茧退后一步,之前平静的神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生怕什么东西被抢走一样的惊恐神色。
  “茧?你这是……”
  “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茧的躯体开始微微颤抖,“姬铭,你真的能理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吗?你难道不懂我们原先努力的意义吗?”
  当然明白,但是姬铭却直到最近才真正理解这一切的意义。
  而这其中也包括自己和茧之间那决定性的矛盾。
  “茧,你所说的我都了解。”姬铭定了定神,决定就此说明一切,哪怕话会重一点,“只是茧,你并不能理解我而已,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变成这样吧!而我现在就是来告诉你这一切: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也要让你脱离这荒谬的仪式!”
  沉默,茧缓缓低下头,将脸的轮廓埋入阴影。
  “……别自以为是的,浪费别人的好意啊!!!”
  茧再度抬起脸,而此时她却是一副咬牙切齿强忍眼泪的表情。
  “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归普通人的日常世界吗?!!那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难道要改变初衷吗?!姬铭,我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吗?!你这种半调子什么也做不了!”
  茧几乎是用嘶吼和怒斥回应了姬铭,如她擅用的刀剑一般的话语全数刺中了姬铭的弱点。精神上的受创立刻反映到肉体上,姬铭身体顿时一僵,差点没倒下去。
  别说理解,难道连互相沟通也完全切断了吗?
  “别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啊!!你不是绝不会向那帮术士低头妥协的吗?!为什么?茧,你现在却站在他们之中?!!为什么你会服从他们的安排?!!!”
  被狠剜一刀在心口的姬铭,忍着被伤到的痛苦反击回去。而没料到姬铭也会作出如此激烈反应的茧,仿佛被利箭射中一般,脸色唰的变得惨白,连嘴唇也开始发抖了。
  “姬铭!你又知道些什么呢?!!你这家伙一直都在世界的向阳面生活,怎么可能了解我的想法和心情!!你连你自己都不了解!!”
  “不了解又能怎么样呢?!错误的是你,茧!若是你想要过那种生活的话,大可以放弃什么魔道和术士之类的!!结果一直念念不舍的人反而是你不是吗?!!”
  “姬铭,你没有资格说我!!只是因为我的关系而被卷入的家伙,最多也只能看到自己身边的事物罢了!!以你的眼界和器量根本没办法认清真实!!”
  “茧,你这优越感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憎恶着那些里界的事物吗?你不是很讨厌术士们所说的真实吗?你现在反而以此为傲吗?!!”
  “在责问我之前你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姬铭!你不是也一直说绝不和术士同流合污吗?你看看身后,黏在你后面的那个家伙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解释下啊!”
  彷若无人的激烈争吵已经快要到了谩骂的地步了,术士们则在一边袖手旁观。
  以前的姬铭和茧绝对不会想到彼此会有这么一天,明明之前同进同退的默契对抗强敌,现在却像仇人一般互揭伤疤。
  既然现在已经无法正常交流了,那好!让我们把心底的业火都拿出来焚烧彼此吧!
  两人将言语化为带毒的利剑和投枪,拼命互相贯穿对方的全身,就算血流干也不会罢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是互相利用。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便是互相挤压。
  一切的一切都从伤害开始。
  这是姬铭决不愿承认的理论,而现在却像报应一般,再度被茧所验证了。
  就算是曾经拯救过自己的人,就算是现在自己想要拯救的人,就算是一直与自己同行的人,也无法回避彼此之间的互相伤害。
  真是太可悲了,我们。
  “不要再说下去了!姬铭,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期待你会理解的我真是太傻了!”从来不在人前轻易示弱的茧,此时却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耳朵,身体也像要从姬铭身边逃开一样向后退去。
  “我确实不能理解现在的你!!而这一切都是你所造成的!!”仿佛要把对方逼入绝境一般,被焚身的怒炎所驱使的姬铭一步步走近茧,“为什么要拒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边如此追问着,姬铭的右脚再往前一次迈前,然而乍现的寒光却阻止了那即将踩下的步伐。
  茧的手中已经太刀在握,凄若寒星的刀尖直指姬铭。
  “说了别再跟着过来了啊!!”精神状态已如摇摇欲坠之塔的茧,硬是激起杀气强阻姬铭,“这一次要我确实的砍下你的右臂才甘心吗?!!”
  “茧?!!!”错愕的姬铭失声叫道。
  “退下!!!”一道红影从楞神的姬铭身边窜出,空留一句警告在原地。
  霎时间,声崩光碎,空裂影散。
  茧所持的太刀被一发子弹从刀身侧面击个粉碎,疾行的赤红之影在瞬间消失后,再度出现在了黑色少女的背后。
  “第八刻,你给我别放肆!!”奕夜星已经站在茧的背后,手中的左轮枪已经对准了茧的后脑勺。
  “就凭你?!”不顾因震荡而发麻的右手,茧的左手在礼裙【阿鲁哈扎特】上轻轻拂过,一把匕首刹现手中。
  “无非就是时空冻结,再来试试啊!”奕夜星手中的左轮枪已经逆向吸光,一阵阵灼热的咒力扩散炙烤着会议厅内所有人,“就算是你连时间也能封印,这一击你也躲不掉!!”
  这绝不是强撑气势的狠话,而是真正的致命威胁。茧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奕夜星正在集聚的术式,她本能的察觉到对方所说之话毫无虚假。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连时空也能一并超越,那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了吧。
  光。
  “茧!奕夜星!!都停手啊!”一瞬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不要说是动态视觉,就连大脑思维都跟不上的姬铭慢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事态的惊人变化。
  “……姬铭……呃!”
  原本还想喊些什么的茧,后脑猛的被枪口撞击了一下,瞬间头部陷入虚无状态。
  “不许你叫他的名字!!!”奕夜星压低声音,她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第八刻,你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吗?我倒是很乐意告诉你最简单的办法——你死了就好了!!”
  不妙!这家伙根本不是想要胁迫,她是铁了心要取自己的命!!被对方那骇人杀气所激荡的茧下意识的行动了。她强行转身投出手中的匕首,然而奕夜星却只是稍稍一侧首,轻而易举避开匕首,接着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眩目的光之牡丹从暗不见底的枪口中绽开了,一瞬间台阶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纯粹的盛开之光刺的睁不开眼。不断涌出的光芒推挤着光体花瓣四处散开,由白光构成的荆棘条从花之中心伸展开来,眨眼间便缠住了茧的上半身。
  即使是【遗世之方舟】的固有术式在保护着茧的身体,但那些黏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的光芒就像无数根尖刺一般,刺破空间防御壁直接扎入肉体之中。连声音也没办法发出,茧那漆黑的身形在白光的束缚下越来越淡薄,眼看就要被光所构成的荆棘所吞噬。
  “……糟糕,奕夜星!!!”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姬铭也看出了奕夜星对于茧的强烈杀意。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去震悚和犹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排除杂念。
  【saving thousands of the worlds,ruining millions of the rules】
  力量就是用在这种时候!!
  炎气一般的咒力顷刻间被另一股旋风排开。离两人最近的姬铭急速切入战局,面对着那像蛇一般扭动的光之荆棘,他狠下心去一把揪住。
  “姬铭?!为什么?!!!”奕夜星的声音都变了调。
  已经没空去理这两个动不动就头脑发热的妹子了!姬铭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任由那些没有实体的荆棘条在手心不断留下刺骨的灼痛。
  这就是,茧现在所身处的痛苦吗?这也是奕夜星对茧的憎恶吗?而现在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手中,要怎样做不用说也知道的。
  即使是光也会弯曲,更不要说其本质只是具有波动属性的光子束而已。
  固有术式啊,现在立刻给我解析频率!!
  然后——断!!!
  抽动中的光藤“啪”的一声,在姬铭的手中涣散熄灭了。从光之束缚中解脱出来的茧浑身脱力的半跪于地,而奕夜星则是呆立当场,她那空洞的目光怎么也无法从姬铭的身上移开。
  可是全身心投入战斗的三人却忘记了,此刻这里并非只有他们三人。
  “立刻对那两位进行全面保护!”
  所有时机都已经成熟,所有条件都已经具备。翟织莲带有暗示性的命令立下,解铁齐凛与洪衣舞立刻靠近讲台上的三人。
  还在喘气的茧和的恍惚中的奕夜星都没来得及发现猎人们的急速接近,但发现形势突变的姬铭却来不及警告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围到面前。
  “首先是你!!臭小子!!”
  疾冲中的解铁身形模糊了一下,接着他那戴满戒指的拳头在姬铭的视野里急速变大。堪比铁锤砸撞的一击轰在姬铭下意识架起的双臂上,强劲的冲击力硬是把姬铭推下了台阶。
  单手撑地才勉强没让膝盖跪地,姬铭捂着皮肤被撕裂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脸上却还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也没啥了不起啊,你这家伙。”
  “什么?!!”解铁看到姬铭一击未倒居然还出言嘲讽,原本就处于高温状态的神经立刻被怒火烧至通红。但当他正准备再度出手时,一阵微痛从右手沿手臂传上来,与此同时还有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自己的拳头在开裂流血,手指上的戒指全数碎裂,洒落一地。
  仅仅只是一拳而已,受到的反击伤害就那么高吗??!!
  “攻性防御?!你这家伙居然有这一手??!!”
  “别管那么多了,立刻压制住姬家小子!!”洪衣舞眼见解铁反吃一亏,马上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看着姬铭在自己的面前瓦解自己的术式,当面救下自己最想杀死的人,而现在又看着姬铭被重拳打飞,奕夜星的意识终于从虚无中回归了。
  “……姬铭,不行,必须保护他!!”
  一度僵直的身体被急速升温的意志所发动,奕夜星没再管尚未缓过气来的茧,她笔直朝着洪衣舞冲了过去。
  “大小姐,得罪了!”洪衣舞立刻撑开了手中的红伞,猛减而下的气温凝结了空气中的水汽,四把冰剑瞬间成型。然而奕夜星却像飞燕一般在空中扭转身体,在避过冰剑的同时把洪衣舞的伞面当跳板,直接跃了过去。
  深知自家小姐脾气的齐凛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个红色的身影,在找准她落点的一瞬间他的手握住了白色西洋剑的剑柄,剑锋出鞘的同时银光为止一现。
  “唔!!”就在剑拔到一半的时候,齐凛感到手腕上被施加了快要折断程度的力量,半截剑刃就此卡在鞘里拔不出来了。
  一如之前的比试,只是这一次空中的奕夜星直接用脚踩住了齐凛的手腕,将拔剑的机会扼杀的更加彻底。
  原先齐凛的拔剑几乎能追上奕夜星的拔枪速度,但此时却还不及奕夜星的急降之速。
  奕夜星借着齐凛的手腕再度弹向空中。一连三段跳跃之后,她稳稳的落到了受伤的姬铭身边。
  “你们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夺走他!!!!”
  奕夜星用尽喉咙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她双手持枪,对准脚下的地面全力开火。
  呯呯呯呯呯呯,一连六发,柯尔特SAA转轮手枪的最高弹容上限。随着子弹全数被埋入地下,整个楼层地板就像被融化成海面了一样,让人站不住脚的波浪掀着地面一阵阵的袭来。
  “奕夜星!这到底是…………”
  不止是在场所有的术士,就连奕夜星身边的姬铭也开始东倒西歪了。隆隆的闷响犹如醒狮的低吼,从地下深处迅速涌上地表,有什么东西就要溢满喷出了。
  轰!6根巨大的岩浆火柱从地上窜出,接着像钻机一样洞穿了天花板。炎狱降临,整个会议厅此刻已经被火柱彻底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区域了,身陷其中的众人皆被夺取行动力。
  “奕夜星!你做了什么??”至今也绝少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术式释放,姬铭差点以为自己会在这场爆炎中死去。
  “没关系,姬铭,你就由我来保护好了!”奕夜星转动着左轮枪,回首对着姬铭嫣然一笑。
  只是她的笑,在升腾的火焰红光映照下显得如此陌生,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般。
  姬铭以前见过这种状态下的奕夜星,就是在两人设下陷阱对抗曼提柯尔的时候。
  越是这种极端异常的亢奋状态,姬铭反而就越提醒自己要小心,真正的状态应该是反过来:由自己来保护她才对。
  果然,奕夜星刚刚才说完话,三股水线像蛇一样绕过火柱掀起的炎幕,转着弧线轨迹刺向奕夜星的背部。
  “小心!!”
  早已留意外围偷袭的姬铭抢先一步挡在奕夜星的背后,借着固有术式的防御力瓦解了这波攻击。
  “啧!”一个恨恨的女声从角落里传来,不同于之前袭击姬铭等人的那位旗袍女子,这个声音姬铭以前没有听过。
  是那个家伙吧。姬铭立刻想到之前和紫色旗袍女站在一起的中年女子,虽然猜到她必然是术士,但没想到她会趁这时机下杀手。
  对方一击不中,立刻重新组织攻击。仅过数秒钟的时间,更庞大的术式攻势越过火柱朝着姬铭和奕夜星扑去。
  不止是水线,还有水弹冰矢混杂其中,甚至连处于奕夜星操控下的火焰也夺过来一部分变成火球飞来。多种元素凝聚而成的飞弹群在空中化为弹幕,看到如此阵势的姬铭联想到在医院遇到的戴钧,不由得倒吸凉气。
  最怕这种远程精通的魔法射手了。
  没有别的策略,姬铭只能全力全开的防御。然而相对于戴钧的弹弓飞弹,此时的魔弹威力高了不止一个级别,姬铭几乎是边挡边退,无法卸除的冲击力震的姬铭胸腔剧痛。
  “姬铭?!混帐东西给我滚出来!!!”当奕夜星察觉到姬铭在吃力的替她抵挡偷袭的时候,姬铭差不多已经接受完弹雨洗礼了。因为再一次的大意而让要保护的人来保护自己,奕夜星的瞳孔已经被愤怒熏得通红,她抬手就朝着角落里连射数枪。
  然而形势却是一糟再糟。凭借着驾御波动的能力而获得超感应的姬铭,此时察觉到至少有4个人开始突破火柱的威胁,朝着自己围过来了。
  “给我从姬铭身边离开,你这种疯子只会伤到他!!!”
  黑色的影子闪现于焰海的彼端,手持短刀的茧矮身钻过一重重的炎壁,以突破一切的气势冲向奕夜星。
  “第八刻!!只有你!!我决不能放过!!!”
  金铁相交,刀刃与枪口相撞了。即使是在漫天红莲的此地,两人武器撞击而产生的火花依然耀眼。面对着将全身力量都压在短刀上的茧,奕夜星却只是用持枪的右手便挥开了她,接着她靠着超越想象的反射神经强行扭转挥动中的手腕,瞄准茧连续开枪。子弹穿过茧的身体,除了一阵虚影外什么也没留下,茧在急速退后的同时连续掷出数把小刀,阻止奕夜星的追击。
  力量精度速度技巧,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奕夜星,当然也包括茧自己。早已明白这些的茧此刻已经将一切都堵在能力的胜负上了。
  “时空冻结!!!”
  “没有用的!!!”
  对于奕夜星,同样的招式绝不会两次起效。已经预见到茧的招式,她率先将左手伸向地面,手指硬生生扣入开裂的地板中,抓起一把碎石朝空中抛去。那些碎石散沙在上升途中被急速烧融,最后在空气中变成无数烧红的琉璃羽毛,纷纷扬扬的将姬铭和奕夜星笼罩其中。
  世界的封锁在火红之羽降下后才完成。原本沸腾至极点的战场瞬间被冷却的冰点以下,独行其中的茧走上前去,打算无视那些奇怪的羽毛闯入其中。但她只往里走了一步便停止了。
  那些被烧融成极薄一片的红羽,就像刀片一样切割着触碰它的一切物体。在空间冻结期间茧已经失去了原先虚无化能力的防护,不能保护她不受这些羽毛的伤害。而且羽毛实在太多,20多秒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打开一个空档。
  就算在外面投掷飞刀,恐怕也会被奕夜星那个怪物用子弹全数射落。
  毕竟空间的锁死并能让思维停止,奕夜星现在正于心底嘲笑着一筹莫展的茧。若茧布置远程攻击手段,早有心理准备的奕夜星也能在空间恢复的一瞬间瓦解所有的飞射武器。
  被破解了,自己的绝招。
  万千无奈之下,茧只能主动解除了冻结状态,为自己省下力气。而预料到茧的束手无策,奕夜星在空间解冻的一瞬间发动了猛攻,飘散于空气中的赤色火羽化为流星火雨,将茧包入剧烈的爆炸之中。
  “第八刻,消失吧!!!”
  从来没有露出如此兴奋表情的奕夜星高叫道。
  “给我住手!”
  为了举枪而抬起的胳膊被伸来的一只手强行拉住,姬铭上前一步阻止了奕夜星的追击。他很是担心的看着被奕夜星轰炸过的前方,但很快他的担心就减轻了:黑色的纤细身影从火中慢慢走出,除了身上多了几处烧伤外,茧并没有受什么重创。
  “茧也住手吧!”眼看着茧手握着短刀打算再度靠近,姬铭立刻提前警告,同时自己抢在两位少女开始下一步行动前挡在了她们中间。
  果然,因为姬铭而激化矛盾的茧和奕夜星,纷纷停下了动作,隔着姬铭互相瞪视着。
  没想到,她们关系会是这么凶险……
  姬铭并非没有自觉的人,但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动刀动枪你死我活的局面。事已至此,想再刻意回避这些问题只会让情况越来越恶劣。
  “你们也都给我出来吧!!!别躲躲藏藏暗箭伤人了!!!”姬铭对着空中怒吼一声,示意那些一直对自己有所企图的术士们不必装模作样了。
  话音落下后引来一阵沉默,接着周围的火焰渐渐散去,以翟织莲为首的术士们从浓烟中再度显形,而颜似烟和万斌等人也早已经在房间门口准备好退路了。
  众人再度集结,但是剑拔弩张的险恶气氛一点也没有减轻。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整个局面的核心作出行动。
  而这个核心便是将所有人与事都卷入混沌漩涡的关键。
  茧,翟织莲。
  还有姬铭。
  “姬铭,只要在这里杀掉第八刻,一切都结束了……”绝不甘心功亏一篑的奕夜星一边用视线绞杀对面的茧,一边试图劝说姬铭。
  “别说了,交给我吧。”姬铭打断了奕夜星话语,不避不闪的正面注视着茧,“我说过我不会下杀手的。”
  “……伪善。”茧移开视线,“明明之前还主动去袭击那个姓韦的家伙,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杀原则吗?”
  “…………”无可辩驳,被当面反斥的姬铭垂下了目光,“那的确是我的错吧……但故意欺瞒着我,和术士为伍的你,就是正确的吗?”
  “……”
  从来都是强气面对任何质问的茧,此刻也选择沉默。
  “看来,我们两人都互相背叛了彼此,同时也背叛了自己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姬铭是这样,茧也是这样。
  “但是,若你认为我现在所做算是背叛,我便有着必须要背叛的理由。”视线变得更加的纯粹,说出这句话的姬铭内心已经没了任何动摇。
  “……是吗?彼此彼此吧。”茧也抬起了脸。
  再说什么也不会有改变,再做什么也不会有意义。迷雾已经散开大半,至少姬铭和茧已经互相了解到:对方要做的事情,无法靠着几句请求理解的话语就能阻止的。
  本来还期待着茧能当场被说得后加入自己,结果现在希望落空的姬铭显得很失落。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振作,现在才是刚刚开始。
  接下来将是自己的战斗。
  “差不多,我也打算要离开了。”姬铭转身装作要离开的样子,解铁等人一看这架势立刻做出要阻拦的动作。
  “翟织莲,你不会打算要强留我吧。”姬铭斜着眼睛看着一身正装片尘未染的翟织莲。
  “……为了仪式的万全准备,您留在这里会比较好,本人会安排好一切。”
  “哼。”姬铭早已猜到自己没那么容易回去,“说起来,你说过我可以随便提几个要求吧。”
  “没错。”
  “那我不客气了。”姬铭扫了解铁等诸位术士一眼,好好记住了他们的样子,“首先我不会住你安排的地方,同时请你不要安排人来监视我,我会很烦躁的。”
  翟织莲皱起了眉头:“这恐怕对仪式……”
  “放心,我决不会逃走。和你们术士不一样,我很守信的。”姬铭有意无意的嘲弄着术士。
  “……可以接受。”翟织莲稍稍思考后同意了姬铭的要求,“不过本人也有小小的提议,希望您能同意:在正式仪式之前,我们打算进行一次模拟仪式,若是顺利或许可以直接成功。”
  居然想要多加一次机会吗?这混蛋真能想!
  没料到翟织莲居然会增加仪式的流程,姬铭在心里连喊失策。
  “……正式仪式是什么时候?”没办法,姬铭只得默认这一层交换条件。
  “最黑之暗,冬至之日。”
  被颜似烟他们说中了吗?那么自己还有将近10天的时间来缓冲。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有条件了。”姬铭想到了颜似烟叮嘱自己的开条件秘诀,想出了弥补劣势的对策,“用来预演的模拟仪式时间由我来决定,还有地点也由我来选。”
  “…………”翟织莲面露难色。
  “放心,我不会有奇怪的预订,时间和地点我会提前通知的。最迟不会拖过冬至那一天,我保证。”姬铭正色道。
  翟织莲静静的沉思着,等待回答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本人相信您的选择,没有问题。”
  “彼此相信就再好不过。”心中大石落地,姬铭坦然的笑了笑,“另外还有一个小要求,我有空可以来你们这里找茧吗?”
  说完他把目光移开,盯着茧观察她的举动。
  “当然可以,本人表示理解。”翟织莲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嘴角上扬,“只是您不能带她外出。”
  “不会的,谢谢你的理解。”
  “……你们两个家伙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听到两人对话的茧小声抗议道,但脸蛋却开始微微变红发烫。
  约定达成,所有的因果都已经拧成一束,此刻已经牢牢的握在人们的手中。
  翟织莲示意解铁等人开门让路,姬铭则和万斌藏识以及奕夜星一起准备离开。两侧势力此刻已经泾渭分明。
  “已经到了这个阶段,我是不会回头的。”走到门口的姬铭侧过脸来,坚定如钢的视线将茧的身影牢牢钉在瞳孔之中,“等着我吧,茧。”
  通往外界的门关上了,已经千疮百孔的会议厅里只剩下翟织莲侧的术士们,而留在此地立于术士之中的茧,却将目光停留在关闭的门上。
  
  “有些事,理解要比不能理解更糟糕。”
  喃喃自语的她,轻轻阖上了双眼,晶莹的泪水缓缓渗出,打湿了她那长长的睫毛。
  

 楼主| 发表于 2012-5-6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镜与蝶
  
  
  被水汽所浸湿的空气,终于变成雨,从空中降了下来。
  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直到雨丝像针线一样,用密到看不见针脚的织法,将剪不开的黑暗编织成一幕冬之夜雨。
  又暗,又冷,又湿。
  让人联想到深埋地下的巢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滋生着,窥探着。
  当人心被阴影所侵染时,其变质的部分也和此相似吧。无数细小的恶念像蛆虫一样,在腐烂化脓的心之深处一拱一拱,让人为之害怕为之作呕。但那又疼又痒的鼓动,却微妙的和心脏脉搏保持一致,让人产生那些蛆虫才是心之本质的错觉。
  只要雨没有停,黑暗没有消失,那么伤就不会好,虫子也会无限的再生;若是用发狂来逃避,就会失去自我。
  要摆开这一切,需要的是勇气。
  等待白昼的勇气,还有忍耐黑夜的勇气。
  以及相信希望的勇气。
  
  
  
  
  自从傍晚时分,姬铭等人从翟织莲的魔宴上归来后,整个联淮市就变成黑暗之城了。
  这并不是什么象形比喻,而是字面意思。
  全市大停电,原因不明。
  以至于到了夜晚,城市就变成了一片墨海,几乎所有的人造之光都被黑暗所淹没了。而毫无怜悯之情的深冬之夜却连一点月光也吝啬起来,苍黑的夜空被浓密的乌云所霸占,甚至还嘲笑一般的降下冷雨,将人们抬头祈望光明的权利也剥夺了。
  简直是在落井下石。
  在这种路人难行车辆更难行的夜晚,大部分人都只能选择躲在室内,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怨气冲天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几乎没有例外,就连那些活动于世界里侧的人们也一样。
  “砰!”
  钢盖弹开,小小的火苗从跃于手掌之上。
  “真没想到,还会有用到这些东西的一天。”
  火苗慢慢的移动,很快一朵又一朵新的火苗诞生出来,充满室内的黑暗被聚集起来的光明驱赶到了角落里。
  在市医院十楼某个女医师的心理诊疗室里,五支蜡烛一一被打火机点燃,像哨兵一样布置在四周,为房间里的人们提供着温暖的光亮。
  “我没想到的是,颜似烟你居然会有蜡烛……”
  姬铭看着这些蜡烛,心想这东西怎么会在医院里出现,再不济也该是酒精灯之类的吧。
  “你怎么刚好就会有这些呢?”
  “怎么?这种程度就吃惊了吗?我所隐藏的东西远超你的想象呢。”颜似烟有些得意的靠在沙发上,她翘起一只脚,摆出了很舒服的姿势,同时为自己点了一支烟,“你要知道,烛焰凝视催眠疗法也是比较常用的心理治疗手段。”
  “别以为在催眠后面加疗法二字就能混过去。”姬铭不留情面的拆穿了颜似烟。
  “不管怎样,多亏颜似烟小姐备有蜡烛,我们才不用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商谈。”万斌笑着坐到了姬铭身边,很是亲近的将胳膊搭在了姬铭的肩膀上,“而且在这种深冬之夜里,有烛火陪伴,感觉连身体也暖和不少呢。”
  “……还没有冷到要生火取暖的地步吧。”
  联淮市虽然是在长江以北的地区,但处于淮河流域中部地区的它并不依赖暖气过冬。这里的冬季并没有真正北地的那种严寒,最多只有天降白雪以应冬景。
  “呵呵,感觉更像是大伙围在一起,借着烛光侃侃大山聊聊天什么的。”藏识医生也将靠椅推了过来,坐到三人之间,“那词怎么说来着?秉烛夜话吗?”
  “我只觉得这个环境更适合说鬼故事……”姬铭看了看周围后叹道。
  
  从那栋写字楼中离开后,奕夜星和姬铭便分开了。本来姬铭还想提醒她别再为了一时激动而做那么夸张的事情,但没想到奕夜星却一脸的沉郁。还没等姬铭开口询问,她就犹犹豫豫的先提出要离开。
  结果反而是雾水满头的姬铭目送着奕夜星一步步走远。
  这样一来,姬铭,颜似烟还有万斌和藏识,四人一起回到了作为己方据点的市医院,准备连夜商谈下一步的计划。
  “你改悔吧,姬铭。”
  当彼此的交谈开始进入主题时,颜似烟首先将炮口对准姬铭。
  “茧真是一点也没说错,别随便浪费我们的好意啊。辛苦帮你准备的伪装,结果你居然当面拆掉。这下威风耍足了吧,把和敌人谈判的筹码就这样被你拿去哄女孩子开心。你该想想后面怎么办了吧。”
  “……抱歉。”虽然觉得自己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但是将颜似烟他们的计策付之东流是事实。姬铭只能低头道歉。
  “老实说,我当时都有种要被就地正法的幻觉了。”万斌长长的吐了口气,“姬铭老弟,你也替我们这些人考虑下心脏问题吧,都快被你吓死了。”
  “那个时候……抱歉,我只想着如何让茧抛开隔阂了。”
  “算了,说起来翟织莲那家伙也是精通医学的人,尤其是人体解剖学,相信那个伪装骨折骗不过他的眼睛,最多让他找不到动武的理由罢了。”颜似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姬铭,你闹也闹了,如何?现在对茧还有什么想法?”
  不好回答的问题。
  原先就的姬铭已经现在变得更加抑郁。室内的光与暗被跃动的烛火扰成波浪,将姬铭那沉默的脸庞显得更加朦胧。
  最初姬铭认为,只要去和茧见上一面很多事情都能明朗,但现在明朗的只是彼此的矛盾。而这一点让姬铭异常痛苦,痛苦到开始后悔这次的见面。
  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次的见面,彻底的裂开了。
  就像最后分别时一样,自己在门外,而茧留在门内。内外的境界,只是隔着一扇门,风景却已完全不同,两人的目光也再也无法到达彼此的眼中。
  锁,在那一刻锁上了。
  “……茧她,果然是有什么苦衷吧……”姬铭没有抬头看任何一人,只是低头注视着脚下的黑暗。
  “苦衷吗?算是吧,不过姬铭,我想你也应该能感觉到了吧,茧现在的真实状况。”颜似烟用言语诱导着姬铭,“那丫头,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事而已。”
  “……没错。”
  无法回避的事实,就算自己对茧好感也没办法。从对谈到争吵,最后甚至要动手,姬铭其实已经明白了茧的心态。
  她正被自己心中的矛盾折磨到发疯。那份矛盾不为人知,她也不愿告知,但她又无法将其深藏于心或有效解决,只能任由情绪和身体被矛盾之痛所摇摆,同时固执的拒绝着所有想要了解她的人。
  她就那么怕受伤吗?她有那么重要的秘密吗?她曾几何时那么孱弱过?
  但不管怎样,浪费别人好意的家伙,茧也算一个。也正是因为自己感知到茧的矛盾之心,感知到了她此时的软弱,姬铭才会控制不住情绪的火大。
  “陶醉于自怨自艾,沉迷于自傲自大,将周围的光景全部排出视野。姬铭,现在的茧和之前的你何其相似?”颜似烟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只不过你是被思念所牵引,而茧则是完全在考虑自己的事情。结果她为了平伏自己的情绪甚至要对你出手,你难道没听到她怎么说吗?这次要砍掉你的双手。”
  “不,颜似烟,茧并不是自私的人。我有种感觉,茧所纠结的心事必然会与别人有关。”早就了解颜似烟那恶劣的性格,姬铭冷静的否定了她那有意无意的挑唆。
  听完两人对话的万斌叹了口气:“但是啊,茧小姐现在真的就像一颗蚕茧一样,将自己包裹在壳子里,切断和别人的联系,甚至一反自己的原则和翟织莲他们在一起。恐怕之后我们很难再从她那里获得有利情报了吧。”
  “……你们关心的只有情报吗……”姬铭白了万斌一眼,“你们好歹也推测下茧到底为何事而痛苦不已啊。”
  “知道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吧。”万斌摊手,“你想,要是我们能帮忙解决的话,那茧小姐不是早就告诉我们了吗?而她现在不仅不告诉我们,还始终处于翟织莲一侧,这不就说明了茧小姐的心结关键其实是在翟织莲那边吗?”
  万斌避重就轻的将话尽量说明白,而姬铭却已经听出了隐藏其中的意味。
  茧为了自己的原因,背叛了我们。
  而自己无法理解的痛苦,就是背叛的理由吗?
  到底是怎样的理由,茧选择了背离己方,甚至背弃她自己?
  姬铭无法想象。
  “……茧,难道你真的……”姬铭脸上的阴影更重了。
  “呃……不,我的意思是茧小姐只是选择了对她来说最恰当的选择,她没有错。”万斌赶紧解释,“茧小姐曾经倾全力为我们追捕过杀人鬼,她的品行我们都清楚。”
  “但是这一次……她却为了一己之念而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姬铭咽了咽唾沫,“简直和我反过来了啊,现在我能理解之前我在追讨韦滔铁的时候茧为什么那么愤怒了。”
  被执念所左右的姬铭,被矛盾所困扰的茧,在不同的时间先后做了同样错误的选择。
  而现在,重铸彼此隔阂与冲突的人,已经变成了茧。
  “终于了解到现在茧的本意了吗?说到底,人类就是这样,永远只会想着自己的事情。”颜似烟蔑笑道,“真是悲哀,就算互相理解,但还是会朝着利己的方向进行选择。为己而生,为己而死,为己而喜,为己而悲,只为追寻一种让自己安心的感觉。就连爱人恨人之心也只是将对方接受吸纳为自身一部分的冲动罢了。在保持自我独立成长的同时,自私也是不可避免的,那是人类必须背负的罪恶。”
  “为自己着想一点也没错,我所厌恶的是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甚至刻意伤害别人的家伙。”姬铭摇了摇头,“比如像翟织莲那样的家伙。”
  “嗯哼,没错,其实还有一个家伙,你却一点也不厌恶。”颜似烟注视着姬铭的眼睛,“你忘了某个对你有着极深执念的大小姐了吧。”
  又说到了最麻烦的某人了。
  姬铭咂了咂嘴,呼出的气流扰乱了面前的烛火,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暗了暗。
  不知道为什么,姬铭发现在这盘根错节的事件里,卡着关键点的角色总是女性,而且都是极不好对付的家伙。自认自己面对女生也能应付自如的姬铭,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女性交往障碍了。
  茧和颜似烟自不必说,一个奕夜星就能让姬铭蒸干脑汁绞断神经。
  “奕大小姐吗……话说颜似烟,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她说自己只是见习退凶,但为什么是个术士都要给她面子?”
  颜似烟嘿嘿的坏笑了几声:“差点都要做别人的上门女婿了,你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我可没有盘问女性来历的坏习惯。还有上门女婿是怎么回事?!!”
  “姬铭,我之前说过吧,你所属的家族是姬家,而茧所属的家族是姜家,你们都是古老术士家族的黄金一系,而奕夜星的家族也和你们一样呢。相对于你和茧这种不成体统的半调子半成品,奕夜星可是正派继承人。联淮市的地盘其实属于奕夜星家族的控制之下,翟织莲他们之所以能在联淮做那么多动作而没人干涉,原因就在于奕夜星的家族在暗地里庇护。这下你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对奕大小姐点头哈腰了吧,人家势力不小呢。”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平时看奕夜星也没什么大架子,没想到她居然有着那么庞大深远的背景。还是说因为她就是很独立的那种女孩,所以看不出来?
  姬铭有一种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感觉。
  “……别搞出什么指腹为婚的设定我就谢天谢地了……”姬铭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密冷汗。
  “那是不可能的,姬家和姜家都衰败几十年了,奕夜星的家族怎么可能看得上?”颜似烟不放过任何嘲弄别人的机会,“奕夜星对你的执念非同一般的深,深到连自我意识都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若说那是爱情,未免太过极端。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我先给你提个醒:最好离她远一点,否则一切的一切都会毁在她手上。”
  “这我懂,等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好好和奕夜星谈谈的。在这之前,我已经不打算再让她受到牵连了。”早有预感的姬铭赞同颜似烟的提醒。
  “最好不过,只是……姬铭,你现在真的不打算依靠她了吗?”
  颜似烟站起身来,拿起一支点燃的蜡烛走到窗边。她完全不顾及外面的风雨而将玻璃窗拉开,同时将蜡烛放在窗台的边缘,任由那可怜的小火苗在寒风冬雨中飘摇。
  “现在的状况你应该很清楚了吧。没有后路可走,你只能在仪式上和茧对决了。”颜似烟指了指那支蜡烛,“就像这支蜡烛一样,姬铭不得不要面对最残酷的局面了,一不小心你的生命之火就会熄灭,而且还是灭在自己最重要的人手上。”
  亲手斩断后路,无处可避绝体绝命的状况。
  没法再期待黑色的救世主,也不能再依靠红色的狂战士,勇闯命运的角斗场的人,只能是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我也算是有觉悟了吧。”姬铭走上前去,盯着那支在雨中几度欲灭几度复燃的蜡烛,“要和茧决斗的事情,我准备接受了。所有的事情也都是为了这场决斗仪式,要想了结这一切,那就必须要从核心下手。就算我实力不济不堪一击,这次也不能再躲藏下去了。”
  在黑夜之中任由风雨凌迟的微弱火苗,哪怕是一滴冰冷的水珠也能熄灭它。
  若是没有能够保护它的双手,那么唯有燃烧的更加旺盛,才能将这份光明延续下去。
  姬铭将手伸出窗外,像要取暖一样护住了那抹烛火,将火焰的温度存于手心之中,将风雨的冰冷隔绝于手背之外。
  “原来如此,你已经有了要和茧为敌的觉悟了吗?”颜似烟盯着姬铭的脸庞,“是决定要杀了她,朝着【遗世孤立】迈进吗?”
  “不,决定的事情我就不会改变。”姬铭转过身,将蜡烛捧在胸前,“我仍然不会伤害茧,就算上了决斗场我也不会出手,不管我有没有打败她的实力。”
  “……那要怎么办?难道你打算……”听了这话的万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打算全力防守,然后用另一种方式扭转局势。”姬铭盯着手中的蜡烛,“既然茧现在心情不稳定,或许这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我相信只要我不主动出击,茧应该也不会出全力吧,那样的话我也许可以瓦解她的敌意。”
  听完姬铭的话,颜似烟很是不屑的将脸侧到一边,用余光看着姬铭。
  “你该不会认为事到如今茧还会被你说得吧,你真的要试试双臂被斩的滋味吗?”
  “当然不是,既然茧已经不会加入我们了,我就打算换一种思路。”带着无奈的神色,姬铭苦笑着回答,“虽然她拒绝了我的劝诱,但是她也没有积极帮助翟织莲的倾向,从这里差不多可以确定:茧现在是中立态度。虽然不知道她在苦恼什么,但是只要理清彼此的立场关系,我想我还是能让茧掉转矛头对准术士,甚至还能让茧协助我们挫败翟织莲。”
  想得未免有些天真,就连姬铭自己也有这样的意识。
  但正是因为天真,这样的想法才有诱惑力,才有实现的价值。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接受现实,打算利用茧了吗?”颜似烟嘴角上扬。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冒那么大风险还不是为了她?”姬铭瞪了颜似烟两眼,这家伙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不愉快,“而且不管要怎样做,我要和茧的战斗是不可避免了,你们还是多祈祷下我不会被茧打死吧。”
  说完后姬铭叹了口气,而颜似烟和万斌以及藏识医生却轻笑起来。
  “活该,按照我们之前的策略多好。”
  颜似烟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这次连打火机也省了,直接对着烛火将其点燃。
  “既然要战斗,而且还打算维持住势均力敌的平手状态,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呢。老实说对于姬铭你这样的家伙来说,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
  “因为体术的关系吗……”早有自知之明的姬铭低下了头。
  “仪式规定不能用武器和咒具,也规定不能用固有术式之外的术式,这样一来除了体术就只有固有术式了吧。”万斌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你和茧的固有术式,想要用在进攻上的话都是要依靠体术的,而姬铭你完全没有接触过武术格斗技吧。”
  “是啊……”
  “但是茧在格斗技上可是很有一手的。”颜似烟晃动着手中的香烟,“她可是会军用格斗技CQC,各种小刀技和近身摔投都是很擅长的,尤其是一击气绝的take down。从这个方面来看,你在她手上走不过10秒。”
  “她为啥会那么危险的格斗技??!”姬铭脸色变得铁青,他以前一直把茧的身手不凡归功于强化术式的效果,完全没看出茧居然会这么专业的格斗技,而且还是军队格斗术。
  “和她的过去有关吧,以后你有机会可以问她。”
  这下麻烦了,本来姬铭还在想因为仪式的关系茧不能用武器,所以进攻方面会弱不少,但现在看来就算没有那一身刀具,茧的强大也不会改变。
  相比之下,自己除了反应快一点和运动神经尚算入眼外,根本没有办法和茧相提并论。现学现卖什么格斗技术也是妄谈,这不是什么热血漫画,除非现在给自己一间精神时光屋,不然什么特训也来不及。
  “怎么,要放弃了吗?现在才知道你和茧的天差地远?”颜似烟的表情就像是玩弄可怜老鼠的猫一样。
  “……没想到压力那么大,看来还真是要有被折断双臂的觉悟吗……”姬铭咬了咬嘴唇。
  “那倒不至于,若是你只想单纯的拖时间,那么大概最多能撑个20分钟吧。”颜似烟把香烟放在唇上,青蓝色的轻烟缓缓融入黑暗,“你只要全开你的固有术式,那么茧也不能接触你,毕竟她的固有术式会为了保护她而将身体虚无化。所以只要沉住气,你就有20分钟的安全时间,这期间体术无效。所以真正的难关不在这里。”
  经颜似烟这一提醒,姬铭才想到自己的能力也是有着隔绝接触的效果,和茧正好相互抵消,谁也伤不了谁,但她所说的真正的问题是……
  “姬铭老弟,你上次看到了吧,茧小姐的真正实力。”万斌接着颜似烟的话说下去,“那种能让周围所有物体一动不能动的力量,那才是你最该提防的地方。”
  一句话激活了姬铭的记忆,连同那份绝望和痛苦也一并激活。
  那种力量,将世界都变成灰色的背景,将所有人所有物都冻结的力量。
  全世界也只能任由茧一人宰割杀伐。
  姬铭曾眼睁睁的看着茧在冻结的时空中将韦滔铁削成人棍,也看着她在自己耳边留下绝情话语后打穿自己的腹部,甚至还看着她将奕夜星的漫天火羽全部停下。
  光是思考茧所能采取的行动,大脑就会被烧毁,更不要去想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原理。
  “【方舟崩解】,这便是茧的固有术式衍生技。”颜似烟解释道,“将周围的空间全数分解后,以自己为坐标原点再度重组,空间中只有自己能行动,其他任何物体失去运动性,包括发动中的术式。能力最大范围半径大约有100米,一次停止最长有30秒的时间,非常可怕的时空系术式。”
  30秒,一动不动任由处置,够自己死30次。
  就算思维没有停止那也没有意义,因为什么动作也做不了,什么能力也发动不能。
  “这种作弊级的术式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能力光是存在就足以推翻姬铭之前的一切打算,姬铭心下一片绝望,“空间这种虚拟概念是可以随随便便控制的吗?居然还能停止?这是量子力学的领域吗?”
  “没错,就是作弊。姬铭你要知道,『永劫的十二刻』里每一个家伙都是这种作弊者,他们是世界这个复杂系统的BUG,身为第八刻『遗世之方舟』的茧当然也不例外。你该庆幸的是茧只能冻结空间而不能停止时间,若是后者你连察觉对方能力真相的可能性都没有。”
  “…………”
  神秘,幽暗,广阔,深邃,迥异的世界,一贯用科学唯物论解释一切的姬铭,此刻感觉在面对一片完全陌生的海洋。
  “看来姬铭你一片茫然了呢,那么我先解释下吧。在魔道的世界里,术式是分等级的,但这个等级并不是按大众常识的强弱来判定的。”颜似烟坐到沙发上,取过一支未点燃的蜡烛,“一种术式施展之后能杀死多少人或是毁灭多大的地方,这与它的等级毫无关系,术式的等级是按照影响程度来划分的。等级分为三种:物质级,元素级,概念级。所谓物质级,指的就是仅能对物质产生作用的术式。就是你通常看到术式,例如制造火球或是冰箭进行攻击。不管效果多么夸张,哪怕是传说中有着核弹威力的术式【死亡太阳】,那也是物质级,属于最低等级。”
  说着颜似烟点燃了手中的蜡烛。
  “物质级的术式,哪怕是毁天灭地,其等级就和这个点燃蜡烛的动作是一个层次的。因为作用面仅限于物质而已。而接下来的元素级,则和物质级天差地远。”颜似烟拨了拨烛火,“在魔道的世界观中,构成这个世界的有四大基础元素,水,火,地,气;维持这个世界的有四大衍生元素,冰,光,暗,雷。而若是术式能直接对这些元素进行干涉,那便是属于元素级。这和驱使水流凝聚成冰是完全不同的,而是将水或是冰完全转变成另一种元素或是物质,或是以绝对的规则重新定义范围内所有元素的流向,甚至可以将意识赋予广大的元素群。”
  颜似烟捏灭了烛火,她的脸庞也为之一暗。
  “‘我周围100米的范围内不准有任何火焰产生’,若是这条规则由术式来实现,那么这个术式就是元素级。当术式到达元素级,其效果中就开始包含‘绝对’的意义了,而这也是物质级和其他两级的分水岭。”
  面对着哑口无言的姬铭,颜似烟将熄灭的蜡烛放到光亮的地方,让火焰熄灭后产生的寥寥青烟慢慢扩散。
  “最后是概念级。当术式能对虚无实物的概念进行操作时,那便到达了概念级的领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茧,时间也好空间也好,那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物,而茧却能对其进行干涉,这便是概念操作了。”
  颜似烟挥手扰乱了空气中的小股青烟。
  “‘这些烟永不消散’,像这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规则,若是用术式加以实现,那么也算是概念级。操作概念物,创造新概念物,修改或消灭原有概念,那都是概念级术式。要举个容易理解的例子的话,姬铭,你还记得在对付蕾薇雅丹之前,我对你下的术式吗?”
  姬铭想了想,记起了那种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晕倒的催眠术。
  名字已经忘记了,但他没有忘掉那一招的神奇效果:不管自己怎么否定,颜似烟所说的那句“失败了茧就会死”也无法从心中抹去,那已经成为必须相信的真理了。而为了这个虚伪的真理,自己却潜意识的赌上全力去拼搏。
  诅咒,魔技,外法,妖术。
  这就是姬铭对颜似烟的【赤色的证言】的印象。
  “记起了吧,那个术式就是概念级。人类的思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我的术式却能直接操作人类的潜意识,并在最深处刻下无论如何也无法违背的铭文。”颜似烟用她那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额头,“概念级的术式的核心就是‘绝对’,一旦发动后想要靠着精神力去挣脱或是用蛮力去扭转,失败率是99.9999%。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奇迹,那么想要硬性破解概念级术式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它本身更像是一种约束世界的规则。”
  这席话的最后部分仿佛冰刺一样扎进了姬铭那滚烫的心脏中,滋滋的幻音在脑海里回荡。
  “……不可破解……难道说茧的那一招就没办法应对了吗?”虽然姬铭是没能理解这些等级之间的具体差别,但是听上去好像概念级的术式就是牢不可破的感觉,心下一片惨淡,“颜似烟,我的固有术式是什么等级?”
  “操纵波的能力,属于物质级,但是若能充分开发,有概念级的技巧也并非不可能。”颜似烟再度抽出一支香烟,“每个人的固有术式都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泛类型和窄类型。姬铭,你属于泛类型,即能力运用非常广泛,可控域大可控对象多,没有特殊发动条件。这种类型往往初始能力很弱,但是却可以以此为基础,发展出花样繁多的运用技和衍生技,学习其他术式也很方便。而窄类型的话,初始能力就很强,整体术式的使用套路就已经很成熟了,不过运用范围小可控对象少,往往有特殊条件。茧就是属于窄类型,她的固有术式一开始就已经是那种形态了,并非学习而成。”
  ……又多了个不利的先天因素。
  姬铭忍不住伸手按住太阳穴,抑制住隐隐发作的头疼。
  “总之你是属于后期型,而茧则是前期型,论发展潜力当然是你更强了。”颜似烟半是安慰半是打击的轻笑道,“就像玩RPG游戏里的技能树系统一样,茧的技能树很短而且已经全部点完了,而你的技能树还很长呢。”
  “……教练,求洗点。”真没想到这家伙用游戏来做比喻,姬铭的眼角直抽搐。
  “洗啥点,这天赋很好啊。”
  “好个啥!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次使用固有术式了,你还跟我说是大后期潜力股?!”姬铭猛捶大腿,“难道要我练个十年八年LV99了再来找茧吗?!给我个速成的能力才是王道啊!”
  “这只能怪你爹妈,谁让他们遗传到你手上的固有术式是泛类型。”颜似烟脸上的嘲弄笑意更浓了,“不过姬铭你又想当然的搞错了一件事:谁说概念级术式就没办法破解呢?物质级术式就从物质本身上找弱点,元素级术式就从元素相克论上寻解法,而概念级术式你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找到概念的漏洞。我告诉你那么多相关知识,目的就是让你认清你和茧在能力本质上的区别,战斗的时候想对策也能有点方向。”
  但你却让我更加绝望了。
  姬铭心里恨恨的想着,这下他终于能理解以前茧和颜似烟讨论如何对付蕾薇雅丹时侯的痛苦了。明明知道前面是难以逾越的屏障,现在却只能硬着头皮抱着头破血流的觉悟去冲锋。
  “而且还有一点啊。”万斌站起身,面露微笑拉过姬铭说道,“姬铭老弟你还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管是什么等级的术式,那都是经由人手来释放的。只要我们看准时机,打断对方的释放,那么什么等级的术式也不会有效。”
  “唔??”姬铭完全没有想到还有打断施法这种战术。
  万斌和藏识医生交换了下眼神,两人从房间角落里掏出一只旅行箱,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到姬铭面前。
  “闪光弹,震撼弹,发烟筒,电极棒,防刃背心,可以发射麻醉针的微型手枪,诅咒抵抗药水,对单人用捕获网。”万斌和藏识像变魔术般把一堆道具堆在诊疗室的办公桌上,“还有这个,可以含有特殊音波的MP3铃声,可以刺激到正在施法的术士,正好你擅长操作波动,说不定效果会被强化,到时候我传到你手机里。”
  “……你们这到底是……”这简直是打算抢银行的装备了,姬铭想不到术士们居然会准备这些,而且还是用来对付茧的。
  “我注意过了,茧小姐在施展时空冻结的时候,她会先停下所有的动作然后集中所有的精神,这个时间大约只有3~4秒,在这途中使用光或声音这类茧小姐无法防御的干扰手段,我想就能阻止她施展术式。”
  “你们这帮家伙都已经研究过了啊!!果真要把茧当成敌人来看待??!!”
  惊骇的姬铭连退数步,这帮术士的鬼点子也太多了,居然已经折腾出那么多专门对付茧的道具和手段来了。
  “已经见识过的术式,那就一定能找到破解的办法。”万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意在不经意间消失了,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我们不是要对付茧小姐,而是不想让姬铭老弟你白白送命。也正是因为我们相信你不会伤害茧小姐,所以我们才竭尽全力帮你准备对抗茧小姐的办法。”
  “唔……”
  这样吗?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吧。万斌,藏识,甚至是颜似烟,虽然各有各自的秘密和目标,但帮助自己的事实没有改变。此刻就算互称同伴也不为过。
  姬铭看了看桌上那些装备,里面有些物品已经是军用级别的,他可以想象的出这些术士到底是冒了怎样大的风险,他也明白了这些人对他抱着怎样大的期望。
  不会再一次浪费同伴的好意了。
  “可是这些东西,我不一定能带去仪式啊,那些家伙也许会检查吧。”
  “没关系,想要在身上藏点东西太简单了,而且我们这边还有场地选择权,大不了可以在场地上做手脚。”
  颜似烟打了个响指,插话道:“说到这里真要表扬你一下了,姬铭。由于你顺利拿到了时间安排权和场地选择权,这下胜利的天平已经朝我们这边倾斜了呢。接下来时间地点交给我们来选择,而姬铭你除了好好练习固有术式的运用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说着颜似烟走到了姬铭的面前,摘下唇上的香烟,注视着他的双眼。
  “姬铭,你是真的喜欢茧吧。”
  “当然是真的。”姬铭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可以说是爱吗?”
  “都一样。”
  “那好,从明天开始,姬铭你每天都去茧那边吧。”颜似烟露出安心的表情,“天天去,早中晚随便挑时间,送花送礼物什么的也随你,拉求爱横幅都没问题,但绝不能有一天的间断,而且说什么也不能说关于时间的话题,一定要记好了。如果见不到茧就给她打电话,要是茧把手机弄丢了你就去骚扰翟织莲,那家伙答应过你的。”
  “啥…………”
  姬铭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差点没呛死,这不是让自己做个死皮赖脸的痴情傻瓜吗?自己的自尊和脸面就要这么贱卖吗?这到底是玩的什么攻势?为什么最后这段时间要这样度过??
  “你给我等下,茧要是烦了发火怎么办?”
  “那你不就能和她好好在一起了吗?”颜似烟坏笑道。
  “我也没那么想和她在一起啊!!”姬铭脸上的温度立刻堪比烙铁,“说真的啊,搞不好把她强迫到哪里了,她真的要跟我玩命啊。”
  “不会的,女孩子都吃这一套,厚脸皮的男生都很吃香的,身为女性的我在此保证。”颜似烟自我感觉良好的拍了拍丰满的胸脯。
  “……你以为你的这种保证能让谁安心…………”
  
