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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動戰士鋼彈UNICORN Sect.3 帛琉攻防戰 (總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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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6 03: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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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妳剛才,說了什麼?」
在那個瞬間,亞伯特陷入了世界整個扭曲了的錯覺,使他不禁反問起對方。「你應該有聽見才對哪!」一個冷淡的聲音如此在通話器中響起。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樣接觸的。不過,巴納吉‧林克斯絕對是卡帝亞斯的兒子沒錯。他是在愛倫死後,由安娜‧林克斯所懷下的孩子。」
帶有雜訊的螢幕那端,瑪莎‧畢斯特‧卡拜因的鐵面絲毫無所動搖。巴納吉‧林克斯,那態度囂張的少年。那個連機體代表的意義與重要性都不了解,就搭上了RX-0,落得要一肩擔起「拉普拉斯之盒」下場的不相稱存在……沒錯,就是那個林克斯。明明自已之前也聽過那個姓,為什麼卻沒有想到有這個可能性?因為自已不想承認——自問過昏昏沉沉的腦袋然後如此自答的亞伯特,重新因逼近而來的衝擊而失聲,螢幕上的瑪莎與通訊室的監控台都失去現實感,亞伯特持續感覺自己的身體與世界一起被扭曲了。
這會是設想周到的計劃嗎?還是全無道理的偶然全都碰在一起了?無論如何,卡帝亞斯‧畢斯特並非是將「盒子」託付給路過的少年。而是將家族的命運託付給了和沒能成為他的繼室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一個可說是私生子的少年——還把原本該有繼承這些事物資格的人給擱在一邊了。
「振作一點。不管『獨角器』的駕駛員是誰,這都無所謂。問題在於機體已經交到了新吉翁手上的事實。這是你的失職哪,亞伯特。」
銳利的聲音穿透鼓膜,將快要神遊出竅的意識拉回了肉體。亞伯特抓起通話器的麥克風,重新將依賴的目光朝向十五吋螢幕上所映出的瑪莎。
「可……可是,在那個情況下那是最妥當的選擇啊。只要沒了『獨角獸』就能守得住『盒子』的安全。我是抱著將『獨角獸』破壞掉的打算……
「結果才是一切。我告訴過你,世人是不會對過程做出評價的吧?」
漠然地將人推向前頭,但根本上卻牢牢實實地握著攬轡。面對瑪莎從生理上纏繞住自己的平常聲調,亞伯特抵抗的氣力立刻就被扼殺了。「我這裡已經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畢斯特財團的代理領袖如此接話,亞伯特也只得把這句話聽了下去。
「接到米妮瓦‧薩比已被拘禁的報告,達卡的中央政府看來也慌了。不用多久他們就會有動作了吧!你留在那裡,看看事情會如何發展。」
「是……
「這是條無法回頭的路。自己的失職,給我自己去收拾。你一定能做到。」
無法回頭的路。這句話抵住了胸口,等到亞伯特抬頭時,螢幕上的瑪莎已消失無蹤。看著自己朦朧地反射在螢幕上的臉,亞伯特用著幾無感覺的手取下通話器,重重地栽進堅硬的椅子上。
位於艦橋構造區塊一角的第二通訊室之中,沒有其他人影。狹長的小房間裡配置有通訊用的螢幕與監控台,僅有的兩把椅子正被電源燈示的反射光源所照著。雖然此處的設備是為在登陸作戰或艦隊運作之際,供所屬部隊整合連絡訊息而用的,但是在基本上以單艦出擊為主的「擬‧阿卡馬」上,光靠艦橋的通訊設備也就足以應付了。這是個即使讓偶然搭到艦上的民眾當公共電話來用,也不會造成問題的地方。
由於與艦橋間的線路是被隔絕開來的,沒有必要擔心對話會被從旁監聽。ECOAS監視的耳目也沒有伸到這裡,房間裡只有艦內廣播的模糊聲音在響著。廣播的內容是「拉索桅,準備設置」、「接舷作業預定時刻,無變更。應急班在指定時間前須……」云云。儘管不懂是在說些什麼,八成是在進行補給作業的準備吧。為與參謀本部派出的補給艦接觸,「擬‧阿卡馬」離開暗礁宙域已過了五小時以上。和待在「馮‧布朗」的瑪莎取得連絡,也是在妨礙雷射發訊的太空垃圾從航域淨空之後的事,目前的「擬‧阿卡馬」正處於可說很平常的狀態中。
從受到新吉翁襲擊,作為「盒子」開啟之鑰的RX-0被奪走後也都經過了一天半。雖不確定瑪莎是用什麼樣的手段,但難以請動的參謀本部總算開始動作了。MS部隊潰散,「擬‧阿卡馬」的艦體也已受到顯著的損傷,不過只要接受新的補給,返航的命令就不可能會下來。被用於本部直轄之秘密行動的戰艦——而且是一艘載了薩比家繼承人的戰艦,還得再待續一陣子看不見前方的航程。沒有像樣的隱私權,連淋浴都不能隨意進行,也無法打電話給常與其協談的心理諮詣師。被乘員們當成礙事者、和塔克薩等ECOAS的隊員針鋒相對的日子,還得再繼續下去。「可惡!」亞伯特低吟,撥開放在監控台上的通話器。
那也就算了。艦內混有塗裝漆料以及臭氧的特有氣味在這幾天內已經完全沾染在身體上,這也還忍受得了。難以忍耐的,是睡不著這一點。空調與機械醞釀出的風吹聲與「那個男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數度將自己疲憊至極的身體從睡眠中拉了回來。
無法回頭的路……扣下扳機的那種感觸,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忘記?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想要打亂持續了百年的秩序的,明明是那個男人。把一直以來都只會採取對全體而言最為妥善的行動的我置之不理,那個男人為何——亞伯特握緊僵硬的手掌。
「為什麼……被選上的不是我。」
從喉嚨深處榨出的聲音,顫動了受到薄弱重力所包覆的身體。直到這波情緒過去為止,亞伯特都沒有抬起趴在監控台上的臉。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10: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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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牆壁被防止自殘用的軟墊所覆蓋著,天花板上則設置有監視攝影機。房裡一個窗戶也沒有,而門上開有嵌入鐵格網的窺視窗口,俘虜收容室的景象,不管在聯邦或吉翁都一樣。要說有一點不同的話,就是這邊的空調心較安靜,如此而已。
在那空調的聲音裡,混進了電子鎖被解除的聲響。保持坐在與地板固定在一起的堅硬床鋪上的姿勢,米妮瓦‧薩比將臉朝向門那端。
還沒到用餐的時間……會是新的審問者嗎?就在米妮瓦這樣想著,打算變換姿勢的途中,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門口。因為一時間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米妮瓦立刻閉緊嘴角。背對通路方向投射而來的逆光,利迪‧馬瑟納斯也以緊張的表情看向米妮瓦。
「奧黛莉‧伯恩……不對,該叫你米妮瓦‧薩比嗎?」
用著有些陰沉的聲音開口後,利迪反手關上背後的門。那瞳孔裡蘊含著冰冷的怒氣。米妮瓦不認為一名駕駛員有和自己會面的必要,也不覺得上級會對此作出許可。確信對方非為公事而來的米妮瓦,使勁握緊了快要發起抖來的拳頭。利迪投注在米妮瓦身上的視線一丁點不動,配合著壓抑的聲音開口道:「小時候,我聽過薩比家的演講。」
「基連‧薩比,他是你的伯父沒錯吧?當他弟弟卡爾馬在地球戰死時,吉翁本土舉行了氣派的國葬。應該有轉播到全世界吧!就是他說了別枉費卡爾馬的死,只有身為優良種族的吉翁國民,才是被上天選上的精英,吉翁公國榮耀長在的那場演講。」
兩人一起偷偷跑進「獨角獸」的保管場所,聊過她長得像某個女演員云云等別無意義話語,則是昨天的事了……不對,好像已經是兩天前了吧。應該是在這段期間直接面對現實的緣故,利迪用僵硬表情克制住嚐到現實滋味的悲憤,而他穿著灰色軍官制服的身體則朝米妮瓦踏出了一步。米妮瓦忍住想後退的想法站了起來,筆直地回看利迪的臉。
「吉翁公國榮耀長在,吉翁公國榮耀長在……幾萬人的群眾就那樣一起叫著。真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的光景哪!我那時雖然還是個小鬼,卻記得自己起了雞皮疙瘩。從子孩到老人家,可以分毫不差地做著相同事情的那群人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機器人嗎?不會自己思考,自己去感受事情嗎?」
貼近到指尖就能觸及對方的距離,利迪使力握緊雙拳道:「妳倒是說些什麼吧!」粗魯語音,讓狹窄收容室的空氣陣陣顫動起來。
「新吉翁也有做吧?讓所有人一起喊吉翁公國榮耀長在的那檔事。妳就在這裡講看看啊!」
與說出的話相反,那眼神動搖著。稍稍吸過一口氣,避開了米妮瓦想看出自己眼底想法的視線,大叫著「妳說啊!」的利迪將臉龐轉到了無關緊要的方向。
「說吉翁公國榮耀長在,讓我理解妳是吉翁的公主啊。不這樣的話……
中斷的語尾帶著哭調,靜靜地染濕了房間的空氣。這個人是來說什麼的呢?為什麼看起來會這麼痛苦呢?緊繃的胸口湧現這樣的疑問,米妮瓦重新仰望起站在眼前的青年臉龐。和自己一樣——這個人,或許也找不到將情感化作言語的法子。明明有著許多想傳達的事、想確認的事,一切的一切卻都在開口前變得膚淺而表面。
算了,就這樣吧。」
在長長的沉默之後,利迪撥起金髮,用著遲緩的視線看向米妮瓦這邊。「我也聽說妳保持著緘默撐了過來的事。米妮瓦‧薩比這等身分的人,是為了什麼單身潛入聯邦的艦裡……已經不是像我這樣的駕駛員該過問的事。剩下的就交給這方面的專家了。」
如此讓自己認同後——不對,是說給自己聽之後,利迪轉過身去。目送著他那和自己一樣,讓人覺得還在成長途中的背影,米妮瓦接著又聽到利迪開口「但是,至少請妳記得一件事」而抬起了下顎。
「曾有個傢伙為了救一名叫做奧黛莉‧伯恩的女孩子,而把命豁了出去……那傢伙直到最後,都還叫著妳的名字。叫的不是米妮瓦‧薩比,而是奧黛莉這個名字。」
心臟鼓動了一次,在殖民衛星的巷道裡和自己一同奔跑的少年臉孔在腦裡浮現。瞥了一眼說不出話的米妮瓦的臉,利迪沉默地走向門口那端。這是男人的想法,實在太過於偏頗了……儘管米妮瓦反射性地這麼認為,卻還不捉以抹去那股莫名的罪惡感,於是她開了口:「你真的是什麼也不懂呢。」
利迪正要碰到門把的手停下了。他那流露出驚砑以及些許憤怒的臉轉了回來,該米妮瓦那一瞬間覺得對方真是個正直的人。壓抑住在胸口底下蠢蠢欲動的感情,米妮瓦繼續道:「你說交給這方面的專家,是指誰呢?」
「當然是審問官,或者與司法相關的……
「這樁事件不會有司法層面的介入。既然作戰本身沒有被公開,我本人遭受拘禁的消息也不會被報導出來。」
講了也是多餘。而且說出來之後什麼也不會改變,也救續不了什麼。雖這麼想,米妮瓦硬保持了一整天緘默的嘴巴卻停不下。利迪變了臉色,說道:「妳是什麼意思?」並把全身轉向米妮瓦這邊。
「就和我字面上的意思一樣。你覺得這次的作戰是能報導出來的嗎?」
「可是,這件事與拘禁米妮瓦‧薩比……
「若是公開我被拘禁的事情,新吉翁就不得不採取行動了。弗爾‧伏朗托始終不願意承認我是米妮瓦‧薩比,是為了什麼?」
「那是為了不陷入我方利用人質的作戰……
將接著想說的話和呼吸一起吞進口中,利迪閉上了嘴。「只要你想想就會明白了。」米妮瓦邊說,視線落到了地板上。
「近十年以來,我之所以不會被捕的理由。新吉翁之所以能再度重整軍備的理由……
立下自治獨立悲願的宇宙殖民者熱情、賭上性命也要復興吉翁的無名戰士們的犧牲——這些都是原因。但是,光有理念並無法做些什麼的。即使是反政府運動,如果使運動成立的政府與經濟沒有發揮功能,組織體就無法具有力量。「你想說這是套招好的戲碼嗎?都是聯邦與新吉翁之間設計好的?」面對如此出聲的利迪,米妮瓦以羞愧的心境承受了質疑。
