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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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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角川书店][结城光流]少年阴阳师 第三十二卷 夕暮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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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xc8113366 于 2013-10-4 22:48 编辑

少年阴阳师 第三十二卷 夕暮之花

作者:结城光流
插画:浅木樱
翻译:涂愫芸
录入:_叶夜星辰_(百度贴吧)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嘛...少年阴阳师可以说是坑了很久呢...无论是大陆这边的个人汉化还是台湾那边的代理都可以说是毫无进展呢...
不过最近台湾皇冠的代理开始突然发力了呢~13年开始每隔2-3个月就会翻译一本,可谓是神速~
本文是百度贴吧,少年阴阳师吧的吧友_叶夜星辰_录入的,并非本人,31卷他也在录入中,33卷则是另外一个吧友junklecandy在录入,将来会在征得同意之后发到轻国来,还请慢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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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1:54 编辑

内容简介:
大哥成亲遭到疫鬼附身,大伯吉平则被人下毒差点没命,安倍家最近实在不安宁!
正当众人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没想到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昌浩!一个白发红眼、相貌诡异的男人一见到昌浩,便要取他的性命!毫无招架的昌浩岌岌可危,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年纪相仿的少女出手救了他。
然而麻烦还没结束,这位灵力强大的少女虽然解救了昌浩,却带来另一个更让人不知所措的震撼消息!昌浩还来不及反应,皇宫中,却早有另一股势力悄悄盯上安倍家……





铁腥味冲鼻。
房间被西斜的阳光染成橙色。
视野角落有滩黑色积水。
他呆呆看著按著肚子躺在地上的男人。看起来像积水的那滩黑水,是从男人的指间溢出来的血。
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滚落出坚硬的物品。
他把视线转向咕咚声响的地方,看到刀间被染成红黑色的陌生短刀。
他的心跳加速。
手、手指都湿湿黏黏的。
袖口、衣服的胸口附近,沾著黑色污渍。
像是被喷出来的血溅到的。
滚落地上的短刀的刀柄上,有手指形状的脏污痕迹。
心脏又怦怦狂跳起来。
就在他茫然瞪大眼睛时,听到叫唤声,紧闭的门被推开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0:02 编辑

第一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呆呆佇立在黑暗中。
冰凉的冷风徐徐吹过。
他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四处张望,只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
难道又是梦殿?
这些日子过得太平静,连梦都没有做过,会不会又要发生什么事了?(夜:- -好贱啊有木有...)
可是跟梦殿的感觉,又有微妙的不同。
[太习惯梦殿,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搔搔太阳穴一带。没有梳发髻,垂落在脑后的头发,像平常一样用绳子扎了起来。
视野角落突然闪过灰白的微小光芒。
[咦……?]
他无意识的追上去,看到好几个同样的微小光芒飘舞着。
[萤火虫……]
他眨眨眼睛,喃喃自语。
四处飞舞的灰白萤光,不停的闪烁着。
他蓦然察觉,有人站在萤光前。
背对着她的背影,消瘦纤细,披覆着长长的发。
昌浩张大眼睛,把手伸出去。
[彰子?]
萤光明灭闪动。
他的手还没摸到,那个身影就缓缓转过来了。
昌浩屏住了气息。
转过身来的女孩,有张从未见过的脸。
年纪看起来跟彰子差不多。两个人气质不同,但同样漂亮。
更让昌浩吃惊的是,把嘴巴紧闭成一条线的女孩,默默流着泪。
泪水滑过她的脸颊,她的表情卻凝然不动,挑衅的瞪着昌浩。
萤光渐渐淡去,她的身影也融入了黑暗中。
从来没见过的女孩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扎刺着昌浩的胸口。



卷缩起来的小怪,听到微弱的呻吟声,缓缓张开眼睛。
它的视线在夜晚的黑暗中搜寻,发现时躺在床上的昌浩,脸色苍白地嗯哼低吟着。
小怪眨了眨眼睛。
《昌浩?》
从外褂上面戳他几下,他还是闭着眼睛继续呻吟。
小怪稍微用力的摇晃他的肩膀。
《喂,你怎么了?昌浩、昌浩!》
闭着嘴巴叫唤的小怪,因为前些日子的事件,伤到喉咙,到现在都没办法以小怪的模样发声。
白茸茸的毛球在黑暗中浮现。小怪甩动长尾巴,从昌浩上面跳过去,换个位置,用有五根爪子的前脚拍打昌浩的脸。
《喂,昌浩。》
小怪显得有些焦躁。几道神将的神气在它身旁降临,接着同胞们就现身了。
单脚跪下的勾阵,担心的看着昌浩的脸。
[怎么了?]
《不知道,从刚才就这样,一直醒不过来。》
像是把裁剪下来的鲜红夕阳镶嵌上去的眼眸,浮现焦虑的神色。
直接传到勾阵耳里的声音,是小怪的原貌,十二神将火将腾蛇的低沉、浑厚的声音。
跪坐再小怪与勾阵对面的天一,忧虑地抓着昌浩的肩膀。
[昌浩大人,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在她旁边的朱雀,默默看着昌浩的模样。
昌浩发出微弱的呻吟声,边翻身边缓缓张开了眼睛。
小怪和神将们呼地松了一口气。
昌浩半睡半醒的扫视围绕在他身边的神将们。
[什么事……?]
《还问我们什么事,真是的……》
小怪露出安心与急躁交错的复杂表情,用长尾巴敲昌浩的头。
才刚敲下去,昌浩就表情扭曲的缩起了身体。
[唔……!]
神将们看到昌浩痛苦呻吟的样子,都吓得大惊失色。
[昌浩大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脸色发白的天一,正要放出神气替昌浩解除痛苦时,一直没说话的朱雀拉住了她的手。
[朱雀?]
朱雀面向讶异的天一,竖起食指按在嘴上。
所有人看到那样的动作,都闭上了嘴巴。
朱雀掀开盖在呻吟中的昌浩身上的外褂,竖起耳朵仔细听。
看到他的举动,所有人也跟着他侧耳倾听,发现呻吟声中混杂着什么奇妙的声响。
是骨头相互倾轧的咯吱咯吱声。当然,神将们是因为听觉远比人类敏锐才听得见,以人类的听力不可能察觉。
冒着冷汗呻吟的昌浩,忧心忡忡的看着神将们。
[咦……怎么了?我哪里出了问题?……]
尤其是大腿和膝盖最痛。不是那种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慢慢渗出来的闷痛。
朱雀在哼哼呻吟的昌浩头上,粗暴的来回抚摸。
[咦?]
接着,小怪也用前脚在昌浩的头上来回抚摸。然后,又换勾阵在昌浩头上砰砰敲了两下。
[咦?咦?]
昌浩完全搞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转向天一求救。
[天一,我生了什么病吗?]
温柔婉约的神将,开心的笑着说:
[没有,你没生病。这是成长的证明,不用担心……](夜:我怎么不知道...成长期膝盖会痛??!0.0!)
[啊?唔、唔唔……]
稍微退去的疼痛又来了,昌浩抱住膝盖,又开始呻吟。
小怪合抱双臂,表情感慨万千。
《十四岁啊?有点晚呢。》
[不,不,总比没有好。]
[成亲好像是十一岁吧,他很早。]
[是啊,昌亲大人和吉昌大人都是十二岁左右吧?]
看起来很开心的神将们,一团和气地聊开了。状况外的昌浩,强忍着疼痛说: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痛?是生了什么病,还是什么后遗症吗……]
《不用担心,这是成长痛。》
听红莲说得这么轻松,昌浩眨了眨眼睛。
[啊……?成长……?]
[是的。]
勾阵点点头说。
天一接着说:
[人类的小孩到了成长期,就会像昌浩大人这样,身上各处的骨头都开始伸展。安倍家的孩子,好像比其他小孩长得快。]
合抱双臂的朱雀,怀念的眯起眼睛说:
[我想起成亲常会在半夜跳起来……大腿嘎吱嘎吱作响,他总是哭着说好痛好痛,痛的睡不着。]
天一听完,露出微笑,点着头说:
[就是啊,我又不能替他解除疼痛。为了让他多少舒服一点,我和太裳两个人想过种种办法。]
[可是我跟他说,越痛长得越高,他就不再喊痛了。]
朱雀说。
勾阵忍住苦笑说:
[昌亲出现成长痛时,你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堆大道理。他也痛得很厉害呢。]
《哦……原来安倍家的血统都这么痛啊。》
当时很少离开异界的小怪,第一次听说孩子们的事,听得很感动。
神将们聊起往事,越聊越兴奋。
昌浩的表情与兴高采烈的神将们成反比,在骨头与肌肉被强力拉扯般的疼痛中,一直呻吟到天亮。



十二神将玄武站在伊势内院的屋顶上,望着西方天空。
[喂,式神!]
满脸严肃,似乎深思着什么的玄武,低头看谁在下面叫他。
庭院里有三只小妖,脖子上都挂着用皮绳串起来的贝壳,他们分别是猿鬼、独角鬼、龙鬼。
原本住在京城的小妖们,怀抱着这辈子一定要来伊势参拜一次的远大志向。
前几天终得偿夙愿,来到了伊势。很遗憾还没机会去伊势神宫参拜,但它们计划在近期内走遍外宫和内宫。
[你在看什么?]
[要下雨了吗?]
[那么我们要去通知小姐,叫她先不要洗头。]
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玄武跳下来,摇摇头说:
[不,没有下雨的迹象,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很快适应环境的小妖们,到处跑来跑去,简直把内院当成了自己家。玄武也曾想过这样似乎不太好,可是晴明没说什么,神将们也不好插嘴干涉。再说,他们若有任何不轨行为,晴明还没行动,风音就会先出手了。
[啊,小妖们,原来你们在这里。]
来得时放下头发、身穿侍女服装的风音。她这身装扮,还真像个侍女。
[什么事?]
[小姐找我们吗?]
[公主找我们吗?]
小妖们轮流询问,风音苦笑着说:
[是公主在找你们,听说你们跟她约好玩贝合游戏?](注:贝合游戏,起源于平安时代,把三六0个文蛤的壳依左右拆开,一边当成[地贝],一边当成[出贝]。把地贝全部盖起来排在地上,大家再轮流拿[出贝]去跟[地贝]配成对,配对越多对的人就是赢家。现在为了方便玩,会在贝壳里面画图或写歌。)
猿鬼砰地击掌说:
[啊,对、对,让你跑一趟,不好意思。]
[我们要赶快去。]
[小公主很寂寞呢。]
小妖们吆喝着匆匆跑走,玄武目送他们离去,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风音注意到他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
[皇上的长公主,跟小妖们混得那么熟好嘛……]
风音眯起眼睛,耸耸肩说:
[她分的出来哪些对她有害,哪些对她无害,所以应该没问题。而且,小妖们如果打什么歪主意,你跟太阴也不会放过它们。]
[你会比我们快一步击溃它们吧?]
风音笑而不答。既然没有否认,就是会那么做。
[晴明大人今天在做什么?]
玄武眨眨眼睛,回答风音的询问。
[他说难得放假,刚好可以用来复习天津金木的占卜术。]
[玄武呢?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正在想差不多该回去了。]
[那么,可以先去藤花小姐那里一趟吗?公主想把膳房准备的点心分给晴明大人。]
彰子依照修子的要求,把点心分好了。原本想稍后拜托六合拿去,现在可以交给玄武就省事多了。
[是吗?内亲王很关心晴明呢。]
玄武点着头,一副很感动的样子又接着说:
[我们也很高兴看到她这么关心我们的主人,连那个青龙都被感动了。]
然后,玄武又望着偏北的西方天空说:
[这样也许可以稍微派遣她的寂寞吧。]
风音也细眯着眼睛说:
[是啊……她暂时还回不了京城。]



晴明翻阅着特别请人送来的书,忽然眨了眨眼睛抬起了头。
现在是冬天中旬,但今天的阳光特别暖和。为了让空气流通,上午他请青龙帮他打开了板窗,所以开始西斜的阳光越过厢房,晒到主屋里的坐垫边缘。
晴明把视线投向柱子后面。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飘荡着某种异样的气息。
那绝对不是不好的东西,但能不能说是好东西呢?也值得商榷。
吹起了风,从柱子后面露出被风吹动的狩衣的袖子。是黑色的狩衣,黑得像融入了黑夜中。
晴明面向那里,端正姿势说:
[没想到你会来伊势……]
从柱子后面传来低声暗笑。那人似乎挪动了身体,露出了肩头,还有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楚的侧脸轮廓。
[发生那么重大的事情,我当然要亲自来看看你怎么解决。]
晴明把嘴巴撇成了乀字形。看来,这个人并不是不能离开京城。
既然全都知道,为什么不自己解决,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了?
这样的疑问涌上心头,不,应该说是不满,更贴近晴明现在的心情。但是他太了解这个人了,把这样的心情说出来就完蛋了,会遭到一千倍的报复。
晴明对自己很有自信,自认辩才无碍,但面对这个人,口才就被封死了。可能是乳臭未干的年轻时代,在他面前做过太多蠢事,影响到现在吧。
[神的愤怒已经平息了。]
[看来的确实这样,就算你及格了。]
晴明默默行了个礼。幸好青龙不在现场,不然被他撞上,恐怕会激起他经年累月的仇恨,不分青红皂白就砍过来了。
这么一来,神将与冥官就会展开激烈交战,最后必定会严重损毁暂时居住的中院房屋。晴明可不希望造成这么大的骚动。说到青龙,今天早上他听到晴明无心的喃喃自语,就马上带着太阴出去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等冬至过后,阴气转为阳气,确认这个地方完全平静下来就行了。]
[……干得好。]
冥官难得展现这样的风度,晴明压抑的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篁大人……你是说?]
晴明贸然喊出冥官还是人类时的名字,冥官语带嘲讽的笑着说:
[我是冥王的臣子,神明之类的事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只有阴阳师可以同时接触神与魔。但是,平定荒魂的关键,还是在于天照大神的后裔,也就是皇帝的血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违抗。]
[啊……?]
晴明听不懂话中的含义,一身黑衣的男人便对他说:
[千万不要感情用事,误入歧途。有时候,感情是双面刃。]
晴明的目光变得尖锐,心想这是对未来的警告吗?
正要开口问清楚时,冥官举起一双手制止了他。
[我已经说得太多了。看来,早该失去的感情,还有些残留。]
男人说完,优雅的甩了甩袖子。
[有人托我传话。]
[传话?]
[对不起。]
晴明大感意外,瞠目结舌。
纵使是谁委托的传话,还是难以相信会从冥官口中听到致歉的话。这总不会是天崩地裂的前兆吧?晴明不禁闪过这样荒诞的想法。
精悍中带着威严的脸,看着哑然无语的晴明。
[不是来自边界河岸的传言。是你父亲安倍益材快要投胎转世了,在那之前托我带给你的传言。]
晴明讶异的长大了嘴巴。
[什么……?]
全身黑衣的男人,对瞠目结舌的老人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吹起了风。才一眨眼,他的身影就在虚空中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定住不动的晴明才喃喃吐出话来。
[父亲……?]
据冥官说,五十年前渡过边界河川的父亲,就要再度诞生到这个世上的某处,成为新的生命了。可是,这时候的父亲为什么要带那样的话给自己呢?而冥官会答应来传话,是不是又有什么重大的理由呢?
谁不好欠,偏偏欠那个冥官的人情。父亲为什么不惜冒这种险,也要把这么一句话带给自己呢?
晴明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仿佛听到体内血气逆流的声响。



回到屋内的玄武,看到坐在坐垫上的晴明脸色发白,大吃一惊。
[晴明?!]
玄武奔向连上毫无血色的老人,大声叫唤,老人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啊,玄武,你回来了?]
[怎么了?晴明,青龙还没回来吗?你现在这样子……]
玄武的语气有些急躁,晴明敲敲他的头,苦笑着说:
[不,不,不能怪青龙。他出去也是为了我,这样没来由的责怪他,也太委屈他了。]
[可是……]
正要接着说时,一阵风吹来。是神将刮起的风。
[我们回来了。]
先冲进来的是太阴,手上抱着装满海螺和鲍鱼的鱼网。青龙跟在她后面,背上扛着两条用粗绳绑住尾巴的大鲷鱼,左手拎着装有三只大龙虾的渔网。
太阴在晴明面前规规矩矩的坐下来。
[真是大费周章呢,我们找半天都找不到,所以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说放弃不要抓,晴明也不会生气,青龙就用这样的眼神瞪我呢。]
[谁叫你叽叽喳喳啰嗦个不停。]
青龙冷言冷语说完后,就拿着海味走开了。应该是要拿去膳房。
不只膳房们所有斋宫的官员们,都已经知道十二神将的存在。他们不常在大家面前现身,但已经被大家接受,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啊,等一下,青龙,顺便把这些也拿去吧。]
太阴大呼小叫的追上青龙。
[真是大丰收呢。]
晴明赞叹不已。
玄武叹口气看着他说:
[因为早餐时你说很想吃新鲜的海味啊。]
[我没叫他们去抓啊。]
晴明辩解。
玄武皱起眉头回他说。
[晴明,你以为那个青龙会听过就算了吗?]
[他向来都会阻挠我要做的事啊。]
[那是因为你要做危险的事吧?]
玄武叹口气说:
[你很少对食物有什么要求,所以既然你开口了,不只青龙,谁都会想那么做。]
白虎也跟着青龙他们出去了。过中午时,他背着一大只鲣鱼回来,又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玄武没跟着去,是因为再三考虑后,怕会发生什么事,不想扔下晴明一个人。后来晴明派他去巡视内院,就在那里遇见了风音。
[啊,对了。]
玄武想起被委托的事,拿出带回来的点心包裹。
[这是?]
[内亲王要我转交的。晴明,大家都很关照你呢。]
晴明搔搔太阳穴说:
[真是不敢当呢……]
玄武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接过点心包裹的晴明说:
[对了,晴明,我想回京城一趟。]
[嗯?]
老人疑惑的歪着头,身材娇小的水奖把心中的想法说给他听。
嗯嗯点着头的晴明,眉开眼笑地说:
[原来如此,好主意。嗯,拜托你了,玄武。]
看到老人开怀的笑容,面无表情点着头的玄武再满足不过了。
主人开心的样子,对神将们来说是无上的喜悦。青龙和太阴、白虎,就是想看他那样子,才会出去捕鱼。
与内亲王同行的人们,暂时都回不了京城。
白虎回来后,玄武把想法告诉他,希望能会京城一趟,白虎欣然答应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0:05 编辑