  
  看着还在自言自语发着牢骚的姬铭,颜似烟和偷笑中的万斌悄悄转过身。
  “如此一来,计划通过。”
  “嗯,现在就只好期盼最后的棋子能够心领神会的配合我们,准时抵达战线了。”
  
  
  
  
  被寒气所侵染的雨水,终于变成雪,从空中降了下来。
  越飘越大,越飘越多,直到雪霰像天鹅羽一样,以尽情挥洒的奢侈姿态散下,为黑暗笼罩的冬城铺叠上一层白之绒毯。
  很白,很软,很凉。
  让人联想到遥远空中的浮云,仿佛连心底最深处也被漂白了,净化了。
  
  黑夜之中,独自一人形单影只的立于窗前。右手伸出窗外,想要接住几片雪花,然而冰雪以化成水的方式却拒绝了手心的温度。
  就连这雪,貌似也讨厌着化身为黑暗的自己呢。
  茧看着手心中的点点水滴,微微叹了口气。
  打算用人之手去呵护霜雪,这种举动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血之热,冰之寒,从本质上就是不能共存的属性,
  而自己和那个人,也是这样吧,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在恶意的安排之下两人邂逅了,在恶意的驱动之下两人并肩而战,在恶意的催化之下两人心生间隙,在恶意的挑唆之下两人反目成仇。
  就这样,一切也都在翟织莲的计划之中,自己和姬铭一起闯过一关又一关,而现在终于到了命运的崖边。
  其实从以前茧就有感觉:姬铭这家伙,他和自己太过相似却又相当遥远,而之前的见面和争吵就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就像阴与阳,昼与夜,光与影一样,自己和姬铭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真是讽刺,尽管茧不断的在否定着过去,否定着家族与血统,甚至连自己本身也否定,但是这种犹如磁铁正负极一般的微妙感觉却让茧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姬铭的关系。
  炎与黄。
  从远古时代就相融相合最终惠泽九州的血脉,在这个已经不再承认传承的时代,作为直系后裔的两人再度相遇。而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答案,也在此时有了获得的可能性。
  然而这份可能性,却是与姬铭息息相关。换句话说,若是茧还在为探求答案而在世界之中追寻着,那么难免会和身为黄之末裔的姬铭相遇。
  或许这真的就是必然的命运。
  只是当初,茧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做事冲动的家伙最后会变成自己必须打败的敌人,更想不到的是现在自己已经没办法做出果断的选择了。
  是要守护,还是要追寻;是要舍弃,还是要坚持。
  不管选择哪一个都必然会带来无尽的悔恨。
  姬铭那家伙永远不会懂,面对着无论如何也会到来的不可挽回之物,自己会有多痛苦。在如车轮碾刑般的自我审判之后,依然做不出选择的茧终于认输了,她选择了逃避。
  她只能将最后一丝理智和希望拴在时间上,以姬铭的伤为借口,避开现实同时也安慰自己,能拖多久算多久,可怜的祈祷着抉择之日不会是明天。
  然而姬铭却当着自己的面,迫不及待的将一切砸个粉碎。那一刻茧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膝盖已经僵硬了,否则一定会当众跪下。
  若是以前的话……
  不,茧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回不到以前了,终点就在眼前。
  
  一阵悦耳的音乐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打断了茧的思绪。
  那是手机的铃声,通话等待接通的提醒。
  茧有些恼火的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揉乱了她那乌黑的直发。她顺手关上窗户,全身散架一样的直接趴在床上。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来电人是谁,茧只能用幽怨的视线盯着鼻尖下那独自吵闹的手机。
  姬铭,我认输了行吗……
  就像配合自己那糟糕到不行的心情一样,自从和姬铭再度分开之后,怪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先是全城停电停个没完没了。虽然入冬后天气急速转冷供暖需求猛增,再加上临近年底各种事项频繁展开,供电设施的全开导致全城用电量激增,但联淮市的供电系统也不该如此脆弱吧,几乎是每隔七八个小时就停上半天电。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普通人,就连那帮不怎么依赖现代工业文明的术士们也开始烦躁了。
  接着茧被某个疯狂大小姐盯上了。只要一出门,各种子弹榴弹火箭都会从各个方向飞向自己,甚至就连在卫生间里安装对战车用地雷和C4这种事情都做过了。所到之处全部化为焦土,要不是自己身为『遗世之方舟』,恐怕每天都会死上数十次。虽然早就有再度对敌的预感,但茧没想到那个叫奕夜星的女孩子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难道就是因为她嫉恨自己和姬铭的关系吗?然而更让茧一腔怒火无处发的是,翟织莲那帮术士在这种时候居然一点措施都没有,原因很简单:那个女孩子似乎是相当高位的人,没人敢惹她,所以只能要求茧尽量少出门。
  然后现在姬铭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每天都会亲自跑到自己所住的宾馆里来,通过翟织莲传话表示想要约见自己。而在自己一再拒绝之后,这种接近于骚扰的电话就不停的打来。
  最初茧差点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再度见面的要求,但是她很快把持住自己那摇摆的心情。此时再见姬铭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彼此的底线都已经触过了,再一次相谈只会让关系变得更恶劣。这是茧所不愿意的发展,而且现在她所处的环境很糟糕,要是把姬铭也卷入奕夜星的无差别刺杀中那就麻烦了。如此一想,茧只得狠下心来拒绝了姬铭的一切要求。
  但这却没有丝毫减少姬铭来找她的次数。就像赌气一样,他反而来的更勤快了,电话也保持着稳定的频率拨打过来,连短信也开始渐渐的有了。
  若是他没有来,那么他就会打电话;若他没有打电话,那么就在按键的途中。
  起初茧是又惊又恼,之后是猜疑和好奇,再后是烦躁和愤怒,最后是麻痹与依赖。
  结果几度想扔掉的手机被小心的贴身带着,每次一来电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
  人类也不过是种动物,都是忠实于肉体习惯的生物。在茧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生活后,她甚至开始将姬铭的电话当作闹铃来用,尽管她依然不会去接听。

  她已经习惯了在每天早晨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他站在楼下一边吃早点一边仰头寻找自己。
  她已经习惯了在每天午后小憩浅睡,无需在意什么时候醒而将所有时间都交给他的来电。
  她已经习惯了在每天黄昏靠在窗边,观察着他时不时带着各种礼物在宾馆门口进进出出。
  她已经习惯了在每天夜晚入睡之前,靠在床上抱着膝盖什么也不做空等着他的晚安短信。

  被惯性所改变的人不止茧一个人。
  就连总是担当传话人的翟织莲也一次比一次恳切,有意无意的为姬铭说好话;就连总是摆出孤高冷傲姿态的洪衣舞也收起了她的毒舌,难得的说出了“虽然不算什么优点,但这小子对女孩子还真是体贴”这样的赞许。
  甚至解铁还故作恼火的凶样,实则好心的告诉了姬铭自己所在的房间位置,好歹让他有个盼头。
  而且由于姬铭的不断来访,奕夜星的刺杀次数急剧降低,显然她是不愿意在姬铭面前太过张扬的,从这点上所有人包括翟织莲都要感谢姬铭。只是茧偶尔会看见奕夜星路过,其脸色就像染了不治之症一样越发苍白。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电也停停断断,时间概念也开始慢慢模糊,就连那必将死斗的不远未来也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了,唯独清晰的就是姬铭不断的来访。在如此多的日常中,茧在心里骂过姬铭无数次,也替他着急过无数次,但若说她没有一丁点的沉醉其中,那是假话。
  证据就是:虽然姬铭每次出现茧的心都会揪一下,但若是他迟了一段时间没出现,茧的心就会一直死揪着不放。
  若说女性有着让人苦苦等待的嗜好,那么茧也不过是个有着大众嗜好的普通少女。
       而是个普通少女就是爱幻想的。
  她是被囚禁在高塔的公主,而他则是不屈不挠来救自己的骑士。
  她是被世人所诅咒的魔女,而他则是突破万难前来护主的使魔。
  内心不断叹气感慨自己就这样屈服的她,却偷偷地开始幻想着要是永远都能这样就好了。
  
  然而幻就只能是幻,时间却仍然在流动。
  约定的那一天,最后还是残酷的变成了明天。
  
 楼主| 发表于 2012-5-22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2-5-24 15:49 编辑

                                               第七章  兑
  
  “明天??!!”
  手中的纸杯被握成一团,冒着热气的开水顺着手背流了一地。
  相对于被烫伤的刺痛感,此刻的愤怒与惊讶之情更盛。
  “为什么突然决定就是明天了?今天才几号啊!!拜托你能不能给我点心理准备啊!!!!”
  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被慢慢烫熟的右手,姬铭摆着一脸错愕与骇然的表情,瞪着正坐在沙发上悠然品茶的颜似烟。
  “这有什么不好的呢?这是早晚的事情吧,再过两天就是冬至了哦。而且我之前不是也说了吗?模拟仪式的时间地点由我们来选择。”
  颜似烟不以为然的态度让姬铭怒从心起。
  “可是去搏命的人是我啊,你好歹也该提前先和我通个气,告诉我时间地点啊。”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现在告诉我还能准备什么啊!!”
  “本来就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嘛。”
  不行,再吵下去就会有掐死这女人的冲动了。
  姬铭将已经捏成湿纸团的一次性纸杯用力扔出窗外,用这种报复社会的方式将胸中的恶气发泄出来,接下来他终于可以冷静一点和颜似烟谈话了。
  “来吧,说说看明天大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嗯?适应能力很强嘛,那么快就接受现实了?”颜似烟轻抿一口清茶,有意刺激了一下姬铭那摇摇欲坠的底线,“时间是明天黄昏5点整,地点选在市体育场的室内篮球场。感谢我吧,我特地帮你选的,篮球场可是你的主场哦。”
  连市体育场都被术士们征用了吗?球场对于运动者可是圣地啊,高中的时候我还真的在里面打过球啊。
  姬铭咽了咽唾沫,硬是耐着性子继续问下去:“为什么是黄昏?又为什么非要选在那种地方??话说时间难道就不能再拖拖了?”
  “拖不了了,在你天天找茧瞎混的时候翟织莲不知道催过多少次。另外关于选在黄昏时分也是有讲究的,一天之中,只有黎明和黄昏两个时间段能同时对昼夜两个属性产生修正效果,看上去非常适合公平决斗,这样一来翟织莲那边也不会有异议吧。而你的战术又是以拖延为基础的,那么当然会选黄昏了,毕竟时间越是拖后,黑夜就越近,夜属性的你就会越强,而昼属性的茧就会越弱。”
  颜似烟放下手中的茶杯,稍稍顿了顿。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市体育场,那是万斌他们的主意。似乎他们在风水学上很有一套,相信那是他们在勘测过全城地脉之后得出的最佳地点了吧。”
  “你们要做什么手脚??还是说你们在期待什么??”姬铭紧张起来了,右手不自觉的开始握拳。
  “手脚已经做好了,你不用多想,现在轮到『菩提手』去做手脚了。至于我们在期待什么,那还不是再明显不过了。”颜似烟对上了姬铭那怀疑的视线,“我们在期待你。”
  “期待我??”
  姬铭吃不准颜似烟这是要说什么,目光开始染上迷惑之色。
  “嗯,虽然你总是不信任我们,但是我们却可以猜到你的想法,然后不动声色的配合你。”颜似烟站起身来,脸上的微笑意外的没有任何嘲意,反而会令人想到某些温暖的东西,“我们都明白,你是去拯救茧,而不是去打败她,所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为成功做了最大程度的努力。”
  “…………为什么突然说这么恶心的话……”姬铭被这番话说的胃酸泛起,难以想象颜似烟的嘴里会说出这些善解人意的话来。
  这还是颜似烟吗??姬铭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女医师是谁。
  “哪里恶心了?这可是我憋了好久才想出来的肺腑之言呢。”颜似烟慢慢靠近姬铭,“我也是个喜欢看大团圆结局的人啊,所以这次我是衷心希望你和茧能在最后关头迎来奇迹,将这出戏划上圆满的句号。”
  颜似烟拍了拍姬铭的肩膀,而姬铭却像大脑当机一样愣愣的看着颜似烟。
  狡猾,高傲,冷艳,狠毒,游戏人间的幻术士——颜似烟,或许真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也说不定?
  客观来说,她确实一直在帮自己。想想如此,姬铭的态度也有些松软下来。
  “一切都靠你了,姬铭。”
  颜似烟的脸慢慢贴上来。面对着有些微红的脸庞和不断凑近的温软眼神,姬铭下意识想要后退。
  “……喂喂,别靠那么近。”
  “那么,就此接下我们所有的信任与托付吧。”
  “知道了……咦?”
  接下什么?!本能的感觉不妙。
  想要抽身,但肩膀却已经被紧紧的抓牢。
  目光再度对上的瞬间,姬铭明白了一切。
  “若是你或是茧死了,你认识的所有人都会死!”
  有声无形的咒言,通过听觉在脑海中化为鲜红如血的印象,带着蒸发所有血液的灼热,在意识面的最底层烙下了烙印。
  颜似烟你!!!
  剧烈的反胃让姬铭说不出话来,除了弓着腰剧烈咳嗽外,他感到全身的神经都被用刀尖剔过一般。所有的神经痛像过电一样从头顶传遍全身,转一圈后又聚回头顶,脑壳都有一种爆散的错觉。耳膜鼓胀生疼,幻听和耳鸣混在一起,内压剧增导致眼球上瞬间血丝密布。
  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一个超越常识的固有逻辑。
  若是两人有一人战死,就会牵连所有人一起死。
  这种根本不可能化为真实的话语,现在却已经刻入姬铭的深层意识之中,令其深信不疑。
  由不得他不信,只能相信,必须相信,而且是当作真理和信仰去相信,就算为此献身也毫不犹豫的相信。
  以伪造的信念强制牵引出对象巨大的行动力,这便是颜似烟的强大魔技——【赤色的证言•摩西默示录】的威力。
  “呼,呼……颜似烟……你这混蛋……”姬铭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撑着膝盖,总算是能发出声音来了。
  太天真了,魔女永远都是魔女。
  这是多么憋足的陷阱啊,自己居然真的会相信颜似烟会有那些想法,真的要诅咒这份天真。
  以前中一次招也就算了,现在同样的伎俩居然中了第二次,何等的屈辱啊。
  “呵呵,看来你真的是有所成长呢,几个月前吃了这招的你闷声不响直接晕倒,现在已经能撑住了吗?”颜似烟摸出了久违的香烟,坏笑着为自己点上火,“如此一来,你那原本不是很清晰的作战目的已经被我彻底强化了,如何?现在是不是觉得神清气爽呢?”
  “…………你这家伙果然……咳咳!!”姬铭想把肚子里所有的脏话都骂出来,但从肺部涌出的空气却先抢占了喉咙。
  “别怨我,这是为你好。面对着现在的茧,无论是攻还是防你都没办法全力以赴,那么我只好用这术式让你极端化。”颜似烟满意的吸了一口香烟,转身从沙发后面取出一只黑色的塑胶袋,“这是里面都是你的装备,包括可以防刃和藏匿物品的特制背心,改装后的闪光弹和烟雾弹,还有一张灌了特殊MP3音频的手机存储卡,这些你都懂得如何用吧,上次我们都说过了。”
  依然苦于呼吸的姬铭像个醉汉一样踉踉跄跄,他狠狠的剜了一眼颜似烟,伸了三次手才抓过那只塑胶袋。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检查袋子里的内容物,直接把袋子胡乱卷了卷就扶着墙壁准备离开,但颜似烟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说起来姬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还记得明天是哪一天星期几吗?”
  “…………”
  还真不记得了,除了像个傻子一样天天跑去茧那边叨扰人家,自己连学校都没去几次,再加上雨雪连绵停电不断,日子就这么昏天黑地的过下来了。
  姬铭想取出手机看看时间,但这才想起由于这段时间停电不断而且电话短信发个不停,现在手机已经电量用尽而关机了。
  “想不起来?呵呵呵~”颜似烟右手扶着额头,有些夸张的稍稍仰头冷笑出声。
  “……咳咳,有什么好笑的,这段时间整个城市都乱了套……”
  “你真是一边梦游一边度日,不过我也相信不止你一个人在梦游。”颜似烟指了指了窗外,“差不多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不过在路上留意一下气氛吧,你们年轻人最喜欢的节日就在三天后了。”
  三天后?那是啥日子?
  头昏脑胀的姬铭根本没再细想颜似烟的话语,咬着牙忍住精神受创的余波,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医院顶层的心理诊疗室。
  
  带着愉快的心情,目送着姬铭的狼狈离去,颜似烟脸上的危险微笑依然没有散去。她走到窗前,将半截香烟摁灭在窗台上,挤压出的零碎火星被寒风卷入漫天的细雪之中,顷刻间消失不见了。顺着火星飘散的方面看去,快要被白色所淹没的城市却开始被某种彩色所侵染。
  那是节日的色彩,而节日的种类则从那些写着“Merry Christmas”的招牌就能猜出一二。
  “呵,最黑之暗的后面,就是圣子降生吗?还真是命运之日呢。”
  
  
  
  
  翟织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过黑暗。
  黑暗的时代,或是黑暗的人心,或是黑暗的环境,不管是何种意义何种层面的黑暗,原先都是庇护着自己滋养着自己的存在,那都是如影随形的伙伴。将近200年来,他曾与黑暗同行,也曾与黑暗平行,即使与黑暗为敌,他也深信着打败黑暗的乃是另一种黑暗。
  将心打磨至如棱镜般光滑透明,不论置于光或是暗中,都能无所沾染却有所折射,这便是翟织莲的“道”。
  离冬至之日越来越近,体内不断膨胀的魔性和情绪连在一起,越发躁动不安。再加上无止境的停电,挥不去的阴暗霜雪天气,以及渐渐明显的昼短夜长,这一切混在一起变成一种名为混沌的黑暗,扰乱了整个城市以及所有人的平衡。一连十多天的时间,全部化为昼非昼夜非夜的混乱领域,至此他不禁渴望光明来为他带来一些秩序。一向自视甚高的术士们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纵然翟织莲自己可以超脱生死自然之理,却也并非独立而活,结果也被周围大多数普通人所影响而一并染上恐慌。
  大事将至之际,就算是圣贤也难免有所动摇。明明是掌握世界里侧之理的隐者,然而却被世界表面现象所困扰迷惑,逃离不了世间最浅显的常识的牵绊。将大半精力用来克制内心不安感的翟织莲,在感慨自己不成熟的同时,甚至开始思考即使仪式成功了,【遗世孤立】脱胎于世界而残留的关联性是否会影响理论的绝对性。
  带来混沌之暗的人,翟织莲早已心里有数。除了那个女人,大概没人敢那么大胆的对整个城市做手脚吧。或许早就该集中全力将那个女人驱逐出城,不过他早已没有那么多的空闲了。在混乱之中,手下的那帮术士们都只会仰望着自己,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全力保住仪式的核心不被扰乱。『遗世之方舟』还在手上,而姬家的小子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境,每天几次三番的来打扰,将本来就够复杂的情况变得更乱了。
  而现在,他甚至选择了冬至的前一天来做模拟仪式,不知道他到底有何准备。
  就像一碗被快速搅动的清水,小小的急速漩涡回旋其中。
  处于正中心的是仪式的两位人柱,几乎静止的他们只是做着最小半径的运动;而翟织莲则是在漩涡的边缘,时刻不停的做着各种准备思考各种措施。从这形势来看,翟织莲这边反而是下风,看似掌握主动实际上束手束脚并且疲于奔命,而制造这种局势的主要推手姬家之子,恐怕是从那女人身上拿了不少主意吧。
  妄然以人之心去操作繁杂的因果,其极限何其浅陋。
  变数,在不知不觉中增加到难以控制的地步了。
  闭目养神的翟织莲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翟先生,他们已经来了。”
  左手提着细长收纳袋的年轻人,恭敬的伏下身去,将消息传带给还在静思的翟织莲。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吧,嗯……”翟织莲微微睁开了双眼,原本就显得很空洞的眼神此刻更显得虚无,“现在的时间呢?”
  “下午5点整,对方来得很准时。”
  “准时是一种美德,姬家之子也是恪守传统的人。”
  翟织莲有些赞许意味的轻笑一声,示意年轻人替自己打开篮球场的室内广播和麦克风。生于旧时代,不怎么喜欢依赖现代科技的他,和茧一样不用手机或电脑,但他却对广播情有独钟。
  尤其在当下这个全城动辄停电一整天的特殊时期,翟织莲不得不依靠广播来亲自确定每天的日期和时间。
  所以当“今天是12月22日,星期五,农历十一月十日,现在时间17点整”的声音传来后,翟织莲终于可以安心了。
  “全部准备妥当了,那么我们这边也?”年轻人请示着下一步行动。
  “立刻开始吧。”
  从室内篮球场看台的座位上站起身来,翟织莲俯视着从下方出口慢慢进场的三人。走在后面的两位是来自濒江的术士,而走在最前面的则是自己等候已久的年轻人。
  “……姬铭,有备而来吗?”翟织莲眯起双眼,低声自语的同时,用透视一般的观察方式盯住姬铭。
  像是感应到了对方的碎碎念,姬铭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用毫无感情的视线扫了一眼看台上的观众。
  来篮球场居然是为了打架,而且还要被最恶劣的看客围观,没有比这更惨的了。姬铭在心里诅咒这些术士,然后开始积极搜索某位少女的身影。
  翟织莲和齐凛已经在上方观众席里找好了位置,解铁和紫色旗袍女也出现在球场的出口处,担当守卫。姬铭还发现了独自一人站在球场角落阴影里的奕夜星,脸色苍白如灰的她正向自己投来满是担忧的目光。
  颜似烟好像没有跟来,而那天那位穿着长袍的女人也没有出现,姬铭不免有些疑惑。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就在他担心最后某位重要角色的下落时,对面的出口门打开了,身披黑色大衣的长发少女现于其中。很久不见的茧,换上了适合冬天的外套。但从尚未扣上的大衣里层和下摆处却可以看到,那身常穿的连衣裙依然衬在里面。
  套着黑色长靴,她无声的走在篮球场的地板上,长发从侧面遮住了她的表情,就这样径直与对面的姬铭错肩而过。姬铭无法从她那有些涣散的目光中读出些什么,想出声喊她却什么话也出不了口,只能无言的看着她将一包东西交给身后的万斌。
  “这个拿去还给颜似烟那家伙吧,我以后可能用不上了。”
  她有些凄然的笑了笑,而万斌只是摸了摸便明白接过来的东西是何物,脸色也为之一暗。
  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战衣,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这件藏有200多把中小型刀剑的黑色特殊术装已经伴随了她走过各种战场,迎击各种强敌,甚至已经快要成为她的标志了。然而现在她却将它交托给了别人,就像战士放下了手中的枪一样。
  “……为什么,不穿在里面?”万斌忍不住小声的问道。
  “说过了,我不打算用了。”
  茧一甩长发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了姬铭的对面,这一次她终于抬起脸来,直视着姬铭的视线,樱色的嘴唇吐出了决绝的话语。
  “开始吧。”
  
  
  
  场上只留下了对视中的一男一女。
  什么也感觉不到,姬铭能做的只有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住极度紧张带来的过呼吸反应。
  此刻已经无法从茧的身上感觉出半点安心的气息了,她已经完全变成了灭杀韦滔铁那一夜的状态了。
  她是认真的吗?她是真的要下手吗?还是像上次一样只是打折手臂作罢?
  姬铭的大脑在这些毫无意义的疑问上发疯狂转,想要冷静不下已经完全做不到了。
  “时间刚刚好,那么诸位,让我们即刻开始本世纪最伟大的仪式之一吧。”翟织莲立于众人之上,高声宣布仪式的开幕,“在这最黑之暗来临前夕,身怀悠久之血的二人,将在此以战斗的方式献上彼此的一切,只为升华的一瞬间。”
  说完他挥起双手,像指挥乐队一样凌空划了一下,篮球场的地板便响应了他的号召,开始微微震动了起来。
  “这是……!!”一瞬间错以为是地震,姬铭不得不矮下身体维持平衡。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阵的“风”从脚下向上吹起,一波波的凉意顺着双腿传遍全身。
  无缝的地板是不可能漏出气流,被“风”吹拂完全是一种精神上的错觉。而这种精神层面上的扰乱,姬铭已经能立刻判断出原理了。
  咒力扩散。
  翟织莲这家伙,启动了什么大范围的术式吗??
  “诸位,序幕已经拉开,场内所有的咒具都不会再起作用。”翟织莲停下了挥动中的手臂,“继承炎与黄血脉的两位,现在是你们展现意志和力量的时候了!!!”
  
  就这样,开始了吗??
  由于对被咒力扩散持续侵染的空间极不适应,姬铭一时间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甚至连决斗的开幕都没有意识到。
  然而此时没有任何人会等待。
  “那么,要上了。”
  没有更多的多余言语和表情,茧用右手直接扯下了披在身上的大衣,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全黑连衣裙。她像一朵旋转中的漆黑百合一样急速接近,黑色瞳孔中闪烁着纯粹的光。
  不妙!!
  连杀意都感知不到,甚至没有时间来反省自己的迟钝,被茧那锐利似刃的目光所刺醒,姬铭能做的只有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但是,被动的神经反射是赢不了受强烈意识驱动下的主动行为,姬铭尚未来得及架起的右手被茧一把抓住,接着整个身体的平衡就在她的掌握之下了。
  双脚因为腹部遭受膝撞而离地,头部因为后颈承受手刀而下坠。一瞬间连遭两记重击的姬铭,在空中打了个转后,重重的仰面摔在地上,视野里的景象在晃了很久之后才伴随着剧痛稳定下来。
  看到开幕不到5秒钟,姬铭就这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看台上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万斌和藏识医生的脸色已经苍青如铁,汗如雨下;奕夜星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连嘴唇都咬出了血,樱色的嘴唇变得更加殷红欲滴,和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惨不忍睹,甚至不忍去想。
  不要说什么专用对策,就连固有术式都来不及施展就被打趴在地。
  若说战斗就是去体验力量的悬殊感,那姬铭已经战斗过无数次了,但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绝望过。
  “晕过去了吗?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
  茧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姬铭,转身走向出口处。
  “……等一下……”
  姬铭扶着膝盖,重新站了起来。被这一轮连击彻底打到清醒的姬铭,眼中已经开始有了升温的迹象。
  为了这一刻,自己已经准备了多久了,立下决心,甚至被下了诅咒,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岂能让你就这样走!
  『若是你或是茧死了,你认识的所有人都会死!』
  虚伪的红色誓言在心中嗡嗡作响,强行将姬铭的神经感应全数强化,就连痛觉也不那么明显了。自己不能死,茧则更不能死,不管别人会不会因此蒙难,前两者是无需论证的正确!
  “……你这家伙,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倒下呢?!”
  茧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了这句话。
  “别说这种反派专用语啊,我来可是为了带你走的!!”
  “就凭你?!!!就凭什么都不了解的你?!!!”
  连转身的动作都没看到,茧只在姬铭的视网膜上留下一段不连续的残影,下一瞬间姬铭的肩膀就有了巨大的冲击感。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给予,裹带着仿佛要将他彻底拆散的气势,暴风骤雨般的连续攻击将姬铭罩于其中。
  已经没办法去看清动作了,不断承受猛攻的姬铭在心中默默诵出那段键语。
  【saving thousands of the worlds,ruining millions of the rules
  一度恐惧,一度依赖,但无论如何都是熟悉的感觉立刻充满全身。开关按下,切换完成,身体周围的空气立刻爆裂,脚下的地板也为之震裂,原本就要冲到眼前的拳头也只留下了一片幻影和一丝温热。
  “姬铭你……!!”被波状扩散推开的茧终于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
  “之前只是让你几招,现在才刚刚开始。”姬铭借着冲击力向后退去,拉开了距离,同时嘴角划过一线弧度。
  “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了你的。”
  
  
  形势终于演变成了对峙状态了,尽管只用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但对于看台上的众人却是太长太长了。
  对于翟织莲来说,他是倾向于茧那一侧的,而仪式必须要保持激烈对抗的状态,要是姬铭太弱就达不到标准了。
  对于万斌和藏识来说,他们是绝不希望两人变成你死我活的决战局势,那样一来之前所做的任何准备全部无用了。
  对于奕夜星来说,姬铭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至于茧,下一秒就死掉那是最好不过。
  然而三方的愿望全部没有实现。
  在第一波攻势下就败兆大露的姬铭,明显要比茧差了太多等级。尽管他现在开启了固有术式【卡农】,但一边倒的局势没有多少变化。而茧也没有按照翟织莲所想,立刻重新组织攻击,而是缓缓游走于场上。
  计时开始。
  彻底冷静下来的姬铭,用手背擦掉已经流到下巴上的汗珠,同时死死盯住离自己有半个篮球场之远的茧,心中开始掐算着时间。
  必须要时刻不停的保持着固有术式的释放,同时要提防着茧的任何动作。他是非常清楚茧的突进力,绝对不能有一丝半毫的大意。接下来就是进入预想中的正式环节,在保证自我生存的同时,瓦解茧的敌意。
  姬铭下意识的碰了碰上衣的口袋,里面放着可以干扰施法的手机,腰间还有闪光弹和烟雾弹各一枚。然而在当下,这些作弊道具一旦使用,仪式就会立刻终止,必须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本来姬铭还隐藏着另外一样强力道具——【辉阳六印】,六颗晶珠串成一串的手链,但那是奕夜星送给他用来护身的,自从宠物店的攻略战之后姬铭就再也没有使用了。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将别人赠与自己的守护之物用于主动攻击,但现在情况紧急,姬铭也只能将手链带上了。不过在眼下这个环境里,咒具全部不能使用,【辉阳六印】也会被封印,若想强行使用,那么首先需要破坏场地。
  但那么做的话,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开战宣言。
  时机,需要的是沉住气息静候时机,这才是这场战斗的核心。
  “姬铭,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等的呢?”
  茧停下缓缓移动的脚步。
  “你是否还有无意义的迷茫呢?”
  迷茫吗?姬铭露出了无声的苦笑。自从被颜似烟下了术式之后,那种东西就被强行洗掉了,就像细菌一样被暴力的高温灭杀到一点不剩了。
  “这些问题应该反过来问你啊,茧。”
  排开恐惧,姬铭向着茧的方向迈出一步。
  “这么顺从那些术士,你在隐忍些什么呢?你又在迷茫些什么呢?”
  听到这些话的茧,视线收缩成针一般锐利,瞪着姬铭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罗嗦啊,说了你也不会了解吧!”
  “你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能了解呢?”
  已经有过一次嘴仗经验的姬铭,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气量冷静对付茧了,而情绪越是不稳定的茧,出手强攻的可能性就越高。
  “茧,或许你觉得告诉我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我并不觉得了解了你的苦衷就会被拖累。”姬铭决定先从原因层面入手,“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过敌人,直到现在我也相信着你,所以也请你相信我吧。”
  “切,自以为是!!相信我?你这种软绵绵的态度要如何才能生存下去?!!我告诉你,只有打赢我你才能活下去!!!”深藏于心的怒火被点燃,茧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陌生,“你想要知道我的想法吗?那我直接用身体告诉你!!!”
  话尚未说完,茧便像猫一样弓下身去,将自己像箭一样朝姬铭射去。而得到信号的姬铭立刻向后跃去,同时做好迎击准备,最糟的情况就是要面对时空冻结。但是茧没有停下来释放空间冻结技,她在冲到姬铭面前的瞬间无影无踪了。
  消失了?不对,下方!!
  只是一个触感,姬铭便察觉到自己的脚裸被抓住了。虽然靠着固有术式的防护作用立刻摆脱了,但仅仅只是接触就已经足以造成平衡崩解。摔向地面的姬铭不得不伸出右手,用扶住地面的方式支持身体。
  “茧!!”
  “天真啊,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无法想象人类为了实现梦想或是摆脱噩梦而立下的决心能强到什么地步!!你看看翟织莲那个混蛋,你再看看我!!”
  姬铭在下坠,而茧则在上升,在此刻重叠的两人视野中,有什么晶莹之物在飞舞。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是不是一样轮不到你来说!!!你还记得我最初问过你的问题吗?你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吗??你没有,但是我有!!!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为了安宁吗?那到底是要怎样才能实现呢?
  姬铭只想到了一个名词:【遗世孤立】。
  在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维持身体平衡的瞬间,固有术式的密度也大幅下降,而茧也瞅准机会一记肘击顶在姬铭的腰上,将其击飞数米开外。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决心了,姬铭。你应该了解欲望对于人的行动来说,那是多重要的源动力!毫无欲求毫无动力,只求一份日常的你,根本不应该踏进魔道的领域中,这才是你和我们根本不同的原因啊!”
  再次被打倒在地的姬铭,已经感到体力正在大量流失。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了,虽然不需要用精神力去控制暴走冲动,但若是真的支撑不住,固有术式就会直接解除。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求日常吗?茧,说起来你也一样啊。”
  按着被重击的腰部,姬铭勉强的再站起来。
  “你所求的不过也是一份安宁。既然如此,我就没有要输给你的打算。”
  “你……”茧快要把嘴唇咬破了,“……乖乖倒下去就结束了。”
  “茧,你说我没有愿望,那是你错了。我当然是有愿望的,正是这份愿望将我带到这里,支撑我到现在。”
  姬铭平稳了下呼吸。
  “我的愿望就是你。”
  比时空冻结还要彻底,时间在一刻都要被刹车了。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所有人的表情也都凝固了。万斌握紧了拳头,脸上微微亢奋的表情仿佛再喊“yes!”,翟织莲则昂着头,难得从他脸上看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奕夜星却像个落榜的考生一样,双手捂住了嘴,生怕发出惊恐的叫声。
  “我是为了你而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因为仪式与我有关,也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更多的是因为你在这里,茧。”
  没有任何躲闪的目光,来不及做任何躲闪的目光,同时出现在姬铭和茧的对视之中。
  姬铭深吸一口气,放出了最后一击。
  “我喜欢你。”
  
  没有染上绯红的脸蛋,也没有娇羞的支支吾吾,只有无声流下的泪水。
  就像即将要眩晕过去一样,茧连续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泪珠如泉涌一般纷纷滚落。
  “现在说这些……太狡猾了吧。”
  “一直都想说,从那天你告别的时候我就一直等到现在,还是说你想让我继续等?”
  已经可以将所谓的战斗抛开了,姬铭快速上前,缩短了自己和茧之间的距离。
  “谁胜谁负都不重要,仪式和战斗与我无关,就算是曾经渴求的日常生活对我也是次要的,我只是想要找回你而已,没有你就没有日常,没有你就只剩异常!”
  这番话姬铭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几百万次了,在那些见不到茧的昼与夜里,他一遍又一遍的对着镜子来练习。
  一生一次的告白,现在要当作战略级兵器来投放了。
  但即使如此,那份心意也不会改变。
  “这就是我背叛的理由,你要是还不满意的话,我也只能任由你处罚了吧。”
  已经站到了茧的面前,姬铭熄灭了发动中的固有术式,解除了所有的防御,伸出手去捉住了茧的双肩,而茧只是柔弱的推了一下,她已经混乱到没有力气去拒绝了。
  “别再说这些了……你还是什么都不了解……”强忍泪水却让眼泪决堤的更加迅猛,茧只能垂下脑袋,不让姬铭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不了解也没关系,你要做什么我也会全力以赴的帮助你的,所以请不要再说那些让人痛苦的话了。”
  “就算我想要你的命,你也会给我吗?”低低的啜泣之中,传来了幽幽的低语。
  听到这话的姬铭,心中的某根神经崩断了。
  大话谎话漂亮话谁都会说,就算自己现在立刻给予肯定回答,以茧的性格也不会相信吧。
  “告诉我非要不可的理由。”
  双手将窄肩握的更紧了,紧到再用点力就会变成伤害了。
  “只要我认同,我会赌上命,为了你,也为了那个理由。”
  话以至此,已经没了悔改的余地。茧的身体慢慢颤抖起来,最后终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力,虚弱的倒向地板,而姬铭则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认同吗……认不认同又有什么关系呢?”
  茧就这样慢慢跪坐于地,哭泣之中带着无奈的苦笑。
  “总是说你太弱,看来弱的人反而是我,连赌命的勇气都没有……”
  “正是因为你和我,都是很弱的家伙,所以我们才要聚在一起吧。”
  太久太久,没能舒心一笑的姬铭,此刻终于可以在最重要的人面前展露笑颜了。
  
  
  事已至此,主题为死斗的仪式已经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不止现在继续不下去,就算是以后,也难以再形成激战局势。
  计划,失败了。
  “立刻分开两人!!!”
  感到情况正以自己难以预料的方式急转直下,翟织莲朝着场下一挥手,球场上的咒具限制术式立刻接触,而解铁洪衣舞立刻得到命令,犹如发现猎物的猎鹰一般直接跃入场中。
  来了吗?!
  首先发现异常凸现的姬铭,立刻站起身挡在了茧的面前。连键语也不需要再度复唱,固有术式随着急速燃起的斗志全面开启。
  “姬铭??”
  “没关系的,茧,从现在开始才是我的战斗。”
  姬铭没有回头,只将背影留给了茧。
  “的确如你所说,我对你了解太少,但是那是无所谓的。之前你选择服从翟织莲他们的安排,那一定是有苦衷的吧。但即使如此,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把他们视为敌人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茧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所有这些都是这些术士们的恶行,是他们制造了一切,利用了一切,又破坏了一切。”
  “我相信你,相信你的选择,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你,就像你曾经保护我一样。”
  “等把这些碍事的术士们全部扫除,你也可以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到时候我也一定会在你身边的。”
  所有的誓言都已经立下了,在生死一线的气氛作动下,心中的红字更是鼓动着每一个神经元。必须要活下去,必须要带着茧一起活下去,不管什么原因。
  虚伪与真实,双重信念为姬铭提供着数倍的力量。
  “哼,逞强总是你的风格呢。”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姬铭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拉到了一边,和跳入场中的两个战斗术士拉大距离。
  “要打的话,显然要一起上吧。”
  开始活动指关节的茧,面容上的惨白正在褪去,而一度消失的自信微笑再度出现。
  “事先说好,姬铭,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你的花言巧语说服。只是我早就不爽他们了,反正早晚也是要解决掉,那么我们就先打这场双人组队淘汰赛好了。”
  “正合我意。”
  曾经并肩作战的两人再度联手,姬铭已经没有任何疑虑和迷茫了。虽然尚未完全解除茧的心结,但是现在已经前进了一大步了。现在的局势已经再简单不过了,打败眼前所有来犯之敌。
  “第八刻!!早就猜到你不会那么老实的!!”
  手持红伞身着紫色旗袍的洪衣舞,像蝴蝶一般降落在篮球场上,而她的搭档解铁则直接跃过姬铭和茧的头顶,直接从后方堵住了室内球场的大门。两人一前一后,将这一对年轻男女夹在中间。
  “束手就擒如何?现在已经不需要手下留情了,你们该不会真的认为能胜的了我们吧。”
  早已见识过对方的强大之处,姬铭心里有底,而茧就更清楚双方实力的差距了。不管是解铁,还是洪衣舞,都是浸淫修罗战场多年的高手,经验技巧能力都远在己方之上。更何况对方准备万全,囚笼般的场地也对自己不利,想要压倒对方扬长而去那是不可能的。
  能做到的战术只有一种:寻找机会,出其不意击退对方,然后立即脱出。
  只是眼下,连武器都没有,能不能撑到机会出现,这都是不容乐观的问题。
  “首先是你,臭小子!!”
  已经没有多想的时间了,解铁预告了自己的攻击对象,同时全身散出的气势犹如欲动的火焰。他俯下身去,以蛮牛冲锋般的极高爆发力冲向前方的两人。
  什么术式都不需要,单单靠着那连骨头都能碾碎的重压和怪力就足以轰飞敌人。
  “姬铭!!茧小姐!!接着这些!!”
  站在上方看台的万斌正大声疾呼着什么,同时将一包黑色物体抛了出去,顷刻间漫天降下之物硬生生的打断了所有人正在进行的动作。
  那是如泼盆之水的刀剑豪雨。
  “唔!!这到底是……”
  已经顾不上去防御解铁的突击了,姬铭不得不先趴下来躲避从头顶降下的刃雨;就要完成冲锋的解铁也被迫打了个弯,躲到一边想要看清这突如其来的凶猛阵势;正在施法途中的洪衣舞也停下了咏唱,将旋转中的伞面当作盾牌以保安全。
  只有茧仗着自己的异能,沐浴于剑风刀雨之中,而她也第一个看清楚剑雨的真相。
  万斌那家伙,将术装礼服•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内藏的200多把刀具全部拆散,在情急之下一口气抛出。已经被拆散结构的礼服在空中解体,随即便像一朵乌云般降下剑雨。
  以这种方式输送武器装备吗?真敢干啊!
  地上已经铺满了各式刀剑,有很多像生根的杂草一样直接刺进了地板。茧随手取来两把中型砍刀,举起双臂,带着寒星的两点刀尖分别指着洪衣舞和解铁。
  “来吧,祈祷我不会杀了你们吧。”
  面带着渗入残酷意味的微笑,疯狂的死亡气息迅速弥漫于整个战场。
  “狂妄!!”
  已经不需要再多做任何试探了,所有人都赌上全力展开厮杀,一股又一股的咒力扩散如连环爆炸一样绽开,连同大气一起轰至支离破碎。
  
  和场下的激烈火拼形成对比,翟织莲和他的临时护卫齐凛也正准备积极加入,但是却被万斌和藏识堵在了楼梯口边。
  “远道而来的两位,不该如此不懂礼数吧,还是说你们已经有了彻底退场的觉悟了呢?”虽然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关头,但翟织莲却也没有失去冷静,只是说出的言语已经带有明显的威吓感。
  “对手是『菩提手』的话,我们当然只能选择退场,不过——”万斌扬了扬手中那只已经输满了各种数字和符号的手机,“——要退场的话,当然是大家一起退场!”
  没有任何犹豫,拇指按下了拨号键。
  尚未有人反应过来,观众席上的四人已经全部被一圈圈的光环笼罩其中。
  “强制传送?!!没想到你们……居然做这种陷阱?!!”
  “呵呵,早就猜到你们也会在球场里做手脚了,所以我们则是战略性的放弃了球场本体,选择在观众席上布下陷阱。如何?长兑换子的感觉不错吧!”
  光芒越来越盛,收束中的光环也一圈比一圈小。翟织莲再想说些什么,可惜已经听不到声音了,下一秒他和自己的护卫一起消失在观众席上。
  和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藏识医生。预感到自己也即将要被传送到指定地点,万斌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着下方球场里的两位战友。
  “虽然发动的有些晚了,但接下来的战斗就只能交给你们了,但愿我们能再度相遇于相同的昼夜之下。”
  
  无序的混战在最初的几分钟就结束了,形势也如同杂质沉淀后的水杯,层次分明。
  解铁对姬铭,洪衣舞对茧,捉对厮杀。
  术士侧优秀的战斗素质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就算是2对2的情况,他们也能保持着包夹形势,同时非常熟练的分拆敌人,既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对手,又能在关键时候展开连携进攻。
  而姬铭和茧这边就只能用苦战来形容了。只有近战才能发挥威力的姬铭被洪衣舞的远程术式牢牢牵制住,除了回避和防御他已经没办法做其他的动作了。而茧却被身如坚钢的解铁盯住了,无需考虑防御的两人几乎是你一拳我一刀的互相摧残,谁也伤不了谁,像是进行着一场看不见血肉的硬拼战。
  再这样下去,被彻底压制到被俘只是时间问题。
  等不下去了,必须要创造时机!
  终于抓出一丝空档的茧挥刀划过解铁的眼前,逼迫他退后几步。而茧则立刻利用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准备释放能力。
  只要使用得当,就能一着翻盘的绝强秘技。
  “时空冻结!!!”
  空间像块银幕一样被拉扯起皱,视野中的景象甚至有了曲折开裂的先兆,高浓度的扩散咒力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终于来了吗?!!”
  这是已经见识过多次也吃亏过多次的术式。眼见对方终于打出了最后的王牌,早已有所提防的解铁,眼中闪过一线相对于紧张更多是兴奋的光芒。他选择了迅速退后,而一直猛压姬铭的洪衣舞立刻中断了一切攻击,即刻舞动着红伞高速咏唱另一种术式,意图抢在茧之前成功发动。
  这是咏唱速度的竞赛,也是精神集中力的比拼。
  3秒,仅仅3秒时间,对于茧来说冻结空间不过是固有术式的运用技,集聚精神的阶段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一种蓄力,但是需要消耗时间却是不可否定的事实。
  而在这3秒之中,洪衣舞以更快的速度生成了其他术式。
  以需要咏唱流程的普通术式,超越了按理不需要咏唱的固有术式,茧毫无疑问的彻底落败了。
  被冻结的空间尚未重新组合排列,一只硕大的冰爪从茧的脚下破地而出,像牢笼一样将茧抓获其中。半秒之后所有空间化为一片无意义的灰白,所有运动都停了下来。
  然而,在此领域里唯一能动的茧却没办法从冰爪牢笼里出来。她在冻结空间的途中并不具有虚无化自身的能力,这样一来她便无法从这冰之利爪的掌心中脱出。纵然一动不动的敌人就在身边,茧也没办法踏出一步给予重创。
  空间冻结的技能,再一次被破解。
  见过一次的花招,第二次就不用再期待效果了,这句话在魔道里可以说是真理了。极度不甘心的茧只能立刻解除了空间冻结,让世界恢复原样。
  “茧!!!”眼见身边的女孩被地下突然长出的爪子擒获,不顾一切的姬铭立即挥拳将冰爪砸个粉碎,完全不考虑是否还有其他的陷阱。
  “我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就算靠着自己的虚无化能力也能轻易脱身,但茧对于姬铭的舍身援救还是充满感激的。她手持双刀张开双臂,将姬铭挡在身后,摆出独立对抗敌方的架势。
  连这招都不行吗……
  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的茧,此刻已经开始思考着牺牲自己让姬铭脱出的计策了。
  该死!要是能换一下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瞬间,无需防御的自己就能全力压上,迅速击破那个拿伞的女人,这样一来姬铭就可以摆脱追击了!
  等等,换一下?
  一瞬间,茧有了一个从未试过的设想。
  “空间冻结那种术式,第八刻你应该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多次使用吧!”解铁慢慢走上前,散发出带有恶意的咒力扩散已经到了炙烤皮肤的程度了,“下一击,就让你再也无力挥刀!”
  洪衣舞也开始渐渐逼近球场中央的两人,虽然她没有任何言语,但手中的红伞一刻也没有停止。
  “姬铭,马上听我的指令。”茧小声的对着背靠背准备御敌的姬铭说道,“努力把那个女人引近一些,接着按照我的命令做好了。”
  “嗯?有什么对策?”虽然形势一再不利,但是姬铭却打心底觉得并不可怕,能和茧再度默契无间的并肩作战就已经是一种浪漫和幸福了。所以当现在茧说出尚有打算时,他反而有些激动。
  “有个值得一试的策略,顺利的话……”茧舔了舔嘴唇,“我们能一瞬间打趴他们两个!”
  “那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豪赌!”姬铭差点没笑出声。
  “开始!!”
  第一个指令已经下达,两人几乎同时启动。就像之前的劣势完全不存在一样,姬铭和茧的气势反而比最初的时候还要强势数倍,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解铁等人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回光返照吗?还是约定好要一起死呢?!!!”
  钢拳连砸,绯红乱舞,篮球场中的木地板几乎全被气流掀飞,裸露的地面上开满了拥有锐利刃瓣的冰莲,魔斗的疯狂已经到了最高潮。
  “姬铭!!快逃!!向我这边!!!”
  茧的第二道指令已经下达。要逃??为什么??虽然姬铭存有一瞬间的疑惑,但他的身体却先选择了服从,扭头朝着茧的方向奔去。而茧也在全力一斩击退解铁后,朝着姬铭的方向急速撤去。
  “想要逃?!!太迟了!!!”
  “你们没有这个机会的!!”
  两位术士随即紧紧跟上逃窜中的两人,眼看就要对着那些毫无防备的后背释放最后一击了。而全速疾驰的两人很快就要迎面相遇,逃无可逃退无可退了。
  “就是现在!!合体攻击!!!”
  茧喊出了最后的指令,但是包括姬铭在内的其他三人全部愣住了。
  合体?怎么合体??!!
  还没等姬铭张口询问,完全没有减速的茧就这样全身撞进了姬铭的怀里。
  薄纱般的轻抚触感,伴随着水仙花的清香贯体而过,连同死斗的戾气一起,将所有思绪全部都带走,脑海瞬间空无一物。还在惯性的驱使下向前冲刺的姬铭,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茧从自己的正面融入身体。
  不,并不是融入,而是穿透。
  就像纷落的雨水穿过云烟。
  就像轻柔的清风吹过薄雾。
  就像绵软的细沙渗过岩层。
  茧那曼妙的身体,幻化为虚像的她径直穿过姬铭的身体,接着在他的背后再度具现成实体。她的前方正是错愕到合不拢下巴的洪衣舞。
  在这身体相互交汇的一瞬间,随着不可思议的体验而来的是精神上的共鸣。姬铭分秒不差的理解了茧的行动意义,而他的前方正是举着铁拳却全身僵直的解铁。
  完全出乎意料的惊讶变成了最好的震撼弹,彻底打乱了敌方所有的步骤。
  减速的理由从一开始就没有,而现在要做的就是挥动双刃斩向对方。
  逃跑的理由从一开始就没有,而现在要做的就是蓄足全力重击对方。
  飞来的魔弹全部从茧的身上穿体而过,全然阻止不了她的进击;高举的铁拳在畏惧着反噬,被迫延长的犹豫为姬铭提供了切入的时机。
  “没有我防御不了的攻击!!”
  “没有我破坏不了的防御!!”
  两人的声音在此刻连成一线。交叉的刀刃划过了十字形的轨迹,鲜红的阳伞就像被撕碎的旗帜一样四散于空中。迎着对方攻来的方向挥出了决胜的一击,完美的交叉反击拳沉沉的贯入了肉体之中。
  惊呼与惨叫迭起。
  作为武器的阳伞被破坏,所有正在施展和准备施展的术式全部消失了,来不及回避的洪衣舞吃下了茧的一记肘击后跪倒在地。正面吃下姬铭的重拳,钢化的表皮以及皮下的毛细血管全部被高振频波震裂,解铁像个血人般的倒在了地上,又腥又浓的血雾侵蚀着他身边的空气。
  “……应该,没有被打死吧……”姬铭有些悻悻的看着解铁,想想刚才那一击虽然是憋足了力气,但在固有术式上已经有所收敛了。而且对方似乎也在身上释放了特殊的加护术式,一拳下去就像砸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一样。又烫,又硬,回过神来姬铭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破皮和烧伤了。
  这就是所谓的,攻性防御吗?
  