「雖然在『工業七號』所發生的事,現在應該還受到大幅報導,但後續報導應該會在三天內就銷聲匿跡才對。這對因事件失去親人或朋友的人們而言是無法被原諒的現象……不過,宇宙圈的居民已經對聯邦這種沒道理的部分習以為常了。聯邦一直以來都默許我們的存在,當成是承受這些不滿的擋箭牌。」
和警察機關不會認真地去驅逐幫派組織是類似的。就像是為了讓違法分予在不分散的情況下,接受統一管理的垃圾袋。聯邦與新吉翁彼此都守著這一線,持續地讓經濟的齒輪——一種在名為緊張的動力下轉動的齒輪運轉著。就這層意義來看,與其說是套招好的戲碼,用一丘之貉這個詞來形容還比較正確。在附加上一句:「到目前為止是如此的」之後,米妮瓦暫且閉上了嘴。「是『拉普拉斯之盒』,破壞了兩者之間的均衡嗎?」如此自言自語的利迪,露出好像腦中某條未知回路接通了一般的表情。
「是的。不過,應該還不只如此。考慮到像『獨角獸』這樣的MS被開發出來的事實,聯邦或許已經有了要和新吉翁清算彼此關係的動作。可以想見正因為如此,畢斯特財團才會動用上密而不宣的『盒子』。」
和與安定是很脆弱的,卡帝亞斯曾這麼說過。在這個理念化作形骸,就連反動勢力都依賴著「管理」的時代,想鑽「管理」的漏洞反而變得容易了。在「管理」的範疇之整頓軍備,卻若隱若現地展露出深沉意志,想打破現狀的弗爾‧伏朗托是這樣。一方面推行以縮減軍備為基調的重編計畫,同時也企圖要完全消滅吉翁的聯邦軍首腦亦若是。卡帝亞斯或許是想藉由投入「拉普拉斯之盒」這項刺激物,把這歪曲的架構燻炙出肉眼可見的外形吧。因為大戰的記憶已經遠去,人們變得相信自己就連戰爭也能「管理」,神經上更出現模稜兩可的部分,忽視了危機產生的徵兆……
不管怎樣,都已經是再想也枉然的事了。審視起身為一名階下囚而受制於聯邦艦上的自己,米妮瓦微微嘆息。如果能像利迪所說的那般,被送交司法機關並接受公止的裁決的話,自己會想盡可能地向更多人訴說現狀。但這樣的機會卻是非常渺茫。自己受到拘禁的事實一旦被公開出來,不只是新吉翁,就連潛伏於聯邦政府內的吉翁支持者都會跟著行動。於是與其對抗的保守派也會有所動作,爭奪自己的政治工作便只好無窮無盡地持續下去。在雙方都各懷一心的當下,只會招玫消耗的衝突並非是彼此所希望的。讓米妮瓦‧薩比保持行蹤不明的作法還比合算。自己會以無名戰俘的身分就此被人藏匿起來嗎?或是會被賦予化名,而受到「管理」呢?最惡劣的情況,則是讓失蹤由假成真……這也是不無可能的。
當然,「盒子」又是另一回事了。為了奪回被運送到「帛琉」的「獨角獸鋼彈」,聯邦軍恐怕發起某些行動。這艘「擬‧阿卡馬」到時也會加入戰吧!結果這也只是位於爭奪「盒子」所有權的內鬥延長線上的一點,單靠政治手段便能讓事態平息下來。即使「獨角獸」的駕駛員還活著,也不會有任何人顧及其死活——
……真是難懂哪。」
聽見對方低喃出聲,米妮瓦停下消極的思索抬起頭來。她在昏暗中看到的是疲倦目光投射在地上,露出消化不良表情的利迪。
「我一直規定自己是一個駕駛員。我的工作就是駕駛MS,確實完成自己被賦予的任務,沒有必要思考其他的事情。就算偶爾會出現舞弊,我也相信聯邦政府還有自清的能力……不對,這是騙人的。我是故意不去看到,不去思考的。從我還待在『家裡』的時候就一直如此……
即使是一陣令人感到理所當然的抒發,「家」的字音卻異樣地留滯在米妮瓦的耳裡。持續說道:「最後,只求妳告訴我一件事」利迪正面地回望米妮瓦的眼睛。
「既然已經理解到了這個層面,妳為什麼還要一個人獨自行動?」
這真是個真摯的發問。一邊對利迪正直的目光感到些許心驚,米妮瓦戒慎恐懼地回答道:「我也有一個從出生後,就跟在自己後頭的『家』。」
「那是個背負了一件戰爭惡名的『家』。若是有人會因此把我視為一種危險,也就會有人想將我拱作吉翁復興象徵的人出現。不管怎樣,我都無法與政治撇開關係。如果同樣的過錯又會重演,就算得付出性命,我也有義務與責任要去阻止。」
「即使別的危機會因為妳的消失而產生嗎?」
「我說過了吧?我不在的事並不會被公開。對於把政治當成處世之道的人而言,我不過是個棋盤上的棋子而已。但是,政治本來不該是這樣的。」
在與米妮瓦的對話中,利迪也體認到自己原本感覺朦朦朧朧的東西化作了具體。「作為在場者所應屐行的……責任與義務,是這樣嗎?」如此自言自語過後,利迪突然變為堅定的目光望向了牆上的一點。注視著他那就要尋獲些什麼的臉,米妮瓦不自覺地跟著一起望向了利迪視線的前端,一邊則試著在想像這位利迪‧馬瑟納斯所說的『家』是怎麼一回事。提郅馬瑟納斯的話,首先會想到的就是不得善終的聯邦政府首任首相,但……
「喂,利迪。你也應該節制一點吧。」
唐突插話進來的聲音,打斷了米妮瓦之後的思考。隔著崁入在門上鐵格網的窺視窗,看得見一名戴著頭盔的警備隊員臉孔。
「差不多到換班的時間了。被逮到的話,就算是你也不能輕易了事哪。」
「我明白。我現在就出去。」
輕輕回頭答過對方,利迪又重新看向了米妮瓦這邊。米妮瓦現在才注意到,利迪頭上的監視攝影機的電源燈示並沒有亮著。
「妳是該站在人群之上發言的人,這點我完全了解了。同時我也藉此體認到,自己似乎什麼事也不懂。」
比起一開始進到房裡時更為鎮定的目光,訴說出利迪過人的學習能力。不發一語地回望利迪的米妮瓦,聽見他接著開口的僵硬聲音:「但妳畢竟是吉翁的人」而握緊了膝上的拳頭。
「即使私底下曾經很親近,妳還是我們的敵人。妳是諾姆隊長的仇人。要原諒這樣的妳,我做不到。」
會這麼想,對於擁有感情的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理解到這份感情會使人犯錯,卻也能讓人得到救瀆,米妮瓦用全身承受了眼前青年的意志顯現。利迪轉過身,這次總算將手伸到了門把。
……真希望是在其他地方與妳見面哪。」



米妮瓦無法出聲,也沒有足夠的空閒回應。利迪迅速走出門口,關上的門板遮住了他的背影。上鎖的雷子音效拖著尾巴,在獨留一人的收監室滯留一陣後消失。
從口中發出嘆息,米妮瓦靠向貼有軟墊的牆面。承受住活生生感情的身體,疲倦到連米妮瓦自己也覺得驚訝的地步。僅透過話語就可以學會的事情或者被拯救的人,根本不存在。一面認為自己才真的是什麼也不懂,米妮瓦出神地審視起昏暗的收容室。
若是能活下來的話,巴納吉也會像這樣度過被囚禁的時間吧。茫茫然地思考著的腦袋突然沉重起來,米妮瓦閉上了眼睛。從遭受監禁以來一次也未曾入睡的身體,要沉入睡意的深淵並沒有花上太多時間。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3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宣告鎖頭打開的電子音效,代替了敲門聲。巴納吉‧林克斯的臉離開舷窗,將出現在門口的人納入眼簾。
如同預料的,瑪莉妲‧庫魯斯就站在那裡。朱紅色的布料上混織有金色絲線、並配有飾扣的背心狀上衣,搭以能襯托出腿部線條的白色長褲。領口繪有象徵翅膀的吉翁圖騰,位於其上,綻放出光芒的眼睛快速地審視了室內。即使知道巴納吉共無抵抗的氣力,瑪莉妲像貓一般毫無空隙的眼神仍不會會放鬆。纖細,但又好像全身上過發條的身軀步入室內,將手中的餐盤擺到簡易餐桌上。
她拿餐點進來這裡,連這回已經是第三次了。把失去意識的時間也算進去的話,被這艘船艦收容後已經過了近兩天的時間吧。朝著隨便盛了些微波加熱食品的餐盤瞥過一眼,巴納吉注視起整齊著有「帶袖的」軍服的瑪莉妲臉龐。除了床鋪與簡易餐桌,以及長寛各三十公分的舷窗之外並無其他東西可看的船室裡,她那俐落的身形看起來實在非常華麗。
在醫務室恢復意識之後,跟著是診療、審問、幽禁。簡直就像重複了一遍在「擬‧阿卡馬」上的遭遇,但流動於艦內的空氣從根本上就不一樣。這艘船艦的名稱是什麼?正朝哪裡航行?與自己一起被回收的「獨角獸」又怎麼了?即使向人問起,也得不到答案。耍性子糾纏著對方不放之後,回報到身上的則是帶有殺氣的視線。再怎麼說,這裡畢竟是「帶袖的」——新吉翁所有的船艦上,雖說是不可抗力,巴納吉已是和他們敵對的身份了。
既已說明過自己並不是聯邦軍的人,也講了和奧黛莉之間認識的經過。從審問者的態度來看,暫時似乎是不用擔心會受到粗暴的待遇,但也不能就此鬆懈。只要和「獨角獸」扯上關係,不管會受到什麼對待都不奇怪。也會有對自己使用藥物後重新進行審問的可能性。不省人事地被綁在椅子上,等到什麼都說出來之後,便落得成為廢人的下場——一面打散這些不安的想像,巴納吉持續注視著瑪莉妲的一舉手一投足。於是,那張臉忽然轉向,碧藍瞳孔不帶半分遲疑地直視了巴納吉。
巴納吉不自覺地嚥了一口氣,就連後退的空閒也沒有,由下往上撈的手就伸到了自己的下巴,就那樣輕而易舉地被拉到對方身前,巴納吉變成了把臉擺在瑪莉妲眼前的姿勢。透有深邃蔚藍的雙眸在眼前一眨,專注地凝視起巴納吉的眼睛。輕柔的體味逗弄起鼻腔,女生的汗味是甜的啊——當巴納吉分神於搞錯場合的感概時,被粗魯地放下的身體又重重坐到了床上。
屁股坐到床鋪後,巴納吉馬上站起身。瑪莉妲不動聲色,說道:「眼睛還在充血哪。用這個。」然後將從口袋裡拿出的東西朝巴納吉交去。
可以握於掌中大小的噴霧罐,看得出是在無重力下使用的眼藥。「在人類的身體中,對加速度最脆弱的器官就是眼睛。」瑪莉妲如此說道,讓巴納吉半愣住地回望了她的臉。
「被那樣的加速度所甩動,就算眼珠跑出來也不奇怪。你給我盡可能地休養眼睛。」
不等回答,瑪莉妲又背向了巴納吉。綁成一束的頭髮——和在「工業七號」時看到的一樣,帶有橘色光澤的棕色頭髮輕輕散開,就像是在嘲笑著被當作小孩對待的自己一樣地搖曳生姿。握緊眼藥的巴納吉說道:「看來妳什麼都知道呢!」並且將針鋒相對的聲音拋向了對方。
「這是身為軍人,還是身為恐怖分子的心得?」
巴納吉正面承受住了瑪莉妲在下腹使力,並轉回頭來的視線。那是個知道如何施展力量,且時常帶著殺氣的眼神。遇見這個眼神,然後受其屈服之後,就改變了自己往後的命運。不對,不只是自已,待在「工業七號」所有人的命運都被強迫改變了。
在那場戰鬥之時,巴納吉雖然不知道瑪莉妲在哪裡做了什麼,但她一定是將「工業七號」搞得亂七八糟的當事者之一。就算她表現出關心自己的態度,也不能輕易對其解除心防。用著發抖的雙腿踏穩了低重力下的地板,巴納吉靠一口氣灺要繼續瞪著瑪莉妲,但她這麼回話。
「知道自己不會被殺之後,你倒是常常講話。」
被一絲絲也沒有動搖的聲音說中自己的心思,巴納吉撐住自己的那口氣立時便瓦解了。找不到話回,巴納吉背對過對方。
「雖然我認為自己是軍人,但還是會有主觀上的差異吧。為了獲救,也有會使用人質的軍隊存在著。」
「那是因為……
「最為惡質的是只會批判,自己卻什麼都不做的人。」
不容分說地開口的聲音,讓巴納吉就要從喉頭冒出的抗辯煙消雲散。巴納吉嚥下口水,只好默默注視起讓人覺得與深海相繫著的碧藍瞳孔。
「你為了幫助公主而採取了行動。所以才會受到與此相應的待遇。意思是,你已經算是事情的一部分了。」
「這種話……太過偏頗了!讓我活下來,是因為你們想要更了解『獨角獸』吧?」
「那也是理由之一。」
「奧黛莉要怎麼辦?她一直在防止讓『拉普拉斯之盒』被交到新吉翁手上。『盒子』與奧黛莉之間,你們是認為哪邊比較重要!?」
「決定這些事並不是我的工作。」
像是要遮斷話鋒般地說道,瑪莉妲轉過了臉。知道自己似乎碰觸到了不該碰觸的部分,巴納吉立刻收口。
「馬上就會到達我們的家。所有的決定會在那裡做出。可以休息的時候就該先休息。」
「家……?」
不是基地也不是據點,家這個不相稱的字音讓巴納吉皺起眉頭。瑪莉妲撥過領口邊的髮絲,輕輕用下巴指向了舷窗那端。
月球、地球、太陽都看不見,只灑滿了銀色星光的輝耀宇宙。在其中的一點上,獨有一道狀似弓箭頭的黑影浮現。雖然還沒辦法判斷其規模,但那樣子看來並非是漂浮於暗礁宙域的石塊。附近閃爍著的小光點若是船舶用的航宙燈的話,其大小應當是在殖民衛星之上了。或許是礦物資源衛星吧?盡可能地將臉湊到了小小的舷窗上,巴納吉的目光凝聚到了形狀特異的岩塊上。遙遠的太陽光照射在弓箭頭的尖端上,讓人能逐步確認其應稱為小行星的規模。並非只有一個,複數的小行星被連繫在一起,形成了弓箭頭輪廓的巨大衛星——
「那就是『帛琉』,我們的家。」
瑪莉妲說。只稍微動了一下臉,巴納吉沒有將目光從擴展在眼前的未知世界移開。坑坑疤疤的岩塊表面閃爍起無數燈火,被稱為「帛琉」的衛星以沉默臉龐面對著永遠的夜冕。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1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宇宙移民計畫的根基——建造殖民衛星時,當然會需要莫大的建設資材。在地球所能採掘到的資源終究是不敷其用,而從成本來看,將建材搬運到大氣層外也不甚實際。於是舊世紀的人們將目光放到了月球上。在朋面建設起恆久資源採掘基地之後,被當成下一步邁出的,是沉睡有無窮無盡天然資源的沃野——延伸於火星與木星狹縫間的小行星帶。
