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谈社ノベルス 人间系列vol.2《零崎轧识の人间ノック／西尾维新》6/17未完－請接捕

ann79514

内容打自：浮文志(03)side-B ／尖端出版社
图片来源：日版

杀人鬼零崎轧识 / 西尾维新








不要去寻找敌人。即使不去寻找，你的敌人也随处可见。就在你的身边，你瞧，你的敌人。


◆　◆


那里，是更为接近某个政令指定都市的中心地带，巨大的建筑物即使以高耸入天来形容也毫不夸张，不离得远一点就看不见全貌，无论纵向横向都占有极大的面积。在极为高级的大厦面前，有两个不寻常的人并排站着，正试着仰望那大厦。

其中一人，是个戴着草帽、身材纤瘦的苗条青年，那种羸弱的感觉，让人觉得到了六月这个时节还穿这样会有点冷吧——白色背心、皱巴巴松垮垮的裤子，两脚踩得是破破烂烂的凉鞋。脸上戴着圆形太阳眼镜，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一副居住于乡下的纯朴青年模样。右肩挂着细长的黑色皮包，可说是唯一跟这个形象不合的物品。

另一个人，是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说得更清楚一点，或许以「孩子」一词来形容会更贴切吧。他是个身高不高的男孩，穿着在六月这个季节看来很闷热的立领学生制服。大概是个国中生吧，胸口佩带着刻有「汀目」字样的名牌。满是光泽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上，有着些许沉闷的感觉。虽然跟旁边的草帽青年同样戴着圆形太阳眼镜，但是这个男孩脸上，比起太阳眼镜更让人注意的是，以太阳眼镜遮掩住大约一半的——右半脸上——不祥的刺青。

草帽青年不知为何似乎有些不愉快；脸上刺青的男孩则不知道正在笑些什么。

「喂，人识。」草帽青年仰望着大厦的顶楼，向旁边的男孩说：
「你跟阿愿打听我什么事情？」

「嗯？没有，没什么事。」脸上刺青的男孩不打算说什么，只是保持着一脸笑咪咪的样子回答青年。
「你不用担心，哥哥他完全没有说你的坏话。他说：『我没办法教你的事情都可以去问阿赞，请你尽量跟他学习。』」

「啥，他还真敢说！」草帽青年重新调整帽沿，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这个工作应该是双识的，因为是那家伙要来找碴的，为什么非得把本大爷拉进来，真令人难以理解。」

「那还用说吗？因为你们是一家人吧。」
对着彷佛愚弄他人一般说道的男孩，青年浮现了不高兴的表情。

毫不把青年的表现放在心上，脸上刺青的男孩继续说道：
「可是那样说真的很过分呀！就算是哥哥主动找碴的，听他讲一讲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这边不会造成伤害，对那边也不会不爽成这样——说起来真的只是个单纯的意外而已。不管怎么说，报复啦，复仇啦，每一样都没有止境。我光是要复习学校的功课就已经够忙了。」

「你真的……有在认真念国中吗？」
「唔……出席日数好像挺糟糕的，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呢。」
「就是这样阿愿才会不答应的啦。想到留级之类的……唉，去上学的『零崎』之类的可笑存在……我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此时，草帽青年第一次将视线朝向男孩。

「可是……刚刚说的话，身为『零崎』可不要听漏了喔。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够放任『敌人』不管。」

「知道了啦。关于那件事情，就算老大到了这个节骨眼不跟我说，哥哥也念我念到烂了——那么，老大，」脸上刺青的男孩双手插在口袋，以下巴指着正面大厦。
「这次成为我等零崎一贼的目标，可怜得不得了的小羊们，就住在这栋大楼里面吧？」

「没错。」
「是堂兄弟姊妹一起的吧！这里房租要多少呀？」
「最便宜的房间是一个月两百五十万，而最高的那一楼——我们的目标那伙人当作根据地的那层楼——一个月要四百五十万。」

「哇，怎么可能呀！」男孩心情愉快地哈哈笑了。
「那么目标有几个人？」
「八个。那八个人——今天，现在，这个时候——正聚集在最顶楼。」草帽青年淡然地说着，事前调查看来十分完美。

「这八个人，让我来杀。」
「啥？」
「对你来说，负担还太重了喔。我从阿愿那边好好地听过你做事的方法了——人识，你是个非常情绪化的家伙吧。如果对手是无关紧要的家伙那也就罢了，可是你要是因此让目标逃走，头痛的人可是我。」

「不管怎么样都没人信任我。」脸上刺青的男孩并没有特别出现心情恶劣的样子。
「无所谓啦。很轻松呀，那八个人全部都是外行人不是吗？麻烦死了，所以交给老大就好。可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哥哥要让我过来这里？如果他说要老大一个人解决的话……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要我负责把风？」

「不对喔。」 草帽青年回答。

「在我杀掉那八个人的期间，把这栋大厦的居民全部杀光，就是你的任务。」

「……嗯！」
真是出人意料的回答！脸上刺青的男孩有些欲言又止，从口袋中掏出手，似乎四肢无力地搔了搔头。
「这大楼的居民……跟那八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
「有关系。因为他们住在目标当作根据地的房间的大厦里面，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青年说：「人识，你呀，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叫做杀手？不过因为你受阿愿的教育，这一点也是没办法的。那家伙可是零崎一贼中最为奇怪的异端份子……」

「有必要杀了其它人吗？」
「有。」青年肯定地说：「这是杀鸡儆猴。」

「啥……全部都要杀？」
「全部杀光。」

「小孩也要？」
「小孩也要。」

「女人也要？」
「女人也要。」

「老人也要？」
「老人也要。」

「动物跟植物都要？」
「动物跟植物都要。你很啰唆耶！只要是零崎一贼的敌人就得这么做。跟你哥哥说的一样，我们为了守护家族什么都可以做——只要对手是家族以外的人。」

「……」
「你有不满吗？」青年瞪着男孩。「住在像这种大厦里头的家伙，反正都是干坏事污钱的人，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这好像在说梦话。」
「大人是不会作梦的。大人呀，是会实现梦想的。」
「好啦，我做就是了，做就是了。」 男孩点着头，以非常勉强的方式说道。

「啊……我很累了喔……因为学校就快要模拟考了，我要是不想办法拿到平均九十分以上，班长会啰唆的。快点弄好，我还要回家念书。」
「随你高兴。我也是呀，也想快点结束这本来是阿愿应该要做的工作，好回家上网。」
「上网？计算机吗？」
「最近我有点沉迷上的样子。」
「啥……老大呀，这好像不适合你……我觉得你还是最适合无拘无束挥动球棒的样子了。」
「管他适合不适合，人生还是要过的。」 然后，草帽青年踏出了一步。

「我先进去，你五分钟之后再进来，进行刚刚我告诉你的任务。等你到达最顶楼的时候，一切就搞定了。」
「咦？让我打前锋不是比较好吗？这种大楼一定有警报装置或是警卫什么的。」
「没关系，这部分我就当作免费大放送吧。比起这个，最重要的是——」
草帽青年暂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男孩。

「这也是我听阿愿说的。零崎人识，我可不想卷入你的照单全收地毯式攻击喔。我可没有像阿愿那种可以压制你的自信——『零崎的私生子』小弟。」

「……」
「嗯？」
「……」
「嘿嘿嘿嘿。」

确认男孩没有任何回答，青年些许讽刺地露出微笑。重新把皮包扛好，朝着大厦的范围侵入。
现场仅剩男孩一人。

「呼……」
甚至在看来四肢无力的时候都浮现着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失在男孩的脸上。
「什么『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叫做杀手』——还真敢说大话，每个家伙都这个样子。」
男孩以十分诡异的低声喃喃自语。
「不管是哥哥还是老大，一面对杀人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情况就会认真过了头……真是的，我哪能奉陪呀。」

拿下太阳眼镜，将它收进胸口的口袋，男孩深邃的双眼露了出来。倘若见到那双眼睛，便会知道他有着无法以「男孩」这等词汇来形容的复杂、深沉且浓密的黑暗眼眸。
那双眼睛，毫无疑问，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那是宛如深沉、浑浊无底的沼泽般的双瞳。

「可是……唉，可是。」
咻——挥动手臂，脸上刺青的男孩双手握住藏在学生制服袖子里的刀子。刀刃厚如柴刀的粗大刀子，以及与其互相呼应，单薄刀刃可轻易描绘出如艺术般曲线的短刀，他灵活地同时旋转舞动着这两把刀。

「我也一样不想被卷进去呀，老大——人称『愚神礼赞』的零崎轧识先生。人如其名，个性十分随便的你，如果被卷进你的单脚杀法，就连现在的我都没办法应付呢！刚刚……的确说是五分钟吧。」
男孩确认着右腕戴着的手表。

「小心一点好了，再加个五分钟——也许留个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比较好吧——如果要听老大说的建议的话。可是这栋大厦的所有居民……有几个呀？还有，有几个房间？虽然钥匙不是个问题，可是老大那家伙做事还真是乱七八糟——唉……」