  “别发楞了,快点跟我离开这里!!!”
  已经击倒洪衣舞的茧,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姬铭,几乎是用拖的将他拽向体育馆的门口。
  “啧!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
  就在姬铭正准备跟着茧从正门离开时,他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溜到嘴边的话也掐断在喉咙里了。他那无意识散播出去的波动,将某种微妙的不谐感反馈了回来。那种令人发寒的感觉混入了意识波,传到直连波动的神经之弦上,最后流入了作为波源的心脏中,将血液也差点冻上。
  那是饱含着满满恶意的脉动。
  以极端的方式填充的紧紧的,就要满溢出来,就要绽放开来,就要爆裂开来。
  这种一触即发的感觉——
  ——扳机!!!
  什么都不需要再想了,连喊叫提醒的时间也省了,姬铭猛的向前跨出一步,同时转过身来,用自己的正面挡住了茧的背后。
  他看到了另一位少女,另一位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默旁观的少女,还有她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
  她的身影和她的动作,透过视网膜,和他脑海里想像出的形态重叠在了一起。
  “第八刻!死!!!!!”
  爆发性的咒力扩散随着火舌喷出枪口,一道光将空气扭出一圈圈的螺旋波纹。无法看清真正轨迹的一击,直接打在了充当临时盾牌的姬铭身上。
  连闪电也能挡下的高频波防御壁,在旋转的光弹面前不堪一击。姬铭眼睁睁的看着高热的弹丸穿透身前的空气,直至钻入了自己左肩之中。
  溅出的红色液体,被高速回旋绞碎的肌肉,堵住了全部的视野。一时间连传递剧痛的神经仿佛也被粉碎了,除了承受猛击的重压感外,冰冷和灼热感也同时存在于创伤之上。
  左臂,要断了吗?
  姬铭不得不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如此清醒,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螺旋的子弹轻易击穿了姬铭的肩膀,接着擦过茧的右边肋下偏出。而这仅仅只是擦过,就从原本不可能受伤之人的身体上带走了一串血肉。
  没有什么能阻挡无限的螺旋,就算是次元的断层也能一并贯穿。
  “姬铭!!!!!”
  突然之间惨遭偷袭的茧,已经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她带着哭腔的连连呼喊着姬铭的名字,一面紧紧扶住了即将要晕倒的姬铭。而一贯百发百中的奕夜星却再度射失,而且还将自己最重要的人置于死地,脸上失去人色的她全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姬铭的左臂勉强连在身体上,但皮肤和肌肉几乎全部都被那一发子弹卷走了,差不多完全外露的骨骼惨不忍睹。而受了外伤的茧情况也并不算好,受创面积颇大造成血流不止,很快从肋下到右边大腿一侧已经全部被血液泡过了。
  更糟的是姬铭正在快速的失去意识,撕裂肉体的剧痛已经快要将他逼至休克。
  为什么……难道会在这里……
  如果死在这里……
  『若是你或是茧死了,你认识的所有人都会死!』
  赤红色的虚假概念再度发作,犹如一针强心针,它强迫着姬铭睁开了眼睛。
  不能在这里结束!!
  他的手伸向口袋,摸到了某样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物件。他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将那件东西捏碎。一股火苗从他手中闪现,同时吸收着周围的空气迅速扩大成型。
  红莲幻化的守护凤凰,再度觉醒。
  “这是……!!”茧是第一次看见姬铭使用这种召唤能力,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产生了幻视。
  而姬铭终于到了力竭的时刻了,渐渐阖上的眼帘将染红的视野收缩成一条缝,透过这条缝姬铭看到的最后光景是升起的凤凰,还有守护他的少女。
  去吧,带着最后的希望,代替自己去守护她吧。
  光在眼中消失了。
  
  自己最重要的人,自己最想保护的人,自己最亏欠的人,同时也是自己最想得到的人。
  却在自己的面前,舍身为自己最憎恶的人挡下了自己的绝杀,甚至还用自己送给他的护身符来保护那个最憎恶的人。
  憎恨,悔恨,悲伤,厌恶,绝望,愤怒,其量之庞大,若是能得到质量具现化,恐怕已经足以能诞生出一条银河。
  若是此刻的心情能化成熊熊烈焰,那么全世界也会在这一瞬间被烧成灰烬。
  “为什么……都是这家伙!!”
  为什么,都是这家伙?
  为什么,都是这家伙!!!
  为什么都是这家伙啊!!!
  看着姬铭在茧的怀中昏迷过去,他肩膀上不断流下的鲜血就像岩浆一样滴在心头,滋滋直作响。颤抖的单手已经无法举枪了,奕夜星第一次换用双手持枪,对准了还在呼喊姬铭名字的茧。
  “第八刻,给我放开他!!!!”
  终于回过神来的茧,脸上再也没有一丁点的宁静了,那是犹如台风过境一般的表情,冷酷而又凶恶。
  “原来是你!!原来你才是最不可原谅的!!!!”
  彻底被引爆的敌意犹如子弹和刀锋,随即便会掀起钢之风暴。
  “呵……呵呵……哈哈哈哈!!!不可原谅吗?第八刻!你何来资格原谅别人!!!!”
  已经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了,奕夜星用拇指扳下了左轮枪的击锤,因为凤凰的火光而映红的瞳孔变得像在燃烧中一样。
  “把他还给我!!!!!!!”
  扳机再度被扣下。
  
 楼主| 发表于 2012-5-26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幕间 云隐
  
  
  世界犹如螺旋的阶梯,每一圈都有着相似的际遇。
  正因为如此,让人忘了自己到底在上升,抑或是下坠。
  将身体裹在长袍里的她,停下了攀登阶梯的步伐,顺着扶手向下方凝视着一圈套一圈的楼梯。
  这已经是第几层了呢?到楼顶还有几层呢?楼层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想想就不免有些眩晕,简直就像攀登高塔的探险者,为了将至关重要的东西重新取回手中,不断的拾阶而上。仔细回忆,或许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重复这种事情呢。
  她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父母的结合是家族联姻的产物,感情不合无法避免,而自从自己有了记忆开始,赤裸裸的冷暴力就充满了家庭。幼年却过早成熟的她害怕着家人的分离,她只能极其努力的学习着一切,想以此来唤起父母对她的重视和共鸣。
  结果,年仅10岁的她就被誉为天才元素使,甚至开始独立创作魔道教典。但连少女都未必能算上的她还太过天真,惊人的天赋不但没有让父母重归于好,反而各自打起了家族的名义进行子女争夺战。原本还潜伏于地下的矛盾,就这样被她亲手翻到了台面上,为这丑恶的故事填上了丑恶的结局。
  但螺旋还在继续旋转,对家庭彻底绝望的她,只能将全部精力投放到自己的未来上。然而她的心却像一只被淋湿了羽翼的雨燕,拍打着沉重而冰冷的翅膀独自飞翔,任何温暖的屋檐都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在13岁那年她远赴欧洲留学,在那里她遇到了很多和她同样有天赋有见解,更重要的是同龄的留学生。
  和所有的少年少女们一样,她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自己的死党,也有了自己的恋情,当然自己的好姊妹成为情敌这种事情也是必不可少。为了获取心上人的欣赏,她和好友兼对手开始了全面竞赛,单纯而又怕输的她逼迫自己全力全开,不管是学业抑或是魔道她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只是她却忘了真正的恋爱和力量无关,那只是如同种植花卉一般,讲究的是精妙的培养方法。
  结果,她又一次用自己的手赢得了事业,却也亲手输掉了爱情。心灰意冷的她在学业结束后孤零零的回到了祖国,而这时自己的家族已经为自己物色好了配偶。彻底累了的她服从了安排,婚后大家也很快进入状态,还很年轻的她觉得这或许是填补童年家庭阴影的好机会,全力守住这个平淡却安稳的家庭比什么都重要。
  但螺旋并没有停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拼命工作,为家族和家庭赢取更多的荣誉和利益,然而却在最该体现女性传统价值的时刻惨败了。她怀孕了,最后却因工作过劳而流产了,而且再也不能生育了。就算是术士,她也不过是个女性,而且还是身为人妻的女性,而自己的努力再度让一切付诸东流。
  努力,失去,再努力,再失去。这就是她的人生,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起起落落,和所有人一样,在尘世之中沉沉浮浮,只是她过于沉湎于悲痛而看不透这一切。自小就有天才之名的她无法承受如此现实,她将一切都归于命运,而命运也的确垂怜于她。很快她又遇到了留学时那位抢走自己恋人的闺蜜,后者却轻描淡写的说起了当年那段罗曼史以失败告终,甚至还抱怨起自己的孩子犹如累赘。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她要来了孩子的照片,然而只是看了一眼,她就决定要收他做学徒。
  太像了那个人了,简直就是自己和那位男子生下的孩子,而被双亲抛下的他又与过去的自己何其相似。
  螺旋的命运,在此刻又翻开了似曾相识的一页,而这一次,她发誓要将一切都补偿回来。
  一切都进行的尚算顺利,直到一天前她接到了一封信。
  “明天来市医院顶层,不然你的弟子必死无疑。”
  
  
  不知疲倦的双腿不断攀登着阶梯,无限回转的尽头终于就在面前。她稍稍整理下有些凌乱的长袍,登上楼层,放眼望去,整个一层都是白墙白门的空房间,大大小小,四四方方,空空荡荡,几行几列排的整整齐齐。
  这里是九格全白的魔方内部。
  “呵呵,该说不愧是『虹孔雀』吗?来的真准时,就和公鸡打鸣一样准。”
  听不出传来的方向,如同妖精一般的年轻女声,却极富嘲讽的意味,强制将原本平静的情绪激出起伏。
  “天之幻术士,连世界也一并欺骗愚弄的罪大恶极之人,颜似烟!”她对着看似空旷的楼层怒吼道,“我已经按照约定来到这里了,立刻释放我的弟子!!”
  “呵呵呵~”
  楼层的主人发出了风铃般的笑声,悦耳的背后藏着寒意。
  “可以哦,找到我就放了他,只是呢——”
  话说到一半,对方有意的顿了一顿以示强调。
  “——那可爱的男孩子,对你来说真的只是弟子这么简单吗?嗯?”
  这女狐狸,果然有着非同一般的嗅觉,就连灵魂的气味也能品出成分来吗?
  “与你无关!!!!”
  她一掀长袍,将双臂高高举起,气势随着力量的聚集而豁然升腾。
  “我数到3,如果你还不按照约定放人,那我就推平这一层!!!”
  强势的威胁,以不断膨胀的咒力扩散为保证,传遍了整个楼层。但是这里的女主人除了“嘿嘿”的冷笑就什么态度都没有表示。
  看来,连倒数也是浪费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颜似烟从一开始没打算放人是吗?用我的弟子当诱饵,将我从仪式上调离,算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调虎离山?你算的上虎吗?哈哈哈~”对方不失时机的以嘲讽反击。
  “目中无人的极恶幻术士!我今天就要在这里将你讨伐!!”
  只有单方面猛攻的攻略战立刻爆发了。
  犹如弹奏钢琴一般,她的双手不断的在空中挥舞着,灵巧晃动的十指正在编织着无声的韵律。而仿佛是配合着那份律动,各种不同的攻击型术式在指尖不断形成,各种元素的魔弹和射线化为弹幕的烈风,开始蹂躏着整个楼层。
  她一边缓缓移动一边施展术式,所面向之处尽皆全毁,被爆风吹起的长袍像披风一样飘在身后。
  “啧啧啧,两倍速咏唱,元素融合,多种术式组合释放,还有这种夸张的持续力,真不愧是『虹孔雀』呢。”
  说着对方居然鼓起了掌,想来这么猛烈的攻击居然半点没有伤到她吗?
  “简直就像求偶期的孔雀开屏一样,这些花把式,当作烟花大会来欣赏的话真的能得高分呢!”
  竟然,把自己的攻击比做孔雀开屏?还说是像烟花爆竹一样的小花招?!
  领受了对方的挑衅,有着极高自尊心的她差点没把牙齿咬碎。
  “颜似烟哦哦哦哦哦!!!”
  双手齐下,摆出十指齐按琴键一般的动作,数道巨大的光刃以斩断整个市医院大楼的势头横扫过去。原本雪白的墙壁和整洁的楼层布局全部被毁了,四处都是断砖碎石,还有沙沙沥沥的崩溃声。
  更糟的是,不知从何时候开始,四周已经被烟雾所包围了。
  那不是被术式轰击后产生的硝烟,应该说不止是,还有看不清来源的其他烟雾。
  她停下了攻势,稍稍回了回气力,同时开始冷静下来认真判断敌方情况。
  “怎么了?难道要放弃?你那心肝宝贝儿现在正被我好好疼爱呢,如何?不想看看他吗?”
  畜生!
  她忍不住在心中怒骂开来。
  但她却不得不冷静下来了,对方不愧是专攻精神幻术的最高位术士,轻而易举的就瞄准了自己的内心所想。就像钓鱼一样,一拉一拽之下就能把别人的情绪控于手中。
  而情绪,对于任何人来说,那都是影响发挥的最重要因素。
  必须沉下气,将意识扩散出去,同时引诱对方出声,以便找出她的准确的位置。
  “幻术士,原本是中立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没有啊,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呢。你想想,你们那么多好手聚在一起,就为了欺负涉世未深的一对少年少女,形势未免也太一边倒了吧。”
  她低声冷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模模糊糊的找到了,就在右边大约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应该是躲在某个房间里吧。对方看来也并不是什么隐匿高手,果然像传说中说的那样,天之幻术士并不擅于战斗吗?
  那就太好不过了,只要一个照面的机会,自己就可以将那可恶的家伙轰杀至渣!
  按捺住渐渐兴奋起来的心情,她拨开层层烟雾,轻轻走向感知中的对方所在位置。
  “说起来『虹孔雀』,你知道你的弟子为什么会落到我手上吗?”
  她的脚步猛然停住了。
  “呵呵~因为某个很可爱的原因哦~”
  “住口!!!”
  就像往减熄的火炭上泼了一罐汽油一样,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立刻复燃了。她立刻抬起手臂,瞬间朝着烟雾中射出一发闪电箭。
  “他啊,喜欢上了另外的女孩子哦~呵呵,有趣吧。”
  隐藏于浓浓烟幕中的女主人继续说了下去,那记毫无目标的闪电箭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他为了得到那个女孩的芳心而来找姬铭决斗哦,浪漫吧。”
  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现在突然说起这些了!!!
  她开始控制不住开始躁动的心情,再度将自己化为魔法炮台,朝着烟雾中盲目的轰击。
  “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看呐,这男孩子养大了也不好留呢~”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她忍不住用手堵住了耳朵,但那些话语却绕过了耳道,直接传入了听觉神经中。
  “他并不喜欢你呢。”
  心中某些东西,一直以来隐藏的东西,破碎了。
  那个少年,不仅仅是自己的弟子,他还承载着太多太多的无形之物。他应该像自己一样强大,应该拥有自己的一切,包括年少天才之名。他要代替过去的自己,弥补当年没有家庭温暖的遗憾;他还要代替现在的自己,填补自己没有子嗣的痛苦。
  更重要的是……
  差点将楼层打穿的她,终于喘着气走到了某个房间的门口。被嘲笑被挑衅,还被抓到内心最深处的弱点,不顾一切用暴力来发泄的她,此时心跳的更加厉害了,甚至没察觉到身边烟雾已经浓到了看不清3米以外的地步了。
  这还是市医院的十层吗?还是不知不觉的掉入了异次元?
  亦或者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身为入侵者的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找到那个女狐狸,碎尸万断,再救回自己的弟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满脑子都是这些想法的她,伸出手去想要慢慢推开门。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哦,幼年时期就拆了自己的家庭,后来不食人间烟火被人抢走恋人,后来还没生下孩子?没想到吧,就算是世界里侧,热衷八卦和小道消息的人也是不少的呢。”
  触碰到门边的手猛的一颤,停下了动作。
  “总是朝着错误的方向努力,亲手将最重要的东西推离身边,而这次也要一样,你想要把那个男孩死死的捆住身边,结果反而造成了他的叛逆。这就是天才的报应了,『虹孔雀』你果然还是太幼稚了啊!!”
  “混帐东西!!!!”
  已经不需要推门试探那么麻烦了,她直接用火球轰开了房门,接着她看到了这个楼层的领主大人。
  身穿白大褂,盘着长发,翘着右脚,玩世不恭的靠在靠椅上,唇上香烟的火光时明时暗,最坏最恶的敌人就在眼前。看到自己的到来,那家伙居然一点惊讶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反而从嘴角挤出一丝嘲笑。
  “死吧!!!!颜似烟!!!”
  早已忍不下去了,积压太多的愤怒全部都集中在一击之中。她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推的动作,巨大的压力立刻将房间中的空气全部挤扁,地面和墙壁就像被揉皱的白纸一样瞬间出现数道裂缝,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立刻被这股重压吹飞出去,全身骨骼断裂的脆声响成一片。
  “呵~只是说说你就气愤成这样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不懂人心、只想着自己的俗人而已。”
  即使被轰到了墙角,狼狈的跪坐于地,对方仍然继续逞着口舌之利。
  “结果,你不是一直想抱他吗?”
  “住口……”
  “不,应该是被他抱吧。”
  “住口啊贱人……”
  “从小把他当弟子拉扯大,甚至都舍不得让他见见别的女人,为的不就是弥补你当年的失败吗?好像他长得很像你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吧,对了!他本来就是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呢。”
  “我让你住口啊……”
  “养那么大真是辛苦你了,只是他已经受够了你的溺爱了。结果自己还没享受到,他就被第八刻勾走了魂,你真是太失败了。”
  “我让你住口贱人你没听见吗!!!!!!!”
  那家伙,说了最不能说的事情。
  所谓溺爱,就是能将人溺死的爱情。溺爱着自己最重要的弟子的她,的确有将自己和他一起溺死程度的爱情。
  脑海已经彻底化为一片火海了。双眼血红的她直接冲进了房间,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扇了对方一记耳光,而这一耳光凶残到直接带走了对方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球,连自己的手指也弯向了不可思议的方向。
  一手的温热血肉,一手的错骨断筋,但这已经阻止不了她的疯狂了。
  “真是过分啊……话都不让我说完吗?”
  都已经被重创到血肉模糊了,但是对方却仍然能慢条斯理的说话,这是明摆在眼前的异常。但就是因为明目张胆的异常,加上周围异常到诡异的环境,再配上她此时心中异常兴奋的情绪,反而让她无法察觉到真实。
  浓烟,不知不觉的已经渗入了心室之中。
  “绝望了呢,幻灭了呢,惨败了呢,一无所有了呢。是不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螺旋轮转的命运呢?是不是哀叹着每一次的希望都从自己指缝中流掉了呢?这一次也不例外哦!”
  “混帐!!让你再说!!!”
  发动术式的动作快到看不见,她直接以贯手的姿势斩出一道雷光,直接将眼前的敌人砍趴在了地上。
  “不懂人心,不通人情,天才元素使能将天地间各种元素玩弄于手掌之中,但却连自己弟子的心也掌握不了,真是可悲可笑,难怪一辈子都得不到『天地玄黄』中任意一个称谓呢。”
  仿佛是融入了烟雾一般,挥之不去的话语再度刺中了她心中的伤口。
  不懂人心,不通人情……
  居然被这样说了,而且还被嘲笑至今没拿到最高称号!
  “你懂什么?!!你这玩弄人心的邪恶魔女又懂什么呢?!!!”她一把将倒地不起的女主人拎了起来,左手卡住对方的脖子,将颈骨捏的卡卡直响,“我不懂人心人情?不要说笑了!!我全部都在为戴钧考虑!考虑他的现在,考虑他的未来,我的一切都可以为了他而奉献出来!!他一定能像我希望的那样,成为强大到可以摆脱一切命运的人,而不会屈服于你这种人的恶意!!!绝不!!”
  说完最后一句之前,她使出全力掐了下去。“咔啪”一声,颈骨断了,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嘴角和眼窝流到了她的手上,活像被捏烂的柿子。
  “咳咳咳……”对方好像因为颈骨断裂而咳嗽了几声,“所以说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他能理解你吗?他真的愿意让你替他考虑?不可能吧哈哈哈!!”
  放肆的嘲笑,让她气火攻心。已经顾不上受伤的右手指了,她将火焰缠满手臂,一次又一次的贯入了对方的腹部,直到将对方的残存生命力焚烧殆尽。
  “我让你再说!!”
  “他不喜欢你,他喜欢上别人了;他不要你的安排,他想要拥有别人。说几次我也会说下去啊!!你又被抛弃了,你又要一个人的轮回下去了哦!!”
  “不要!!不要!!!我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
  “别把自己想像成悲剧女主角哦,你的心里到底抱着怎样肮脏不伦的妄想,我可是一清二楚!你想为他奉献一切,实际上不是也自私的期待着他会将自己奉献给你吗?”
  “住口啊混帐女人!!!!”
  “将过去的幻影投在那男孩身上,等待着他成长之后满足你所有的幻想吗?呵呵呵,要是那孩子知道了这一点,他会怎样想呢?”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
  “会鄙夷你吧,会嫌弃你吧,会远离你吧,必然如此,就像以前一样!其实不管你有没有从香港来到内地参与此事,这一切都是不可逃避的,你的幻梦早晚会破灭!!”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空间,连烟雾也被震的四散开来。
  不知何时,她的长袍都被自己的术式溅射到破破烂烂了,原本盘起的发髻也散开了,胸口剧烈起伏的她正大声的喘着粗气,一脸一身的血污让现在的她看上去像是刚刚饕餮完人肉的猛鬼。
  而她手上的可怜人,现在已经彻底的不似人形了,就像被拿掉各种零件的摩托车骨架一样,显得格外的单薄。
  “为什么、你就是、不去死呢!!”
  “呵呵呵,你说呢?”
  连气管食道都被扯掉了,舌头和声带更是化为血渣,这家伙居然还能说话??!!!
  本来早该注意到的异常情况,直到此刻才真正注意到。然而整个楼层除了眼前这个家伙,已经没有别的声源了,这到底是……
  她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极度的愤怒与绝望之中,现在又混入了极度的恐惧。
  “打了这么久才累吗?我听说你的固有术式是【魔力透支】,可以在配合属性的时间段中直接汲取空间中的『能』,看来果然不假。”
  “……你居然做到这种地步,就是为了对付我吗,天才幻术士??”她此刻才想到冷静下来,但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已经污染了所有的空气,时刻刺激着她那兴奋中的神经。
  “哈哈哈,不要自以为是的傲慢了!我和你想的可不一样,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天才,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天才。不只是我,就连比你更加上位的『菩提手』,他也不是什么天才!他活了将近200年,硬是靠着悠久的时间堆出了那份强大!”
  “切!!”
  “以为自己有点才能就凌驾于人类之上了吗?愚蠢幼稚!让我来告诉你,只有凡人才拥有最高的愿望!只有凡人才能登峰造极!!你那可悲可笑可耻可恼可哀可叹的高傲与妄想,就都给我留在脑内补完的三流意淫戏剧里吧!!!”
  原本已经全力抑制的情绪再度引爆。
  “给我死吧!!!颜似烟!!!!”
  “最后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的弟子,那个叫戴钧的男孩子,他不止不喜欢你,他还怨恨着你呢,恨你管教太严,恨你授术无方,恨你在他遇难时没来救他,恨你毁了他的未来。”
  “……什么?”
  她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最不愿意听到的词。
  “不,我想就算此刻他也在憎恨着你——”
  话音被恶意的拖长了。
  “——就算死后也会永远的憎恨着你!!!!!”
  “你……难道…………”
  
  视野突然暗了一暗,所有的烟雾都和背景融到了一起,接着从一片朦胧中复归至明朗。
  然而真正的地狱才刚刚降临。
  捧在手里的,是她最为熟悉的脸庞,只是现在已经少了眼珠和耳朵。
  被手贯穿的,是她最想触摸到身体,只是现在已经缺了肌肉和器官。
  四处散落的,是她最常教导的双手,只是现在已经化了一地粘稠糊。
  她注视着空荡荡连血也流干的眼窝,而那两个空荡荡的干涸之穴似乎也在注视着她。
  她撕扯着不堪入目犹如兽噬的残肢,而那双不堪入目的染血断臂似乎也在撕扯着她。
  无法扯开,也无法放下,就这样融为一体。
  相互牵绊的命运,却走到了这样的尽头。
  早已见面,却在最禁忌的时刻相识相认。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最棒的表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远比之前的爆炸声还要刺耳数百倍,尖声的惨叫与纵声的狂笑似乎要摧毁整个大楼。
  “尽情的悲鸣吧,尽情的绝望吧!!此时此刻的你,才像一个真正的凡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的门,重重的关上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6-12 00: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Blood Drive
  
  
  比洁白的冰雪更冰冷的,是凝霜的刀锋。
  比凝霜的刀锋更冰冷的,是冻僵的指尖。
  比冻僵的指尖更冰冷的,是渐弱的心音。
  相较之下,那滴滴坠地的鲜血犹如烧融滚沸的钢水。
  只是看看,视网膜上就有了被烧伤的灼痛。
  
  不知何时,冬雪已经先夜晚一步占领了整个城市。飘飘扬扬,犹如小小的白色伞兵,从云端空降而下,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彻底压制了空气中的温度,就连渐深的夜色也成了布景陪衬。
  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白霜,月光之下就像是白银的沙滩,然而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赤红血渍却在沙滩上慢慢扩散,将整个场面的气氛破坏殆尽。
  毕竟,那是一场腥浪血潮退去之后,在沙滩上残留的痕迹。
  寂静之中乍起一声枪鸣,浮在空中的鸟型火焰被击穿,继而爆开四散,和枪声一起被漫天雪幕所吞噬。手持左轮枪的马尾少女走上前去,将冒烟的枪口对准了前方血迹处的一男一女。不知她是兴奋还是紧张,再度扳起击锤的拇指正微微的颤抖着。
  “第八刻,是你逼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她用左手捋了捋沾上雪花的发梢,收缩的瞳孔中只容得下前方的目标,这一次她的脑中已经不存在留手的概念。
  “你死一万次也不够!!!”
  枪上的转轮开始急速回转,让人联想到启动后的引擎,巨大的动力在涡轮中猛烈膨胀,将精神上的压迫感带给所有人。
  那种螺旋贯穿弹,再吃一发绝对会尸骨无存。护着怀中渐渐失去活力的姬铭,茧的心底已经被绝望塞满,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背着姬铭站起来,无奈腰部的伤痛迫使她一次又一次的跪倒。
  所谓最强防御,也不过就只有这点本事罢了。很久没有受伤习惯的自己,现在对于疼痛的忍耐力也下降了。还真是被颜似烟那个女医生说对了,自己真的不擅于战斗。
  对于眼下的情况茧已经有放弃的打算了,既然她要对付的人是自己,看来只能用舍身的方式了吗?
  只能在这里,说再见了吗?
  最后看了一眼姬铭那失去血色的脸庞,茧微微的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之铳弹的降临。
  但她却等来了一阵风,卷着冰冷霜雪,在背后悄然刮起的风。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体温再度被掠夺走了大半,原本就已经饱受重压的精神再度被碾压至极限。
  有什么东西,跃过了自己吗?
  她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然而却什么也看不到,一大团漆黑之物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像雾又像焰,轮廓模糊,飘忽不定,正体不明,如同那是夜幕被撕扯下来的碎片般暧昧不清。
  “这……这是……”
  被突然显现于此的暗之混沌体所惊吓,奕夜星本能的意识到了对方的危险。连想也没想,站在第八刻那边的家伙都是敌人!她迅速抬起枪口朝着那团黑影射出了蓄力已久的螺旋之弹。
  高速旋转的子弹,将掺杂着雪花的空气绞成了白色的龙卷,一击贯穿了那团黑暗。然而那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存在却并没有像之前的火鸟一样消失,而是散开之后融入了苍黑的夜幕。
  接着,那些被冲散的朦胧之影像是从幽暗的水底中浮现出一样,从黑夜的幕后渗出,重新涌到了一起。而这一次,它终于有了具体的形态。
  那是有着三个脑袋的巨大黑犬,六只眼睛泛着嗜血的红光,全身的漆黑毛发像升腾的火焰一般缓缓摆动,让人看不清它的轮廓。只是踏在地上,那堪比镰刀的利爪就将地面撕扯到支离破碎,而从它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更是让空气也随之颤抖起来。
  “这不是上次那只……”
  先是火鸟召唤,现在又突然出现一只地狱三头犬,茧已经大脑发麻了。回想在那一夜中,这只暗黑猎犬从重重包围之中救出了姬铭,而现在它再度出现,目的应该也是为了救姬铭脱困。
  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人操纵着这只魔物?姬铭和其主人又是什么关系?
  最奇怪的是,关于这些茧自己居然一点眉目都没有。
  “你是……对了!!你就是那个时候的……原来如此!!”
  和茧相反,盯着黑犬仔细打量一番后奕夜星立即有了概念,她举起了手中的左轮枪,毫不畏惧的对准了三头犬的脑袋。
  “看来你的主人是打算和我为敌了?!!真有趣!!我应该在那时候就警告他的!”
  受到威胁的黑犬没有动摇,只是瞪着前方的奕夜星,似乎也在确认着什么。但是很快,黑犬做出了决定,它向后退了两步,在姬铭和茧的身边伏下身去,同时一只脑袋朝着他俩侧过去,仿佛在暗示着茧。
  难道是要自己带着姬铭一起骑上去?
  茧忍不住做了个大胆的猜想,而那脑袋似乎看穿了茧的心思,稍稍颔首表示确定。得到回应的茧低头看了看姬铭,他的左肩膀几乎全被打烂了,只有骨骼和腋下一部分皮肉还连着在,泉涌的鲜血已经把他上半身染红了个遍。
  不行,姬铭的伤势严重,已经不能再拖了,不管是什么方式,及早撤离战场接受急救才是最要紧的。
  杀掉不安和犹豫吧!茧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伸出左手抱紧姬铭的腰,同时右手勾住黑犬的脖子,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腿上,一跃而起。在跳起的瞬间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都要被撕成两半了,大范围的疼痛让她上半身一阵麻痹,差点没带着姬铭一起摔下来,但那黑犬意外的通人性,在最关键的时候猛的一甩脖子,将两人一起甩上了后背。
  “啧!!想要逃走?!!!”没料到受伤后的茧还有这番举动,奕夜星举枪待射。已经将对方逼到这种程度,就连无可挽回的事情也做了,说什么也要在此做个了断!她不再多想,冷酷的眼神中再无迷茫。
  一连串的火球从枪口飞出,直冲黑犬。而黑色巨犬只是昂起三只脑袋,咧开一排大嘴,朝天长啸。
  “嗷嗷嗷嗷嗷嗷嗷——”
  巨轮汽笛级别的吼声鼓动着空气,不仅直接震碎了所有的火球,连周围的霜雪也被吹开了一大圈。禁不住捂住耳朵的奕夜星,看着巨兽载着两人转身离开。就如同那个月蚀的晚上一样,只留下嘲讽的背影给自己。
  不要,再也不要重演那一幕了!不要就这样离开自己!!
  目睹着三头犬的影子开始消失于降雪的夜空之中,奕夜星连牙关都要咬出血了。
  “大小姐吗……请别追了……”被打伤的洪衣舞扶着室内体育馆的大门边说道,看来她已经从茧的重创中缓过气来了,而在她身边的解铁还浑身浴血的倒在地上,应该是被姬铭拳头上的波动震晕过去了。
  “我们伤的不算重,所以只要休息两天……不,一天就应该可以再战,到时候……”
  “罗嗦罗嗦罗嗦罗嗦罗嗦罗嗦罗嗦死了!!!!!!!!!!!!!!!!”
  火花四溅。奕夜星看也不看就朝着说话人的方向乱射一番,用最暴力的方式打断了对方的建言。已经被狂气缠身的奕夜星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说,她现在
  “……唔,奕大小姐……”被乱枪擦中大腿的洪衣舞跪倒在地,“……为什么……”
  “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们!!!!”
  弹壳洒落一地,新的子弹以无法目视的速度被推进了转轮弹仓。
  “混帐!!该死!!第八刻啊啊啊!!到底要抢走他多少次甘心!!!!”
  圈起双手,开始在空中描绘着散发魔力的轨迹。
  术式成型,高温的热气随着咒力向周围扩散开来,顿时融化了一大片积雪。有了术式加护的奕夜星抬头仰望夜空,举手投足之间都带出一道道深红的残影。
  “来吧!!我看看是四只爪子跑得快,还是我的【飞燕步】快!!”
  追,就像子弹一样。
  赤红的轨迹犹如燃烧的流星划破天空。
  
  
  