那是受木星的強大引力所阻隔,無法凝聚成行星便氣數已盡的石塊群巢穴。漂浮其間的小行星,光是舊世紀所觀測到的數量就有數十萬,而總數據說則有數百萬的這塊小行星帶,全體質量估計已達月球的三十五分之一,其中多數含有優良的礦物資源。當然,這些小行星並沒有密集到能用百科全書上的插圖全數說明完的程度,實際的情況是它們都零星散布於廣大的虛空之中。但要將其中的一個小行星作為目標,將其從地球圈送往開拓圈則並非不可能的事。同樣地,在已知適合開採的小行星上加裝核能脈衝引擎,使其自己航行到地球圈的工程,對於已迎接宇宙世紀的人類來說也並不太難做到。
其中頗為有名的,則是在宇宙世紀0045固定到月球軌道上的小行星朱諾,又名「月神二號」。於0060年代軍事基地化的「月神二號」,一方面是作為聯邦宇宙軍最大的據點發揮著其機能,另一方面也還持續地在探採礦物資源。而「帛琉」也是這類礦物資源衛星之一。雖然這個衛星偏僻到如果不是殖民衛星公社的人就不會知道,但其歷史卻分外地悠久,據說還有部分的微型行星是從舊世紀便已牽引而來的。會伴隨有「部份」這項附加條件,乃因「帛琉」的構造是由複數小行星連繫而成,而從遠方看去就像是弓箭頭的特異形狀亦起因於此。
簡單地說,先是有一顆呈突出三角錐狀的岩塊構成了弓箭頭尖端,其底部則密接著三個形狀不齊的岩塊。規模無法稱作小行星的四顆石塊個別以複數的連結軸所相繫,若不靠近則看不出來是一顆小行星。這樣的「帛琉」,是一個全長三十幾公里、最大直徑達十五公里,有如錯視畫一般的礦物資源衛星。
就像任何地方的資源衛星那樣,岩塊表面設置有無數的太空閘道與監視所,作為主體的三角錐狀岩塊上有兩個圓筒狀的居住區塊,各自在岩層上開出一點六公里的孔穴,崁於其中。和殖民衛星一樣,靠迴轉產生離心重力的居住區約有三萬人定居,這些人則是以開採礦山維生。以上便是瑪莉妲所有的說明了。巴納吉所搭乘的船艦——新吉翁艦隊的旗艦「留露拉」,以及同行的偽裝貨船「葛蘭雪」兩艘船艦,就這樣一同進入了「帛琉」的內部。
船艦並非是從露出於表面的太空閘道進入,而是從四顆岩塊彼此將岩層相靠在一起的接合面縫隙。船艦穿越了重合相疊的岩塊內側,由外部是難窺其奧的。巴納吉明白其構造似乎是為了提供一道「入海口」,但從舷窗可以判別到的也僅止於此。帶有壓倒性質量的岩層逼近到眼前,交錯穿插的巨大連結軸佔滿窗外,當船艦總算穿越過這些後,巴納吉已被帶出了房間。視野開展的一瞬間,巴納吉看見研缽狀的環繞空間有好幾艘艦艇停靠著,他感覺自己好像有俯視到ms住來的景觀,但瑪莉妲按住了巴納吉整顆頭,使他沒有多餘的閒暇可以確認。讓人押往艦外,並接受過規定的防疫檢查之後,巴納吉便踏上了「帛琉」的土地。
巴納吉沒有機會一望港口的全景。穿越過無重力帶的通道,出到類似航站的建築之外後,就看到被包下的磁浮列車在等著。這和殖民衛星所用的「地下鐵」是同型的交通工具,不過在這裡真的是奔馳於地下坑道之中。同乘者除瑪莉妲之外,還有幾名據說是「葛蘭雪」乘員的男子。他們與「留露拉」的乘員在氣份上有著明顯不同。即使所有人都穿著混織有金色絲線的華美軍服,卻有某種不相稱的感覺。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雖然古代是有這樣一句諺語,但人似乎也有人的矜持在,或許該說是不喜裝飾的氣概壓倒了制服本身吧。無論如何,這群男子帶有黑道分子的味道這點是絕對沒錯的。
由會話可以察知,瑪莉妲原本似乎也是「葛蘭雪」的乘員。為何只有她會換乘到「留露拉」上頭,負責看管自己呢?沒有讓巴納吉思考的空閒,磁浮列車開始行駛,而窗口的風景也為坑道的岩層所填滿。行駛了五分鐘,坑道已從眼前而去,開挖至「帛琉」探處的採掘場開始在眼底擴展開來。儘管巴納吉覺得自己就像是正體驗著社會科校外教學的小學生,還是把臉貼上了窗口一動也不動。
採掘場幾乎一直線地縱貫了三角錐狀的小行星,其平均直徑是四百公尺,長度則達十公里以上。以這個可說是大得離譜的空間為中心,交織有無數網目般的坑道,據說這些坑道連繫著居住區與太空港等地。採掘場的終點則有著自動化的射出系統——質量推進器存在,似乎會定期將採掘到的礦物射出的樣子。只從車窗看見的來判斷,整體而言,採掘場的設備帶給巴納吉一種老舊的印象。
依附在坑壁的工廠群幾乎都沒在運作,放置在四處的採掘機械也沒有運作的跡象。所有的東西都被鐵鏽與塵埃所掩蓋著,有種已經快要與赤褐色的岩層一體化的感覺。雖然有幾架搬運礦石的迷你MS,藉著無重力的作業環境稀稀疏疏地來回飛移著,其機型卻老舊到令人覺得可怕的程度。人工太陽的反射板也有半數已經不見,採掘場以及被過往塵埃所掩蓋的設備群,都只能照射到黃昏時分般的光線而已。除了寂廖的廢棄礦山之外,再無詞彙可以說明出現在眼前的光景了。
「過去不是這樣的。大概五十年前,在殖民衛星建造工程還很興盛的時候,這一帶的煙囪的冒著煙。聽說對面的地層,還會因為噴起的土礫而看不見哪……不過,這裡的石塊並不是很優質的礦脈。從這裡在初期開拓時代被運來開始,有時就會摻合一些其他的石塊來充數,儘管這樣還是魚目混珠地一路用了過來。到現在也幾乎挖掘殆盡了,所以只能開採出一些鈦礦的殘渣而已。」
一起看著窗外,奇波亞‧山特一面說著。身為「葛蘭雪」乘員之一的他,看來就是個對人親切的黑人,而他似乎正是在這「帛琉」土生土長的居民。話說回來,當他還是巴納吉這個歲數的時候,這裡的名字還不是「帛琉」。當殖民衛星公社決定關閉的時候,不知是哪裡的資產家把這整顆星球買了下來,並因襲地球的地名「帛琉」為這裡冠上了新名稱。自此以後,「帛琉」便被指定為SIDE6的特別行政區,而那位資產家則安坐到了區長的位子上。以舊世紀的說法來講的話,這種狀況差不多就像是從國家手中買下了附庸的小島。雖然可以自稱為總督,實際上則像是個村長一樣。奇波亞如此向巴納吉解釋。
「過去的吉翁公國,層有個叫做『所羅門』的宇宙要塞對吧?似乎是因襲了那個名稱,才會叫做『帛琉』的樣子。這兩個字都是地球上島嶼的名字哪。『所羅門』還是從神話中的國王借來的名字呢,雖然這跟島嶼扯不上什麼關係。哎,總之就是膚淺吧。」
簡言之,「帛琉」的所有人是個純粹的吉翁支持者。他應該是期待著戰後會產生的特別需要,一方面買斷就要經營不下去的礦山,一方面則將這些資源提供給了新吉翁的據點。在戰時以貫徹中立而為人所知的SIDE6,據說背地裡也是和吉翁公國有著聯繫的。若是首長國默許,要從聯邦眼中穩藏住這裡的存在也並非不可能。既使在第二次新吉翁戰爭過後,政府正強化於取締吉翁殘黨的當下也是如此。
「對於吉翁主義的鬥爭已進入了掃蕩作戰的階段」——如此的宣傳也僅止於宣傳,聯邦軍一直以來都對基地化的整顆資源衛星放任不管。這份體會雖然對巴納吉變得遲鈍的腦袋有所刺激,幾乎讓他明白了交會於聯邦與新吉翁間那種想像之外的「關係」,但目前的巴納吉並沒有更進一步思考的餘裕。因為同行的蓄鬍男子瞥過別無用意地說著話的奇波亞一眼,用眼光示意他的觀光說明該點到為止,而巴納吉無意間也和這名蓄鬍男子對上了視線。
他是被乘員們稱呼為船長的男子。從一開始看到臉時巴納吉就一直很在意,果然是那對目光沒錯。他是在「工業七號」用槍抵著自己的男子。坐在他旁邊的金髮男子巴納吉也見過。這麼說來,那天早上臨時入港,讓自己的打工泡湯的船名字就叫「葛蘭雪」——巴納吉突然這麼想起。
他們從最初就與眼前的事態有所牽連。追著偷渡而來的奧黛莉,並派瑪莉妲過來的恐怕就是這個男人——被稱為辛尼曼的船長。巴納吉望向辛尼曼安坐於斜前方座位的頭部。只要這群人沒來「工業七號」就好的憤慨,以及對方能直接掌控自己命運所帶來的恐懼同時爆發。使兩股情緒化作了性質難辨的漩渦。但辛尼曼並沒再多看巴納吉一眼。縮起肩膀的奇波亞也停止說話,只剩磁浮馬達的細微運作聲留在車上。
吸過一口氣,巴納吉的視線飄向瑪莉妲。坐在隔著一條通路的座位上,她也一直將視線投注於辛尼曼的後頭部。只看作是對上司的忠誠的話,那對蔚藍瞳孔卻奇妙地帶著一股熱情。在隨意地游移著視線,並且半鬆弛下來的乘員中,她那緊繃著的臉孔看來格外突出。
他們會是什麼樣的關係呢。找不到話語詢問、也沒有勇氣開口,巴納吉的視線避回了窗戶那邊。從設置於坑壁上的軌道懸吊而下,磁浮列車俯瞰著廣大的採掘場,盡全速地奔馳著——雖然這在無重力下是沒有意義的修辭表現。不久後到了分岔點,換走通往洞窟的路徑之後,車輛便被吸入數量多達幾十個的坑道之一。
採掘場從眼前而過,狹窄的通道再度包覆磁浮列車。一瞬間的黑暗造訪車內,遮掩住了瑪莉妲那抹像是憂悶著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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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到達目的地車站的磁浮列車走下,一行人搭上通往居住區的電梯。就在體會著腰部肉被往下推擠的獨特感覺之間,電梯已下降八百公尺餘,將巴納吉等人載到了「帛琉」的重力區塊。
一行人並沒有來到設置於內壁的城鎮,而是走向從電梯大廳直通他處的地下通路。酷似作業用便道的通路,在歺過有武裝衛兵戍守的閘門後便換了一個樣子。就在同行的辛尼曼和瑪莉妲快步向前的途中,巴納吉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審視起閘門前方。
支撐通過的支柱換成了施以刻飾的圓柱,牆壁上掛著織有阿拉伯風格花紋的草綠色布幔。脫俗壁燈照射下的地面鋪滿了紅色絨毯,在盡頭等著的則是拱門狀的巨大門扉。站在門兩側的兩名衛兵身著卡其色軍服搭以短披風,冄配上寛闊鐵帽的扮相帶有一種年代感,和歷史教科書上出現的吉翁公國軍士兵一模一樣。早已滅亡的國家殘渣、就像是從戰爭博物館脫逃出來的士兵亡靈,現在正活生生地回望著巴納吉。
身穿的黑上衣與附有金色絲線的飾扣相得益彰,辛尼曼站到門。前行過鮮明舉手禮的吉翁士兵們,便用了俐落的動作將門打開。當作執勤室未免過於廣大的空間在門後出現,讓巴納吉第二次嚥下氣息。裡面的天花板應有兩層樓高,四隅圓柱則在柱頭施有漩渦狀雕飾。仿暖爐樣式的電熱器上頭掛著油畫裝飾,懸於左右的垂掛式布簾營造出了無法辨別出是否為古董的沉重感。樑上看得見齒狀雕飾的凹凸不平,就連吊燈的燈罩上也施有同樣的刻紋,可知其手藝之精細。所有的家具顯示出某種調和,另一方面卻也展露了奢華到令人誤以為是宮殿的貴族嗜好。
儘管是復古品味,卻與過去的樣式不盡相符。受眼前只能說是吉翁主義式的光景所壓倒,巴納吉愣站在當場,雖然畢斯特家的宅邸也有復古之意,但這與那不同。若將畢斯特家的景觀比喻作以富裕為根幹的洗鍊的話,在這裡的則是為了威嚇他人而裝腔作勢出的頹廢。像是從地球被放逐到最為遙遠的宇宙圈的人們,在反轉自卑情結後構建出的文化走向盡頭的樣貌——隨著公國崩潰而消逝,如今只能在塵埃撲鼻的洞窟深處荀活殘喘,如同曇花一現般的夢境。沒有恐懼也沒有不快,只感受到異常的巴納吉,和鎮座於正面牆際的異常之凝聚對上了視線。
那人身著深紅色制服,帶著面具的臉正朝向巴納吉。他是人類嗎?這就是巴納吉最初的印象。從他身上簡直感覺不到活著的氣息。不只是從眼睛遮到額頭的面具,其全身都飄散著一股充滿人造物氛圍的錯覺。凝視起不動聲色地坐在紅木辦公桌那端的面具男小,巴納吉開始認真在想或許那只是房間裝飾的一部分,但對方開口道:「我承認這不是好品味」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
「『帛琉』這裡的總督,是舊吉翁公國的強烈支持者。我軍重整旗鼓時並沒有拜託他什麼,卻蓋了這麼一梱司令部出來。據說他在這裡重現了舊公國軍最後的城塞——『阿‧巴瓦‧空』的內部裝潢。」
無法立即判斷出是眼前的面具在講話,那是一陣略為冰冷的聲音。朝著不作聲地回望的巴納吉,面具男子繼續開口說道:「不坦率接受人家的好意可不行。」
沒等巴納吉做出反應,隔著防眩護目鏡的目光朝向了辛尼曼等人。「辛苦了,船長。接下來你不用陪在旁邊。」聽了這句話之後,辛尼曼答話道:「是,弗爾‧伏朗托上校。」他那渾厚聲音便在室內迴盪。
弗爾‧伏朗托……背對辛呢曼與瑪莉妲退出房間的聲息,巴納吉重新注視起面具男子。這是個聽過的名字。慌慌忙忙出擊時,巴納吉有印象「擬‧阿卡馬」的某人曾提過這個名字。紅色彗星,被稱為夏亞再世的男人——沒錯,就是那架紅色ms的駕駛員。公國軍時代在新聞畫面上看到的夏,亞也是用面具遮著臉……
「怎麼了?坐下吧。」
意外親切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讓巴納吉就要整頓好的思考雲消霧散。忍住自己就要縱身而起的性子,巴納吉坐上了放在暖爐旁的沙發。著白色侍者服裝的年輕士兵立刻走近,將紅茶注入到放在桌上的茶杯。當待者不與人交會目光地離開身旁後,巴納吉察覺到有其他的視線正來回打量著自己。