男孩低声说道。
「——不过，却是打从心底佩服的杰作呀。」

五分钟。
男孩一时兴起擅自决定的这个时间差距，大大地改变了从这里开始的故事发展——这时，甚至连他本人都尚未察觉到。


◆　◆


零崎轧识是个杀人鬼。
至今的二十七年人生，究竟杀过多少人早就数不尽了。不过他倒也没有想计算的念头就是了。

杀人是没有理由的。

怎么说呢？一看到人……一看到到「人的形体」──「阿，好像可以杀的样子。」不禁就会这么想。虽然只能如此说明，可是这么说明，大概称不上是掌握到真实状况吧。因为，好像可以杀，但也没有特别去杀的必要。因为不管可不可能，都跟实现没有任何关系。

「杀人的这种心情呀，阿赞──」

不知在何时，同样属于一贼，在此时恐怕是实力最坚强，拥有「自杀志愿」、「第二十人的地狱」的外号的零崎双识──让轧识跑到这里蹚这滩浑水的始作俑者──曾经对轧识说过一段话。

「本来就是由爱而生的喔。」
「……」

轧识心里想：呆子阿！这家伙是用剪刀刺眼睛也死不了的变态吗？但自杀志愿无所谓地继续说着。

「没错，我们是因为亲情而杀人。除此之外的杀人理由，应该要极力避免——如果希望可以保有杀人鬼集团的别名的话。」

杀人鬼集团——零崎一贼。

仔细想想，这个存在本身就矛盾了。今天那正经八百地去念国中的小伙伴（虽然似乎容易逃学）其存在虽然也相当矛盾，可是说起来也不苛求其它，存在的意义为杀掉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一切「杀人鬼」的同志聚集成群，创造了家族。

真可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太可笑了。

但是……即便是愚神礼赞——零崎轧识，也不能够对此一笑置之。
虽然觉得可笑，却无法否定。

——除此之外，必须内含矛盾一事，也实在叫人不合意。
而且，比起单独身为杀人鬼的时代，隶属于集团的现在——

「——不够。」

自己完成开路进入大厦深处电梯的轧识，虽然想着进到室内要把草帽脱掉，但是也没有收着的地方，反正很快就要再出去太阳底下了，于是只有摘掉了太阳眼镜。

「要用什么好呢——」

从皱巴巴的裤口口袋拿出钥匙，打开指定楼层按钮底下的嵌板。这钥匙是经由最近迷上的网络得到的东西——不只是这个，这栋大厦的构造、今天目标的八个人会聚集在这地方一事，几乎都是藉由网络收集到的情报。如果能潜入某种程度以上，就没什么情报是拿不到的。以前明明得靠自己的双脚四处奔波，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个很棒的时代——

「或者，变成了一个讨厌的时代？」

按下嵌板里头前往顶楼四十五楼的按钮，电梯开始上升，稍微感到加速的重力，但这种感觉也立刻适应了。

「……」

接着要面对八个目标敌人……要说此刻轧识在上升的电梯中思考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现在应该在大厦外面准备的伙伴——零崎人识。
他们不是初次碰面，虽然也这样子往来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但作为伙伴一起行动这还是第一次。还有一点也让人感到不安——对轧识而言，怎么也难以了解那个名唤人识的少年。不，如果说不了解，他的哥哥自杀志愿才更让人摸不着头绪——人识的情况，只是觉得「不能理解」的地方过度危险。
零崎一族——杀人鬼集团，当然净是些过于危险的人。不过那种类型的，至今未曾有过——

「唉，随便啦——」

反正……那小子是零崎的私生子，他可是——零崎中的零崎。

「这次的工作，要我们两个人根据情况判断吗？」一边无所谓地看着门上方变换着的楼层显示，轧识自言自语道。「我跟阿愿不一样——我们守护『家族』的方法不同——我跟那种变态不同，没那么天真。如果产生了问题，就算是家族我也会要求『排除』——」

瞥了一眼提着的细长皮包。

「因为『报复』时发生不幸的意外是很常见的形况——」然后，零崎轧识重复了一遍。「要我跟阿愿一样呀——真伤脑筋。」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楼层显示为四十五。
门开了，走出电梯到了大厅。


「不准动。」


有人正从两边架上手枪威胁着他。

「手举起来。」
「……」

如对方所言，轧识举起双手。然后将双手摊开，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两个人呀。）

虽然只有眼珠动着便确认了两边的情况——不符合「目标」的八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是每个都有着如同严肃的保镖模样的可怕男人们。

「看样子是中了埋伏——走漏风声了？还是说——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不准讲话。」右边的男人简短地说：
「那扇门的另一边，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十个高手——你无法对那八个人出手的。」

「哦……」

轧识并没有特别在意对着自己的枪口，往大厅前面过去一点看见了一扇门。是吗？目标的八个人都好好地在那里吗——暂时放下心了。可以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带着「晚辈」一边大放厥词，结果却完全落空，实在太不象样了。

「可是——是哪里走露风声的呢……」

「喂，不准讲话。我杀了你喔」。
这次是左边的男人。

轧识高举双手看着那个男人，正在——笑着。

「你说要杀我？」

「唔……」轧识的视线让男人不禁畏缩起来。

「喂、喂！我说不准讲话——」

「要杀了——本大爷吗？教教我吧——如果你知道有什么方法的话。」

忽然——
轧识放下双手。

「喂！喂——」、「你这家伙——」。

两个人同时举起枪，但是轧识对此依然毫不在乎。

「求求你们嘛，要是知道方法的话就告诉我——因为不管怎么做我就是死不了，真的很伤脑筋阿。」

「嗯——那么，轻轻地开始零崎吧。」


◆　◆


「嗯……」

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枪响，脸上刺青的男孩──零崎人识停下了脚步。

现在他在大厦外侧的逃生梯从二楼正要往三楼走上去，没有搭电梯。

「哦……终于开始了吗？」人识彷佛看着遥远天空的顶楼一般，抬起了视线。
「但是，枪声呀──哈哈。还有认为用枪就可以杀死零崎一贼的家伙，这还真是让人吃惊。」

停下脚步也只是一瞬间，人识再度往楼梯前进。

不管是双手拿着的刀子还是学生制服，身体上的任何地方没有一处沾染血迹。即使任何人在附近，应该连味道也都感觉不到吧。就算说出这个少年在至今为止的短短数分钟内，将这栋大厦二楼的居民──不，甚至连一条金鱼在内的所有生物都杀个干干净净，铁定也没有半个人会相信的。

知道真相的，现在只有一个人。
当然，那是如果零崎人识还没失去人类资格的情况。

「但是……我真的很不想被卷进去──」

少年有些加快了脚步，表情仍旧笑咪咪的。

「……不过我有点想知道呢。这种程度的无聊还可以忍耐，我还满有兴趣的。对老大的杀人手段──那个笨蛋哥哥夸奖不已的愚神礼赞的棒子控制法──」





◆　◆


「愚神礼赞」。

这是零崎轧识的通称，同时也是零崎轧识使用的武器名称。轧识总是提着的那个细长包包就装着「那个」。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说，那是「狼牙棒」。

将棒球比赛时进攻的选手使用的道具打上钉子，虽然通常应该都用木头球棒，可是「愚神礼赞」的内部全是用铅制成的。不是另外打上钉子，而是原本就是那样的设计，完全是一体成形。当然，「那个」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可是身材绝不高大也没有肌肉的轧识，却能够随心所欲地加以操控。

利用其极大的重量所产生的离心力，并非挥舞棒子，而是宛如以自己为圆心描绘出弧线一般──

他，殴打敌人，打死他们。

几乎难逃一死。简单来说，因为被铅棒击中了要害，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不管怎么想，平常都是用刀子来「杀人」，可是轧识却有某个理由，拘泥于使用这根狼牙棒──「愚神礼赞」。多少如同与自杀志愿并称的怪人等级一般，轧识没打算丢下「愚神礼赞」，以其它武器取代的打算。

当然也有气味相投这个理由──总觉得自己的气性具体化的凶器就是这个「愚神礼赞」。如果使用这个，不管敌人有十二个还是二十个，手上有没有拿枪──

全部，都可以打倒。

轧识对此深信不疑，深深信仰着这一点。

没错，不知道死亡的方法──

「呼。」
轧识的动作终于停止之时──
那房租每月四百五十万的房间惨不忍睹，彷若台风过境──不对，是龙卷风过境。三百平方公尺的面积中，几乎连一个平安无事的家具都找不到。此时轧识所在的地方，是透过大窗户可以将低处景色一览无遗，宽广至极的客厅。然而不只这里，其它的卧房或厨房，甚至于厕所或浴室，不管哪里都没有一个东西是完好的。这种房间，就算房租是一个月三千，大概也不会有人想住吧──加上还有二十人份的尸体散乱四处，那就更不用说了。