第二章
天亮了。
昌浩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梳洗完毕,去吃早餐。
看到儿子的脸那么憔悴,吉昌和露树都哑然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昌浩,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父亲很担心。
昌浩虚弱的回答:
[据小怪他们说,是成长痛……]
没晚上那么痛了,可是大腿还是痛。昌浩担心的是,会不会痛到没办法专心工作。
吉昌和露树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啊……成亲和昌亲也都痛得很严重。]
露树想起以前的事,微微一笑。吉昌苦笑着对她说:
[成亲尤其严重,让我非常担心。]
[是哦?]
昌浩懂事时,两个哥哥就已经长大了,父亲当然也是大人,所以现在听说他们曾经为成长痛的事苦恼,也很难想象。
[长高后,疼痛就会突然消失了,你忍耐一下吧。]
吉昌慈祥的拍着儿子的背部,眯起眼睛说:
[原来你也长大了呢。]
[都是四岁了嘛。]
露树也笑逐颜开。
昌浩当然乐见父母都那么开心,可是他自己真的很痛,所以看到父母为这件事高兴,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小怪听着亲子之间的温馨谈话,觉得很有趣,微微笑着。长期呆在异界,没办法跟安倍家的小孩接触过的红莲,对他们之间的互动感到新鲜。
有时也会听到同胞们谈论吉平、吉昌、成亲或昌亲的成长话题,红莲一直没办法理解他们为什么可以聊得那么兴奋。
看着昌浩出生、逐渐成长,他才了解原来是这种感觉。
[成亲是十八岁的时候,昌浩会是几岁呢?]
露树拖着脸颊,开心的说。
昌浩听不懂,疑惑的眨着眼睛。
吉昌却百分百听出了话中的意思。小怪眼尖,看出他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但是他很快就稳住表情,点点头说:
[会是几岁呢?]
[我很期待呢,昌浩说不定是孩子里最早的一个。]
眯起眼睛看着儿子的露树在想些什么,不只吉昌知道,小怪也察觉了。
心情复杂的小怪,垂下视线,甩了甩尾巴。露树什么都不知道。
昌浩揉着疼痛的大腿,一脸茫然。吉昌催他说:
[快点吃早餐,昌浩。]
[哦,是。]
昌浩也很想知道父母到底在说什么,可是老实说,因为大腿的成长痛,他实在没办法专心听他们说话。
真的很痛,非常痛。至今以来,他受过种种伤,还被诅咒过,一直以为自己有忍受痛苦的韧性。然而,这种渐渐渗出来的沉重闷痛感,只能用[软刀子杀人]来形容。
如果痛的更剧烈、尖锐,就可以满地打滚,却又没痛到那种程度。只是痛到没办法睡觉,走路也有困难。
疼痛有时会像波浪般汹涌袭来,可是这既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不能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昌浩只好哭丧着脸出门。
他像平时一样跟车之辅打招呼,妖车看到他苍白的脸,吓一大跳,慌忙冲上河堤,连声说要送他到皇宫,昌浩安抚它说自己不要紧。
[唔——]
昌浩抓抓大腿,减轻疼痛。看见他那样,隐形的天一在他耳边担心地问:
《昌浩大人,要不要我使用移身法术……》
昌浩摇摇头说:
[不用,连这种疼痛都麻烦天一,会被朱雀骂。]
陪在天一身旁的朱雀立刻现身,用力点着头。
[没错,你很聪明,昌浩。]
[还好……]
直立在围栏上的小怪,担心的目送昌浩摇摇晃晃的离开。
《那小子不会有事吧……》
勾阵在它旁边现身。
[痛是很可怜,可是那只是成长痛,吉平、成亲他们也都是痛得满地打滚,还是照样去工作,没办法啊。]
《人类真不方便呢。》
他们真的是这么想。因为十二神将们从诞生时,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勾阵在小怪旁边坐下来。
[对了,你也一直好不了呢。]
小怪甩甩白色耳朵,歪着脖子说:
《是啊,前几天昌浩帮我念了治愈的咒语也没用……》
前些日子的骚动,伤到小怪的喉咙,害它在小怪模样时不能发声。
昌浩觉得是自己的责任,翻遍了所有书籍,试过种种治愈伤口、疾病的法术和咒语,都没有效果。
看来还是得请爷爷出马。昌浩这么想,沮丧的模样,刺痛了小怪的心。
《我实在不想看到他那样子,可是我也没辙……》
勾阵听到的,是小怪原貌腾蛇的声音。其实只要恢复原貌。腾蛇就可以像平常一样说话。问题似乎是出在小怪的模样会封锁腾蛇的神气。
[刚好现在彰子小姐不在,你何不恢复原貌呢?]
被同胞这么一说,小怪用前脚抓抓耳朵下方,低声说:
《那么做我又怕昌浩会更愧疚。》
[嗯,说的也是。]
勾阵无奈的耸耸肩时,一阵风拂过脸颊。
小怪竖起了耳朵。
是同胞送来的风。
《大约未时吗?》
[他这么说呢。我还以为晴明回来前,他都会待在那里……]
天狗事件已经平息,白虎说过若没什么大事,他都会待在晴明身边,怎么会想到要回来呢?
勾阵和小怪面面相觑。
白虎和乘坐他的风一同回来的玄武,在安倍家的庭院降落时,刚刚进入未时。
两人各自抱着一个加盖的桶子。
小怪和勾阵不知道他们带什么来,好奇的张大了眼睛。从伊势来的神将们看到他们两人也是满脸惊讶。
[勾阵在还有话说,怎么连腾蛇都没陪在昌浩身边呢?太稀奇了。]
听完白虎的话,勾阵耸耸肩膀苦笑起来。
[昌浩交代过,在它身体痊愈之前,不准它去工作。对吧?腾蛇。]
小怪半眯起了眼睛。因为这样,最近都是朱雀和天一负责保护昌浩。
撇开天一不谈,朱雀的神气仅次于斗将,所以不用担心。麻烦的是昌浩回家之前的漫长时间,老实说小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下棋也下厌了。》
小怪看起来真的厌烦极了,玄武皱眉蹩眼,点点头。
[是吗?那正好。]玄武有些得意的抬头挺胸说:[我回来之前,在那边放了一个水镜。有了那个水镜,就可以随时跟伊势的晴明通话了。]
小怪用右前脚砰地拍了一下左前脚说:
《啊,那东西吗?原来如此,好主意,干得好,玄武。》
以前勾阵等人长期滞留道反圣域时,小怪也曾透过水镜与他们交谈。
勾阵眯起了眼睛。
[昌浩回来一定很开心。]
对正在忍受成长痛的昌浩来说,这一定是很大的安慰。
小怪笑着说:
《再怎么样,看着脸说话,都会比写信来得轻松吧。》
水镜放在环绕晴明房间的外廊一角。原本打算放在昌浩房间,可是考虑吉昌或其他神将也可能要跟晴明说话,就摆在那里了。
白虎和玄武抱来的桶子,里面是海水和鲜鱼。京城在内陆,几乎吃不到海鱼。这是晴明送来的礼物,希望家人偶尔可以吃到珍奇的食物。
接过桶子的露树开心不已,做了粽子让白虎带回去。这是晴明爱吃的东西,也是露树的拿手好菜。彰子也喜欢吃,还跟露树学过做法。
直到过了酉时,勾阵和小怪才送走带着很多粽子乘风而去的白虎与玄武,在水镜前坐下来。
蓝色椭圆形镜面绽放磷光,浮现映在伊势那面镜子中的光景。
看到的是老人面向矮桌的侧面。
[……]
老人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小怪和勾阵都无意识地松的一口气。若有什么事,陪在老人身旁的同胞就会来通报,所以他们都知道老人平安无事,可是不这样亲眼看到,还是不时会暗自担心。
十二神将中最强与第二强的斗将,默默注视着老人大半天,镜中的老人才眨眨眼睛,缓缓的转向了他们。
[怎么了?两个人的表情都这么可怕……]
有点讶异的晴明,直截了当的说。小怪和勾阵面面相觑,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表情可怕。
[啊,真的是式神们!]
[好厉害,可以跟在京城的式神们说话呢。]
[昌浩一定很开心吧。]
小妖们没大没小的爬上晴明的肩膀,盯着水镜看。
小怪半眯起了眼睛。
《这群小妖……》
好不容易见到面,它们竟敢来搅局。
看着在镜子里嘻嘻哈哈挥着手的小妖们,小怪瞬间涌现了杀气。
小怪旁边的勾阵,清亮乌黑的眼睛也闪过了厉光,晴明看到就说:
[你们去彰子小姐那里。]
[咦——?好吧。]
[帮我们向昌浩问好吧。]
[还有车之辅喔。干脆叫它也来吧,小姐看到她会很开心。]
畅所欲言的小妖们被赶了出去。小怪和勾阵冷冷地看着他们。晴明叹口气,转向他们说。
[喂、喂,你们的表情比刚才更可怕啦。]
主人的语气微带苛责,小怪和勾阵都觉得很尴尬,没想到自己会变显得这么明显。
看到小怪和勾阵尴尬的样子,晴明才眯起眼睛说:
[很高兴看到你们都很好。不过……红莲,你还是没声音吗?]
小怪眨了一下眼睛。
《是嵬说的吗?》
[恩,你实在太不小心了,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伤害自己的事,勾阵也是。]
[我才不会……]
勾阵说到到一半就打住了,叹口气闭上眼睛,举白旗投降了。
[我知道了,晴明。]
听到她这么说,晴明笑得更开怀了。
难得提早完成工作的安倍成亲,钟声一响就退出了皇宫。
再过不久,神无月(阴历十月)就会结束,进入霜月(阴历十一月)。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逐渐转冷的缘故,次男忠基好像感冒了,有点发烧。
向来活蹦乱跳的儿子,身体不舒服就变得有点软弱,吵着要成亲早点回家,成亲只好答应他。
妻子说为了谨慎起见,会找药师来看,所以现在说不定已经吃过药,烧也退了。
成亲自己没有生过大病,妻子也是。可能的话,他们希望孩子们也都能健健康康的成长,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心。
冬天的太阳比较早下山,酉时就进入黄昏了。这是视线最不清楚的时段,所以成亲稍微提高了警觉。
黄昏是逢魔时刻。阴阳师接近黑暗,而成亲也是阴阳师,所以黄昏时会比平常时间更小心。灵力越强,就越可能引来邪恶的东西。
急着赶路回家的成亲,猛然停下了步伐。
黑暗渐渐扩散。接近新月的天空,开始亮起几颗星星。
从橙色与紫色绝妙交融的天空,纷纷飘下来白色的物体。
成亲目光严肃地抬起头看。
[是雪花……]
现在的时节,下雪还太早,是冬天加快了脚步吗?
他甩甩头想往前走,脚却动不了。
长长的影子映在地上。无数的手抓住了影子的脚。那些手像极了枯木。
[唔……!]
试着结手印的手也动弹不得,因为影子的手也被好几只手缠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四周空无一人。是陷阱吗?究竟是谁搞的鬼?
缠住成亲影子的手瞬间暴增,朦朦胧胧的轮廓开始膨胀。
这些像枯木一般的手,是手的长度比身体长很多的妖怪,仿佛是从地狱圖里跑出来的饿鬼。
饿鬼们一只接一只从土里爬出来,攀着成亲的脚往上爬。
拉住影子的枯枝手,半点都不放松。没多久,饿鬼就爬上了成亲的脖子,狰狞的笑了起来。
饿鬼伸出长长的手,猛然钻入成亲的喉咙——
[唔!]
突然不能呼吸的成亲,把脖子往后仰。喉咙像在灼烧般地发烫。伸进去的手不停地扭动,在喉咙里抓来抓去。
[……!]
成亲发不出声音,也不能呼吸,只能四肢颤抖地挣扎着。
有实体的饿鬼从土里爬出来,沿着脚往上攀爬的触感,传到了大脑。
——要早点回来喔。
忠基虚弱的模样和恳求的话语在脑中萦绕。
听到那句话,国成和笃子什么都没说,只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成亲。
那个画面渐渐沉入了黑暗中。
成亲使尽最后的力气,移动右手的手指。
空中印出了五芒星。不是拔除而是相克的五芒星,瞬间绽放光芒。
[——!]
他的眼睛变得黯淡,垂下了眼皮。抓住影子的饿鬼们一哄而散,成亲的身体瞬间往后倒。
缠住身体的饿鬼们,往脸部集中,用力敲开了成亲的嘴。
把枯木手伸进嘴里的饿鬼,扭摆着身躯慢慢侵入体内。
一只进去后,下一只接着靠近成亲的脸,就在这时候,神气炸裂,把所有的饿鬼都炸飞了。
比冬天的风还要冰冷的神气,如波涛般翻滚而来。
愤怒使神气动荡沸腾,卷起漩涡,眼看着就要爆开了。
[妖魔们,你们对成亲做了什么?!]
十二神将的天后以怒火燃烧的双眼瞪着饿鬼们。
比她晚一步赶到的十二神将太裳,惊慌地抱起成亲。
[成亲大人!你快醒醒啊!]
被拍打脸颊、摇晃身躯,成亲才颤抖着倒吸一口气,把身体缩成弓形。
[唔……]
他叫不出声音,猛抓喉咙,痛苦地挣扎着。
[成亲大人、成亲大人!]
掐着喉咙,把身体弯成ㄑ字形的成亲,微微张开眼睛,抓住太裳的衣服。
[去……]
成亲似乎想说什么,太裳把耳朵凑到他耳边。
嘶哑的声音说得断断续续。
[去……安……倍……家……]
太裳点点头。
[知道了,你再忍耐一下。]
太裳把成亲的手绕到自己肩上,支撑着他的身体站起来。
[天后,这里交给你了。]
以神气嚇阻饿鬼的天后,撇太裳一眼。
[成亲呢?]
[成亲大人叫我带他去安倍家。]
天后向同胞点个头,又缓缓转向饿鬼们说:
[我收拾它们后,立刻追上你们。]
太裳搀扶着不能自己站立起来的成亲,匆忙赶往安倍家。
饿鬼们发出刺耳的尖锐高音,那是像金属相互摩擦般的吼叫声。
天后高高举起手,神气变化成了波涛般的浪潮。
[胆敢伤害我们主人的血脉,别想活着离开。]
波涛的长矛与嘶吼般的宣言,同时袭向了饿鬼们。
因为太久没跟晴明说话,小怪一伙说得忘了时间,听到镜子那边有人喊[要吃晚餐了],才结束对话。
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伊势的官员。
小怪叹了一口气,觉得晴明似乎比想象中更忧虑自己不能出声的事。
《真伤脑筋。》
勾阵露出深沉的眼神,对猛搔着耳朵的小怪说:
[昌浩的痊愈法术帮不了你,晴明应该帮得了吧?]
《难道要为此跑去伊势吗?我是无所谓,可是特地去拜托晴明……》
[他说不定会很开心哦,还可以顺便去看看彰子公主。]
《那就更不必了,让昌浩透过水镜直接跟彰子说话就行啦,再说……》
小怪突然噤声,竖起了耳朵。
勾阵也欠身站起来。
[天后、太裳?]
同胞的神气降落在京城一隅。
小怪跳上勾阵肩膀,讶异地眯起眼睛。
《他们难得降临人界。》
天后滚滚翻腾的神气从远处传来。
正要出去看个究竟的勾阵和小怪,看到太裳搀扶着成亲翻越围墙降落庭院,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成亲?!]
《怎么回事?》
见到跑过来的小怪和勾阵,太裳显然松了一口气。
[啊,腾蛇、勾阵,太好了,你们都在。]
他还以为他们都跟昌浩一起进了皇宫,还没回来。
忽然,成亲缩起身体,按着脖子,满地打滚。
《成亲?!》
[太裳,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尖锐的质问,太裳摇摇头说:
[不知道,突然出现五芒星,传来呼叫我们的声音。]
他和天后赶到五芒星显示的地方,就看到成亲倒在地上,被无数饿鬼团团包围。
连上毫无血色的太裳,把成亲放在晴明房间的外廊上。
成亲扭动身躯,猛抓着喉咙,指甲已经抓破皮肤,形成好几道血痕。
勾阵把成亲的手从脖子拨开,赫然看到脖子里有东西。
太裳张大眼睛,看着那个隐约可见的轮廓。
[是饿鬼……?!]
小怪和勾阵都屏住了气息。
成亲弓起身体喘着气。他猛抓脖子,难道是因为眼前这只饿鬼?
《饿鬼跑进去了……?!》
发出咋舌声的小怪,转向太裳和勾阵。
《快把吉昌和昌亲找来,这件事我们没办法解决。》
[昌浩呢?]
勾阵问。
小怪神情凝重地眯起了眼睛。
《我怕他会心慌意乱,什么事都做不了。》
勾阵与太裳互瞄了一眼,觉得小怪说的有道理。
目送勾阵去皇宫后,太裳对小怪说:
[我要去参议府,告诉夫人和他们的孩子,成亲大人暂时不能回家了。腾蛇,成亲大人就先交给你了。]
《好。》
太裳难过的看着成亲,向小怪行个礼就隐形了。
饿鬼释放的邪气,开始从成亲不停扭动的身体飘出来。
小怪不禁睁大了眼睛,这样下去,晴明与天空布设的结界内部都会被邪气污染。
《天空!》
听到小怪急迫的呼唤声,十二神将天空立刻现身了。
[怎么了?成亲……?这是……]
闭着眼睛望向成亲的天空,看到从他身上飘出来的邪气,倒抽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饿鬼钻进去了,这样下去不行。》
天空听出小怪话中的意思,点点头,张开了眼睛。
他用手中的拐杖敲打地面,画了一个圈圈围住成亲。
[我暂时把时间停止了。]
成亲供着身体,指甲嵌入了喉咙。小怪把他的手从脖子拨开。
喉头浮现饿鬼的脸,歪着嘴的样子像是在讥笑。
响起尖锐的吱吱叫声。天空的神气包围住成亲,瞬间冻结了一切。
饿鬼的脸僵住,沉到了肌肤下。
成亲全身放松,就那样静止不动了。
摊在地上的手指,因为抓破的皮肤塞进指甲里,沾满了渗出来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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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0:07 编辑

第三章
被褥铺在昌浩房间隔壁的空房间里,成亲闭着眼睛躺在上面。
昌浩从房间外面看着站在被褥旁,神情凝重、沉默不语的吉昌和昌亲。
《昌浩,你该休息了。》
[可是……]
昌浩抱起走到脚边的小怪。
《有吉昌和昌亲在,交给他们就行了。》
[可是……]
只会这么说的昌浩,眼神不安地飘来飘去。
大哥成亲总是显得从容自若,在昌浩有难时不露声色地出手相助。以前也曾被妖怪袭击受伤,但连那种时候都会装出没事的样子。
昌浩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莫名的不安。
《你在怎么看,也帮不了忙。》
[……]
小怪说的一点都没错。昌浩沮丧地垂下肩膀,转身离开。
吉昌和昌亲接到勾阵的通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时,成亲已经被天空的神气包住,停止了呼吸。吉昌看到他那样子,差点站不稳,是炸飞饿鬼后赶回来的天后和太裳扶住了他。
小怪待在昌浩的房间,静观其变。他待在现场也不能做什么。
昌浩听天文部的人说,吉昌他们行色匆匆地离开,也很担心出了什么事,但还是把工作都做完才回来。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戊时。
看到出来迎接的母亲脸色铁青发白,昌浩大吃一惊。勾阵现身说明后,昌浩更是目瞪口呆。
回到房间后,昌浩没点灯,瘫坐在被褥上,抱着小怪,身体微微颤抖。
小怪甩甩尾巴说:
《你冷吗?》
昌浩摇摇头。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表情万分沉重,嘴巴抿成一条线,强忍着不出声。
小怪叹口气,从昌浩怀里钻出来。
[小怪……]
《我去拿火盆,你等着。》
精神大受打击而全身僵硬的昌浩,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冰冷。
天气还不够冷,所以火盆还收在仓库里。小怪要从外廊走下庭院时,看到几个同胞站在那里。
朱雀和天一、勾阵和天后,还有太裳,都各有所思,默默佇立着。
天后看到小怪,眼神不太友善,但很快把脸撇开,走到稍远的地方。
坐在外廊的勾阵开口说:
[昌浩呢?]
《在里面,他面无血色,全身发冷,我去帮他拿火盆。》
小怪说完就要往仓库走,朱雀举起一只手拦住了它。
[我去。]
可能是想借由做什么事转移注意力吧,朱雀站起来,走到屋子后面。没多久就提着火盆、扛着炭包回来了。
天一接过他手上的火盆,跟他一起走进屋内。
气氛十分沉重,小怪叹了一口气。
天后走向太裳,低声说了些什么。太裳点几次头后,走向勾阵和小怪。
[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要去参议府保护他们一家人。]
勾阵望向天后,天后又补充说:
[虽然被攻击的是成亲,但敌人的墓表可能不只成亲。]
成亲的岳父则是藤原氏族,位居参议,难免有人对他抱持敌意。这些人不敢随便下手,就是因为同住的女婿是安倍家的阴阳师。
风度翩翩的太裳,脸上浮现厉色。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控制那群饿鬼。]
[所以它们是魔使或式……不管怎么样,都要担心成亲家人的安危。]
勾阵合抱双臂说:
[希望只是我们太多虑,但还是小心为上。]
两人点点头,旋即隐形离开了。
小怪严肃地甩甩尾巴。
《太可恶了……》
勾阵撇它一眼。
夕阳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些饿鬼……不,应该说是会侵蚀身体的疫鬼,难道是哪个术士的使者?》
钻进成亲体内附身的饿鬼,显然有什么目的。不论吉昌和昌亲怎么拔除、施行驱魔法术,都没办法收服它,把它从成亲体内赶出去。
饿鬼散发出来的邪气十分阴毒,被天空以神气形成的保护膜包住,以免外漏。但这么做,保护膜里的成亲会渐渐中毒。
《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挑战安倍家的阴阳师。》
在京城,没有人可以胜过以安倍晴明为首的安倍家的阴阳师。大家都知道,与他们针锋相对,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对方是人类,神将就无法出手,但阴阳师有阴阳师的报复方式。
而神将们也可以找出敌人。
[要不要告诉晴明?]
小怪看着勾阵,摇摇头说:
《不要,现在告诉他,也只会让他担心而已。》
勾阵心想说的也是,默默点着头。
[昌浩大人,请穿上这件衣服。]
天一想帮脸色发白的昌浩,穿上从柜子拿出来的厚衣。
[咦,我没事,不用这么……]
天一正要握起昌浩的手时,朱雀从旁边冒出来,把昌浩的手抓过来,让他抱住了火盆。
[抱着吧。还有,把衣服穿上。等身体暖和些了……]
朱雀把视线转向北边的房屋说:
[就去看看露树吧,她自己应该什么都不会说。]
昌浩赫然惊醒。
阴阳师有很多是不能告诉家人,母亲向来都是默默接纳那些事。她不知道成亲发生了什么事,一定又急又难过。可是没有吉昌的允许,她绝对不会来看状况。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我要怎么跟母亲说……]
昌浩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天一平静地对他笑着说:
[只要陪在她身边就行了,这样就能安抚她的心。]
昌浩点点头,穿上衣服,站起来。
他多希望这种时候爷爷能在这里,可是大家一定都是同样的心情,所以他没说出来。
安倍吉平才刚到阴阳寮,就听说弟弟天文博士,还有大侄子历博士,都因为昨天晚上触秽,请了长期的凶日假。
二侄子天文生,也因为这样缺席,只有最小的侄子来工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吉平抑郁地嘟囔着,吐出沉重的气息。
身为阴阳博士的安倍吉平有四个儿子。所有继承安倍血脉的人,都是以阴阳之路为志,他的儿子们当然也不例外。有几个进入阴阳寮后,就被调去了其他寮服务,但阴阳师原本就会被派去不同的单位。
尽管这样,吉平还是有些难过,因为自己的孩子们的能力,都比不上吉昌的孩子们,这是不争的事实。
毕竟在制作历表和观星方面,弟弟都比他强多了。或许可以说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领域,可是吉昌擅长的领域就是比他多很多。
吉平知道,将来吉昌的地位会超越自己。他没有怨恨,只是有些不甘心。但弟弟吉昌从来没有轻视过他,替他保住了威严。
由能力胜出的人,留在安倍家继承家业,是安倍家代代相传的家规。
各自的实力随着成长逐渐显现,由吉昌取得整体的胜利。
把所有家业拱手让给次男,多少有些心痛,但由能力最强的人留在安倍家是家规,吉平不得不遵从。
只有过年时,他会带着儿子们回来,其他时候他几乎不再踏进安倍家了。
可是吉平心想,这次恐怕得回去看看。
父亲晴明去伊势还没回来。倘若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必须出手相助。
仅管彼此都四十多岁了,吉平还是哥哥,吉昌还是弟弟。他们的母亲在生下吉昌没多久后就过世了,真正把他们带大的是十二神将们。
有妖怪血缘的父亲,只有他们两个儿子。十多岁时,他也曾经为了这件事烦恼。多亏有这个弟弟陪伴,他才能熬过来。
吉平很感谢母亲生下了吉昌。
是去母亲时,吉平还很小,所以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但是他知道母亲的长相,因为他们长大后,水将天后曾经在水镜里映出了母亲生前的样子。水镜里还出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刚出生的弟弟。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弟弟的头,母亲带着微笑开心地看着他,眼中泛着淡淡的哀伤。那之后没多久,母亲便卧病不起,很快就平静地过世了。
看水镜那天,吉平猜想母亲可能是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眼神才会泛着哀伤,不禁压住声音哭了起来。
他不想被人看见,躲起来偷偷哭,后来才发现天后和天一都悄悄陪在他身旁。被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他觉得很丢脸,不敢看她们,但真的、真的很高兴有她们默默在一旁陪伴。
很久没见到她们,有点想她们了。有件事不好对别人说,那就是吉平和吉昌都把她们两个当成了母亲。
[今天提早出宫吧……]
吉平低头看资料,眼角余光好像扫到什么黑色的东西。
[嗯……?]
他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大概是眼花了。]
他喃喃说着,喝了一口杂役不久前帮他准备的水,从井里汲上来的水冰冰凉凉。动脑的工作不能欠缺水分,不过很快到想喝热水的季节了。
[……?]
吉平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水有种苦味。平常都没味道,今天好像掺了点什么东西。
胸口忽然有东西涌上来。一股铁腥味在喉咙扩散,吉平猛地捂住了嘴巴。
[……唔……!]
胃产生痉挛,又热又痛。粘稠的液体从捂住嘴巴的指尖溢出来。
啪嗒啪嗒滴下来的液体,在矮桌的纸张上描绘出红色的飞沫图案。
[喀……呕……]
胸口灼烧,胃像被紧紧揪起来般,剧烈抽动。
听到声响的阴阳生们脸色大变。
[博士……?]
矮桌和堆在矮桌旁的书籍都被推到,吉平倒在地上。矮桌发出的轰然巨响,在空气突然冻结的阴阳部缭绕。
所有人都哑然失言,呆若木鸡。吉平猛抓地板,呻吟半响就不动了。
[博士……]
有人喃喃叫唤。
藤原敏次最快回过神来,跑向吐血倒地的吉平。
[博士!吉平大人!快派人去典药寮,快!]
到阴阳寮后,一直窝在书库里整理历表的昌浩,发现阴阳部好像特别嘈杂。
[嗯?咦,好像很吵,是阴阳部吗?]
他满脑子想着哥哥的事,心不在焉,所以知道引发大骚动才发现出事了,平时不常见的官员们来来去去。
他拍拍灰尘走出书库,一个阴阳生认出是他,跑过来说:
[昌浩,你在这里啊?]
[呃,有事吗……]
[阴阳博士吐血昏倒了,你快去典药寮!]
他一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不能理解,猛眨眼睛的他,感觉有人在他耳边倒抽了一口气。
他移动视线,看到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天一,双手捂住嘴巴,脸色发白,好像就快昏过去了。
朱雀在他身旁现身,搀住了她。天一抓着朱雀的手,眼睛睁得斗大,呼吸困难的喘着气。
[昌、昌浩大人,快去……]
被声音都变得惨白的天一催促,昌浩才想到发生了大事。
[阴阳博士……是……]
[是吉平大人,昌浩的伯父……]
啊,没错,是爷爷的儿子、是我的伯父。
眼前的世界摇晃起来。
阴阳生抓住站都站不稳的昌浩的肩膀。
[昌浩,你还好吧?!]
昌浩勉强点点头说:
[我、我没事。典药寮吗?对不起,请告诉其他人……]
[会的,我会通报其他人,你快去。]
那个阴阳生设想周到,说会帮他处理剩下的事,他行礼致谢后,抓着栏杆支撑身体,脚步踉跄的赶去了典药寮。
当今皇上发现进宫谒见的藤原行成面色沉重,讶异地偏着头。
他合起扇子,指示行成先不要上奏。
[你怎么了?行成,好像很没精神……]
摊开奏折的行成,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这件事会玷污皇上的耳朵,怎能说给皇上听呢。都是行成不好,让皇上担心了,还请皇上饶恕。]
今天早上行成接到通报,与他交情颇深、无话不谈的少数知己之一,遭遇不幸,正徘徊在生死边缘。但这是私事,不该说出来让皇上烦恼。事情的详细内容没有被公开,是从小认识的知己的妻子,悄悄派使者来告诉了行成一人。这位知己是阴阳寮的历博士,所以这件事不可能隐瞒太久,但听说详情后,他判断在查明原因之前,最好还是保守秘密。如果没查清楚就传出去,恐怕会把事情闹大。
[是吗?]
皇上这么回应行成,沉下脸说:
[最近,我听到奇怪的流言。]
[流言?什么样的流言?]
皇上命令行成抬起头来,行成赶紧端正坐姿。比行成年轻近十岁的皇上,表情阴郁地说:
[听说……有人下诅咒。]
行成想都没想过会有这种事。皇上紧握着合起的扇子,对倒抽一口气脸色发白的藏人头说:
[有些人议论纷纷,说皇后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是被什么人下了诅咒。]
[这……不可能吧……]
皇上摇摇头说: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再怎么全力医治,皇后的病都越来越严重。我真的是……]
不敢再往下说的皇上,沉默下来。
行成哑然失言。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可是,不能说绝对没有,这也是事实。可能还是有企图排除皇后定子的人,只是行成不知道而已。
[皇后怀孕了,说不定有人不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
听到皇上这么说,行成惊恐不已。
[皇上不会是怀疑左大臣吧?!]
皇上看行成一眼,就撇开了视线,神情有些不自然。
行成扬起眉,差点逼上前去。
[怎么会……!道长大人是皇后殿下的亲叔叔啊!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皇上像被斥责般,垂下了头。行成越说越激动。
[到底是什么人对皇上这样胡说八道!]
皇上摇摇头说:
[对不起,忘了这件事吧。]
[可是……]
皇上挥动扇子,皱起眉头说: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知道吗?]
话题被片面中断了,但对方是皇上,行成只能配合。
他默默行个礼,继续念起钢材的奏折。
皇上听着行成带着不悦的声音,视线在半空中游移。
不可能有诅咒这种事。行成说的没错,不该发生这种事。
然而,脑中却有个声音,否定了他这样的想法。
真的吗?真的没有诅咒吗?那么,定子为什么一天比一天衰弱?
去了伊势的晴明,私下通报说,修子已经完成任务。虽然要等神谕降临,取得神的允许才能回来,但已经不用担心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定子的病还是不见好转。
既然没有诅咒,他希望可以看到没有的证据。但他最信任的阴阳师远在伊势,还没回来。那么,还可以找谁呢?
他瞥了行成一眼。那是左大臣最信任的男人,与安倍晴明关系匪浅,与安倍家的交情也很好。
唯独这件事,他无法相信与左大臣家、行成都有深交的安倍家族。
皇上握紧了扇子。
有没有其他跟安倍家族一样值得依靠的阴阳师呢?
幸亏处理得快,吉平勉强保住了性命。
据说是中毒。但要等典药寮的官员调查后,才能确定是什么毒。
吉平不可能自己吃下毒药,所以是有人在水里加了毒。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要杀死阴阳博士?
准备水的杂役首先被怀疑,但阴阳生和其他杂役都替他作证,说大家都是喝同样的水,他也没有机会在杯子里下毒,洗清了他的嫌疑。
吉平被送回了自己家,要等完全复原才能再入宫。昌浩目送载着药师与吉平的牛车,还有跟着回去的堂哥们远去后,叹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
[伯父不会有事吧?]
《我们尽可能做了处理,再来就要看他本人的体力了。》
隐身回答他的是朱雀。为了谨慎起见,天一跟随吉平回家了,要确定他平安无事。
[嗯……]
昌浩垂下头,握起拳头。他什么也不能做。
阴阳寮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闭起了嘴巴。明明大家的心情都激荡不已,现场的气氛卻十分沉闷。
吉平倒下的地方,已经擦得干干净净。弄脏的纸被丢弃,可能被下了毒的杯子也被送去了典药寮,调查毒药的种类。
昌浩一出现,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话。值得庆幸的是,投向他的并不是好奇的眼光。
月份就快更迭了,他必须抄写下个月的历表,分送到各个寮省。
[昌浩大人。]
听见有人叫唤,昌浩回头看,是藤原敏次。第一个回过神来,派人去典药寮,救回了伯父的人,就是阴阳生中最优秀的藤原敏次。
昌浩向他深深低头致谢。
[谢谢你,敏次大人。]
[啊,没什么……博士一定不会有事。]
[是,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敏次似乎很想对表情忧郁的昌浩说些什么,但找不到合宜的话,只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就回去自己的职场了。
那种不做作的温柔,让昌浩很开心。
昌浩做个深呼吸,转换心情。
[该工作了……]
昨晚哥哥才出事,现在又轮到伯父。
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呢?
莫名的恐惧使他全身颤抖。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女孩的眼泪在萤光中浮现。
这时候,大腿附近的疼痛像在责备他遗忘这件事似的,又痛了起来,痛得他皱眉蹩鼻,脸都扭曲了。
对了,自己做过一个梦。因为成长痛,差点忘了。
他用力掐住大腿,想用这样的疼痛盖过抽筋般的闷痛,心想这时候能不能使用止痛的符咒呢?
[这又不是伤口,而且,我自己做的符咒恐怕没那么有效……]
再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做符咒,没有库存了。
各种事堆叠在一起,所什么都不顺遂。
昌浩满心焦虑,悄然叹息。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0:09 编辑