那是隨侍於伏朗托旁邊的青年軍官。儘管穿的是鮮豔青色布料的制服,卻被面具的存在感遮蔽而沒注意到……與其這麼想,或許他是刻意低調陪在旁邊的也說不定。無論如何,那纏繞於巴納吉身上的視線與伏朗托成為對比,盯得格外緊迫,讓巴納吉有些害怕。當侍者退出房間,面對的談話對象只剩伏朋托與他兩人後,巴納吉感覺到他那從暗處射向自己的視線越發增加了黏度。
在他旁邊,伏朗托什麼也沒說。將雙手置於辦公桌,交握的拳頭撐起下顎,伏朗托仍用著感覺像無機物的臉朝向巴納吉。從戴面具的臉判別不出視線的去向,比起恐懼,想著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又打算如何對待自己的巴納吉更被焦躁所煎熬著。就這樣等著對方表態的話,會被面具的壓迫感所吞沒。一度將線轉向地板,用膝蓋擦過手掌上的汗之後,巴納吉下定決心開口:「請問……
「你是坐在那架紅色ms上的人嗎?」
青年軍官迅速瞇起眼睛。伏朗托的嘴角浮出笑意。
「我若回答是,你要怎麼辦?你要和廝殺過的對手喝茶嗎?巴納吉‧林克斯小弟。」
隨著揶揄的聲音,緊迫盯人的觀察者視線投注到了身上。了解到自己正被試探著的身體開始產生反應,使巴納吉用著顫抖的手將紅茶送到嘴邊。儘管巴納吉嘗不出味道、香味,就連熱度也知覺不到,伏朗托說出「好回應」的聲音卻清清楚地聽見了。
「不過,也沒有顧到後果。這是駕駛員的氣質哪。」
徐徐起身,伏朗托接近了巴納吉。目光為豐茂的金髮所奪去,巴納吉另一方面又被單單裝飾在桌上花瓶的一朵薔薇吸弔了注意力。到目前為止一直被紅色彗星吞沒其存在的紅色薔薇。那是在完完全全為人造物所充塞的這個房間裡面,形影孤伶地主張著生命的向色花朵。
「我是弗爾‧伏朗托上校。你為米妮瓦小姐所做的事,我很感謝。雖然這場招待變得有些粗暴,還請你原諒。」
站到眼前的伏朗托伸出右手,巴納吉慌忙將視線移回他身上。一邊不自覺地就要回應起伏朗托,巴納吉緊緊握住自己快伸出的手。不行,不可以照著對方的步調走。巴納吉一面感覺到太陽穴刺通的脈動,一面慎重地發話:「這樣問雖然很失禮,但請問你那面具是用來遮住傷口的嗎?」
嘴角露出被人出其不意的表情,伏朗托放下了手。隔著他的肩膀留意過眼神更添險惡的青年軍官,巴納吉從正面仰望面具下的眼睛。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希望可以看你的臉。」
「你這傢伙……」如此低吟的青年軍官臉色大變,其腳步向前跨出了一步。伏朗托用手將其制止。
「沒關係,安傑洛上尉。巴納吉小弟很關心這種禮儀。」
被稱作安傑洛的青年軍官停下腳步。防眩護目鏡下的眼光重新看向巴納吉。在就要癱軟的膝蓋上注入力氣,巴納吉承受住了從高一個頭位置看下來的視線。
「這算是一種時髦。要稱作一種主義的宣傳手段也可以。」
這麼說著,被白色手套所包覆的雙手放到了面具上。啊,當巴納吉這麼想時,伏朗托已經乾脆地脫下了面具。
澄澈的青藍色眼睛最先納入眼簾,跟著是刻於眉心的舊傷痕燒烙進視網膜。從那裡描繪出俐落線條的鼻樑稜線並不讓人反感,留著濃厚白人血脈的冗膚也富有年輕人那般的彈性。唯一有些突出的臉頰骨並非沒有讓人感受到他的年齡,但這也只是無意識間將其與照片上的夏亞‧阿茲那布爾重合相較下的感想而已。整體看來找不到堪稱缺陷的要素,面對著男小比相貌端正這種評價更要來得美麗的容貌,巴納吉總之先嚥下了口水。
「因為沒有像你這樣會坦白說出來的人,才讓我忘了拿下。抱歉。」
將面具夾於腋下,伏朗托重新伸出手。這次沒道理不回應了,巴納吉回握他的手。隔著手套的手感觸堅硬,讓最初的人偶印象在巴納吉腦海裡復甦,但這或許是結果又走上了對方步調的壞心情導致的。決定自律的巴納吉,保留了對此更進一步的思考。
「我聽說了你與米妮瓦小姐認識的經過。」
腳步踏回辦公桌的方向,伏朗托開口:「不過,畢斯特財團將那架MS……『獨角獸』託付給你的經過,我還有很多地方不明暸。那本來是我軍該接收的機體。卡帝亞斯‧畢斯特為什麼會選上你扛起『拉普拉斯之盒』呢……
「我已經說過了。我也不知道比這更深入的細節。」
硬撐起冷不防被質疑的身體,巴納吉像是要遮斷對方話鋒似地說。將面具放到桌上,朝巴納吉投注視線的伏朗托答道:「是這樣嗎?」並坐上椅子。
「由於私藏著『盒子』,才有畢斯特財團的榮華富貴。畢斯特財團會打破與聯邦政府間的協議將其交出,一定是有無法輕易變更的計畫才對。雖說是因為原先的預定被打亂了,也很難相信卡帝亞斯會將『盒子』託付給剛好路過的局外者。將你看作是和財團有某種關連的人才自然。例如說……
沒放過巴納吉不自覺地抬起頭的視線,眼神微微笑起的伏朗托繼續說道:「你原本也是和畢斯特一族有關係的人……這樣說如何呢?」
「我有回答的義務嗎?」
被陣陣心跳聲所捉,巴納吉說漏出這樣的話。沉沉的腳步聲傳來,被稱作安傑洛上尉的青年軍官直直走向了巴納吉這邊。他的手忽然伸出,不由分說地揪起了巴納吉的胸口。
失去表情的撲克臉上,表現的是貨真價實的殺意。巴納吉在故鄉的貧民區也常看到不知道是哪裡有問題的人露出這種表情,他們的臉與青年軍官重合在一起,當巴納吉察覺下腹部有股冰冷的感觸時,「我說過住手了。安傑洛。」伏朗托如此制止的聲音插了進來。
看似神經質的眉頭擠出皺紋,終究還是不發怨言地推開了巴納吉。對方轉身背向巴納吉的身段毫無空隙,腳步上也看得出受過訓練的氣質,但卻不足以抹去扎納吉匆促間對他產生的印象——是個出身並不好的人。等待安傑洛回到背後,伏朗托靜靜地繼續道:「你沒有義務回答。」
「但是,我們仍想要『盒子』的情報。因為有米妮瓦小姐的因素在,才會用這樣和緩的方式問你。這點希望你記著。」
雖然是露骨的威脅語句,倒也足夠讓人心頭一寒。握緊不停出汗的手心,巴納吉回話道:「那位米妮瓦……奧黛莉曾經和我說過。」
「不能把『盒子』交給現在的新吉翁,要不然又會出現大規模的戰事。她是這麼說的。」
「喔。」只是如此接腔,伏朗托並未動搖。「若想起在『工業七號』發生過的事,我也會有和她一樣的心情。」巴納吉挺起身子,一股勁地辯駁。
「她是吉翁的公主吧?奧黛莉既然反對的話,為什麼你們還……
「那麼,你是相信有『拉普拉斯之盒』的存在嗎?」
這是巴納吉想都沒想過的問題。而對口無言的巴納吉,伏朗托緩緩地開口強調。
「你認為沒有任何人看過,也無法論定其內容的『盒子』,會隱藏有足以顛覆聯邦政府的力量?」
「這個……我不知道。但我想裡面應該會有像知識或情報的東西,脦在一瞬間讓世界的平衡崩潰。」
「例如說?」
「例如……吉翁最初讓殖民衛星墜落的方式,或是砸下一顆小行星使地球寒冷化的計畫之類的。雖然聽過之後也會覺得沒什麼,可是當時誰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啊?核彈的發明,還有舊世紀發生過的恐怖戰爭……以及米諾夫斯基粒子、MS的開發也是這樣。明明就在身邊,卻沒有人注意到。一點點的發明或發現,就有可能讓世界的平衡輕易地被改變……
儘管以前和奧黛莉講話時也有想過這些,但能像這樣流暢地表達出來,就連巴納吉自己也感到意外。「很正確哪!」這樣地評價後,伏朗托再度從座位起身。
「這不是背過年表就會懂的。就你對事情的了解程度,應該也知道宇宙移民曾經是棄民政策的事吧?」
想像之外的話語再度被拋向自己,使得巴納吉只能以沉默來回應。伏朗托離開辦公桌,用著像是散步般的腳步朝巴納吉靠近。
「以為吉翁‧戴昆曾說過,只有來到宇宙的人才能邁向革新。指的也就是人類適應了環境,並得到進化的新面貌……新人類。對於將過剩的人口放逐到宇宙,自己則留在地球居住的特權階級分子來說,這種想法就像是在顛覆本身的立場。所以他們鎮壓了吉翁主義,以及成為其發祥地的SIDE3。你說發明或想法可以讓世界的平衡崩潰,這就是一個例子。」
長靴走在地板上叩叩作聲的聲音,繞到了巴納吉背後,但是他沒有辦法轉過頭去。
「最後吉翁受到暗殺,薩比家徒眾建立了吉翁公國。對於聯邦政府的打壓,他們選擇以武力回應。MS與殖民衛星墜落作戰之類的『發明』,則是賦予吉翁公國足以和聯邦為敵的力量後,所出現的結果。人類雖然失去了總人口的半數,卻也可以將其視為是基連‧薩比以種族主義替代吉翁主義後,刻意削減人口而造成的。
吉翁會被暗殺,也是薩比家的陰謀。這在如今已經是眾所皆知的。根基有著如此罪業的吉翁公國,在長達一年的戰爭後落敗了。但是這助長了聯邦攻府的聲勢,使得地球中心政策日益擴張。一度踏上宇宙的人只要沒有政府的許可,就不能再踩在地球的土地上。即使各SIDE的自治權獲得了承認,首長的任命權限仍是被中央政府所掌控。在無法得到中央政府選舉權的情況下,宇宙圈等於是被剝奪了參政權。這期間地球則是以戰後復興的名義在進行再度開發,靠著宇宙生產的資源和食糧來養活二十億餘的地球居民,現在還是為了破壞地球的幫兇。」
繞到巴納吉背後,伏朗托貼近在脖子發出的聲音傳進他耳裡。面對這身心一顫,像是要讓軀體根幹溶化般的感覺,巴納吉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們新吉翁之中,也有承襲薩比家習氣的信奉者存在。也有人相信吉翁‧戴肯的理念,夢想著要建設真正的吉翁國。但他們共通的意志,都是要改變這個扭曲的體制。為了斬斷聯邦的鎖鏈,實現宇宙圈的獨立自治,我們應該——」
「可是,恐怖攻擊是不對的啊!」
打斷就要籨毛孔開始滲入體內的聲音,巴納吉用渾身的力氣叫道。「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單方面地剝奪別人的性命是不對的。不管是誰,都沒有那樣的權利。」
米寇特的朋友連一片指甲也沒留下,就化作了塵埃、讓巴納吉嘔吐的醜陋屍體、以及那個人——卡帝亞斯‧畢斯特漸漸冷卻的血液。緊握這些至今還留在手掌的感觸,我並沒說錯,巴納吉這麼告訴自己。人該以像人的方式活著、死去。巴納吉絕不能容忍對方用那種方式去斬斷他人的人生。在胸口這麼重複強調的途中,伏朗托貼近到脖根的氣息悄悄離去,並以另一個問題向他質疑:「那麼,用『鋼彈』戰鬥的你又是如何?」
「如果所有的武力都是罪惡,用了『鋼彈』的你也是同罪。因為你,我們失去了貴重的士兵。」
「因為我……?」
被看不見的手所推開,巴納吉心中有股踩空的感覺。「雖然是流彈,但射擊的人是你。這點是不會變的。」如此接著說道,伏朗托走回辦公桌那邊。他的背影變得歪斜扭,曲巴納吉感覺自己淜進了開在腳底下的無底深淵,只能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他在說什麼?是什麼時候的事?巴納吉那時根本沒有命敵機的感觸。明明只是一股腦地在扣扳機而已。
這樣的我,卻殺了人……
「叫辛尼曼過來。」
伏朗托的聲音聽來好遠,雖然也有感覺到安傑洛拿起內線電話的氣息,但巴納吉的身體與頭腦都動不了。不思考不行。在被吞沒到這個無底深淵之前,不想些什麼不行。越是焦急,思考便越混亂。巴納吉知道自己的指尖正在變冷變硬。被稱為巴納吉‧林克斯的這個軀殼開始崩潰,逐漸變質成某種其他的東西——
「你還有許多該學的事。我希望你多了解我們的事情。在這之後,如果你能成為一股優秀的助力的話,我也會感到高興。」
伏朗托這麼說道。他拿起桌上的面具,幾乎同一時刻,辛尼曼與瑪莉妲也進到房內。兩人之以稍稍倒抽了一口氣,是因為瞥見伏朗托真面目的關係嗎?些微電流通過了凍結的腦袋,巴納吉雖想轉頭看向身後的兩人,身體卻還是動彈不得。其間看得出是瑪莉妲的手臂伸到了自己肩上,半強迫地將身體轉向而去後,巴納吉像被縫在地上的腳才從當場跨出了一步。
就這樣被拖著走開,巴納吉來到拱門狀的門扉前。穿越門口之前,巴納吉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坐在辦公桌那端的伏朗托。無視於跟著停下的瑪莉妲那訝異的視線,「請問……」巴納吉擠出沙啞的聲音。
「你就是夏亞‧阿茲那布爾嗎?」
站在身旁的辛尼曼挑起眉,隨著注視了伏朗托那邊。帶有殺氣的眼神看向巴納吉僅只於一瞬,連安傑洛也將守候的目光轉到了戴起面具的主人身上。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連巴納吉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依照對方的回答,將能讓巴納吉決定某些事情的想法並未動,搖他直直地凝視著已經戴好面具的伏朗托。伏朗托則將目光放到了桌上單插著的花朵,說道:
「現在的我,只規定自己是一個容器。」
「容器……?」
「我這個容器,是用來承載人民被放逐到宇宙後所產生的想法,以及繼承吉翁理想的人們的宏願。他們如果這樣希望,我就會成為夏亞‧阿茲那布爾。這個面具,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抬起隔著防眩護目鏡的目光,伏朗托回望巴納吉。真摯的眼神隔著面具穿過自己,巴納吉短暫時間內失去了聲音,但面具就是面具,並非真正的面孔。到底說來,自己究竟有沒有看到這個男人的真面目呢?回想著那藍眼的美貌,重新感受到自己方才就像跟著幻影在說話的巴納吉,便失去了再說任何話的氣力而走出房間。