  
  犹如水滴坠入湖中。
  体内的某样东西,正鲜明的跃动着。
  托那越来越明显的律动之福,随着血液流失殆尽的意识开始重新聚拢。
  ……原来,自己好像还活着……
  姬铭的知觉开始渐渐恢复,然而还没等他睁开眼睛,肉体上的剧痛立刻让他尝到苟延残喘的艰辛。全身上下的痛觉神经都像过了电一样,身上的肌肉抽搐到麻痹。然而相对于单纯的剧痛,更可怕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干涸感已经充满了体内。燥热,干渴,僵硬,仿佛自己被扔在沙漠中心任由无数只虫蚁啃噬一般,就算只是想张口吸气,如火焰烧过般的灼痛感也立刻塞满气管。
  耳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幻听,但不知为何,响到过分的心跳声却盖过了这一切。
  “……咳,咳咳……”
  终于发出了点声音,姬铭开始慢慢夺回散失的五感。
  勉强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缓缓降下白雪的苍黑夜空。忽忽的风声在耳边响起,身下一颠一簸的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人在身边?
  还没等姬铭调整下视角,一巴掌就招呼到脸上了,接着一片黑影投到了自己的身上。
  “回答我的话啊!!你清醒了吗?千万别给我睡过去啊!!!”
  麻痹中的身体感受不到巴掌的威力,但这声音……
  好熟悉?
  “……唔,这是……茧吗?”
  尚未看见说话之人,尚未辨出话音之主,但却禁不住说出了那个名字。
  “果然醒了吗?得救了……要是你就这样休克到大脑缺氧而死,我可不能答应!!”
  由紧张转变成欣喜,看来这家伙的确是在关心着自己吧。想到这里,姬铭终于可以安心的呼一口气了。他稍稍侧过头,终于看清了身边的状况。
  茧就在自己的身边,她正一边用左手按住自己的身体,一边伏下身去紧紧抱住某个黑糊糊的东西。姬铭想用唯一可动的右手撑起自己,但却发现身下是一片毛茸茸的怪异感觉。
  “怎么回事……这到底在哪里?”
  到了此时姬铭才后知后觉的惊恐起来。他看了看周围,除了厚厚的暗夜黑幕,就只有不断空降而下的冰晶。
  黑暗,到处都是黑暗的领地,不管是四周还是身下的载具,就连急窜而过的夜风也染上了黑色。依稀可辨的几点远光也被漫天白雪所淹没。
  此时此刻,纯白真夜。
  “现在我们骑在某个巨兽的脖子上。”茧指了指身下,“上次在你和韦滔铁对决的那一夜里也是它救的你,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它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原来那时候是这只怪物救了我吗……还真是意外。”姬铭学着茧的样子抓紧了巨兽颈脖上的黑毛。毛发硬到有点扎手,但也不得不抓住以防止被颠簸下去。
  不过它救了自己两次吗?不,恐怕是三次了吧。
  姬铭从混乱意识的边缘找到了一丝记忆。当他被困在在金乌宠物店最深处的时候,就是这只三头犬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然而姬铭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不可能和这种幻想猛兽有什么直接联系,而他目前所见过的术士中也没有带着巨型魔兽的家伙。
  而且,这种三个脑袋的大狗……
  狗……?
  恍惚间,姬铭仿佛抓到了那么一线微妙,然而此时混沌的大脑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蒸汽泡,他不得不放弃这种勉强的挖掘型思考了。
  真的快死了吗?伤到连基本的感知和思考都混乱的程度了。明明在降雪之夜,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果然是发烧了吧,纷乱到不受控制的思绪中只有各种片段和残影不断闪过。
  刀剑,幻影,重拳,疾走,还有子弹。
  接着一切都染上了红色,就像燃烧起来了一样,
  原本沸腾的脑海一下子冻结了,某个马尾少女的鲜红身影凸显其中。她那持枪的姿态太过刺眼,犹如烈焰塑造,又如鲜血凝成。无法忘记,却又不愿忆起。
  就像快要脱落的左肩一样。
  “奕夜星!!”
  姬铭下意识的喊出了那个少女的名字。
  “唔?”
  茧不解的瞪了姬铭一眼。
  “……奕夜星她,我的左臂……”姬铭想迫切的表达些什么,但内心的感情强烈到难以组织好一句像样的话。
  “事到如今你还惦记着她?!!”茧恨恨的别过脸去,手却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腹部的伤,“那家伙已经疯了!她连你也下重手,而且丝毫不打算悔改!”
  “奕夜星她不该是敌人。”
  “现在还说这种话?!”茧直接怒吼出来,“你要在这种女人身上吃多少亏才够?!!最初遇到易梦镜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后来那个姓岳的女人也是如此,怜香惜玉也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值得去怜惜啊!!”
  “说不定,越是要我命的女孩,我就越是惦记,哼哼。”就算受难中,姬铭也要调侃几句。
  “你这种受虐狂要我说什么好……”
  “……而且她,恐怕不是有意要对我……”姬铭硬是撑起身体,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没错,她是冲着我来的。”
  “不管她冲着谁来,我都会阻止的……好痛!”
  仅仅只是坐起身体,原本已经失去知觉的左臂再度被强烈剧痛唤醒。
  “别随便动了!我已经帮你把左肩包扎过了,但那伤口实在太惨了,所以最多只能减轻流血量……老实说,你现在能恢复意识这都是个奇迹。”
  “包扎?你用什么包扎?”姬铭好奇的瞟了一眼早已没了知觉的左肩,发现那里已经被一团黑布层层裹住了,就算想要看看伤口是如何惨烈都已经做不到了。
  “我把裙子给扯了,呼……幸好我没穿【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不然我只能用一堆刀剑给你包扎了。”
  用裙子?姬铭忍不住顺着茧的身体往下看,只见她身上那套合身的黑色连衣裙现在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下摆甚至已经盖不住膝盖,将那双相较于皑皑霜雪还要白皙几分的双腿完全暴露出来。
  “别往奇怪的地方看啊!变态!!”
  “抱歉……看来这次又是靠着你才得救呢。”
  “…………这话应该是我说吧,要是没有你挡了一下,恐怕我早就被那发子弹贯穿了吧。”
  说着茧的脸色暗了暗,沾上了雪花的发丝被寒风吹乱,遮住了她的侧脸。
  “总之……谢谢了。”
  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但就连这份不坦率,也正是她吸引着自己的地方吧。
  姬铭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稍稍戏弄一下茧,但突然从背后扑上来的强大风压,硬是将姬铭勉强撑起的身体强摁下去。
  还没来得及扭头往后看,数道红色的光弧便破暗而来。
  “怎么回事??”姬铭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些射线从身边通过,最后没入黑暗。
  “你惦记的女人追上来了!!”茧紧紧咬住了嘴唇,她将身子伏的更低了,以减少被后面狙击的可能性。
  来了。这次连扭头的想法也没有了,仅仅只是感受到后方急速膨胀的咒力扩散,姬铭就已经大汗淋漓了。那种炙热烤人的咒力,让姬铭那已经支离破碎的左肩多了一种刺辣的幻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姬铭不能理解,为何奕夜星一定要将自己和茧逼入死地?明明只是好好交谈就能解决的误会才对吧!
  “那家伙已经疯了!可能以前和我们这种【祸】有过仇恨吧,就和我憎恨术士一样!”
  “不可能,我也是【祸】啊!!”姬铭并不认可茧的猜想,“那家伙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不行,要好好和她确认一下!奕夜星!!!……唔,咳咳!”
  如此想着的姬铭忍不住大声呼喊奕夜星的名字,但只是喊了一声,嗓子就被裹着霜雪的寒风堵住了。虚弱的肺部无法再撑下去了,姬铭直接趴倒下来咳嗽不止。
  “笨蛋!省点力气吧!别再自作多情的施舍温柔了!!”茧狠狠的揪住姬铭的后衣领,防止他因为剧烈咳嗽而失去平衡,“那个叫奕夜星的女人,她的目的非常简单:杀了我,然后带走你!!排除乱七八糟的人情不谈,现在我问你,接不接受这个目的?”
  “咳咳咳……怎么可能……接受……咳咳。”
  “那就给我老老实实趴着,我会想办法摆脱她的!!”
  “可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红光越过两人的头顶,在前方的黑暗中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剧烈的爆炸产生了。猛烈的风压推着大量碎石和冰渣,撒了姬铭一头一脸。
  “切!!没想到两条腿的快过四条腿的!!这女人真难缠!!”茧回头看去,只见一道道赤色残影正高速逼近。鲜红的凶影在黑暗之中来回跃动,身后拖着长长的残影,让人联想到在深夜盘山道上飚车的红色尾灯。
  从风速就能感知到,三头犬的速度绝对要快过一般的跑车,但即使如此却仍然在不断被缩短距离,可见对方的速度更在其上,或许都可以赶上F1方程式赛车级别的超极速也说不定。
  然而不仅是快,那枚红色流星每跳转一次,就会放出一波魔弹和射线。不间断的来回追击形成波状交叉火网,牢牢将三头犬锁定其中。茧几次想要站起身来,但全都被泼来的魔弹压了回去,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奕夜星越追越近。
  “该死!我们欠缺远程牵制手段!!”自言自语的茧怀念起【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了,那样她至少可以投掷飞刀应付一下。
  “…………”看着后方袭来的弹幕越来越密,姬铭也没了最初不现实的和解想法了,“茧,我的衣服里有一些小道具,你取出来使用吧。”
  “是吗?要是能派上用处的话……”没有别的选择,茧只得采纳姬铭的建议。稍稍脸红的她带着微妙的表情,开始在姬铭的身上摸了起来。
  “还真有……等下,这是什么??!!”
  茧简直不敢相信找出来的东西。
  改造后的小型闪光弹和催泪发烟筒,微型麻醉枪,折叠蝴蝶刀,还有一串只剩4颗红色珠子的手链。
  “为什么你会有这些装备……等下,难道原来是打算用在仪式上来对付我??”危情在前,茧的脑筋转的飞快,很快得出了让人惊恐不已的答案。
  “……别管那些了,反正我们都已经这样了,快点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上吧。”姬铭决定跳过这个难以解释且极度危险的问题。
  “唔……闪光弹和发烟筒交给我了,蝴蝶刀也收下了,不过微型麻醉枪就毫无意义了,根本射不准。”看来茧也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对于武器她更感兴趣,“等下,这串珠子是什么?”
  “那个是我的护身符……”
  茧想也没想就将手链抛给姬铭,同时拉开一枚闪光弹的保险,直接朝着后面穷追不舍的红影投了出去。
  光满溢而出,在一瞬间将视野内所有的黑暗都漂白了。姬铭听到一阵小小的惊呼声,接着魔弹的追击立刻中断了。
  “……摆脱了?”
  “哼,在这种停电的黑夜之中,闪光弹效果拔群呢。”茧轻笑出声,但当她侧过身体往后方看的时候,一颗火球直砸面门。
  “顽强的家伙!!!”
  惊呼中的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在什么位置,尖锐的敌意和凶猛的攻击就已经招呼到她身上了。
  “第八刻!!!!”
  早已熟悉的声音,此刻却扭曲变调到差点没认出。全身散发着火红气焰的奕夜星从深暗中跃出,和狂奔中的三头犬形成并行之势。
  “这个如何?!”茧抬手抛出发烟筒,但筒才刚刚脱手,一发子弹便将其击穿。连浓烟都来不及产生,失去作用的发烟筒就这样被迸飞至黑暗中。
  “这里是单行道,滚下去吧!!”奕夜星那晃眼的身影在宵暗中模糊了一下,下一瞬间便跃到了黑犬的背上,手中左轮直指茧。而茧也立刻弹出蝴蝶刀,挡在姬铭的身前,与其针锋相对。
  有着三个脑袋的漆黑猎犬正在夜下的混凝土之森中全力奔跑,现在却有三个人在其背上展开死斗。
  “到此为止吧,姬铭的伤势不能再拖了,我要带他去安全的地方治疗!!!”奕夜星不停的用余光观察着姬铭的状态,当她看到姬铭不仅清醒着,还能勉强坐起身体,她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然而茧却不能接受她这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态度。
  “那伤不是你造成的吗?!!”
  “如果你肯乖乖死掉,他又怎么会受伤!!”
  已经毫无道理可言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靠刀枪来说话了。
  泛着幽蓝寒光的蝴蝶刀在茧的手中转了几圈,接着以难以看清的高速刺向奕夜星的腹部。马尾一甩,红衣的少女却只是一个转身就避过了冲刺,带着幻影的手开始在空中快速比划着魔法阵。
  “速战速决,马上让你变成飞灰!!!”
  连枪也没有再开,奕夜星却如此放言道。黢黑之中,燃烧的魔法阵在风中成型,三只炎鸟扑扇着翅膀从圆阵中诞生。奕夜星纤臂一挥,众鸟立即扑向正伺机近前的茧。
  糟糕!那家伙的咏唱速度好快!
  还在感叹着敌人的高速咏唱,茧根本没来得及去应付从三个方向袭来的炎鸟。眼看那些由火焰构成身躯的魔鸟即将要把自己包围其中,茧却连快速闪避都难以做到。不仅是因为身体受伤的关系,更多原因是脚下不稳,毕竟这可是在猛兽的脊背上战斗啊。
  这样下去的话,难道只能等着被烤成灰碳吗?
  “茧!!快点逃!!”无力上前帮忙的姬铭眼睁睁的看着茧陷入绝境,紧急之下,他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将某个东西抓在手心之中。
  对不起了奕夜星,只能用你借给我的守护之力来阻止你了!!
  啪,一声轻轻的脆响,一股新的热流乱入战场。又有一只新的火焰凤凰被凭空召出,但却没有加入前面三只的攻势之中,反而以对抗的姿态展开冲击。
  “这是我的召唤物……难道,【辉阳六印】???”
  原本还挂着残忍微笑,坐观茧被烈焰吞噬的奕夜星,看到此景后脸色陡然一变。脸色煞白的她将目光投向一边,她看到了无法抬起身体的姬铭,手中握着只剩下两颗红珠的手链。
  “为什么……这可是要用来保护你自己的东西啊!!”
  “我也说过了,她比我的命还要重要一些。”
  奕夜星很明显的动摇起来了,但姬铭的眼中并没有犹豫。而召唤物的状态是和其主人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的,奕夜星的三只火鸟虽然占了数量优势,但此刻却一度失去控制,暂停了所有的动作,而姬铭的火鸟此刻却斗意正盛。所以仅仅只是一波冲击,立刻就冲散了原本三只火鸟的包围网,而茧也趁此机会迅速跳出。
  “决不能就此放过第八刻!!决不!!!”
  火鸟们立刻染上了奕夜星的狂气,在黑暗的空中急速扭动起来,准备再度形成包围圈来夹击茧。而姬铭操作的火鸟相比之下,速度精度都远远不如其他三只,想要追上任意一只都很困难。
  不行!必须要一口气阻止所有的火鸟,不然的话……
  姬铭看着奕夜星那已经歪曲的侧脸,感到恐惧的心中猛然一紧,不敢再往下想像。
  必须要大范围的一击,彻底排除干扰!但是怎么做呢?
  大范围的一击,一击?
  大爆炸?
  姬铭立刻有了策略,他将最后用来维持清醒的意志力也赌上了。燃烧的火鸟立刻被注入了新的动力,电光火石一般的冲入了对方的火鸟群中。
  ——任务完成。
  姬铭狠狠的咬了下牙齿,而他所控制的火鸟瞬间失去了飞鸟的形态,变成了一团硕大的光之火球,将其他三只火鸟全部包裹进去,一起引爆,化为零零火星,淹没于风雪之中。
  “自爆?!!”
  仿佛被子弹打中了眉心一般,奕夜星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
  “干得好!!!接下来就是你了!!!”
  再无阻碍的茧持刀跃前,散开的长直黑发在疾风之中如旗帜般飘舞。三寸刃锋寒光频闪,连续划出的多道轨迹连飘下的雪花也一并斩碎。一度失神的奕夜星躲避不及,再加上不适应脚下是耸动不止的兽背,不得不硬接茧的连斩攻势。
  随着新月型的刀轨分开光暗,新的血线被留在了空气中,。
  “该死!!!”左腕被刺伤的奕夜星迅速后退,同时摆出了半蹲射击的姿势。
  食指扣紧扳机,拇指扳下击锤,转轮随之滚动。
  子弹出膛,就在下一个眨眼的须臾之间。
  但是,光却先她一步,夺走了所有的目标,同时照亮了整个世界。
  仿佛全世界都在此刻觉醒了一般,原本密布周围的漆黑在一瞬间被替换。路灯,车灯,霓虹灯全都在此刻亮了起来。从远到近,从下到上,大大小小的光源蔓延开来,迅速统治了黑夜,甚至将还在飘降的白雪都融化掉了。
  如海潮上涌,如地毯铺展,如狂岚疾驰。
  蜂起的人造之光重新定义了黑夜,白夜——不夜之夜,就此降临。
  “城市的供电恢复了……”姬铭呆然的看着这一切。
  “唔……这光……”被顷刻间刺来的光线所逼退,奕夜星不得不抬起左手遮住眼睛。
  茧终于等到了这个奇迹般的光影交替之刻,抓住机会急速前冲的她集中了全身的力量,一记凶猛的侧踢以破风之势,击向奕夜星的脑袋。
  脚裸在离耳边一寸的地方停下了。没有看清对方动作,仅靠着反射神经的驱动,奕夜星硬是架起左臂挡住了茧的猛踢。然而这击侧踢攻势之猛,已经不能单单靠一只胳膊就能完全格挡,更何况她的左手还受下了一抹刀伤。
  “可恶……”
  依旧带着残酷疯狂的眼神,奕夜星从牙缝之中挤出了两个字,接着她便失去平衡,从黑犬的背上失足摔了下去。
  “解决掉了吗……”
  由于猛踢被架挡,茧也差一点从颠簸不停的兽背上掉下去。正当她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之后,她惊恐的看到了一束红光乍现于黑犬的正前方。
  “还没结束呢!!!”
  将自身化为燃烧的流星,奕夜星绕到了正前方,迎着三头犬直冲而来。
  “嗷嗷嗷嗷嗷!!”
  漆黑的魔犬像是捕捉到了来袭之人那沸腾的杀意,三张巨嘴同时咆哮起来,于此同时它猛的加速,以闪电也难以追上的速度弹跳至空中,将群立如林的高厦楼宇当作落脚点,在已经恢复了供电的闹市区上空来回飞跃。
  拖着窜动的幻影,已经不顾一切的奕夜星分秒不差的追上了三头犬的跳跃爬升。毫不顾忌这里是市中心的上空,更不顾忌下方还有着大量无辜行人,她连续扣下了手枪的扳机,一束束危险的红光射向三头犬。
  激射而来的光束并未命中躲入黑暗的三头犬,而是击中了其身后的一座商业楼,急速膨大的朵朵红莲华丽绽放。如雷鸣一般的爆炸音,如海潮一般的惊呼声,还有如暴雨一般的碎石砾,一切都混在雪夜之空中。但这些并不能阻止越来越激烈的空中缠斗,已经被一迫再迫的魔犬也已经到了不得不反击的地步,两只脑袋开始像炮台一样转动起来,四只血红的兽瞳自动锁定了那跃动中的红色少女。
  吼声再起,五光十色如烟花一般的烈弹从两张血盆大口中喷出,随之而起的是新一轮的空中爆炸。赤红之影一时被爆炸掀起的烟雾所吞没,但很快再度出现于更前方的位置,同时刮起新一阵的火风弹雨。
  在这钢筋水泥的人工树海之顶端,追逐战到达最高峰。再度加速摆脱了所有的追击,奕夜星再度超到了三头犬的正前方。摆出一气突破的姿态,少女迎着魔犬猛冲而去。
  “他是我的!!!!”
  快到连魔犬都来不及产生迎击反应,奕夜星直接踏上了三头犬中间的那颗脑袋,同时朝着正趴在犬脖上的姬铭伸出了右手。
  “休想啊!!!”
  一瞬间便明白了奕夜星的动机,茧也立刻采取了行动,她的眼中只盯着那只伸向姬铭的手。碧玉般的指甲,纤细的手指,白皙的手腕,绝不像是一只屠戮之手。但就是这只手,一次又一次的打伤自己,甚至差点夺走了姬铭的生命。而现在,它还打算再度将姬铭抓在手中。
  斩断它吧!!
  比奕夜星还要快,茧先一步冲到了姬铭的身前,以撕破大气的速度挥出了一刀。
  “唔!!”
  少女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手腕之上鲜血飞扬。
  重要的人,还是重要的手,一丝的犹豫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只不过这丝犹豫造成了手腕动脉的切裂。从空中飞跃过去的她,和刚刚斩伤自己的另一位少女擦身而过,视线交错。
  最深的诅咒和最浓的恨意,对上了最燃的决意和最厚的憎恶。
  “不要再阻止我了!!!!!”
  向后飞去的奕夜星举起了左轮枪,准星瞄准了茧,足以扭曲光与暗的庞大力量正随着转轮的疯转而迅速凝聚,螺旋的次元贯通弹即将射出枪口。
  “糟糕……”没办法远距离打断对方蓄力,茧心下一片绝望。她不能逃也不能挡,如果那发威力巨大的螺旋弹打中了脚下的三头犬,重伤的姬铭恐怕也会被掀出去。
  “奕夜星……可恶!!!”
  吃过一发螺旋弹的姬铭当然也知道在劫难逃,意识几度模糊又几度清醒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颤抖的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按下了某个按键。
  拜托了,最后的希望!!
  他松开了手,手机就这样翻滚着离开了兽背,带着显示屏上的点点荧光,犹如流萤一般随着刮来的疾风飞向了后方的奕夜星。就在手机即将要被夜空之暗吞没之时,一阵急促的音乐骤然响了起来。
  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音乐,尽管有着通常意义上的律动起伏,但却让听者顿觉烦躁。这对于听觉神经毫无疑问算是一剂猛毒,而对于集中120%精神的奕夜星来说更是一场飞来横祸。
  无限回旋的子弹飞出枪口,朝着散满雪花的夜空飞去了。
  连惊叫声都被那阵可恶的噪音盖过,奕夜星的螺旋弹在未蓄满未瞄准的情况下击发了,这种情形下当然是不可能命中任何目标了。
  “居然射失了……好机会!!”茧有些错愕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当然不知道刚才姬铭的手机所播放的音乐是专门用来打断术士施法的。她更不知道,原来那曲子也是用来对付她的。
  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三头黑犬再无恋战之意,三窜两跃逃往黑夜最深处。
  
  丧失前进惯性的奕夜星本想鼓起力气,再度赶上正在全速奔逃的三头犬,但她的目光扫到了正在和她一起下坠的某个发光物。
  很快她就认出来了,那是姬铭的手机,也是刚才打断自己蓄力的罪魁祸首。
  她放弃了继续追击的打算,伸手将那手机握于手心之中。手腕的动脉之伤还在泊泊的流着血,很快便顺着手指沾上了手机。
  还有些暖,那是他的温度吧。
  她有些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将手机抱在胸前,宛如烧毁了翅膀的蝴蝶一般,带着如霞涣散的赤色残影,坠向黑暗的地面。
  
  
  
  
  显示着“手术中”的刺眼红灯终于灭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柔和到让人安心的绿灯。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身穿白大褂的藏识医生和推着一手推车医用器材的万斌,从门里走了出来。为了挽救姬铭的生命,两人已经在手术室里忙了3个小时之久。在这寒冬腊月之夜,两位术士硬是折腾出了一身大汗。此时此刻,他们的精神都萎靡到了极限,原本就身体发福的藏识医生,看上去人都矮了一截,显得更胖了;而原本就清瘦的万斌,在疲惫的折磨下仿佛又瘦了一圈。
  再无旁人的冷清过道上,除了藏识医生和他的临时助手,就只有一位套在深绿风衣中的年轻女子。看得出来这位女子等了很久,她脚边的烟头都快要铺满地面了。
  “姬铭那边的情况如何?”
  看到藏识和万斌终于出现,颜似烟立刻询问状况。
  藏识叹了口气:“失血过多,情况仍然不算很稳定。这真要感谢您提供的手术室,要不然我们真的是没办法展开抢救。”
  “整个市医院都是我的领域,要什么就有什么,没什么大不了!”颜似烟的脾气也随着姬铭等人的受伤而变糟了,“茧那边情况如何?”
  “茧小姐只是侧腹擦伤,没有伤到内脏和骨骼,虽然面积较大但现在已经没大碍了。”万斌递给颜似烟一块湿毛巾,示意让她冷静下,“我们已经给茧小姐服用了一定剂量的镇静剂和再生剂,让她好好休息了。”
  确认两位年轻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后,颜似烟终于坐到了走廊边的长椅上。她接过湿毛巾,却并未用它来擦汗,只是紧紧的攥在手中。
  “失败了,我们的计划。”
  这样的词,极其难得的从颜似烟的嘴里冒了出来。
  “刻意模糊时间,打乱这个城市的日期概念,让姬铭无知无觉的去【菩提手】那里扰乱,甚至还对全城的供电系统做了手脚,扭曲出一连十多天的昼夜混沌之日。为的就是要让所有人对昼夜轮转失去感应,这样就可以凭空造出根本不存在的‘冬至前夜’!原本一切都应该按照我们的计划运行才对,但是现在……”
  封锁了城市的电力,就能给依赖电力的现代文明以重创,连最基本的规律也无法保证。
  而这规律中当然也包括了最基本的日夜更替。
  没有电力,不仅是工作和生产,就连出行和生活都成了难题。更不要说此时此刻正是北半球一年中的最后时刻,昼短夜长,阴多晴少,昏天黑地。
  所有的时间都融成了混沌。
  偷天换日,亦变成了可能。
  原本应该是冬至前一天的今天,实际上却已经是冬至当天之夜。
  “策划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能够在谁也察觉不了的情况下,利用冬至这『最黑之暗』的特殊时机,全力全开的打败翟织莲!现在好不容易击破了翟织莲的护卫,就差逼宫将军的一着了,结果居然被乱入的家伙破坏了一切!”
  策略运转出现了重大的挫折,就算是天之幻术士的颜似烟,也露出了苦闷的表情。
  “抱歉,我真没想到事态的发展会变成这样……奕夜星!果然她才是整个事件里最大最不可测的变数吗?”
  听着颜似烟的自言自语,万斌和藏识只得默默无言的相视一眼。
  高傲如颜似烟,此刻也只得为自己的僵死布局而道歉了。
  “算了,事到如今那两位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姬铭和茧晕倒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可真是吓坏了,居然会伤到这个地步。而且姬铭流了那么多的血,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甚至还勉强维持着清醒意识,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奇迹吗?”颜似烟嘴角抽了抽,“这可是我们苦心准备好、用来将敌人一网打尽的大型陷阱,现在就换来一个小小的保命奇迹?而今夜才是真正的冬至之夜,夜属性的姬铭小子受到『最黑之暗』的庇护,能挺过来那是必然啊,哪里是什么奇迹了!!”
  显然,颜似烟是绝不满足于这样的结果的。
  如同还差一张牌就能凑出国士无双的赌徒一样,原来尚算中立的颜似烟现在却极度渴望着完全的胜利,和之前简直是两种人。而对于颜似烟这扑朔迷离的性格转变,万斌和藏识只能干瞪眼。
  “不行……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
  颜似烟像狐狸一样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姬铭他的手臂状态如何?”
  “左臂暂时废了,我已经尽全力了,但肌肉组织的损伤实在严重了,而且体力和精神都削减的太厉害,不可能再有什么动作了。”
  “最快什么时候能治好?”就像根本没听到最后那句话一样,颜似烟继续发问。
  “……靠现代医学的话,大约要半年。要是我们一直不间断的护理,也需3个月之久。这已经是最快的了,在这期间……”藏识医生抬起眼看了看万斌,“恐怕无法参加任何形式的战斗了吧。”
  “那不行!之后的策略里,姬铭是决不能少的重要棋子,只是断了一只胳膊就想退出棋盘?立刻想办法让他站起来!!”
  颜似烟立刻站起身来,冷峻的面容上已经没了一点点的温色。
  “等下!现在能保住姬铭的性命就已经很勉强了,我们难道还要继续强迫他去和【菩提手】的部下交战吗??”万斌抢在藏识之前发出质问,他怎么也不能听不下去了。
  “当然!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像一下吧,没有姬铭在,茧那笨蛋丫头还能发挥什么战力?说不定又被【菩提手】用花言巧语俘获了。”颜似烟一贯保持的冷静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些松动,言语也变得激烈起来。
  “但是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才是首要的吧!!我们可以采取迂回策略,首先【菩提手】是不会真的杀掉姬铭和茧小姐,而且他还有着超出想象级别的肉体修复能力,所以我们不妨先和他做个交易……”
  话还没说话,颜似烟便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万斌的建言。
  “天真!!万斌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在这个时节上你还打算和【菩提手】做交易??你是不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治好姬铭,然后再回过头击败他?省省吧!!【菩提手】身边强人要比我们多出几倍,而且他恐怕还有增援,而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努力,姬铭和茧才勉强打垮了洪衣舞和解铁,这才是真正的奇迹!现在你要我抛下奇迹去妥协?你知道等【菩提手】回过气来我们还能有胜算吗?!”
  “为什么颜小姐你现在那么渴望胜利?胜利就那么必要吗?我们的目的不就是破坏仪式吗?现在已经……”
  “仪式甚至可以等明年!!!我们必须一鼓作气灭掉翟织莲,现在就是大决战了,这点觉悟难道都没有吗?你还妄想着翟织莲会再吃一次亏吗?还是期盼着神兵天降?只能靠我们自己!!如果在这里认输,之前一切全部白费,这可是最差劲的Bad Ending!”
  不管是语气或是语调,颜似烟都压过了万斌和藏识,但她也受到了恶劣情绪的反噬,连续的发泄式辩驳已经让她有些气喘了。
  “听着,我已经抛弃观众的立场,站到舞台上和你们一起演这最后一幕,而且我最讨厌半途而废!如果姬铭和茧不能成功击败翟织莲,不能将他和他的追随者驱逐出这个城市,那么下场将是无法想象的凄凉。我先不管姬铭小子和茧这笨蛋会怎样,一旦失败,首先我无法留在中国这个满地乐子的地方了,其次你们连同濒江的家伙们也得夹起尾巴逃远,以前建立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试问这是可以随便输的战斗吗?”
  颜似烟压低声音说出了这番话,她的表情冷酷到无以复加。
  “……有那么严重吗?【菩提手】翟织莲他……”
  “当然有!你们不要忘了,我是『南天门』内部黑名单上的人,而【菩提手】也是!我们都是堕术士的身份!你们现在和我联手,要是输了就等于一起堕落了!而且茧作为『永劫的十二刻』中第八刻,按理说她的生命安全是受到三大联盟保护的,如果在这危险的仪式中她遇害了,你觉得我们这些关系人能逃出全世界范围内的通缉吗?”
  此话一出,万斌和藏识都脸色白成墙灰一般了。
  『永劫的十二刻』中每个人都是举世罕见的人物,他们各个都像最高级的艺术品一样,不可思议却又易破易碎。要是『第八刻•遗世之方舟』的茧不幸罹难,这份罪名绝不是自己能背负的。
  当然,他们也不能指望翟织莲会顾及这些,那家伙根本就没把整个世界放在眼里。
  “现在明白了吧。”
  颜似烟悄悄用眼角查看了下两人的表情,确认了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
  “我们必须继续强攻,趁着现在还是冬至时刻!姬铭必须要参战,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有他在,茧就能发挥出100%以上的能力,同时也会坚定和【菩提手】敌对的立场,不会重蹈之前背叛姬铭的覆辙了!”
  “就连我们……也要把姬铭当作人柱祭品来利用吗?”
  万斌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但从他叹气的样子看来,他也没了别的选择。
  “没错,我也知道他现在严重缺血,但现在就是需要他‘献血’!”颜似烟看了看手术室的门,像是在确定着什么似的,稍稍顿了顿神,“我们需要茧去战斗,而茧则需要姬铭,需要他像一只项圈一样将她牢牢套死,也需要他的血来点燃她的斗志。”
  名为茧的棋子需要姬铭的血才能驱动,而名为姬铭的棋子则被幕后之手握的紧紧的。
  “真是讨厌啊,做了这种事情的我已经不能再当医生了啊。”藏识摇了摇头,“不过姬铭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再站起来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总不能用催眠术强行控制他的肉体吧。”
  颜似烟的眼神暗了暗,她想要从口袋中摸出一支香烟来提神,但可惜的是她抓了个空,所有的香烟都在等待的时候消耗光了。
  “准备『厌死剂』,你们一定带了吧。”
  “厌……『厌死剂』?!你确定要给姬铭用那种东西?!!”
  光是听到药物的名字就让藏识结巴了一下。
  “那是什么药?”万斌一脸迷茫的看着藏识,显然是没听说过这种秘药的。
  “只有用那个了吧,虽然我知道副作用巨大,但是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
  “何止是巨大……”藏识擦掉额头上再度流下的汗珠,“『厌死剂』能让濒死者获得回光返照般的生命力,还能镇住所有的负面感知,包括病痛伤痛和疲劳,但是药效一过使用者就会陷入生命力枯竭状态,并且神经系统会受到重创,留下严重后遗症,甚至很多使用者直接脑死。这种药可不是一般的魔药,我们不能把姬铭就这么毁掉啊。”
  “所以在剂量上还是控制一下,姬铭并非濒死者,也不需要遮蔽所有的痛觉感知。”颜似烟摸了摸下巴,边思考边说,“不,倒不如说有点痛苦反而更能刺激茧,强迫茧拿出更多的潜力来对付翟织莲。”
  痛苦会化为力量,守护重要之人的心也会化为力量。
  而在守护的同时,还要看着重要之人饱受痛苦折磨,这便会导致力量的畸形膨胀。
  力量X力量。
  而打定主意要让姬铭和茧做到这种程度的颜似烟,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邪道魔女。
  “唉……既然如此,或许我们可以赌一赌,不过若是让年纪轻轻的姬铭患上无可挽回的后遗症,那我这辈子都良心不安了。”藏识长叹一声说道。他想起了自己在濒江的家里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而姬铭不过比自己女儿大2、3岁而已,却不得不用『厌死剂』来维持身体活性。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早就已经不需要这种程度的战斗了吧。
  还是应该问,人的心到底是怎么了?
  “没问题,到时候我会负起责任,治好他精神上的创伤。”颜似烟捋了捋耳鬓的发丝,淡淡一笑,“大不了让那小子跟着我一辈子好了。”
  “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说着颜似烟有些没心没肺的轻笑起来,她那有些飘忽的目光越过两人的肩膀,将手术室的大门收入眼底。
  ——身负祭品的命运,那么何时何地也是祭品吗?
  ——不甘心是吗?那么就全力撑到底线吧。
  ——直到封盘之刻,才是自由之时。
  
  终于达成协议的三人,慢慢走向渐暗的医院走廊深处,开始为最终的一役做最终的准备。
  最黑之暗,最长之夜,这才刚刚开始。
  
 楼主| 发表于 2012-6-22 0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少女的故事~绯之章~
  
  
  犹如被棱镜散射后的阳光一样,意识散成了无穷多的光影碎片。
  又像被疯狂加速的幻灯片一样,意识片段以闪电之速频闪切换。
  幻觉和记忆全都混在了一起,
  当纷乱到极致之时,梦便从中产生了。
  是一个关于燃烧的梦。
  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放映室,墙面地板天花板全是放映着幻想的幕布。在这以自身幻觉构成的空间之中,跃动的黑色烈焰将那不断变换的背景燃烧成飞灰。一位少女立于炎中,她的左半身已经缠满了黒焰,而那舞动的黑色长发却比黒焰更加漆黑,也更有火焰的升腾感。
  忍不住去想:她就是这片黑火之海的主人。
  火焰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然而只有她的脸庞异常清晰,甚至能发现晶莹的泪珠正悄然滚落。吊起的眼梢,傲气的眼神,还有樱色的嘴唇,一切都那么的熟悉。
  好像啊,真的好像。但具体和什么相像,居然一时想不出来。
  逻辑也被烧光了吗?只空留一个“仿佛就是她”的直观感觉。
  想要再多看一会多想一会,但却发现少女那薄薄的嘴唇动了起来。
  她在说些什么吗?
  远远的,仿佛有声音传来……
  
  
  “醒了吗?姬铭?要是醒不过来……”
  模模糊糊中,渐渐恢复听觉的姬铭听清了少女的低语。
  “要是再也醒不过来……我绝不原谅你……”
  低语很快变成了低泣,好像还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滴到了自己的脸上。
  “绝不……原谅……”
  再不回应的话,就有点欺负人了。
  “……茧吗?”
  硬是睁开那焊死了一般的眼皮,姬铭唤了声眼前少女的名字。
  “唔?醒了吗?还活着吗?!”
  说完姬铭的肩膀立刻被她紧紧抓住并摇晃了起来,看来茧是完全忘了这位伤员的伤势所在了。
  “再晃下去就要疼死了……姑且还算是活着吧。”
  “太好了……”茧放开了手,同时立刻侧过脸去开始慌里慌张的清理脸上的泪珠。
  这家伙,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稍稍坦率那么一些了。
  姬铭想要认真记住茧此刻的模样,但病房里的光景却昏暗到看不清少女的表情。只是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一丝灯光来看,此刻应该还是夜晚。
  “这里是市医院吧……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吗?”
  “嗯,在甩掉那个暴走女之后,我也有点支持不住了……”茧的话语断断续续,看来她的记忆也不算完整,“但那三头犬倒是异常清楚你我和颜似烟的底细,连绕路都没有,直奔市医院。具体我们是怎么进医院,又是怎么接受治疗的,我就没印象了。”
  说着茧突然把脸靠近姬铭。
  “姬铭,事到如今别再瞒着我了,那只三头犬的主人是不是和你认识?”
  “不……我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与其说没有印象,倒不如说是头疼到根本不愿去想。姬铭摇了摇头,想要撑起身体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左半身几乎没感觉了。
  该不是,左半身瘫痪吧?
  突如其来的紧张之下,姬铭不由得一用力,硬是靠着腹肌坐了起来。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他才确认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整条左胳膊都不能动了。
  那一枪,就这样带走了一条手臂吗?
  奕夜星……
  再念这个名字就是一种煎熬了,姬铭强迫自己不去想她。
  “茧,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远没有你重。”
  茧解开了病号专用衬衫的扣子,露出了缠满绷带的腹部。原本应该是光滑皮肤的部分,现在被白色布带所覆盖,姬铭不禁担心起会不会因伤而留下疤痕。
  “盯着看干嘛?绷带装更工口了是吗?”
  “这个时候你都不忘开这种玩笑……”
  “呵,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姬铭脱力一般的向后倒在床上,茧却从床边站起了身。她背过去身,像要隐藏什么一样将侧脸转入黑暗中,将姬铭想要端详其表情的想法断绝的更彻底了。
  “呐,我说姬铭,那个女孩……奕夜星,是叫这个名字吧?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吗?对于茧来说,这个问题是不是憋了很久呢?
  就算头疼欲裂,姬铭也不得不揣测下茧此刻的心情。但他很快发现,现在这种微妙的情况才是最复杂难缠的。
  该局势的处理难度甚至比之前对抗解铁和洪衣舞还要难上好几倍。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同学……”
  “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啊。”话语中的温度低了几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
  “……重要的人,很重要。”
  事到如今也只能说实话了。自始至终也认为说谎是件勉强事的姬铭,没有信心在这种时候编出让所有人高兴的谎言。
  “重要吗?我记得你之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呢。我和她,对你来说都是重要的人?”
  “没错,但不一样。茧,你是你,但奕夜星就是奕夜星,在重要的性质上完全不一样。”
  “好吧。性质什么的就算了吧,我绕不过你。果然呢,相对于这种个人感性认知交流,我还是比较喜欢谈论最实际的问题。”
  茧有些放弃了一样的轻叹一声,头也有稍稍低垂了一些。
  “那个女孩是铁了心要杀死我,同时也对你是决不罢手的态度。我的话……”她迟疑了一下,“反正你不用担心我会被杀死,只是姬铭你要怎么选择呢?”
  “我不会服从于她的,当然也不会让她杀死你。”
  “是吗?那也就是说你会和她开战吗?你打算利用她对你的那份感情来击退她吗?”
  “我不是术士,没那么多卑鄙的想法。”姬铭摇了摇头,“我不会和奕夜星开战,我会用我的方式让她退后的。”
  “天真任性自以为是的家伙。事到如今你已经说过多少次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事件了?结果最后都是要我来帮你善后。这还真是孽缘,你也不想想我的麻烦!”
  茧有些恼火了,但那话语中的无奈成份却占了大头。
  “呵,这就是我啊,我就是会这样做的人。给你添的麻烦,我以后会慢慢补偿的。”姬铭感觉自己的状态随着谈话而恢复了不少,“这次就全部交给我吧,一定会完美解决的。”
  “完美解决吗?不和她交战,也不让她伤人,还要所有人都活下来,这么苛刻的完美条件你能做到吗?就凭你?”
  “没问题的,我有这个自信。”
  姬铭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那串朱红色的水晶手链。上面还有两颗红玉,那样的火凤凰召唤还能再使用两次。
  只是,每使用一次,自己和奕夜星之间的羁绊就会少一分。不远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红玉的完耗而消失吧。
  一想到这样,姬铭就感到气喘不上来。
  没想到自己是如此依赖那位有着真红俏影的马尾少女。
  “……顺便一问,我和那个女孩之间,唔……你最后会站在哪一边呢?”
  有些犹豫,茧用不合她性格的扭捏腔调提出了疑问。
  “当然是你这边了,虽然都是重要的人,但是重要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但是你,并不是不喜欢她,对吧?”
  “…………”
  正握着手链的手指不由得僵住了。
  “切~看来你也是个迟钝的笨蛋,我原以为你还算是个机灵的家伙呢。”
  沉闷一扫而空,语气突然变得欢快无比,茧带着一脸的恶戏表情,坏笑着转过身来。
  “茧……”
  姬铭愣愣的看着她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该道歉。
  “是不是对我有愧疚了呢?你这家伙也就嘴厉害一些了,我还在想你之前在体育馆里和我说的那些漂亮话,到底能不能当真呢?”
  “当然是真的了!!”
  “哦?如果在仪式之前我同意和你见面,你是不是也会在那时候告白呢?”
  “呃……应该也会吧。”
  “应该?你果然只是想利用那种俗气告白来动摇我吧!”
  “哪有那种事!只是……我想让更多人见证一下而已。”
  “但你却找了最差劲的见证人!一帮术士!”
  “抱歉……”
  佯装发怒而将脸腮鼓起的茧,和面红耳赤忙着解释的姬铭,房间里那原本冰冷漆黑的气息就这样被两人搅得通亮。
  实际上那些冠冕堂皇的告白台词,是姬铭花了十几天时间才琢磨出来的。在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去拜访翟织莲要求见茧一面,同时也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告白用的话语。所以要是真的让他中途见到茧了,保不准真的憋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出去了。”
  茧理了理披肩的长发,走到了病房的门口。
  “战争由我开始,必将由我结束。”
  “你要去做什么?难道要去对付翟织莲他们?”
  “没错,对于那些家伙我有了过多的了解,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想亲手解决掉翟织莲。”茧重重的咬下了“亲手”二字,“我想那家伙也在等待着我的答案吧。”
  “等着!我也要一起去……唔哦!!”姬铭想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但失去左肩平衡的他差点没栽下床。
  “你就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吧。”茧最后对他凄然一笑,“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就会带着【菩提手】的人头回来见你的。”
  把手被按下,房门被拉开,茧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另一侧的深暗之中。
  提头来见吗?真是让人怀念到叹息的话语呢。
  ——只要你下个命令,我立刻就把那家伙的人头提来见你。
  茧最后没入黑暗的背影,和奕夜星的身形重合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要阻止的家伙又多了一个。
  还说什么术士什么祸的,根本都是一样的任性少女罢了。所有人都是一样,为了心中的信念和冲动而任意妄为,不惜将世界看作绕己而转的舞台。
  自己,也是一样的吧。
  姬铭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左臂,心中一片灰暗。
  他这才理解,为何总是有人祈愿拥有一对翅膀。
  
  
  
  
  “就这样告白了?”
  “是告别不是告白!”
  深暗走廊的尽头,某个恶德女医师正提着两只手提箱靠在墙边,对着走来的少女打趣。
  “腹部的伤如何?”
  “没问题,我还带了镇痛剂,而且再生剂现在还在生效,已经不存在恶化的可能性了吧。”
  “话虽如此,只是你那原本就堪忧的战斗力现在就更打折扣了。”颜似烟向茧递出了一只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的预备品,擅用的话能帮上忙的。”
  “哼,这个节骨眼上你也大方起来了呢,都有些什么?”
  茧接过箱子,打开后随意看了一眼。肌肉再生剂,镇静剂,止痛剂,各类止血物品,精神恢复剂『妖精的鳞粉』,还有『指南沙』之类的装备。
  “结果我想要的武器一样没有。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还有新的吗?”茧皱了皱眉头。
  “那种稀有术装已经来不及准备第二套了,所以在装备上你只能凑合一下了。”
  颜似烟打开了第二只箱子,里面放满各式短剑匕首投掷刀之类的短武器,还有一副锁链状的武器。
  “这是什么?”
  “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剩下的备用刀具,现在只能交给你直接使用了。”
  颜似烟取出那副锁链形态的奇异武器,拿到茧的面前展示了一下。
  “这是新的术装——链刃【阿特拉克】,一共八条细链,连接着八把短刃。每把短刃皆可当作短剑,可刺可斩,不过它最大的特点不在于此。当你将这件术装戴在身上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自己意志来控制这些链刃。”
  “意念控制?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同时操作8把链刃?”
  茧拿过链刃【阿特拉克】,对着自己的身体比划了一下,看来应该是将锁链缠在双臂上的装备方式。
  “没错,8把链刃同时舞动,可以锁定8个目标展开攻击,而且还可以打击到远距离的敌人。”颜似烟做了个手势,“就像蜘蛛和它的网一样,没有目标能逃出你的手心。所以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蛛魔的镰足】。”
  茧将链刃卷好,放回了箱子里,用满是疑虑的目光扫了一眼的颜似烟。
  “颜似烟,你这算是掏本钱下血本了吗?性能如此优秀的术装现在居然提供给我,什么用意?而且你不是中立吗?”
  “怎么?我的好意让你感动到颤抖了是吗?”颜似烟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菩提手】翟织莲是这幕戏最后的高潮了,若是你们不能卯足全力和他对决,我就觉得太可惜了。这套术装其实并不适合你,因为和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不一样,驱动链刃【阿特拉克】需要耗费精神力。你又不是术士,精神力远不如你的体力,更别提操作术装的精密度和技巧性运用了。所以这套装备只能算是个凑数的,避免让你空手上场战斗而已。”
  “真是失礼呢,要是有时间练习的话,我也能熟练运用吧,只可惜没那个机会了。那么东西我就借走了,感谢你这居心不良的好意。”
  茧撇了撇嘴,拎起两只箱子就往外走,但没走多远她就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
  “颜似烟,替我好好看着姬铭吧,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打败翟织莲是我们的共同目标吧,所以别再耍什么花招了!”
  “明白明白,我会做好后援工作的,承担起一个原先观剧者的责任。”
  茧不再说些什么,径直朝着走廊的出口处走去。而颜似烟也背过身去,朝着茧走来的方向走往黑暗深处。
  被黎明前的黑暗所填满的回廊,再度迎来了宁静。
  
  
  
  
  当颜似烟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姬铭已经从床上走下来了。
  虽然整个左臂连着左肩都被夹板固定了,但他还是很努力的用右手给自己披上了外衣。没有受伤的双腿此刻却有点微颤,这便是身体尚未摆脱虚弱症状的证明。
  “哟,没料到你这么积极,想去哪里呢?”颜似烟没有用敲门的方式来告知自己的到来,而是直接出声招呼。被颜似烟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所惊吓,姬铭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了墙,这才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颜似烟。
  “还用说吗?我要去帮茧……唔!”
  用来支撑身体的右手臂一滑,整个后背就这样贴在了墙上。连呼吸都尚有障碍的姬铭,也因后背撞墙而咳嗽不止。
  “就凭你这种样子,连好好走路都成问题吧,还想去拖茧的后腿吗?”
  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笑别人的机会,颜似烟一句话就将姬铭的信心摧毁了。
  “茧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就这样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做个美梦,第二天一切都会结束的。”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
  越是被这样说,姬铭就越不甘心枯坐静等。想想自己到目前所做的一切,几乎没有几个真正符合自己心意的。了解固有术式的本质,却被颜似烟利用来打败来袭的戴钧;踌躇满志的要去挑战翟织莲,却被万斌等人派去做无聊的访客;最后好不容易用自己的方式说得了茧,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脱出,就被奕夜星一枪打倒。
  开端总是美好,结局永远糟糕。
  “不行……现在不去的话,我就再难得到机会了,而且光茧一个人的话,我根本就……”
  “放心吧,如果你就这样安稳的躺在病床上渡过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最后一定会结束的,不论是什么结局。”
  颜似烟漫不经心却又别有目的的道出了这样的话。
  “什么意思?”
  “如果茧真的能打败【菩提手】翟织莲,那么结局就和预想一样的美好;但如果茧反被翟织莲所杀,那么你和茧相互残杀的仪式也不会再度举行了,你得救了。”
  “别开玩笑啊!!”
  姬铭差点没咬到舌头。没想到无论结局是什么,最后都是一种情景。不管怎样的路线总在末端汇成一条直线。
  而且姬铭并不希望茧出手杀人,哪怕被杀死的对象是那个不像人类的翟织莲。
  “茧绝不会被杀死吧!翟织莲那家伙不是一直看重她吗?!”
  “没错哦,但茧可是去刺杀他的,若是他错手重创茧致其死亡,这也非常正常吧。”颜似烟故意不看着姬铭说话,仿佛是在认真分析局势一样。
  “…………”
  “当然还有别的可能,比如被擒获或者说服,毕竟之前茧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姬铭你也该了解茧的性格,如果这次失手,她绝对不会再把你卷入其中了。所以最后应该是翟织莲带着茧一起离开,重新寻找仪式的祭品。”
  说着说着嘴角就不经意的翘起,脸上出现最恶笑容的颜似烟摊开双手,对姬铭下了结论。
  “怎样也好,事情对你来说就是到此为止了,你可以安心养伤了。”
  “怎么可能安心啊!!!”
  比怒吼而出的话语还要凶猛,姬铭一拳砸在床边,钢制的床架立刻哗啦啦直响。
  “颜似烟,你说的这些只让我明白一件事:不管怎样,我都是必须要追过去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到茧的身边去!!不然的话,只会留给我最烂的结局!!”
  “看来你还很精神嘛。不过你看看你这可怜的身躯,失去了整条左臂,体力透支严重,而且还失血过多。你说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但你觉得你还能付出什么代价?”
  姬铭立刻明白了颜似烟的言下之意。
  此时此身,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上赌桌充当筹码,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了吧。
  生命。
  “别罗嗦了,颜似烟!若你想要我的命,直接拿去吧,但我要保证茧的安全!”
  “没人想要你那不值钱的命,所以你要做的不是献命,而是把它点燃。”颜似烟走到姬铭的身边,直视着他的双眼,“老实说,我也很期待这场戏的最后能有一场华丽到惊艳的决战。若你就这样缺席了,确实不算完美呢。”
  一旦和魔女对视,下场不是被魅惑就是被诅咒。但有过两次被害经验的姬铭,这一次却迎着颜似烟的视线。
  “又要用那种强制暗示术式了吗?没关系,你要怎么做都随你,我想要一份足以驱动重伤之身的动力!”
  “突然变得有魄力起来了呢。不过这一次,【赤色的证言】我已经不打算再对你使用了,因为你在精神上已经没有什么动摇的余地了。”颜似烟取出一个小小的塑胶药瓶,将它放到了姬铭的手心中,“这叫『厌死剂』,术士们秘制的魔药。先说好,这是剧毒,但能让你立刻生龙活虎,要不要吃由你自己选择。”
  姬铭没有接话,他直接用牙齿咬掉了木质瓶塞,把瓶口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小小的药瓶之中,只有一颗半透明的胶囊落在瓶底。
  “这看上去就像是速效救心丸……”
  “嗯,因为包装工艺都差不多。”
  “这玩意真的有效?颜似烟你别坑我啊。”
  “作弊级别的有效,吃完以后你马上会明白死亡是那么的遥远,跑完马拉松都不会喘。”
  “但你说是剧毒,那副作用又是什么呢?”
  “药效维持24小时,效力过后你就会明白死亡原来从未远离,或许你再也不能跑步了。”
  “…………”
  有的时候姬铭也觉得,颜似烟的真话远不如她的谎言能给人带来希望。
  当事情已经明朗化到二择一的地步,除了残酷无情的事实,再容不下任何温情。将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甚至是未来也要压上,仅是换来一个可以拼搏的低成功率机会。就像是砍下自己的手指丢上典当的秤盘,却换来一摞只能赌上一局的筹码一样。
  面对如此不公平的交易,原本下好的决心此刻也有点迟疑了。
  “怎么?有些害怕了是吗?也是啊,谁也不能确定药效过后你的身体会留下怎样的后遗症,可能只是体能上的衰弱,也可能是脏器的癌变。要放弃还是要赌博,就此决定吧。”
  “我……”
  姬铭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某种尖锐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之中。
  玻璃的破裂音,还是连续的破裂音,而且越来越近。
  “有意想不到的家伙来了!”
  颜似烟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目光也游离到了别处。
  “真是的,早点来袭的话,我也不用浪费口舌了。姬铭,看来你没得选择。”
  话音刚落,姬铭所在病房的窗户在一阵尖啸声中粉碎了。窗帘随着四处飞溅的晶莹碎渣舞动起来,卷着雪花的冰冷夜风从裂开的玻璃窗中倒灌入室。
  原本就体弱的姬铭差点没被这一波爆破震趴下,但当他看到黑暗中数道光线将房门解体,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黑洞洞的门口时,他整个人从脚底到头发都僵住了。
  而且他有预感,之前自己刚刚承诺的某件事,马上就要兑现了。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奕夜星的家里。
  当时他被说成是管家,但那丫头铁定是说谎了。毕竟没见过管得如此之宽的管家,但姬铭却相信另一件事:即使不是管家,他也的确在“管”着某些事情。
  他负责“管”的家伙,应该就是奕夜星了吧。
  如果是这样,已经陷入狂乱的奕夜星显然是脱离他的管束了。锁链的一头已经断裂,那么负责束缚的另一头会采取什么措施呢?
  答案就已经摆在眼前了。
  “在下齐凛,前来带走姬家之子——姬铭。凌晨来访,多有打扰。”
  一身黑西装的年轻男子手持银色西洋剑,杀意凛凛的立于门外。不管是在什么场合见到他,他都是这一身正装打扮;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和他对话,他都能如此稳重的开场。
  “你还真是打扰到了。”
  颜似烟嘿嘿的阴笑两声,用眼角瞥了一眼姬铭。
  “姬铭,我发现找你的人都特别没礼貌呢,上次那个戴钧也是这样。”
  “所以我才对你们术士没好感的。”
  眼睛只盯着门口的齐凛,姬铭冷冷的反嘲回去。
  “请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也不能保证我的剑不会砍掉你的另一只胳膊。”
  赤裸裸的威胁让房间中的温度又冷了几分。
  “我先说好,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姬铭一句话就把周旋的余地蒸发掉了,“不过在我们动手之前,我有话要问你。”
  原本已经举起的剑稍稍放低了一些,齐凛上前一步踏入房中,瞳中的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请问。”
  “你是不是为了奕夜星而来找我的?”
  话语还滞留在嘴边,连闪电也能切开的银光就已经贯通了面前的空气,刺破了失去血色的嘴唇。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嘴唇上涌出的血液混入了口中,姬铭只觉得一阵咸腥,而剑尖挑破皮肤的痛觉反而没那么明显。
  “这样好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是我也不会那么老实。”姬铭无视鼻尖之下的剑尖,比剑刃还要坚韧的视线正刺着齐凛的双眼,“我们换个地方吧,不要在医院里打扰其他无辜者了。”
  “你比如我想象中的还要……讨厌一些。”
  齐凛转过身去,西洋剑在他的手中转出一圈剑花,反射着银光的剑刃瞬间消失在了剑鞘之中。连收剑的动作也没看清,该说不愧是奕夜星的看护人吗?姬铭不禁为此倒吸一口凉气。
  “我在楼下的露天停车场等你,要准备什么就快点吧。”
  姬铭看着齐凛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之中,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右手掌中的药瓶差点没被捏爆。
  “变数丛生呢,我还真没想到那位大小姐的随从会在这个时候找你麻烦。”颜似烟取出了一只香烟,自顾自的点上,“姬铭,说实话我对你这场决斗没任何把握,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要逃。”
  “那不可能,这件事非我才能解决不可。”姬铭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颜似烟,就像你说的,这是个意想不到的变数,但我也是变数。变数就要由变数来解决,而且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有机会,能连奕夜星的异常一起化解。”
  说完,姬铭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举起药瓶将名为『厌死剂』的胶囊倒入口中,连饮水送服也不需要,就这样直接吞了下去。
  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又被坑了?算了,靠着气势也得上了。
  “准备好了,那么我先过去了。”姬铭也懒得再询问关于『厌死剂』的具体效果了。
  “谁说现在就准备好了?我可不能让你就死在这种地方了!”颜似烟一把拉住姬铭的胳膊,硬把他扯住,同时往他的手里又塞了一只玻璃瓶。
  “这又是什么药剂?”姬铭有些不耐烦的打量了下手中的玻璃瓶,里面存着大约半瓶的未知液体。而这些透明如水的流体中还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斑。
  “这玩意能喝吗?”
  “『阿斯特莱雅的星滴』,贵重的元素抗剂呢。本来根本没打算给你的,但你既然要去和那个魔剑士战斗,这种东西就少不了,谁让你这家伙最怕远程攻击呢。喝了它能在一天之内大幅提高人体对8大元素的抗性,所以就算是浴火或是雷劈,造成的伤害也到不了致命程度。”
  颜似烟有些嗔怪的推了推姬铭,示意他快点服用。接着她一边叹气一边取出手机按了几个键,没过多久万斌和藏识也到了房间之中。
  “我还以为这医院应该固若金汤,结果居然被一个人攻破了。”万斌心有余悸看着被切开的房门和一地的玻璃碎渣。
  “是我大意了,没来得及启动阵地内所有的对敌功能。”爽快认栽的颜似烟指了指姬铭,“我知道你们还有强化类的术式吧,给这小子套上吧,敌人已经在城下恭候多时了。”
  “…………”
  除了无语的对视,万斌和藏识医生此时已经找不到别的动作来表达心情了。莫名其妙的情况,趾高气昂的命令,来历不明的强敌,一切的一切看来都无法奢望得到解释了。两位可怜的外地术士有点晕头转向了。
  但不管怎样,送到眼皮底下的事情还是得做。
  “铁之躯,钢之体,石之肤,金之筋。在此刻沸腾吧,只在此刻沸腾吧,不在沉默的元素们,从身体中觉醒并再铸一切。”
  “这又是什么?”身体顿感轻松了数倍的姬铭,眼神迷茫的看着为自己施法的藏识。
  “肉体强化术式,保证你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关于茧之后的动向我会用念话通知你的,前提是你还能活下来。”
  颜似烟吐出一口香烟,话语中大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行了,这才算是准备完毕,你可以去送死了。”
  