第四章
阴阳博士被下毒的事,在事发第二天才呈报到皇上那里。
阴阳博士安倍吉平是安倍晴明的儿子。
接到通报的皇上,把人都遣开,独自苦思。
接着下令召见藤原伊周。
被召见的伊周没多久就进宫了。
藤原伊周是皇后定子的亲哥哥。五年前惹祸上身,被赶出了京城,后来又被允许入城。皇上知道他很想恢复他在宫中的权利,只是左大臣在宫一天,他就不可能办得到。
以前有过皇帝主政的时代,但现在都是由臣子负责。虽然藤原家握有权利,呼风唤雨,但只要天下万民过着和平的日子,那应该就是神的旨意。
[皇上突然召见臣下,是有很么吩咐吗?]
伊周二十八岁,比藤原行成小一岁,但出身在摄关家,身份地位就是比行成高很多。再加上,他又是皇后的亲哥哥、是外戚。但是,在权力争夺战中输给了道长。
[是关于定子的事。]
[皇后殿下怎么了吗?]
虽是兄妹,定子的身分还是比他高,用字遣词不能对定子不敬。
皇上愁眉苦脸地点点头说:
[你也知道,皇后怀孕后一直躺在床上。我很担心这样下去,肚子里的孩子跟皇后会不会怎么样。]
[启奏皇上,]
伊周正襟危坐地说:
[皇上这么没信心,皇后殿下也会对自己没信心。对皇后殿下来说,皇上是唯一的依赖。]
伊周与定子的父亲,曾高居关白职位,现在已经作古。
与伯父争权夺势的伊周,落败收场。
他心想,如果当初自己夺得关白的地位,就可以成为定子的后盾,让定子无牵无挂地当公主和皇子的母亲,在宫中过着安稳的生活。但事与愿违,道长的长女入宫,形成史无前例的双后并立状态。
皇上深爱的定子,在生下内亲王修子后,又不负众望生下了皇子敦康。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尽管年纪比皇上大,皇上还是深爱着她的柔情和细腻的心思,总是全心全意呵护着她。
伊周真的很感谢这么深爱妹妹的皇上。即使知道伊周袭击过前代的花山皇帝,当今皇上对定子的心还是没有改变。
那起事件被称为长德之变。伊周和弟弟隆家,用弓箭射击已经出家成为法皇的前皇帝,还使用了除非皇上下旨否则禁用的咒术,受到严厉的责罚。
伊周下意识地握起了拳头。真相中有虚假,他是被陷害的,但没有证据。所有状况都在在证明,事情就是伊周和隆家兄弟策划的。不管他怎么为自己的清白辩解,都没有人相信。
当时定子还是中宫,躲在她住处的隆家,被奉旨闯入她住处的检非违使抓走了。大受打击的定子,绝望之余,自行削发出家。母亲贵子也因为这次事件,忧虑过度而病逝。
当伊周和隆家被特赦,回到京城时,定子留下了高兴的眼泪。
现在看到妹妹的短发,伊周还是会心痛。
他下定决心非保护年幼的内亲王和亲王不可。
[我当然知道,可是……]
皇上垂头丧气地嘟囔着,他已经把人都遣开了,卻还是东张西望确定没人后才说:
[伊周,我真的很不安。]
[皇上为什么这么不安?]
[我听到流言,说皇后的病是受到诅咒……]
伊周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诅咒可不是小事。
因为诅咒的嫌疑,被流放到大宰府的痛苦经验闪过脑海,伊周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皇上,这种事不能随便乱说……]
[可是皇后憔悴成那样,实在不像一般的疾病。]
皇上这句话,让伊周哑然失言。没错,每次去探望时,他也会想为什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呢?
[可是,秋天时……皇上不是召见过晴明吗?听说晴明奉旨做了病愈的祈祷,也施了法术。有连晴明都不能破解的诅咒吗?]
皇上摇着头说:
[可是、可是现在晴明待在遥远的伊势。当时或许是发挥了功效,但现在晴明身在远处的力量,说不定保护不了定子了。]
还有……
年轻的皇帝,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接下来只是他的猜测。他并非怀疑晴明的力量,晴明拥有超越人类智慧的强大灵力,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但也因为这样、正因为这样,那种可怕的想象才会掠过他的脑海,恍如小小的芒刺插在心头。
有人诅咒皇后。
到底是谁——?
伊周听出皇上在想什么,脸色发白。
[怎么可能……]
那个安倍晴明?怎么可能。不,其实很难说,藤原道长很相信晴明,两人的交情也不错。
很难想像道长会对皇上包藏祸心。可是,他让女儿入宫成了中宫。中宫彰子才十三岁,还要等几年才能生孩子。
这期间,除了敦康外,倘若再生下一个皇子,就会阻挠道长的野心。道长不能让彰子的孩子登上皇位,就不能以外戚的身分,更肆无忌惮地掌握权力。
道长无论如何都想阻挠第二个皇子诞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能跟左大臣谈这种事。]
皇上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说:
[我绝对不能开口问他,是不是想除掉皇后……!]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皇上的疑心越来越重。
紧紧握住扇子的皇上,满脸忧愁。
[我想确定……没有诅咒这种事、没有人做这种事、皇后只是一般疾病。]
可是,皇上无从做确认。
[伊周,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怀疑左大臣。中宫很文静,也很善良,是个温柔的女孩。]
她很关心皇后,总是要皇上去陪皇后,不要待在她那里。皇上不认为她会企图把皇后赶走,也不愿意那么想。
中宫与皇后毕竟是堂姐妹,应该彼此都想避免互相竞争吧?堂妹入宫,皇后是有些不安,但并没有因此亏待她。或者,只是没在身为皇上的自己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种种思绪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冲垮了皇上自己的心。
伊周思索着该对懊恼的皇上说什么。
忽然,他想起长德之变,又因此想起了距今约百年前,那场撼动宫廷的政变。
那是昌泰之变。当时的右大臣菅(jian)原道真,跟他一样被贬到了大宰府。
对藤原氏族来说,道真是政敌。藤原氏族不满道真的蛮横跋扈,设计谋害了他,当时的皇帝也不喜欢道真。
伊周不禁自嘲,干脆像菅原道真那样气死,变成怨灵,杀死所有陷害自己的人,用他们的血来祭神。
在闪过这种可怕念头的同时,伊周也想了一件事。
[皇上。]
伊周抬头看他的皇上说:
[五年前臣待在播磨时,认识了一位阴阳师。]
[播磨的……阴阳师?]
[是的,据说播磨时阴阳师们的故乡,由其中力量最强的人,统管播磨的阴阳师。臣认识的那位,就是那里的首领。]
皇上欠身向前。
[他的力量怎么样?相当于阴阳博士吗?还是阴阳助?](注:阴阳助,辅佐阴阳寮长的次官。)
伊周思考了一会说:
[恕臣逾越……臣想他很可能足以跟安倍晴明匹敌。]
皇上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吗?伊周。]
[真的。只是……首领已经很老了,所以可能在这几年内换人了。]
不过,与首领血脉相连的人都拥有想当的灵力,听说都是由其中能力最强的人继承首领的位子。
所以即使换了新人,想必也拥有强大的力量。
[播磨的阴阳师应该跟左大臣没有交情。臣被流放时,他们都对臣很好。臣若拜托他们,他们应该会答应。]
皇上听到他这么说,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是吗……还有这样的人啊。拜托你了,伊周,为了皇后,快点着手安排。]
[遵旨。]
伊周行礼接旨后,皇上又接着说:
[你去看看皇后吧。她生病不能抱亲王,内亲王又去了贺茂的斎院,她很寂寞呢。]
皇上知道伊周心中很担心妹妹,所以这么说。伊周感激地闭上了眼睛。
[承蒙皇上关心,臣感恩不尽。皇上,阴阳师的事就交给臣吧。]
[你要私下去做,不能让左大臣或任何人知道……]
[臣会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那么,臣告退了。]
伊周退下后,边走向皇后的住处,边思考着该怎么去拜托播磨的首领。
在阴阳寮的昌浩,深深吐出沉重的叹息。
他很担心在自己隔壁房间的父亲和哥哥们,又怕自己进去会妨碍到他们,只能从木拉门的缝隙偷偷看着他们。
听说成亲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附身的疫鬼钻入体内深处,硬是把它拉出来,很可能害死成亲。
吉昌和昌亲毫不间断地施行拔除法术,也只能淡化飘散出来的邪气,没办法消灭疫鬼本身。
吉昌和昌亲可以说是不眠不休,所以昌浩也很想加入,但被小怪阻止了。
小怪说万一发生什么事,没人可以处理就糟了。
出事时心情十分混乱的昌浩,听到它这么说,反省后也觉得不能那么做。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学习,在紧要关头时卻还是会感情用事,连一半的实力都没办法发挥,做出错误的判断。
没有人会想依靠心情混乱、焦躁的术士。换成是自己,也会信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动摇心志,能从容分析大局镇定处理事情的术士。
想到这些,昌浩就觉得自己很没用,心情十分低落。
至今为止,都有人陪在他身旁,因此他总觉得在必要时就会有人出手相助,所以从来没担心过。
那些人可能是祖父晴明、可能是父亲吉昌、可能是两个哥哥、可能是十二神将们。
他把随时有人陪在身旁,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所以这些人之中有人出事,他也会惊慌得心情大乱。
[啊、啊,我还差的太远了。]
昌浩嘟囔着,把成堆的纸张立起来,在桌上敲打,把纸张边缘弄整齐。
隐形的朱雀和天一,似乎竖起了耳朵想听他在说什么。他悄悄瞥他们一眼,压低嗓门说话,不让附近的同事听见。
[我在想我必须学会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处变不惊,不要依赖爷爷和哥哥们。]
母亲交代他,替父亲去看看吉平的状况,所以今天他提早出门,在工作前先去了一趟吉平家。
出来迎接他的杂役说,完全没有进展。因为体内还有残余的毒素,吉平一直没有醒来,只能靠他本人的体力了。
还听说堂哥们都请了凶日假,没有入宫工作。他们昨天送吉平回家时,在路上撞见了狗的尸体。
这是触秽。碰触到死亡的污秽,必须在家斋戒净身。再加上吉平的事,他们恐怕会请很长的凶日假。
目前来阴阳寮工作的安倍家族,只有昌浩一个人,
[感觉好奇怪。]
平时,历部有大哥在、天文部有父亲和二哥在、阴阳部有伯父在,其他寮也有堂哥们在,没有任何亲人在的宫廷,是个教人坐立难安的地方。
[不过,到处都遇得到亲人,反而比较奇怪吧……]
昌浩不由得向旁边看,发现那里没人,拍了拍脖子后面。
《真对不起,昌浩,我不是腾蛇。》
取代腾蛇,隐形站在那里的朱雀开口说话了。昌浩摇摇头说:
[小怪都留在家里那么久了,我卻还是……]
这段期间都是朱雀和天一陪着他,他卻还是会寻找小怪的踪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其实他常会做出好像小怪就在那里的动作,只是他自己没察觉。据朱雀猜测,昌浩会下意识看的地方,应该是白色身影经常都待在那里。
昌浩叹口气,继续工作。值得庆幸的是,今天的工作都很单纯。
听说不只昌浩的伯父,连入赘参议家的成亲都发生意外,不能入宫,吉昌与昌亲、吉平的儿子们也都请假缺席,阴阳寮的同事们都很关心。
不像木材飞来安倍家时那样穷追猛打地逼问,这次因为事情太过严重,贵族们好奇心再旺盛,还是有所顾忌。
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的昌浩,发现都没人来问,才松了一口气。只有阴阳寮的大官们来问过状况,问完就放他走了。
昌浩站起来。接下来的工作,是把写完的资料装订起来,必须去书库拿工具。
阳光很灿烂,但风很冷。外廊也很冷,从脚底冷上来。
已经完全进入冬天了。
[神无月也快结束了。]
进入霜月,天气会更冷吧?可能也快下雪了。
昌浩漫不经心地拍打着冰冷的高栏,脑中闪过小怪经常轻盈地走在上面的身影。
在阴阳寮工作时,小怪总是卷缩在他身旁睡觉,现在待在没有他的家中,小怪都在做什么呢?
也是在睡觉吗?还是在跟勾阵或天空下棋?
昌浩很难想像它跟其他神将交流的画面,所以只能想到这些。
是不是多睡一点,喉咙就能复原呢?
很久没听到小怪的声音了。它以小怪模样现身的时间,远比红莲模样的时间长,昌浩也听惯了它高八度的声音,现在卻快忘了。
人类的记忆非常不牢靠,一段时间不见,影像就模糊了。
脑中的身影,会与实际模样产生差异,或许是因为时间在那时候停止了吧。
想着这些事的昌浩,大腿又痛了起来,痛得他表情扭曲。
他停下来,压住大腿。
《昌浩大人,你还好吧?》
他挺直身躯,对担心的天一说没事,其实真的很痛。可是喊痛也没用,只能咬着牙熬过去。啊,真的好痛。
又来一波疼痛,他抓住大腿呻吟。啊,痛死了。要不是怕丢脸,他好想躺在地上打滚。
[昌浩大人,你不舒服吗?]
有声音听从背后传来,他慌忙立正站好。
[对不起,是有点不舒服。]
藤原敏次诧异地看着他说:
[昨天才发生那种事,成亲大人又出了意外,你大可请假不要逞强啊。]
从敏次的话中听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关心昌浩。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成长痛……]
听到昌浩这么说哦,敏次眨了眨眼睛。
[成长痛?哦,那就没办法了。]
可能是想到什么,敏次自顾自点着头说:
[那就好,如果对工作产生妨碍,就去典药寮要点贴布或止痛汤药。]
[那样就能减轻疼痛吗?]
敏次合抱双臂说:
[我没那么痛,所以没用过。不过,我哥哥当时就很痛。他会把泡过水的手帕缠在膝盖上,或是涂抹药膏,我记得他试过了所有可以试的办法。]
昌浩茫然望向远处,心想会痛的人还真的很痛呢。
[谢谢你,我痛到受不了时,就回去典药寮。]
[哦。]
昌浩向敏次行礼致谢,转身离开。他必须赶快去拿道具,否则接下来的工作都会往后延。
他真的很想问成亲关于成长痛的事,要不是发生那种事,他会趁工作空档去找哥哥,聊很多很多事。
结果都没机会跟成亲、昌亲说到话。他们现在大概也没心情,管昌浩的成长痛等琐碎的事。
但是,把这些琐碎的事说出来后,心情真的好多了。
[呃,这样应该齐了吧。]
昌浩从书库找齐工具走出来,被从没见过的公子叫住。
[你是安倍吉昌的儿子昌浩大人吗?]
他转身一看,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贵族。从直衣的颜色来看,是达官显要。
[是的,你是……?]
贵族好像有什么话想对疑惑的昌浩说。
[你……没、没什么,对不起,把你叫住了。]
昌浩慌忙询问转身就要离去的公子:
[你是想找我父亲吗?]
公子停下脚步,扭头转向他,表情有些畏怯。
[吉昌大人啊……吉昌大人的话……]
然后公子又摇摇头说:
[不,不用了,吉昌大人恐怕……]
[是一定要找我祖父吗?]
昌浩问,公子沉默以对。想必是这样没错。
眼神飘忽不定的公子,对昌浩说话,眼睛卻没有看着昌浩。
[你知道晴明大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昌浩摇摇头。公子失望的垂下头。
[有机会的话,请转告晴明大人,说藤原公任有事跟他商量。]
昌浩在心中复诵这个名字,点点头说:
[是,我会转告。]
公任快步离开了。
昌浩不认识这个达官显要。
[他是谁啊?]
朱雀在满脸疑惑的昌浩身边现身说:
[他是从三位的少纳言吧。官位很高,难怪你不认识。]
[原来如此。]
昌浩点着头,心想朱雀怎么会知道呢?
合抱双臂的朱雀,看出他在想什么,做了说明。
[我对公任本人不熟,是他的父亲赖忠经常来拜托晴明做护符,所以我知道他。]
藤原氏族人数众多。有权有势的贵族多半是藤原氏族。说实话,不可能连没有往来的藤原氏族的人都认识。
[可是到了公任这一代,就没来拜托过晴明了。毕竟晴明是藤原氏族首领的御用阴阳师,他也不好意思随便来拜托吧。]
[爷爷不会在意这种事吧?]
[是啊,晴明完全不会。贵族之间的利害关系,似乎让他很为难。]
神将们对人类的权力斗争毫无兴趣。只要跟晴明无关,他们就不会想深入了解。
[想找爷爷商量,一顶是为了那种事吧?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但现在真的很不想听那种事。]
看昌浩一副很排斥的样子,朱雀苦笑着轻拍他的肩膀说:
[没办法,对贵族们来说,阴阳师无所不能,他们才不管你做不做得到。]
到后来,比较无关紧要的案子,晴明会敷衍了事,或随便给个听起来颇有道理的答案。无关紧要的案子,只要能安抚委托人的心,就算解决了。
[什么叫无关紧要的案子?]
[比如天花板长出菌菇,是不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菌菇?]
昌浩一脸茫然,朱雀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说:
[是啊,原来是每到梅雨季节,古老的房子就会漏雨。]
那不就是房子太旧漏雨才会长出菌菇吗?
[爷爷怎么处理?]
[他举办了正式的拔除仪式,然后跟委托人说没事了,可以整修房子了。]
[这……]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叫委托人整修房子呢?]
[我也这么想。可是晴明说,委托人想求个心安,所以举办个正式的仪式非常重要。]
求个安心后,委托人就会付钱,晴明就把钱收下来。
[该怎么说呢,委托人会觉得阴阳师来做过种种仪式,问题就解决了,这也是阴阳师的重要任务。其实,不只晴明,吉昌和吉平他们也会接这种工作。]
昌浩目不转睛的盯着朱雀说:
[我一次也没接过。]
[那当然啦,晴明都是让你做真的很困难的工作。]
[咦咦咦?]
昌浩不由得大叫起来,经过的官员都好奇地瞥他一眼。他慌忙收敛表情,往阴阳部走去。
重新抱好工具后,他压低嗓门说:
[为什么爷爷老师让我做那么困难的工作?]
朱雀哈哈大笑说:
[因为无关紧要的案子真的很无关紧要,不能锻炼你。]
昌浩虚脱地垂下肩膀。没错,祖父就是这样的人。
一阵子没见面,都忘了祖父这种性格。
不过,这种锻炼也造就了他,芝麻小事都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
只是像这次这样,亲人发生什么事时,他还必须学着保持冷静。
再怎么积累技术和知识,没有经验都只是纸上谈兵。
成亲的事件带给他极大的省思。
[我能不能像父亲、昌亲哥那样,为成亲哥做点什么呢……]
昌浩寂寞的嘟囔着,朱雀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要不是昌浩现在带着乌纱帽,朱雀会比较想用力得抓抓他的头。
以前,安倍家的长子与次子有什么事时,朱雀都会习惯性地抓抓他们的头,表示鼓励,只是昌浩不知道而已。
天一想起这件事,怀念地眯起眼睛,依偎在朱雀身旁。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0:10 编辑