「还蛮……难搞的呢。」
说着，轧识背部靠着大窗的玻璃，颇有重量的棒子，前端插在纤维很长的绒地毯里头。棒子被血与肉沾湿，呈现诡异的样子。轧识似乎有些流汗，呼吸也乱了──但是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个受伤的地方。他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

「在人识抵达之前把全部收拾完毕真是太好了──还有，可以的话不希望让他看见自己的本领。不过，说起来嘛……」

倒卧在地上的尸体──来回检视着弹散四处的尸体零崎轧识。

「风声是从哪里走漏出去的呀？虽然想说或许他们会注意到被我盯上，可是还真没想到会遭到埋伏。唔──」
果然，用网络收集情报还是不太妙吧。虽然不认为在这个「目标」等人的组织里有手腕那么高明的黑客──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即使有那样的家伙存在，也必须把那家伙加进「目标」中──

「与其说……毫无进展，倒不如说是自己引发的问题又被自己解决了，应该值得赞许吧！话不是常这么说吗？复仇只会产生复仇，没有比这个更没意义的了。」

唉，尽管如此──
即使没有意义，如果不断重复，就会归零。
自杀志愿之类的似乎这么说过。

「就算是这样，人识──还真慢呀。」

轧识也在出乎意料的人数上花了不少功夫，从这栋大厦的居民数量考虑，差不多也是该到这里的时间了。他对自杀志愿所言不是很赞同，觉得那个人识的杀人能力大概有一点被过当评价了吧。

没办法，为了消磨时间，继许思考吧。
刚刚心理想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这真的是「埋伏」，保镳的人数应该再多一点比较好。十二个人呀，实在太让人感到半吊子了点──不，这事算了，就别管了吧。对方也有自己的苦衷，大概无计可施吧。

可是，身为目标的八个人宁愿冒着危险也要到这个地方来着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应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吧。知道「刺客」要来，还故意集合到这个地方的理由，真让人想不透──
「呼……」
看来情况的确有点诡异，不过情报过少，可以思考的可能性就必须涉及更多方面了。尽管如此，选择最有可能的那个选项，轧识选择的解答是──

「『第三者』的介入……吗？」

不知是敌是友的「某人」──「第三者」──对这八个人透露某种「情报」，这些家伙没有确认该情报的真伪，认为不能因为这么点东西中止集会，因此预先找来了保镳──唉，这种情况似乎也是可能的脉络。
但是，倘若是那种情形，关于那个「第三者」是谁的问题──他为什么知道轧识等人会在今天到这个地方来，同样的问题又会变得没完没了──
「看来，这又是个自己引发的问题自己解决后能获得他人赞许的情形了！」

轧识非常不痛快地低声说道。这时从玄关的方向传来「叽咿咿咿咿」的声音，应该是通往逃生梯的门打开的声音。哎呀呀，这可终于到了。轧识调整呼吸，再次擦汗。尽管不去盘算些什么，也不想让年纪小的亲人看见弱点。单手拿起插在地板上的棒子，扛在肩上，摆好姿势，等待人识进到客厅。
几秒后，人识踏进了客厅。刀子大概已经收到衣服里头，因此手里并没有拿着。

「你很慢耶，人识。」
「哇塞！这地方好惨喔。」

也不看摆好姿势的轧识，人识彷佛感叹这个房间所有的惨状，四处张望。

「老大，你这样搞，家具它们好可怜喔，明明是这么华丽的东西。哎呀──哎呀──哎呀──你看看这桌子！你到底在做什么呀，真是的！」

「……」

好像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样子。
还是老样子──实在是个让人摸不透的家伙。
轧识放弃摆好的姿势，靠近人识。

「你这家伙真的是……」
「怎么样？人多不多？」
「好像被识破了。当然，就算从八个人增加成二十个人，对本大爷来说还是没差啦！」
「可是，这些家伙……」人识指着其中一具尸体。
「是目标的那些家伙──没错吧。」
「嗯？是呀。目标的八个人都顺利杀光光了。他们好像找来了十二个保镳。」
「这不是很怪吗？如果识破了，这些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吧──不管找了几个保镳来都一样。为什么？因为我们是『零崎一贼』。」
「嗯，我刚刚也在思考这件事情──」


然后──
就在那里。
两个人缩短距离的那里。
轧识与人识并排的那里──

「──！」

轧识有所反应。

「人识──！」

第一个瞬间，伸出双手，抓到人识的学生制服的前襟。
一脸茫然的人识。

第二个瞬间，以流畅的动作，将人识的矮小身躯猛然丢掷出去。
满脸焦躁的轧识。

第三个瞬间，利用那个反作用力，轧识自己也朝相反的方面飞出去。

「唔──」
背后的玻璃窗发出声响，碎裂一地。
然后，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刚刚人识评论过的桌子──


猛然飞起。


在地上翻滚的人识。
在地上翻滚的轧识。

最后，听见了碰的一声，微弱的枪声。
察觉到了。

「靠到那边的墙壁去！」

轧识一边喊叫，一边在裂开的窗户旁边的地板滚动着移动；人识不等轧识告诉他也采取了那个行动。以固定在让强风直吹而入的碎裂大窗户两侧的形态，轧识与人识背部紧贴着墙壁，坐了下去。

「……」
「……」

暂时静观其变──却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彷佛任何事情都没有一般。

「喂，老大。」
先开口的是人识。

「刚刚是怎么回事？」
「……」
轧识没有回答。

「我应该没弄错吧──刚刚窗户破了，桌子飞出去之后──我觉得好像听到了枪声。」
「……」
「奇怪？枪声是慢一点才听到的吗？」
「你很吵耶。」

对右手一张一合、一边说话的人识，轧识粗鲁地回应。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陪国中三年级的学生说相声。

枪声是慢一点才听到──
这背后的意义轧识十分明白。
那表示至少是从距离将近一公里的地方──狙击这个房间。
或者是瞄准他们。
瞄准零崎轧识与零崎人识。

瞄准──这个零崎一贼。

「一公里？为什么？」听了说明，人识似乎感到不可思议而侧着头。
「为什么离得远就会比较慢听到枪声？」
「你念的国中什么都没有教你吗？你从来就没想过为什么枪枝会发出那样子的爆炸声吧？」
「那应该是因为炸药爆炸的关系吧！」
「因为子弹的速度超越音速啦！」
「哦……原来如此。」

好像懂了。
子弹超越音速。没错！所以发射地点跟弹着位置之间，如果有某种程度以上的距离，在清楚听到枪声之前，子弹就会先抵达了。那是──很恐怖的事情，因为不像格斗，可以完全感觉到对方的准备动作。

听不到的声音，看不见的敌人。

从刚刚的弹着点跟枪声的间隔来说── 一公里前后──不对，是一公里多吧……

「原来如此呀！」人识因为解开了疑问，以微妙的爽快口吻说道。
「搞懂背后的玄机了，这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好了，快点把事情解决吧，愚神礼赞的老大。」

「……」
「怎么了？愚神礼赞的老大……枪枝什么的，对零崎一贼不是没效吗？哥哥总是这么说的。」
「这个呀──确实是没错啦。」轧识彷佛无所谓地说：

「步枪……唯有狙击枪是另当别论……只有那个，另当别论──」


◆　◆


步枪──狙击枪的最大射程是五公里，虽然有效射程理所当然各有不同，但是据说一般都在两公里左右。如果距离超过两公里，步枪子弹的准确度就会下降──这对要求精密的狙击而言，是个致命伤。

于是，以轧识与人识位于四十五楼的高级大厦为中心，半径两公里之内……大约一点三公里的位置──那个「狙击手」就是在那里举着步枪的。

「呼，嗯──」

还在建设当中，四处都是未完成的模样，那栋高楼的五十三楼中的一间房间，长桌朝着窗户排列，似乎躺在上面看着望远镜的狙击手低声道：

「闪开了吗──居然真的闪开了子弹。明明没有发觉到的──不愧是零崎一贼，拿着狼牙棒的零崎轧识，愚神礼赞先生。」

狙击手轻声笑了出来。

「嗯，是个高手呢。」

虽然自言自语，但双眼没有离开望远镜。
刚刚目标逃到窗户的两侧躲起来了──确实躲在那里的话便会成为死角，没办法狙击。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不可能一直躲在那种地方的。

「不过问题是……还有一个人──脸上刺青的小弟，对吧？」

狙击手像是在确认般地说出疑问。

「愚神礼赞先生结束了『一件工作』，在他稍微有点精神松懈的时候，将他连同追上来的脸上刺青小弟一起射穿，本来的步骤应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脸上刺青小弟这么慢才现身？十二个人左右的保镳应该是刚刚好才对，五分钟左右──好像还撑不到那么久。」

五分钟──
那五分钟。
那五分钟之间，轧识结束了「一件工作」，因为放松而没有站起来，不，不但没有这样，还──

「还是说……他发现到『第三者』──我的存在了吗？如果不是这样，现在这两个人应该都已经上西天了才对──」

握着步枪的手丝毫没有动。即使脑袋在思考其它的事情，但只要看到对方有一点点从死角现身的动作，立刻扣动板机，这个准则似乎烙印在狙击手的神经上了.