  
  
  
  『厌死剂』开始生效了。
  走出医院大门的姬铭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被切断的左臂神经应该没那么快恢复,但他现在却能转动左手腕了;失血过多造成的眩晕症也消失无踪了,而原来体力和精神上的枯竭感也被一扫而空。
  但相对于这些肉体状态上的回复,姬铭最在意的是另一种感觉:不管是跑是跳,好像都不再消耗体力了一样。那并不是无穷无尽感,而是怎样都无所谓的虚无感。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姬铭很是不安。
  就像是看不到借贷底限的信用消费一样,稍不留神的挥霍将会带来无法挽回的惨剧。
  但现在,自己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只是转个弯,姬铭就到达了约定的地点——无人的市医院停车场。漫天细雪之中,只有稀稀落落停在一边的几辆车和惨白的探照灯光,陪伴着孤身一人立于场地中央的年轻男子。
  “比预计的快,我还以为你会逃走。”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家伙啊……”
  加上白天在体育馆里的一面之缘,姬铭见过齐凛不过四次,但他却感觉齐凛一定在暗地里观察过自己很久很久。不过这一点也不奇怪,早在8月底自己就已经被术士们盯上了,那些自认为安稳无事的日常实际上早就被异常的观测者们所包围。
  “那么,请你再断几只手脚吧。”齐凛的右手已经移到了剑柄之上。
  “这应该不是翟织莲的主意,对吧。”
  “的确不是。”
  “我的左手已经难保了,你还要再折断我的手脚?看来你是不打算让我继续参加仪式了。”姬铭小心的维持着彼此的距离,缓缓在场内走动,“果然,相对于那迷信无聊的仪式,你更在意另外的事情,对吗?”
  已经握住剑柄的手僵住了。
  “大小姐她……”
  北风乍起,卷起的雪粒像帘幕一样遮住了齐凛的表情。
  “大小姐她,一直喜欢着你。”
  这次轮到姬铭的双脚僵住了。
  “奕夜星她……这种事情,我也知道的。”完全没料到齐凛居然突然说到这方面了,姬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是吗?大小姐的感情你根本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为什么不在仪式里杀掉第八刻呢?”
  果然主仆都是一个极端样子!
  “了解她的感情和想法,我就非得杀掉茧不可吗?!”姬铭控制不住情绪的喷了出来,“你们这些术士除了灭杀别人就不能干点别的了!”
  “若是其他女人当然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但第八刻就不一样了。”齐凛的目光暗了暗,“第八刻,姜茧,是和你站在对立面、必须要全力对付的角色,同时也是你和大小姐之间无法容纳的存在。如果你真的了解大小姐对你的感情,你就应该果断的解决掉第八刻。”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和茧和奕夜星之间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已经是这样了。
  自己和茧,就像两只观赏用斗犬,高高在上的奕夜星大小姐看中了自己,所以她和她的部下当然希望自己能在仪式中活下来,最好能干掉另一只斗犬,这样什么后患都没有了,皆大欢喜。
  这样一想的话,翟织莲就是在茧身上下了重注,看好她能打败自己取得胜利,当然自己要是也能取胜也无所谓。
  姬铭终于彻底认清了这些术士们的看法。
  “别再说这些了,要怎么做轮不到你们这帮术士罗嗦!”怒火急燃的姬铭摞下了狠话,“你要真的为你家大小姐着想,不如再去挑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吧!!缠着我有意思吗?!!”
  话还没完全说完,眼前那飘卷的风雪便被一闪银光斩开。姬铭只觉得额头一热,身体在眼睛被银光刺瞎之前有了后退的动作。
  这家伙!真的和奕夜星一个脾气!!在动怒之前先动手,稍处下风就用暴力压制。
  “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伪善者,你怎么可能了解大小姐的想法和苦衷!相比第八刻,大小姐在幕后为你做了多少事,多少个夜晚为你担心到失眠!!”
  齐凛的漆黑身形混入暗夜之中,唯有手中的西洋剑牵动着冰雪化为白与光的风暴,寒冰的箭矢随着旋风的离心力乱射向各个方向。姬铭的动态视力早已无法分辨出一秒钟挥出三四剑的剑轨,也没办法躲掉所有的冰矢,他能做的只有展开固有术式,仗着高频波动的防御力后退后退再后退。
  靠着那瓶元素抗剂,四散的冻气和冰刃并没有给姬铭带来重伤,然而越来越多的细小划伤是不可避免的。
  “就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大小姐甚至受了伤!你没能力自保,大小姐就舍弃自身立场来保护你!你没办法下手解决第八刻,大小姐就只能自己动手刺杀!大小姐从来没向你提过任何回报吧,然而你却一意孤行的偏袒第八刻。就凭这点,你应当再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背部终于贴上了某辆车的车门,姬铭再无可退之路。而一直乱舞压制的齐凛也抓到了绝好的机会,变斩为刺,一道银刺裹风贯出。
  不能在这里被杀!!!
  急速高涨的波动频率,连姬铭自己都震到耳鸣。原本应该无法移动的左手被高度集中的波动所牵扯,一瞬间居然拨开了来袭的剑刃。被强行用手挡开的西洋剑,直接从侧面刺进了汽车引擎部。
  完成了奇迹般的剑下逃生,姬铭也失去平衡的倒在了雪地中。当他正想着可以趁着对方刺空这一漏洞反击时,齐凛却双手握住剑柄全力一挥,整个车的上下部就被一道银闪分离了。
  爆炸,巨响,火光冲天。
  不得不再三翻滚以躲开爆炸的姬铭,看着齐凛的身影消失在火焰之中,精神上的紧张又上了一个等级。
  那家伙躲起来了吗?
  不行,看来还是要引诱一下。
  “没想到奕夜星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的确该感谢她,但她也骗了我不少次呢。”
  姬铭放胆对着空旷的周围大声挑衅。
  然而却没有声音回答他。
  “她说自己是转校生,还说住在远房亲戚家,甚至还说自己是个见习退凶,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把我骗的很惨呢。”
  “大小姐根本没骗你。”
  齐凛终于回应了姬铭,从停车场的入口处显出身形。
  “她的确是今年才转到你所在的大学。”
  又一个齐凛在姬铭的左边出现了。
  “她也的确是见习退凶,因为她今年才16岁,刚到标准见习年龄。”
  才16岁???姬铭这才知道奕夜星的真实年龄,惊讶到合不拢嘴。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不知何时第三个齐凛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右边。
  “还有,虽然大小姐确实是家主血缘上的直系孙女,但她的父母早就和奕家断绝了关系,所以说是寄住在远房亲戚家也没任何问题。”
  这次是背后了,第四个齐凛已经将剑尖对准了姬铭的后颈。
  “这到底是……”
  增殖?分裂?多胞胎??怎么突然间多了那么多齐凛?!!
  姬铭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被『厌死剂』搞出问题来了。
  “很奇怪是吗?看来大小姐没对你说过她的身世吧。”第五个齐凛从正面走了过来,其余四个齐凛也都围了上来,“大小姐和你,还有第八刻,都是同样背负着上古家族命运的后人。她的真姓应该是‘羿’,后羿的羿,只是宗家在百年之前开始由分家扶持,所以改姓为‘奕’。”
  不是想问这个啊……
  被五个一模一样的西装男子们用西洋剑逼在中间,冷汗直冒的姬铭原本无心去听齐凛的话语,但当他听到“后羿的羿”时,心中猛的一跳。
  原来奕夜星这家伙,也和自己一样,是“遗产”之一吧。
  只是自己这个“遗产”已经朽坏到不能用了,而奕夜星则属于保存完好的类型。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师从【菩提手】翟先生,那个时候翟先生和尚处中年的奕家家主来往密切,是忘年交。当时奕家家主膝下有一男一女,长子因为厌恶魔道和术士,早早和家主断绝关系,独立出去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而长女却没有遗传到奕家优秀的天赋,从而无力继承家业。”
  姬铭默不作声的听着齐凛的自述,没有做任何回答。
  “事情不可能永远拖下去,翟先生便为家主出了主意:子辈看来已经无望了,那么就从孙辈身上挑选继承人吧。然而情况却一再不如人意,也许是悠久的血脉已经有劣化的趋势,又也许是时运不再垂青于奕家,长女的独子同样没有表现出满意的才能。悲观失望的家主只能暂时先将我收为义孙,当作培养未来的家族储备。”
  又是翟织莲出的馊主意!姬铭有些无言,越是古板传统的人,就越是看重这种家业的传承。仿佛只要不符合自己的正统定义,这个家就要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哪有这么夸张的?姬铭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想法。
  “看不出来原来你还算是个大少爷,结果奕夜星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是我要保护和辅佐的人。”
  五个人的剑尖又挺进了几分,导致姬铭不得不稍稍昂起头。
  “一个巧合的机会,原本已经断绝关系的长子一家出现在了家主的视线内,那个小小的家庭养出了一个极有天赋的女儿,尤其是在【精】和【速】两方面。这完全切合了家主的继承人需求,于是家主亲自去找长子一家,要求抚养这个孙女,也就是后来的大小姐。起初长子当然是不同意的,但是家主却对那时还很小的大小姐说了这样的话。”
  齐凛们稍稍定了定,简直连思考都是同步的。
  “‘全族上下都需要你的才能,请接受我的磨砺吧。如果你放弃的话,你那没有才能的哥哥就要代替你去打磨了。’”
  “这完全就是威胁吧!!”
  姬铭终于忍不住了。
  “闭嘴,这哪里算威胁了。家主的继承人和职位没什么不同,总有人要来填,不是大小姐就只能是长孙殿下了,这是事实。”
  “…………”
  “大小姐出乎意料的当场同意了,她根本没见过自己的哥哥,甚至可能之前都没听说过自己还有个堂哥。但她同意了,因为她明白这就是她的命运,她选择面对这些,她也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为此她连原本的父母也不得不舍弃。大小姐她从未动摇,更未后悔,直到遇见你。而你!!!”
  渗着寒气的五支剑刃从五个方向架在了姬铭的脖子上。
  “你不仅没有任何背负命运的自觉,反而将大小姐从正确的道路上越拽越远,你让大小姐堕落了!!”所有的齐凛都是一种残酷眼神,“决不能留你去祸害大小姐,要在这里切下你的四肢!!!”
  五剑就像五架断头台一般,一齐举起一齐斩下。手无寸铁的姬铭只能拼死用手臂架在头上,同时以舍身的形式撞上离自己最近的齐凛。身体和身体撞在了一起,但仅仅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遭到姬铭冲撞的齐凛迅速变成了一团暗雾,连同手中的银剑一起,渐渐变淡消失在空气中。
  镜像??分身??
  好不容易从剑网之下突围的姬铭,终于识破了齐凛的招式。只是虽然有着肉体强化术式的加护,不过只能避免被切成碎片的命运,如同猛兽钢爪的剑刃们还是在姬铭的身体留下了数道深彻筋骨的刀伤。
  “之前你如果能接受大小姐的心意,在仪式上全力发挥击破第八刻,一切也尚算顺理成章。但你却站在第八刻那边!!你知道吗?你越是执迷不悟,大小姐就越是不能对你放手!!”
  一模一样的分身又增加了,而这一次不再是慢吞吞的走过来了。站在最中间的齐凛像指挥部队一样剑指前方,4名分身立刻形成交叉包夹形势,左左右右的持剑刺来。无力格挡抵抗的姬铭只能靠着停泊车辆的掩护不断躲闪,但周旋的余地显然不多。
  豁出一切去反击吧。姬铭捏碎了手链【辉阳六印】上的红珠,剧烈膨起的火焰化为鸟型,伸展开的炎翅将袭来的剑风都格挡了下来。
  ——奕夜星,你的祝福只剩下最后一次了。
  姬铭握紧了手链上仅剩的一颗红珠,将缠在全身的高频震波全力放出,配合火焰凤凰正面展开突击。凤凰扑扇着翅膀散射出四溅的火星,在此掩护之下姬铭接连突袭得手,一击接一击的命中了那些挥剑乱斩的分身。
  镜像假身终究也只是伪物,虽然有着不亚于本体的肉搏能力,但只要给予一定程度的冲击,立刻就会消散于空气中。以不计自损的方式连续打散三个分身之后,姬铭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居然恬不知耻的拿出大小姐的信物,还用它来苟且偷生!!你的罪恶又加深了一层!!”
  齐凛一眼就看出了【辉阳六印】的出处,被刺激到激愤难抑的他将剑一横,更多的分身重新从他的身上分离出来。而这一次他自己也混入了和本体一模一样的分身中,将手中细剑挥成乱窜的银光,挟着怒狮般的气势扑来。
  线状的光线将黑夜斩碎,火焰的凤凰立刻飞散成点点火星。车辆接二连三的被锐不可当的剑刃劈成碎块,响彻寂静街道的爆响也接二连三的不断产生。气浪,剑锋,冰矢,火炎,全部都变成了咬向姬铭的毒牙,肆意蹂躏着他的身体。
  单对单本来就没有多少胜算,更何况自己同时要面对5个齐凛。就算靠着固有术式的反伤来消除进攻的分身,那也避免不了被西洋剑刺中。自己始终只是一个人,而对方却可以造出无限多的分身。
  已经退到医院后墙的姬铭,身上的外套都快被齐凛切成一条条的碎布了,被撕开的伤口更是多到数不过来,但现在托『厌死剂』的福,姬铭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和疲劳。在这五个人中,真正的齐凛应当是属于指挥官一样的角色,而其他的分身应该只是伴随攻击而已。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分辨出分身中的真身,哪怕只有一个空档也好。
  但这种使用术式复制出的影子分身,显然是无法用肉眼来判断。
  这种情况让姬铭想到了几个月前在漫水的铁路桥下对阵“黑影”。同样也是面对着敌众我寡的不利局面,同样也是要求自己快速击破核心,同样也是要冲过阻碍去寻找前方的茧。
  只是这一次更加凶险,更加致命。
  “就这样,让我把你的四肢全数斩下,然后钉在墙上示众吧!!”
  齐凛的真身闪现于分身从中,银光频闪,三剑连斩,带出三道连成一体的气波,硬生生的将姬铭压入背后那已经开裂的墙中。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下,真身混入分身,朝着已经动弹不能的姬铭发起了最后的波状攻击。
  再也没办法逃跑了,连格挡也只会落得破防身死的下场。
  但现在放弃就太早了!
  姬铭深吸一口气,连眨眼动作也省去了,大睁着双眼将袭来的凶影们全数罩入视野之中。
  分身和真身肯定是不同的,其中只有一个实体,其他全是像投影一样的虚物而已!既然肉眼没办法去分辨真伪,那就用其他的“眼睛”去探测!!
  频率转换,缠着身上用来防御的波动立刻随着姬铭的意志扩散开来。将自己的触觉神经直连波动,让波的传导和反射来指引自己!
  姬铭的战术施展却稍稍慢了那么一步,最先冲到面前的齐凛已经持剑刺入了姬铭的右臂。没有痛感,但包裹姬铭的波动却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传回了神经。
  是分身!
  在剑尖刺伤骨骼之前,屏蔽了疼痛的姬铭以一击膝撞将对方顶了出去。只有一瞬间的接触,齐凛的一个分身消散于黑暗之中,但剩下的四个齐凛左中右上四个方向接连迫来。
  高速的横斩从左到右急速扫过,蹲下身体避过一击的姬铭再次感到了那种飘忽感。
  确定分身!
  剑芒如流星闪电从中直刺而来,姬铭强行侧身闪过这一剑,同时飘忽感随剑而至。
  确定分身!
  开海断流之势的纵斩从空直降,确认那股虚无感的姬铭不得不就地翻滚避开斩击。
  确定分身!
  最后的齐凛带着白光从右边破空急袭,再也没办法回避的姬铭从反射回的波动中感到了非比寻常的存在。
  实实在在的触感,以及连岩浆都能冻上的极寒杀意。
  确定真身!
  姬铭举起了右手,对准那快要晃盲双眼的银光按了下去。
  哧啦,这是连姬铭自己也能听得到的刺裂之音。一直闪烁不停的白银之芒终于化为了实体,从姬铭的右手掌中直刺而过,剑尖挑破了姬铭的脸颊,正紧贴左耳边微颤着,似乎还沾上了一点点的血滴。
  “你这家伙!!!!!!!”
  所有的分身都消失了,被抓到本体的齐凛终于脸色大变,他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囚禁了他的剑。
  “抱歉啊,真的很抱歉!”姬铭露出了凄惨无比的笑容,“奕夜星为了我而做了那么多事,而我一直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身世。归根结底还是我太弱了吧,但是啊,直到两周前才知道固有术式该如何使用的我,要怎么才能像奕夜星一样强呢?对于魔道层面上的强弱,我根本不在乎!!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这边的人!!既然我是弱者,我是异类,我是祸害,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异类弱者还有祸害的战斗方式!”
  说着姬铭不顾正在往外喷血的穿刺之伤,用力的将右手握成拳,死死抓住了锋利无比的西洋剑刃,不让齐凛再抽动半分。
  “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了你的。”
  心跳的频率骤然增高,原本应该随着血液和汗水飞散的波动重新聚回了身体。周围的空气被电离,脚下的地面被震裂,崩坏的预兆越来越明显。
  “不要——”
  深吸一口气,接着让全身上下的力量随着吼声一起迸发咆哮。
  “——阻挡我啊!!!!!!”
  逆向的龙卷风暴朝天直冲而去,光与暗都在此刻搅成一片混沌,空中与地面上的冰雪霜露也都被震碎成雾。被卷入其中的一抹银耀随着大气与大地一起分崩离析,点点荧光瞬间就淹没在无穷无尽的碎片之中。
  
  风暴仅仅持续了数秒就消散了,只留下了随细雪下落的碎石泥沙。
  姬铭好不容易扶着墙壁让自己站起身来,左手尚且不能抬高,右手又遍布剑伤,现在又多了一个洞。这种状况下,姬铭自认自己还是躺回病床比较正常。
  但现在,自己还有不得不去的地方。
  就在姬铭准备要踉踉跄跄的离开破烂不堪的停车场时,原本应该已经击败的对手重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绝不是分身或是幻影,而是他的本体。
  西装已经脱掉了,但黑色长裤上还残留着几道裂口;原本应该握剑的右手现在却空荡荡的,看来那只名贵的白银西洋剑已经在刚刚的一击中彻底粉碎了;他的脸色比正在降下的雪花还要苍白,头两侧的耳下已经流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鼓膜被震伤了吧。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去任何地方了,为了大小姐,我以自己的命为赌注!”
  右手中脱出一把没有实体的剑,只有淡淡的幽蓝寒光组成剑刃的形状。
  真不愧是魔剑士,折断一把剑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
  现在战斗才刚开始吗?
  “哼,哼哼……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这家伙自说自话的说什么一切为了奕夜星,你真的认为奕夜星她会因为你这种事情而高兴吗?”
  “闭嘴吧,你这种人不配揣测大小姐的想法!大小姐必然不会为我的擅自行动而高兴,我也不是为了让大小姐高兴而做这种事。”
  他将手中的光剑指向了姬铭,针刺般的咒力扩散让姬铭寒意顿生。
  “拥有无限潜力和可能性的大小姐是我的梦想,也是奕家族人的梦想。大家都殷切希望她能成长为最强最高位的术士,我绝不会让自己一直仰慕的明星就这样堕落在你的手里!!!!”
  又是梦想吗?将梦想寄托在他人身上,继而做出这种事情来……
  “果然是翟织莲那疯子教出来的徒弟!”姬铭迎着无形的剑刃走上前去,“齐凛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奕夜星自己有什么梦想?!你有没有问过她,她对于你们的想法又是怎样看的!!”
  “这还用问……”
  “你根本就没问!!”
  姬铭将血淋淋的右手指向齐凛。
  “我没资格说什么梦想应该由自己去实现,但请你不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强迫别人替自己实现梦想!!你将未来的希冀寄托在奕夜星身上,还妄想着她也和你们一个想法,甚至还自以为是的牵扯其他人,你到底把奕夜星当作什么了?是家人?还是傀儡,就像翟织莲对我和茧做的那样?”
  沉默,在渐小的风雪之中蔓延。
  “果然,必须要除掉你这样的人!”
  脸上的表情完全被阴影覆盖,齐凛将手中光剑高高举起。
  “别再灌输这种歪理给大小姐了,你这罪魁祸首!!”
  
  
  尚未挥下的魔剑,最后还是未能挥下。
  高速的斩击,被更高速的射击打断了。
  毫不留情的第一击,贯穿手心手背,将凝聚起来的光剑散为虚影。
  毫不留情的第二击,直中肋下腰间,不给对方留下任何防御机会。
  毫不留情的第三击,从后彻穿膝盖,支撑身体的平衡被完全破坏。
  快枪三连,弹无虚发。
  “为什么………”
  齐凛的嘴角渗出一丝血沫,就像被抽掉支架的模型一般,他在姬铭的面前颓然倒地。
  发生了什么??
  还保持着防御状态的姬铭完全懵了,一瞬一息之间所有形势全被扭转。他只能让自己的视线顺着齐凛背后的方向飘去,而在那里游离的目光终于有了关注的对象。
  犹如雪山中长出的炽炎红莲,原本不该存在于此的真红少女却显身于此。
  降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日出的第一道阳光照亮了那张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俏脸,长长的黑马尾随风轻摆,手中的左轮枪微微冒烟,她的这一切对于姬铭都太过熟悉。
  她的脑袋稍稍歪了歪,左手取出某样东西晃了晃后贴在了耳侧。
  接着,她笑了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2-7-2 16:13 编辑

                             第十章  只注视着你
  
  
  “哈啰~~姬铭~”
  那家伙歪着头,装出一副打手机的可爱模样。
  “早安~~”
  明明手机根本没有拨通,她却显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手机根本不是她的,而是她当前正在对话之人的。
  
  最终BOSS来了。
  这是姬铭看到奕夜星出现时的真实感受。在白雪与黑暗都在天空中渐渐逝去的黎明时分,她从光中现身,并救下了处于死线上的自己。按照常理来说,痛哭流涕的感谢是必须的,然而对于太过了解奕夜星以及她在此刻出现之意义的姬铭来说,感谢什么的就不得不放后了,痛哭流涕才是最该有的表现。
  不知道她怎么会在此时此地找到自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捡回自己从高空抛下的手机,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忠心的看护人也忍心下重手,更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会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真的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什么时候会发光什么时候会坠下,完全不可知,永远都是那么不可揣测。
  “真是赶上了呢。这样又解决了一次你的危机,真是太棒了~”
  她笑得越发单纯和灿烂,根本就不像一个持枪伤人的少女。
  “为什么,连齐凛也……”
  姬铭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倒地不起的齐凛。明明刚才还杀意满满的要取自己的性命,现在却只能任由鲜血染红身旁的雪地。
  “哦?你居然那么好心的关心起这个杀手?我为了救你而打倒他,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微笑没有半点改变,而且还悠悠然的捋了捋鬓角的发梢。而此刻,姬铭却从她的这个小动作上看到了缠着她右手腕上的绷带。
  受伤了?那个时候被茧打伤的吗?
  “明明有其他阻止的办法吧……”
  “来不及嘛~放心,我用的是麻痹用软质弹头,伤不了内脏的。再说了,他不是把你弄伤成这样了吗?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
  奕夜星这家伙,不管怎样的谈话,绕到最后说的总是她想要说的话题。硬去反抗只会让彼此受伤,虽然奕夜星并不会因此记恨姬铭,但她对姬铭的包容太具有侵略性了。
  只是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要确确实实的,在这里由自己来镇住她那暴走的情绪。
  “说起来,我的手机怎么会落到你手上的?”
  “捡来的呗~谁让你那么不小心。”奕夜星像炫耀什么一样的晃了晃姬铭的手机,“帮你捡回来了,你要怎么奖赏我呢?”
  “唔——我想想。”
  姬铭看奕夜星闭口不提之前的玩命追击,他也决定绕过这件事。
  “手机就送给你吧。”
  “真的吗?太好了!!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呢!!”
  奕夜星把手机贴到脸上像只小猫一样蹭了又蹭,兴奋的满脸通红。看到这一幕的姬铭只能苦笑着叹了口气。
  “呐,奕夜星,虽然现在还很早,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了。”姬铭故作轻松的样子走到奕夜星的面前,“大雪天的你也别乱跑了,乖乖回学校吧。”
  “就凭你现在这个破烂样子?你还打算去哪?”奕夜星轻轻蔑笑一声。
  “去拯救世界啊,要去打败黑暗魔王,还要将某个无知少女收入后宫呢。”
  强行装出一副在学校里日常对话的样子,姬铭勉强制造着熟悉的对话氛围,想以此来让奕夜星恢复正常。但就在他揉揉鼻子的时候,奕夜星手中的枪已经顶在了姬铭的太阳穴上。
  “【city hunter】的副社长想要就这么出走?我这个社长赌上命也不能答应呢。”
  枪口从太阳穴慢慢移到了姬铭的额上,奕夜星的笑脸变得更加陌生。
  “拯救世界由我去救,打败魔王由我来打,不过后宫嘛~我就毁掉了哦~”
  被弄坏的东西总是存在着修好的可能性,但是从一开始就属于『坏掉』的东西是没有『修复』概念的。
  想要让奕夜星恢复正常的姬铭,完全忘了这家伙本身就是异常的。
  “那可不能,打败魔王和拯救世界只是顺手而已,后宫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没人会买账啊。”
  姬铭还在强撑镇定,但他已经完全吃不准奕夜星的下一步动作了。
  “看不出来呢,但我总觉得你并不是那种能把女生玩到团团转的花花公子,是不是?”
  枪口从额上再度下移到了颈部,奕夜星整个人就像投入姬铭的拥抱一样贴了上来,几乎要把姬铭紧紧抱住一样,就连说话也变成了对着耳边呼气一般的亲昵举动。
  “忘掉一切吧,你要怎样我都会满足你,和我在一起。”
  宛如魔女的低吟,引诱着顺从欲望者堕向甜蜜的地狱。
  “拜托不要这样!!”
  无法忍受这种突变,再也装不下去的姬铭将枪口的威胁置之度外。他右手推开了奕夜星,自己也往后连退了几步。
  “这不像你,奕夜星!”
  “不像吗?哼哼~像不像又有什么关系呢?你难道不喜欢这种吗?”奕夜星看着姬铭的眼神中满是疯狂绝望的喜悦,“那这种如何呢?”
  她晃了晃俏皮的马尾,脸上的表情也为之一变。
  “谁、谁管你的死活啊!!你这笨蛋!我只不过是担心要是你回不来了,我就少个好用的部下而已!!别、别自以为是的会错意啊!笨蛋笨蛋!!”
  “…………”
  “亦或者是这种?哥哥大人想要去的地方,我难道就不可以去了吗?拜托留在我的身边吧,哥哥大人,只和我一个人,永远和我一个人。”
  “………………”
  “还是喜欢这种?任务了解,但我是一把剑,只属于主人您的剑,不管您到哪我都会追随您的,随时为您出鞘迎战。”
  “……………………”
  “该不是喜欢这种吧?怎么,就这么想要离开我而去吗?你这蛆虫!在你这家伙满足我之前,我绝不会准许你离开!就算跪下舔足也不会原谅!!”
  看着奕夜星独自一人玩着寂寞的变脸游戏,姬铭感到心都揪成了一团,甚至连『厌死剂』的效果都要被盖过去了。
  “别这样了,奕夜星……”
  “我知道了,说到底你还是喜欢那样的吧。”奕夜星有些累了一般的叹了口气,接着她又不放弃的进入了新的模式。
  那是姬铭和她都很熟悉的某人模式。
  “真是失礼啊,虽然我一再警告过你不要和我扯上关系,不过姬铭你既然要行动,那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你吧,所以联手如何?”
  一模一样的口气,一模一样的神态,连“失礼”这种常用口癖她也一并模仿过来了。
  明明对茧充满了憎恶,现在却在一心一意的模仿她。
  对自己的那份执着,连恨意也要为之退让吗?!
  “拜托你别这样了!!奕夜星,这种事情根本就……”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一直喜欢第八刻吗?你不是喜欢像第八刻那样的女人吗?”
  话语已经变得尖锐起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僵在微笑。
  奕夜星慢慢解开了发束,任由涓流状的乌黑马尾散成了瀑布。
  “你是喜欢黑长直的类型吗?没关系哦,我以后就不束马尾好了。你是喜欢使用刀剑的类型吗?也没关系哦,我也可以只使用匕首技。你喜欢那种黑色连衣裙的装扮吗?那我以后只穿那种衣服好了,不论寒暑。呐,姬铭,一直看着我好吗?”
  赤裸裸的、连自己的一切也交托给他人的、纯粹的爱情。
  冰天雪地之中,姬铭更觉体内的寒冷胜过体外的冬寒,就连黎明的阳光也不能让他暖和半分。不是因为奕夜星的反常态度,也不是因为毫无对应手段的自己,只是因为这份感情让他颤抖。
  若说这是求爱,不如说这是一种殉爱。
  简直就像在圣约翰面前慢慢褪下曼莎的莎乐美一样,若是看她一眼,自己就会真的对她产生至深的爱怜吧;但若是不看她,她或许就真的要拥吻自己的头颅了。
  姬铭不禁握紧了浸满汗水的右手。
  “奕夜星,我……”
  姬铭把这辈子的谨慎和坚定都用在了此刻。
  “我不能答应你这些,你和茧是不一样的,你变不成她,她也无法成为你。我所认识的奕夜星就是奕夜星,是大学同学,也是使得一手好枪法的少女术士,是个古灵精怪的后辈丫头,还是个只有傲气没有架子的千金大小姐。奕夜星不应该是这种为了讨好某个男生而抛弃自我的人,她的性格和她的身手一样,强大,高傲,犀利,迅猛。”
  说着说着姬铭的嘴唇都有僵了。
  “而且……事实上,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第一个真心实意向我告白的女生,所以我不能欺骗你。”
  姬铭移开了视线。
  “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冬日藏于厚如棉絮的乌云背后,只从间隙间撒下青白色的阳光。
  时段已经转入白昼的街上,车辆和行人的队伍都如同开冰化雪的溪流一样不断庞大。姬铭和奕夜星两人站在马路上,周围过往的路人和行车却一点也没有在意,仿佛两人不存在一般的从边上绕道而行。
  这种将喧闹的市井变成动态背景的能力,显然在常识中是找不到的。也正是这种超脱常世的力量,将姬铭他们所处的街边从现世中隔离开来,架起了只有两人存在的舞台。
  “姬铭,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任何预料内的举动,奕夜星突然凑近,并对着姬铭开始鞠躬道歉了。
  “因为我之前骗了你吗?还是因为误伤了你的肩膀?又或者是一些我没注意到的地方?抱歉……总之该道歉的是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奕夜星,你误会了……”
  虽然伤是很重没错,不过姬铭却并没有要记恨奕夜星的想法,那一刻的舍身举动全是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只是想想自己的手臂还真是多灾多难,之前还被茧踩断了右手,现在左肩也被奕夜星打残了。这样的女孩子多来几个,自己岂不是还要赔上双腿双脚?
  “和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奕夜星。喜欢谁,选择谁,和谁在一起,这纯粹只是我自己的原因。”
  “为什么……”
  奕夜星的肩膀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连同她瞳中那汪清泉一起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择第八刻那个家伙呢!!难道就是因为她是【永劫的十二刻】之一?难道你喜欢那种摸都摸不到的身体?!!”
  “和魔道无关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还比不上那样的半吊子吗?!”
  “你是你,她是她啊,为什么你一定要和她比呢!”姬铭的声调也不由自主的升高了,“在很多方面奕夜星你要比茧强太多,尤其是战斗上,老实说我真的要承认你强过茧。但这根本没关系不是吗?难道还有谁最强大、谁能压倒一切,谁就一定能拥有所有人的说法吗?”
  “哎?难道不是这样吗?第八刻要是弱的话,你难道也会喜欢上她吗?”
  奕夜星居然一脸的惊讶,这让姬铭不得不在心底感慨这家伙的单纯与天真。她,实在是太过依赖于力量了,也太过于沉溺于力量了。强腕一翻,天上地下随你转,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单纯二元论的胜负世界了。只要力量强大起来,庞大的后宫、无限的金钱、万世的名声全都会有,下半辈子也可以安乐,这种妄想只可能存在于网上的三流小说中。
  “与那些都没关系,茧不是什么【第八刻】那更好!本来就应该是我来保护她,强或是弱又有什么关系呢?!”
  姬铭想起了最初茧来帮助自己的事情。若是这个世界真的只是朝着强大的方向看齐,那茧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来拯救陷入狂乱的弱小自己呢?没有任何人提前告诉她,自己是所谓的“炎黄之黄”,自己的能力也更谈不上有什么潜力,在里侧的世界中自己永不会是什么天才或英雄。
  但她仍然救了自己,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
  “茧曾经救过我,在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姬铭决定说出那段隐秘的邂逅,“那时候的我相当凄惨,比起你当初见到我的情况还要惨,我还没有办法能在晚上控制住溢出的固有术式。结果我只能在每天夜里变成破坏狂,用高频波动和共振能力破坏毁灭的一切。而就在这样的夜晚进行到第五次时,茧出现了,她救下了完全失控的我,而且还看护了我一整夜,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那一夜是一切的开端,只属于两人的开端。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丝毫不为所动的冷笑,将周围的氛围冻结了。
  “姬铭,你该不会不知道,你和第八刻的相遇根本就是【菩提手】翟织莲他们安排好的一出戏吧?即使如此,你也能对第八刻有那么深的感动吗?”
  “我之前已经知道了,即使如此,我依然对她抱有感恩之心。”
  “虚假,真是太虚假了!!第八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奕夜星猛地仰起头,对着阴暗的天空放肆的狂笑起来,连隐隐作响的雷声也被她的笑声所掩盖。
  “哈哈哈!!哼!姬铭,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她停下了自顾自的狂笑,斜着眼睛看着姬铭。披散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侧脸,姬铭甚至无法把现在的奕夜星和之前的奕夜星联系起来了。
  “齐凛他,倒是说过一些……”
  “那些根本没有意义。”她立刻打断了姬铭的回答,“姬铭,我问你,你以前有什么愿望或梦想吗?”
  又是这个问题吗?姬铭觉得有些烦了。不止颜似烟喜欢问这个,茧也喜欢问,就连翟织莲也有问过他类似的问题。难道术士们都是理想主义者吗?都是为了梦想而奋斗终身的热血之子吗?都是为了愿望奉献一生一世的伟大之人吗?
  这怎么可能呢?
  与其说什么愿望或是梦想,不如说是野心和欲望更适合术士。
  这样一来的话,或许可以得到一个常识范围内的解释:别人的梦想和愿望到底是什么,术士们其实根本不关心,他们想要的只是一样东西:动机。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才是他们提问的真正核心。其他普通人也常常问这类问题,只是术士相对于普通人其思考性质更加深沉,更加直接,也更加纯粹。所以他们跳过“下面你打算干什么?”这个浅显的表面话题,直接问“你活在此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这种宗旨级问题。
  对于一个人来说,其一直以来的目标便是人生前进的大方向。而只要掐准了别人的一贯行动原则,之后一切都容易安排了。
  如此这般,连奕夜星也要这样问自己的话,姬铭就不得不在意起来了。
  “在遇到术士们之前,老实说我没什么梦想和愿望,我只是个普通角色罢了。”
  没必要表达什么雄心壮志,姬铭简简单单的给予答案。
  “真巧啊,其实我也是这样呢。”
  奕夜星嘻嘻一笑,樱色的嘴唇稍稍一碰,传出了让姬铭感到意外的答案。
  “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没什么梦想,家里人说要做什么就去做,做好就有奖励,我也会很高兴。日子就是这么简单,我就是小小的赏金猎人~”奕夜星淘气的吐了吐舌头,“哪有齐凛说得那么苦大仇深啊,当年爷爷说需要我来帮全家的忙,那就帮呗~反正不是帮爷爷家就是在爸妈家里做乖乖女,有什么区别吗?而且我很喜欢开枪射击和飙车,在爷爷那里这些都可以玩到哦,只要我完成爷爷布置的作业~”
  奕夜星的表情意外的轻松,一开始还担心黑厚家世可能会成为阴影的姬铭,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是傻了点。
  “虽然很难见到爸妈是有点寂寞,不过也不是完全见不到啦。而且很多同龄人不也是从小就在外面上学,一年难回家一次吗?我遵循爷爷的指示,去了很多地方修行,去过国内也去过国外。我还和很多强悍的家伙交过手,甚至有过你死我活的决斗。但那不算什么,那就是我的生活,就算你说什么‘这根本不是一个像你这样年龄的少女该有的青春’那也无用,因为我觉得没差就行了,甚至我还很享受呢。”
  奕夜星玩弄着自己修长漂亮的指甲,猫一样的眼神注视着姬铭的双眼。
  “姬铭,说白了,我根本就对自己的过去没有任何‘不幸’的想法,那都是齐凛他们自作多情的幻想。我和那什么第八刻确实不同,也和【菩提手】翟织莲不同,我根本不能理解他们为了那种无聊的迷信仪式争来争去为了什么。简直就像那些满口空话的政客一样,啰啰嗦嗦个什么劲,既不有趣也不能让自己变强。姬铭,我和你是一样的,我没什么梦想,最多喊一喊‘天下最速’这样的口号而已。有事就去做,没事就去玩,惹我的人就干掉,从不让自己后悔。其实我耐不了半点暧昧和冗杂,因为那会让我慢下来。”
  “和我一样吗……”
  姬铭一直觉得她和茧是互为表里的关系,却没想到其实自己和她算是同类人。
  “呵~其实我们相像的地方远不止这些呢。我和你之间相似的地方远多于第八刻和你,啧啧~别用怀疑的眼光看我哦,我可是远比你了解那个女人。姬铭,虽然你以前是没有什么愿望,但是你现在是有想法的吧?是不是想去找第八刻,帮她打败翟织莲呢?”
  姬铭除了点头,没必要做别的动作了。奕夜星确实太了解姬铭了,了解到若不是她总装傻充愣还喜欢独断专行,搞不好能和姬铭达到非常默契的境地。
  “哼!仅仅只是救你那么一次,就让你产生这种愿望了吗?我现在的愿望比你的还要强烈百千倍!姬铭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订下的约定?”
  “我们之间约定有不少呢……”
  姬铭是想不起来和奕夜星具体有哪些约定了。而这其中又有哪些是她现在要说的,他就更不清楚了。
  “是有不少,不过只有那个约定,非常重要,重要到我和你约定了两次!”奕夜星在姬铭的面前竖起两根手指,“我说过,等事情过去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好好和你说,你没忘吧。”
  有些迷茫的姬铭用右手抓了抓后脑勺,但手指刚一碰到头发,他就全部想起来了。
  重要的事情,和别人没有关系,只和自己还有奕夜星有关,两个人之间的密谈。
  “一次是在曼提柯尔来袭的时候,我骑车带你回家的那天晚上,还有一次是前段时间了,没错吧。结果因为各种麻烦事,最后我们还是没聚到一起好好说说那件事。”
  “记性不坏~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初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呃,说出来怪难为情的……”
  姬铭回想了下当初他和奕夜星在9月底的初次相遇,因为自己出门太急结果撞上走廊中的奕夜星,结果奕夜星还以内裤为玩笑当众戏弄他。
  “至今已经有三个月的孽缘,就是那一撞之下结下的吧,还真是……”
  “还真是很烂俗的开头呢,其实我当初在想:要是在上学路的转角处撞到你会更好一点吧,顺便再叼个面包什么的。”
  俏皮的音调只持续到这里,奕夜星的语气急转直下。
  “但姬铭你知不知道,我其实认识你很久了呢?!!”
  
  
  不算太意外的真相。
  就连和茧的相遇都是翟织莲安排的,和奕夜星的撞击事件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只是,在那之前一直秘密监视自己的术士是奕夜星,这件事让姬铭稍稍高兴了一下。想想要是解铁或是那个拿伞的女人担当监视自己的工作,那还真是要后怕到冷汗淋漓。
  “唔,要是从你转来之后就认识我了,这倒也没啥吧,毕竟和茧接触后,我就被术士盯上了。”
  姬铭想要缓和下气氛,但奕夜星却理也不理的扬起了头,随后说话的语调变得更冷了。
  “姬铭,你就不能再往坏里想想吗?该不是你怕了吧。”
  “坏里?还能怎么坏了……”
  “你猜猜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反正不可能是一万二千年前就认识吧,自己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所以就时间而言还不就是最近吗?
  “我想想,9月初吗?学校一开学你就转过来,然后认识我了?”
  奕夜星摇了摇头。
  “唔……想不出来了。”
  姬铭投降,像奕夜星这样显眼的女孩,若是和自己打过招呼,那就没道理会忘。但她要是说在某某地方窥见自己,以此当作认识的契机,那时间就根本无从猜起。
  “一年前,你刚刚入学,我就认识你了哦。”
  奕夜星仔细欣赏着姬铭惊讶的表情。
  “从你踏入皖江经济学院大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认识你了,只是你不可能见过我罢了。你可能没想过,翟织莲为了布下这个局,他等了18年之久,而我的爷爷也一直在陪他空等。终于确定你会在本地上学的那一天后,我便被指派了监视你的日常任务。”
  “你,从那时候就……”姬铭有些哑口无言。
  “如你所想,我当了一整年份的跟踪狂哦,只属于你的跟踪狂~”奕夜星颇有些陶醉意味的说道,“不过你也别想的太好,我可是每周都把你的私人情况如实上报给爷爷和翟织莲,就连你的笔记本电脑里有哪些A片我都一清二楚。”
  “求你还是忘记那些东西吧……”
  这下姬铭想不害怕都不行了,这可关系到一生的名誉。
  “那个时候的我,对你这家伙兴趣缺缺,只知道你是姬家的末裔,却没有和我差不多的能力和家族。我看爷爷和翟织莲似乎都想要挖掘你的潜力,心想你大概和我当年一样,等着去做选择吧。”
  选择接受磨练,锻炼出优秀的能力;又或者放弃一切,甘做凡人。
  但实际上要真的是像奕夜星小时候一般的选择,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不过后来我才慢慢发现,翟织莲和爷爷根本没有要把你当作可培养的人才来看,只是让你去充当一包用来燃放礼花的火药,燃烧之后什么都没了。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渐渐同情起你来,明明应该和我是一路人,结果却要落个小白鼠的下场。我开始留心你的生活和习惯,开始从你的一些特长和天赋来猜测你的固有术式,开始在心底替你着急未来的日子,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某个名声在外、同时也是预定要来和你对决的第八刻产生厌恶感。”
  姬铭有些感动,没想到在自己放肆享受大学快乐生活的时候,就有个少女在自己的背后替自己忧虑未来的危机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自己真是有福之人。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谢我?听了这么多你还谢我?”奕夜星的表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了,“姬铭,你就不能联系后面的事情好好想想吗?你真的以为那时候的我是你的背后灵?根本不是!!”
  说着她冷笑起来,那笑声让人联想到从深渊之中渐渐浮上的水泡咕噜声。
  “我可是帮凶哦!货真价实的帮凶!!就算我同情你,工作也是要做的,你的情报我照样分毫不差的上报!为了开启你的固有术式,『奥西里斯之秤』需要你的发肤血肉作为祭品,除了拿到你出生时的脐血,我还偷偷取过你的血液样本!甚至一旦固有术式开启失败,我就要担负起射杀你的责任!”
  真相永远残酷过想像。
  结果若是从那个时候看的话,现在这种局面反而是最好的发展了。
  陷入沉默的姬铭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不过那都不算什么,直到那一天,8月31日。”
  奕夜星说出了让姬铭在意的日期,他全身都微微震了起来。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是噩梦的根源,也是术士们精心布置的陷阱之口。就是从那天开始,自己便被疯狂之夜所俘获。
  “你的固有术式被翟织莲用『奥西里斯之秤』强行开启,陷入溢出状态,全部过程都在我的监视之下。那天我看着你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看着你脸色大变的冲到学校后面的工地中,看着你在工地里失去心志的大肆破坏,看着你把自己折磨到奄奄一息。”
  话语开始掺入了自虐的情绪,那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那时候的姬铭听。
  “固有术式溢出是很惨的,精神和肉体都会发生扭曲。这我知道,但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种程度的折磨。肉体上的凌迟已经是酷刑了,精神上的凌迟就更是惨不忍睹。这是在活生生的把人变成一个疯子,而且还是我照看了一年的人。姬铭,我那时候完全傻了,傻子一般的站在你背后看你发狂,只是你没发现。我甚至比你那时候还要惊愕与痛苦,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养了一只宠物小狗,现在却要亲眼看着小狗被人吊起来打,直到把血吐尽后再下锅煮一般!”
  奕夜星捂住了双眼,不敢去正视现在的姬铭。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日常生活的你了,当然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那份失去日常生活的痛苦,更何况你那份日常还是由我来维持的。但没有办法,监视你是爷爷交给我的任务,我要做的就是防止你在暴走中杀死自己,还有张开结界防止别人发现。就算再痛苦,我也得这么做,只是我越做越犹豫,越想越难熬。”
  说着她又一次笑了,笑出两行眼泪。
  “对不起,姬铭,我一直想对你道歉。三天三夜,我对你见死不救,明明一直担任你的守护,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渐渐被逼疯。”
  难以想象的重压压迫着胸膛,姬铭甚至想要大声叫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在自己最渴望得到救赎的黑夜之中,原来那个女孩一直都在的,一直看着自己。但她没有伸出手来救自己,一次也没有,甚至连说明和警告都没有,她当了个称职的监狱长。
  但这怪不了她。
  她认识姬铭,但姬铭并不认识她,没有任何信任和羁绊,更没有什么相互守护的约定。一个是执行者,一个是被执行者,关系就是这样简单。
  “以前我从没想过要去抗争什么,更没想过还有什么命运之类的。但那一夜后我发现了,我实在太怯懦了!我想过几百个方案,找人调配能够压制固有术式溢出的魔药,或是去求爷爷停止这种仪式,或是去胁迫翟织莲交出解除溢出状态的方法,甚至我还想用一发子弹将你从无限地狱中解脱出来,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去做,什么都没敢去做。我从来没有下过豁出去的决心,更没有想过要为救一个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话的人而和家人敌对。”
  奕夜星的叹息让姬铭低下了头,他几乎能听到奕夜星将牙齿快要咬碎的声音。
  “我失去了无数个机会,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我都没意识到这一点,直至第四天你跑去市医院找颜似烟,我才后悔莫及。颜似烟是个神出鬼没的放浪术士,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城市待那么久,但我知道花招极多的她肯定有办法压制住你的溢出状态。果然,那天夜里你平平安安的度过了,但也就在第四天的夜里,我产生了我奕夜星人生中的第一个愿望!”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姬铭那满是血迹的右手,将它放到胸口。
  “我要去救你,为了让你我都不再痛苦。”
  没有不解风情的将手缩回来,姬铭只能用右手的残留触感去接受奕夜星胸中的温暖。
  “原来是这样吗……不管怎样,事情都过去了,所以……咦??”
  他发现了事情的矛盾之处。
  因为那天夜里,来救自己的人,是茧。
  而此时他的手已经被奕夜星紧紧握住,不能离开她半分。
  “想到了吗?真相中的真相,你已经猜到了吧!”
  奕夜星的凄凉微笑变得扭曲起来,仿佛一张凶恶的面具戴在她脸上,持枪的左手灵巧的以搂抱的姿势绕到了姬铭的背后,连光也吞没的漆黑枪口对准了姬铭的后脑勺。
  一旦开枪,两人的脑袋都会被打穿。
  “第五天的夜里,『第八刻•遗世之方舟』出现了!!”
  