第五章
藤原伊周派使者去播磨已经五天了。
躺在床上的他,感觉有东西在床边飘落,张开眼睛。
微暗的室内,响起微弱的鸟叫声。现在是拂晓时分,天还没亮。
他环顾四周,发现黑暗中漂浮着灰白的身影,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缓缓抬起来的脸,望着伊周。
是个白发男人。长长的头发扎在后面,刘海遮住了上半边的脸。从刘海缝隙间露出来的双眼,红得像血。身上穿的是深色水干,让他的白发更加显眼。
男人从怀里拿出书信,递给被奇特的入侵者吓得全身僵硬的伊周。
伊周爬起来,接过书信。正要点燃灯台的火时,被男人阻止。男人用右手的食指在半空中比划几下,再把指尖指向灯芯。火[啵]地点燃了,橙色光线照亮了内室。
男人沉着对目瞪口呆的伊周说:
[播磨首领要我问候你,大帅。]
大帅是伊周滞留播磨时的暂时称呼。听到这句话,他才松懈下来。
[首领年纪很大了,他还好吗?]
男人平静的回应:
[如你所说,年纪大了,所以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
[是嘛……]
长德之变时,伊周被判流放,卻以生病为由,滞留在播磨。统领播磨阴阳师的首领,对他非常照顾。听说是当时的播磨首长再三拜托他的。
[你的发色跟眼睛是……?]
怪里怪气的色调,看起来有点可怕,伊周不由自主地问。男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回他说:
[在又被称为神拔众的播磨阴阳师中,这是担任重要职务的证明。看起来很碍眼,请多多包涵。]
伊周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职务,但感觉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就默默点个头,改变了话题。
[既然首领派你来,那么,你应该是神拔众中具有相当能力的人吧?]
[听候差遣。]
[那么,我要麻烦你一件事。]
男人面无表情,默然盯着伊周的嘴巴。
那双眼睛很吓人,但伊周硬是把恐惧压到了心底。
今晚是明日即将改变月份的新月之夜。
昌浩在阴阳寮待的特别晚,好不容易把成堆的工作做完,踏上了归途。
因为没有月亮的晚上,所以昌浩施加了暗视术。仅管没有光线,还是看得见。这种方便,是阴阳师的小小特权。
成亲还没清醒。疫鬼躲在他体内释放邪气,侵蚀着他的身体。
忙着驱散邪气的吉昌,终于在昨天累倒了。
昌亲勉强支撑着,可是这样下去,迟早会到达极限。
现在靠天空的神气,把时间停下来,让昌亲休息。
可是停太久,也会危及成亲的生命。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要是违反大自然的哲理,往往会产生反所用。为了救命而做的事,难保不会反而缩短生命。
附着在成亲体内的疫鬼,是某人的式,被拥有强大力量的术士操控着。既然没办法除去疫鬼,就必须找出根源。
这么想的昌浩,这五天来都在寻找操纵疫鬼的术士。
退出阴阳寮后,他就利用半夜到天亮的短暂时间,跟神将们一起努力寻找线索,但毫无收获。
焦躁在他心中扩散,沉沉盘踞。吉昌累倒后,他的焦虑更接近极限。
在黑漆漆的夜路上,几乎以半奔跑状态前进的昌浩,叹口气,扭头叫唤:
[朱雀、天一。]
隐形的两人现身。昌浩停下来,看着两人说:
[我一个人回家,你们去找线索。]
神将们面面相觑。
[可是,昌浩大人……]
天一想反驳,被脸色阴郁的昌浩制止了。
[没时间了,现在只靠昌亲哥一人封住疫鬼,再不赶快找到术士,连昌亲哥都会……]
昌浩说不下去了,朱雀合抱双臂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
[朱雀!]
昌浩急得大叫,朱雀不理他,转向天一说:
[天贵,你送昌浩回家。]
[知道了。]
天一回应后,朱雀立刻转身离开,消失在暗夜中。
昌浩想抗议,但话才到喉咙,就吞下去了。他想起焦躁的不只自己。
神将们与哥哥们相处的时间,比他更长。昌浩所依赖的哥哥们,对神将们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或弟弟,神将们看着他们长大,有着深厚的感情。
这几天来,昌浩都亲眼看见了。
天后和太裳一直陪伴着成亲的家人。没有灵视能力的大嫂和侄子、侄女们,都没有发现隐形的他们。
偶然,其中一人会来像吉昌报告状况。
听说成亲被袭击的那天晚上,是十二神将们在大嫂面前现身,转述了事情经过。在那之前,神将们几乎没有现身过,但是大嫂可能听成亲形容过他们的模样,所以只有些惊讶,很快就适应了。
听说成亲陷入险境,大嫂心如刀割,昏厥过去。但醒来后,在家人面前都表现得非常坚强。
只有在孩子们入睡,她独自回到夫妇房间时,才会抱着丈夫的衣服,压低声音每晚哭泣。
连那个刚强的大嫂,都伤心成这样。昌浩想到她,心情就更往下沉。
前天昌亲拜托他,去看看二嫂和侄女。听说来龙去脉后,二嫂要他转告昌亲,不用担心她们。好久不见的侄女,会说几个单字了,开开心心走向他的模样可爱极了,稍稍疗愈了他的心。他回去转告二嫂和侄女都没事,疲惫的满脸憔悴的昌亲才松口气笑了起来。
大家都撑到极限了。再不想想办法,全都会倒下去。
吉平的命保住了,但余毒还在体内作祟,高烧不退。去除毒素的汤药,有消弱身体机能的副作用,所以体力越来越差。堂兄们结束凶日假的日子遥遥无期,下毒的犯人也还没抓到。
[昌浩大人,我们回家吧。]
被天一催促,昌浩默然点头。
这时视野忽然闪过白色的影子。
[……?]
昌浩被吸引,抬头往上看。
没有星星的天空,覆盖着厚厚的云层,花瓣般的白色细屑从哪里纷纷飘落。
[是雪……]
难怪风这么冷。不过,还不到会积雪的程度。
昌浩忽然想起贵船的雪。
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真是光阴似箭啊。
母亲和小怪一定很担心自己,要赶快回家才行。
正要跨出脚步时,天一的神气邹然变得犀利。
昌浩赫然转过身去。
[天一?]
伫立的天一,头发和衣服都被神气高高吹起。
有个人站在天一面前。
站定不动的男人,穿着水干,注视着他们。最让昌浩惊讶的是,那个男人的样貌。
扎在背后的长发,白得像雪一样。
还有眼睛。注视着天一和昌浩的双眸,是透明的红色。那种红,跟小怪眼眸融入夕阳般的红不同,好像还参杂着些许的紫色。
年纪看起来跟朱雀差不多。像黑夜般的深色水干,袖子比一般衣服短。被衣服包住的身体,乍看有点过瘦,但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其实是身体上毫无赘肉。露出袖子外的手腕、手指都很紧实,骨头清楚可见。
在侧边打结的腰带,前段绣着家徽般的图案。
男人缓缓开口:
[你是安倍家的阴阳师吗?]
昌浩屏住了气息。
天一无言地制止正要回答的昌浩,替他开口:
[你是谁?]
难得听到她这么冰冷的声音,而且是全身紧绷戒备。
没有战斗力的土将,之所以极尽全力威赫,是因为对方奇特的样貌吗?
男人没把天一放在眼里,视线直射向她后面的昌浩。
[安倍家的阴阳师……就是你?]
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凶光。
就在昌浩警觉地皱起眉头时,男人采取了行动。
他像疾风般,越过天一身旁,结起刀印,描绘出九字。
[咦?!]
转过身的天一还来不及重整态势,男人已经在她和昌浩之间筑起了无形的墙壁。
[昌浩大人!]
天一攀在墙壁上大叫,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转向了昌浩。
被冰冷的视线射穿的昌浩,长大了眼睛。
无法言喻的战栗,从脖子掠过背脊。
男人比昌浩高出两个头,红色眼睛依然闪烁着刚硬的光芒,盯住昌浩不放。
昌浩下意识地往后退。
直觉告诉他,不能硬碰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就是发出了警告。
[昌浩大人、昌浩大人,快逃啊!]
男人转向天一,用刀印在空中比划了什么记号。
[五芒星?!]
起初昌浩这么认为,结果卻出乎意料,是六个角的星星。
[竹笼眼……!]
那是竹笼眼之印,又称为六芒星。安倍家收藏的书籍中,也很少提到这种形状的手印。
很像祖父偏好的五芒星,但多一个角。男人把竹笼眼的图案一口气画完,再把力量发射出去。
天一惨叫一声,被关进了在墙壁外瞬间形成的光栅栏里。
[天一!]
昌浩想冲过去,卻发现自己的身体悬空升起。
扭头一看,男人正抓着他的手,红色眼睛闪过厉光。
[啊……!]
背部一阵冲击。不知何时天地反转了。是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抛了出去。当他察觉到的瞬间,男人又再度抓住了他的双手。
被反拧的肩膀嘎吱作响,痛得昌浩表情扭曲,直冒冷汗。
这家伙就是袭击哥哥的术士吗?
昌浩试图挣脱,卻怎么也推不开男人的手,脖子还被紧紧勒住。
他不能呼吸,耳边响起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与耳鸣声交叠。
在痛苦中,昌浩恍然大悟。
这个男人是阴阳师。他会使唤疫鬼、会使用竹笼眼印封住十二神将、会以精湛的武术制伏敌人。
昌浩不擅长武术,怎么都没办法专心练习。小怪告诫过他好几次,不可以偏废,他都回它说到时候再用法术弥补就行了。
[唔……!]
好难过。氧气不够。头痛欲裂。
昌浩猛抓男人的手。这样下去会完蛋。
非想办法甩开男人的手不可。
他尽可能不想对人类会用法术。使用时,需要相当的觉悟。面对明显带着敌意与杀气的敌人,必须使出同等的法术,靠力气赢不了。
他咬紧牙关,用右手结手印,在空中画出相克的五芒星。
[……嗡……!]
发出呻吟般的真言后,他再也不能呼吸。男人更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住手、住手!]
连天一的惨叫声,听起来都好遥远。
心跳在胸口扑通扑通加快了速度。挂在脖子上的道反勾玉,冰冷地颤动着。
紧闭的眼皮下,有灰白色的火焰在研究深处摇曳。
昌浩蠕动嘴唇,眼皮微微张开,视线射穿了男人。男人看到他眼中的白色火焰,严厉的眯起了眼睛。
[就是这个?]
心脏又在昌浩胸口狂跳起来。袅袅摇曳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同时也从昌浩全身冒出不属于人类的波动。
[昌浩大人……!]
天一大惊失色。那是天狐的火焰。
[不可以!昌浩大人,不可以……!]
使出浑身力量敲打光之栅栏的天一,拼命叫喊。面临死亡时,那股力量的确可以救昌浩,但同时也会削弱他的生命力,是名符其实的双面刃。
[快住手啊!朱雀、朱雀,快来人啊……!]
语尾已经成了含泪的惨叫。
男人只瞥神将一眼,就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昌浩,像是在观察显然与灵气不同的力量波动。
昌浩的表情骤变,不再是人类的面貌。
男人的视线与昌浩的视线交会,红色眼睛冰冷地闪烁着。
他把昌浩的左手向后扭,昌浩右手着地,撑住失去平衡的身体。男人又用手肘往他的右手敲下去。
右手正中央附近响起钝重的声音,昌浩瞪大眼睛,然后大叫起来。
[唔……!]
他抱住被打的歪七扭八的手,痛苦地喘着气。男人抓住他的衣领,把大拇指压在他脉搏跳动的地方。
这样会压迫血管,阻碍血液循环。
眼前一片黑暗,他卻不觉得难过,因为手的疼痛更强烈。
他隐约听见天一在远处狂叫,把在夜里也绚丽夺目的金发甩得凌乱不堪,
[……]
昌浩挤出最后的力量,抓住男人的手。但完全使不上力,根本动不了他。
心跳声在胸口扑通扑通震响。
眼底浮现微弱的光芒。
啊,是萤火虫。
在黑暗中飞舞的萤火虫。我们有过约定,明年夏天要去看萤火虫。去那座山中,以萤火虫闻名的河边。
这个萤火虫的约定,还没实现呢。
昌浩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天一发出刺耳的叫声。
昌浩眼底尽是萤火虫。
[住手!]
这是响起清澈的尖锐叫声,割破了雪花纷飞的夜晚。
转头看的天一,看到一个身影在黑影中直直往这里冲过来。
那个身影冲向了隔开天一于昌浩的墙壁。
甩动着袖子伸出来的纤纤细手,结起刀印,在半空中画出了五芒星。
[紧!]
光芒灿烂的五芒星打在墙壁上,两种波动激烈冲撞,相互抵消了。
灵气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碎片像雪花般闪闪发亮,向四方散去。
那个身影直直走向抓住昌浩的男人,滑入两人之间,将掌心朝外推出去。
冲击力从额头贯穿头顶,男人往后仰,被弹飞出去。
跟男人一起被抛出去的昌浩,也重重摔在地上。那个身影对着正要重整态势的男人大叫:
[住手,夕雾!]
抹抹下巴站起来的男人,脸有些臭,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雪花飘落的黑夜里。
天一呆呆看着这一幕。
突然现身击退男人的术士,又结手印画出九字纹,解除了还锁住天一的灵气栅栏。
恢复自由的天一跑向昌浩,把手放在已经半昏迷的昌浩的手上,使用了移身法术。
伤势比想象中严重。不只是骨折,连骨头都碎了。用来连接骨头的肌腱也断了,不治疗的话,右手会没办法动弹。
神将把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昌浩的右手还是不能动。
这时候,术士缓缓走过来,在天一和昌浩面前单脚跪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抱着昌浩的天一,全身冒出神气。她没有能力攻击,但只要筑起结界把他们自己围起来,敌人就上不了他们。
[不要妨碍我,你不怕他的手再也不能动吗?]
术士瞪着充满戒心的天一,指着昌浩受伤的手。
天一的肩膀大大颤动。这时候,从他怀里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她惊慌地低头看,面无血色的昌浩眼皮轻微抖动,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眼前满是萤光,好多好多淡淡的光点在黑暗中飞来飞去。
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萤光的照耀下浮现。
朦胧的视野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使用可以看透黑暗的法术,所以看得跟白天一样清楚的视野中,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身影。
女孩用挑衅般的犀利眼神注视着昌浩。
她把昌浩不能动的手拉过来,用右手结起刀印,在受伤的地方比划了什么印,然后在嘴里低声念起了咒语。
昌浩也知道这个咒语,是用来祈求病愈。
右手的疼痛消失了,血液流到麻痹的指尖,指头也可以动了。
她还摸了昌浩的喉咙。天一仔细一瞧,发现那里有淤青,产生了内出血。透过皮肤,可以摸得到代表心跳的脉搏,只要按住那里,就会因为血液无法流动到头部而导致死亡。
那个男人显然是想压住那个地方。只要女孩再晚一步介入他们之间,昌浩肯定会死在天一眼前。
毛骨悚然的天一哑然失色,躺在她怀中的昌浩,茫然地看着女孩。
梦中见到的女孩,就在他眼前。
仔细看,可以看出深色的水干是蓝色。长过腰际的头发绑在后面,脸庞两边分别垂落一缕头发。
鼻梁高挺的脸娟美秀丽,炯炯发亮的眼睛,有着又黑又大的眼珠子。上扬的眉毛给人强悍的感觉,但眼角微微下垂。薄薄的嘴唇紧闭成一条线,带点淡淡的红色。在黑夜里,白质的皮肤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年纪大约十来岁,可能跟自己差不多。
纤细的手指从脖子移开了。细得叫人惊讶。仔细看,连水干里的肩膀、身体,也都给人柔弱清瘦的感觉。
这样的他,居然可以把比昌浩高两个头的男人打飞出去。
[你是谁……?]
好不容易发出的询问声,嘶哑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支离破碎。
女孩皱起眉头说:
[你的喉咙受伤了,不要说话。]
音调偏高的声音清脆嘹亮,十分悦耳,但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昌浩被强势的语气震住,张口结舌,是天一替他开口。
[你是谁?快回答。]
颜色比天空淡的双眸,闪烁着一点也不像她该有的严厉光芒。
[那个男人为什么想要昌浩的命?你叫那个男人夕雾,你究竟是……]
天一的语气凶的吓人,眼冒怒火。她对袭击昌浩的男人感到愤怒、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这些愤怒像狂风暴雨般在她心中翻腾。
昌浩没想到那么多,只觉得她不像平常的天一,刚才受到的惊吓又还没退去,头脑一片茫然。
水干装扮的女孩叹口气,举起一只手叫天一安静,转向昌浩说:
[你是安倍家的阴阳师?]
刚才那个男人也问了同样的话。
昌浩带着戒心点点头,女孩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是吉平的儿子?还是吉昌的儿子?]
听到她直呼伯父和父亲的名字,昌浩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回答说是吉昌的儿子。
她回说:
[是吗?]
用带有某种含义的眼神,把昌浩从脸到身体、脚,仔细看了一遍。肆无忌惮的视线,让昌浩浑身不舒服。
端详昌浩好一会后,女孩点个头站起来说:
[我叫小野萤]
昌浩陡然张开眼睛。
[萤……?]
好震撼。伫立在萤光中的女孩,名字居然是萤。
[是的,我来拜访安倍吉昌,不久前应该有派人来通报过。]
昌浩眨眨眼睛,在记忆中搜寻,想起父亲说过有客人会来。
[你是……播磨的……?]
小野萤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昌浩。
[听说安倍吉昌有三个儿子……原来就是你啊。]
昌浩的心不由得发寒。
刚才被萤称为夕雾的男人,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吗?
——就是你?
什么意思?他不认识他们,他们卻好像认识他。
为什么夕雾要攻击他?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萤要救他,跟夕雾对立?
萤站着,昌浩的视线正好在她的腰下方,绑在右边的腰带映入眼帘。
腰带前端有刺绣的图案。夕雾的要带上也有同样的徽纹。
[竹笼眼……]
萤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抓着天一的手站起来的昌浩,忽然有种难以形容的焦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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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安倍家在一片慌乱中,迎接了来自播磨的客人。
躺在床上的吉昌,总不能就那样躺着,只好勉强起来梳洗打扮,在昌亲的搀扶下出去见客。
全家人都聚集在西栋。萤在安倍家所有人前面,恭敬地跪下来,双手着地。
[我是来自播磨国的小野萤。原本打算在送出通报的书信后立刻动身,但被某些事耽搁,所以来晚了,敬请原谅。]
说完后,她抬起头,挺直背脊,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视线依序扫过所有安倍家的男人后,她看着露树说:
[对不起,烦请夫人离开现场。]
露树张大眼睛,用视线徵求吉昌的意见。
吉昌没说话,用苛责的眼神看着萤,但萤丝毫不为所动。
[我知道这么说很失礼,可是我们播磨阴阳师神拔众的首领这么交代过。]
她稍作停顿,吸口气后又接着说:
[至于我们的谈话内容,吉昌大人事后要告诉她也没关系。总之,首领交代只能先跟安倍氏族的人说。]
既然都说得这么白了,只好离开。
露树正要站起来时,被吉昌阻止了。
[你不用走,我们换地方。]
昌亲看到父亲的眼神,点点头站起来。昌浩慌忙跟在后面。
他们前往的是东北边的房间。现在主人不在,那里是秘密会谈的最佳场所。萤走在吉昌和昌亲后面,由昌浩殿后。
进入整理干净的房间,就看到小怪和勾阵,天一站在他们前面,好像在向他们报告事情经过。
昌浩看到天一抱着右手,觉得对她很抱歉,微眯起眼睛。天一看出他的心思,微笑着对他摇摇头。这样的动作,更刺痛了昌浩的心。
小怪甩甩尾巴,瞪着从播磨来的女孩。勾阵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看着女孩的眼神也不太友善。
萤毫不在乎神将们的态度,昂首阔步走向他们,在小怪面前从容地单脚跪下来,伸出手抬起小怪的白色下巴。
勾阵和天一都看的目瞪口呆。刚才跟夕雾对峙时,天一是彻底现身,但现在并不是,他们都是以只有安倍家的人看得见的神气现身。
没料到她会这么做的小怪,反应不过来,直盯着她看。她回头问吉昌:
[这是什么?]
哑然失言的吉昌,看到她乌黑的眼珠子,霎时回过神来。
[那是……呃……它是……]
该怎么说才好呢?吉昌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既然它现在是异形的模样,就不能说出它原貌的名字腾蛇,但也不能像昌浩平时叫它那样,向萤说明它是怪物,名叫小怪。做这样的说明,事后会被腾蛇骂。
萤扫视男人们一圈后,把视线转向神将们,并拉回到小怪身上。
她眨个眼,淡淡地说:
[你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触摸白色的喉咙做确认,皱起眉头说:
[啊,是五行失衡,对这里造成了负担。]
小怪大为震惊,呆若木鸡。
——啊、啊……五行的配置全乱了,影响到最虚弱的地方……
隔着水镜跟好久不见的晴明交谈时,晴明也说过同样的话。
小怪和红莲并没有对板起脸责备小怪太莽撞的晴明说发生了什么事,晴明卻只看一眼就说中了。
这种事只有安倍晴明才做得到。
然而,这个女孩卻跟晴明一样,只瞄一眼就说中了。
吉昌和昌亲都不知道小怪为什么不能出声,只听说它有点不舒服,所以他们不知道神将们为什么这么吃惊。
勾阵偷偷观察昌浩的反应。
昌浩的表情惊愕到不行,屏住气息,哑然无言。
萤又接着说出了惊人之语。
[我可以治好它吗?不治很难过。]
吉昌愣愣地点头说:
[哦,嗯,可以治得好的话,当然好……]
夕阳色的眼睛长得更大了。不会吧?真敢说大话,哪有那么容易治好?
晴明就有可能做得到。透过水镜不行,直接面对面就做得到。晴明看到小怪不能说话很心疼,随意见到面就会帮它医治。
不能说话其实不会妨碍沟通,没什么不方便。
但可能是无意识吧,昌浩总会露出心疼的表情。小怪不忍心看他那样,还是希望可以尽早解决这件事。
所以勾阵明知道小怪不回去,还是对它说何不去一趟伊势?
萤把刀印按在嘴上,闭上眼睛,在嘴里低声念诵神咒。然后往指尖吹口气,在对着小怪的喉咙结手印。
昌浩注视着她的动作。那是拔除的五行。他也施过同样的法术,没有用。
萤又结其他手印,在嘴里叽叽咕咕念着咒文。
最后用刀印戳一下小怪的喉咙,呼地喘口气问:
[怎么样?]
难以置信的疑惑在小怪脑中缭绕。所有人都咽下唾沫,盯着连眨好几下眼睛的小怪。被这么多人注视,对小怪来说是少有的经验。
它觉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张开了嘴巴试音。
[啊——]
过度的惊讶,使它的长耳朵和尾巴都弹跳起来。昌浩的表情更僵硬了。勾阵和天一都倒抽了一口气。
小怪用前脚轻轻抚摸着喉咙附近。
[复原了……]
孩子般的高八度声音,听起来分外沉重。
[嗯,太好了。]
萤丝毫不感意外的回应。猛眨着眼睛,心情很复杂的小怪,抬起头看着她,粗声粗气地说:
[总之,谢谢你。]
[不客气,不治好你,有点可怕。]
听到这句话,小怪真的哑口无言了。
处在五行失衡、对喉咙造成负担的状态下,就没办法完全封住原貌腾蛇的神气,怎么样都会溢出一些些。同胞们都有察觉,但相当微量,不到需要注意的程度,昌浩又体贴它,没让它跟去阴阳寮,所以他们觉得无所谓。
[你是……?]
小怪声音嘶哑的低喃,萤满不在乎的回答:
[我是播磨神拔众的小野萤。]
神将们只听过播磨神拔众,不清楚详细内容。基本上,十二神将对人类没什么兴趣,只有跟安倍晴明相关的事,才能激起他们的求知欲。除非有必要,否则他们不会自动自发去了解其他事。
关于播磨神拔众,他们也只是以前听说过晴明的祖先跟他们有往来,所以记得。至于怎么样的往来,他们就没听说了,晴明自己也不清楚。
小怪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疑问卷起漩涡,逐渐扩散。莫名的警铃声,在脑中某处响起。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神拔众的……]
霎时,小怪严厉的眯起了眼睛,瞪着萤低声质问:
[你说你姓小野?]
[是的。]
小怪全身的毛瞬间倒竖,心想应该不会吧?
[你总不会告诉我,将近两百年前,你的祖先中,有个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自我,心肠、性格都差劲到极点的男人吧?]
萤满脸惊讶,张大嘴巴,看着像连珠炮般说了一长串话的小怪。
[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自我,心肠、性格都差劲到极点的男人,我是没听说过,只知道那个时期,有人在京城担任文官。]
当时的皇帝,好像是嵯峨吧?她只记得一段轶闻说,那人备受重用,但因为某件事触犯皇帝,被流放隐岐,后来获得恩赦,又在京城活跃起来。
听完萤的叙述,不只小怪,连勾阵、天一的表情和神气都变了。
感情被牵动的他们,散发出来的神气,形成波浪般的怒潮,震动了竹帘和屏风。其中又以勾阵的神气最为强烈。
吉昌和昌亲看到神将们突然激动起来,吓得全身血液倒流。
昌浩大概知道原因,但是那么汹涌奔腾的神气,还是把他吓坏了。
营造出这种气氛的小野萤,歪着脖子,叹口气说:
[真的是这样呢……]
[你说什么?!]
小怪呲牙咧嘴地质问,萤若无其事地说:
[有人告诉我,十二神将听到这种话,会变得杀气腾腾。]
[谁说的?]
[他本人。]
[哦……?!]
这不知道是小怪第几次哑口无言了。
萤撩起垂落的刘海,困惑的抬起视线。
[难怪他告诉我最好不要说……原来是这样啊。]
萤叹口气,垂下肩膀说:
[真是的,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嘛。]
不止他自己,连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子孙都受到牵连,萤真希望他不要这样一直制造敌人。
沉默许久的勾阵,浮现冰冷凄厉的微笑。
[哟……小妮子,看来你常跟那个男人见面?]
吉昌和昌亲默默往后退一步。昌浩惊愕的看着勾阵。
[小……小妮子?]
昌浩不禁在嘴巴里复诵。那个勾阵居然那么……该怎么说呢……就是……
哇,那股气势简直就像在爱宕把异教法师打得落花流水那样。
不同的是,眼珠子还勉强保持着黑色。不过,变色恐怕是迟早的事。
萤困扰的缩起肩膀说:
[我们并不常见……而且不能说是见面吧?每次都是他自己来,把他想说的话说完就走了。除非他想来,否则我请也请不来。现在我知道你们有多讨厌他了,可是我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坏的人。]
小怪目瞪口呆。
难道那个叫人恨得牙痒痒的、老爱作践人、气死人不偿命,还会把人仅仅掐住,折磨到不成人形,再彻底摧毁的家伙,对自己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千言万语在心中风起云涌,卻说不出口的小怪,气得全身发抖。勾阵抓住它的脖子,把它拎到一旁,自己走到萤面前。
[你是说他想来的时候,就会在你面前出现?那正好,省得我们漫无目标的找他。]
昌浩毛骨悚然。语气淡淡的勾阵,嘴巴笑着,眼睛却背叛了笑容。
可以把勾阵惹火到这种程度的人,也许该被好好赞许一番吧?
安倍家的所以男人,都被勾阵散发的气焰吓得全身发抖,萤卻毫不畏惧,点点头回她说:
[好啊。你们十二神将都跟着昌浩吧?我必须跟他在一起,所以必然也要跟你们一起行动。]
所有人都被萤这句话震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被推到一旁瞪着勾阵的小怪,第一个回过神来。
它慢慢转向萤,发出有些呆滞的声音。
[啊……?]
萤转向小怪又重复了一次。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跟昌浩在一起。]
然后她面向全身僵硬的吉昌,把收在怀里的油纸包拿出来。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折了好几层的信件。
萤把信件递给吉昌,端正姿势说:
[这是神拔众的首领要我转交的信,敬请过目,并尽快给与回函。]
吉昌默然接过信件。
对昌亲是个眼神后,吉昌便当场坐下来,把信摊开来阅读。神将们都围绕在他旁边,确认信中内容。
默默看着信的吉昌,脸色骤变。在一旁偷看的昌亲,也哑然失色。
被排除在外的昌浩,好不容易才跟上他们的步调,缓缓指着自己说:
[呃……我怎么样了吗?]
萤瞥昌浩一眼说:
[在安倍晴明的血脉中,力量最强的就是你吧?]
[这……不知道呢……应该不是吧……]
昌浩自己不是很清楚。堂兄弟们、哥哥们,都有坚强的实力,知识、经验也比他多。单纯来想,他是最不成熟的一个。
萤摇摇头说:
[不,是你,绝对没错。所以,就是你了,昌浩。]
面对意有所指的强烈视线,昌浩畏缩了,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神将们。
但小怪,勾阵和天一都盯着萤看,没有注意到昌浩的视线。
父亲和哥哥也惊慌到说不出话来。
现场陷入异常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昌浩……]
茫然失措,呆呆伫立的昌浩,听到父亲的叫唤声,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父亲。]
吉昌欲言又止,面有难色,眼神飘忽不定。
过了一会,他对正襟危坐的天一说:
[天一,麻烦你带萤小姐出去……陪她逛逛。]
温和娴静的十二神将天一,表情僵硬,紧闭着嘴唇,默默行个礼站起来。
[萤小姐,请跟我来。]