「但是如果趁着愚神礼赞先生独自一人的时候射击，虽然或许能打死牠，不过脸上刺青小弟就会逃掉了吧。算了，就算是现在，要追杀他们两人的情况有没有改变。能够避开子弹，真不愧是零崎一贼，但是──即使对手是零崎一贼──」

狙击手──
无所畏惧，却带着微妙的迷惑露出微笑。

「我的名子是荻原子荻。就请你们看看何谓堂堂正正、不择手段地从正前方袭击吧。」


要时常思考。
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自己要去做那件事情。
杀人之时有杀人的理由；被杀之时有被杀的理由，这些都要思考。


◆　◆


「大概……是从那栋高楼射过来的吧。」
「啥？哪栋高楼？」
「你看，那边的玻璃碎片映照出来了。正在盖的那栋高得要命的高楼。」
「这种事情你也知道呀。」

人识似乎在发楞，也没打算找那块玻璃；轧识并没责备那缺乏干劲的态度，只是在脑海中思考对策。
可恶！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虽然仔细思考过但仍不知道是谁。
零崎一族在「杀人集团」之中虽然排名第三，却最让人恐惧的原因──这最让人忌讳的原因并不是那极为异端的杀人能力，而是极为异端的伙伴意识过度。

如果对零崎动手──必定遭受报复。
这次也是一样。

人称自杀志愿的零崎双识，只是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不只是当事人八个，包括存在于这栋大厦中的所有生物，全部一视同仁地夺走生命。
惩戒。
牺牲。
讽刺的事情是，作为杀人鬼而被他人恐惧的「他们」，为了守护自己而能够采取的手段──最后却成为他们的职业，只能一视同仁的杀害。

「可是……」
看不见身影，也没有声响的敌人──看来似乎不能报复对方了。如果设置炸弹或地雷那样的陷阱，识破设下的陷阱之后也就罢了──步枪就算看穿又能怎么样，一切完全无用。
极为遥远的远距狙击。
当然，为了进入这种情况必定需要各种准呗。别的不说，从远距离狙击的时候中间不能出现多余的遮蔽物体，因此必须引诱他们到这栋大厦的顶楼来。如果是这么高的高度，中间就应该不会遇到障碍──

「可恶、可恶、可恶……」
原以为情报取得轻松，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玩这种「计策」的家伙。
「喂……老大」
「……」
「老大！」
「干麻啦！」轧识勉勉强强地回了一句。
「抱歉，现在没时间照顾你── 一定要设法脱离这种情况……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呀。」

时间有限──大厦里头活着的人只有人识与轧识，从遥远前方的大楼传来的枪声，如果发生在地面上大概会引起一阵骚动吧。现在虽不需要那么慌张，但是也不能够一直在这里坐困愁城，对方也有可能进行其它的计谋──可以做到如此大费周章行动的家伙，还是小心谨慎面对比较好吧。

「不会这样的。就算我没办法，可是如果是你一个人，应该有办法可以脱离这个地方吧？人称愚神礼赞的老大。」
「哦？要怎么办？」
「你刚刚不是避开了步枪子弹吗？而且还一边保护着我。如果再做一次同样的事情，而且是一个人做，应该可以逃到走廊去吧。那么一来，子弹就再也打不到了，你也可以轻松脱困。」
「……」
这么一回事呀，轧识丧气地垂下肩膀。有所期待的自己真是笨蛋！

「人识，你的主意有两个必须要先完成的条件。」
「哦，是什么？」
「第一，刚刚的行动，只是碰巧罢了。因为我没有听见声音，只是隐约感觉到『气氛』，或说像是『杀气』的东西，才因此避开了步枪子弹──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再来一次啦。刚刚真的只是凑巧而已。」
「凑巧──呀。」
「至少我没有自信可以感觉到位于距离一公里以上地点的人类所散发出来的杀气。」

「那……另外一个必须要先完成的条件是什么？」
「零崎绝对不会抛弃家族的。」轧识说：
「虽然我不像阿愿那家伙……可以那么相信你，可是我不打算因为这么点原因就打破这个不成文规定。这个条件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因为我，绝对不会一个人逃走的。」
「……是喔。」
人识「咚」的一声，后脑用力靠到墙壁上，总觉得似乎有些疲惫。

「真希望可以有点交涉的余地……看不到敌人的身影，也没办法对话，更不能要求和平解决。」
「对杀气腾腾的对手怎么可能和平解决。」
「也是啦。」
「如果是阿愿的话，会怎么做呢……」

说完，轧识从裤子里拿出行动电话。跟刚刚确认过的一样──没有半点讯号，在电波涵盖范围之外。当然，在这种接近都市正中心的地方应该不可能在范围外──虽然距离地面四十五楼，因为大量电波交会，似乎也会变成难以通讯的情况，但是恐怕现在并不是这种情形。因为这间客厅的某个地方安装了电波遮断的机关。是地板下面？还是墙壁里头？既然注意到了，如果要去找立刻就能够找到的，在剧场一类的地方所使用的机器，应该是简单的机关吧──但是在遭到步枪瞄准的此刻，也不可能做出在房间里头漫无目的找东西的举动。
没办法取得连络。
不能呼救。
虽然客厅里头也有一般的电话，可是在轧识方才战斗之时，已经被「愚神礼赞」打得支离破碎了。唉，就算没坏，而且从一开始就采取某些对策──

「咦？老大。」
「怎么了？」
「我又想到另一个计策了。」
「你说说看。」
「刚刚说的──老大不是知道狙击手是从哪里瞄准我们的吗？」
「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至于是那栋大楼的几楼我就不清楚了。」
「这样的话，让对方再射一发就好了。如次一来就能够掌握到对方的位置，确实地确定那个位置，然后──『攻击是最好的防御』，我们再来狙击对方。从那边可以通到这边的路线，应该也可以从这边通到那边去吧？」

「唔……」轧识慢慢地咀嚼人识所说的话。
「这个意见呀，有三个必须先完成的条件」
「哦，是什么？」
「首先──跟刚刚的一样，即使让对方再射一发，但是要避开那颗子弹还是很难。如果要我来做──成功率大概只有三成吧。」
「嗯……三成呀。可是那就拜托老大了。因为再这样下去我们有十成的机率会死，只能够赌这三成的成功率了吧。请你好好加油喔。那第二个呢？」

「即使路线再怎么畅通，从非常远的距离狙击──命中的情况有限。虽说步枪的有效射程最大是两公里，可是那意思是说人可以杀人的极限距离，一般来说，距离一公里左右就不能命中了。那栋大楼跟这边──我估计大概距离有一点五公里左右吧。你呀，有可以省略这段距离的技术吗？」
「嗯……的确，这个任务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重担。」

人识老实地点点头。
「我的专长是用刀，虽然不是没用过枪，可是没有操作过步枪。没办法，不好意思，这个任务就拜托老大了。」
「呼……算了，这也没办法。」
「那第三个呢？」
「要从哪里弄把步枪来？」
「……」人识暂时陷入沉默，然后突然对着轧识露出笑咪咪的脸。

「那就交给老大了。」
「你不要再给我想计策了！」
忍不住连遣辞用句（装模作样）的都跟着崩解了。
真是够了──现在明明不是可以跟这种笨蛋干这等蠢事的时候。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狼牙棒──「愚神礼赞」，在这种情况下什么用处也没有，就算是心爱的武器也是无用的废物。
远距离攻击──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形能攻击敌人本体，可是即使现在手上有步枪，最重要的现实问题还是在于不管轧识或是人识，应该都没办法好好加以操作。

「避开子弹」──的确，狙击手使用的步枪子弹看来似乎不是多么特殊的东西，如果只有一发是可以避开；也确实若是自己独自一人，或许就可以抵达走廊……但是如同刚刚告诉人识的，这种选项对轧识来说是不可能选的。因为有两个人，因此没有办法选择只有一个人活下去的选项，要死也要两个人一起死。以这种想法活着的，就是零崎一贼。
这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搞不清楚身为零崎的私生子，人识的念头──

「喂，老大。」
「……」
「老──大。」
「你要干麻啦……」
「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啥？」
「快点啦，我没有手机啦。」
「？」
「快啦快啦！」
人识双手摆好姿势，催促着轧识。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轧识将此刻全然派不上用场的行动电话朝着人识丢过去──
啪。

途中，行动电话就被打飞了──粉身碎骨。
迟来的「碰」的一声枪响。
「……」
「……」
「我的电话……」
「……」
「我的记忆……」
「回忆吗？」
「电话簿啦！」
「死心吧。反正你大概也只是输入一些无聊女生的号码。」
「你不要说得那么轻松！你到底想对我的手机干麻！」
「嗯……没啊！」
「我倒是觉得你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
「原来如此──我大概知道了。」
「知道了……你是说距离吗？」
「不是，是狙击手的本事……可以把飞过空中的手机打飞，这不是很厉害的本领吗？」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对我们来说也不会成为什么优势吧！」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好像是这么说的吧。班长有说过，意思是预习跟复习是很重要的」
「……」
这小子在胡扯什么，真的──不得要领。
然而最重要的是，即使杵在这种情况下，人识依然完全没有焦虑的样子，或者该说是不知焦虑吧。说起来，自杀志愿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他，绝对不会动摇。』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身处于任何情况，零崎人识一直都会是零崎人识吧。不论是身为『零崎人识』这个杀人鬼的时候，或是身为『汀目俊希』那个容易逃学的中学优等生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动摇。』