房門關上之前,巴納吉又回頭瞄向後面。單插著的花朵那端,面具下的嘴唇宛若在笑著。豔麗的薔薇花朵,以及安傑洛險惡陰沉的視線,在面具旁邊烘托出了鮮明感。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1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門關上後,安傑洛不自覺地嘆出氣來。審視過自己感受到來路不明壓迫感的身體,有些惱怒的安傑洛,梭裴出聲道:「這樣好嗎?」並試著對身邊的伏朗托提出了質疑。
「辛尼曼是箇中老手。交給他就好。」
伏朗托面無表情地回答了對方。即使不交會多餘的話語,所有的想法也都能相通。一方面對一如往常的氣氛感到心安,安傑洛回想到那個少年在場時就並非如此,為此他又有點惱火起來。巴納吉‧林克斯在的期間,上校把自己放到了意識之外……
「比起這些,我更在意聯邦的動向。依情況發展,或許得放棄這裡才行。」
安傑洛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有沒有傳達給對方。伏朗托提及實務面的事,安傑洛則開口說:「這裡……您是說『帛琉』嗎?」來確認話中的意思。



「那架MS與『盒子』有所關聯,這點是沒錯的。MS被奪走,聯邦也會變得拚命。『帛琉』在政治面的安泰已經消失了,要這樣看才是對的。」
「你的意思是,聯邦會對這裡展開行動?」
「可能性很高。他們應該會以非全面戰爭的方式攻來。」
從出入於「帛琉」的艦艇數梙判斷,聯邦軍八成也有在我軍內部撒下眼線。為了維持肥大化的組織,軟弱的團體必須時常保持在一定的緊張狀態下。只要能想像對方會以和緩的態勢持刀攻來,刺激便已足夠。終於要開始了。脫下這層順從聯邦「管理」的羊皮,新吉翁軍真正復興的時刻要到了。暗自壓抑下熱血澎湃的胸口,安傑洛注視起應成為新世界之王的男人。拿起單朵插著的薔薇,將其貼近嘴邊的伏朗托低著頭繼續說道:「『獨角獸』的調查進行的如何?」
「以亞納海姆公司提拱的情報為根據,目前正在對OS進行解析。」
NT‧D……他們說是新人類驅動系統 (new-type drive) 嗎?嗅得到氣味哪。」
一瞬間以為是在說薔薇的氣味,安傑洛問道:「呃?」這時伏朗托站了起來,說道:
「亞納海姆說那是以『新安州』的數據為基礎,而設計出的機體。但我不認為僅只如此。從那架『鋼彈』感受得到一股瘋狂,要他們加快解析的速度。或許卡帝亞斯‧畢斯特是將『盒子』的鑰匙安裝到了不得了的妖魔身上。」
緩緩將手中的薔薇交給了安傑洛,伏朗托沒和他對上面,而從桌前離去。那可靠的肩膀正露出疲態。「是!」一面挺起背脊回話,安傑洛目送著伏朗托從辦公室離去。深紅的背影穿越過拱狀門口,等到對方身形已從合上的門扉那端消失,安傑洛才將視線放到接過手的薔薇上。
在礦物資源衛星上,就連一朵薔薇也無法輕易拿到。這雖然是向總督府御用的花店訂購,再從鄰近的殖民衛星專送到此的栽培成品,將薔薇插在伏朗托桌上則是安傑洛每天的工作。不知道上校是否有察覺到,就連選擇這只花瓶也是自己呢?突然這樣想起,安傑洛將視線移到孤伶伶地被留在原位的花瓶上,並回想起先前伏朗托所說的「器具」那段話。
「明明還這麼疲捲,卻想要承受住世界的一切……
安傑洛看回到手中的薔薇。歌頌著短暫的生命,深紅色花瓣幾近窒息地主張著其存在感。上校的頻色……將身體燒灼烤焦的火炎頻色。這是窺見過宇宙的深淵,背負著宿命而再度降臨於世上的男人頻色。突然,受到無準控制的激情所驅使,安傑洛使盡了力氣緊握住薔薇的莖部。
「竟然讓那樣的少年看自己的真面目……!」
從拳頭滴出的血沿莖部流下,沾汙了地板。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3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握自己的手掌之硬,是靠使用手槍鍛鍊出來的。對這股一如以往的有力,塔克薩‧馬克爾感到一陣安心。
「好久不見哪,塔克薩隊的司令,你這模樣真慘,不是嗎?」
阿拉伯血統體現在他那黑色的冗膚上,納西里‧拉瑟中校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今年四十三歲,個頭雖小卻有副結實身材的納西里渾身散發著活力,要率領旗下的ECOAS猛將仍是無有不逮。一邊遮著自己綁有繃帶的左手,塔克薩回以苦笑道:「別說啦。」
「和你不一樣,我可是有在幹活的。」
「這就叫自作自受。你認真過頭了啦。這之前的模擬戰還不是一樣,你那是怎麼回事?如果沒有將官來視察的話,常識上是要放個水的吧。」
「我覺得自己已經有放水就是了。」
「真敢講。我們的隊伍就是被你修理的。這筆帳我遲早會跟你算。」
講到這裡,收斂臉上笑容的納西里併攏軍靴腳跟,行起熟練的舉手禮。「ECOAS729隊納西里‧拉瑟等二十四員,自此刻起與ECOAS920隊會合。」面對納西里如此有幹勁的聲音,塔克薩也舉手答禮。剛好這時納西里隊也開始要搬入機材,一架用軌道鋼索懸起的「洛特」,正以扁平的坦克型態逐步登上MS甲板,塔克薩放下手,隔著同樣結束敬禮的納西里肩膀觀察起搬入機材的狀況。
記載有部隊編號729的車體,是從機體上端伸出了兩門長炮身的長距離支援型。按照要求送來的裝備,和圍繞在車體旁的幾名ECOAS隊員一起抵達的現狀,讓塔克薩先安下了心。跟著被搬運進來的「洛特」是裝備了四連發機關砲的機型,從彈藥開始算起,滿載各種預備品的貨櫃也陸續登上甲板。確認完這些的塔克薩,在不會被納西里察覺的範圍外鬆了口氣。即使是講客套話,這樣的軍備量也稱不上充足,但至少可以做出最低限度的準備了。我軍終於從屏息守候在暗礁宙域的日子得到解放,可以來思考下一步的事——
和新吉翁二度交戰後已過了七十二小時。這樣的想法,同樣地出現在「擬‧阿卡馬」的乘員們心裡。透過掛在天花板附近的軌道鋼索,乘員們仰望著陸陸續續通過接舷閘道的物資,他們也露出了睽違已久的精神表情,在MS甲板上來往。跟在納西里等ECOAS人員的增援後頭,還有共計四架艦載機所進行的補給,以及用來修理重創船艦的各種預備零件。接舷中的輸送艦若能將這些物資運來艦裡,空蕩蕩的MS甲板也會變得熱鬧一些。整塊報銷的左舷投射器雖然無法可救,但艦體已經修復到對航行不致產生大礙的程度,應該也可以從漂流狀態脫離了。
不過,也得要參謀本部沒有下達不合理的合令,眾人才可能安心。包含旗下的受將ECOAS,可以在短時間內備齊這樣的補給態勢已算是上乘效率了,但這樣的動員數要執行參謀本部的命令卻完全不夠。先不把ECOAS的「洛特」算在內,可以運作的艦載MS僅有五架。船體的修理,也只能對航行中可執行的部分先做處理。「我從外面看過了,被打得很慘哪!」納西里這麼說著的聲音,聽在塔克薩耳裡並不是諷刺。



MS甲板也幾乎是空蕩蕩的……就常識來講,我覺得應該要先入港才對,上面卻要我們在這種狀況下繼續作戰?」
「你感到不安嗎?」
「沒有。只不過是搭的便車破一點而已。對我們的行動沒影響。」
無懼的目光潛藏於他的黑色雙眸,納西里被鬍鬚遮蓋著的嘴角露出笑意而上揚。「那麼,你說我們要從哪裡開始開工大吉?」
塔克薩率領的920部隊,以及納西里率領的729部隊。雖說組織本身的歷史尚淺,但ECOAS的兩支部隊搭擋進行同一項作戰,這還是史上頭一遭。看著用氣概抵銷掉不安的納西里,當塔克薩正要開口說出前所未有的作戰內容時,卻響起了這麼一道興奮的聲音:「超棒的,是『百式』耶!」,讓塔克薩與納西里同時抬過頭去。
穿著深藍色工作服配牛仔褲的少年,踹著懸起的貨櫃滑進了接舷閘道。那是受到收容的民眾。當塔克薩回想著他應該是叫拓也‧伊禮的時候,怒斥道:「喂!不可以隨便跑進來!」的中年整備兵跟在少年後頭,使得塔克薩將視線移向了兩人前往的地方,開口邊長達二十公尺的巨大接舷閘道之前,有一架並不眼熟的MS才剛被搬進來。
那是一架全身被塗裝成灰色的曲條人型MS。雖然機身也是以聯邦軍機風格的直線所構,成卻不像「傑鋼」或「里歇爾」之流的量產機那樣死板。複雜而精緻的表面構造,有著一種更接近人體身形的纖細。機體身後背負兩片縱向挺立的連接翼,而那轟立於地的模樣,讓人聯想到了闔起翅膀的大天使。比什麼都更具特徵的則是頭部,相當於眼部的面罩組件設置到了臉部,看起來就像是副眼感應器一樣,也使得這架MS的「臉」酷似於鋼彈機種。
「那個是?」
「聽說是試作的可變形機種。應該是為了湊數,才從倉庫底拖出來的吧。好像是叫『德爾塔普拉斯(delta+)』還什麼來著……
一邊回答著,納西里的眼睛看的卻不是MS,而是直盯向怎麼瞧都不會像軍人的拓也身上。「那又是怎麼回事?」面對皺著嚴肅臉孔提問的納西里,塔克薩發出了三天份的嘆息。
「途中遭遇了很多事哪……
要從什麼地方開始來說明哪件事呢?在塔克薩這樣思考的途中,拓也已經攀到了「德爾塔普拉斯」上頭,頻頻觀察起頂到天花板的面罩以及駕駛艙等部位。一邊抓住他的腳,整備兵的目光也沒辦法從綻放新品光澤的機體上移開。「搞什麼啊?把這種互換性低的機體送來艦裡。」整備兵如此發起牢騷,而拓也則對他曉以大義:「這可是夢幻機體呢。它是在Z計畫中試作出的百式機種,只要變形結構有完成的話,照理說性能應該是一把罩的。」「你說Z計畫,不就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嗎……」就在整備兵皺起整張臉這麼說著的時候,一道尖銳的聲音叫著:「拓也!」並響徹了整個甲板。
「你在那裡做什麼啊?搬運作業結束之後,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快點去準備。」
連整備兵也為之一驚的聲音,是米寇特‧帕奇所發出的。她那副淡黃色套頭衫配熱褲的模樣,就真的是軍艦上絕對看不到的了。米寇特露著修長的大腿飄過頭上,不等回答道「妳叫我準備,也沒什麼可以準備啊」的拓也依依不捨地離開機體,她已踹過身旁的貨櫃,讓腳著陸於甲板上。就這樣回過身後,米寇特忽然與附近的塔克薩對上了目光。
驚訝地嚥下一口氣後,米寇特立刻將視線別過。僵硬的臉孔上露出了憂悶眼神,與她「告密」的時候是一樣的。這項行為引發出意料外的化學作用,使米寇特的朋友被逼到了險境,不知她又是如何承受住這份現實的。塔克薩沒時間對此多作思考,其他的聲音又插了進來:「你們兩個,都準備好了吧?」讓他將目光朝向聲音的來源。負責照顧民眾的美尋‧奧伊瓦肯少尉那嬌小的身軀,正要著陸於甲板上。
當美尋接近向米寇特那邊時,並未和塔克薩等人對上視線。美尋終究是氣氛險惡地從ECOAS成員身上避開了目光,她一摟住動彈不得的米寇特肩膀後,便說道:「來吧,妳可以不用再待在這種地方了」並一起從現場離開。看著兩人不再回頭的背影,也目送了曾瞥過自己一眼的拓也背影,塔克薩微微嘆出一口氣。這樣就好,他想。有罪過的是我們——利用上「告密」的情報並挾持人質,進行了卑劣作戰的ECOAS。妳只要恨我就好。如果這樣能讓妳不再責備自己的話……
「看起來,你的確是遭遇了許多事哪。」
目送過三人背影的納西里,用著別有含義的眼神說道。面對熟知ECOAS立場的男人聲音,塔克薩縮起了肩。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4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4 | 显示全部楼层
「要說的話,接到令尊聯絡時就連我也嚇到了。畢竟艦載機駕駛員的履歷這種玩意,是沒有人會特地去檢查的。」
通訊螢幕那端,泰德‧契忍可夫中將毫無愧色地說道。因為打高爾夫曬黑的五十歲臉孔,看來就像是參謀本部附屬幕僚的範本那般;在他身穿乙種軍服的胸口上,則排滿著各式的勳章。要像你這麼偉大的話,懶得去檢查也是應該啦。壓仰下內心的聲音,利迪用著冷淡的聲音答道:「是……
「我是有聽到小道消息,說你轉任到了隆德‧貝爾。卻萬萬沒想到你是在『擬‧阿卡馬』上執行任務。調職令隨後會補上,你馬上從那抽身回來。議員的公子不該和秘密任務扯上任何關係。」
像是因為天氣變差了就要人回家一樣,中將悠哉地說道。即使這番話完全沒有顧及到現場的狀況,利迪也不驚訝。與輸送艦「阿拉斯加」拉舷後,自己馬上被叫到這第二通訊室時,利迪就預料到了。和紅色彗星戰鬥的前夕被艦長要求著送出郵件後,得到的答覆就是這個。為了救出愚蠢又魯莽的浪蕩子,父親便向參謀本部施了手段——完全不顧想要和「家」劃清距離的兒子心情。利迪有著利迪的人生,父親卻不在意自己的兒子在面對人生時,也會有東西無法割捨。