来自播磨的神拔众女孩,顺从地离开了现场。
[父亲,天一她们……]
吉昌叫昌亲把自己搀扶到外面的走廊上,也催促昌浩说:
[跟我来,还有腾蛇、勾阵。]
昌浩搞不清楚状况,莫名其妙地在父亲她们后面。
走到外廊,就看到熟悉的蓝白水镜漂浮在半空中。
[啊……]
[因为发生太多事,一直没机会说。不久前,玄武和白虎回来过,留下这个水镜就走了。]
跳到勾阵肩上的小怪,用一只前脚指着水镜说。
昌浩知道水镜这东西。以前,勾阵和天一、六合住在圣域时,玄武就做出了水镜,让他们可以随时交谈。两边的水镜,会各自浮现对方映在水镜里的画面。靠玄武的神气连接,不只可以传递影像,还可以听到声音。
[不久前?]
小怪微眯着眼睛说:
[呃……就是成亲来那一天。]
[哦。]
昌浩垂下了眼睛。从那天起,他们就忙着照顾成亲,十二神将也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把水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病倒的吉昌醒来时,勾阵才想起水镜的事,告诉了吉昌,但是吉昌还没有跟待在伊势的晴明直接说过话。
成亲与吉平遇害的事,晴明都还不知道。但是见到面,以晴明的敏锐度,一定会马上看出异状。想到这样,吉昌就不想跟他见面。
在伊势,晴明一定也背负着种种重责大任。吉昌真的很犹豫,该不该让他再为京城的事烦恼。
结果最后还是不得不来请教他老人家。
晴明的儿子吉昌、还有效忠晴明的十二神将,都对这件事懊恼不已。
可能是小怪或勾阵说了什么,十二神将天空的神气悄悄飘落,包住了围成一圈的安倍家男人们。再过几个时辰就是霜月(阴历十一月)了,覆盖住他们的神气遮断了冬日的寒气。
吹起了温暖的风,是小怪释放的神气让空气暖和了。
勾阵倚着栏杆,站在坐着的安倍家男人们旁边。小怪坐在她肩上,脸色非常沉重。
很久没听到小怪高八度的声音了,昌浩很想听它多说一点话。可是现在的气氛不适合提这种事,他只默默秒了小怪一眼。
[勾阵,可以跟在伊势的父亲说话吗?]
吉昌问,勾阵看看水镜。
蓝白色的镜面产生波纹,逐渐与刚才没有的影像连接。
只看到没人的矮桌、几堆书、没点燃的灯台,好像没人在。
可能是去其他地方了。水镜不会自己移动,所以要有人来水镜前才能交谈。
正在想该怎么办时,从另一边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
[咦,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发亮?]
[啊,真的呢。]
[要不要去叫钱没或哪个式神来?]
[呃,叫晴明来吧。式神太可怕了,老板着一张脸,心情不好就很可能把我们一脚踩扁。]
[啊,我有一次差点被踩扁,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好过分哦,我们是人畜无害的妖怪耶。]
透过水镜可以感觉到它们真的很生气,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来,缓和了紧张的心情,吉昌和昌亲的脸上稍微恢复了血色。
[它们有时候也帮得上忙呢。]
半眯起眼睛的小怪低声嘟囔,勾阵轻拍它的背,表情好像在说的确是这样。
没多久,嘈杂声渐渐远离。又过了一会,灯台点燃了,老人出现在水镜里。
看着镜面的晴明,张大眼睛说:
[真是人山人海呢……]
他扫视所有人一圈,苦笑着说:
[可惜,少了成亲。]
听到这句话,安倍家的男人们都绷起了脸。
晴明瞬间收起了笑容。
[发生了什么事?]
从他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有事。
吉昌在膝上握紧双手,仿佛极力压抑的千头万绪涌了上来。
[父亲,我真的太没用了,一见到父亲就忍不住……]
说到这里,吉昌就说不下去了,昌亲代替他接着说:
[是这样的……伯父和哥哥都命在旦夕。]
晴明绷起了脸。旁边响起了什么声音。感觉有人倒抽了一口气。从镜面看不见,可能是有哪个神将在那里。
昌亲努力不让声音发抖,保持冷静,尽量小心措词。
[六天前,哥哥被人袭击,疫鬼钻进他体内,到现在还没清醒。隔天在阴阳寮,伯父的茶又被下了毒……]
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还没脱离险境。
吉平的孩子们都因为触秽,请了长期的凶日假。吉昌和昌亲正倾注全力救治成亲。
昌亲淡淡说着这些事时,昌浩一直垂着头,心想大家都这么辛苦,只有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昌亲说完后,换勾阵说:
[今天昌浩在回家路上,也被白头发、红眼睛的男人攻击,天狐之血差点失控。幸好播磨神拔众的人赶来,他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吉昌和昌亲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愕地扭头看着昌浩。
[真的吗?昌浩。]
[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昌浩缩起了身体,默默点着头。吉昌他们还想说什么,被小怪的声音打断了。
[昌浩是怕你们担心,你们就原谅他吧。]
两人看看小怪,勉强打了退堂鼓。其实他们也了解昌浩那种心情,所以不忍再责怪他。
晴明在镜子的另一边,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会发生这种大事呢……]
这句话不是说他在就可以预防,而是在向老天爷抱怨,为什么偏偏是在他不能提供协助时,让亲人遭遇这种灾难。
昌浩缓缓抬起了头。
晴明的表情像平时一样沉稳,用难以形容的深奥眼神看着儿子和孙子们。
昌浩感慨地眯起了眼睛。
原来祖父不在身旁,光看到他的脸,也能带给大家这么大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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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屋内没地方可去,所以萤向露树报备后,便去了户外。当然不是一个人,还有天一跟着她。
萤瞄了一眼默默跟着她的天一,心想这应该是监视吧?但她没做亏心事,所以毫不在意。
这是她第一次来京城。晚上人少,反而比较好行动。
她打算随便逛逛,到适当时间就回去。正要走过传闻中的堀川戾桥时,她不经意地往桥下看。
忽然,她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
[那是什么?]
眨着眼睛的萤,看到一张鬼脸浮在轮子中央的妖车停在桥下。
鬼脸听见她的声音,抬头往上看,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
吉昌指着手上的信件说:
[请看,父亲,这才是主题。]
晴明瞪大了眼睛。
[什么?唉,反正再有什么事,我也不惊讶了。]
吉昌苦笑起来,心想这句话恐怕很快就会被推翻了。
当事人昌浩,不安地看着吉昌。那眼神像是在询问,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父亲……]
吉昌呼唤一声,摊开了书信。
[请看这封信,老实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判断。]
透过水镜阅读信件的晴明,满脸错愕,哑然无言。
[……!]
昌浩看见晴明的反应,更加忐忑不安了。不只父亲、哥哥,连祖父都这么惊讶,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晴明按着额头,喃喃说着:
[这……会不会搞错了?]
吉昌摇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不过,自称叫小野萤,送这封信来的神拔众女孩,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不论对方谎说得多高明,阴阳师们都可以从小小的眼球动作、语气的不自然、举止的些微造作,看出话中的虚假。
吉昌一直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并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不只吉昌,昌亲也是一样。当她要求母亲露树离席时,昌亲对她有短暂的戒心,但后来看她态度真诚,就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父亲,祖父跟您说过什么吗?]
晴明合抱双臂,回答儿子:
[没有。我父亲替我办完元服仪式后,就搬去阿倍野住了。那之后一年会回来几次,但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种事。]
[是吗……]
吉昌失望地垂下肩膀,昌浩迫不及待地问他:
[到底怎么回事?看你们扯了大半天,这件事是不是跟我有关?你们说清楚嘛!]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昌浩身上。在水镜另一边的晴明,也用从来没看过的复杂表情看着小孙子。
昌浩浑身不自在。每个人的眼神都好像很沉重,有好像很同情他。
为了转移家人们的注意力,他抓住坐在勾阵肩上的小怪的尾巴,用力把它扯下来。
[呜哇!]
昌浩紧紧抱住坐不稳滑落下来的小怪,好像把它当成了防御的盾牌。
抱紧白色身体的昌浩,全身戒备。被抱住不能动的小怪,无可奈何地甩着尾巴。
勾阵合抱双臂,叹口气说:
[你们一个个都不想亲口说这件事吧?]
她看一眼安倍家的男人们,发现他们都一副被说中的样子,眼神飘来飘去。
昌浩愈来愈不安了。
[哪件事?]
小怪深深叹口气,用前脚抓抓耳朵一带。然后,再用尾巴拍拍抱着自己的昌浩的手说:
[昌浩,你记得萤刚才说过什么吗?]
听到小怪平静的询问,昌浩眨了眨眼睛。
萤说过不少话,所以话花些时间在记忆中搜寻。昌浩想起来她跟小怪的对话、跟勾阵之间的交谈、还有——
[呃……?]
扯上冥官后,勾阵的态度变得十分尖锐,萤淡淡地对她说:
——好啊,你们十二神将都跟着昌浩吧?我……
就是这句话的后半部。
[她说我跟昌浩……咦……?]
后面怎么样都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记忆到此为止了。
心脏跳得很奇怪,出现异常的悸动。昌浩只记得受到很大的打击,却不记得那句话的内容。
小怪看着真的很烦恼的昌浩,受不了地叹了一口气。
[啊……打击太大,全都忘光了吗?唉,也不能怪你啦。]
可是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听我说,昌浩,你祖父和父亲、哥哥们,全都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所以只好由我来说。]
事实上,小怪自己也不想说。可是现在它不说,这件事就会落在勾阵身上。男人们都夹着尾巴躲起来,把事情推给女人,未免太窝囊了。
昌浩神情紧张地等着小怪继续说下去。
那种感觉就像在等待什么刑法的宣判。
[刚才萤说她必须跟昌浩在一起。]
小怪稍微停顿,观察昌浩的表情。
昌浩盯着小怪,眼睛动也不动。
[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小怪低声询问,昌浩没有立即回应。
全身瞬间僵硬的他,看得出来正以最快速度转动大脑,努力去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就在大家各自数完大约三十次的呼吸时,昌浩才眨了一下眼。
[跟我……在一起……?]
[嗯嗯嗯嗯嗯嗯嗯。]
小怪低声沉吟。它知道昌浩那么问,并不是因为听不懂,而是有某种力量在阻止他对这件事的理解。
在场所有人都能了解他的心情。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助,期盼着在这样的过程中,有谁会出来对他说其实这全都是一场梦。
昌浩对家人们、神将们,无言的控诉着:这是玩笑吧?是在诓我吧?
小怪真的很想告诉他:是的,这只是玩笑。
然而,希望与现实之间,有条又暗又深的壕沟,期盼与事实之间,耸立着看不见顶端的高山。
[从表面上的意思来看,就是她非跟你结婚不可。]
小怪说得很淡然,尽可能不要把气氛搞得太严肃。
昌浩却还是抱不住小怪,把它摔到了地上。
深吸一口气后,他望着父亲手上的信说:
[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
昌浩接过信,全神贯注的看着。
信上写着八十多年前,晴明的父亲益材与神拔众当年的首领许下的承诺。
安倍氏族原本是属于播磨神拔众的流派。
在决定迁都时,几代之前的安倍氏族分支就跟着搬来了。
目的是在于封锁。
被选为平安时代新京城的地方,是四神相应之地,条件无可挑剔。但是以用来建造皇宫的预定地来看,相当于鬼门的位置,正好是自古以来龙脉交错、地龙盘踞的禁域。
没处理好的话,会搅乱在地下流动的地神之气。地脉一乱,就会给周遭带来极大的灾难,迁都就毫无意义了。
当时的权力者们,委托住在播磨的阴阳师中,据说拥有卓越技术与能力的神拔众们,来镇压地龙、清除汇聚在龙穴的气得沉积。
神拔众应要求,选出流派中技术最优秀的一门,派到京城。
那就是安倍氏族的祖先。安倍氏族原本就跟着附近有渊源,接到命令要他们建房子当成镇压的要塞,他们就听从命令那么做了。
有研修阴阳道的人驻守在这个地方,龙脉自然会平顺,清除所有随着地脉流动而来的气得沉积。
为了顺利维持平安京城的千年繁荣而被调来的安倍氏族的血脉与生命,成了这块土地的镇压要塞。
通常是由能力最强的人留下来继承这个家,因为拥有一定程度的力量,足以完成要塞必须完成的任务,是必要的条件。
有力量太弱的人继承家业,血脉里的灵力会一代一代的减弱。太弱的人没办法完成镇压的任务,总有一天,气得沉积会堵住龙脉,导致地龙暴动。
皇宫是国家的要塞,本身的存在就像覆盖大地的盖子。没有这个盖子,气脉就会自然流出地面,与大气融合、消失。可是盖上盖子,气就会失去宣泄口。
安倍家所扮演的角色,可以说是失去宣泄口的气脉的安全阀。
所以安倍家的基底面积,大到于身分不合,因为只有这么大的面积,才能把气流释放到地面。
从迁都到现在已经八十多年了。
八十多年前,有个异形来到这片土地上。
是来自大陆,拥有强大妖力的天狐。
当时的安倍家主人,在基地内的小森林里,发现负伤昏迷的天狐。
主人觉得倒在葛叶堆中的妖怪很可怜,把她抱进屋内,替她疗伤。
他就是晴明的父亲安倍益材,当时还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某天,神拔众的首领接到住在平安京城的安倍家主人的来信。
信上说他藏匿了天狐,想娶她为妻。
神拔众的首领大惊失色,把安倍益材叫来播磨,要他把事情说清楚。
他的回答简单概要。
——即使她是妖怪,我也想跟她在一起。
还半威胁首领等人,说他不娶天狐之外的女人,如果他们不答应,他就终生不娶,从此断绝自己的血脉。
老实说,益材本身并没有什么力量,所以他们正在暗中商量,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娶一个灵力强、血统又纯正的女性。
神拔众时而安抚他,时而恫吓他,最后把他关进石牢,不给他东西吃,逼他撤销婚事。
可是益材坚持不撤销,被逼到快饿死了。
他们不能让安倍的血脉从此断绝。虽然益材没什么力量,但透过血脉的结合,一定可以生下能力强大的后代。安倍氏族原本就拥有强大的灵力,益材可以说是例外。
怎么样都不肯点头的益材,就快饿死在石牢里了。
这时候,银白色头发的天狐自天而降,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天狐夺回益材,硬是把他带回了京城的安倍家。
神拔众没有人敌得过天狐。当然,因为对方是妖怪,又用令人畏惧又渴望的强大妖力,在隔海的大陆上,甚至是相当与神的存在。
想到这里,首领脑中闪过一个主意。
既然这样,能不能透过安倍氏族,把天狐的力量注入神拔众呢?
成为夫妻后,总有一天会生下孩子。继承妖怪血脉的孩子,灵力会不会远远超过与人类之间生下的孩子,拥有出类拔萃的特异功能呢?
不久后,神拔众给了安倍益材一个结论。
他们允许他娶妖怪为妻,条件是继承天狐之血的孩子,必须在神拔众的首领家留下血脉。
安倍益材的意志十分坚强,被逼到快饿死了也不屈服,神拔众只好让步。
然而,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把十多年来,安倍家与神拔众首领家都只生下儿子。
天狐之血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是不是可以代代相传,沉睡在人类的血液深处,等被唤醒时展现庞大的力量呢?
神拔众焦虑不已。
许下承诺的益材已经过世,而天狐生下一个儿子就下落不明了。
总不能让负责镇守京城鬼门的安倍氏族没有后代,所以神拔众放弃了这代唯一的孩子,等着下一代的天狐孙子诞生。
没想到双方第三代的孩子,也都是男生,已经迈入老年的首领十分焦躁。
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把天狐之血注入神拔众首领家。
只能期待第四代,有一方生下女儿。
可是安倍家可能是有这样的遗传,生下的孩子依然都是男生。
不知道是注入了天狐之血,还是沉睡在安倍氏族血脉中的天生力量被唤醒了,生下的孩子们都具有某种程度以上的灵力,也有过人的智慧。
京城的守护没问题。就等女儿出生了。
然后时间流逝,天狐之血注入安倍家六十年了。
十三年前,应该是这一代的最后一个孩子,在安倍家诞生了。
依然是个男孩。
悄悄监视着安倍家的神拔众大失所望。
难道到此为止了?
大约在差不多的时间,神拔众首领的妻子也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还不足月就出生了。
在年关接近的冬季夜晚诞生的孩子,呱呱落地时,全身饱腹着萤光般的磷光。
那些磷光展现了孩子具有的灵力。
这个婴儿时神拔众首领的直系,天生拥有强大的灵力。
被寄予最后希望的这个孩子,正是大家殷切期盼的女孩。
然后时间流逝,这个直系的女孩今年十四岁了。
神拔众让她带着八十多年前的约定去了京城。
昌浩目不转睛地盯着漂亮的字迹,那应该是神拔众首领写的信。
那是在自己出生前、父亲出生前、祖父出生前的信。
信上记载着曾祖父那一代的约定。曾祖父为了娶天狐,最后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退让。
信中还附上一篇不同笔迹的文章。
昌浩缓缓转向祖父。
镜中的祖父面对孙子的视线,沉重的开口说:
[这是我父亲……也就是你曾爷爷的笔迹。]
对昌浩来说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人的文字,清楚叙述着孩子出生后,就让孩子出嫁或迎娶神拔众直系家的人。
信从昌浩手中滑落。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等等……呃……]
十三年前在安倍家诞生的孩子,就是今年虚岁十四岁的自己把?
而那个在自己出生时,母亲发现怀孕,后来不足月生下的女孩、全身包覆着萤光般的磷光呱呱落地的女孩,就是——
[……萤光……?]
所以取名叫萤。
这个女孩天生拥有在神拔众直系中最强的灵力。
把思绪汇整到这里,昌浩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跟自己同年吗?若是同年,手和手指未免都太纤细了。难道是不足月的小孩,身体都比较娇小?
可是……
昌浩茫然俯视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
她居然击退了被称为夕雾的白发男人,还一眼就看出小怪不能发生,两三下就帮它治好了。
自己全都做不到。
这是无以复加的打击。
在阴阳师的力量方面,他输给了同年纪的女孩。
他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女生就小看她……应该不是。不过,与其说不是,不如说他还没碰到过女性阴阳师,所以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可是萤真的存在,而他的确输给了萤,这是不争的事实。
昌浩大受打击,哑然无言。小怪戳他的膝盖叫唤他:
[昌浩。]
夕阳色的眼睛关心地看着默默转向它的昌浩。
[你要怎么做?]
一时之间,昌浩听不懂它在问什么。
[什么要怎么做……?]
[至今以来没人知道这个约定,连晴明都不知道,它却是阴阳师的言灵,很难违背。]
神拔众与安倍氏族,都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阴阳师,彼此都会被言灵束缚。
十二神将知道益材,但接触不多,真的只是认识而已。
他在婚前许下这样的约定,神将们也是刚才看到信才知道。
萤说[我必须跟他在一起],可见这件事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这是阴阳师的言灵,不是掰出来的,所以神将们才这么错愕。
[小怪……什么要怎么做……]
[这是约定啊。]
昌浩睁大了眼睛。
[……啊?!]
激动地思绪涌上混乱、空白的大脑。
[什么跟什么嘛!突然告诉我这种事,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在我不知道的状态下许下承诺、又突然跑来说要跟我结婚,我……]
昌浩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父亲和哥哥都转头看着他。
可是两人严肃的表情中都带着困惑,视线也在半空中徘徊。
昌浩的背脊一阵冰凉。跟面对妖魔和敌人时的感觉不一样,这是在心理上被逼到了绝境。
透过水镜求救的他,看到晴明的表情也跟父亲他们一样。
昌浩茫然的低喃着:
[……不会吧……?]
等等、等等。
我才十四岁呢,根本还没想过这种事,再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成为超越爷爷的阴阳师。我还不成气候,很多事都做不到,遇到突发事件就慌张得心志动摇,完全派不上用场,还是个半吊子。而且、而且……
刹那间,脑中闪过思念的身影。这是他才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久到可以用思念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结婚这种事,他从来没想过。
身旁的人会半开玩笑、半捉弄的提起这件事,但只是说说没当真,所以才能随口当成话题来谈。
只有不知道真相的人,会真的相信她是未来的妻子、是未婚妻,事实上不可能有这种事。
因为她是——
[……]
昌浩猛地张大了眼睛。
他想起有件事一直埋藏在心底,还锁上了好几道锁。
曾经,他作好了心理准备,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希望她能幸福,一直由衷地为她祈祷着。
但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机缘,于是他在机缘深处盖上了盖子。
他不再去想这件事。因为没必要去想,只要她在身旁就够了。
[我说昌浩……]
小怪从昌浩的脸色看出他在想什么,沉着的切入主题。
[有件事,你跟我们都假装没看见,可是……]
小怪抓抓头,脸色沉重。
[好像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不过,小怪从来没想过会这样。
它一直以为,如果有什么变动,绝对是她那边。实际上,左大臣也开始策划她的将来了。成亲再怎么耍花招,也很快就会被破解。藤原氏族首领的存在就是这么庞大,拥有绝对的权利。
所以神将们都暗自思量,该怎么做才好?怎么样才能让昌浩不伤心?怎么样才能让昌浩幸福?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没想到居然是昌浩这边发生了这种事。不知小怪,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想过。
昌浩看着小怪,眼神像幼年的孩子般无助。
[小怪……?]
小怪还想继续说什么,被勾阵一把抓了起来。
[够了吧?腾蛇]
夕阳色的眼睛望向勾阵。她看着小怪的眼神,似乎在说放过昌浩吧。小怪闭上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昌浩。]
沉默许久的晴明终于开口了。
他的表情像隐忍着心痛,笑着对缓缓转向他的小孙子说:
[事情来得太突然,你一定很震惊,今天就到此为止,去休息吧。]
昌浩执拗地盯着晴明,那双眼睛好像就快哭出来了。
[好了,快去睡觉,这是爷爷的命令,听话。]
[……]
昌浩沉默下来,把嘴巴抿成一条线,低下头,握着拳头快步走开了。
所有望着他背影的人,都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怪低声嘟囔着:
[……倘若对方不是阴阳师……]
第一次,它打从心底,很想诅咒没考虑将来就许下承诺的主人的父亲。
[萤小姐,你不冷吗?]
蹲着的萤,毫不在乎地对担心她的天一摇摇头说:
[不,我不冷,比起播磨,这点冷不算什么。]
在她前面的轮子中央的鬼脸,惊讶的长大了眼睛。
《萤小姐是从播磨来得吗?》
女孩点点头说:
[嗯,是啊,那里环山环海,长年吹着风。冬天的海风很冷,在那里休禊净身真的很幸苦呢。]
萤嘴巴说幸苦,看起来却乐在其中。
车之辅眉开眼笑地说:
《在下的主人也会做严格的修行呢。我曾经在年初时,送他去深山里的瀑布。》
大概是想起那时候的事,车之辅脸上参杂着些许苦笑。
《他说瀑布打在身上时,其实没那么难受。最难受的是,从水里走出来后吹倒山风,吹得他脸色发白,身体噶答噶答发抖。在下真的好担心、好担心他会不会感冒,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哟,冬天的瀑布修行啊?真有骨气呢。]
萤也有过那种经验,真的很幸苦。老实说,她觉得在海里做休禊净身,比瀑布修行暖和多了。
车之辅开心地回应抱膝蹲着的女孩,轻快地上下摇晃车辕,像在说自己的事般,兴奋得把车廉撑开摊平。
《就是啊,在下的主人真的很温柔又坚强。而且,是个很诚实的人,约定的事一定会做到。》
[是这样吗?]
《是啊,就是这样。不过,最近他看起来不太有精神,在下有点担心……》
萤讶异地眨眨眼睛。车之辅的脸上蒙上了阴霾。
《他应该是很寂寞吧,因为爷爷晴明和藤小姐都不在。他自己可能没发现,可是在下是这么觉得。》
[藤小姐?]
萤讶异地张大眼睛,车之辅的脸却顿时亮了起来。
《嗯,是啊,藤小姐好温柔,是主人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看到主人跟小姐在一起时,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在下也会喜不自胜。主人真的选了一位性情非常好的女孩。》
鬼脸堆满了笑容。
萤把手指按在嘴上沉思。
[这样啊……]
是怎么样的女孩,可以让妖怪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呢?
[这……该怎么办呢?我还以为我们彼此都是十四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呢,嗯……]
在稍微后方守护着萤的天一,看到萤真的很烦恼的样子,不禁偏着头,露出深思的眼神。
这时候,十二神将朱雀飘然降落。
[天贵,我到处找你呢!]
[啊,对不起,朱雀,发生很多事……]
对着天一露出爽朗笑容的朱雀,一下子变成提防的表情。
[那女孩是谁?]
天一把视线拉回到萤身上,烦恼着该怎么回答。
[她是从播磨来的客人,叫小野萤。]
朱雀似乎光听这样,就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啊,以前听吉昌说过。怎么这么晚才来呢?总算来了。]
[就是啊,不过……]
看天一支支吾吾的样子,朱雀疑惑的看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
天一不想让朱雀太吃惊、太担心,于是尽可能注意措词,淡淡的告诉他分开后发生的事。
[什么……?!]
朱雀大惊失色,望向正与车之辅聊得很开心的萤,眼神仿佛要杀了她。
萤有注意到朱雀的出现,猜想是安倍晴明的十二神将,所以还是专心跟亲切的妖车继续聊天。
《在下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直在等待呢,在下想主人一定也跟在下一样。》
听完车之辅眺望着远方的伊势天空所说的话,萤露出深思的眼神。
[这样啊……那么,我最好还是不要带他走……]
《啊?》
[没什么,我在想自己的事。嗯,没想到会这样呢。唉,也好。]这么自言自语后,她垂下眼睛,无力地低声说着:
[只要……生下孩子就行了……]
这句话随风传到朱雀和天一耳里,两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朱雀差点冲向萤,被天一拉住了。
[等等。]
天一歪着脖子,对转向自己的朱雀说: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天一注视着萤的侧面,迷惘地眯起眼睛说:
[我总觉得她看起来很难过……]
不管吉昌他们和神将们对她说什么,她都表现得从容自若,意志坚决。
递出信件,跟天一离开房间,与露树交谈两三句话后走出安倍家时,她也还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可能是第一次造访的京城风景。
赶来救陷入险境的昌浩时,也是散发出剑拔弩张的高昂斗志。
每个时候的共同点,就是拥有像紧绷的线般的坚强意志。
然而,现在的她却闪过与那种意志相反的懦弱。
萤看到白色的东西飘过视野一角,抬起了头。
雪花从浓云密布的黑暗夜空纷纷飘落。
她双眼迷蒙地看着雪花。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0:15 编辑