原来如此，那家伙表现得非常好。
可是，这种情况之下没有半点动摇还真让人头痛。
不是老是维持冷静就是件好事情。在混沌之中保持冷静，对四周的人来说只是单纯在惹麻烦罢了。
「……只好靠阿愿了。」
──没错。
事到如今──只能等待救援了。
倘若没办法取得联络确实无法呼救，但是救援并不只限于呼喊。因为存在着即使不呼喊也会前来的正义使者。

没错。自杀志愿，零崎双识。
这次原本就是他的任务──为了忽然要找人代理此事，才叫来轧识跟人识。当然现在躺在那边的八个人──轧识原本就打算在顺利杀了这八个人之后，要立刻连络双识的。
现在没办法连络了。
应该要有的连络却没有出现，如果注意到这一点──如果他注意到的话。

『阿赞真是不好。虽然你不想失去爱──可是对爱却非常恐惧。』
『……』
『杀人的时候，大声呼喊是很棒的喔。自己为了爱挥舞凶器，为了爱挥舞疯狂。当然，『零崎』的杀戮是没有理由的──零崎里头只存在『杀意』──要是不这么认为，总有一天你会遭到爱所发出的报复喔！你至少要这么催眠自己。』

啊，随便怎么说都好啦！总之快点来帮忙──帮忙我。

阿愿，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你要我跟你一样那会让我很困扰。
但是身处在这种情况下的我，却像你一样，不能守护家族──


◆　◆


大约距离一点三公里，建设中高楼的五十三楼，依然拿着步枪的狙击手，透过望远镜眺望目标大厦的四十五楼窗户。
「无计可施，等待援助──大概是这样吧。唉，对他们来说，『计策』大概就只有那么点东西吧。因为不脱离死角就想要到达走廊，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
呼，稍微点了点头的狙击手。
「不过……刚刚的手机是怎么回事？虽然忍不住反射性地就击中了，但确实是从愚神礼赞先生往脸上刺青小弟那边丢过去的，说不定是脸上刺青小弟的要求吧？如果是那样，又是为什么──」

然后她第一次从望远镜移开双眼，从躺卧的姿势起身，站了起来，「唔──喔！」伸了个懒腰。大概是见事态陷入胶着，决定要暂时休息吧。
「谢啦，那个脸上刺青的小弟──他对我来说好像包括了很多算计之外的因素呢。『合不来』……『太过要好』……该怎么说呢，不协调……唉，如果照课本说的，就会这样进入持久战了……可是这种情况可不能那样发展，对吧。施行过于周密的战略，也是需要深思熟虑的。」
然后，她从口袋拿出薄如卡片形状的无线电。

「是的──嗯，是我。嗯──那就麻烦妳了。虽然妳比较保险……可是要把他们两个人逼出来。妳听得懂我说的话吧？好好了解了吗？了解了吧？如果了解了，请复颂一遍……不对，不用杀了他们也没关系──把他们从死角引出来，让我来杀他们。对……没错，那就拜托妳了。」

通话结束，卡片放回口袋。
「好了……」
狙击手再次伸了一个懒腰，向着步枪俯卧。

「对我来说时间也不多了──逼近了吧？确实他们会有『援助』过来──这种情况下如果其它的『零崎』先生现身的话，对抗的计策除了藉助『病蜘蛛』小姐的手，也没有其它方法了。不论输赢，希望尽可能在她出现之前做个了结，要是不懂得适当的退场时机可是不行的喔－－」

她──似乎有些愉快地微笑了
「暂且不认输的借口也先想好了。」





◆　◆


不愧是「那个」，零崎轧识、零崎人识两人──同时注意到了。
从走廊另一边的另外一边，传来「叮」的一声。
那是通知电梯抵达的声音。人识从楼梯上来或许不知道，可是轧识能够肯定没错。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听到那种声音？
那当然是有谁到达了这个楼层。
有谁？有谁到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
「咕、咕……」
不由得发出咕哝。
那──可真是个误会。
「援助」的存在不是只有在这里。因为没有「遮断」，对狙击手来说更可以随心所欲地呼叫同伴。为了打破这个胶着状态，派同伴到这层楼来──
「咕、唔唔唔……」
束手无策的轧识朝「愚神礼赞」伸出手去，但是──

玄关打开的声音。
走廊摩擦的声音。
然后──

「轻轻地……」
出现的是个没有多大年纪的少女。与其说她穿着非常破烂的衣服，不如说只是以褴褛包裹住身体──但双手握着跟她纤细的手臂非常不相配、设计恐怖且凶恶的刀子。
「轻轻地……」
一步。
一步踏进客厅中的少女。
不论是对房间的惨状──周围的尸体，甚至连轧识或人识的存在似乎都不放在心上。少女在客厅中央一带，总觉得轻飘飘且摇摇晃晃的。
「刚刚好。」
忽然那名少女停止了动作，人识与轧识各自稳住了刀锋。

「我先自我介绍──我、我……奇怪，我是谁呀……」少女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疑惑地侧着头。
「市井游马……嗯，我觉得好像有点搞错──无所谓啦，因为名子什么的，只是记号而已。」

「……」
轧识──动弹不得。
对方没什么年纪，是个比人识还要小个三、四岁的少女，但也不能因此大意。在那个年纪的时候，虽然还没隶属于零崎一贼，但轧识已经杀了好几十个人了。
不能大意！不论对手是谁，都不能大意，不管是少女还是老太婆，他有自信可以胜过任何敌人。
可是──这种情况下又另当别论。
为了进入跟那名少女的战斗──

必须从这个死角出去。

不可能这么做的。如此一来，正好会被狙击。
狙击。
不是目标敌人也不是标的，只是标靶。
「轻轻地。」少女说。
「那……要从哪个人开始弄的粉碎才好呢……因为有三个人……就从近的地方，首先是我──」然后彷佛忽然回神似的摇摇头。
「不对不对，不可以把自己算进去……呼──先前因此有过非常痛苦的回忆……让我们一起想起吧。」

「……」
该说不要吗？总觉得这个女生令人非常难以理解。即使除去那种说话方式，即使不是处于这种状况，也让人不想与她为敌，甚至希望不要跟她有任何瓜葛……
就在那个时候──
「如果妳决定不了，那就让我先来吧。」
零崎人识站了起来。
「喂、喂，人识──」
「你在摆什么架子啦，老大。这样不是终于可以进行交涉了吗……老实说，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呀。」
「不、不是啦，可是──」
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
为了战斗从这个死角出去的话，那一瞬间──
「老大，你就这样继续藏在那里就可以了。唉，老实说这跟我不相称，不过偶尔赏那个笨蛋哥哥的脸吧。我会守护你的，所以──」

「──这里交给我。」
接下来的瞬间──
人识朝着少女飞扑过去。
右手上那把薄刃的刀子伸向少女的脖子，但少女轻而易举地以那把相对于自己体格而言着实过大的刀子接住，并且闪开了。不仅如此，更用另一只手里的刀子反击，同时攻击人识。人识像是扭转被闪开的薄刃刀一般，以刀柄底部正面接下了那一击。
一瞬间如此的攻防，视线勉强能够追上。
「轻、轻、地──！」
剎那间，已经成为是线追不上的情况了。

少女的手看来彷佛增加到了八只，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灌注而下的斩击暴风雨。
看样子这个少女似乎跟轧识是同一类型的战斗狂，只不过使用的凶器是钝器与利器的不同。借着使用对自己体重而言重量相差莫大的武器，反而能以离心力提高其速度，加上这个少女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矮小身躯，以异常的小半径移动成为了有效的方法。即使可以预测到轨道－－可是以能够追得上去的速度描绘出的那个同心圆早就没有了。
早就没有了。
那全部都被人识接下了.不论上不论下不论左不论右，不论东不论西不论南不论北，完美无暇──以那把薄刃刀完美地接下了那把粗大刀子的攻击。
原来如此……轧识想着。
自杀志愿会对这个零崎人识这般地疼爱，轧识虽然曾经怎么也想不通──不过现在总算懂了。
多么了不起的手腕。

即使是这名少女或是人识，他都不认为手腕会在自己之上。在旁边看的话虽然看不到，但是如果从正面彼此战斗，他有十足把握可以对付。可是──
在这种情况底下。
在这种随时受到狙击都不奇怪的状况中，即使被要求发挥至今为止的全力，对轧识来说──
「唔……」
忽然感觉到一股恶寒。
啊──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
糟了！子弹无声无息地过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话，人识会──