總是這個樣子。父親擁有著廣闊視野,只會要求自己縱觀全體,另一方面卻不能理解兒子也有自己所看見的世界。正確的永遠是父親,即使有了過錯也會動用權力來扳倒一切。泰德中將的嘴臉和父親的那種特質重合在一起,讓利迪將絕不退讓的目光擺向螢幕。盡到在場者所應履行的義務與責任——回想著半天前聽少女說過的話語,利迪開口:「承蒙您的好意,但我仍是『擬‧阿卡馬』的駕駛員。」
「這和我是誰的兒子並沒有關係。現在部隊正因接連的戰鬥而受到損耗,做為一名聯邦的人,若要我就這樣離開艦裡……
「增援已經派出去了。你只要和他們換手就好。」
泰德中將的回答毫無用心。雙方的對話明顯地缺乏交栠……與其這麼想,倒不說這名中將並沒有在看自己這個人,他只看著自己背後的影子——羅南,馬瑟納斯議員的權勢。一方面感受到與牆壁對話的空虛,利迪放聲道:「為什麼只有我……!」泰德中將一點也不為所動,鄭重其事地說了:「不只是你而已哪。」
「我們會一併回收在『工業七號』收容的民眾,以及新吉翁的俘虜。」
「您是說……米妮瓦‧薩比?」
「我是說俘虜。你別輕率地把那名諱掛在嘴邊。」
只有此時在眼中露出了一抺緊張感,泰德中將以僵硬的聲音說道。米妮瓦‧薩比是個絕不能公開的事實,其存在本身便是「政治」。少女的聲音再度於腦中浮現,使利迪一時啞口無言。以咳嗽製造出短暫停頓後,泰德中將接著說:「總之這些人會被送往月球。你也要跟著去。」
「『阿拉斯加』上面也有情報部的人。移送俘虜的事交給他們就好,你不要多開口。」
「民眾會怎麼樣?他們……
「會被當成抵觸機密者,受到該當的處置。你沒必要和他們有所牽連。」
抵觸機密者這個聽不慣的字,讓利迪的心底涼了下來。MS迷拓也、還有那個叫做米寇特,讓人感到奇妙地煸情的少女,已經無法與「政治」分割開關係了。被移送至月球之後,他們又會遭到什麼樣的待遇?包含了「擬‧阿卡馬」的去向,理解到所有事態正照米妮瓦說的在發展,利迪緊握起放在膝上的拳頭。泰德中將微微低下目光,帶有尷尬地接著說道;「因為令尊的存在,我才會這樣跟你說話。」
「你還年輕。在那裡看到聽見的事就忘掉吧。從這裡開始是政治的世界。」
即使你身為政壇有力者的兒子,這件事的層級也不是一名駕駛員能去違抗的——中將的眼神如此表示著。是這樣沒錯……利迪在心裡這樣低喃。他懂。就生理而言,這種心機在已經不是十幾歲的自己體內一樣存在著。作為在場者所應履行的義務與責任——自己這個人可以做到的事,不得不去做的事。抱持著隱約要作為形體的決心,利迪抬頭說:「只請你告訴我一件事。」
「這之後,『擬‧阿卡馬』會前往哪裡呢?」
呃,呼出一口氣,泰德中將抬起了鬆弛的下巴。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19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帛琉』。這是隸屬於SIDE6的民間資源衛星。RX-0被運到了這裡,就是情報局所做出的結論。」
一邊將整疊螢幕投影片推給對方,亞伯特獰笑著窺探起一夥人的臉色。若有所思地拉起了戴到視線下方的制服帽緣,奧特‧米塔斯拿起一張放在桌上的螢幕投影片。
質感類似底片的B4大小投影片,映照出「帛琉」的外觀影像。那是顆位於L1軌道上,可說是孤伶伶地飄浮在暗礁宙域外環的中型礦物資源衛星。別張投影片上顯示的是殖民衛星公社所藏的內部構造圖,另一張則是從觀測結果推敲出的實際內部構造——軍港位置、停泊的艦艇數量與種類、就連司令部的所在——都以詳細的3DCG描繪出來了。不管怎麼想,這都不是兩天內隨便收集得到的資料。
「這結論倒還出現的真快哪……
說出已盡全力的風涼話,奧特將縮成原狀的投影片放回桌上。說這是靠光學觀測追蹤敵艦所推敲出的情報?開什麼玩笑。參謀本部肯定從以前就知道「帶袖的」據點位在這裡,而且還知道了好幾年,至少從三年前「夏亞的反叛」結束後,政府就已經明白新吉翁在「帛琉」荀活殘喘的事了。明明在那裡,就政治面卻被當成看不見的吉翁殘黨大本營——之所以又看得到了,只不過是因為一股更大的政治力學,稱之為「拉普拉斯之盒」的利害關係開始在運作而已。
「這是軍方和情報局傾足全力的結果。表示這次的案例的確相當受到重視哪。」
把風涼話當作耳邊風,亞伯特說。看不出這個男人究竟有沒有理解到,自己的行為已經招致RX-0喪失的事實。這麼想的並非只有奧特,所有在軍官室圍繞著長桌的主要幹部都這樣認為,但指揮著身穿西裝部下的厚顏似乎毫無動搖的跡象。所有人不堪其擾,正用著滿載懷疑與敵意的視線投向亞伯特的時候,說道「不可能」的機關長點燃了反論的導火線。
「你是要用『擬‧阿卡馬』一艘戰艦來攻打要塞嗎?這是該以艦隊規模來執行的作戰才對。」
「主導作戰的是ECOAS。正如各位所知,為了執行本次作戰的增援也已經抵達了。以一擋百的ECOAS派了兩組部隊來共同作戰,已可說是前所未有的……
「其他戰艦在哪裡?現在的『擬‧阿卡馬』並非是能夠承受作戰的狀態。」
「有勝算嗎?若要奪回RX-0,不可能只侷限於局部的鎮壓作戰。為了斷絕離方追擊,大範圍的破壞工作是不可或缺的。」
「以艦隊包圍進行同時射擊,然後才可能進行登陸作戰。加上增援的機體後,目前的MS數量就只有五架而已哪。別說是支援ECOAS了,連防禦一艘戰艦都得卯足全力才行。」
資深軍官的航海長發話完畢後,一夥人的目光投注到了坐於上位的艦長。「艦長這樣能心服嗎?」航海長強調的語氣,讓手抱胸前的奧特顫抖起身體。
「事態已經超越恐怖行動特別措施法的範疇了。如果真的要進行據點攻擊的話,應當會召集隆德‧貝爾全隊才對。我只認為參謀本部是在要求我們戰死而已。」
「明明就連戰死者的弔唁都還沒做完……
因憤怒與疲勞而充血的幾對眼睛,正隔著制服冒緣指向自己而來。覺得眾人的態度理所當然,奧特垂下了無法面對任何人的目光。以「擬‧阿卡馬」單艦執行的RX-0奪回作戰。像這樣毫無道理的命令,在奧特漫長的宇宙軍生涯當中還未曾聽過。若是在戰備物資困乏的戰時也就罷了,現在只供訓練使用的戰艦根本是要多少有多少——就像幾天前的「擬‧阿卡馬」一樣。那些戰艦之所以沒有受到召集,是因為參謀本部不方便將事情搬上台面,而這種政治考量和困窮的乘員們並關聯。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投入兩隊花費龐大經費訓練的特殊部隊。」
維持著鐵壁般的厚顏,亞伯特繼續道。「以秘密作戰為前提下,這樣的動員已經是極限了。請不要忘記這是我們亞納海姆電子公司在幕後行動的成果。」
「沒有人在問你話!」
RX-0會被奪走,原因還不是出在你身上。」
被火上加油的幹部們將眼光集中向亞伯特,在他背後穿西裝的部下則僵起了身子。騎虎難下地露出猶疑的態度,亞伯特還是一面開口道:「多虧有我,這艘戰艦才沒有被擊沉……」但奧特除除離席,打斷了他反駁的話鋒。
瞪視著彼此的所有人,將視線集中到了奧特身上,使得房間的氣氛一口氣緊繃起來。承受住多道期待自己一鳴驚人的視線,奧特重新將制服冒子戴到視線下方,放話道:「我馬上回來」,便離開了現場。
背對著不容沮喪的尷尬空氣,奧特走出軍官室。「他是要對本部申訴嗎?」「是去廁所吧!」幹部如此竊竊私語的聲音,在奧特聽來是那麼刺耳。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2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就這樣走到了重力區塊的通路,奧特搭上電梯。距離當班交換還有一陣子,會在這個時間帶使用電梯的人並不多。看過手錶確認時間之後,奧特關起了電梯門。沒去碰操作面板,奧特只是盡可能地用鼻子吸足了氣,然後大吼:
「王八蛋!」



從丹田噴湧而上的這股吼聲,撼動著電梯的內壁,音量大到讓人認為可以穿透通往艦橋的機軸,從航行於虛空的「擬‧阿卡馬」艦體滲出。鬱積又鬱積的忿懣,也不可能這樣就能獲得解消,奧特繼續用全力踹向牆壁,並揮拳猛捶。低沉的重擊聲幾度搖晃起電梯,滯留在沒有出口的狹窄箱子中。
什麼增援?什麼秘密作戰?參謀本部那群人,根本打從心裡就不認為作戰能夠成功。只不過是在裝出有動動手的樣子,幫自己製造失敗的藉口罷了。「擬‧阿卡馬」和ECOAS,都只是被利用來做出他們的不在場證明而已。自己和乘員被政府當成了表示「已盡過全力」的道具。
所有人一起送死,真是太理想了。關於「盒子」本就是如此,還與抓到米妮瓦‧薩比這種麻煩事扯上關係的戰艦,乾脆沉掉比較好。萬一要是能生還……到時,就是調任艦長,乘員們也會用人事異動來散到各處,在活不得也死不得的監視下度過餘生。即使去袖訴遭到了不當處分,也沒有任何人會聽。要是新吉翁有獲得「盒子」,並積極展開攻勢的話,事態就會改變。但對於大人物而言,只要能在任期中有個合算的結果就很滿意了,奧特並不認為他們會想到這麼遠的地方。首先要迴避全面衝突、首先要維持以軍事產業複合體為根幹的經濟體制。在隆德‧貝爾為狩獵吉翁殘黨而奔走的另一邊,經過政治性調整的「危機」還會繼續表演下去——
已經沒辦法期待馬瑟納斯議員的助力,若是違抗命令而逃走結果也不會改變。雖然也想過乾脆和參謀本部一刀兩斷,向新吉翁投降好了,但作為一名被殺害許多部下的艦長,奧特並無法容忍自己這樣做。繞進死胡同的思考就要衝破腦,袋奧特獨自持續地在電梯裡讓情緒爆發。這時電梯門突然被打開,讓奧特揮空的身體落得跌出電梯外的下場。
站在電梯前的兩道人影,露出了受到驚嚇的樣子而後退。因為馬上抓住了門口,奧特至少避免了一臉撞到地板上的窘態,但他在看到那兩個人的臉後,心情又再度變得絕望。用著就要摔得狗吃屎的姿勢在人前靜止過後,迅速重整好體態的奧特總之先咳了一聲,來為自己打圓場。
一同眨起眼睛也只有一會而已,蕾亞姆副長與塔克薩中校配合著腳步走去,似乎是為了替對方留下面子,他們才裝做沒看到艦長的醜態。被看到也就算了,竟然是讓這兩人撞見。縮起就連指尖都變得紅腫的身體並打算快步回到軍官室的奧特,因為蕾亞姆叫道「艦長」的聲音而愣站在原地。
「我聽說了參謀本部的命令了。您打算怎麼辦呢?」
在睜起肥厚眼皮看向奧特的蕾亞姆身旁,塔克薩也不如往常地擺出機器人般的撲克臉。意氣相投的兩人會這樣站在一起,也算是罕見的景象。一邊想著現在還問這做什麼,奧特用低沉的聲音答道:「還能怎麼辦?」
「命令就是命令,只能照著幹了。因為這跟決定世界命運的『盒子』還是什麼的有關哪。」
深深體會著自己無疾而終的諷刺,奧特想這次真的要走離現場了。「我也對命令沒有異議。」但塔克薩的聲音隨後如此追上,讓奧特又步住了腳步。
「不過,我們將行動本身視為是救出人質的作戰。」
聽到意外的話語,讓奧特用毫無防備的表情轉向了背後的塔克薩。「救出人質……?」這麼重複過後,奧特才想起了搭著「鋼彈」衝出艦外的少年臉孔。甩開了大人作繭自縛的重力,隻身去面對戰鬥鋒頭的巴納吉‧林克斯。用眼神和蕾亞姆會過意後,塔克薩朝奧特接近了一步。
「我們有欠他人情。能做的我們就會做。我記得,這艘戰艦上應該是搭載有超級MEGA粒子砲沒錯吧?」
站在流露出真摯視線的塔克薩旁邊,蕾亞姆也以不同以往的堅毅表情點頭。奧特將身體完全轉到了他們的方向,表示自己已經做好聆聽的準備。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4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20 | 显示全部楼层
雖然宇宙世紀如今已要迎向百週年,人類仍沒有操控重力的門道。回轉巨大的圓筒來讓內壁產生離心重力,已經是其技術的極限。單就這方面來看,人類也可說是從舊世紀以來,毫無進步的生物。
要是想在礦物資源衛星上建構居住環境的話,必然只能在衛星內埋入回轉的圓筒。「帛琉」也不例外,直徑一點六公里,長達二公里的圓筒被埋設進小行星內部,在其內壁則構築有居民的居住空間。四個連接在一起的石塊裡面,體積最大的三角椎狀小行星「卡利克斯」(calyx,花萼)埋藏有兩個居住區塊。不管是哪個世界,都一樣會在人群聚集之後產生階級的區別,若有一個以總督府為中心的上城區(upper town)存在的話,另一個居住居塊自然就是採掘現場工作者住的下城區(down town),讓人們依身分分散在兩地居住。順帶一提,與「卡利克斯」相連的三個石塊則被稱為「卡羅拉」(corolla,花冠),分別擁有著ABC的地區代號。三個石塊於三角椎底面串聯在一起的形狀若說是花朵,倒也不是完全不像。
上城區與下城區在構造上並無差異,但「帛琉」有其特有的特徵。換言之,在圓筒的尖端設置有挖鑿鑽頭,除了可以旋轉產生離心重力,同時也能探鑿小行星的岩盤。簡單的說,就像是一部巨大無比的潛盾機。