第八章
在冰冷的风中,万里无云的晴空显得更高远。
每天穿侍女服,身体都因为衣服的重量变得僵硬了。风音在穿上那堆衣服前,先只穿着一件单衣,把手背到后面,拉直背脊。
风音边揉着肩膀便嘀咕时,彰子从背后招呼她说:
[云居姐,早安。]
[早,藤花小姐。]
风音回头对着她笑,她歪着头说:
[今天要替公主搭配怎么样的袭色呢?](注:袭色,和服的外层与内层的颜色搭配称为[袭色],种类繁多,譬如春天的[樱袭]是外层白色,里层红紫色,而冬天的[冰袭]是外层白色有光泽,里层也是白色但无花样。
[这个嘛……]
风音瞥一眼摺放在柜子里的衣服,手按着嘴巴说:
[椿或枯野怎么样?](注:椿,袭色的一种,外层黑红色,里层红色的和服搭配;枯野,袭色的一种,外层黄色,里层淡蓝色的和服搭配)
彰子笑着点点头说:
[那么,看起来今天会是个放晴的大好日子,所以选颜色鲜艳的椿吧?也可以衬托出公主白皙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
吧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时,彰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对了,没有雪下就算了,怎么会忘了准备冰袭呢。](注:雪下,袭色的一种,外层白色,里层红色的搭配)
在下雪的日子穿上冰袭,给人洁白、清纯、高贵的感觉,别有一番风味,彰子很喜欢这个搭配。
脩子没带太多衣服,所以怎么组合就看侍女们的功力了。
彰子不愧是出生高贵的人,在这方面颇有长才,很会判断对方适合怎么样的装扮。这应该要归功于她从小磨练出来的感性吧。
风音对袭色没什么研究,也不太管脩子的服装。幸亏有彰子跟着,脩子穿的衣服总是能衬托出她的优点。
[藤花、藤花,你在哪里?]
趴跶趴跶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彰子瞪大了眼睛。
[哎呀,还没去叫醒她,就自己醒来了啊?]
还穿着睡衣的袖子,抱着乌鸦跑过来。嵬的眼睛斜吊著。
[内亲王,可不可以靠毅力熬过这点寒冷?我不是用来让你取暖的。]
[你比小妖们温暖嘛。]
脩子放开嵬,垂头丧气地看着彰子和风音。
[猿鬼和独角鬼还好,龙鬼真的很冷呢。]
彰子眨了眨眼睛,脩子又接着对她说:
[它们说冷,动不动就钻进我被子里,所以好不容易弄暖的被子,很快就被它们弄冷了。]
即便这样,她还是不会把冷得发抖的小妖们赶出被子,这就是她的善良。
听完脩子的话,风音的笑容多了几分严厉。
[哎,公主,这种事你可以来告诉我或藤花小姐啊。]
彰子从风音的表情看出了什么,慌忙补充说:
[公主,今晚我替你准备温石吧。抱着温石睡会很温暖哦,龙鬼钻进被窝里也一定没关系。]
脩子笑着点点头。
[嗯,就这样吧。]
[那么,我们去洗脸、换衣服吧?来,从这边走……]
因为身材个子比较接近,所以早上大多由彰子帮脩子梳洗打扮。风音就趁这时候做些琐碎的事,或先帮她翻开和歌、书籍。
吃完早餐后,脩子要先学习身为内亲王的功课,还有鉴赏熏香。这些工作都由彰子负责,风音很感谢她。
风音的出身不能说是上流,与大贵族的第一千金有天壤之别。
幸好有彰子在,大大弥补了她做不到的地方。
就在她关上柜子时,背后有人叫她。
[风音。]
是十二神将太阴,表情显得十分沉重。
[怎么了?]
[有点事跟你说……]
看到十二神将招手叫自己过去,风音有些犹豫,因为脩子快回来了。
[恕我多言,公主,这里有我在,你放心去吧。]
嵬站在屏风上,挺起了胸膛。
[那就拜托你了。]
[不好意思,乌鸦,我只借用她一下。]
[你不会诳我把?十二神将!]
看乌鸦那么神气活现,太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它怎么会拽成那样……]
风音苦笑道歉:
[对不起。]
太阴走在前面,风音跟着她穿越内院,走向中院。
[晴明大人有什么事吗?]
[呃……也不能说是晴明啦……]
说话含糊不清的太阴,带领满肚子疑惑的风音,翻过环绕宅院的围墙,风音紧跟在她后面。
因为是在穿上侍女服装前被带出来,所以她只在单衣上披了件外褂。
六合忽然冒出来。
[哟,六合。]
太阴张大了眼睛。六合没理她,慢慢解开灵布,用来包住风音。
六合的表情很难看。
[啊……]
太阴猜到他在想什么,搔搔耳朵附近。
风音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在乎穿得太少。说白了,就是受不了上流社会一层又一层的穿著。
太阴觉得只穿单衣、外褂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不关她的事,六合却不这么想。
[不过,也对啦。]
把外褂穿好,再把灵布美美地缠上去,看起来就像样多了,六合这才吁了一口气。
到晴明房间,风音看到除了青龙外,所有神将都到齐了,探索神气后,她发现青龙隐形躲在屋顶上,大概是不想跟她同席。
向来都是这样,她也不在意了。她扫视所有人一圈,感觉空气有点郁闷。
发生了什么事?好沉重的氛围啊。
风音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太阴指著空的地方,示意她坐下,自己轻轻降落在晴明身旁。一本正经的玄武端坐在另一边。盘坐在他斜前方,双臂合抱胸前的白虎,表情也一样严肃。
风音照指示坐下来后,六合也在她旁边坐下来。
屋顶上的神气有了动静。风音跟着移动视线,确定神气是往内院去了。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管距离多近,她都尽可能不要离开内亲王。内亲王脩子是晴明要保护的人,青龙再讨厌她,也会以主人的意思为优先。从这点,风音判断可以相信他。
现场鸦雀无声。
[请问,没事的话,我可不可以……]
风音说着就要站起来,晴明赶紧举起一双手留住她。
[对不起,有点……难以启齿。]
[哦。]
晴明说得断断续续,很不干脆。风音的视线扫过神将们。
所有神将都散发出沉郁的氛围,神情有些憔悴。
为了确认,她也瞥了六合一眼。六合倒是没什么改变,还是老样子。
现场又陷入沉默。
是不是该看情况再开口呢?风音正在犹豫时,太阴惶恐地举起一双手说:
[可以请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知道播磨的阴阳师神拔众吗?]
[神拔众……?]
道反大神的女儿垂下眼睛,在记忆中搜索。她把手指按在嘴上沉思,连不愿想起的当时记忆都被挖出来了。
这些知识的取得,大多不是她待在道反的时候,而是那之后在人界被抚养长大时慢慢累积起来的。
[神拔众是播磨一带的阴阳师的总称吧?听说首领的血脉拥有强大的灵力,为了不让这股力量被稀释,他们都是跟族里的人结婚,或是从其他地方招来卓越的菁英,只接受可以传宗接代的人。]
听完这些话,晴明深深垂下了头。
看到晴明这么消沉,风音惊讶地欠身而起。
[晴明大人,你怎么了?]
老人抬起头,无力地笑笑。
[啊,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
[这怎么行呢,快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没事,我知道原因。]
晴明行动迟缓地把凭几拉过来,靠着凭几,喘了一口气。那样子看起来好憔悴,给人瞬间老了十几岁的错觉。
风音疑惑地皱起眉头,玄武平静地说:
[那个神拔众,跟晴明的父亲,在很久以前决定了一椿婚事。]
没想到会有这种事,风音瞪大了眼睛。
[晴明的父亲吗?为什么?]
[说来话长……]
这么开场白的玄武,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昨天听到的事。
他说晴明的父亲为了娶天狐,以子孙作为代价。
这种说法实在有点过分,晴明半眯起眼睛瞪视着玄武。
[玄武,再怎么说他都是我这个主人的父亲,你这样说会不会过分了?]
[不管过不过分都是事实啊。]
玄武那么说,已经是尽量做过修饰了。他真正想说的是,晴明的父亲出卖了他的后代,包括他儿子在内。
不只玄武,所有十二神将都一样,他们的主人就是晴明,对于在世时远离他们独自住在阿倍野,几乎没见过几次面的益材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感情。
他娶了天狐才会生下晴明,对于这件事,十二神将感念在心,但因为这样留给子孙的包袱也太沉重了。
[神拔众与安倍氏族是有关系的。]
晴明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己的祖先好像是从被称为神拔众的阴阳师分出来的。
安倍家的基地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由继承家业的人代代口传下来,晴明就是在那时候听说了神拔众的事,但没多大兴趣,听过就算了。
有很多事都是昨晚才知道的。晴明深切体会到,即使活过八十多岁,不知道的事还是无止无尽。
[昨晚从播磨来了一个首领直系的女孩。]
玄武板着一张脸。
[最近发生了一堆麻烦事,她又趁乱来搅局。]
这样的解说根本毫无意义,风音还是默默听着。
玄武的眼神愈来愈沉滞。
[这是阴阳师的约定,所以不能违背。]
玄武以及所有在场的人,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风音双手托着脸颊。
[没错,阴阳师的约定有言灵的束缚……]
风音对垂头丧气的晴明说:
[不过,晴明大人,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晴明无力地抬起头。
[说来惭愧,我们都不太了解女性的奥秘。]
[啊?]
[我们实在搞不清楚,首领的女儿来找我们,是想怎么样?]
风音满脸困惑。
[你是说……那个带着约定来安倍家的女孩?]
[是的。]
[请问她几岁?]
太阴回答:
[十四岁。]
十四岁?风音复诵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白虎对有所察觉的风音沉重地说:
[神拔众指定的对象是昌浩。]
所以才把我找来吗?猜到原因的风音,叹了一口气。
阴阳师的约定不能违背。晴明等人对神拔众的事知道得不多,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处于这种立场的女性会怎么想、怎么做。
她是神拔众首领的女儿。据说,神拔众非常团结。
约莫百年前,当时统领神拔众的首领被陷害,气愤而死,为了替首领报仇的部下们,无所不用其极,把那些谋害首领的人全部都杀死用来血祭了。
[神拔众最忌讳背叛,贸然违背约定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风音这么说时,边想着其他事。
神拔众会选择昌浩,是想取得他天狐色彩浓厚的力量吧?即使继承天狐的血缘,外表还是跟人类一样。眼前这位老人,就是最好的证明。问题是太过强烈的力量会侵蚀人类的生命,绝对不可以解放这种妖怪的力量。
她亲身体验过那种痛苦,所以除了具有天狐血缘的人之外,唯独她比谁都清楚那股力量有多可怕。
除此之外,她还看出晴明他们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另有其他原因。
[为了确认,我想请教一件事。]
风音看着所有人说:
[不能选择昌浩的哥哥们吗?]
神将们的脸蒙上了阴霾。他们都知道,成亲和昌亲都是夫妻鹣鲽情深。从晴明这一代开始,安倍家的男人都是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
不过,这个时代是一夫多妻制,只是他们比较特别。除了正室外,要娶多少个侧室,就看个人的意愿了。
[不能那么做。]
太阴出声说:
[成亲、昌亲还有吉昌、吉平,全都过得很幸福。当然,晴明也是,所以……]
太阴想接着说昌浩也是,但被风音打断了。
[我从以前就很想问,藤花小姐以后会怎么样?]
意想不到的问题,把所有人都问倒了。突然冒出那个名字,害太阴把想说的话全吞回去了。
她蠕动的嘴巴像是在说[这个嘛],但没发出声音。
焦躁的玄武靠近风音说:
[不用问也知道啊,当然是住在安倍家。她身上有穷奇的诅咒,没有阴阳师在身旁,她的身体就会被侵蚀。]
[说得也是。那么,藤花……藤原彰子小姐一辈子就只是待在那里吗?]
没错,就是这样。原本要这么回答的玄武,说不出口,沉默下来。
人类之间,存在着神将们无法理解的事。
白虎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不想多说什么。
风音看着晴明说;
[晴明大人,现在或许没什么问题。但是不管她待多久,都是藤原氏族首领的千金小姐,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晴明垂下眼睛,点点头。
再怎么说隐瞒她的身世,让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她的父亲道长还有晴明、吉昌、昌浩还是知道,彰子自己也不会忘记。
[我知道……]
风音讶异地眯起了眼睛。
[去伊势前,左大臣对吉昌提起过这件事。]
左大臣说会找个时机,把她嫁给有前途的贵族。或是建立一间尼姑庵,让她出家当主持。
只要有阴阳师陪在身旁,就能镇压诅咒。只要诅咒不爆发,彰子就能过着一般人的生活。
即使不再是左大臣家的千金,也希望她能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所以左大臣想把她嫁给富裕、优秀的贵族。入宫是不可能了,只求她能幸福。
这就是道长的父母心。
现在彰子才十三岁。过几年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到处对人说,她是昌浩的妻子、是未婚妻吗?
不,不可能。现在还是小孩子,才能这么说。只是说说,没什么问题。
但是形式上,昌浩和彰子都已经是成人了。再过几年,会变成怎么样呢?
不可能这样下去,一定会在哪里出现破绽。
这些晴明都知道。
尽管如此,昌浩和彰子还是以平常心相处,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正因为不期待更进一步,有着满足的稚气,才能维持这样的状态。
稚气无人可敌。没有犹豫、没有邪念、一心一意又纯真。有时可以轻易凌驾大人的热情。那颗直通通的心,毫无道理可言、笨拙老实、没有任何谋略。
这就是昌浩和彰子目前拥有的心。然而,悲哀的是,总有一天会在某处失去。
这天迟早会到来。只是出乎晴明意料之外,来的太早了。
他一直以为,有状况时,应该是彰子的父亲道长采取了什么行动。
风音对深深叹息的老人苦笑着说:
[原来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也有失算的时候。]
晴明有些难过地眯起眼睛说:
[我失算的事太多了。每次都会怀疑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从来没有过自信……这件事不要告诉昌浩他们喔。]
[是。]
风音觉得好无奈,微笑着垂下眼睛。
脩子都梳洗打扮完毕,吃完早餐了,风音还没回来。
她端坐在矮桌前,歪着头说:
[怎么还没回来呢?]
[我家公主大概还没办完事吧,既然这样,]
乌鸦飞到矮桌上,不可一世地宣告:
[今天就由我特别亲自教导你把。内亲王,首先是磨墨,要用心磨、仔细地磨。]
在乌鸦严格的教导下,脩子兴奋得目光炯炯有神,找指示开始磨墨。
她下定决心,今天要磨出很浓的墨,浓得像这支乌鸦的羽毛。
[磨墨是书法的起点,基础绝不能敷衍了事。抱着无所谓的心情,再怎么掩饰都会显现出来。]
[知道了。]
脩子点点头,慢慢地、慢慢地磨起墨来。她在磨墨时,嵬真的很饶舌,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依我的解释,书法就是对人的一份心。写给喜欢的人,跟写给不喜欢的人,即使写同样的内容,也会写出不同的感觉。而收到的人,也一定看得出来。所以书法是好东西,你懂吗?]
[恩。]
脩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所以写信给母亲,会比光是看帖子练字困难很多,但也更愉快。嵬,这就是你要说的吧?]
嵬很感动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说:
[很好、很好,内亲王,你真是个率直的好女孩。那个安倍昌浩跟你比起来可就……]
突然冒出昌浩的名字,脩子和彰子都吓了一跳。
[你认识昌浩?]
[认识啊,他老是嫌自己的字写得太丑,不好意思写,每次写信都因为这样拖拖拉拉,害我老是回不了伊势。]
气得快冒火的嵬,冷哼一声,挺起了胸膛。
[我劝他说,只要不会太难看就行了,他还是嫌东嫌西,埋怨不停,窝囊透了。反正他的字跟漂亮差太远了,还不如看开点,勇敢面对现实。光靠那种气势,说不定能写出比较像样的东西。]
嵬毫不客气地数落了昌浩一顿,脩子正经八百地说:
[昌浩写的字可能不好看,可是我想他的信一定很有感情。]
[哦,是吗?你也这么想吗?应该是、应该是。率真果然是个好个性,内亲王,千万不要忘了你的率直。]
彰子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用袖子掩住嘴巴,偷偷苦笑着。
人在京城的昌浩,一定想不到公主会在伊势提起他的事。
彰子心想下次写信告诉他吧?想着想着就觉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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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晴明叹口气说:
[不能违背与神拔众的约定……]
可是昌浩还不到那个年纪。
说到这里,晴明就沉默下来了。风音静静等了好一会,老人才抬起头说:
[风音,女性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答应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呢?]
意想不到的征问,让风音有点惊讶。
[这种事该问我吗?]
[我听六合说,你曾经拒绝出云比古神的求婚。]
风音娇嗔地瞪旁边的六合一眼,面有难色地说:
[那时我是拒绝了对方,所以不知道答应的人是什么心情。这种事应该问藤花才对吧?]
她曾经答应入宫,嫁给她并不喜欢的人,所以问她会快一点。
[这次的状况跟彰子当时的状况不一样。]
[怎么说?]
晴明的表情变得严肃。
[听说神拔众原来的继承人猝死,所以首领的血脉只剩下这次来京城的、名叫萤的女孩。]
[那么……]
听到女孩的名字,风音眨了眨眼睛。萤?好特殊的名字。
[她应该是为了神拔众吧?只有这种可能性。]
晴明合抱双臂说:
[天一告诉我的事,让我有点担心。]
从天一话中,晴明知道了萤没让安倍家任何人看见的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让她非这么急着处理这件事不可?
要不然,他们都才十四岁,这种年纪想要子嗣未免太早了。
[会不会是急着在对方有意众人之前先拍板定案?]
[像我们这种下级贵族,很少有十多岁就定亲的。]
可是事实上,不只成亲,连吉昌都很早。只要身边有喜欢的人,就很容易走上婚姻这条路,这种事在任何世界都是一样的。
风音陷入沉思中。
[难道有什么不得不结婚的理由?]
[神拔众那边吗?]
[安倍家这边没有那种理由吧?]
[没有。]
在两人对谈中,太阴悄悄站起来。
为了不妨碍他们,太阴走出了房间,玄武和白虎也跟着出去。
三人乘坐白虎的风,飞上了高空。
[怎么了?太阴。]
玄武问。
太阴无精打采地说:
[总觉得……不管在哪、发生什么事,身分这种东西,都会紧紧缠住当事人,内亲王也是一样。]
想要在人界的贵族社会中生存下去,就要遵守这种规则。
太阴跳到白虎肩上,托着下巴说:
[之前,道反守护妖对六合啰里啰唆,百般刁难,我就对六合说,干脆直接把风音抢走。]
白虎和玄武都惊讶得猛眨眼睛。
[你也太猛了。]
[听它们说那种话,我就是气不过嘛,六合还真能忍呢。]
玄武板着脸说:
[我也觉得只有六合才能忍。说真的,抢走也是不错的办法。]
太阴欠身向前说:
[对吧?反正有我们在,不管全国哪个地方都能活下去。昌浩是阴阳师,靠特技就能赚钱了。]
白虎心想那可以说是特技吗?
[说的没错。好,必要时就取得晴明的允许,尝试强硬的手段。]
[也对,最好有晴明的允许。]
说到底,晴明还是神将们的价值基准。
默默听到这里,白虎才介入他们说:
[等等,再怎么样都太猛了。]
两个孩子都反呛他说:
[为什么?!这都要怪道长自己太不干脆了!]
[没错,中宫都已经入宫了,彰子小姐就……]
玄武突然沉默下来。
没多久,娇小的水将陷入了自我厌恶中。
被丢下不管,表示彰子已经被父亲抛弃了。可是即使两人下定决心,永远不再见面,还是不可能完全切断亲情。
被点醒的太阴,也咬住下唇,垂下了头。
在湛蓝的冬季晴空,白虎稳重地训诫他们。
[做出不合理的事,最后一定会有人受到伤害,所以晴明才那么烦恼,不要忘了这点。]
很久没听白虎教训了,太阴和玄武都默默点着头。
[好了,回去吧。]
在回伊势斋宫寮中院的路上,太阴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玄武,水镜只有放在晴明房间那个吗?]
[是啊,怎么了?]
玄武答得理所当然,太阴瞪大眼睛对他说:
[彰子小姐不能来中院,想跟昌浩说话也不能说啊。]
[啊——]
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玄武把嘴巴撇成乁字形。
[嗯,我还以为她跟在安倍家一样,可以自由地来来去去。]
其实并不是这样。
玄武心想改天再找个机会,在只有风音和彰子回去的地方放个水镜吧,这样内亲王偶尔也可以跟昌浩说说话。
修子是远离双亲独自生活的小孩,所以神将们总是对她特别关心。
玄武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是不是可以采取作梦的方式,让她跟皇上、皇后相见呢?]
他自己可能做不到,但现在有晴明在这里。晴明也很关心修子,只要不会消耗太多体力,他应该很乐意帮忙。
决定了,找个机会跟晴明谈谈吧。
玄武似乎对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满意,自顾自点着头。
京城的天空一直有些阴沉。
出门时,昌浩抬头看天空,明明是阴天,他却觉得有道光像箭一般刺中他的眼睛。
很久没陪他去阴阳寮的小怪,看到他脚步踉跄,诧异地甩了甩尾巴。
[喂,你昨天有没有睡觉?总不会一晚都没合过眼吧?]
憔悴得两颊消瘦的昌浩,两眼发直瞪着小怪,用低哑的声音说:
[没错,就是那样,对不起啦。]
小怪用右前脚蒙住了脸。昌浩每次看到它这个动作,都不禁要想,小怪的关节跟一般动物真的不一样呢。把它当成怪物来看就没什么问题,可是,有时看到狗啦、猪啦、鹿啦,跟它做比较,就会觉得它应该不是动物的骨骼。
昌浩半眯起眼睛俯视着小怪。
小怪跳到他肩上,用尾巴拍拍他的背。
[还有些时间,你好好考虑吧。]
昌浩微低着头说:
[小怪……]
[嗯?]
昌浩看着地面低声说:
[你是要我跟萤结婚吗?]
听他的语气,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
他猛然抓住肩上的小怪,对着没有人的地方说:
[勾阵,你在那里吧?把这东西带走。]
把小怪狠狠抛出去后,昌浩就紧闭着嘴巴,全速往前冲了出去。
勾阵现身接住了被抛出去的小怪。
[他的理解力不错呢。]
表示佩服的勾阵,抓住小怪的脖子,把它拎到视线高度,双眼闪烁着厉光。
[笨蛋,昌浩的心情已经够乱了,你还催他。]
小怪半眯着眼睛反驳说:
[我又没叫他跟萤结婚。]
[可是你叫他考虑啊。对昌浩来说『注入他的血液』这件事,就等同于结婚。]
[哦。]
小怪哑然失言,瞪大了眼睛。勾阵叹口气说:
[腾蛇,我还以为你比谁都了解,他比我们想象中更孩子气。]
用前脚抓着花般图腾一带的小怪,勉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真糟糕,我的思绪好像也乱了。]
[就是啊。]
然而,这么说的勾阵,心情也不见得平静,因为连她都忘了要追上全速往皇宫奔驰的昌浩。
两人同时想到这件事,难得慌慌张张地拔腿往前跑。
安倍成亲缓缓张开了眼睛。
朦胧不清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晰的轮廓。
身旁有父亲、弟弟,还有个陌生的女孩。成亲疑惑地皱起眉头。
[她……是谁?]
发出来的低喃,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成亲闭起眼睛,专注地探索记忆。
——快点回家。
忠基这么对他说,所以他加快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候飘起雪花,枯木般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影子。
忽然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在喉咙深处扭动起来,他瞬间没办法呼吸,把身体往后仰,发出吁吁喘息声,拼命吸取氧气。
[哥哥!]
萤拦住脸色发白的昌亲,把手放在成亲的脖子上。
她秀丽的脸蒙上阴霾。
[糟糕……没办法完全抑制。]
她咂咂舌,抬头看着吉昌说:
[看这情形,已经不只附身,而是融合了。]
[你是说?]
[恐怕只有操纵这只疫鬼的术士可以解除法术,对不起,我力有未逮。]
吉昌慌忙对垂头丧气的萤说:
[不,很感谢你的协助,谢谢你。]
表情严肃的萤,抬起头,看着成亲说:
[我会尽我所能去做。也许没办法驱除,但可以让它暂时沉睡。]
她砰地击掌,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谨请神明——]
吉昌和昌亲都吞了口唾沫,成亲察觉他们的动静,微微张开了眼睛。
陌生的女孩正念着咒文,似乎也看得见钻进他体内那支恶心的妖怪。
萤用双手围出三角形,对准成亲的喉咙。再把手反转,做成倒三角形。成亲认得这两个三角形组合而成的图形。
忽然,正在施行法术的女孩身上穿的水干,还有绑在腰间的带子的前端,映入他的眼廉。
是竹笼眼。
那种星型图案,比祖父经常使用又称为桔梗印的五芒星多一个角。
跟五芒星一样,具有驱邪除魔的功能。据说跨海的遥远地方,也有很多术士使用这两种星型图案。
在喉咙里暴乱蠕动的团块,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稍微舒畅了。
萤放下手,呼地喘了口气。
她张开眼睛,观察成亲的状况。隐形的神将们吞下唾沫,直盯着她。
没多久,成亲吐出一口气,把肺里的空气全吐光了,感觉好久没这样顺畅地呼吸了。
他自己看不见,他的脸颊痘凹下去了,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平常被称为精悍有神的容貌,已经不见踪影。
凹陷的眼睛与缺乏活力的肌肤成反比,绽放着异常强烈的光芒。
他瞪着陌生女孩,神情恍惚地说:
[你是……阴阳师?]
萤蓦然点头。成亲注视着她秀丽的脸庞,像痞子般涎皮赖脸地说:
[还长得真漂亮呢……不过,输给我老婆就是了。]
意想不到的话,让萤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昌亲才哭丧着脸说:
[哥哥……你应该没事了吧……]
成亲看着说完就低下头的弟弟,安抚他说:
[傻瓜,在你女儿或我儿子定亲之前,我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
[呜……]
昌亲太过激动,只能拼命点头。
没错,哥哥就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出什么事。
昌亲终于可以打从心底相信哥哥了。
听着儿子们对话的吉昌,松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萤默默看着安倍家人互动的光景。
没有感动、没有感伤的清澄眼眸,浮现于眼中光彩不搭调的无情神色。
隐形的神将们觉得她那样子很诡异。
一个穿黑色水干的男人,悄悄溜进了官吏们陆续进入的皇宫内。
白发红颜的外貌很奇特,应该很醒目才对,却没人阻拦他。
男人从守卫旁边大咧咧地走过去。拿着长戟站在门口的守卫,没发现男人进去了。
没多久,守卫冲到牛有点浮躁的牛车前说:
[在这里停下来。]
牵牛的牧童拉住牛,让牛车上的公子下来。
是不久前曾叫住昌浩的藤原公任。
他脸色苍白,东张西望,神色慌张地钻过了大门。
进宫的藤原伊周,很快就被带到清凉殿的主殿。
皇上见到伊周,像吃了定心丸般松口气,命令所有人退下。
两人促膝而坐,压低嗓门交谈。
[播磨的阴阳师怎么说?]
这么问的皇上,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所爱的定子卧病在床,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太过悲伤、难过的他,好想在哪里找个什么对象,用来宣泄他的烦躁和愤怒。
不可能有诅咒这种事。皇宫有阴阳寮的守护,还有神祗宫。京城里寺院林立,有鞍马、比睿等名刹环绕。北方还有贵船神社。
这个国家;这个皇上所爱的国家;这个人民所爱的国家,有这么多的神佛保佑。
定子笃信宗教,落发前就很热衷祭神仪式。
而且,皇上与定子之间的孩子内亲王修子,现在悄悄下榻的斋宫寮,就在供奉国家总神的伊势神宫附近。她也是奉神诏而去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定子都有神的守护,不可能有诅咒这种事。
皇上这么期盼着,伊周却用僵硬的声音对他说:
[恕臣斗胆禀报……]
伊周屏住了气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有种被浇了冷水的感觉。
看着地板,避开皇上视线的伊周,冷静地上奏。
[他们说……真的被诅咒了……]
扇子从皇上手中滑落,发出响声,掉在地上。
在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主殿,声音听起来特别响亮。
皇上注视着伊周。
[是……是真的吗?伊周。]
皇后定子的亲哥哥,愁眉苦脸地点着头。
[是真的……的确有人对皇后、对我妹妹……下了诅咒……]
再也说不下去的伊周,沉默下来。他的肩膀强烈颤动着,仿佛在压抑着情绪般,双手紧紧握起拳头。
皇上失魂落魄地移动视线。
太阳被云层遮蔽,没有阳光的主殿感觉格外昏暗。
宽敞的主殿,陷入沉默。
伊周垂着头。
板窗已经拉起,从云间撒落的微弱阳光,照射在放下的竹廉前。皇上茫然地望着那些微光。
[诅咒……]
皇上喃喃自语。
那么,定子会怎么样?肚子里的孩子会怎么样?
太过震撼,让他无法思考。
大脑一片空白的皇上,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是谁下的诅咒?
不是安倍晴明。他相信晴明。从他出生、被立为东宫太子,直到先帝让位、由他即位,安倍晴明都守护着他。每每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求助于晴明,而晴明也都会听从他的要求,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即便年纪已经老得惊人,还是没有任何阴阳师可以出其左右。
那么,是有人趁他不在时下诅咒吗?如果晴明在京城,有人诅咒定子,一定会被他阻挡下来。
皇上焦躁地四下张望。
是谁?是谁在诅咒定子?
啊,现在最重要的是……
[对了。]
皇上抓住伊周的肩膀,急冲冲地说:
[快阻止诅咒,快叫阴阳师施法,把诅咒反弹回去!]
伊周轻轻拨开皇上的手回应:
[是,我已经找人施法,把诅咒反弹回去了,但是……]
稍作停顿后,伊周咬咬嘴唇,又接着说:
[术士的功力高强,超乎想象,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反弹回去……]
[怎么可能!]
[播磨的人说,下诅咒的阴阳师,今天一定会犯下什么罪行。]
皇上脸色大变。
[什么?!]
这是在播磨阴阳师神拔众所做的占卜中出现的预言。
除了使用法术把诅咒反弹回术士身上外,只能等术士死亡,法术消失,那股意念就会还原。
[皇上,那人是个阴阳师。]
伊周叩头跪拜说:
[如占卜显示,今天犯下罪行的人,就是诅咒皇后的叛逆者。请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抓到那个阴阳师……]
然而,皇上犹豫了。
阴阳寮里的人全都是阴阳师。他们向来尽忠职守,真的会背叛自己和皇后吗?
伊周看着犹豫的皇上,决定豁出去了。
[皇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跟刚才很不一样,皇上诧异地转向他。
伊周在皇上面前叩头跪拜,颤抖着声音说:
[老实说……在神拔众的占卜中,还出现了其他卦象。可是,我实在不敢禀报皇上,所以原本打算藏在心中。]
伊周抬起头,脸上满是苦涩的表情。
[请听我说,有人正在筹划可怕的阴谋。不但要暗算皇上,还要做出种种大逆不道的事……!]
皇上完全被他那股气势震住了。
伊周瞪视着皇上,面目狰狞,紧握着拳头。
他的双眼闪烁着凄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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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到达阴阳寮的昌浩,完全不理追上来的小怪和勾阵。
他一如往常,先把上面交代的任务做完,又主动找出自己该做的事,东奔西跑忙个不停。
小怪和勾阵还是尽可能待在他附近,可是昌浩像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刺,蹬着他们,叫他们不要过来。
在昌浩身边走来走去的小怪,也被他凌厉的眼神瞪得受不了,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申时的钟声就快响了。
勾阵和小怪没地方可去,只好待在从阴阳部署来看是死角的渡殿。
倚靠高栏,合抱双臂的勾阵,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叹着气。
[怎么办?腾蛇。]
小怪坐在高栏上,沉着脸说:
[我哪知道怎么办。]
只能等狂风暴雨过去。可是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呢?
萤会在安倍家住一段时间。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达成目的才回播磨,但所有关键在于昌浩决定怎么做。
小怪沉吟几声,甩了甩尾巴。
[或许该庆幸……彰子待在伊势。]
勾阵却不这么认为,反驳它说:
[不,彰子在的话,事情说不定会单纯一些。]
[怎么样单纯?]
[萤看到他们住在一起,说不定会放弃。]
[我看不会吧?]
小怪眯起眼睛,斩钉截铁地说:
[神拔众是想取得天狐的血。这么说也许很难听,但我真的认为他们要的并不是昌浩。]
勾阵沉下了脸。真是这样,简直欺人太甚,但是大有可能。
她秀丽的脸浮现厉色,小怪又继续发牢骚:
[说白了,昌浩是不是已经结婚、是不是有未婚妻,对神拔众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我说得没错吧?他们的目的只是要生下有天狐之血的孩子。]
[腾蛇……]
勾阵举起一双手掩住脸。
[拜托你,不要再说了,我觉得头晕。]
[什么嘛,是 你叫我说的啊。]
[不要怪到我身上。你自己想像没关系,明知道说不来会让人不舒服还说出了,就叫故意找碴了。]
勾阵与小怪的火爆视线相撞击。
两人互瞪一会后,同时发出深深的叹息声。
互相宣泄烦躁的心情,没有任何好处,只会产生负面的意念。
这种时候,同袍反目成仇又能怎么样?应该极力避免没有建设性的行为。
小怪咬牙切齿地说:
[归根究底,神拔众就是元凶。]
怒火油然而生。
所有罪恶的根源,就是神拔众和已经归西的晴明的父亲。
小怪两眼发直。
灵光乍现。
[喂,勾,萤是那个冥官的子孙,她是不是说过那家伙动不动就爱去找她?]
勾阵的双眸亮了起来。
[没错。]
萤并没有说动不动就爱来找她,那些小地方都是小怪为了对自己有利,添油加醋做了变更。
[那家伙是冥界之门的裁定者,也是边境合川的看守者。所以,不管是死多久的人,只要还没进入轮回转世的行列,还待在那个世界,就应该可以带出来,你认为呢?]
勾阵露出满脸赞叹的表情。
[腾蛇,亏你想的到这种事。]
小怪又说得口沫横飞:
[不把这件事的元凶从冥界拖回来,让他说声抱歉,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总之,那家伙再出来时,我就把金箍摘下来,先打趴那家伙。反正那家伙已经死了,我是使出全力攻击他也没关系。]
[还是小心点,请天空布下结界吧!要是波及周遭的人,会被晴明责备。]
[那当然。原则上,有晴明的家人在,就要死守京城。这这样的原则下,逼那家伙把益材的灵魂从冥界带出来。]
这时候如果他们十二神将的主人安倍晴明在场,会哑然无言?还是茫然失措,假装没听见?或者一笑置之?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没人听见他们两人的惊悚对话,所以没有答案。
这样畅所欲言好一会的小怪与勾阵,觉得心情好多了,才返回阴阳部。
总不能离开昌浩太久。如果昌浩还是警告它不准靠近,你们它再不愿意,也只能恢复原貌隐形,尽可能待在靠近昌浩的地方。
昌浩写完文件,正抱着成堆的纸移动。
可能要拿去书库收起来吧。小怪和勾阵心想他应该会再回来,就待在原地等他。、
小怪忍不住嘀咕起来。
[我好不容易可以出声了,他却……]
[那都要感谢萤吧?]
勾阵脸上满是复杂的表情。
[嗯,是啊……]
这点不能不承认。
萤是神拔众首领的直系,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阴阳师,起码强过安倍晴明的接班人昌浩。
昌浩在书库前被人叫住。
[昌浩大人……]
完全没察觉有人在的昌浩,吓了一大跳。
[哇?!]
扭头一看,是前几天也在这里叫过她的公子,名叫藤原公任。
看起来比上次憔悴的公子,脸色十分苍白。
[有什么事吗?公任大人。]
公任犹豫再三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老实说,我有事找你商量。]
这时候敏次从书库走出来。
[哟,昌浩大人……呃,还有公任大人,你难得会来阴阳寮呢。]
从三位的达官显要公任,是位歌人,也是位歌学者,很难得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他。
[你是行成大人的……]
[是的,我跟行成大人认识很久了,我叫藤原敏次。]
自我介绍后,敏次似乎察觉什么,行个礼就爽快地离开了。
昌浩对敏次佩服不已。这位达官显要跟敏次几乎没有关系,敏次却可以在见到他的当下,立刻叫出他的名字。
自己得学学敏次的圆滑才行,这是昌浩的深切体会。敏次勤恳的努力毫不显眼,却有扎实的成果。
想到这里,昌浩猛然想起另一件事。
从昨晚开始,他就莫名地烦躁。他知道小怪他们会谅解,就把气全都发泄在他们身上了。
萤带来的讯息,确实也是让他烦躁的原因之一。突然被迫面对很久以前的约定,又被说[反正逃避不了,就好好考虑吧],任谁都会生气吧?
但是最让昌浩烦躁的,还是看到萤身为阴阳师的好功夫。
他好不甘心。
萤跟他同年,又是个女孩,却在她面前做出了他做不到的事。而且,看起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昌浩很想替发不出声音的小怪做些什么,翻遍了种种书籍,寻找法术。
每次找到可能有用的法术,就会把小怪叫来尝试,可是每次都失败,还反过来被小怪安慰。
昌浩想亲手治好小怪。小怪发不出声音,是被他害的,所以他希望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让小怪复原。
他的烦躁不能怪任何人。小怪和勾阵被当成出气筒,一定也很不舒服。
等一下要好好向他们道歉。
对自己的态度和狭小气量深自反省的昌浩,现在才注意到公任的嘴唇不断蠕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对不起,你要找我商量什么事呢……?]
刚才敏次走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所以这次公任先打开书库的门,确认里面没人,才招手叫昌浩过来。
昌浩心想可能是不想让人听见的事,就跟在他后面进来书库。
夕阳斜照。
萤趴下戾桥桥墩,蹲在刚起床的妖车前面。
半睡半醒,猛眨着惺忪睡眼的妖车,看到萤,笑得好开心。
《是萤小姐啊,早安。》
[啊,是早安呢。]
女孩眉开眼笑,车之辅举起车辕说:
《在下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说的呢,说习惯了……现在仔细想想,通常是一大早才说早安吧?》
萤把手肘抵在膝上,拖着下巴说:
[嗯,应该是吧。可是,对妖怪来说,晚上才是活动时间,所以现在也算是一大早吧?]
车之辅皱起眉头思索。
《应该……算是吧。》
[那就早安啦。]
《对。》
妖车开心回应,萤摸摸它的车轮,落寂地笑着。
[你是昌浩的式吧?可是,听说昌浩听不懂你说的话?]
车之辅黯然地垂下视线。
《是啊……不过,主人很努力在听了。何况有式神在,并不会有无法沟通的烦恼。》
车之辅像自我鼓舞般,啪沙摇晃着前后的布帘。
萤把额头靠在车之辅的车轮上。
《萤小姐……?》
把额头靠在车轮上,藏起脸来的萤,用含笑的声音对担心的车之辅说:
[我也有个式……我很珍惜它,我想一辈子都跟它在一起,可是……]
萤沉默下来。
车之辅不知道该怎么办,惊慌失措,以为她哭了。
没到到出乎意料之外,抬起头的萤,眼睛是干的。
[它不在了,所以我决定不要再有式了。]
萤轻轻抚摸着妖车的轮子,颤抖的眼神仰望着天空。
雪花从橙色的天空飘落下来。
《已经冬天了呢……》
多愁善感的车之辅,双眼追逐着雪花,视线飘来飘去。
萤伸手接住雪花,落在她手掌上的白色碎屑,瞬间就消失了。
像急着凋谢;像急着死去。
萤缓缓握起手掌,垂下了头。
忽然,她用手按住了嘴巴。
[……唔、呕……]
《——……!》
车之辅瞠目而视。
萤刚才用来接住雪花的手,从指尖滴下了红花般的液体。
弯着腰,按着肚子的萤,喀喀地低声咳嗽。
这样喘了一会后才停下来,大大的吐出一口气。
脸色苍白的萤,转向全身僵硬的车之辅。
她把沾着红色血迹的食指按在嘴巴上。
[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她顽皮地笑着说:
[不守信用,我就收服你。]
《……》
车之辅的眼睛交织着种种情感,直挺挺地上下摇晃着车辕。
[嗯,很好,乖孩子。]
她用没弄脏的手抚摸轮子后,在河里把弄脏的手洗干净。
河水啪沙啪沙溅起水沫,冲掉了她白皙手掌上的红花。
她挥动冲干净的手,把水甩干时,身体忽然变得僵硬。
察觉异状的车之辅,震动着车簾。
萤张大了眼睛。
[夕雾……?]
她低声嘟囔,像旋风般冲了出去。
去其他寥办完事回到阴阳寮的敏次,发现直丁的位子还空着。
[咦……?]
刚才两人在里面的书库前相遇后,敏次已经去过好几个寥回来了。
大约花了两刻钟的时间。
[不……]
应该将近一个时辰了。他们遇见没多久后,就响起了申时的钟声,所以他不会搞错。
隶属于隔壁部署的天文生,边东张西望边问他:
[敏次大人,你知道昌浩大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也正在想他跑哪去了。]
[我想问他博士什么时候会来阴阳寮,他是在哪做什么呢……]
敏次转身说:
[我大概知道他在那里,我去找找看。]
他行个礼,半跑步地赶往书库。
站在渡殿的小怪和勾阵都看见了他。
[哟,是藤原敏次呢。]
勾阵喃喃说着,把视线投向小怪。出乎意料之外,小怪只看了敏次一眼,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勾阵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真难得呢。]
小怪甩甩尾巴,闷闷不乐地说:
[我只是觉得,单方面对他保持敌意不太好。]
看来是被昌浩骂过几次了,学乖了。勾阵差点笑出来,一把抱起了它。
他们看昌浩一直没回来,决定去找他。
快到酉时了。
夕阳西沉,斜斜照射过来。
午后吹起了风,所以从大早就浓云密布的天空,露出了美丽的夕阳。
被染成橙色的世界,有那种世界的美。但勾阵还是比较喜欢,被昌浩拿来比拟小怪眼睛的鲜红夕阳。
令人惊艳的红很少见,所以见到时会有幸运的感觉。
年幼的昌浩曾坐在晴明膝上,天真的问天空为什么会变成红色?晴明给了他非常温馨的答案。那也是勾阵喜欢鲜红夕阳的理由之一。
敏次敲书库的门。
[昌浩大人,你在吗?有天文生在找你……]
里面没有回应。敏次以为自己猜错,沮丧地垂下肩膀。正要转身去其他地方找时,书库里响起嘎咚的笨重声音。
敏次停下脚步。
[昌浩大人……?]
来到这里的小怪和勾阵,发现附近的气氛不对,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
勾阵立刻环视周遭,小怪从她手上跳下来,冲过敏次身旁。
[是疫鬼!]
敏次伸出手,把门推开。
铁腥味冲鼻。
房间被西斜的阳光染成橙色。
视野角落有滩黑色积水。
他呆呆看着按着肚子躺在地上的男人。看起来像积水的那滩黑水,是从男人指尖溢出来的血。
他的手无意识的动了一下,滚落出坚硬的东西。
他把视线转向咕咚声响的地方,看到尖刀被染成红黑色的陌生短刀。
他的心跳加速。
手、手指都湿湿黏黏的。
袖口、衣服的胸口附近,沾着黑色的污渍。
像是被喷出来的血溅到的。
滚落地上的短刀的刀柄上,有手指形状的脏污痕迹。
心脏又怦怦狂跳起来。
就在他茫然瞪大眼睛时,听到叫唤声,紧闭的门被推开了。
[昌浩大人……?]
现在是夕阳西斜,视线不太清楚的时刻。
打开门的敏次,举起手遮挡照进屋内的刺眼阳光。
书库里有两个人,都在很低的位置。
一个靠墙而坐,一个倒在地上。
敏次茫然看着他们。
[唔……]
躺在地上的公子,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按在肚子上的手湿了一大片,从那里蔓延开来的铁腥味的积水逐渐扩大。
一时之间,敏次没看出那是什么。
[……]
公子虚弱地抓着地板。这个痛苦地蜷缩起来,奄奄一息的公子,就是刚才跟他说过话的藤原公任。
一般人看不见的白色身影,从屏住气息的敏次脚边跑过去。
[昌浩!]
靠墙而坐的昌浩,呆呆看着眼前的惨状。
公任倒在地上,血滩逐渐扩大。
他全身僵硬,只移动了视线。
垂落下来的手的前方,有把弄脏的短刀,刀柄上有手指握过的形状的血迹。
昌浩用力吸了一口气。
冲过来的小怪大惊失色。
[昌浩,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
被一连串逼问的昌浩,勉强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说是因为惊吓过度,喉咙缩起来,没办法出声/
呆呆站在门口的敏次,张大眼睛,发出尖叫声。
[公……公任大人!]
他东倒西歪的冲进来,抱起公任。
公任还有气息,但出血非常严重。
敏次环顾四周,抓起附近的白布,撕成长条状。
用来压住伤口的白布,渐渐染成红色。
敏次大叫:
[快、快来人啊!有人受伤了,快啊……]
寮的官员听到脱离常轨的呼叫声,三三五五地聚过来。他们往里面瞧到底发生什么事,看到后惊慌不已,很快就陷入了大混乱。
昌浩呆呆注视着这一切。
[昌浩,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小怪的责问,昌浩只是摇头。
[……]
[昌浩,快回答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硬挤出声音说:
[不……不知道……]
小怪瞠目结舌,嘎嗒嘎嗒发抖的昌浩又重复说了一次。
[我不知道……我张开眼睛时,公任大人就……]
惊慌失措的昌浩,脸色苍白,嘴唇变成紫色。
小怪仔细观察书库内。
书架后面忽然闪过一个影子。
小怪定睛注视,影子里有枯木般的手蠢蠢蠕动,一溜烟钻进了地底下。
冲到那里的小怪伸出手,没来得及抓住它。
气得小怪咬牙切齿。
[疫鬼……术士……!]
怒气冲天地低嚷时,嘈杂声像浪潮般席卷而来,无数的人粗暴地冲了进来。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0:16 编辑