铿。


响起了一声金属声──接着倒卧在地板上的尸体之一，彷佛复活过来般跳了起来。
最后传来「碰」的枪声。
「咦？」
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就算讨厌也被迫理解了。
没错！人识从战斗开始之后，一直都是以右手为主战斗。面对少女的攻击，不是以厚重的柴刀型刀子，反而是使用薄刃的刀子。
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人识将厚重的柴刀型刀子──在刚刚的瞬间──绕到背后。
仅仅是子弹飞来的一瞬间。
然后──


以那把厚重的刀子的中间挡住了子弹。


「怎么──可能。」
不由得泄漏了真心话。
即使可以理解，还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即使想要整理出自己知道的现实与眼前的现实之间的关系，却连这么点时间都没给轧识──


铿。


又是金属声。
这次很清楚地看见──人识并没有回头，只是灵活地扭转左手，防预背部的中心一带。被刀子弹开的子弹，再次命中倒在地上的尸体。
「唔──」
因为冲击使的人识有些失去平衡。
那是当然的，用刀子去接子弹什么的，说起来明明就是可笑的事情──更何况是步枪子弹。使用步枪子弹的对手，可是轻易地就可以贯穿粗制滥造的防弹背心。但是不论刀子再怎么坚固，加诸在支撑刀子的手腕上的负担却无法计算。
尽管如此，人识还是马上重新站好了姿势，面对着少女。
少女不在乎地挥舞刀子，人识接下了攻击。
不断如此重复。
金属声。
回音。
咆哮。
不久。
不久，子弹又──
步枪子弹──
「唔，啊啊啊啊啊……」
轧识──
「咕啊啊啊啊啊──────」
轧识看见了那样的人识──


◆　◆


「…………………………」
即使是透过望远镜持续看着那种情况，狙击手也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沉默──此时似乎不是个自言自语的场合。
「真的是乱七八糟呢……」
浮现出的微笑，也带有自虐性质。
「真是奇怪呀！因为感觉到『杀意』，所以能在听到枪声之前避开子弹──那种程度，嗯，完全超乎了常识的范围……因为『感觉到』，所以即使不回头也不打紧……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无法『接受』子弹吧。这个距离就算威力会少一些……可是再怎么说都太与众不同了。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想得到那样的『计策』的头脑构造本身就是异常的。」

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扣下板机。发出射击的声音，子弹笔直地瞄准人识。
透过望远镜看得见情况──虽未听见声音，但再次以绕到背后的那把大刀弹开了。
这是第四次，似乎──不是凑巧。
「嗯──不对……啊，原来是这样呀……」
独自点头的狙击手彷佛已经明了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不到可以说是异常的程度──对吧。如果那个手机──是那个实验的话。」
没错──即使感觉到杀意而避开子弹──即使再接住也还是有问题。子弹未必就一定会来自感觉到杀意的那个方向──至少在这个距离来说是这样。
从距离一公里以上的位置发动的狙击──精密就意义上来说不见得是那么准确，因为狙击手的手腕会产生大大的震动。姑且不论技术问题，最根本的问题在于步枪的种类或弹药的类型──其它还有环境、气象条件、风向、温度或湿度，那些琐事要是有一点点差别，命中的精确度也会产生大大的差异。

又不是可以投出想投的球路的投手，而且也有自己的感觉靠不住的时候。
轧识对人识所说的「三成」的不够自信，宁可说是因为考虑到那边的可能才导出的数值。如果对方不能实行一如计划的路线──即使感觉得到也没有任何保证。
所以避开很难，更何况是接下。
「所以──测试。」
这边的本领。
这边的命中准确度。

这个距离里手机等级的尺寸──如果可以击中小东西──看来就没有问题了吧。然后──把伙伴送到那间客厅去，在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彼此纠缠战斗的时候，只要能有可以狙击特定敌人的本领──即所谓能够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件事。
「啊哈。」
狙击手笑了，那个笑容──已不再是自虐的笑了。
「考虑到这种地步的『零崎』会臣服于我的计谋底下，老实说感觉还真好。应该带专门对付战车用的步枪来才对！可是要使用那个的话得再长高才行吧……非得再多喝牛奶了。」

在望远镜的另一边追逐着人识。
哎呀呀──她低声说。
彷佛感觉到自己正在狙击着那把刀子，但是没办法做到不散发出杀气以进行狙击之类的特技，因此故意偏离轨道──不论如何，自己的意思还是介入了那边。
连针孔都不会射偏的精密射击。
高明的手腕，事前的准备，反而成为障碍了吗。

「虽然……人类接下子弹一类的特技总是不能长时间持续──不过比起『接下』，似乎只有『改变角度造成跳弹』，但都是一样的。再加上好像注意到这边，无法集中对付玉藻──从刚刚开始就只能一味防御呢。那么，我就在这里专心持续狙击那个脸上刺青小弟就好了吧……直到他的体力、能力、手腕溃散──或者是精神溃散。」
精神──感觉到从遥远前方传来杀气之类的惊险特技，应该不可能一直长时间持续下去。
集中精神──
从这里进行狙击也是一样，更何况现在还意识到了这一点。

「西条玉藻，与哭泣的小孩看见也会闭嘴的零崎一贼，『鬼』的讨伐中所提供给我的唯一莽撞武士，即使担心背后也不会倒地的战士──那个脸上刺青小弟的肉体与精神，究竟哪边会先溃散呢？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吧！」
就是这个样子。
「咦？」
狙击手疑惑地歪着头。
望远镜切成圆形的景色之中，从窗户的另一边──


「哎呀，该怎么说才好呢。」
从那个死角。
狼牙棒──
拿着「愚神礼赞」的草帽青年。


零崎轧识现身了。


◆　◆


「我可不能让你这种小鬼头一直在这里耍帅。」
他说──
轧识对着窗户遥远的另一边。
对着建筑物中的高楼大厦，高举着「愚神礼赞」。
背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喂，老大──」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回应没有回头过来的人识。
这里──这个位置，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自己已经不在「死角」──而是在即使随时被狙击也没什么奇怪的位置。
「你就专心把精神集中在杀掉那个小鬼上──至于我──」
右手握着棒子的握把。
左手握着棒子的前端。
轧识彷佛棍棒武术般架好「愚神礼赞」。

「让我来阻挡全部的子弹。」

「……」
刀剑碰撞的声音。
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
集中精神。

没错──对自己而言，不应该是做不到的，因为连那样的孩子都办得到。倘若狙击手的技术那么准确──应该有五成左右的机率可以停下子弹。人识已经把四发子弹全都停了下来，左手应该已经麻痹，就连感觉都很微弱了，证据就在于与少女的战斗中已慢慢居于劣势。
已经到我非出手不可的时候了──
以一开始的速度超越音速的步枪子弹为对手，必须挥舞「愚神礼赞」……再怎么样棒子控制也不可能超越音速。所以要用这个「愚神礼赞」的中间来弹开子弹。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样。
问题是，不只是要停下朝着自己的步枪子弹，还得停下朝着人识的步枪子弹──所以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位置尽可能与人识保持在一直在线。
剩下的，就是等着子弹随时射击过来了。
随时都可以。
我──会迎击所有的。
「荒唐无稽，被称为『愚神礼赞』的我的存在，好好认真地敬佩吧──」


「那么──开始吧，零崎。」


零崎轧识──摆好架式。
不管发生什么事，怎样都能行动自如。
准备应对。
面对一切，准备应对。
即使是感觉到狙击手的「杀气」，在击发之前移动就没有意义了。那么一来，会给予狙击手应对的空档。倘若击发之后再做出反应就太迟了，那样的反应速度会来不及。所以看准的时机是──狙击手的手指放上板机扣下的瞬间。
刚好一瞬间，一瞬间的攻防。

「去……」
有点自我厌恶。
这种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是自己的任务。
这个──是双识的任务。
「结果，我跟那个变态在骨子里是一样的呀……真烦啊。」
彷佛抛弃一般──笑了。
果然──不能一笑置之。

背后传来金属声。
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
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

──铿！
有所反应。
错开棒子的中心──
「唔、唔唔！」
压低呻吟的声音，如果笨拙地发出声音会干扰到人识的。
双手──特别是左手，麻痹了。啊，对了──如果没有注意到，偏离轨道的子弹就会变成「自打球」了──幸好刚刚的步枪子弹好像飞到天花板去了──
「啧，去！」
慌张地旋转棒子，以握把用更快的连弹，弹开飞来的狙击。上半身耐不住那猛烈的攻击，差点倒向后方，想办法用力踩住──弹开的子弹岔向墙壁的方向。
然后，喂喂──有两发已经弹到了脚上。
摇摇晃晃，全身痲痹，一阵晕眩与耳鸣。
这样的子弹──而且是四发──人识仅用手、手腕就接下来了吗？而且是背对着，完全没有回头。不仅如此，另一只手还一边巧妙地处理着那前所未见的速度的少女双刀。
这到底是──何等的集中力呀。
零崎人识──曾经想过他有才能，也想过他前途堪虑。但是──从来没想过他是个怪物。
零崎的私生子，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人──