  
  真实中的真实,不为第三人所知的真实,堵住了姬铭的喉咙。
  他一点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了,只能听着奕夜星在自己面前痛诉着那份隐藏于黑夜中的真实。
  “她赶在我之前和你接触了,抢走了我来救你的机会!!她出手太快了,真的不得不佩服她,快到连我都跟不上!不,应该是我太慢了吧!!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别人超过去,而这一次被超越,我居然就再也追不上来了!我只能看着你和她在路灯下相会,只能看着你们联手打败翟织莲役使的【人形】们,只能看着她一击将你打倒在地。姬铭你可能知道的吧,第八刻那个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在放倒你之后她守护了你整整一夜,但你肯定不知道,我也在暗处守护了你一夜!!”
  奕夜星的脸都快要贴到姬铭的鼻尖了,这样的姿势容不得姬铭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半分。
  “呐姬铭,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这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我真想一枪打死她!!!!!!!!!!!!”
  彻底爆发的怨恨将低吼变成了一种武器,震的姬铭耳鸣了半会。
  “这是我的第一个愿望,我希望能亲手救下你,向你道歉再告诉你一切,以此来弥补我之前的罪责!但这个机会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被第八刻夺走了!!我绝对不原谅她,绝对绝对要把你从她手中夺过来!!我恨她,我也恨制造这一切的爷爷和翟织莲!我也恨你,姬铭!但我最恨的还是我自己。你能原谅我吗?姬铭?”
  姬铭无法回答,他正全力在脑内重新编排事件的顺序。
  从时间上来说,奕夜星要比茧更早认识自己,也更早有营救自己的想法,但最后采取行动的却是一无所知的茧,而当时也一无所知的自己把茧当成了唯一愿意拯救自己的人。
  奕夜星,在幕后观测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那份想要救自己的心情和愿望,在破灭的夜晚之后变成了怨毒,驱使着她开始了后面的一系列行动。
  这就是为什么奕夜星一直在说“把他还给我”的原因了吗?
  这就是为什么奕夜星每次都会针对茧进行攻击的理由了吗?
  她简直就是在……
  “我是不会轻易认输放弃的,所以在那之后我立刻采取了行动。”没等姬铭说些什么,奕夜星继续说了下去,“我先是立刻申请了退凶的见习资格,心想着尽快取得正式资格后,我好用专门配给退凶的特殊术装解除你的固有术式溢出状态;然后我得知了蕾薇雅丹的到来,马上抓住这个机会向爷爷要求继续担当你的护卫;再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想要营造一个绝妙的机会,让你的心倾向于我,最后再告诉你一切。但是那该死的第八刻,一次又一次从我手中夺走你!”
  “不要再自虐了……”
  姬铭把嘴唇都咬出血了,他不得不正面接下奕夜星散发出的狂气,同时被迫修正一直以来对整个事件的看法。不管是曼提柯尔的联手作战,还是后来两人在会议厅和术士们的混战,奕夜星那难以理解的癫狂行为终于有了解释。
  还有,奕夜星对自己那份执着的真正根源。
  只是,她真的喜欢着自己吗?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吗?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吧,姬铭,你也该知道我对你的真正心意。如何?现在再告诉我一次,你的选择。”
  奕夜星终于松开了姬铭的右手,但她举起的枪却没有放下。被贯穿的右手之伤正因少女的体温而泊泊流血,将奕夜星的胸前染的一片通红,仿佛奕夜星的心脏也在流血一般。
  “我的选择吗?奕夜星,抱歉了,让你一再失望了,我是不会改变的。”
  姬铭淡淡的回答道。
  “我还是要去茧那边,对不起,你的好意我不会忘记的。”
  “为什么?就是因为第八刻最初救了你?!!”奕夜星深吸了一口气,“姬铭,若当初是我先出手救下你呢?!!那你会选择谁!!”
  “……那种事……”
  如果当初是奕夜星救了自己,恐怕后面的发展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一个故事一样,最初登场的女主角如果换人的话,显然后面的爱情戏码就会大换血了。
  姬铭心里非常清楚,之所以如今一定会选择茧,其中有着极深的缘由,而这缘由的开端就是那一夜的相救之恩。渴望拯救的心在那一刻被茧满足了,无论如何姬铭也不会忘记的。那就是两人之间羁绊的种子,没有那个种子,什么也长不出来。
  所以如果当时换成奕夜星的话……
  “那应该,就会选择你了吧。”
  到最后,姬铭只能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你这个没有节操的家伙!!!太狡猾了!这样说来的话,一切问题不都出在我身上了吗??!!”奕夜星一步步的退后,她脸上的表情比她的心先一步崩溃了,“绕了那么大一圈,最后还是因为我的错吗?!!我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而已啊!!为什么一个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
  不忍心再看到奕夜星这样沦落下去,姬铭只得上前去靠近奕夜星。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需要任何人对我补偿什么,奕夜星,尤其是你。我一直以来都当你是最重要的朋友,最能依赖的搭档,我真的相信:若是你出手的话,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忘掉以前那些事,只要等我去打败翟织莲,一切都过去了,到时候你就能自由的……”
  “我不要!!”
  奕夜星开枪了,子弹擦着姬铭的耳边飞过,打断了他嘴边的话语。
  “你不在我身边就没有任何意义!!哼!我早就知道你要去追第八刻!我绝不会让你过去的,姬铭!!你休想再见到第八刻了!!”
  
  
  这算是开战宣言吗?
  姬铭那上满了夹板和绷带的左手都颤抖起来了。
  “也是啊,姬铭你这家伙我也是了解的,就算从头到尾你都被欺瞒在假象之中,你也会有始有终的把事情做到底!想要你就这样放弃第八刻,好象是我太天真了。”
  奕夜星一下接一下的转着手中的左轮枪转轮,邪气的微笑一览无余,似乎有了什么恶作剧的想法。
  “不过没关系,姬铭,你和我太相像,所以我也不会轻易放弃我的愿望!我要保护你,彻彻底底的,永远摆脱第八刻的束缚!嗯~怎么保护呢?这样吧~★”
  击锤被拇指扣下了,奕夜星摆好了一贯的射击瞄准动作。
  “打断你的双手双脚!让你哪里也去不了,就这样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放心姬铭,我绝对不会嫌弃你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情况极具恶化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了。
  从奕夜星身上扩散出来的、极富攻击性的咒力扩散,直接从身体上告诉姬铭:她没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想彻底打残自己,然后捡回去做成私人用爱玩娃娃。
  但姬铭却没办法拿出一点点力气去和奕夜星对战。那并不是因为他不可能战胜奕夜星,而是他根本下不了手。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比任何人都要纯粹。
  她对于自己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她保护自己的决心,比任何人都要真实。
  就连茧也不能和她相比。
  她确确实实是喜欢自己的,但那足以蒸发全世界的灼热感情却不像是恋爱。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相互残杀的地步?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想奕夜星所说,都是当初未经世事的她一时犹豫所致?
  不,那并不是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的开始。
  若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翟织莲他们,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了呢?没有,一切都不会改变,自己,茧,还有奕夜星,大家都不会从中得到自由。
  必须有人担负起责任!担负起解放所有人的责任!
  而那个人,只能是自己了。
  “我明白了奕夜星,我懂你的意思了。”
  决心下定了,姬铭一把扯掉了身上破破烂烂的外套,只穿着一件羊毛衫站在冰天雪地中。他无视了周围车水马龙的街道,无视了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行人,眼中只注视着奕夜星。
  “该补偿的人,是我,应该是我来补偿你,因为我没办法回应你的要求。”
  他用扯下的外套碎布将右手的刺伤裹好,止住了流血。
  “奕夜星,你是个好女孩,凭心而论你要比茧好上不少,要是评选‘本年度你最想和她成为恋人的女生’,冠军非你莫属。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还有比我比茧更光明的未来,你还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姬铭尝试着活动了下左手臂,神奇到诡异的『厌死剂』将断掉的神经重新连接上,现在他可以将左手臂抬到胸前的位置了。
  “我要去找茧,你又非要留下我,我们之间看来是冲突难逃了。所以为了让你我都能快点解除这份痛苦,我有个提议。”
  姬铭指向了奕夜星的左轮枪。
  “我不躲不闪,站在原地接你十招,如果我支撑不住了,就算你赢,你想怎样对我都没关系。但要是我接完了十招还没倒,那就请你忘掉那些讨厌的破事,放我离开吧”
  “…………”
  奕夜星愣在原地半天没动静,几乎正在慢慢琢磨着姬铭的话语。
  “没听到吗?我再说一次好了!”姬铭提高了音量,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了,“我站在原地不动,吃你十招,如果你能赢……”
  “我能赢,你就听我的?”奕夜星用反问打断了姬铭的话。
  “没错,怎样都行,你要拖我回去做你奴隶或是真人塑胶娃娃都没问题!”
  “太好了!早说的话你早就是我的了!!”奕夜星兴奋到满脸通红,“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了你的,要不了三招你就会失去意志,等你再醒来的时候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嘻嘻嘻~”
  “别抢我的台词啊……你输了的话,就别给我瞎闹添乱了,我们之间也别再谈什么亏欠和怨恨的了,回学校继续当【city hunter】的社长和副社长好了。”
  “不可能输的,姬铭你真是太狂妄了,这简直是投怀送抱一般的举动嘛。居然给了我十招的机会,我全力全开够你倒十次!还记得在对方曼提柯尔时我说过的吧,我有足足十招可以破他的【虚纲•风胄】,结果只用了3招就打破了,你难道觉得自己比他还要能扛吗?”
  奕夜星理了理垂到额前的散乱发丝,全身的气势已经完全转变成迎战时的感觉了。
  “十招啊……好象是多了点,不过为了让你没有任何遗憾和怨念,这个数量还是很值的!”
  姬铭发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声。
  “来吧,和任何人都没关系了,让我们用我们自己的方式了结这一切!弹药准备够充足吗?奕夜星!!”
  
  
  
  
  除了空中偶尔鸣响的雷声,再也不需要多余的声音了。
  除了映在两人眼中的彼此,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景色了。
  “虽然已经被拒绝两次了,但我还是想要再告白一下。”
  奕夜星调整好了手中的左轮枪『黄流』,向姬铭提出了开斗前最后的要求。
  “姬铭,我喜欢你。”
  “奕夜星,我也喜欢你。”
  “那和我一起走好吗?”
  “这可不行。”
  混杂着话音的空气被飞驰的子弹所撕裂,原本清晰的回答也被枪声所扰乱。
  快枪三连,弹如雷霆。
  姬铭还没来得及宣布开始,奕夜星那边就抢先一步拉开了战斗的序幕。三发子弹依次打中右肩、左胸、左腿,三处连成一线,大有将姬铭斜着劈开的架势。
  这便是十招中的第一招了吗?
  “真有种啊混蛋!本小姐人生中第一次,第二次还有第三次的告白全都给了你!结果居然被你全数拒绝了!!你给我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啊!!”
  奕夜星的瞳孔泛着魔性的红光,满蕴怒炎的视线要把姬铭的身体洞穿。
  姬铭连续往后退了三步,摇摇晃晃了半天还是没有倒下,装在口袋里的手链【辉阳六印】也因冲击力的关系掉到了地上。好在和齐凛的战斗之后姬铭并没有解除固有术式的防御,使子弹在侵入肉体之前将其粉碎。虽然如此,姬铭还是感到右胸的某根肋骨被打到错位。
  “真是无情啊,你就不能先提示一下吗……”姬铭苦笑着维持好身体的平衡,“奕夜星,你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第二次还有第三次拒绝别人呢。”
  原本姬铭还期待着奕夜星的脸会羞红一下,结果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睛死死盯着那串只剩下最后一颗红珠的【辉阳六印】。这下不用抱任何侥幸心理了,奕夜星肯定会实实在在的打完所有十招。
  “原来我送你的小玩意还没用完啊,那就现在用吧,好歹还能挡上一击。”
  带着些许温度的光从奕夜星的眼中一闪即释,但姬铭却清楚的看在眼里了。
  真是讽刺,本来应该是送给自己用来防身的咒具,现在却要用来抵挡奕夜星自己的攻击吗?
  “这个啊。”他弯腰捡起手链,将其拿到眼前好好端详了一下。殷红通透的绯红玛瑙珠,现在看来却像是血泪凝成的一样。
  “最后的这个我要留作纪念,带到棺材里,永远不会用的。”
  说着姬铭小心将手链叠好,放到了贴身的衣袋里,避免被接下来的冲击打碎。
  “愚蠢,你真是太愚蠢了!!”
  沾血的指尖猛然扣下了冰冷的扳机,闪耀着红光的子弹从喷着火舌的枪口中飞出,在寒风中散成活像无数赤红妖眼的火雨,以倾盆之势扑向姬铭。
  第二招,霰弹攻势。
  姬铭不得不连伤残的左手也用上,架起双臂紧紧护住头部,同时半蹲下身体减少被霰弹轰击的面积。但即使如此,手臂上的衣物全部被高温的碎片烧成飞灰,手肘和膝盖也被乱飞的弹片刮出了血痕。
  高频波的共振防御并不是完美的,更不是没有代价的。奕夜星毫不留情的两记猛攻,立马让姬铭深感自己的无力,但现在没有求饶投降的后路,他必须要撑下后面的八招。
  “……还有8次机会了。”
  连头发都在冒烟的姬铭提醒着奕夜星。
  “顽固,又愚蠢,还狡猾!!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打动我吗,姬铭?将我送给你的东西当作宝物一样收好,你以为我就会感动吗?大错特错!!那些东西都是毫无意义的自慰剂!!我要的是真实!只要你的人不属于我,那就谈不上彻底的拯救,我就永不会放弃!!”
  新一轮的攻势旋即展开。平淡无奇的一番连射,但当子弹接近姬铭身体的时候,一连串的爆炸将他的身影吞入其中。
  这次是爆裂弹了吗?
  想要站稳脚步都变成奢望了,姬铭被连绵不绝的暴风吹了出去,直到他的背部撞上路边的一根路灯柱。『厌死剂』的成分把持着身体的所有神经,但即使感觉不到剧痛,姬铭也知道自己的肉体被损伤的很严重。
  “姬铭,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我一个真正喜欢上的人,可是你却要投入另一个可恶女人的怀抱!!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选择我,你又为什么还对我那么温柔,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的关心我?!从一开始就让我绝望该多好!!哪怕彻底变成你的敌人也比现在好啊!!”
  “……还有7次。”
  无法回答,也没有借口去回答,姬铭只能独自倒数,祈祷着彼此的解脱。
  细小的左轮枪口喷出了硕大的火龙。奕夜星只是持枪一挥,半条马路都化成了火海。一辆刚好经过出租车被卷入其中,被烧化了轮胎而撞进了路边的一家未开门的店面中。
  居然连周围无关的人们也被卷进来了吗?奕夜星,你到底有多少愤怒与怨恨要发泄到世界中?!
  烈焰之中,姬铭不顾火舌的威胁,解除了完全防御的状态,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到了右手上。他瞄准了脚下已经烧至滚烫的地面,将举起的拳头用力砸下。
  足以让整条街道都颠簸一番的强烈爆炸被一击引发,地面被粉碎、撬起、掀上空中,原本还在肆虐地上四处扩散的火焰立刻消散于猛烈的爆风之中。
  “还有6次……咳咳。”
  倔强的倒数声没有停止,姬铭的身影也随之从漫天沙尘中显现出来。
  “负责!!!你必须要负责!!!你要一辈子为我负责!!!我以后再也忘不掉你怎么办?我以后再也无法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我以后再也不能举枪射击了怎么办?!!!姬铭你这个下流混帐骗子,你要永远把我的心攥在手中吗?!!我要拆下你的双手双脚,不,就算只有脑袋也好,我要永远留你在身边!!”
  和奕夜星在一起战斗了那么久,姬铭第一次看到了她的上弹动作。不,应该说只是看到了她在将转轮中的弹壳倒出的瞬间,左手顺势拂过而已。若不是因为她的手在颤抖,恐怕这么一个小动作姬铭也没办法发现。
  她的心摇摆得厉害,姬铭看得出来;相对于射击,她把更多的力气用于勉强自己,姬铭也看得出来;她太需要安慰和温柔,姬铭都看得出来。
  多想走过去抱住她,但现在不可以,必须要让她将肚子里所有的黑水都吐干净,这样她才能从中获得新生。不管是怎样的叱责和谩骂,自己也不能反驳,这里就是自己的处刑场。已经当过祭品的自己,不该在乎这些委屈,更何况是为了奕夜星而发挥祭品的功效。
  “继续吧……你已经出过4招了。”
  姬铭努力过滤掉自己的表情和话语中的感情成分,将冷漠无情的神态映入少女的眼眸中。
  “已经对你出手4次了吗……啊,啊啊,不、不该是这样子的啊!!姬铭,我和你之间,为什么现在会变成你死我活的结局呢?!!!”
  奕夜星拼命的摇着头,左手捂住了嘴。她的膝盖和脚裸,她的手肘和手腕,都在微微的颤抖,就像关节做工不过关的人偶娃娃一样。但即使被强烈而又矛盾的情绪所折磨,她的手指还是反射性扳下击锤扣动扳机。
  第五轮的子弹如期而至,却是有快无力的一般性射击。然而就在姬铭轻描淡写的挡下这一发后,他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一朵小小的幽蓝鬼火浮在自己的身上,既无法扑灭也没有灼伤。
  这种诡异到无法直视的效果,让姬铭想起了这个术式的真名:【南斗星•命灯】。六枪为一式的夺命能力,每中一枪就会多出一朵蓝焰,6朵聚齐之时就是红莲怒放之刻,绝对无法躲过的爆炸将会在自己身体上直接被引发。
  这是无法防御只能回避的术式,但现在的自己是不能躲避的。
  会死吗?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故事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应该一起入学,然后在入学典礼上偶尔相遇,你应该冒失的撞到我,掀开我的裙子,还、还摸到我的胸部,对!就像小说里那些少男少女的相遇一样!!我们应该这样相遇啊!!”
  火舌再起,姬铭的身上又冒出一朵蓝焰。
  “我们应该一起上课,一起逃课,一起吵嘴误会,一起组建社团,一起参加典礼,一起举办活动,还要一起去逛学校游园会!!后来你发现我的身份,我求你隐瞒!!我们的关系就这样好起来的,不管是日常还是里侧我们都是最默契的搭档!!”
  转轮连续回转,姬铭身上的致命幽火就像一朵朵湛蓝的牵牛花,不一会就开满了5朵。
  “对,不会有问题的!再接下来你被下了诅咒,而这次轮到我替你隐瞒,帮你四处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我还会帮你特训,让你成为面对术士也不会落下风的强者!!我们会一起去解决班上的异常事件,我们会一起拆穿假女友的欺骗把戏,我们会一起联手对抗蕾薇雅丹,我们会一起去讨伐曼提柯尔,我们还一起把翟织莲揪出来,把这个城市闹个底朝天!!我们会越变越强,强到全世界都要对我们行注目礼!没有人能阻止我们!!”
  深陷悲哀幻想的奕夜星终于打空了转轮中所有的6发子弹,挡下全部6发子弹的姬铭毫无疑问的触发了【南斗星•命灯】的条件,轰然而起的爆炎将姬铭的身形轮廓彻底扭曲了。
  自己的梦,就像那些似幻似影的火苗一样,破碎了,爆裂了,化成烟火消散了。
  “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这样才对啊……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别再妄想了,那是不可能的,刚才那算一招,你还有5次机会……”
  碎裂的石膏和夹板纷纷散落,已经趴下的姬铭扶着自己重伤的左臂,硬是撑起身体,半跪在奕夜星的面前。原本这一击绝对能轰飞上半身,但那些强化术式和魔药起了作用,大大降低了魔爆的杀伤力。
  当然,姬铭也感觉到了,奕夜星她有在留手。
  情绪对于任何技巧的发挥都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奕夜星现在的状态只能用“错乱”来形容,她已经不可能平稳发挥那些术式的威力了。
  她还太天真,太冲动,太笨拙,太不成熟了。而正是因为如此,自己要做的就是要让她醒过来,以舍弃自己为代价。
  “唔,唔唔呜呜啊啊啊啊!!!!!!”
  带着除去愤恨再无他意的哭喊,奕夜星双手持枪,发动了最后的连续攻势。
  刺眼的射线,仿佛贯穿云天的极光,撕裂着枪口前方的空气。
  烈焰的牢笼,犹如平地盛开的睡莲,包裹着残破不堪的身躯。
  天降的光柱,极似圣裁神罚的天火,轰击着四分五裂的地面。
  乱舞的凤凰,宛若烧红半空的绯霞,炙烤着血迹未干的伤口。
  每眨一次眼,就是一波新的攻势;每吸一口气,就是一轮新的破坏。少女心中的叹息,悔恨,宿怨,恼怒,全部都融进了钢铁的转轮之中,随着击锤的击打化为侵蚀现实光景的魔弹,飞向对面那位承担一切的宿主。
  接连的大范围破坏,让市医院前的马路彻底被截断了。而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跪坐于地的姬铭有种自己腰部以下都消失了一般的错觉。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却没有吐出来的气力,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将右手伸向前方,准备接下最后一轮的猛攻。
  “……还有……最后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撑到这种地步……我不能输给你,我也不想杀了你啊!!!”
  奕夜星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就连那微颤的嘴唇都发青了。她想扔掉手中的枪,冲上去抱住姬铭,但若是如此便是她认输了。
  输的结果,就是姬铭终会离开她。
  “……残忍,你真是太残忍了……”
  是的,残忍。
  姬铭硬是撑着膝盖站起来了。
  如果这场戏最后一定要有个人来担当这个残忍的角色,以此结束这一切,那这个人就应当是自己。已经享受过太多的庇护,获得过太多的好意,赚取了太多的信任,而今只能将自己的命和最后的选择捆绑在一起,交托给最信赖的她。
  哪怕被说是恩将仇报。
  “快点来吧,最后的一击!!!!”
  姬铭大声吼了出来。
  “不要……强迫我啊!!!!”
  螺旋的力场开始在飞转的转轮中积蓄起来,连奕夜星身边的空气都化成了漩涡。
  看来这就是最后一击了,而姬铭也看出来这一招是什么来路了。那恐怕是奕夜星自己开发出来,用于刺杀茧的必杀枪技,那种子弹的旋转速度和方式甚至都不能用现世的物理学来解释,其贯穿力连概念空间都能一并打穿。
  自己那不能动弹的左肩,就是拜这种子弹所赐,而这一次,还要带走自己的性命吗?
  “姬铭……你就不能说句谎言,骗骗我哄哄我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不能欺骗你一辈子。”
  最具有杀伤力的永远是真心话。
  奕夜星指尖一颤,最后的螺旋弹从枪口飞出。
  挡下吧!!
  已经将剩余全部力气都集中起来了,缠满波动的右手和飞旋的子弹碰到了一起。巨大的风势让姬铭睁不开眼,他只有种右手就要被蒸发掉的感觉。好烫,好重,好强,这就是倾注了奕夜星剩下所有感情的一击吗?
  他开始理解之前齐凛的话语了,确实是自己在束缚着奕夜星,将她束缚的太紧了,以至于无法飞翔。而这一击,就是为了挣脱束缚的反抑力了。
  接不住了,接不住的。
  就像自己无法接受她的感情一样。
  高速的螺旋冲击化为细长的龙卷,最终直冲天际而去。
  没办法完全接下这一招的姬铭,只能选择将其击飞,而他的右臂都已经血肉模糊了。
  十招全部施展完毕,最后姬铭依然站在原地,并未躲闪一枪一弹。
  “我赢了……”
  他真真正正的取得了胜利,用自己的方式。
  “骗人……这不可能,为什么你还能站在那里,为什么你不倒下去啊!!!”
  眼神已经空空洞洞,一直在打转的眼泪更是比黯淡的瞳孔更富光彩。奕夜星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了,连续施展十种术式攻击敌人,这对于平时的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她却像被掏干了身体一样,全身上下都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不能!我不能输给你!!我已经输给第八刻了,再输给你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用有些不听使唤的手指划出了一个魔法圆阵,从中召唤出一只炎鸟凤凰,接着将手中的左轮高举向天。
  “我要毁了这里,一起死去如何?”
  她朝天射出一枪,子弹在空中击中了那只刚刚召唤出来的炎鸟,没过多久一个热气球大小的微型太阳在空中成型。
  “来吧,这才是最后的盛宴!!我不管什么胜负,也不管什么约定,更不管什么愿望,我只想永远注视着身边的你!!!哪怕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实现……”
  话停在了嘴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扣住扳机的手指也无法再按下。
  她的身体被姬铭紧紧抱住。
  “够了,是你输了啊,别再继续折磨自己了。”
  就像真正的恋人一样,一直以来思念中的那位正对着自己的耳边低声私语。
  “放弃吧,奕夜星,你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在这里因为我的关系而被捆绑住,忘掉过去那些事情,那不过是这个错觉重重的噩梦罢了。”
  聚起来的小型太阳就像被放了气的热气球,迅速消散无踪了。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她今天一天来重复最多的词语了。
  这也是姬铭这一天解释最多的词语了。
  而答案——
  “只是因为,某个地方还有人在等我而已。”
  打转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此刻奕夜星已经忘了去抹泪,她只能无力的垂下双臂,静静的被姬铭抱在怀里。
  “带我,一起走……不能吗?”
  说话已经完全变成呜咽。
  “不能,同时选择两个的话,就等于什么都没有选吧。”
  既然早晚要进行选择,而且选择的结果也早已定下,那就在此时此刻宣告一切吧。
  争斗太久太久,挣扎太久太久,痛苦太久太久,此刻终于贴在一起的两颗心终于慢慢的平伏下来,再也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解释和安慰。
  “再见了,奕夜星。”
  许久许久,姬铭松开了右手,同时稍稍伏下身体,将脸凑近了奕夜星的脸。
  吻。
  或是嘴唇与嘴唇的相碰更符合实际吧。干燥,粗糙,还留着血腥味。
  但那确实是,像绵绵春雨洒入青青碧湖一般,温柔的吻。
  临别的礼物,赠还的心意,寄予的期望,全都不言而喻。
  之后再无告辞,他和她擦身而过。
  
  
  
  
  雨开始下了。
  非常的冷,之前的霜雪简直无法与其相比。
  冰冷刺骨的雨水滴在肩膀上,好重好重,重到只能跪坐在地上。
  有什么东西开始决堤,顺着脸庞开始奔流,甚至盖过了越下越大的雨势。
  回想起最初相识的那一天,那时的你我所说的话,化为日后牵绊彼此的玫瑰色锁链。
  因为喜欢上你,我开始期待上学。
  因为喜欢上你,我开始学会化妆。
  因为喜欢上你,我开始等待短信。
  为了让你只注视着我,我决定参加所有你参与的活动。
  为了让你只注视着我,我决定去学习如何做午餐便当。
  为了让你只注视着你,我决定只买你喜欢颜色的衣服。
  明明想要注视着你,却只能去运动场上看你的背影。
  明明想要注视着你,却只能对着靠近你的女生发火。
  明明想要注视着你,却只能在你离开之时泣不成声。
  现在一切都已汇入了漫天冬雨之中。
  而躲在雨中嚎啕大哭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没有梦却看到梦的女孩。
  
 楼主| 发表于 2012-7-11 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2-7-15 23:11 编辑

                                                                            第十一章  摊牌
  
  
  雨,再没停过。
  起初只是牛毛细雨,之后渐渐变盛,雨幕越来越厚密。吸收了先前雪夜的未尽冷气,掺杂着残雪的雨滴也越发冰冷起来,落在地上溅起的水汽也凝成冰雾,将整个城市融化成白蒙蒙的一片。
  就算这里是中国,今夜也是值得期待的圣诞夜,而且还是披上白装的圣诞夜。
  只是,当下的这条大街上却连一辆车、一个行人也没有出现。
  明明是大白天的午后,明明不是什么休假日,整条街却空荡荡到让人发慌。
  仿佛就是为了被雨水冲刷清洗一般。
  又仿佛是为了等待什么吗?
  一抹灯光从街角处快速切进了雨幕之中,水汽中的雨线立刻在灯光下显出原形。大开着雾灯的黑色跑车像是一只玩命狂奔的黑犬,在磅礴大雨中左突右冲,落在身上的雨水因为高速的摆动而向周围四散开来。
  “快点!!要是没赶上的话……该死!!”
  把持着车内方向盘的女子正骂骂咧咧,她的脸色极其难看,仿佛一个正在逃亡中的越狱犯。而从额前垂下的发丝到鼻尖再到下巴,全都沾上了水珠,那身不合时节的紫色旗袍也被彻底浸湿,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看得出来她之前在雨雪天气中行动了很久。
  “混帐!就不能再快点吗?!咳咳……”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排传来,一张满是血迹的脸凑到前排座位之间。正在催促的男子其状态不比开车的女子要好到哪里,且不说遍布全身的血污,就连说起话来都连咳带喘的,显然是肺部受伤。
  带伤驾车在大街上猛冲的两人,更像是奔走狂啸的受伤野兽了。只是即使如此,他们似乎有着比逃亡更加重要的目的。
  “喂喂,情况有点不对啊!”
  女子率先发现了大街的异状,就算是暴雨倾盆也不至于会落到无人无车的清净地步,更何况现在是白天。
  “……有人在等我们了。”
  毫无征兆的,一道闪电从雨幕中劈来,擦着右车身而过,瞬时间右边车窗全部被震碎。受此威吓,两人不得不把车停下,静观其变。而并未击中任何目标的闪电融进了车后的水雾中,但扩散开来的青光电弧却将整个结界的边缘勾勒出来。
  在一片噼噼啪啪的电爆音中,一个黑影从马路的正中间了出现了。
  “Sir,you were speeding~能听见我说话吗?嗯?”
  开玩笑一般的中英混杂语从那个男子的口中发出。即使是雨中,他那头棕发依然很显眼,他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交警制服,手上把玩着贴有警徽的大盖帽,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向停下的黑色跑车。
  “是那个外国人!!”
  旗袍女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几次三番来找我们麻烦的家伙吗?!!居然在这个时候……”
  后排的男子有些冲动的推开了车门,从车中走了出来。
  “对不起,此路不通。”
  走到离车还有10米左右的距离,外国男子停了下来。
  “而且很遗憾,其他的路也不通,真是让人伤感啊。看来,只能让两位就在这里过平安夜了。”
  雨中的他以爽朗的表情大笑起来,但在两位观众的眼里,那种表情只是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妄。
  “废话少说,算准了我们会走这条必经之路吗?这一次绝对要彻底让你从这个城市里消失!!”
  旗袍女子也从车中走出,但她的走路方式颇有些奇怪,看来是腿上有伤。
  “两位,不用那么生气,如果你们要是一直躲在体育场里避雨,我想我也可以直接去会见你们的领主了。但是没想到两位如此的energetic,嗯,活力四射,受了伤还能参与回防。”
  他将那顶交警大盖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完全扮演起交警的角色来了。
  “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叫:分而治之。要是两位还能返回棋盘,就会有王车易位的机会了,所以我只能在这里截下你们。”
  “想要先解决我们?!!那也要看你这家伙做不做得到了!!!”
  随着一声怒吼,浑身都是伤的男子居然一把扯掉了身边的车门,显然是打算拿在手上当作盾牌来用。而另一边的旗袍女子也默不作声的圈起双手,脚下的积水瞬间冻结成冰。
  “嘿,嘿嘿,嘿嘿嘿~”
  外国男子玩世不恭的笑着,他背后的雨幕被巨型的黑影所分开,三头四爪六眼的地狱魔犬显身于此。
  剑拔弩张。
  车边一男一女,雨中一人一兽,然而谁也没发现,路边人行道上有一位少女,正在雨中缓慢通过这一街道。被雨打湿的漆黑长发披在肩上,并不耐水的黑色大衣像条披风一般的披在身后,白皙的双臂上缠裹着细细的黑色钢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纹身。虽然她对于马路中间的对峙没有任何关注的意思,但危险的气息还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宛如黑发黑甲的女武神,正傲然巡行于战场之上。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然而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旗袍女子就忍不住低呼一声。
  “第八刻!!!”
  “什么?!!!”
  连身边那位拆门当盾用的男子也大惊失色的四处张望起来。当他发现那位黑色少女就在离自己不远处之时,斗意正盛的他顿时有了冲过去的动作。但一直紧盯着他的三头犬却也在同一时间弓下了腰,它那龇起的尖牙,背上竖起的毛,还有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声,都在告诉男子:你敢动一下试试吗?
  “Wow!没想到大雨天也能遇到那么有个性的漂亮女孩呢,东方真棒!”
  外国男子毫无神经一般的大声赞赏着路边的少女,但他的眼睛却一点也没从旗袍女子身上离开。
  “喂!!pretty girl!!要不要过来一起玩玩呢?party and happiness!!”
  他甚至还像个搭讪客一般吹起了下流的口哨,希望能引起黑色少女的注意。而对面的一男一女也紧张的将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少女身上,生怕少女突然有什么大动作。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黑色的少女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一步也不停,径直通过了外国男子封锁的街道,最后消失在街角处。
  这简直就像是保卒过河一般的场面。
  旗袍女子和她的同伴都是一脸的难堪表情,被盯得死死的他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危险少女通过这一区域。虽然他们有想要将她拦下的打算,但考虑到自身的状况,3对2的战斗基本没有胜算了。万千纠结之下,只能任由事态演变至此了。
  “So cool!伙计们,看来是没有年轻女孩来玩了。”
  外国男子故作惋惜的长叹一声。
  “来吧两位,圣诞节特别party从现在就开始!!”
  他模仿着中国交警的样子,五指并拢斜指帽檐,朝着两位男女敬了个礼。
  “这个平安夜,注定不会太平安哦~~”
  
  
  
  
  房间里变得空荡荡的了。
  只剩下一张方桌,和一部电话机,还有一位女医生。
  女医生坐在桌子前,翻出笔记本,静静的坐在桌前边翻页边思考。过了很久,女医生终于合上笔记本,长出一口气。
  她把桌上的电话机拉到面前,摘下话筒,拨下了早已熟记的某个号码。
  “喂,是你啊,真是不合时宜的通话呢。”
  连确认对方身份的话语也省了,电话另一头的接听者显然早有预料。
  “呵呵~哪里不合时宜了呢?只是提前几天向你道一声‘圣诞节快乐’而已。”
  “提前几天,呵~还要再玩下去吗?我亲爱的盟友兼宿敌,天之幻术士小姐。”
  对方轻笑了两声,明明是在拆穿对方的手段,话语中却没有任何的恼怒成分。
  “不敢不敢,难得能和驰名全球的【菩提手】对上一局,身为后辈的我深感荣幸。”女医生像强忍笑意一般的压低了声调,“如何呢?这最后的一着,还能入得了您的眼吗?”
  “……”
  沉默,思考形成的空隙。
  “很妙却是很空的一击,怎么说呢?虚晃一枪吧。利用特殊的时节和气候,连电视台和广播内容都进行了修改,调动身边一切可以调动的人才,发动城市级别的巨大陷阱,真是超大的手笔,我很欣赏。不过我的朋友啊,你若是想要违逆时光之洪流,将昼与夜都倾覆颠倒,以期偷天换日,至少也要先做到我这种长命百年的地步吧。”
  “谢谢夸奖,只是啊,这个陷阱并非真正的时空系陷阱,只是群体催眠的一种。而且歪曲时空之理,和你那种超脱生死伦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吧。你不过是在不断的修补身体以期延命而已,和时间空间没多少关系,只是常人会误以为你将自己的时间停滞了罢了。”
  “呵呵,确实不同。说到底我们都只是借以人类的小聪明,在世界的眼皮底下演小丑戏的家伙。偷偷修改人类大众的概念,有意无意的耍弄所有人。从身为人类的我们自身出发,经由世界之理,最后又作用回人类本身,不管是因还是果,实际上都和世界没关系。我的朋友,你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切断了全城的用电线路,要求有干涉风水地脉能力的术士调整气候,入侵电视广播局篡改节目播放时间,为的就是要将全城人的时间概念错乱化,以便挤出并不存在的12月23日。策略很好,但是你未免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吧,你真的以为能扰乱所有人的时间观吗?”
  “高估的话,你也是哦。”
  她的唇边泛起蔑笑。
  “你高估了我呢。催眠全城的人,让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他们都把22日当作23日,这其实并不是我策略的真正目的。我不可能真的催眠所有人,就算彻底掐断电源一整年,还是有人会使用更简单的方式来计算日期,而只要有一小部分人能把握正确的时间,那么策略就不会生效。不管白昼黑夜如何被阴雨所颠覆,亦不管日期时节如何被人手所拨弄,真正的时间总是流动着的,均匀的,不容干扰。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指望能骗过所有人,我只是瞄准你们而已。准确的说,我只瞄准着你,【菩提手】。”
  “我吗……”
  “没错哦,我撒下一张大网,却只是为了捕住你这条大鱼,其他的鱼虾根本不重要。我从第八刻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你们的情报,我发现只有你才是一切的核心,时间也好地点也好全是你拿主意,因为举行仪式本来就是你的愿望,而和其他人没多少关系,他们只是服从于你而已。其实我并不能确定到底能不能扰乱你的时间概念,所以我只能尽全力去歪曲其他人,通过所谓的‘概念传染’来影响你。结果你还是中招了,答应了我们会在冬至之日举行第一场仪式。这样一来,能安排时间地点的我们已经拿到了绝对的优势。”
  隔着话筒,对方轻轻的鼓起了掌。
  “干得不坏。老实说,我一直到中了传送陷阱才明白过来整个事情的原理,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妙着。不过我的朋友,你有思考过这一着棋的威力究竟如何吗?”
  “…………”
  “呵呵~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这一着棋很虚,就像一脚踩空的感觉一样吧。其实说到底,我并不介意在任何时间进行仪式。虽说我强调要在冬至来举行仪式,那也只是像选黄道吉日一样的举动。只要条件满足,祭品凑齐,我可以在任何日期发动仪式。同时只要祭品还符合规格,仪式举行几次都行。其实我的朋友,你也知道的吧,这是仪式,也是实验。既然是实验,多次进行就是必须的。”
  “……不,若是没有被奕夜星那丫头扰乱的话……”
  “不,没有用的。”
  女医师的申辩被打断了。
  “至少对我来说,你将【最黑之暗】冬至的使用权拿到手中,这并未有太大威胁。姬家么子也好,姜家末女也好,就算受到冬至之日的强大修正力影响,想要正面和我方对抗还是力不从心。毕竟同样有昼夜属性的我们,也一并受到了修正。所以这一步棋的本身并不能决定胜败,真正的决定性因素在你我的手掌之外。”
  “也是啊……多多少少、我有些欠考虑了呢。仔细想想的话,就算是想要逃也是无济于事的,只是换个城市换个舞台罢了。毕竟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你也不在乎再花点时间。”
  “没错,若说我这个人有什么得天独厚的天赋,那就是非比寻常的耐心了。不过就算我再怎么擅于等待,你再怎么擅于幻惑,有些东西总是超出预料的。我没想到你的棋子会有隐藏的劝说高招,更没想到仅仅只是两个『祸』,就能发动奇袭击破我的两枚重要棋子。我大胆猜测一下,你并没有教他如何去哄骗女孩子,对吧?”
  “哈~被你猜对了,我也没料到那个小子能把你的第八刻追到手,我更没料到那小两口能轻易打垮你的护卫。哼哼,本来我都以为自己被胜利女神灵魂附体了,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半路杀出的奕家大小姐把一切都毁了。到最后辛苦布好的局却只是起到了保住姬铭小命的作用而已。”
  “拯救世界的,总是意外的变数。”
  “毁灭世界的,也是意外的变数。”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仿佛目睹了一场有着大逆转结局的电影。
  “哎呀呀,不管怎样,到头来大家都是一场空。我的朋友,你感觉如何呢?”
  “糟透了,【菩提手】,这种感觉就像殊死搏斗到最后,却要用掷骰子的方式决胜一样。对于我们这些喜欢摆弄棋子的人来说,真是莫大的羞辱。”
  “我的朋友,别这么说啊。信任自己的棋子,任其放手一搏,这不正是身为棋手应尽的责任吗?”
  “那也要让棋子在自己圈好的格子里放手一搏啊。可这都搏到棋盘外头去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不不,这也是乐趣之一啊。”
  话筒对面的接听者兴趣盎然。
  “我的朋友,你对局的时间尚短呢,享受对局的乐趣太过集中于『运子』和『吃子』,如何『弃子』和『救子』也是很有意思的。我当初在隔壁的濒江市就好好享受了一次,手上只有一枚棋子【杀人鬼】,但却历经『救』、『运』、『吃』、『弃』所有环节,真是完美了。”
  “完美吗?结果你还是惹了不必要的敌手呢,替我送来了非常好用的两枚棋子。”
  女医师发出了讥讽的轻笑。
  “那是必然的,要知道那边的某人也是个老将。从这方面来说,我可是在以一敌二吧。”
  “哼哼~以一敌二你还如此气定神闲?【菩提手】哦,你真是愧对了你的称号呢。看遍两百年沧海桑田,你会没有更好的布局和妙着吗?该不是你真的活成树人了吧?明明在驱使杀人鬼还有对付蕾薇雅丹时你的手段都不俗,为何后面你就开始放纵那些变数了呢?”
  “人老了,不中了吧。就算肉体可以永世的保持下去,精神面上的老化是不可避免的。”
  他淡淡的说着自己的理由,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借口哦。所谓精神,就是自我信息的规则性流动和内外交换。它像一潭活水,需要水质的不断更新。只要你还睁着眼睛看世界,只要你还有未尽的心愿,那么精神面的寿命差不多可以和巨衫比肩。你之所以会被我抓到那么多的空档,原因只是因为你并未认真起来要对付我吧。”
  话筒中迸出了对方的大笑声。
  “哎呀哎呀,失礼了。我的朋友啊,你真是个敏锐的美人呢。没错,在赶走原第七刻之后,我就有一种‘此局已终’的感觉呢。后面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专心制造机会,将两位重要的祭品推上预定的轨道,没想到我的朋友你那时候才开始认真对付我。”
  “真是傲慢的家伙,把人当傻瓜。果然相对于和我对局,你更关注于那什么仪式吧。落到这样的地步,你的败因也只有一个:胜负感太薄弱了。”
  “没错,下棋只是我的爱好,我的朋友。我的个性就是集中全力处理好最重要的事项,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仪式了。而你也一再宣称要保持中立,大家都不出明手,如此棋盘上当然少了很多刀光剑影。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打败你,一直到冬至之前都没认真起来将你赶出棋盘,而你好像从原第七刻离开后就立下决心来对付我。这样一想的话,你胜过我是必然的。”
  “哼,输了就说自己根本没认真,真让我高兴不起来了啊。你想说我卯足全力才打败了处于半吊子状态的你吗?”
  “怎么会呢?只是我占先手优势,不免托大。俗话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就算我认真起来,想要打败年轻的你也是很困难的。不过我的朋友,就像你说的那样,饱尝两个世纪风霜的我早就疲惫不堪了,争强好胜之心也随之淡薄了,就算我想认真起来对局,恐怕也会力不从心吧。”
  “因为超脱生死伦常,所以连危机感也一并淡薄了吗?哼,虽然由我来提醒你或许没有资格,不过我还是要说:纵然活过千年万年,你也别忘了活在人间的事实啊。而只要你还在人世间有所欲求,你就免不了要和人类去争斗抢夺。赢了就是生,输了就是死,万物铁则,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结果你却淡忘了吗?该说你是超凡了还是愚钝了呢?”
  “嗯,有道理,对于我而言,或许两者兼有吧。只是我并不在乎自己是超脱或是愚钝,我对于胜负感的淡薄源于自我意识的淡薄。很久之前我就说过了,我的朋友,相对于我的愿望——【遗世孤立】,我的自身未来反而是次等的。我们就像并行车道上的两辆车,我的目标只是到达前方终点,而你却热衷于超车和排挤,这就决定了我们在这场局中的各自命运。”
  “喂,这么一说的话,那么努力设局的我岂不是变成傻瓜了吗?”
  “何出此言呢,我的朋友。你不是也充分享受到了乐趣吗?你不是也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场面了吗?既然如此,一切都已经有了回报吧。还是说你更在意其他人对胜负的看法,甚至在意我这个对手的看法?”
  “这倒是……”
  女医师的声音和气势一下子低了很多。
  “话已至此,我也有些建议要提给你,我的朋友。”
  对方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了下去。
  “胜与败,生与死,这两者之间的概念并不全等。你不必太过在意每一场棋局的胜负,因为输了也不一定会万事休矣。太过追求完美和全胜,反而会让你看不清真正的方向。世界之中,并无绝对,然而人类的傲慢天性却总是趋向于绝对,你亦不能免俗。从你控制棋子的手法上,我就看出了这层缺点。是否是因为你太擅于操控和幻惑呢?总是用强硬手段去逼迫棋子,固然能获得更高的胜率,但不易控制的变数也会在看不到的地方快速滋生。胜败和生死,不过是个过程,真正的所求之物都在那之后。不是有句老话吗?凡事太尽,缘分必定早尽。所谓‘缘’,就是命,就是运,就是未来,你想要早早耗尽吗?”
  “呵呵呵~你的意思是要我就此收手?”
  “话,也不必说太尽吧。”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懂你的意思了,其实我也在寻找时机,不过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再等下去了。”
  “没有对手的棋盘,不过是一份拼图游戏。我的朋友,虽然你用了‘追寻乐趣’和‘但求一胜’里外双重掩护,但其实我有发觉到你的真心,可否在此透露一二呢?”
  “你想得太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心,那只是错觉。你只要多怀疑一分,就会多一份走错棋的可能性,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女医师对着话筒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已经累了。
  “差不多了,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呢。不管我手上最后的棋子有没有成功将军,我都获得了胜利,在联淮市这个棋盘上,已经没有你继续为战的空间了。”
  “呵~那我也爽快点,投子认输。不管最后有没有人能活下来,有几个人能活下,是谁能活下来,大局都已经改变不了了。以炎黄末裔为核心的仪式,显然不可能由我之手来举行了。”
  “你的出局,就是我的胜利。”
  “仪式瓦解,就是我的失败。”
  “哈啊~真是神清气爽,这样一来后面如何发展都和我们没关系了吗?”
  “至少和我关系不大了。嗯,时间刚好,差不多可以去准备最后的谢幕式了。我的朋友,感谢你陪我走完最后这一着棋,有好知己难,有好对手更难,愿我们能再会于相同的昼夜之下。”
  “同愿。只是下一次,或许你会变成我的棋子,又或许我会变成你的棋子,还或许我们还是一样互为敌手。”
  “呵呵,也许我们还会联手对敌呢。”
  “那最好不过了。”
  