第十一章
把所有人都遣走的皇上,接到通报说阴阳寮发生了严重的凶杀案。
皇上眼中不满血丝,激动地下了命令。
[抓到犯人,格杀勿论!]
别当率领检非违使们,推开官吏们挤进了书库。(注:别当,检非违使厅的长官。)
公任被官吏们合力抬走了。里面只剩下一滩血、可能是用来行凶的短刀、以及唯一在现场的阴阳寮直丁。
别当瞪视着大脑一片混乱、陷入恐慌状态的昌浩。
[圣旨有令。]
唱好惊愕地看着别当。身材壮硕、正值壮年别当,应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加强语气说:
[在阴阳寮行凶的阴阳师,就是诅咒皇后的大罪人。]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所谓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怪挡在思绪冻结的昌浩面前大叫:
[胡说八道!昌浩怎么可能诅咒皇后!]
但是没人听得见小怪的声音。
气过头的小怪,冒出了神气。
勾阵赶紧冲过来,把小怪拉走。
[放开我,勾!]
[你冷静点!他们都是人类,你想触犯天条吗?!]
冲动的小怪霎时恢复了理智。
勾阵和小怪思索着,该怎么样把昌浩从人类手中救出来。
但是别当率领的检非违使们,严格把守门口,还包围了渡殿、外廊。
要不在伤害人类的状态下把昌浩救走,简直是不可能的人物。
所有人都听见别当的宣告。
[圣旨有令,抓到犯人,格杀勿论,把他带走!]
被怒吼命令的检非违使们围住昌浩,硬是把他拉起来拖走。
[昌浩!]
小怪要冲出去,被勾阵拼命拉住。
[我们要趁人墙有破绽时再动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勾阵也胆战心惊。
圣旨有令,抓到犯人,格杀勿论。检非违使们是打算,直接把昌浩带到京城郊外的鸟边野斩首。
皇上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圣旨?
所谓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不知情的状态下,有什么事发生了,正在进行中。
成亲被袭击、吉平被下毒,现在又轮到昌浩。
勾阵甩甩头,想甩掉焦躁时,不经意看到检非违使受伤沾满血的凶器。
刀柄上有残留的指痕、雕刻的图案。
[是竹笼眼……!]
这时候,小怪从勾阵手中挣脱,冲了出去。
被检非违使拖着走的昌浩,小小的身躯被粗暴地戳来戳去,使劲地挣扎着。
他想大叫不是他,声音却不受控制,发布出来。
周遭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忙着在他身上烙下凶手、罪人的印记。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啊,是其他人刺杀了公任!
昌浩想这么大叫,喉咙却因为过度的惊吓和打击而紧紧缩了起来,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声。
这时候,他感觉到一股视线。
他转动脖子追逐那股视线。
有个穿着水干的女孩站在围墙上。
直至看着昌浩的眼睛,像黑暗中点燃的光亮。
就像他在梦中见到的萤火虫。
萤把刀印举向高空大叫:
[谨请神明!]
乌云像滚雪球般,淹没了万里无云的晴空。
[天满大自在威德天神,急急如律令——!]
天空像被撕裂般,发出轰隆巨响。烧毁视野的白刃,击中皇宫的一角。
冲击力道把检非违使们弹飞出去,碎屑四散,沙土漫天飞扬。
雷光瞬间化为火焰,扫过四周的树木,延烧开来。
昌浩茫然伫立。
[昌浩!]
冲过去的小怪,扑向昌浩,勾阵把他们拥入怀里。
又想起轰隆雷声,在雷声与雷声间,昌浩清楚听见萤的叫唤声。
[昌浩!]
他搜寻的视线,与萤的视线交会。
萤向昌浩招着手。
[来!]
他屏住了气息。
雷声大作,闪电疾驰而下。
小怪和勾阵拔腿就跑。
[昌浩,快走!]
[现在只能逃了!]
周围都是倒地不起的官员们、被雷电击中而痛苦呻吟的检非违使们,还有全身都是飞散的碎屑,搞得灰头土脸的敏次也在那些人之中。
敏次看着昌浩,动了动嘴巴。
——快逃。
昌浩的肩膀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怀疑他,唯独敏次例外。
昌浩迈开了脚步。
雷电疾驰而下。
刹那间,那句话闪过脑海。
——明年一定要去看萤火虫……
他抽搐般倒吸一口气。
[唔……]
现在被抓到的话,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昌浩和神将们紧盯着萤的背影,全力奔驰。
她的身影就像萤火虫的光芒,照亮了昌浩他们看不见的前方道路。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帝门六花 于 2013-10-3 23:16 编辑