纯洁且纯种，附有血统证明书的零崎之子！


「可是呀──尽管如此──」
轧识──对于看不见的敌人，连声音也听不到的敌人──大大地睥睨。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自尊心的喔，身为愚神礼赞的自尊心──」
然后──
然后下一波狙击──


◆　◆


下一波狙击也巧妙处理了。
虽然草帽因为冲击而被吹飞了，但步枪子弹却被「愚神礼赞」弹开，消失在某个地方。虽然没办法确认消失的地方──
「到此为止吧。」
狙击手果断地从望远镜移开双眼。有些依恋，也有些遗憾，却不带一丝懊悔。
「刚刚的脸上刺青小弟虽然用刀子的『平面』高明地让子弹弹开──但对象换成那个弧形，带点『圆弧』的棒子，即使对方顺利『接下』，也不知道弹跳到哪里去。因为上面有不规则的钉子吧……愚神礼赞先生跟脸上刺青小弟让子弹弹开就不错了，可是面对玉藻却没有成为笑柄。那个女孩大概也没有想到要避开往自己飞去的子弹吧──这一点，迟早非得要好好教教她才行……虽然如此，老实说还是会感觉到：咦，这是自己做的吗？」

狙击手伸出双手开始做伸展体操。因为长时间勉强维持一个姿势，全身好像僵硬了。将那些僵硬，一个一个，按照顺序解开。
「虽然大概再射个三发左右就可以杀死愚神礼赞先生了──不过那段时间玉藻会被杀掉的。死掉一个人只能杀死一个人，那就没有意义了，反而是损害比较多。可是，哎呀哎呀──」
只从步枪取下了望远镜，借着那个窥探「目标」的狙击手，以另一只手解开分成两边扎起的长发。
依然没有任何懊悔──满脸爽朗的表情。
在这个即将干脆收工之时，满脸不想多做任何没有必要的事情的表情。完全只对以最低限度的劳力取得最低限度的结果有兴趣。不管成功失败，胜利败北，对自己而言都只是琐事，这样子的达观，即是狙击手的态度。
「零崎一贼弹开步枪子弹这种超越常识的举动，我由衷感到惊讶。不过，比起这个更为恐怖的，是『他们』为了同伴──不对，是只为了家族──而发挥力量的那一点吧。」

望远镜的另一边，愚神礼赞拿着「愚神礼赞」──用力地瞪着这里。这样的距离，从那边明明不可能看得见这里，但那依然是让人反射性感到恐惧的视线。
「……」
杀人鬼。
杀人的鬼。
「一开始的狙击──即使再怎么样想到了『第三者』的存在，因为必须要保护那个脸上刺青小弟，应该看见愚神礼赞先生忽然避开了步枪子弹吧──脸上刺青小弟如果用刀子接子弹失败了，愚神礼赞先生应该可以先走无妨，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的能力只能够为了守护彼此而发挥。刚刚，我狙击脸上刺青小弟的时候，愚神礼赞先生或许可以趁隙逃走，却故意成为盾牌──」
那并不是什么卑鄙的行为。两个人当中如果一个人活下去的话，那一个人不就可以去找救兵来吗？没错，宁可说这才是老套的「计策」，不采取这个却反而故意选择危险的道路，多么──
「也不错呢──那种做法。」


虽然极度感受到了「敌人」──零崎一贼的威胁，可是她还是以彷佛平静的态度、轻松自在的表情，依照步骤分解步枪，也把望远镜收进盒子里，最后狙击手从口袋拿出无线电。然后她再度靠近窗户──
「好了──得去帮玉藻才行。」




◆　◆


结局是让人扫兴的突兀。
「唔──」
听见人识的这种声音，轧识不由得回过头去。此时后悔已经太晚，现在要是被狙击的话一定无法防御！
「……」
结果──没有狙击。步枪子弹没有攻击背对着的轧识。
然后人识那边──
仰倒在地的少女的脖子有两把刀架着，至于人识则跨坐在少女的肚子上。「咕呜」，少女似乎痛苦地发出呻吟──
少女放开两把刀子，双手举高过头，摆出──投降的姿势。
「！」
忽然，轧识回过头看着遥远对面的高楼。
仍然没有狙击──
那是当然的了，事态已发展至此，在这当下即等同于这里取得了对付狙击手的人质。即使狙击手推敲了再多的各种「对策」，也不可能随便机局。看不见的敌人──
看不见的敌人，不再是看不见了。
而且完全听得到声音。

「喂，小鬼……狙击手是个怎样的家伙？」
这次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面对大楼的警戒，轧识讯问被人识压住的少女。
「……」
「喂，小鬼！」
「……」
「哦，妳要保持沉默是吗……」
「轻轻地……」
「可是呀，小鬼，现在开始不是提问而是拷问的时间……」
「摇摇，晃晃……」

──不，该怎么说呢。
不是没有注意到，问题似乎不是这一点。从一开始，自己跟少女所使用的语言就是不同的──好像这边说的话，少女完全都没听进去。
这样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总之，先试着把手切掉看看……虽然不认为这会有多大的效果……
轧识正在思考危险的事情时，从少女的胸口传出了像是行动电话呼叫的声音。行动电话的电波应该已经确实被遮断了，可是──

「人识。」
「……」
「怎么了？人识，接起来。」
「……嗯。」

人识一如命令，从少女的胸口口袋拿出卡片状的物体。无线电，声音的源头好像就是那个无线电。没有被「遮断」，大概是因为使用了跟一般的行动电话频率不同的电波吧。人识仔细端详过后，朝着轧识的背影丢了过去。
轧识用手在背后接住。他认得这种类型的通讯机器──于是凝视着高楼同时进行接收讯号的动作。

『你好，第一次碰面，愚神礼赞先生。』
那是──彷佛混浊的合成声音，分不出来对方是男是女。
「你是谁？」
『嗯、嗯……我不像你还有个别名呀──现在还没有呢。』
「……」
『好了，招呼就到这里结束吧！那个女孩可以请你还给我吗？如果你还给我，我就不会再狙击你们了。』
「你这家伙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自私！现在哪边占有优势你知道吗？」
『七比三──我是三。』狙击手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并没有非得要救那个女生。也请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正被瞄准着喔。』
「哼。你好像对自己的射击技术很有信心的样子，狙击手先生。」

『狙击手？技术？你在说什么蠢话──这种枪枝游戏根本不需要技术。仰靠技术啦能力啦，只是没有推敲计策的精神能力的证据。硬把我凑进去那些靠着想象力、技术或才能的东西做事的三流人士中，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事前了解环境，认真准备，推演状况，好好保养枪枝，剩下的就只要集中精神就好了。如果我扣下板机，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为自己决定的「对策」牺牲。怎么样，现在你一边说话一边闭上眼睛，我就可以射穿你的脑袋喔。』

「那是五五波啦，不要因为有段距离就安心下来得意忘形。」

『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嘛，愚神礼赞先生──还是称呼你『街』，式岸轧骑先生比较好呢？』
「咦！」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被喊出跟零崎轧识不同的另一个名子，还有跟愚神礼赞不同的另一个通称──轧识全身发冷，慌忙以试探的眼光看了看后方，位在背后的人识的样子──人识什么反应也没有。看样子关于「那个」，人识似乎一无所知。总之这一点可以放心了。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知道「那个」的，应该只有负责情报的『凶兽』阿豹而已……」

『不管再怎么保密，只要是事实的话，就一定会有人知道喔。唉，理所当然──对你来说，不论何者都不是你本来的面貌吧。可是跟『零崎』之外的人往来的『零崎』先生也还真是罕见。你跟自杀志愿先生并称的理由－－我也不是不知道喔。』
为了配合这边声音变小，对方也跟着小声说话，彷佛耳语一般──彷佛耳语一般，胁迫进逼。

『喂──愚神礼赞先生，你不想让你后面的脸上刺青小弟知道那件事对吧？或者是──虽然我不清楚是哪一位，但是对于你『那个集团』其它的同伴来说，如果识破你是『零崎』，大概会很不愉快吧。这是我想太多了吗？』

「别瞧不起人。」
轧识以低声虚张声势。没错──这怎么想都是装腔作势。
「也许你还想要慢慢聊天，不过我这边可是有二十人以上的伙伴喔。与零崎一贼为敌下场会怎么样呢──」
『啊，可是──』
狙击手用一种出人意料……包含着惊讶的声音说着。
『你的同伙小弟看样子好像赞成我的提案了……虽然他没有说出口。』
「什么？」
连忙回头。
「咦？」


人识──站了起来，刀子已经收进了学生制服，放开了少女。


少女迅速地以视线捕捉不到，彷佛足以匹敌音速的速度起身，双手各自握住丢在地板上的刀子，飞快朝着走廊奔跑出去。
「可恶！」
虽然想追上去──但似乎无法去追。在现在的情况底下，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现在的状况下，双脚、双手，以及身体里吱吱作响着──
「人、人识，你这小子在做什──」