  话筒被轻轻的放下。
  
  
  
  
  雨势渐小,却仍未停歇。
  混杂在雨中的霜雪渐渐占了上风,稀稀落落的雨点也慢慢被飘飘洒洒的雪花所取代,原本雨夹雪的天气变成了雪夹雨。
  披上冰雪外衣的城市,正在暗淡的暮光中静候着圣诞夜的降临。虽然之前被大规模长时段的停电所折磨,但适应力极强的人类显然不会因此而沮丧太久。两天前,城市供电部门向全市发布通告表示,从今时至年后都将保证无间断供电,而在这之后人们积攒了将近一个月的怨气就都消散了。
  仿佛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就连电视上的勘错道歉也无视掉了,城市中的人们又投入了各自的生活中。就像一群归巢的蜜蜂一样,迫不及待的重新开始六角形格子中的规律生活。
  更况且佳节在即。尽管居于大陆的人大多没有基督信仰,但这一点也没有妨碍到众人欢度节日的兴致。而且本来节日就仅仅是某种程度上的借口而已,实质就是放松休息和享受快乐。
  这样一来,谁也没空去管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是的,在当下,谁也只会在意自己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在街上来来往往的匆忙人流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路边披着黑色大衣的长发少女,更没有注意到她所面对的十层大型商城正大门紧锁。
  在难得的圣诞夜前,居然会有商场闭门谢客,而且还是全市数一数二的超大型量贩中心级商城。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已经不是浪费赚钱时机的问题了,而是会倒赔大量资金的危机。
  但没有路人会去注意到这件事。就算是大商场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只要有其他商店可以购买东西就足够了。
  茫茫人海之中,只有少女一人披着湿透的黑色大衣,一言不发的站在路边。她轻轻掸掉了落到长发上的白雪,昂起头来默数着一层层的楼层。
  仰望的眼神冷澈到堪比冰霜,呼出的白气却将飘雪也融化,风雪之中凌然立于商场大门口的她,像是一位孤身独闯魔城的勇者,就连她的背影也透出了一丝“一去不回头”的意味。
  就在她正踟躇着,准备抬脚踏上商场前的台阶时,一阵汽车的鸣笛声从她背后传来。她停止了攀登台阶的动作,转过身来盯着身后的街道。
  一辆白色的大众捷达分开人群,离开马路开上了路边人行道。闪了两下前灯当作示意,之后停在了少女的身后。
  “真快啊,茧小姐,这就已经找到【菩提手】最后的据点了吗?”
  车窗被摇下,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探出头来说道。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后,也跟着少女一起抬头仰视着面前的高楼。
  “已经算慢了,没想到会花上一个白天的时间来追踪。不过万斌你来做什么?”
  茧退后两步,靠在了车门上。万斌推开另一侧的车门走了出来,他带着神秘的微笑,转了一圈后拉开了茧身边的后车门。
  “这种最终大决战怎么能让茧小姐一个人犯险呢?我这趟可是来运送援军的,你看——”
  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些昏暗的后车厢里坐着两个人。坐在最外面的是一位医生,茧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一直和万斌搭档行动的藏识医生。
  藏识医生先是向茧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一边走下车一边将车内的另一人挪到外面。
  那是全身都包在医疗用拘束袋里的青年。苍白的脸色,泛紫的嘴唇,紧闭的双目,还有一抹未擦尽的血迹挂在脸侧,简直就像是新制的木乃伊一般。而茧一看到他的面孔,身体就微微的颤抖起来,瞪大的双眼似乎连眨眼的动作也忘掉了。
  “差不多该醒醒了哦,年轻人。”
  藏识推了推被装在拘束袋里的那位“援军”,同时开始松开拘束袋上的固定带。然而他才解开了两个固定带,手臂就被一把推开,同时万斌的领子也被用力揪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他会是援军?!!他不是应该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吗?为什么现在伤势反而变重了???”
  茧几乎是贴着万斌的下巴吼了出来。
  “别激动茧小姐,这是颜似烟小姐的意思,不关我们的事……”
  藏识赶紧上前解释,但话说到一半就被茧一眼瞪了回去。
  “不对劲啊喂!!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颜似烟她到底在想什么?!!给我说说清楚!!”
  “听……听我说,茧小姐……咳!”
  衣领都要被撕碎了,感到呼吸困难的万斌不得不掂起双脚,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想要解释清楚。
  “其实我们原本也不想让姬铭来……只是,咳咳……颜似烟小姐说,只靠你一个人是难以击败翟织莲的,而就此撤退又会错过最后的机会……所以……”
  “所以你们就把他扔过来了??你们觉得他这样子还能做什么?送死吗?而且为什么看上去他的伤更重了??他之前又和谁战斗过了吗??”
  摆出绞杀姿势的茧气急败坏的连番质问,手上的力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增大了几分,这下子万斌想再回答都困难了。
  “停手吧,茧,其实是我让他们带我来的。”
  原本还处于昏睡状态的姬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双手双脚还被固定在拘束袋中,因此还不能伸手阻止茧的逼问。但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就让茧停下了动作,同时将她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
  “你……”
  “我必须参加这最后一战。”
  “为什么?”
  “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吧。”
  眯起眼睛瞪着姬铭的茧松开了手,得到解放的万斌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吧,那么凭什么?你觉得你能赢吗?我可不想拖着一个伤病员去对付【菩提手】。”
  “放心吧,单纯论破坏性能,我远在你之上。”
  随着一阵转瞬即逝的空气震荡,姬铭身上的拘束袋全部被挣开了。原本靠着人力绝难挣脱的固定带,也被这股未知的力量侵蚀成一片片碎屑了。
  “呼,就算是冬天,穿这些东西也很热啊。”
  因为没有穿上衣,所以姬铭那快要被绷带缠满的上半身就这样暴露在茧的面前。整条左臂都被白色绷带覆盖了,左肩还围上类似肩甲般的固定板,而右手则被各种纱巾纱布包住,活像带了一只拳击手套。胸部和腹部都缠了几圈绷带,看上去像是一件白色背心。虽然看不到双腿的伤势,但从那副护膝和绑腿看来,显然情况也不妙。
  在和奕夜星分开之后,姬铭并没有走多远就休克倒下了。毕竟任何人硬吃奕夜星的十招枪技都难保小命,更何况姬铭这个半吊子伤员。而将他拖回医院急救的,则是一直在附近观察的万斌和藏识。原本看到他那副只剩半条命的惨状,万斌实在不忍心再让姬铭去战斗了,可是颜似烟和姬铭自己却一再坚持要出战,于是只能让藏识像抢修赛车一般把姬铭的身体大修一遍,将他带来茧所在的“前线”。
  虽然万斌也想私下告诉姬铭,他应该是被颜似烟利用了,但考虑到整体大局以及姬铭想要保护茧的真心,他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实际上他也有些感觉:姬铭可能是有意让颜似烟利用的。
  但无论如何,拖着这般身体的姬铭,还是扶着车门从车厢内走了出来,来到了茧的面前。
  “不要随便指责别人啊,其实是我晕倒在路边了,而万斌他们把我救回去治疗而已。当然,现在我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而茧你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一个攻击手的加入吧。”
  “居然还有余力用固有术式……”
  茧皱着眉头看着姬铭的脸,那张贴满创口帖却还能笑出来的脸。
  “你好像又添了新伤?怎么回事?”
  “遇到了点私事,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
  只用一句话便带过之前所有的恶战,姬铭并不打算在茧面前多说任何事。
  “私事?那到底是怎样的……”
  茧显然不能理解姬铭这句话的意思,以及他此刻的心情。
  “没事,只是……我的一些私事。”
  姬铭没有去多做解释,只是将话重复了一遍。同时抬起头,仰望着面前那座像堡垒一般的高级商场。
  那个人就在里面。
  不用推测和调查,也不用探知咒力扩散,只是简简单单的用直觉也能明白的事情。
  打败了他,是否就能结束所有一切?
  不能。
  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已经孕育了太多太多的恶意,已经诞下了太多太多的遗憾。相对于手中所握之物,更多的是无可挽回早已流失之物。
  光是回忆往昔,堆叠而来的沉重就让姬铭喘不上气。
  逝去之物,再求亦是妄然。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将某串只剩一颗红珠的手链紧握在手心。
  因为若是不能打败那个人,所有一切就没有结束的可能性。
  哪怕只是为了拼出一个拥有更多选择的未来。
  再也不需要多想其他的东西,信念只剩下一个。
  在他那渐渐改变的眼神中,只留下了面前紧紧闭锁的数扇玻璃大门。玻璃的质地,光靠想像也能感知到那份寒冷、光滑、硬脆、通透。
  就像脚边的碎冰一般,又像手中的红玉一般。
  “消灭他!!”
  牙齿用力咬在了一起,拳头也猛地攥紧。而随着这一举动,姬铭面前的商场玻璃自动门全数崩碎爆开。
  被凭空破坏的玻璃,化成了无数细小尖锐的闪亮晶粒,混入了漫天飘散的雪霜之中,随着冷风呼地撒向路边的人群之中。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众人,还以为是煤气爆炸之类的事故,纷纷尖叫着四散而去。就连万斌和藏识也被突如其来的这阵爆炸惊吓到,下意识的用手遮住头部。
  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茧还以为是翟织莲的宣战动作,但当她看到姬铭的表情时,一切都明白了。
  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表情,也是她在任何时候也没想象过的表情。
  不再有怜悯与慈悲,也不再有犹豫和迷惑。
  那眼神,就像已经反复淬火捶打过的黑铁一般,深沉冰冷。沉淀其中的感情,已经不能用“坚定”来形容,而是某种“凝聚结晶”的不可逆感。
  纯粹的歼灭意志。
  茧忍不住开始去想像:在姬铭的心中,翟织莲已经变成了怎样一种存在?
  但她很快就不敢想像:恐怕那个男人,恐怕已经不被他认为是活物了吧。
  就在茧还在低头思考的时候,姬铭已经先一步踏上了台阶。
  “走吧,茧!最后的帷幕,不该由你或是我来拉上,而是该由我们一起来拉上。”
  他回过头,向茧伸出了手。
  
 楼主| 发表于 2012-7-22 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梦幻泡影
  
  
  如果明天世界就将全部崩坏,今天的人们是否还会拥抱着梦想?
  视梦想为谎言之人,视梦想为目标之人,视梦想为垃圾之人,视梦想为奢侈之人,在阖上无望的眼帘被消逝的潮水卷回虚无之底时,又是否能冲刷出纯粹的结晶?
  亦或者一切都如昙花如夜露,只是须臾之间的一串泡沫,从幽暗渊底缓缓浮上直至破裂。
  
  
  从大门到大厅,还有几步路的距离。
  对于停步其间的两人来说,却像是从地球到月球一般遥远。
  “差不多就到这里吧,想要并肩作战的心意我领了,就当你是送我一程吧。”
  茧挡在了姬铭的面前。
  “不管是你身体的关系,还是能力上的问题,这都不允许你再踏前一步了。”
  再往前方,便是世界之里的激战领域了。光靠感知也能察觉到,带着呛人幻觉的迷雾敢从整座大楼内部满溢而出。
  “不是说过了吗?”姬铭上前一步,离茧更近了一些,“最后这一回,没我不行。我有必须要解决掉翟织莲的理由。”
  “因为他毁了你的生活,打乱了你的人生?”
  “不只是我的生活和人生,还有很多其他人的生活和人生。”
  “正义感莫名上脑吗?你也该清醒一下吧!”
  本来就心浮气躁的茧,现在更是难抑感情。
  “没什么正义感,只是因为我认识那些人而已。”
  姬铭缓缓绕过茧的身边,站在她的背后仔细观察着商场内部。明明看不见没有任何人在里面,却依然保持着通明的灯光,就连为了圣诞节而准备的圣诞树和彩灯都已经设置好了。
  “仅仅只是我认识那些人而已,那些和我一样的人。他们和我一起被卷入其中,有的不明不白的死了,有的在我面前被虐杀,还有的留下了痛苦的回忆,而现在只有我还没有倒下,还站在这里。身为同类,我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也必须要断绝祸根延续到未来的可能性,这便是我要参战的理由了。”
  “不是正义感,而是使命感吗?你觉得你那些所谓‘同类’会领情吗?你这么做了他们就会得到超度或是救赎吗?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茧摇了摇头,抱起了胳膊。
  但姬铭却微笑着回过头来。
  “没有任何人要我这么做,说到底我就是为了心中的那份‘安宁’而行动,这就是所谓的‘镇魂’吧,当然镇的是我自己的魂。与正义和邪恶都无关,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把灾祸的源头给掐掉而已,就像关上漏水的水龙头一样。”
  说着他伸出右手,做出了握手的姿势。
  “论动机,我和你也是同类呢,茧。为了迎来所谓的安宁,而将所有想要打扰我们日常的家伙通通打趴下,这样一来我们难道不应该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吗?”
  但是茧没有立刻去握住姬铭的手,而是在嘴角弯出了一丝苦笑。
  “唉,连说话语气都变得像术士了呢,姬铭,你也被那些骗子侵蚀的厉害哦。不过说到安宁,你这家伙真没这个资格啊。”
  嘴里说着毫不留情的话语,她却稍稍将脸侧入阴影之中。
  “明、明明连什么私事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安宁……”
  难道她还在为那种事闹别扭吗?还是说她在害羞?姬铭有些好奇的把脸探了过去,但还没看清就被茧一眼瞪了回去。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伤,你这家伙永远不打算让我安心吗……”她用余光打量着姬铭那缠满纱布的右手,“总、总而言之你别拖我后腿啊,别到时候我光为了救你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说着茧几乎以拍巴掌的气势握住了姬铭的手,疼得姬铭直咧嘴。
  而从手中传来的刺痛感判断,『厌死剂』的痛觉封锁效果已经去了大半了。
  明明说好是一整天24小时的,结果这才白天刚过,药效立刻就减退了。但是用药的代价却毫不留情的接踵而至,姬铭开始察觉到全身神经的轻微麻痹,就连摊开手掌都有颤抖现象。
  看来得抓紧了,连在心里诅咒颜似烟的时间都得省下了。
  既然如此,首先就要把遗憾全部留在门外。
  “茧,那个……”
  他叫住了正准备踏入大厅的茧。
  “其实,我喜欢你。”
  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这件事结束后,能和我交往吗?”
  言简意赅,告白结束,他静候着少女的回应。
  “真是狡猾呢,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试图来感动我吗?你就不怕犯死忌竖死旗吗?”
  她没有转身,没让姬铭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但那略略有些轻抖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的些许心情。
  “我拒绝。”
  言简意赅,干脆否定,但从她的语气中却寻找不出名为感情的成分。
  “抱歉啊,我觉得当前我们就这样最好不过了。所以——”
  她侧过脸来,唇上的淡淡笑意弥漫着丝丝冷意,让姬铭下意识的联想到了楼外那漫天的白雪。
  “——我拒绝,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打赢、然后活下去再说吧。”
  预料之中。
  半天前才拒绝了某个女孩好意的自己,现在还恬不知耻的向另一个女孩告白,被拒绝也是当然的,说成是报应或是因果循环也没办法。
  姬铭低下了头,苦着脸暗自嘲笑着自己的薄情。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倒也斩断了很多杂念,再无牵绊的走上前方的战场。
  呵,这也算是,一种安心吗?
  茧没再理会还在沉默中的姬铭,她推开了已经破碎不堪的玻璃门,随着哗啦哗啦的尖锐摩擦音,她先行一步踏入了最后的决战地。
  
  
  
  一进门,明晃晃的各色灯光直刺双眼。
  样式不同,亮度不同,颜色不同的各式灯几乎铺满了整个商场的上顶。
  简直是光的城堡。
  即使有些睁不开眼,姬铭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去。此刻所在的大型商场内部结构是属于典型的“天井式”造型,即所有的上层商业部全是呈回形布局,将中间的一部分完全镂空。这样站在一楼大厅的门前往上看,就能够直接看到最上层的内容,从而带给每个进入大厅的顾客以宽敞广阔而又不失高远纵深的立体建筑之美,同时也增大了众多商品的展示面积。
  只是,在当前只有两位不速之客面前,这种经典建筑工学设计显然变得多余起来了,甚至还滋生出了一丝恶意。
  因为这个城堡的主人已经在商场的二层上恭候多时了,此刻正以俯视的姿态将大厅中两位讨伐者的举动尽收眼底。
  “欢迎光临,千年传承的末裔们。”
  既透不出光彩,亦渗不入光芒,这便是他的双瞳,犹如月黑风高的高远夜空,俯瞰着下方的渺渺众生。
  “姬之子,亦是黄之子;姜之女,亦是炎之女,还有在悠久岁月中一直期盼着等待着观察着呵护着的本人,终于聚到了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之中,可喜可贺,可赞可叹。”
  他依然是一身肃穆黑装,没有任何首饰和装饰,虽然古朴简洁却也让人看不出时代感。并未持有任何武器,唯有一只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轻捧于掌中。
  “虽然如此,诸位却要在这样简陋寒酸的舞台上相会,实在是一件憾事,而更加可惜的是,相聚一堂的我们却是为了互相争斗和杀伐。千年之幸事,同样也是千年之不幸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杯中仿佛鲜血般的红液轻轻摇曳起来。
  “别说那么多让自己高兴的废话了!现在我们站在这里将矛头对准你,这一切还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首先忍不住的是姬铭。比茧后进入大厅的他,却在发现翟织莲之后第一时间站到了茧的前面,明显把自己置于前锋的位置上。
  “嗯,姬铭,是吗?相对于你旁边的那位『最终之实』,你对于我的了解看来还是太浅显了。”听到质问声的翟织莲稍稍侧了侧首,但没人能从他那无神的双眼中看出他究竟在注视着谁,“但这是我的失误,我和你的接触实在太少,说起来这才是第二次面对面的交流吧。在这里我确实应当向你道歉才是,尽管我一再强调:仪式之中两位谁胜出都可以,但我还是偏袒于『最终之实』的,毕竟她的身上凝聚了太多的未尽悲愿,命运早已为她准备好了一切;而你作为一个普通人降生此世,背负之物甚少。世如汪洋,人皆沉浮其中,你与她孰轻孰重,不需明说了吧。再者……”
  他沉吟了一下。
  “你的固有才能与运用方针,非常倾向于单纯的破坏,这是我个人所厌恶的。虽然诸位肯定不会相信,但我自认是个反对暴力的和平主义者。”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茧有些放肆的大声嘲笑起来。
  “太好笑了,居然你会说出这种笑话来!!反对暴力的你,却费尽心力组织一场以互相残杀为主的仪式!!你对和平和暴力的定义到底是怎样的呢?!!”
  “不,您的理解有误差。那并不是单纯的暴力,那是我是为了创造而选择的破坏性过程。‘不破不立’,这句老话我相信到现代也不会失效,破坏和创造乃是一体两面,我所不能容忍的是:单纯到毫无意义的暴力,破坏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和诞生。”
  翟织莲摊开双臂。
  “就像你们即将要对我做的事一样。即使在这里杀了我,你们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你们的过去和背负的命运也不会结束。你们仅仅是将自己的怨气,自己的愤怒,自己的绝望付诸于暴力,然后倾泻在他人身上而已。就像愚昧的古人将罪名刻在柱子上然后烧掉一样,当然我并不介意成为一根刻罪的图腾,只是,我的孩子们,你们又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得到些什么吗?
  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从这个恶魔身上得到些什么,除了噩梦般的回忆。
  姬铭心中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明确答案,而此刻他终于能亲口告诉那个高高在上俯视所有人的傲慢者了。
  “原来如此,自己行使暴力就不算暴力,而别人仅仅是握有破坏能力就会被唾弃,这是可笑。恐怕那道连巴别塔也能一击焚毁的天雷,此刻也难以劈开你这唯我独尊的傲慢。有些东西你算说对了,翟织莲!那种靠近和接触他物就能将其粉碎的力量确实只是单纯的破坏,所以我并不能创造出什么东西来,但我却能阻止其他的恶物被创造出来!!”
  他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某颗红珠。自从不再需要佩戴【镇魂铃】后,姬铭总觉得身上少了些什么。而当他把那串尚留最后一枚琉璃珠的手链系在腰间后,安全感倍增。
  “而且翟织莲你别忘了!我这种单纯破坏的无意义能力,全都是拜你所赐!!你那所谓的‘创造’只能造出像我这样的扭曲存在吗?!”
  一声轻叹,算作回应。
  翟织莲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向商厦的顶端,仿佛在欣赏着那些五彩缤纷的工艺吊灯,同时喃喃自语般的开了口。
  “只能随波逐流的珍珠贝,自然不会懂得游鱼逆流而上的意义;只愿伴风飘散的蒲公英,自然不会了解飞鸟展翅翱翔的意义。想要引导无梦无想只求安度日常之人,这是我的错。姬铭,你不能理解世界里侧的思想和境地,那种痛苦我能明白,就像我不能理解你那消灭一切只为归零的想法一样。只是,现在和你一起的另一位同伴,她的想法又是怎样的呢?”
  他以邀约共饮的姿势,将手中酒杯指向姬铭身后的茧。
  “姜茧,您和我其实才是真正的同类,我也一直将您当成我的女儿来看待,这种一脉相承感总是让我禁不住被您吸引。常有人说,全力奔跑中的人儿才是最美的,而之前的您就是一位在荒野之中驰骋的女武神。遗世之方舟,被世界抛弃的方舟,同时也是将世界抛弃的方舟。既然如此,您所探求之物必然在世界之外,和我的目标是一致的吧。只是现在的您,仿佛一艘搁浅在湾岸浅谈的洋轮,进退不得的姿态连我看了也觉得痛心。”
  “轮不到你说这些。”
  茧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别自以为是的把我和你拉到一条战线上,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但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有资格讨论我的去向,因为姜茧只有一个,【遗世之方舟】也只有一个!”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的自称为【遗世之方舟】,也是第一次从自己口中念出自己的名字。
  “有些讽刺呢,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你这个在地面上四处游荡的世纪亡灵,又怎么能了解我这个世外之舟的航向所在呢?我打心底厌恶你们术士以及你们所维护出的一切,包括我自己。但是我若想要实现愿望,就只能用和魔道的手段,这便是我的矛盾所在,而你!仅仅只是抓住了这一点,便自以为是的迷惑我!告诉你,我们根本不是同类!”
  翟织莲的手稍稍的颤了一颤,杯中的赤红色液体晃了又晃,但并未从杯边洒出。
  “真的吗?那您难道打算在此放弃您的愿望吗?【遗世孤立】——永世不会被打扰的自由与独立,这样崇高的愿望难道你就要抛弃吗?”
  “别把你的愿望随意替换给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
  茧昂起头,连空气也能冻结的视线直迫翟织莲。
  “而且我从来就没指望过任何人能替我实现愿望,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没有认同感,什么一脉相承,那全是你的自作多情!更何况我要对付你的理由,可是比姬铭要多出数倍!别忘了你在濒江做过些什么!”
  翟织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闷的表情,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嘴角私有似无的笑意也消失了。
  “那么,您是无论如何也要走上和我相对的道路了吗?”
  “将你彻底消灭,和追求我自己的愿望,这两者之间是平行的吧。”
  “既然如此——”
  翟织莲轻轻松开了手,任由盛满红酒的高脚杯从空中坠向地面。
  “——将一切的缘与运都在此打上死结吧。”
  
  
  
  
  琉璃杯在光中缓缓落下。
  翻滚其中的赤色液体将折射出的光芒染成了红色。
  宛如从生命之树上掉落的生命之果,鲜红,晶莹,闪耀,娇艳欲滴。
  脆响乍起,仿佛一颗心脏的破碎,看不见四散开来的晶亮碎片,唯有鲜红到刺眼的液体迸溅开来。那些在空气中飞散的绯红液滴,每一颗都犹如血液一般,浓郁,黏稠,深红,灼热。而它们也回应了这份想像,落地之后立刻燃起了一簇簇苍蓝色的火焰。
  身上的触觉也随着不断攀高的火焰一起,产生了飘飘升腾的错觉。
  “这是?!”
  “发动了什么阵地术式了吧!!”
  姬铭和茧禁不住稍稍伏下身体,背靠背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翟织莲难道打算玉石俱焚?放把火将整栋楼都烧了?别开玩笑了!这是多大的手笔啊,而且要是这里面还有其他人的话那就麻烦了!
  就在姬铭正为周围的火势担忧时,茧却出声提醒了他。
  “看来那家伙早有埋伏!!看那边!!”
  姬铭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只见苍蓝火焰纷纷向外围扩散开来,最后消失在大厅的墙边,但这并非意味着阵势的完结,从大厅地面的大理石地砖缝隙中,一股又一股的黑烟不断涌出。
  “这……难道是……”
  不知为何,此时此景让姬铭下意识的察觉到某种熟悉事物的即将到来。
  黑烟很快在空气中停滞,凝固,扭曲成型,最后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有着类似人类四肢的黑影状物体。黑烟不断聚成有实体的黑影,这些看上去像仿真人偶的黑色类人物,仿佛像是射击场的人形标靶,一排排一列列的围在姬铭和茧的四周。
  “这东西好像是……”
  “曾经纠缠过我们的黑影!!”
  茧还有些迟疑,但姬铭立刻认了出来,毕竟他已经和这种东西交手过三次了,而且每次状况都有些不同。夜下公园中,铁路旱桥下,还有金乌宠物店里,只要是翟织莲触手所及之处,这些黑暗的人形奴仆就会出现在那里。
  简直就像是他身后影子的具现化一样。
  不容姬铭多想,靠近他的一只“黑影”已经挥舞着触手扑了上来。
  “蹲下!!”
  随着一声高喝,姬铭被用力茧摁倒在地,同时她一把将身上的黑色大衣掀飞至空中,密密麻麻缠满细细锁链和刀刃的双臂双肩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武器?姬铭想要发问,却一丝声音也来不及发出。原本茧那白皙如藕的双臂现在已经爬满了漆黑锁链,甚至连纤细的雪白颈脖上也绕上了一道。看上去像是纹身一样,但仔细一看又像是被黑色的烟雾所包围。
  这种不祥的感觉,仿佛是把两条手臂献给那些锁链一样。
  “切碎它们!!!”
  茧对着锁链下了命令,随着一阵铃响般的铁环摩擦音,八条锁链顺着茧的手臂朝八个方向急速伸长展开。锁链的尽头皆有利刃,借着难以看清的速度,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射线上所有的“黑影”。
  没有怒吼也没有悲鸣,因为那悉悉嗦嗦的切裂声已经表明了一切。无需刻意去摆弄锁链,也无需去在意剑锋所向,她只是将斩杀的意志通过手臂传达给锁链,接着像圆舞般的优雅回转,八个方向的八条锁链便随之舞动起来。
  漆黑的锁链,像蛛网又像裙摆,将大厅中所有的“黑影”全部俘获,并将其尽数折服;锐利的刀锋,像尖刺又像锐牙,肆意切割撕碎着每一个能触及到的猎物,直至搅成一瓣瓣的残片。
  若说那些林立于地面之上的“黑影”是来自地狱的投影、恶魔的仆从,那独立于它们之中的黑色少女便是扫荡地狱的暴君、魔性的公主,和她同一种颜色的存在只能任其杀伐戮虐。她才是黑暗的中心源,那些残渣般的黑影只能众星拱月般的围绕着她,全数拜倒在她那越舞越快的漆黑死亡之裙下。
  “受死!!”
  扫尽周围所有的“黑影”后,茧将右臂高高举起,被注入意志的八条链刃瞬间相互缠绕在一起,化身为一个整体。结成一束的链刃汇聚成漆黑的铁流,连明灿如昼的大厅也在一瞬间暗了几分。铁链与铁链,铁环与铁环,铁刃与铁刃,彼此间相互摩擦相撞的尖锐声甚至能够震碎玻璃。细小的钢链们犹如一条条的黑蛇,却相互融合成一头长有铁爪覆有钢鳞的黑龙,直冲高高在上的翟织莲而去。
  身前的护栏被击碎,面前的空气被撕破,但翟织莲却只是稍稍抬起右手,稍稍比划了两下,伸出食指指向来袭的链刃。
  “这就是饱含觉悟的一击吗?未免有着太多杂念太多混沌。”
  纯白的光环从指尖渐渐扩大开来,那耀眼的光芒瞬间吹散了集束在一起的漆黑锁链,就连商场内所有的灯光也被这道光环掩盖过去。被挡下的链刃们失去了凝聚力,朝着各个方向散落坠下,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急速盛开又急速凋零的黑白合。
  眼看自己的全力一击却被一根手指化解,脸色煞白的茧除了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外,什么动作都停了下来。然而原本被她撕碎的那些“黑影”又纷纷站了起来,有几个已经瞄准了茧的后背伸出了尖锐的触手。
  “小心!!”
  连键语也不需要咏唱了,固有术式的发动只在一念之间,姬铭抢在了“黑影”之前采取了行动。虽然左手尚且无法动弹,但光靠右手就足以对付这些杂兵级的怪物。
  “呃!啧,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这些垃圾根本伤不了我的!!”
  回过神来的茧收回了链刃,劈手斩碎了靠近的几只“黑影”。
  “但这些家伙怎么打也打不完!!之前我有过经验,非得要击破核心才有效!!”
  配合茧的凌厉斩杀攻势,姬铭紧贴着她的背后担当后卫,同时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她。
  “核心?”
  茧不由得慢下手中的动作。
  “能意识到阵地核心的存在,真的是很敏锐呢,姬铭。不过两位不用费心了,因为核心就是我自己。”
  站在二楼边缘的翟织莲,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楼下奋战的两人。
  “【震卦•死影人形】,这便是我布下的术式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有着将近两百岁的老人了,已经做不到像你们年轻人一样的激烈运动了。况且我的延命之道乃是换命之道,当其身坏死之时我就不得不将其舍弃,将新的肉体或是肢体替换上去。所以之前再怎么锻炼和修行都是枉然,对于体术的适应性和深藏于神经之中的反射习惯,都随着坏死的肉体被淘汰掉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展露出一丝难得的苦笑。
  “虽具武识,却无体适于施展,这便是我;而你们则是:盲信速攻,唯快不破;见少识短,缺技乏艺。如此一来,在场包括本人在内的三人,皆是不擅战斗不通武技之人呢。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就让我用这些幻造人形代替我的手脚,与你们相争相斗好了。”
  居然被这么说了!!
  高傲看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
  茧和姬铭同时被说中了要害,同时陷入无法辩驳的窘迫之中,也同时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恼怒,而这股攻心的气火直接反映在两人的动作上:茧同时握住了两把链刃,双刀齐下寒光乱舞,将面前的阻碍者切成碎片;姬铭则是把腿脚也一并投入战斗,连殴带踹一股脑打翻数个接近中的偷袭者。
  然而数量上的巨大优势是不容忽视的,更别提姬铭和茧两人都是带伤决战。连续打碎数个“黑影”之后,姬铭明显感到上气不接下气了,开始被动的闪躲攻击寻找喘息机会。从前天开始算起,他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休息过了,几乎一直处于战斗状态。
  『厌死剂』的效果渐渐从神经中剥离而去,重新复苏的痛觉又渐渐填回了身躯之中。光是维持着固有术式的高频波动就已经很消耗精神了,而这项能力还是要依托于拳脚才能产生伤害,无形中造成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
  但是……决不能在这里倒下。
  姬铭忍不住侧脸看了一眼背后的茧。她腹部的伤应该没那么快好,也就是说她应当和自己一样,正强忍伤痛挥舞刀剑。
  既然如此,自己就更没有退缩的理由。
  连抬手擦汗的空隙都没有,姬铭挥拳砸碎了从侧面靠近的一只“黑影”,同时抵住了茧靠过来的后背。
  并不是那种充满虚无感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沾着黏黏汗水、带有暖暖体温的少女之背。尽管她并不需要自己的掩护,但她仍然将后背交托给自己从而无所顾忌的投入正面的战斗。
  她不止是在信赖着自己,更是在保护着自己,为自己的后背而战。
  她早已将自己视为了战友和伙伴。
  哪怕她之前拒绝了自己。
  “不好办啊……没想到那家伙会有这种大量召唤型的术式。”
  茧用手肘顶了顶身后的姬铭,声音也变得苦涩无奈起来。
  “撑不住的话我们就先撤退,然后从别的楼层再进行突袭……”
  还有半句话被截断在唇边,因为她正看着姬铭正徒手将一只“黑影”拎离地面,接着用力将其捏爆。
  “……手段那么狠,有点不像你呢。”
  “对手又不是活物,不用在意那么多,只是——”姬铭张了张刚刚握碎“黑影”的右手掌,“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发动反击了吧!”
  “你难道有策略了?该不是原先那种打破地面的强震吧,首先遭殃的可是我啊。”
  “放心,绝对不会有误伤的!”
  姬铭再三回味刚才的触感,并牢牢的将其记在心里。
  这些被召唤出来的“黑影”,每一个都是一种形态,每一个也都是一种构造,仿佛是从同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一样。若是用魔道的原理来解释,确实如此,毕竟是同一个术士在同一时间能用同一种能力召唤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算它们倒霉了。
  以残留在手上的触觉为模板,姬铭稍稍的改变了缠绕在拳头上的波动频率。
  万事万物,皆有韵律,眼前所有敌人都可以看作是同一个物体的多重复制,那么他们的固有频率就是相同的。既然如此,只要将所有的“黑影”看作一个系统,把与其固有频率相近的波动扩散出去,接着震碎任意一只“黑影”,其他的黑影就会全部被共振所粉碎。
  身前数米外的地面上再度升起了一团黑烟,没几秒后立刻凝固化身为新的“黑影”。
  ——试试看行不行吧。
  “黑影”朝着姬铭急冲而来,显然是看准了他正在蓄力的空档。
  ——不,是一定要行!
  “姬铭!!”
  按耐不住的茧用意念驱动着链刃,想要赶在姬铭被刺伤之前截击来袭的“黑影”,但姬铭却在她出手前一秒冲了上去。
  “消失吧!!!!!!”
  整个拳头都塞进了“黑影”的躯体之中,连它的背部都被打到凸起。一圈看不见的冲击波以姬铭为中心旋风般的扩散开来,所有“黑影”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甚至连脚下的地板都为之一震。
  被姬铭打中的“黑影”在下一秒完全爆开了,但这种爆炸却没有就此停止。就像被装上了微型定时炸弹一样,所有的“黑影”,甚至包括潜伏在地板下方的未成形“黑影”,全数在同一时间内爆体而亡。
  连地板和天花板都被这连环爆破掀飞,满堂的明灯也因无数黑影尽化尘埃而变得黯淡,整个大厅的货柜玻璃也应声全破。
  一击之下,千影俱散。
  “下一个就是你!!!”
  眼神中除了燃烧的意志再无别物,姬铭将右手高高的指向了楼上的翟织莲。
  “不过请放心,我依然不会杀了你的!!”
  “胡说八道!!一定要确确实实的宰了他!!”
  反驳着姬铭的口头禅,从包围解脱出来的茧连跃数步,直接踩着商场电梯的扶手奔向二层。8根黑色的锁链飘浮在她的身后,锁链尾部那些明晃晃的刀刃就像是一只只妖异的魔眼,牢牢将翟织莲的身影锁定在视野中。
  “看来我是少估了潜力这一项了,在此我得先向姬铭道歉才是。”
  取自己性命的凶敌就在下方数步之外,翟织莲居然还能面带浅笑稍稍颔首,对着楼下的姬铭赔礼。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毫无来由的,数根细长的投枪从翟织莲的身边飞出,正面击中了全力冲刺的茧。来历不明的投枪从茧的肩膀,头部,双腿还有腹部尽数穿过,没有带走一丝血痕,但却茧的全身化为了虚无的幻影。
  身体的虚无化,便是暂时失去了在现世中的一切作用。双脚化为了虚影,正准备跳跃的茧也失去了着力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视野中的翟织莲在不断的倾斜、远离。
  “可恶!!!”
  茧翻身落地,但她还没来得及重新找机会再度冲上二层,眼前的景象让她惊骇不已。
  无数细小的箭支正在翟织莲身边的空气中凝聚成型,不止如此,还有数不尽的投枪和尖锥正在集结。仔细看上去,每一支武器都显得很纤细轻巧,看似并不能靠着重量来形成威胁,但是数量却异常的多,多到快要组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了。
  “这是什么??!!”
  “凭空制造飞射武器?而且还能制造如此庞大数量?!!!”
  冷汗如注,姬铭和茧都禁不住往后退了数步。
  “并非是凭空,只是你们没有观察到而已。”
  翟织莲摇了摇头,他什么手势也没有做,什么键语也没有咏唱,也没有使用任何咒具,仅仅只是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凭空打开了一间大型武器库。
  “你们并不了解我的术式,而这些也不过是我能力的一种运用罢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无光的瞳孔在此刻看起来更加的黑暗深沉。
  “这是给你们的刑罚——凌迟。”
  审判词立下,凶芒如雨降。
  地上立刻显现出一大片阴影。无数细小尖锐如蜂尾的枪尖箭矢和刺锥,似飞蝗一般铺天盖地压向大厅地面上的姬铭和茧。这不是什么弹幕,而是山倒海淹。枪林箭雨已经不足以形容两人面前的这场灭顶之灾,这俨然已是将刀山剑峰整个搬起,然后再毫无怜悯的砸过去。每一根尖锋若是都能插在地面上,显然整个门前大厅的面积都是捉襟见肘的。
  再无可防可躲之法。就算是茧,被万枪穿身之后恐怕也只能一直维持着动弹不得的虚无状态,而现在只有右手能用的姬铭就更不可能从中得救。
  唯一的办法,只有那个了!
  “时空冻结!!!”
  庞大的咒力扩散瞬间覆盖全场,将所有物体无视物理规则的强制停下了。
  茧终于翻开了自己一直扣住的王牌,将整个商场中的空间全部封锁冻结,包括翟织莲和身边的姬铭,当然也包括即将要淹没一切的剑山枪林。
  没有任何空隙去犹豫,茧一拉扯过身边无法动弹的姬铭,在森森枪尖之下拖着他飞奔过整个大厅,直到躲入翟织莲的地毯式轰炸波及较浅的大厅边缘角落里。
  她将姬铭藏到身后,自己站在了前面,同时将所有的精神集中到一根链刃上,驱使着它笔直飞过布满枪箭的上空,直接刺入了正在二层观战的翟织莲胸口。
  无法防御,也不能躲闪,在这绝对封锁的时空中,只有茧才是凌驾一切的特异点。然而这一刀却只有半截埋入了胸口,还有半截怎么也刺不进去了。
  因为锁链的长度已经到达了极限。
  居然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
  无法接受现实的茧立刻想要变刺为斩,但她尚未将驱动的意念涂满链刃,冻结的空间就解除了。
  怎么会这样?时空冻结的时间大幅缩短了!!是因为现在是夜晚吗?还是因为自己体力已经透支太久了的关系吗?!!
  “真是可惜。”
  话语被埋没在枪山箭雨轰击地面的咆哮声中,翟织莲简单的拔掉了刺入胸口的链刃,一点痛觉反应都没有体现在他的脸上。
  “就这样结束了吗?”
  “怎么……可能……”
  烟尘尽散,被插入地下和墙面的投枪和箭矢所包围的姬铭,硬是用快要断掉的左手扶住了茧,另一只手当作盾牌,靠着高频波动的防御挡住了数发锐箭和投枪的空袭。
  “理所当然的结果。预料到您的特殊能力,我也有一击落空的心理准备了。只是,这一次又如何呢?”
  他稍稍抬了抬手,大厅地面上从立如林的投枪箭矢瞬间全数消失了,宛如魔术师帽子中的白鸽。它们一个不剩的化为了笼罩全场的浓尘之雾。
  “咳咳!!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使了什么花招!!”
  姬铭想要拨开面前的尘烟,但却反倒吸入了几口,一时间连呛几声。
  “如此大规模的塑型和分解,却没有任何咏唱的动作……是他的固有术式吗?!但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等等。
  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毫无前兆的召唤标枪,大量密集型飞射武器,瞬间分解消散,再结合以前翟织莲所表现出的能力性质:简简单单就能抚平伤口,随手一握就能让烛台变成短剑。
  当时自己一直猜测那是类似于西欧现代派的炼金术,但现在看来,他的固有术式显然比炼金术还要更纯粹一些,属于炼金术本质级别的能力。
  这样一来,茧就有些眉目了。物质的分解与重塑,翟织莲的固有术式应该是从属于这个领域,但是应该还有些具体的规则或是范围……
  “姬铭的能力是波,而姜茧您的能力是次元折叠。不管就泛用性或是能力级别,都是非常罕见的才能。但是现在却要我下手摧残,着实是让人黯然神伤。”
  翟织莲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神伤”的神态,永远是一副孤自独立众生之上的姿态,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傲慢的载体。
  “那么,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同时将两位抹消掉吧。”
  翟织莲只是动了动手指,指尖前方便凭空浮出了一支细细的箭矢,稍稍调整了下方向后,朝着对面墙壁上的商场装饰灯射去。
  玻璃质的灯罩被飞窜的箭矢所打穿,而灯泡在被闪灭之前发出了一阵极微小的青蓝电火花。
  混入大量不明尘屑的空气,猛地发生了变化。
  姬铭感觉到了极度不祥的征兆,茧也同时察觉到了,但相比之下,茧更清楚的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快逃!!!!”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大气就像被丢入火柴的汽油桶一样,剧烈的爆炸瞬间席卷大厅,遍地丛生的业火红莲甚至开始往空中蔓延,不断腾起的冲天黑烟甚至将大厦顶部高高垂下的艺术吊灯都熏成焦黑。
  就算能挡住所有飞射物体和物理接触,对于高热高压的剧烈爆炸也不会有辙;就算能无视任何刀砍斧劈和枪林弹雨,对于焚天燃地的炙热冲击也只能低头。
  这便是粉尘爆炸的威力。
  墙角之下,全力护住身后之人的姬铭承受了大量的高温暴风,已经全身冒烟的单膝跪地了,原本缠在左臂上的绷带也都被烧毁脱落了,只有一截用来固定关节的护肩还在。而原本想推开姬铭的茧,现在却被姬铭挡在身后,虽然她是不易受伤的体质,但裸露在外的双臂和小腿都有多处烧伤,就连她那标志性的黑色长直发也被烫卷烧焦了多处。
  “利用高频波振将身边的空气往四周推开吗?姬铭,你对于自己的能力性质把握的很好,运用时机也很恰当。呵,颜似烟她真的很有眼光,若是对你再多加锤炼,成为第一流的术士杀手是必然的,就连我也有些想要教导一番了。只可惜……”
  “罗嗦!!!”
  姬铭右手扶墙,硬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失去绷带的束缚而耷拉下来左臂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这种程度算得了什么?我还以为你有更厉害的招式呢!!居然用这种物理学的伪术式!!”
  是的,根本算不上什么!相对于奕夜星的那十招,这几下子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谓‘术’,就是法;所谓‘式’,就是形。只要能达到目的,那么任何手段办法都是‘术式’。姬铭,请务必理解这一点,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用上的。”
  翟织莲却微微一笑,拿出一副导师的口吻。
  “别解释那些歪理了,有招就快点使出来吧,不然你就没机会了!!”
  “他现在就没机会了!!!”
  相对于姬铭,茧的回答更具行动性。她从姬铭的背影中闪电般的窜出,将自己融入未散的烟雾之中,下一个眨眼的空隙,她已经跃至空中,8条链刃以螺旋状刺向对方。
  “没有用的,再说一次。”
  新的投枪和箭矢迅速成型,极为精准的射入了链刃的锁链铁环之中,一举连挫八方来袭之刃。
  “不去认真理解我的固有术式,你们就难以靠近我。”
  翟织莲一挥手,更多的投枪和尖锥显现于上空,而这一次连出现方位和瞄准角度也各不相同,显然是打算以乱射的方式压制两人。
  “想要探知出渊源真理,就不能只用眼睛去看,也不是去感应咒力的扩散,而是更加贴近于核心本质的观测。因我所施展之术而陷入迷惑的两位,你们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一丝蹊跷呢?是否已经发现了分解与聚合的无限循环呢?但是,这无穷无尽的分解重组再构成,是否就可以解释一切了呢?”
  来自空中的投射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就像一朵不会消散的乌云,一直笼罩在姬铭和茧的头上,不断的下着枪尖之雨。
  “从科学角度来说,物质是由分子和原子构成;从传统魔道的角度来说,物质是由衍生元素和基本元素构成。但分子又是由原子构成,衍生元素又是由基本元素构成,而原子本身又由原子核和核外电子组成,基本元素又是由以太合成。再进一步,原子核又含有质子和中子,以太又是虚子和准子的统称。就算再往深探究,恐怕还会产生出更多的基准量。”
  那些锐利的尖锋肆无忌惮的蹂躏着地面上的两人,而当它们坠入地面之后,便立刻消散于虚空之中,重新化为弥漫在四周的粉尘。
  “追根溯源,其途经之量何止无量大数,而终其之质却乃涅槃寂静,是故:人智所不能及,人力所不可解。如此一来,你们也该认识到了吧,眼前如此之多的奇迹和诡异,其本质也不过是操纵其中的一环而已,就像从百年老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一般。”
  乱狙乱射的投枪与箭矢,打灭了无数盏明灯,就连装饰在圣诞树上的大型彩灯也一并击碎。从中不断溅出的电火花在咒力的牵引下化为细小的闪电,一次又一次的引爆充满浮尘的大气。
  “将物质解散至原子阶段,再重新调整其序列与流动,这便是我的固有术式了。我的能力不管威力和影响力都远不如你们,只有精密度和作用域的广泛度值得一提。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最初我只能做到将羽毛拆成毛絮,或是将木屑组成木条而已;我擅于用意识去精密操控微小的物体,但超过一公斤的物体我都没办法凭借意念将其举起。”
  飞降的矛枪在杀伤目标之后化为粉尘,填入空气接着被引爆,而未消耗的部分又重新凝聚成矛枪,准备下一轮的空投。无尽的空中俯射,引发出无数的连续爆炸,这商厦大厅已经彻底变成了地毯式空袭轰炸的战场。
  “但是最后我还是做到了,操作精度越来越高,固有术式的作用域终于深及分子领域,就算看不到纳米级的粒子运作,光靠意识去模拟也能顺利完成物质的合成和分解。当然,完善这一切需要悠久的光阴,但我靠着那能力为自己赢得了足够的时间。百年时间之中,我终于踏入原子领域,若是还有下个百年,我甚至有可能控制电子和重组原子核。”
  矛枪的数量越来越多,而箭矢和尖锥则一再细化,最后变成了更多更密的牛毛针。翟织莲并不在意一枪一箭能否给予姬铭和茧以重大伤害,而是不断的提高攻击密度和频率,一步步积累着优势,再用粉尘爆炸的方式来决定胜负。
  “怪不得……我终于知道你的这些武器从哪里造出来的了。”
  被如此猛烈的攻势所压制,茧已经躲到了大厅正门外侧,她看了看姬铭,体力接近极限的他正靠在安全出口的边上大口喘气。
  “越是轻的东西,你就越擅长操作;越是细密的物质,你的能力就更能得到发挥。【菩提手】,也是编织万物之手!而在这个现代化的大商场之中,有一样资源对你来说是极其方便的施法材料,同时它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茧伸手擒住一支飞来的投枪,双手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后,它被折成两段,几乎透明的断口表明了它的构成材质。
  “塑料!在这个商场之中,几乎每一样商品都离不开这种材料!不管是包装还是本体,塑料永远都占有一席之地。若是事先就已经对整个商厦里所有的塑料制品都做好手脚,等战斗时再一起发动,就能做到之前的效果吧。而且作为成分相近的高分子化合物,你想要将它们分解重塑根本就不需要原子级别的精密操作,只需要大分子级别就可以,不,以树脂纤维为基本单位就已经足够了吧!”
  迅猛的攻势暂停了,仿佛是在褒奖茧的解释。
  “被拆穿了啊,不愧是身为『最终之实』的您,看来我的眼光也不比颜似烟差。”
  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恼羞,翟织莲的淡淡笑意又明显了几分。
  “现代工业真是造出了好东西。就算是纸张,只要工艺得当也能切开坚木,何况是更具韧性的塑料呢。而且它的纤维又属于易爆物质,对于现在这种状态再适合不过了。只是两位,知道原理之后,你们打算如何破解呢?”
  成百上千的矛枪所分解成的塑料纤维,在空气中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就连眼前的可见度也降到了快要睁不开眼的程度了。
  只要一个小火花就会引发新的爆发,而这一次,就算活着恐怕也会被爆风吹上屋顶。
  “术破之时,便是身死之时,你最好祈祷我想不出来对策!!”
  茧只觉得嘴里发苦,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将指向翟织莲的刀尖移开。
  “不用祈祷了,他的术式已经破了!!!”
  话音来自于大厅另一面的姬铭,他靠着墙壁缓缓移动了两步,背后的血迹沾到墙上,红红一片像是午夜街头的涂鸦。
  “既然知道你的运作原理了,接下来就没你出手的机会了,看好这一招!!”
  积蓄全身的力量,将心跳产生的波动包裹在拳头上,全力一击砸在身后的墙壁之上。新的轰鸣声乍响,但却没有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而是许久未闻、充满清新气息的风。
  姬铭看似随意的一拳之下,将商场的墙壁开出一个硕大的巨洞,而洞的外面就是正在飘雪降雨的夜晚街道。
  带着雪花和雨露的新鲜空气,化成一阵阵寒冷而又湿润的强风,从姬铭开出的洞口里倒灌进来,一瞬间涌入的大量水汽顿时将商场内干燥的浮尘空气一扫而空。
  “水汽沉降?!”
  翟织莲终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今天的天气预报已经判了你死刑啊!!!”
  仿佛从新鲜空气中获得了活力一般,姬铭和茧再度开始了突击。眼见自己的巨大优势正急速流失,翟织莲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全范围的粉尘爆炸。
  但这已经太迟了,太多的粉尘和水汽混合在一起,就像受潮的火药一样丧失了引爆条件。更重要的是:由于墙壁已经被开了大洞的关系,爆炸引发的火炎和高温空气统统朝着有丰富氧气的洞外涌去,对于大厅内的姬铭和茧几乎没法造成伤害。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
  “你没想到的太多了!!!”
  再无阻碍,茧连续放出三只链刃,虽然并未成功射杀翟织莲,但却连续刺伤他身体多个部位,本来想要再度凝聚起来的投枪雨也被迫中断了。
  水汽的不断入侵,造成室内的塑料纤维变沉变重,原先的高速塑形和连续放射也难以做到了,而就算再找新的施法材料也来不及了。一直以来都岿然不动的翟织莲终于开始向后退去,同时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最后还是要借助这个的力量吗?”
  小小透明的三角椎体安放在翟织莲的手心中,一共五面的微型金字塔已经有两面变成灰色了,而其他的两片面则向着两个个方向分别散开。
  “那是!【永锢的金字塔】!!”
  离翟织莲最近的茧一眼认出了咒具的身份,曾经吃过一次亏的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咒具的可怕能力。
  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囚牢,伪造的空间,只要被笼罩其中就难以脱身。
  她眼看着飞出的两片透明薄片在空中慢慢变形成金字塔形,并且开始朝着自己和姬铭的头上扣去。
  一发逆转的咒具,绝对不能中!!
  茧强行挤压着快要燃烧殆尽的精神力,硬是迸发出了最后的绝技。
  “时空,冻结!!”
  世界再度为她停留。这是她在短短时间中第二次发动这个能力,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几秒,但是这一次一定要赶在冻结被解除之前杀死翟织莲,只有这样才能中断咒具的持续性发动,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但就在她正准备从残破的扶手电梯处冲上二层时,她却瞪大眼睛极度惊骇的看到了眼前扑过来的透明金字塔。
  为什么?!为什么它没有被停下来?!连空气和重力都被阻断的空间中,为什么这个咒具还能生效?!!
  ——若是同样持有时空系能力的人,甚至有可能在你的冻结时空中行动。
  她想起了以前颜似烟和她说过的话。
  不止是人,难道咒具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外效果?!
  心下绝望成一片死灰,茧无力的跪倒在地。她回头望去,一动不能动的姬铭早就已经被透明的漏斗牢笼围困其中。
  时空解冻了,一切也都尘埃落尽。
  “这、这到底是?!!和那次电梯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曾经也被这招陷害过的姬铭,变得有些狂乱,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永锢的金字塔】,虽然是这样珍贵的咒具,但用在你们身上我依然觉得是它的光荣。”
  翟织莲重新整了整被茧划破的上衣,变魔术般的抹掉了伤口溅出的血液。他将依然黯淡无光的瞳孔对准了姬铭。
  “能将我压制到这种程度,姬铭,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了解你想要复归日常的心理,但那是虚假的,只有站在这里发动术式大肆破坏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应当花上数年的时间好好挖掘一下自己,看清楚自己的本质和趋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时的安定而苟延残喘。”
  他又将视线移到了跪地不起的茧身上。
  “每个人的固有术式都有所谓的‘核心’,我的核心便是‘凝聚’,姬铭的核心应该是‘共鸣’,而您的核心是‘隔绝’。每个人的性格决定核心,而核心则为天赋才能指明了发展的方向。我是喜好集中全力的人,也擅于各种蓄力型术式。凝聚属性的核心在此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也正因为如此我的固有术式会是这种类型。而您,被我看作是女儿的您,那份‘隔绝’的核心就决定了您未来的道路,那就是抛弃世界、独善其身。为什么你现在要背叛你自己呢?”
  茧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力抠着地面的指甲开始渗出血丝。
  “不要自以为是的就决定别人的未来啊!”
  姬铭怒吼出声。
  “说什么核心什么共鸣的,我对你可是一点共鸣都没有!!不管怎么挖掘和反省,我也不可能走上什么魔道术士的道路。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我的本质和趋向,但绝不是变成世界里侧之人。”
  “未能明己,又怎能看清世界?姬铭,你的界限就是此地了。接下来就让我将姜家末女带走吧,虽然身为遥远末裔的你已经不能再参加仪式了,但不代表我就找不到代替你的人。”
  “你敢?!!!”
  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了,也再也容不下半点迟疑了。
  就算是把剩余的一点生命也全部燃烧殆尽,也要在这里阻止他。
  自己赌上一切拼到此时此刻的最重要理由,便是要让她摆脱这一切。
  而现在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走呢?!
  姬铭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拳头,将仅剩一丝的精神凝聚起来,沉入意志之海中。若自己的能力真的是波与共鸣,那就在此刻回应自己的愿望吧。
  “放弃了吗?很明智的选择,就算是操纵波的能力,也是难以突破时空的瓶颈,物质级到概念级之间有着难以想象的鸿沟。”
  翟织莲看着姬铭不再挣扎,也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姬铭……我……”
  茧没有抬头去看姬铭,陷入绝望的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飞速散去。
  没有去回答,也不需要去回答,将身体感官全部关闭,只用波去探知就可以。不管是怎样的空间断层,也不管是怎样的真空绝境,波都可以渗入其中。就算数万光年之外,波也会传递下去;就算相隔于银河的两侧,波也能成功到达。能够囚禁自己的牢笼有千千万万,但能够囚禁波的牢笼却决然找不出一个。
  去寻找吧,眼前这道不可逾越的虚伪屏障,必然存在着于现世结合的境界线。只要寻找到了那条境界线,就可以清楚的将屏障本体与本质勾勒出来。
  “似乎,好像还有一些不甘心吗?你在寻找破绽吗?姬铭,这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不可能靠着肉体神经感知到概念空间的存在,那是需要特殊体感才能发觉到的境界。”
  一向小心谨慎的翟织莲,还是察觉到了姬铭此时此刻的状态。但姬铭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语内容,反而从茫茫头绪中找出了最清晰的一条。
  声音!
  姬铭将放出的波与翟织莲的声音同调,取得他的固有频率,再回溯到虚空之中,寻找和这固有频率相同的波动。【永锢的金字塔】受他的意志所操纵,所以必然和他有着某种联系,那么只要掐住这种联系,就能清晰的找到境界线的所在。
  姬铭皱了皱眉头,将精神更加投入。身上所有的痛觉几乎都感觉不到了,他的意识已经和波融为一体,扩散到空气之中。很快,他抓住了那一丝线索,接着整个空间金字塔的外貌就在他的脑中显现出来。
  构造,原理,性质,全部不明。徒有概念与虚拟印象的空间,对于姬铭来说是绝不可解之物,但这并不是难题。就在他用波探测出空间规模的一瞬间,无比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
  那是被封在电梯里,想要冲出去却怎么也出不去的焦急;那是被冻结住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泪少女将自己一击打飞的剧痛;那是被拉扯着逃命,在万千枪尖之下被信赖之人所救的喜悦。
  自己,并不是什么也感知不到,什么也没有经历过!
  “找到了。”
  姬铭淡淡的开了口。
  “就在这里。”
  直直的挥出一拳,没有蓄力也没有架势,简简单单。
  不可视不可触的金字塔结界就在这拳之下轰然散架。
  翟织莲从开战以来第一次流下了冷汗。
  “这……不可能!!为什么你能靠着物理手段击破概念级术式?!!你难道之前有特殊的空间体验吗?”
  “体验?那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吧。”
  姬铭静静走到茧的身边。
  “你忘了吗?世界上最常使用空间能力的女孩子,就在我的身边啊。”
  瞄准也不需要了,那种感觉早已凝聚在身体里了,姬铭一击砸碎了囚禁着茧的金字塔牢笼,同时弯下身去,搀住茧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姬铭,对不起,我果然还是太……”
  被救出的茧微微垂着头,眼角边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想要绝望还太早了,茧,有决意的人是不会输给没有信念只有歪理的家伙!”
  他将目光转向楼上的翟织莲。
  “论胜负,没什么物质级术式赢不了概念级的道理,这可是颜似烟告诉我的。你的招式是不是都使用殆尽了呢,那么下面就只能乖乖的让我们发泄了吧!!”
  让人毛发倒竖的凛然气势从两人身上急速展开,就连从破洞口吹入的冰冷寒风也要为之避让。翟织莲再无言语,他已经意识到情况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了。
  逼宫已久,这是最后的一着棋了。
  翟织莲将黑色的外套抛入空中,随即便散成了无数漆黑的点滴落入地面。接下来的情景便如同撒豆成兵一般,无数的黑影人形再度凭空复活。同时他将右手按在了扶手电梯——目前唯一能从一楼大厅到达二层的通道之上,一时间电光火花大作,整个电梯摇摇晃晃,分崩离析。
  “居然做这种事!!”
  姬铭咬牙切齿的看着唯一的进攻道路被切断,同时死灰复燃的黑影们又再度围了上来。
  已经不能再纠缠下去,也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姬铭高高举起了满是伤痕的右手,再度聚起波动;看到姬铭这个动作的茧,立刻明白了他接下来所要采取的战术,她抬头看了看上空,看了看依然高高在上不躲不闪的翟织莲,新的悸动在胸中萌发。
  “不要再来阻碍我啊!!!!”
  堪比撼地的雷霆,一记重拳砸向地面。强烈的冲击波将大厅中所有的黑影都掀倒吹飞,整个商厦都为之一震。而茧早已瞄准好这个时机,在爆炸产生的一瞬间高高跳起,借助猛烈膨胀的上升气流跳到了更高的空中。她早早将手中的链刃注入了意志,在跳到最高点时将其放出。漆黑的锁链直直飞向从大厦顶端吊下的艺术吊灯,在绕了几圈之后成功将茧留在了空中,同时她又向地面放出了另一条链刃。
  “姬铭!!”
  链刃直指姬铭的肩膀,但却丝毫没有伤到他。绕过姬铭肩膀的锁链,像有生命的长蛇一样迅速卷住了他的腰部,将他凌空拉起。
  默契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验证。勾着吊灯的锁链拉住茧,茧的锁链拉住姬铭,两人就像杂技荡秋千一样,绕着大厅回旋一圈后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商场的二楼,终于和翟织莲站在了同一高度之上。
  “这一次,你绝对逃不掉了!!!”
  茧双手持刀,另外六只链刃像孔雀的尾羽一样竖在身后,剑尖直指前方。全身散发出的杀意再无遮拦,全部随着她的冲刺而融入幻影之中。
  “是该付总帐的时候了!翟织莲!!!”
  姬铭压低了身体猛冲而去,沾满血迹布满伤痕的拳头就是最后最强的武器,而它的目标早已锁定在对方身上了。
  想要闪避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翟织莲解放了手中三角椎体的最后一面,当作自保的盾牌。
  一刀两刀,双斩落空;三刀四刀五刀六刀七刀八刀,刀刀失准。
  但这并不意外。敌首就在眼前,茧硬是压下了强攻破防的欲望,一闪身从翟织莲的正面绕开,而将主攻击位让给了身后的姬铭。
  叮当一声,细小的脆响在此刻或许微不足道,但那却是翟织莲最后防线崩解的声音。
  不管是怎样的防御术式,也来不及在如此激烈的攻防战中施展了;而无法使用术式,那么术士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翟织莲已经再无防御可言,身体完全暴露在姬铭和茧的连携攻击之下。
  他的身影从正面袭来,扬起拳头直击右肩,那种足以断钢碎铁的震荡瞬间洗过全身。
  她的身影从背面袭来,舞动双刀连削左臂,尖锐的短刀锋刃犹如利齿转眼噬光血肉。
  两人的影子以翟织莲为中心,稍稍一顿就互相交错一闪而过。
  只留下连失两臂、血喷如注的翟织莲,还站在原地。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不论肉体如何改变,痛觉神经链接大脑的事实不会改变,翟织莲也不得不为两条断臂而忍受剧痛的侵蚀。
  “在那么悠久的时光中,我碰到过无数强敌,也遭遇过无数绝境。坦诚来说……你们并不能算是强悍的对手,但绝对是让我永世难忘的敌人了……”
  他一步步向后退去,全身的血液都从双臂断裂处喷洒出来。原本还想上前追击的茧,被姬铭拦住了。
  “……到此为止了,我的孩子们,希望你们的未来能与昼夜同辉……”
  翟织莲停下了脚步,说出了最后的致辞。与此同时,他的头顶,他的脚下,甚至整个大厦都开始摇晃起来了。
  “喂喂!该不是要倒塌了吧!!”
  姬铭担心的看了看不断龟裂的天花板。
  他的担心并未化成现实,翟织莲似乎也并未有拖两人一起下地狱的打算,只是所有楼层的局部坍塌而已。
  但尽管如此,这种程度的崩塌也足以让所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姬铭和茧一面伏下身体躲避不断落下的碎石,一面看着翟织莲那漆黑的身影渐渐陷入楼层的裂缝之中,他的脸上看不清任何表情,他的眼神依然没有任何光彩。
  就像一尾黑蛇,重新潜回了黢黑的深水之中。
  