「帛琉」的居民,就是在這超大規模的挖鑿機器內部蓋起自己的家,並建造城鎮,藉此構築出生活圈來的。男人們出外到主礦坑的採掘場工作時,女人們則負責篩選挖鑿出來的土石,或者是在家庭工廠製作加工品來度日。這可說是終極的住職一體型生活——不對,該說是重現初期開拓生活之苦較為正確。在宇宙移民計畫剛起步之時,被找來從事小行星帶開拓作業的,大多是罪犯、難民,或者是反對聯邦體制的政治犯。他們不被允許再度回到地球,所以也只能在苛刻的生活環境中扶養小孩,滿身塵埃地結束自己的生涯……
「哎,以前似乎也有肺病流行或階級歧視之類的事情發生過,還挺適合拿來當勞工文學題材的。不過那都是我們爺爺那一代的事了。現在的話有學校也有醫院,連最新的資訊都能進得來,要去其他殖民衛星也都是自由的。雖然還是有人很窮啦,剩下的和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啊。」
奇波亞爽快地說著,但他並沒有忘記在最後小聲補充道:「不過歧視並沒有消失就是了。」如今潛盾機也已經沒有在運作,據說男人大部份都在外地工作以支撐家庭的開銷。和伏朗托會面過後,巴納吉被帶到了下城區這邊的居住區塊,並順理成章地踏進了讓人感到某種悠閒的「帛琉」城鎮中。居住區直徑約一點六公里,長度是普通殖民衛星的一半以下。寛廣程度雖然與「蝸牛」相同,但因為這裡和「工業七號」一樣,具有讓人工太陽從回轉軸縱向射入太陽光的構造,所以並不會感覺到像玩具屋那般的密閉感。天空飄著咖啡色的雲,內壁四處可見綠意1,但讓人感到異樣的,則是有一邊的氣密壁受岩層所覆蓋這點。
即使是在普通的殖民衛星中,位於圓筒兩端的氣密壁也會洩出土壤,製造出俗稱「山」的景象,但這裡的景象則從根本上就與那不同。位於這個居住區前端的,是在小行星裡頭探鑿前進的挖鑿鑽頭。長年未被使用的挖鑿器半已與土同化,即使長達一點六公里的挖鑿刀刃已埋進岩層,那副光景畢竟還是與普通殖民衛星不同。抹去不了待在巨大潛盾機當中的壓迫感,而城填裡粗製濫造的組合式房屋占去大半的景觀也助長其勢,醞釀出城鎮全體就是亞人宿舍的印象。
喟嘆著貧困的居民們,倚靠協助新吉翁軍而得以糊口。回想起司令部過度鋪張的建築,巴納吉在心裡營造出了意氣消沉的民眾形象,但這在抵達目的地之後被推翻了。
一打開門,「啊,是爸爸!」、「爸爸回來了!」如此興高采烈的聲音便此起彼落,說道:「唷,小不點們!」並張開雙手的奇波亞也跟著招呼著他們。以十歲左右的男小為首,有四個……不,五個人。穿著好像就快要被扯破的衣服,從老舊家具的陰影背後湧迎來的這群孩子們,看起來就好像被放養的小老鼠集團一樣。就在巴納吉一臉迷惑時,「瑪莉妲姊姊也在!」另外的聲音如此竄起,第六個女孩子又從桌子底下冒出來了。
群聚在奇波亞身旁的孩子,也一起撲向了站在他背後的瑪莉妲,「喂喂喂,比起爸爸你們還是比較喜歡那邊嗎?真傷人哪!」不理會這麼苦笑道的奇波,亞孩子們抱起瑪莉妲的腳,並開始爬到她的身上。身為當事人的瑪莉妲用著平常那副不帶笑意的表情,扯開抱到自己身上的小孩,還用單手抓起小孩腳踝,讓他們變成了倒栽蔥的模樣。巴納吉認為再怎麼說這也太粗暴了,但對小孩子來說,這樣還是很好玩的樣子。聽到黑人小女孩哇哇慘叫的聲音,「我也要!」、「人家也要!」其他小孩的聲音也跟著混了進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即使揚起的沙塵讓視野變得混濁,巴納吉審視著仍然整理得有條有理的室內,而一個女性開口道:「你們回來啦。老公和瑪莉妲都沒受傷吧?」的聲音,則讓他眨起了眼睛,從浮現鏽斑的樑柱後頭,一名看來約為三十歲後半的黑人女性出來露了臉。奇波亞對其舉手一笑,讓人感覺沉靜的主婦表情也笑得開朗燦爛,並踩著嘎嘰作聲的地板朝他靠了過去。「船長也來了。」朝那位女性這麼說著的視線一起看去,巴納吉回過頭。只見站在門外的辛尼曼,也狀似害臊地舉起了手。
瑪莉妲已經不再多看巴納吉,只是默默地進行著倒吊起小孩的作業。比起那不尋常的腕力,巴納吉更因她初次露出的溫和目光而受刺激。辛尼曼徐徐轉過腳步,留了句:「那就拜託你了」之後,便從玄關前離去,「他是哪來的孩子呢?」這麼問著的女性看向巴納吉,巴納吉聽到奇波亞回答對方:「因為一些特殊的理由,這孩子暫時得交給我們來照顧哪」忍不住便踹著地板離開了當場。儘管腳步就快被風積於地面的沙土所困住,巴納吉還是朝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叫喚道:「船長……辛尼曼先生!」
站在呼嘯作聲的風中,穿著黑色軍服外披皮大衣的辛尼曼停住了腳步,被稱作布拉特的金髮男子也一起停下,用著有些險惡的眼神看向自己,但巴納吉並沒有空閒多去理會。站在與奇波亞家同樣外觀的組合式房屋排排並列的街上,巴納吉對上了辛尼曼的黑色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把我帶來這種地方……
「因為找不到其他合適的地方哪。如你所見,裡面全都是小孩,但要讓你住還是夠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為什麼不是把我帶到牢房之類的地方呢?」
「你覺得那樣比較好嗎?」
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帶有殺氣的眼神睥睨起巴納吉。將哽住話語的臉背向對方,「還真是苟且呢」巴納吉這麼說了出來。
「你是想說,貧困和歧視會製造出恐怖分子對吧?就算讓我看到這些,想讓我成為你們的同伴……
熱辣的刺痛感襲向臉頰,讓巴納吉眼前的風景橫轉了一圈。自己被揍了——當巴納吉這麼理解到時,已經是彈飛的身體滾到地面,臉也貼到沙塵上之後的事情了。
「你別會錯意了。」
用另一邊的手按住剛賞巴納吉一拳的拳頭,辛尼曼以低沉的嗓音說道。巴納吉則是在昏沉的視野裡捕捉到了對方的臉孔。
「別以為自己是小孩,所以不管做了什麼都會被原諒。大人要比你想的更暴躁哪。」
因為無意識下的盤算被說中,巴納吉刺痛痠麻的臉頰冒出了羞恥的熱度。用指甲擦過嘴角的向漬,巴納吉無話可說地注視著辛尼曼的背影。
「你只是以為自己懂了,其實卻什麼都不懂。給我留在這裡多學學。」
拋下這句話,辛尼曼再度跨出腳步。不多理會曾過巴納吉一眼的布拉特,辛尼曼將手插到了大衣口袋的背影漸漸離去。吐出嘴裡和向混作一團的沙子,巴納吉總算是撐起了搖搖晃晃的膝蓋。叫我留在這裡多學學,是要學什麼?心裡這樣低喃著,用手摸在溫熱臉頰的瞬間,一道說著「我也被這樣講過」的聲音從巴納吉背後傳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瑪莉妲穿著朱紅色軍服的身影就站在巴納吉身後。她的目光掠過巴納吉,只注視著就要消失在巷道那端的辛尼曼。偷看到瑪莉妲帶有陰沉光芒的眼睛,他們是什麼關係呢……想起自己先前臆測的巴納吉,又因為孩子們富有朝氣地叫著「拜啦!」「再見!」的聲音,而縮起了肩膀。跨過奇波亞家玄關的三個孩子,跑到了連一台電動車都停不下的前庭。
重新看著他們,巴納吉才發現三個人的肌膚顏色都不一樣。了解到他們似乎都是從附近人家跑來玩的之後,綁著頭髮的女孩子說:「瑪莉妲姊姊,明天妳也會來嗎?」讓巴納吉看向了瑪莉妲那邊。「會啊,我會來。」當瑪莉妲如此回答過,女孩子的臉上便浮現出滿滿的喜悅,並用害羞的表情和旁邊的小孩互看著。「那麼,明天見囉」、「拜拜」留下精神十足的聲音,孩子們像一陣風地從巷道間跑掉了。
輕輕舉手目送他們的瑪莉妲,一等孩子們的背影消失之後,便冷淡而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巴納吉。「進去裡面。『帛琉』的夜晚來得很早。」迅速說完話,瑪莉妲就把巴納吉擱置到意識之外,逕自走回奇波亞家了。望著她隨風起舞的長髮,再回頭仰望了確實正逐漸暗下的人工太陽,巴納吉最後將視線移回到就快被埋在沙中的巷道。現在的氣氛就像是可以直接逃走一樣……但是巴納吉不知道到港口要怎麼走,也不覺得能夠簡單地搶回「獨角獸」。瑪莉妲等人可以穿著軍服到處走動,表示這裡是一塊全體居民都接納新吉翁的土地。即使跑到停泊處事態也不會改善,終究是會被帶回來吧。
結果,還是受制之身嗎?微微嘆了氣,隔著低矮連綿的數間房屋,巴納吉仰望起「山」來。潛盾機又長又大的挖鑿刀刃遙遙伸展至頂端,讓「山」看起來就像是從內部支撐著氣密壁的建材。不停有混著沙塵的風吹下的「山」,與巴納吉在殖民衛星所攪到的不同,連一棵樹也沒有,卻只在抬頭仰望者面前露出了毫未修飾的岩層。離心重力無法遍及的中心軸附近,則有沙塵化為咖啡色的霧靄滯留於其間,並飄散出某種讓人無法靠近的神秒氣息。
在那端沒有宇宙,只有經過億兆年層積作用而緊壓成形的厚實岩層。這麼一想,感覺到逃脫的可能性又離得更遠,巴納吉便停止仰望「山」了。就在巴納吉無計可施地打算回到奇波亞家時,他注意到有陣注視著自己的視線從巷道間傳來。是剛才和瑪莉妲打了招呼,有綁頭髮的那個女孩子,她正用著大大的黑眼睛看向巴納吉。
眼睛一和她對上,就看到女孩露著殘缺不齊的門牙做出鬼臉,一溜煙地跑掉了。居民皆兵……是這樣吧。一邊差揉起被揍的臉頰,巴納吉走回玄關。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2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20 | 显示全部楼层
即使從六減去三,還是剩三。住進三個小孩的奇波亞夫婦的房子,再加上巴納吉與瑪莉妲,便狹窄到連挪動身子都得顧忌著彼此了。也由於孩子們跑來跑去之間並沒想這麼多,但拉椅子之類的時候不特別注意是不行的。
雖然也有人像奇波亞這樣,在「帛琉」有家室,但布拉特與大部份的乘員都是住在港口的宿舍,而據說辛尼曼往往連著陸期間也不會從「葛蘭雪」離開。瑪莉妲似乎是寄宿在奇波亞家,二樓子孩用的房間裡準備有她的床鋪。不過照奇波亞太太所說的,瑪莉妲一個月也住不到五天就是了。
「我也是被船長拜託的啦。那個人是個王老五,其他成員大多也是單身漢,總不能把瑪莉妲這樣的女孩子托給他們照顧。她住在這也快要兩年了吧。我是覺得差不多可以放她一個人住了,不過孩子們都很黏她,這樣子其實也沒關係啦。」
一邊準備著晚餐,奇波亞的太太在沒人問的情況下講出了這些事。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是指什麼樣的狀況呢?難道瑪莉妲也是被帶來這裡的俘虜?給我多學學、我也被這麼說過——方才聽到的話語突然有了份量,促仗巴納吉偷看向陪著孩子們的瑪莉妲,但他卻不想提出質問。沒必要知道,她們與自己是不同的。對著可能鬆弛下來的腦袋這麼說道,巴納吉沉默地度過了一段煩悶的時間。
總算到了晚飯的時間,占去起居間大部份空間的餐桌上,已排好七人份的料理。嫩煎兔肉與湯,還有麵包,以及供所有人分著吃的,如山一般的馬鈴薯沙拉。兔子是在「帛琉」所養的,似乎是居民們主要的蛋白質來源。先不管料理的內容,眼前的餐桌模樣對巴納吉而言己堪稱壯觀了。在只有母子倆人的家庭長大,也不知道與親戚來往是怎麼一回事的巴納吉,從來沒有在餐桌上看到七個人臉孔的經驗。就讀亞納海姆工專時,巴納吉雖然有去過自助餐式的餐廳,在那裡卻沒有像這樣緊靠著彼此吃飯的氣氛。
像是不習慣,又像是沒使用過的神經被啟用的感覺。食慾壓倒過有口難言的心情,巴納吉等到奇波亞就位後,便把手伸向了麵包。這時,所有人將手肘放到了桌上,並握起雙手,使得一瞬的沉默降臨在餐桌間。
「主啊,感謝您賜予今天的糧食。」
默默禱告的奇波亞說道,太太與孩子們則唱和道「阿門」。當巴納吉有樣學樣地交握雙手時,孩子們已經一起開始用餐了。瑪莉妲也若無其事地分開雙手,拿起了刀叉。雖然巴納吉有在電影裡看過,但他沒想到真的有家庭會在用餐前禱告。眨了眨眼睛後,巴納吉重新將手伸向麵包。那極端堅硬的觸感,使他對於自己能不能吃下去,開始感到不安。
吹過巷道間的風讓窗戶發出聲響,調小了亮度的吊燈時而搖曳著。沒有把人工對流調得較強的話,沙子應該會馬上積在一起吧。不知道是不是肉體勞動較多的地方性格所致,每道菜的口味都很重,默默地將其送入口中,巴納吉的視線突然停到了持續響著的窗戶上。
聽著這樣的風聲,一邊靜靜地圍繞在餐桌旁的家庭還有幾戶呢——在那之中,也有正哀悼著不會再回來的家人,而什麼都聽不到的人們。因料理而鬆懈的腦袋中浮現了這些話,巴納吉感覺到拿著湯匙的手正滲出汗水。擦過額頭上不知道是何時冒出的汗水,巴納吉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在用餐上。「大哥哥是聯邦的人嗎?」巴納吉將湯匙放進一瞬間嘗不出味道的口中時,其中一個小孩這樣問。
開口的是三個人當中最年長的少年。一邊意識到瞪著要他安靜吃飯的奇波,亞少年還是毫不顧忌地將好奇眼神投注向巴納吉。就在弟弟妹妹也抬頭流露出窺伺的視線時,巴納吉側眼看到瑪莉妲並無打算停下用餐的雙手,便突然冒上了一股無名火。將沒味道的湯喝進嘴裡後,巴納吉開巴見山地回答:「是啊,你說對了。」