后记

两个月不见了,大家还好吗?我是结城光流。
从七月的短篇集开始、七月底的《大阴阳师 安倍晴明——我将颠覆天命》、八月十五日的翼文库版《镜子的牢笼》,还有少年阴阳师新篇章第一集,ASAGI老师的画集《あさぎ樱画集 少年阴阳师》,二〇一〇年的夏天真是怒涛般的出版尖峰期啊。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夏天,被稿子追着跑、校稿、写后记……忙得团团转。好奇怪,我明明记得某年夏天,我曾经发过誓,要把夏天的行程排得很松。
离上一集不是很久,所以这次就不做例行的人物排名了。看过这一集后,下次的排名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呢?我很期待看到结果。
七月我举办了睽违已久的签名会。与读者直接面对面,就会重新燃起不努力不行的壮志。我平常也很努力,但是有没有与读者直接见面还是有差。从住在会场附近的读者,到住在九州的读者全都来了,真的很谢谢你们。
而且不只国内,这次在台湾也举办了签名会。
这是我第一次去台湾。最近变得很怕热的我,全副武装前往,却发现温度虽然高,但比我想像中舒服多了。见到的人都很亲切,吃什么都很好吃。虽然行程很紧凑,却是很开心的台湾之旅。
第一次见到的台湾读者们也很热情。谢谢你们这么喜欢我,实在太感动了。
我会好好加油,希望能再度拜访台湾。

「竹笼眼篇」的第二集,可能还要再一段时间才会出版。这期间,会在十月一日出版新作《Monster Clan》,还会发行杂志《The Beans》,所以在少年阴阳师续集出版前,请看看这些作品。可能的话,我想在杂志上继续写年轻时候的晴明与岦斋的故事,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期待大家的来信,告诉我阅读后的感想,并为人物排名投票。如果可以从中知道大家想不想看年轻晴明的故事,我会更开心。
啊,后记只有两页纸果然不够写,希望下次可以增加。
那么,期盼在下个月的新作再见喽。

结城光流
发表于 2013-10-3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这东西都除了30+本了,国内没什么人看呢,不知道日本那边有人气么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枫樱 发表于 2013-10-3 20:21
原来这东西都除了30+本了,国内没什么人看呢,不知道日本那边有人气么

现在最新的是第四十一卷《少年陰陽師 かなしき日々に咲き遺れ》,是尸樱篇的完结篇。
发表于 2013-10-3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系列好久没看了,当年看的时候汉化只有26卷……到现在剧情都差不多忘光了,要补补才能继续……
话说,简介里应该是出手而不是触手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10-3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AK-630M2 发表于 2013-10-3 21:10
这个系列好久没看了,当年看的时候汉化只有26卷……到现在剧情都差不多忘光了,要补补才能继续……
话说, ...

啊啊啊!这就去改!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feelmyself -1 重复词汇是以一个词计算,字数不足,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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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轻国里面有前面所有吗?轻国的少女系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发表于 2013-10-3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沒看了,只記得看到26,之後就一直在準備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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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9 0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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