  
  
  “快点离开吧!!不知道这种坍塌要到什么地步!!!茧!!!”
  姬铭想要和茧一起脱出,但当他四下寻找茧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站在远离自己的地方了。
  “茧……??”
  她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的站在石雨之中,任凭断砖碎瓦的拍打。原本绑在手臂上的链刃七零八落的拖在地上,看上去反而像是链刃将她锁在了那里一样。
  一个漆黑的影子消失了,另一个漆黑的影子还能留住吗?
  “茧!!快回来!!!”
  她低下头,看了看黑色罪恶之影消失的地方。她又抬起了头,看了看不断坠落的天空。最后她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正等待她的人。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任何声音能传达到他那里。
  “茧!!!”
  姬铭感到身体正渐渐被瓦砾所埋,但他只能将最后的力气用于喊叫。
  那种感觉再度回来了,那个时候她说要离开的那种感觉。
  那是绝对不想要第二次的感觉。
  难道……
  他尚未来得及再做判断,一块足有大厅正门大小的石块砸在了他的面前,将他的视线彻底阻断,也将少女的身影留在了另一边。
  巨石砸地激起的强震让姬铭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而掀起的浓尘也阻住了他那已经快要接不上来的呼吸。
  
  最后的意识,也追随着那道逝去的黑影而消散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7-26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地狱的黑夜与白昼
  
  
  黑暗,阴冷,腥臭,潮湿,死寂。
  这里是城市之下,所有的废物和肮脏都汇聚到这里。向上看不到天空,向下踩不实地面,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除了阵阵尸臭和血腥气,好像还有几分爆炸后的硝烟混杂在空气中。时不时还有散沙碎石和冰冷水滴从头顶落下,似乎上空有什么要倒塌下来一样。
  如同地狱一般的周遭。
  但若这就是地狱,未免也太过寂寞。
  这条看不见尽头的幽深洞窟,只有他一人缓缓行走于其间。
  慢慢地,迟钝地,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挪步,他就像一个刚刚通过地狱之门、正前往第一狱接受审判的死者。孤身一人的他,并没有诗人维吉尔的引导,脚边唯有一条如阿格龙河般的幽暗水渠,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流动,偶尔还会飘过一两副残肢断体。
  他的双臂都已被折断,血液不断从伤口断面汇聚起来,一步一晃的沿着水渠边撒了一路,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簇簇满开的彼岸花,为这条原本只有漆黑的地狱之路带来了一抹红色。
  只是他似乎已经疲劳到了极限,身体的平衡都有些维持不住。没有手臂可以扶墙,他只能稍稍将背靠在不断有污水流下的洞壁上,稍作休息和调整。
  而这一小小的停顿,却引来了冥域的守卫们。
  不远处的黑暗开始凝聚成形,化为实体。从阴影中探出的,是连岩石地面也被轻易抠裂的尖爪;从阴影中闪现的,是六只带出道道鲜红幻影的赤眼;从阴影中显形的,是一排排锐若匕首还冒着热气的尖牙。
  伴随着三首魔犬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抹身影。看上去那是个穿着整齐制服,有着一头棕发的外国男人,但却立于水渠中的一块突起石块之上,似乎正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生者,一边发出蚊蝇般的窃笑。
  “柯尔柏洛斯(Cerberus)和卡隆(Charon)吗?真是应景的不速之客呢。”
  失去双臂的他,没办法挥舞手臂打招呼,所以只能口头寒暄一下。但站在乌黑水面之上的男子却用不礼貌的嬉笑声回应了他。
  “Wow!这是谁呢?是因未受洗礼而在地狱之河畔徘徊的死灵吗?传说就连荷马和柏拉图也在地狱边境彷徨游荡,而你这位著名的东方贤者也要加入他们的行列了吗?”
  听到对方的有意揶揄,他却并未生气,反而嘴边透出了一丝淡淡笑意。
  “我怎敢和公元前的先哲先知们相体并论呢?我不过只是一个迷途到冥界的失意之人,并没有渡河往生之意,所以还请阁下放行。”
  “…………”
  外国男子并没有出声,但那身体都快堵住洞窟的三头巨犬却表明了态度。它缓缓向前逼进了几步,从嘴里冒出的白色蒸汽都快要喷到对方的身上了。
  但那断手之人却完全没有把眼前的凶犬放在眼里,视线始终只盯着水面上的男子。
  “看来无论如何也要收取过河费了吗?来自西方的死神?”
  “地狱之门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来者啊,快将一切希望抛弃。不管你有没有过河费,今天你的双脚必须要踏上冥河对面的土地。”
  “看来,是个凡人就终须有此一劫吗?”他自顾自的垂头叹气,“只是死神先生,不,应该是从遥远夜空而来的猎魔之星座,你又为何一直阻碍我呢?斯科李特•奥瑞恩(Secret•Orion)。”
  “阻碍?不不,我可没那么正义。你猜对了,我是代表Orion(猎户座),但我也就只是一个猎人而已,用你们的话就是:行者。既然如此,我的工作就只有一个:狩猎。大名鼎鼎的【菩提手】可是在世界的黑名单上也能排上名位的大猎物,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放过呢?”
  说着外国男子从制服的前胸口袋中取出了一份文书。
  “这是你们亚洲联盟的追捕批准书,我就是为了领这份赏金而采取行动的。其实最初我并不是特地来对付你这样庞然大物,只是在追踪被你们所庇护的极恶堕术士【Manticore】时,我偶尔发现了这个机会,所以才大胆出手。”
  断手之人先是一愣,接着一边苦笑一边摇头。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颗棋子啊,看来我果然是迟钝太久了,每当圈死一个定数,就会产生一个不可控的变数,真是因果循环。结果呢?你和那个躲在医院大楼里的幻术士联手了吗?”
  “那个女人深藏不露,我可没那闲心慢慢去试探。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耐心等待。按照中国的古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选择了最佳的旁观位置,没有放过你们每一次行动的细节,同时也看清了整个局势的发展。不过那个女人真是狡猾,她知道我的目标是狩猎你,于是刻意放出一些情报,暗示我下一步的动作,想让我来配合她,甚至还故意卖露破绽,让我担当伏击者和回收者的角色。不过因为我和她有着相同的目的,所以就算被利用也没关系。我和她没有任何联系也没见过面,但却依然配合默契呢。”
  “看来之前我说她不会『救子』,也许是错的……”
  听了外国男子的解释,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其实我躲起来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害怕某个小女孩。那个使用左轮枪的少女看上去像只小猫,实际上却是吃人的猛狮。她应该也是猎人,但我却始终猜不透她的行动,所以只能一边打听她的情况,一边避开她行动。不过现在一切都没问题了!”
  外国男子突然抬高了声调,同时从背后取出了某样弯月状物体,拿在手中指向对方。
  “现在只剩你和我了!!不会再有意外,你已经逃不掉了!!”
  男子竖起了一根手指。
  “我们之间的胜负,只需要一瞬间。”
  这就已经是死神降临的信号了。
  没有再等对方的回答和辩解,三头巨犬发出了震天的咆哮,整个洞窟都簌簌颤抖,原本安静流淌的黑水也泛起了波纹。魔犬的身影混入黑暗,以不可预料的速度朝着已经失去双臂的可怜之人伸出利爪和尖牙。
  “意外永远都会存在,就算在地狱也一样。”
  断臂之人不躲不闪,大股大股的鲜血从手臂断裂之处涌出,像水管破裂一样向周围喷射出去。这些血液并没有洒落在地上,而是在空气中立刻凝聚,变成数条血红色、看上去像丝绢一般柔顺光滑的长带,瞬间缠上了正准备发动强攻的三头巨犬。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形势完全逆转。看似已经没有体力的重伤之人,却用几条血色丝带牵制住了三头巨犬,硬是将其从黑暗之中揪了出来。黑犬的尖牙和利爪能够断钢碎铁,但却拿这些液体丝带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血红的细线慢慢陷入肉里。
  一如被克雷普尼尔(Gleipnir)束缚住的芬里尔,脖子、脑袋、利爪、胴体全部被勒住的三头魔犬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甚至无法喷出火焰和高声咆哮,只能蜷缩着身体做最后的抵抗。然而缠上它的红线红带不断增多,不消几秒就将巨兽包裹其中,最后随着一声闷响,漆黑的魔犬以自我解体的方式重归黑暗。
  “嘿!!你这混蛋!!”
  还远远站在水面之上的外国男子完全没料到这番逆转,他高高举起了手臂,掷出了手中的弯月状武器。闪烁着危险蓝光的回旋飞刃,在此时此刻堪比死神的镰刀,劈开黑暗斩向对方的颈脖。
  数条血红丝带想要缠住那飞来的武器,但却通通都被其切碎。眼看着那夺命凶器就要带走自己的头颅,男子单膝跪地伏下身体,与此同时他的四周瞬间升起数根尖刺石笋,像屏障一样将他包围起来,将对方掷出的武器格挡下来。
  “就算失去双臂也不能大意啊……哎?!!”
  外国男子正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击,但却突然发现:对方居然从视野里消失了。
  隐身?传送?跳水?完全没有先兆的消失,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家伙的能力性质,虽然多多少少有些耳闻,但现在究竟是……
  难道说……?!!
  消费两秒钟的思考,为这名外国男子带来了灭顶之灾。一个人影从他的上方显现,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数道血红色的妖影。
  下半身已经融入洞窟的上顶里,上半身却从石壁中探出,失去双臂的男子像一只捕食的蜘蛛,正向下方的猎物挥出了细长的利爪。
  “从墙壁里?!!唔!!”
  惊讶的话语都来不及说完,外国男子就被数条血红的触手重创击飞,满载污水的水渠下底被一击打穿,黑色的漩涡在水面上越扩越大。
  “是不是很意外呢?”倒立在顶上的男子舞动着血红丝带,想要给对方最后一击。
  “咳咳……surprise!潜入地面后沿着墙壁内部移动到上顶,真是太意外了!”
  被打落到水里的外国男子挣扎着浮出水面,血丝顺着脸颊流下,他那一身交警制服早已被水中秽物染成黑色,但他却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不过藏有意外的人,可不止是你一个!!”
  话音未落,变数急生。幽暗的水漩涡之中,一条硕大的黑影猛然跃出,犹如传说中出水的蛟龙般直冲而上。来不及躲入墙壁,也来不及操纵血红丝带,还未反应过来的断臂男子就这样被突然暴起的庞然大物咬掉了半个身子。
  “这是!!!”
  脖颈被撕裂,旋转着飞出去的头颅却还在发出惊叹。身体被尖锐如凿刀的兽口所咬碎,血液混合着内脏在空中四处飞散,墨黑的水面瞬间被染成朱红色。
  在他渐渐下坠的视野中,一头巨龙正在吞吃着他的残躯。龙,真正的龙,和中国古代壁画中的龙相差无几的怪兽,修长如蛇的身体,钢盔铁甲一般的鳞片,四只铁钩一般的利爪,还有剑齿外露的长吻和额上凸起的尖角。
  “为什么……”
  “以为我只有一只魔改召唤兽吗?too simple~其实我还没来中国的时候,我就已经盯上这种中国特有的小可爱了。在这个城市逗留期间,我冒着大风险才把它弄到手,再加以细心改造,现在它是不是已经成了一条真正的水龙了呢?”
  “…………”
  一时间没有了任何言语,那颗头颅落在了水边的地上,此时他的大脑里只闪过一个声音。
  ——“下面是一条简讯:联淮市动物园中,一头成年扬子鳄走失,目前警方尚未找到线索……”
  原来那个时候的广播,居然有着这种程度的内幕。
  外国男子慢慢爬上岸边,伸手捡起那颗头颅,眼中满是满足感的打量着他的水中怪兽。
  “惊喜常常有,不过你觉得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吗?”
  那颗头颅突然说话了,吓了外国男子一跳,但很快他就回复了神情。
  “真是了不起,看来你在之前的战斗里根本没出全力吧。”
  “我可狠不下心去杀死自己所选出的后继者,纯当教学战了。”
  “哈哈~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幽默感。我也没打算一定要在这里杀死你,不过现在是我赢了,对吧?”外国男子露出了一丝狡滑的微笑,“我会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的,安心吧。”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了,毕竟有太久太久没有安心入眠了。”
  不再有任何的言语,也不再有任何的光亮。
  就像厚厚的大幕被拉上一样。
  通体黝黑的魔龙重新沉入了水中,一度化为黑雾散去的三头巨犬再度显现成型,守护着它们的主人消失在不断渗水的洞窟尽头。
  
  
  
  
  多久多久,不曾睁开眼睛。
  姬铭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再醒过来。
  就像从云海中缓缓升起的太阳一样,意识已经渐渐从混沌之中显现出来,脑海也变得犹如开春解冻的溪流一样清澈。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意不想返回现实世界。
  因为只要一睁开眼睛,所看见的必然是医院那雪白的天花板。从医院病床上醒来,这已经是第几回了呢?以后还有几回呢?就算打败那个家伙,情况也不会改观太多,这一点他之前想过,不过当真实扑面而来时,他还是决定先逃避一下。
  他将之前所有事情,都在脑中做成了幻灯片,然后一张一张放给自己看。从最初的相见到最初的联手,再到分分合合互有牵绊,最后互相争斗握手言和。短短3个多月的时间,自己经历的事情就已经超过之前人生的总和了,不得不感慨,也不得不唏嘘。
  只是,幻灯片的最后一面,还未印上“fin”的字样。
  还有后续吗?亦或者就此结束?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也为之一滞。
  “就这样一直躺在这里吗?其实不适合你。”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不是从三次元的外界传来的,也不是由自己内心所发出的声音,而是另一个人透过意识传来的话语。
  而这个人,姬铭非常熟悉。
  毕竟之前才和他死斗过。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能干扰到我的思想?”
  “这叫『念话』,是我预先附在你身上的,为了现在能和你道别。”
  “不必了,快点消失吧!罪魁祸首!”
  “话不能这么说,最初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你打招呼,这是我的失礼;而现在要离开了,来道声再见也是应该的。”
  就算是在意识里,姬铭也是会不耐烦的。
  “没人想听你道别,瞎耗时间!”
  “呵呵~明明大家都已经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了,何必在乎现在这一会呢?姬家之子,姬铭,或许我们以后不会再相见,所以临行之前我有些关于你的话要说,而且只关于你。”
  “……术士们都是厚脸皮的任性狂吗?”
  本来这句话是姬铭心里所想,但这里就是他的内心世界,结果直通通变成了对白。
  “持有广大的潜力,却局限于狭小的容器,终将埋葬在浅显的眼界之中。姬铭,这就是你的罪,也正是因为这份罪,你才会一直吃亏受苦。只是因为自身能力不及他人,遂放弃攀高而甘于平凡与日常,这样的你还能走多久呢?”
  “哼,显然你不了解我。”姬铭并无半点动摇,“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有这份潜力,所以就应该付出大量努力将潜力发挥出来,否则就是尸位餐素,是一种不敬与罪恶?”
  “难道不是吗?因果流转,在你获得力量的同时,你也该担上责任与风险吧。”
  “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根本不适合你这个魔头!我从来没追寻过这种力量,是你们硬加给我的!你认为普通人一旦觉醒固有术式之类的,那就应当属于里侧魔道,我可不那么想。我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成为乱七八糟的东西。固有术式也好,超能力或是魔法也好,它们不过是一种类似于中奖一般的存在,要是一个人中奖之后就大喊‘这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就太傻太幼稚了。而你,如果硬要是把这些能力和所谓‘自我’挂上钩,认为一旦能力觉醒就等于‘自我‘的觉醒,还将其划为‘宿命’,那就和中奖狂喜之人一样愚蠢。”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那份能力的重要性,它就是天赋……”
  “它就是天赋的魔道表现,我记得很清楚!这里是我的意识层面,所有记忆我都能随时翻看!”姬铭打断了他的话,“但那又怎样?天赋的使用方法有很多,我之前没有觉醒也过得很好!我并不认为不靠那种力量我就活不下去,我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非我则不可解的难关!”
  “嗯,没错,我没想到你会自己一个人思考到这种程度。”
  他默认了姬铭的话语。
  “也是,你也不是孩子了,小看你的意识这是我的一大失误。只是我想说的,或者说我所担忧的,正是你和你所持有力量的未来。就算不能为我所用,我不愿意看到你的才能埋没,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只能好自为之。不过你既然已经踏入过世界里侧,那么粘在身上的黑暗是永远也洗不掉的,这点觉悟你是否有?”
  “…………有。”
  憋了很久,他才挤出一个字。
  “世界不会因为你的踏入而产生倾斜和变化,但你自身却会有变化。从此之后,你看待事物的眼光,分析事物的方法,还有处理事物的手段,无一不受里侧影响。你说的对,其实不需要那份能力当然也能度过日常,但你以后的日子都将在境界线上度过,日常事物用日常手段,那么异常事物又要用什么手段呢?抛弃能力的你,有手段可用吗?”
  “…………”
  “更何况,你所看重的人,你所想要一起生活的人,她不正是在里侧吗?你又要用什么手段将她拉至自己身边呢?还是说你打算连这些一起放弃,真正做到一切归零?”
  “不能,我不能……”
  原本下意识的思考,全部变成了话语,在这个位面中,不存在内心独白。
  “力量,不能舍弃,只要诞生了,你便不能放下,因为你要去处理由力量产生的矛盾,而只要你还持有力量,那么矛盾就永无止境,永远的螺旋回环。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虽然你不去培养力量让我很遗憾。在之前的战斗中,你所体现出的纯粹意志让我很感动,而要想从无限螺旋的宿命中脱出,你就只能保持着这股纯粹意志,抓住所有的力量,一直活下去。”
  “意志吗?我其实只是想着茧而已……”
  “是什么意志没关系,只需要保持纯粹。如何保持,用什么动力去维持,那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是孤高的志向,还是贪婪的强欲,甚至是愚昧的恐惧,这些都是重要的动力。若做不到,你就只能任由世界倾轧,或是化成虚无的飘萍。而这些都不是我所希望的,当然,我相信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
  “……不需要在意力量的成分与性质,只看它是否能体现自己纯粹的意志吗?”
  “不错,算是我的经验谈吧,毕竟我就是擅长集中精神提炼意识的人。姬铭,你的杂念比你想象的要多,不愿杀人,有精神洁癖,对自己的能力有诸多成见,行事手段也常被无谓的观念所干扰,这些所谓‘原则’终有一天会带走无可替代的东西,你要谨慎取舍。”
  “哼,说的好像成了我的人生导师了一样……不要指望我会感激你啊,你这家伙对我来说永远是一只恶魔。”
  这确实是姬铭的心里话。
  “没关系,当恶魔总比当神好,至少没有愚蠢的崇拜者和丑陋的背叛者。顺便拜托你,若有可能请把姜茧带回身边吧,相对于别人,我反而最信任你。”
  “不用说我也会去的,只要我还有机会。”
  “那么,再见了,希望还能再见于相同的昼夜之下。”
  话语消失了,对话就此中断。
  姬铭睁开了眼睛。
  
  
  翟织莲就这样消失,生死未卜。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颜似烟。
  对于姬铭来说,城市里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了,所有的术士仿佛都离开了地球。
  医院顶楼已经空无一人了,被破坏的商场也开始修复了,城南商业街也不再有术士埋伏,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停电了。放眼望去,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没有奇怪的人物匆忙而行,更别提藏在黄昏雨幕下的黑暗魔兽和红伞女子。
  简直就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所有的光怪陆离和匪夷所思都留在了回忆里。
  唯有手心中一枚小小红珠,还带有一丝怀念的温暖。
  只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黑天鹅飞舞的夜晚了。
  
  
  ~遗世孤立•完~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尘归尘,土归土
  
  
  首先还是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们。
  这次又要说点什么呢?整个故事还差一卷就要结束了,按理有很多话想要说才对,但现在却说不出什么,因为太多东西想要留到最后说。
  很多事情超出我的预料,【遗世孤立】,嗯,这烂大街的名词我最初根本想都没想过。我最先设计这个概念的时候是用另外一个单词来表示的,但我在后来查这个单词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它有“遗世孤立”的偏义,于是想了下,就用这个小意外做个双关文字游戏吧,【遗世孤立】就这样被我拿到了标题。
  《昼夜》这个系列,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到此结束了。从两位男女主角各自被恶意牵引到一起,再到现在联手挫败幕后BOSS,且不管这剧情烂俗不烂俗、套路不套路,总之是扯圆了,从传统上来说就该谢幕了。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它还会有第七卷?
  因为这个故事,应该说,我写这个故事,并不是想要写少男少女集结在一起打BOSS。这个系列我一开始是定义成“带有幻想性的日常系故事”,那么核心就不是打败谁谁谁或是消灭某某某,而是角色各自的成长和变化,当然变化有好有坏,争议是必须的。
  说来说去,这始终是“两个人之间”的故事,从两个人开始,然后延伸出无数种“两个人之间”,那么最后必然还是以那两个人结束。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幻生梦死】的剧情放在第一卷,而故事真正的起点【极端填充】放到第二卷,因为那才是两个人之间最初的故事。我在文中用了无数次对比手法,角色与角色之间互相承认或是否认彼此是“同类”,为的就是要强化出那份“两个人”的感觉:想到A,就能从共性或是相异性上联想到B,再由B联想到C,无限延展下去。
  而和《昼夜》略有关系的《OOOOO的我和XXXXXX的她》系列,更是这种思想的强化体现,直接通过剧情结构的设计来表现这种“两个人之间”的感觉。
  唔,其实这些类似于创作思路的东西,应该留到最后一次来说的,现在应该说点别的吧……
  写累了,真的。本来自己就不是热血的人,性格上更是阴沉成分占大比例,居然要在抛弃任何期待的前提下,连载上百万字的小说,连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奇迹了。
       怎么就那么闲?
  而一直支撑着我写完那么多字的动力,我想应该和这一卷的主题是相同的:那份不被理解的孤高冷傲。
  好吧,累了就歇手。
  那么再次感谢所有能看到这里的朋友们。
  
  最终卷预告:【安宁永劫】。
  这次就不写什么下卷预告了……
  因为接下来写的肯定是《OOOOO的我和XXXXXX的她》啊!
  这已经变成劳累之后自我慰藉的小甜品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设定
  
  咒具类:
  【厌死剂】:稀有度B,效果影响度S,危险度A。高级精神医疗用魔药,有着强力神经兴奋和肉体高度活化的效果,甚至能让濒死者回光返照。虽然一般给身体不便的人使用,但实际上它属于精神用药范畴。该药并不算很稀有,但使用的人却很少,因为它会带来可怕的后遗症,常常有人在药效全失之后立刻陷入瘫痪,甚至脑死。不过即使如此,把厌死剂当成最终手段的人也有不少,但这样感觉更像是一种自杀毒药。本文中姬铭只是服用了一颗,就已经可以拖着伤体战斗一整天,可见其效之神奇。
  
  
  【阿斯特莱雅的星滴】:稀有度B,效果影响度B,危险度C。高级肉体强化类魔药,实际算是三种魔药的合剂,拥有大幅增加元素抗性的效果。该魔药的制作工艺不算复杂,材料也容易获得,但由于是合剂,所以稀有度就自动提高了。虽然能给服用者带来很强的元素抗性,但也做不到完全抵抗,相当于防弹衣一样的存在。该魔药本身没有多少毒性,不过若是服用频繁,则会造成触觉敏感度的永久性大幅降低。事实上只要是抗性药剂都会有这种副作用,但是该药属于合剂,所以毒性会上升。
  
  
  个人术装专用类:
  【链刃•阿特拉克】:以克苏鲁神话中某蜘蛛魔神的名义命名的魔性链刃。主色调为黑色,整个术装一共有八条锁链,锁链尽头附有两尺长的短刃,可斩可刺,但单个威力偏小,有着凭靠意念就能操作的特效,所以多锁链连携攻击才是正确用法。材质为特殊钢材,总长度超过30米,可以用缩短其他链刃的长度来增长其中一两条链刃。相对于【折光百刃•阿鲁哈扎特】这种轻量级术装,全体钢化的链刃属于中量级术装,再加上要求使用者有一定程度的意念集中力和精神稳定性,所以使用难度颇高。文中它作为茧的临时后续武装,但实际上很不适合茧,难以发挥出该术装一半以上的实力。
  
  
  
  一般术式类:
  【隼弹】:基础以上的射击型术式,也是戴钧融入自身想法和习惯进行改造的个人术式。不需要任何咏唱动作,拉开专用的弹弓型术装就可以发射,一次发生弹数上限为16。魔弹元素属性可以随便变化,也可以在一次射击中发射不同元素的多种魔弹。可以散射多发也可以蓄力集中,进行一发狙击,泛用性极广,受昼夜属性修正少,有着非常良好的拓展前景。但在戴钧手上变得华丽有余威力不足,原因有二:一,隼弹的最大优点在于变化,可惜戴钧没有实战经验,变化奇缺;二,隼弹的威力相对于各种魔弹术式而言威力较低,需要结合元素特性,还需要大量的精神持久力,而这都是戴钧所欠缺的。
  
  
  【震卦•死影人形】:大范围召唤类阵地术式,具现出黑影状人偶进行攻击,防卫,搜索等等行动,持续时间1昼夜,但受昼夜属性修正较多。根据核心本阵的不同而有三种衍生技。
  【一式】:本阵在于术士本身,最大召唤数量为12,行动模式为自律型,人偶的活动范围非常广,可远离本阵数百公里,但人偶本身持久力低下,动作精度也略低。
  【二式】:特殊指挥塔型人偶取代术士本身,成为本阵核心。最大召唤数量为24,行动模式为自律型,人偶活动范围很小,只有一公里范围,人偶持久力和动作精度都不高,但是只要作为本阵的指挥塔人偶不被摧毁,那么作战用人偶则可无限再生。
  【三式】:本阵仍在术士本身,最大召唤数量为18,行动模式为指令型,人偶活动范围非常小,只有500米,但是人偶持久力和动作精度都很高,往往担当其贴身护卫队的角色。
  
  
  【零】:高速螺旋魔枪射技,蓄力型,杀伤性极高,属于奕夜星自创术式,原本没有命名。为了对付第八刻,奕夜星在短短数天时间内独创出该术式,不负天才之名。第八刻•茧的固有术式本质是次元多重重叠,她的冻结时空也是空间的重组,而若想打中她,那么超出空间概念的术式就必不可少,此术式就是为了这个概念而诞生的。不管是怎样操纵空间,也不管如何将自身置于特异点的位置,只要操作者还在地球上,那么必然受到重力的影响。就算空间被停滞,甚至时间也被停下,地球还有宇宙也在旋转,引力永存。奕夜星抓住了概念上的例外,开发出了能够钻透空间防御壁的螺旋弹,原理就是模仿星球的旋转,甚至做到与地球的自转同步。时间也好空间也好,全都无法阻止螺旋弹的飞行。
  
  
  
  固有术式类:
  【卡农】:姬铭的固有术式,非自然觉醒,属于被人工手段强制诱发的类型,所以能力已经被歪曲化了,并且没有办法变回未觉醒时的性质。能力本质是产生波,并拥有调整波(不限于自身发出的波)的频率和波长的能力。心脏是产生波的波源,只要心脏未停,能力效果就有可能一直存在。自身扩散的波会和脑波产生某种共鸣,以此强化神经反射和范围感知,继而带来远超常人的超反应能力。能力本身没有杀伤力,只在精神强化上有些特效。该固有术式本身没有名字,作为持有者的姬铭视其为祸害,所以不愿特意起名,【卡农】的名字是颜似烟随口起的。
  
  
  【卡农•变奏】:姬铭的固有术式应用技。未经任何锻炼,直接出现的特殊衍生技巧,这就是固有术式遭到扭曲的证明。该能力可探测出所接触物体的固有频率,并能在极短时间里大幅改变自身波频。能力的施展分为三个阶段:接触(探测固有频率),改变(修正自身放出的波动频率),共振粉碎。虽然看上去步骤较多,但实际上从接触到瓦解物体,最多只要1秒钟的时间,而且还有更加简便的使用方法:跳过最不擅长的探测环节,直接从大脑常识中抽取关于目标固有频率的资料,继而能完成远程击破;或是直接放弃共鸣,以超高频波动为手段,强行震碎目标,多用于应急防御。
  该能力有着触物皆毁的超高破坏性能,但消耗巨大,探查固有频率并不是姬铭所擅长的能力,而现在却强行实现其效果,那就不得不付出数倍的代价。而大幅改变波频以及大量放出波动,这都是能力剧烈膨胀的表现。【变奏】的效果最多维持30分钟,而且受昼夜属性修正很高。
  原本【卡农】是不可能有这种方式的应用技,但在特殊咒具的干涉下基础技直接被跳过,而应用技以固有术式溢出的姿态直接显现了。也因为这是高阶应用技的暴走,所以对于姬铭来说更难控制。
  
  
  【魔力透支】:『虹孔雀』舒音的固有术式,具有远超预料的海量‘能’储备。‘能’是驱动生命的动力,也是发动术式的燃料,它和术士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性能息息相关,‘能’消耗太多,术式就无法发动,自身也会陷入体能低下的状态。但有这项能力的舒音则不用担心,就算身体疲惫不堪,看似已经到了极限,但她依然能够发动术式。颜似烟曾说这能力的原理是从大气中直接提炼‘能’,这种说法可惜并不准确,毕竟她也不知道真相。
  人类是很难从大气中提取‘能’的,因为大气是属于基础四元素之一,而‘能’则是高阶提炼物,想要靠着一两个术式就能完成转换,这就和直接把木炭变成钻石一样的不可思议。【魔力透支】的效果其实是危机时刻高速回复,类似于人体失血之后的脾脏储血释放,续航能力得到显著提高。但这能力并非可以一直“透支”下去,持续高速回复带来的是难以修复的器质性损伤,最后衰竭而死不可避免。
  
  
  
  【无常寂灭】:翟织莲的固有术式。他的能力在文中提到很多,本质只是微粒物质的操作而已,但当这种能力历经百年的锻炼之后,精度和深度都到达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该能力已经深入微观领域,直接透过分子甚至是原子操作,来实现物质的分解和重组。翟织莲本身是不可能看见分子级微粒的运动,但是他只需要用想像去模拟就可以预见到准确效果,而一次性操作几百亿个微粒在短短数秒间完成高速拼组,更是神乎其神的技巧。
  靠着这种固有术式,他每一次施展应用技都在元素级左右。拥有这种造物者级别的能力,确实很难想象世界在他眼里会变成什么样。
  
  
  
  其他类:
  【最黑之暗】:北半球的冬至之日,那一天是一年之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日子。虽然白昼时间短了,但并不代表昼属性的修正就会低下,反而和黑夜一样处于最高状态。从遥远的上古时期,世界上各个地区的文明都往往会把冬至这一天作为重要节日,用来祭祀和举行重要仪式。到了科学高度发展的现代,冬至节早已不再被人类所惦记,但对于术士来说却依然意义重大。
  冬至在南半球并不会被称为【最白之昼】……依然会被称为【最黑之暗】,虽然效果是颠倒过来:昼属性修正时间大幅延长。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两极区域中,不管是极昼还是极夜,对于术士都没有任何修正,那里是地球上难得的两块无修正地区,对昼属性和夜属性都非常公平,只不过没有人愿意选择两极作为公平对决的场地。
  
  
  
  【生物魔改】:禁忌的魔技,被西方教会和一些术士联盟所禁止的术式,甚至被视为歪门邪术。不过实际上这并不止是魔道领域,还有很多其他技术的揉入,所以归为其他类。
  将活生生的动物,甚至是人类,进行特殊改造。有一些改造手段非常不人道,所以被很多术士所抵制,而且魔改的成功率往往很低,失败之后那些生物一般都是即死,但也有化成畸形魔兽祸害他人;若是成功,那么就会多出一只极为有力的帮手,不管是战斗还是研究都极具价值,带去北美联盟甚至有可能获得年度研究奖项。最高阶的具现型召唤术式也比不上一只魔改生物,因为召唤物永不可能具有智慧判断的能力,而魔改生物则必然具有;召唤物不可能自我进化,但魔改生物还是生物,仍然有着成长的可能性,所以说智商是硬伤……
  这项技术起源于西欧,但在欧洲却是坚决抵制冷酷消灭的对象。背负猎户座的秘密猎人奥瑞恩,带着极强的魔改生物,还持有和其年龄不符的成熟魔改技术,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背景?
  一切成谜……至少在这个故事里。
  
发表于 2012-8-9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哟,一段时间没来轻国,原来已经完结了,先顶后看。

其实一段时间不写以后,写作念头会成倍增加,然后陷入再度动笔的循环当中。

总之,很不错。像境界线那种小说在改编成动画以前也只能算个冷僻作品,在这个一谈到商业作就让人联想到低龄俗套的今天,能够坚守着用文字构筑自我庞大心像的人着实很值得尊敬。

能够看到这些,真是太好了。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4 17:17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