「我生气了，畜生！」

人识如此咆哮道，鲁莽地朝着轧识靠近。这种气势汹汹不由得让轧识退缩──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愤怒的人识。然而人识的目的不是轧识，而是无线电──似乎是无线电另一边的狙击手。像抢劫一般，从轧识手里抢去了无线电。

「你这家伙！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很无聊耶，给我闭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很不爽！给我认真一点！」
『……』
狙击手没有回答，好像正在观察他的情况。

「不要装傻！要我把你粉身碎骨吗？」人识怒斥，完全不隐藏急躁。「那个小鬼，那个小鬼一看到老大──愚神礼赞的老大──把你的步枪子弹弹飞，就没有斗志了！结果她丢下刀子，自己任性地往后倒下去！就像是在说『对于跟我的战斗完全没有兴趣』、『对我完全没有兴趣』，只表现出对执行你的命令一事有兴趣！好不容易我才终于感觉战斗有点样子了，开什么玩笑，你这家伙！」

『那是──当然的吧。』
终于，狙击手回答了。
『你还真是在说空话呀。军队有军队的任务，要她放弃实行命令──身为『军师』的我可是很头痛的。』
「那都是鬼扯！」
人识毫不隐瞒怒气。
「那样的话，为什么不下命令杀了我！」
『……』

「如果下令杀了我，那家伙就会认真地想要杀我，为什么不下命令！你给我好好回答，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很生气也很急躁！要杀掉你再分尸，然后排列收集起来示众！」
『你还不赖嘛。』
狙击手──好像很开心地轻笑了。
『我真的打算以后也要继续使出『计策』，不过因为你还满不错的──太不错了，实在不能轻忽啊──』


『这次就放你一马吧。』


通讯单方面地被切断了。
因为对方的目的是那个少女的自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人识使尽全力把无线电摔到地毯上，「啪」，狠狠地一脚用球鞋踩了上去。一次还不够，还重复踩了两次、三次──彷佛是杀父杀母之仇，践踏着那个无线电。
「……」

轧识──只能够静静地看着人识的那个模样。这个时候，身为代理「教育员」的他，必须对于擅自放走人质一事说些指责的话语──对于没有杀掉那个少女，与「零崎」敌对的「目标」，甚至还放她走一事──应该要说个几句的。
但是他只能无言以对。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真让人搞不懂原因，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到底这小子在气什么？
全部都很顺利不是吗？对方自己跌倒，那对于自己而言不是正如所愿吗？
尽管如此，这小子到底──

「……哈哈。」
无线电彻底坏掉了──然后人识有如换了个人一般，露出傻笑。好像藉由「破坏无线电」的行为，完全消除了压力。彷佛至今为止的激动只是演技而已，从极端到极端的骤变。

「唉……大概又要忍受无聊了，这样好吗？只要活着，总有下次可以战斗的机会吧。可是刚刚的家伙──那个狙击手──真是有趣的家伙呀。我呀，很喜欢那样子的人喔。不知道是不是高个子的女生？还是个老粗大叔呢？对吧，老大？」
「嗯……嗯，啊、啊啊？你说什么？」
「那么，这次的复仇就此结束好吗？我差不多要回去念书了，没多少念一点就惨了。模拟考也快到了，我想起来还有功课要写。」
「嗯、嗯嗯……」

…………
怎么──怎么回事，这小子……
搞不懂原因。
岂止是不得要领，彷佛什么都没有，掌握不了；彷佛抓住了云朵，掌握不了。
方才似乎有一点点觉得好像可以心灵互通──刚才，人识用刀子巧妙处理从远处飞来的步枪子弹时，所说的「我会守护你的」这句话──如同这句话，还以为他只是发挥了身为零崎一贼这个家族组织一员的能力，发挥了潜力－－至少自己让零崎轧识看见了运用自如的技术。守护人识，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说不定对这小子来说，那样子的事情──应该不是没有关系的吧。
不管是守护轧识，或者是不守护；愉快也好，不愉快也罢，就连隶属于零崎一贼也一样。
不论如何都会在一起吧。绝对──没有动摇，即使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改变。

零崎，人识。
等同于虚无，黑暗深处。
「可是呀……老大，愚神礼赞的老大，你真的很厉害呢。哥哥说的一点都没错，请你一定要教教我，用棒子打步枪子弹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是哪一种强棒呀？老大，那个借我一下，我想要从头摸摸看。」
「嗯、嗯嗯。」
「耶──哇，这个好重喔。」

零崎人识摇摇晃晃，似乎无法对付棒子，在客厅里东倒西歪移动着。已经可以说是态度利落地完全重新设定了今天，还有刚刚的事情。不对，不是那样，连那样都不是。
以这栋大厦的「八个人」为目标──将卷入的居民全部杀光──在这里遭到狙击──呈现跟少女的殊死战斗──近在眼前的模拟考以及今天的功课，这些对于这个少年，全部都只不过是日常生活的延伸.
多么──深奥。
多么无形。
宛如脱离常轨一般──失去资格。
这个时候，零崎轧识放弃了对于零崎人识的理解。那对于零崎轧识而言，或者是对于零崎一贼全体来说──是那个关键的，致命的，放弃。

「啧……」
有很多必须思考的事情。
狙击手到底是谁？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故意跟众人回避的零崎一贼为敌？为什么那个狙击手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同伴」才知道的，轧识的另一张脸？加上让那个少女逃走所衍生出来的「接下来」的收拾善后。而当务之急就是眼前这栋大厦内，轧识与人识所做的大量杀人的隐匿工作──
想不到这全部都是一个人完成的。因为原本是那家伙的工作，所以只好请自杀志愿来帮忙了──该怎么说呢，虽然没有根据，但是接下来的战斗似乎还很长。
要思考的事情真的很多，太多了。可是这个时候先把那些全部暂时搁着吧──

「人识──」
零崎轧识仅只是询问了零崎人识。
「人识，你喜欢杀人吗？」
「嗯？」
默默地，以没有轴心的难看姿势挥舞了一次「愚神礼赞」。人识似乎心旷神怡，浮现了最完美的笑容。
「很无聊呀」


杀人，很无聊。
那是十四岁时零崎人识的回答。

【請接補-未完】


ak


KO，咱的部分到这里告一段落了（合掌
这些日子以来，辛苦大家了ˇ
那么，后面就烦请有能力的大人接翻了。

有意愿者请跟小的联络下，咱会在标题跟一楼注明由何谓大人接续，并且由几楼开始，谢谢。

附上 零崎轧识の人间ノック 的人物出场介绍。
暴君是１４岁的小友XDDD
http://hk.geocities.com/ann79514/00.jpg


修正：无意间发现，咱把自杀志愿打成了自杀自愿，全体已修正，深感抱歉。




[ 本帖最后由 ann79514 于 2008-6-17 20:52 编辑 ]

武藏大叔

录入辛苦~~在贴吧看到过了，希望浮文志不要弃坑。

jy01891329

同志们辛苦了..澄百合学院的几位和零崎的结点就在这里啊,...

陈永仁

子荻吗？真的是子荻？

戏言3之前的故事？


活过来太好了，子荻酱，你的胸部真大啊～（这不是戏言）

tankln

看来戏言系列和人间系列终于开始看见曙光了，多亏了各位大大的辛苦努力，话说台版的戏言六下到底还有没有希望了，有位大大连戏言七都翻完了的说。

lcn

子荻酱~（泪流满面）
我可是天天晚上都在梦着你啊~

mooo

果然还是靠浮文志吗?不过已经很满足了 LZ加油 浮文志加油

gavinsdark

刹那間我還以爲自己眼花！
沒想到除了武藏大叔還有這種自願跳坑的壯士~
樓主加油，可以的話人間人間也拜托了！
PS：人間關係出了嗎？

武藏大叔

楼上这是台版的。。。。。人间关系还早着呢
另，签名图求出处

liheng_an

楼主真是强大,希望千万不要弃坑啊

yayaaiyali

此刻我泪流满面呀，感谢楼大的辛勤录入~~~~~~~~~~

狼の控

浮文志是尖端翻译的日本杂志吧
这个每月都会更新么？

zjsky

这个是手打的吗..支持楼主,完成了再看...

youyinganliu

原帖由 狼の控 于 2008-5-28 17:17 发表
浮文志是尖端翻译的日本杂志吧
这个每月都会更新么？

听上去像是个漫长的工程……
还是说已经连载完毕的？

corgen

看来很不错的小说，西尾最近开始看他的戏言，真是很有意思的小说，这本应该也不会让我失望。。。
感谢分享

高等黑暗

哇。。。。
这个原来有杂志在出吗。。。
厉害了。。。。
人间人间有无有爱人士牺牲去自翻啊- -~~~~

asrielchase

西尾的小說真的沒太多人敢翻
lz你偉大我贊美你

高等黑暗

问一下楼主浮文志多久更一次- -？
大约什么时候更？
给我们个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