「我是被這裡的人硬帶過來的。」
儘管感覺到奇波亞手停了下來,以及他太太將視線移到自己身上的跡象,巴納吉仍然不打理會。「你是俘虜嗎?」面對立刻如此問道的少年,巴納吉以沮喪的聲音回答:「或許吧。」
「要是這樣的話,還好你是當我們的俘虜。如果你當的是聯邦軍的俘虜,連飯都沒得吃喔。還會被拷問喔。」
「提克威,不要邊吃飯邊講話。」奇波亞的太太說。理性告訴巴納吉:別去理他。但這也已是枉然,因為巴納吉把話講了出來:「聯邦才不會做那種事。」
「他們會。爸爸跟我們說過。他在一年戰爭時當過俘虜,是船長把他從收容所救出來的。」
看著對他而言應該是獨一無二英雄的父親,叫做提克威的少年一臉自豪地繼續說。偷看到奇波亞只回以無力的斥責眼神,卻不打算講任何話,巴納吉說道:「……或許也會有那種事吧」,並伸手拿了麵包。
「因為有很多人的家人或朋友都是被吉翁殺掉的。」
奇波亞夫妻的手再度停下。孩子們也露出顫然一驚的表情而抬頭,但瑪莉妲仍擺著不關己事的臉,只專注於吃飯。巴納吉則將麵包硬塞進了嘴裡。什麼味道也沒有。簡直就像在啃沙一樣,變酸的唾液開始在口中擴散。「彼此彼此吧,這種事情。畢竟是在打仗啊。」這樣回嘴的提克威臉上,已經是在吃飯的表情了。
「吉翁是為了讓宇宙圈獨立而戰的。大哥哥你也是宇宙圈的人吧?為什麼要站在聯邦那呢?」
「提克威,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爸爸要生氣囉。」
奇波亞低聲怒斥。提克威睜大的眼睛卻一動也不動。巴納吉吞下像海綿般的麵包,並回看著對方答道:「哪會有正常的戰爭呢?」
「即使嘴上說的話是正確的,但吉翁砸下殖民衛星,殺害了大量人類的事實也不會改變。被殺掉的人,根本連思考正確與否的空閒也沒有。什麼都不知道地,在某天突然就被……這種事根本不合理啊。」
沒錯,這種事根本不合理啊。」
沒錯,這種事不合理。吉翁是異常的。破壞了「工業七號」的新吉翁也是異常的恐怖組織。面對單方面打算奪人性命的分子,自然會無條件地產正當防衛的權利。自己只是行使了這份權利而已。所以那才不是殺人。我才不會是殺人兇手——
提克威用快要哭出來的臉看向奇波亞。儘管曾猛然一瞪巴納吉,奇波亞還是什麼也沒說地將湯送入口裡。你看,說不出話來了吧。撐起的胸口裡剛這樣嘀咕,椅子的聲音便喀噹地響起椅子的聲音,讓巴納吉嚇得差一點就不自覺地彈起身。
是瑪莉妲。才以為她默不作聲地從座位站起,離開餐桌的身體就繞到巴納吉背後,當他的手一揪住工作服的領口後,巴納吉就不由分說地從椅子上被拉起來。
就在奇波亞等人茫然地注視著這一幕時,瑪莉妲用著不容反抗的力氣將巴納吉拖到了門口那邊。呻吟道「做什麼啦……!?」,光是要讓自己不跌倒便已費了不少力氣,巴納吉像是一條被項圈拖著的狗,不一會工夫就被帶到了玄關外。
「等等,瑪莉妲……!」以手制止這樣說著就要站起身的太太,對她瞥過一眼的奇波亞目光又朝著門板那邊而遠去。瑪莉妲毫不回首,也不張開閉作一字的嘴巴。最後只看見孩子們睜圓眼睛的臉,夜晚的黑暗逼近包覆了巴納吉的身體。狗兒在某處啼叫,呼嘯而過的風聲則將那掩蓋了。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2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21 | 显示全部楼层
兩人就這樣穿越過巷道,前往到「山」的方向。明明才剛過下午七點,鎮上卻是一片寂靜。街燈稀疏的夜路是那麼陰暗,就連一道電動車行駛的聲音也聽不見。只有餐具摩擦的聲音、電視機的聲響從家家戶戶的窗口微微地傳來,眼睛陰森發亮的野貓橫越過了巷道。沒有開燈的人家則不知是已經熟睡,還是原本就沒有人住。
「帛琉」的夜晚的確來得很早。放開我、我知道了、我會自己走。重複說過好幾次才總算從瑪莉妲手中被解放的巴納吉,正受其催促在黑暗中走著。若想下殺手的話應該早這麼做了,也不像是要將人帶到人煙稀少的地方修理。或者是要將自己關進郊外的監牢了吧。那正如我所願——也算懷抱著自暴自棄的想法,巴納吉踩在沙塵上的腳步動得比需要的還快。瑪莉妲始終沒有開口,沉默的兩人隊伍就這樣靜靜地在陰暗的巷道前進。
等到城鎮消失於後方,廣大的貯石場在兩內眼前出現。以潛盾刀刃刨削過的岩層,就是在這個貯石場進行篩選的,含有礦物的石塊會送去工廠區,石頭殘渣則會被丟到附有氣閘的排出口,各自有輸送帶讓石塊通往該去的地方。潛盾刀刃久未運作的現在,眝石場盡堆積著以往挖鑿出卻未經處理的岩塊和沙土,並與險峻的山勢構成一道相連的斜面。穿越過就快腐朽的輸送帶鋼架,瑪莉妲靠著警告燈示持續前進,她將巴納吉弔導到了一個像是被穿鑿而出,就開在斜面中間的洞窟裡。
和通往中央採掘場的聯絡通道不同,這裡是個沒有用水泥做過像樣補強的洞窟。監牢,這個字眼突然帶著真實感逼向了自己,讓巴納吉在洞窟前回頭仰望起夜空。沙塵化作的雲靄到了晚上仍未散去,繁星的光芒——以及在相反一端閃爍著的城鎮燈光——都朦朧地看不見。雙腿開始怯步起來,但被先進入洞窟的瑪莉妲嚴厲一瞪,巴納吉不想讓人看輕的一口氣就先竄到了心頭。嚥下過一口口水,巴納吉踏進洞窟,裡頭看來似乎也還有電源,瑪莉妲一碰過入口附近的操作盤之後,設置於其中的點點燈光便照亮了坑道。
寂然冰冷的空氣包覆住身體,風吹過的聲音從後方漸漸遠去。坑道描繪出和緩的下坡持續了有二十公尺,這之後則是一個被打穿的空洞。受到突然拉高開闊的天花板所壓倒,腳步搖晃了兩三步的巴納吉看到擴展於那的光景,而倒抽起一口氣。
刨削而成的石柱隔著一定間距聳立著,石柱所支撐的天花板傾斜成拱狀,在天花板下面則是腐爛而變破破爛爛的兩列橫長椅子,兩列各十張的椅子一直排到了空洞底部。縱長的空洞裡側又更高出一截,看得見一道同樣近已腐朽的祭壇,而褪色的紅色絨毯則讓塵埃所覆蓋著。祭壇前方擺著傳教用的講戓,相反方向還有受領聖體的台座。空洞那端,被懸於深處牆壁的,是釘在十字架上受刑的男性人像——
眼前的東西並非特別稀奇。不管是哪裡的殖民衛星都至少會有一間教會,小孩們也知道這名叫做基督的人物就是聖誕節的由來。儘管聲勢不如舊世紀浩大,信徒的數量仍不算少,即使不是信徒,一般也都會在教會執行結婚曲禮或葬禮。巴納吉記得母親舉行葬體時,牧師也曾朗誦過聖經的一節。
但在這裡的,卻不是那種徒具形式的教會。祭壇以及聖水盤,所有的物品都看得出是手工製作的,壁上的采繪玻璃安裝有照射燈,而在洞窟深處也下了工夫,讓十字架聖像能被燈光照射而出。仿聖體燈作出的螢光燈,恐怕已是舊世紀時代所製的古董品。裝點於祭壇左右的燭台與瑪麗亞像,應該也是許久許久以前從地球帶來的吧。
舊世紀……也被稱做神的世紀的西曆世代,這些東西是那時所留下的遺物。真實的信仰染上了血與淚,這裡是靠著所有人削肉斷骨打造而出的城塞——不自覺地走進祭壇,巴納吉注視不語的基督像。不動聲響地接近到他身旁,瑪莉妲突然開口說道:「你說的話並沒有錯。」
「根本就沒有正當的戰爭。但正當性不一定能拯救人。」
不加理會呆望向自己的巴納吉,瑪莉妲仰望起十字架。她那深邃陰沉的蔚藍瞳孔在這時映著彩繪玻璃的光芒,看來正透明地發亮著。
「這尊石像,是衛星還在小行星帶時所作的。提到初期的宇宙開拓者,就盡是一些在地球過不下日子的人還有政治犯,以及不具其他求生方式的人而已。宇宙世紀開始的時候,據說當時的首相曾講過這是『人類與神存在的世紀作出訣別』的時刻,但對這些宇宙開拓者而言,還是會需要一道能依賴的光吧。待在連太陽光都快要混在星星之中的小行星帶裡,就更是如此了……
澄澈的聲音在禮拜堂傳開,漸漸地滲入巴納吉緊繃的體內。想起奇波亞等人在用餐前獻上禱告的臉,巴納吉試著在嘴裡說出了:「光嗎……」即使這座「帛琉」被固定到地球圈,教會也在其他地方重建起來了,百年前在這裡看到光的人們,其意念到現在也還沒有消失。這導意念應該會隨著刻劃在小行星帶的歷史,代代相傳到奇波亞等人的子子孫孫心中吧。他們相信遲早有一天,所有的刻苦都會得到回報——
「沒有光的話,人們就無法繼續活下去。所以人們才會想依賴這樣的東西。但是,被拋棄到宇宙的人們終究找到了代替這男人的光。他們找到了稱為吉翁的新光芒。」
瑪莉妲的表情微微地變得險惡。重新注視起基督像的巴納吉,把在教科書上看到的吉翁‧戴昆重合到了那上面。
「正當或不正當並不重要。但對於他們而言,這道光是必要的。為了抵抗絕望,並在殘酷而不自由的世界上存活下來,他們需要某種東西,來讓自己相信這個世界還有改善的餘地。沒有人可以嘲笑這種需求。沒那種東西也能活到下去、依賴沒有實體的東西實在太蠢了——如果有人能這麼斷言的話,那傢伙要不是過得十分幸福,就是活得與世間毫無關聯。那樣子並不能說是真正的活著。」
緊緊地握牢拳頭,瑪莉妲一口氣講完了這些話。這個人正在讓我看她的心,正在向我表達如果不這麼做,就無法順利傳達給我的某種重要事物。這樣的理解融化了巴納吉身體的僵直,一邊感覺到自己大受打動的胸口正平緩下來,他低喃道:「只有人類,才擁有神……」這讓瑪莉妲用著有些出乎意料的臉孔,轉向了他。
「有個人曾經這樣說過。他說們們擁有可以超越現在的力量……那就是稱之為可能性的內在之神。」
記憶中的話語和獨角獸的錦織畫就這樣揪做一團,闖過了巴納吉的心底。那不是惡夢,是稱為父親的確實存在所發出的聲音,也是留在自己心中的話語——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是個浪漫主義者呢!」瑪莉妲如此透露了她的感想。
「如果不相信人類或世界的話,是說不出那種話的。雖然不知道說這話的人是誰,但他應該是個溫柔的人吧。」
對於瑪莉妲突然笑出的臉龐,巴納吉感到意外,也感到高興。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自豪的複雜心情湧上胸口,讓巴納吉再度仰望了十字架上面的基督像。
光。內在之神。可以置換為可能性或希望的某種東西。這樣的東西一定在所有人心中都有,而又各自不同吧。所以彼此才會產生共鳴,時而出現爭執。若是對相異的東西抱持有警戒心,人們也會將自己的戒律或正義規定、強化成獨一無二的存在,讓自己的過活方式變得僵硬,並因此而犯下錯誤。



從這個瞬間開始,人們便殺掉了神。抺殺了可能性,為世界訂下規則,然後逐步限於狹隘的固定觀念。人們將稱為倫理或道德的砝碼置於一邊,而時常保持著搖晃的另一邊,或許就是他們的價值觀吧。若不是這樣的話,巴納吉也就不可能和被自己「規定」成恐怖分子的瑪莉妲共渡這樣的時間,並展露彼此的心給對方看了。這樣的固執不只愚昧,更該說是一種遺憾……
給我多學學。辛尼曼這麼說著的聲音在巴納吉腦海裡浮現,讓他垂下了目光。巴納吉的視線落在積有塵埃的地面,一道嘆息從他發熱的腦袋洩漏而出。「就不要在意瑟吉少尉……那個被你擊墜的傢伙了。」瑪莉妲如此說道的聲音,輕輕地穿越過巴納吉的肩膀。
「搭上MS待在戰場的話,就已經是稱作駕駛員的作戰單位了。被殺的話沒得抱怨,也沒必要為了殺人而感到愧疚。」
瑪莉妲的話讓巴納吉知道,他那頑固的言行舉步底下的意義,以及緊繃的胸口中所藏的想法,其實都已被人看穿了。巴納吉不自覺地抬起頭,並注視起瑪莉妲的眼睛。這些是她想要傳達的事、她體驗過而了解的事。不可分的兩者重合在她那蔚藍的眼睛,凝聚成了尚未化作確實形體的直覺。胸口突然竄上一股冰冷的感觸,巴納吉慎重問道:「瑪莉妲小姐也有搭上過MS嗎?」
微微瞥過巴納吉一眼,又馬上轉過視線的瑪莉妲簡短答道:「人手不夠的時候會。」儘管聽來有些含糊的回答讓人感到心冷,一瞬間之後巴納吉又不是很確定地想到了某種可能,使他只能靜靜注視著縮放出澄澈光芒的蔚藍眼睛。
斜斜從彩繪玻璃照射進的光,讓沉默地仰望十字架的側臉有如聖母般浮現。真是個漂亮的人啊——直到現在才出現的認知竄上腦裡,溫暖了巴納吉原本感到寒冷的身體。


<待續>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53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呃...第一次在這區發帖的說...有什麼錯誤請多多包涵
由於是純手打所以也許有很多手誤呢...那就期待下載版吧...
第十章已經錄入完了,很快就會放出
就這樣吧

[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8-5-26 04:31 编辑 ]
发表于 2008-5-26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入加油,看样子没几天就能完成了。
期待下载版的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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