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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长篇] 【纯爱幻想】魔女的子嗣(中)~拉克希斯之章~ 6.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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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2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5-6-4 00:04 编辑

内容简介:海外游学归的陆清,在不可解的因缘际会之下和自己初恋女友的遗孤、年仅7岁的小学女生——铃住在一起。一番努力后他们终于得到家人的承认,成为名义上默认的养父女关系。尽管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尽管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得到真相,但两人在共同生活中产生的奇妙羁绊并没有受到影响。在陆清以铃父亲的身份出席了学校家长会,并顺利做了精彩的发言之后,他遇到了一位尚未毕业的女大学生,而她竟然自称是初恋女友尤婉的妹妹、铃的姨娘。
“这个孩子,根本不该由你来抚养,别自作多情了,你个悲剧的接盘侠。”
对所谓的“姐姐”敌意满满,对陆清也是一脸的看不起,但却对铃格外的照顾,她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那个落叶没有纷飞日头依旧火热的秋天,年轻男子和小小女孩的同居生活物语步入了转折。

真·内容简介:教会极密暗杀队【兽】的叛乱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以莎朗为首的众人抵达荷兰阿姆斯特丹,准备和约翰等术士进行最后的交易——用禁忌的大战遗产《生命》之书换取相应的庇护。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一帆风顺,各人各自的思念,各方势力的计划,以及潜藏在众人之中的暗流,全部混在一起后,无数的矛盾与冲突如雨后荒原上的野草般不断涌现,整个事件也开始朝着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而被夹在正中间动弹不得,但却实际引导着狂乱趋势的人是——
《魔女的子嗣(中)》,暴风渐起的故事将在这里得到呈现。
×××××××××××××××××××××××××××××××××××××××××××××××××××××××××××××××××××

终于要结束了这一篇了
一天不写完它我浑身难受!!
所以为了这个世界,这次更完就暂时不动它了,当然写还是会写的,同时看情况也许又会开新的坑。
PS:老坑不是作死就是没想好,写个正常向的东西有那么难吗?!
不难,但我不能跟我自己过不去……

魔女的子嗣(上):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584383-1-1.html


本文全是幻想!与真实历史,国家,地区,文化,人物完全无关!切勿比对代入!!如有雷同,皆是作死!!



目录
2L   开幕                                        ~胎动~
3L   第一章                                     ~使徒~
4L   第二章                                    ~轨迹~
5L   第三章                                     ~脉络~
6L   第四章                                     ~转阴~
8L   第五章                                    ~荆棘~
9L   第六章                                     ~流转~              
10L 第七章                                     ~罗网~
11L 第八章                                     ~上弦~
12L 第九章                                     ~恶化~
16L 第十章                                     ~无辜~
19L 第十一章                                 ~阳炎~
21L 第十二章                                 ~反伤~
23L 第十三章                                 ~引爆~
24L 第十四章                                 ~故事~
25L 终章                                        ~幻灭~
27L 后记
28L 设定/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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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2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4-7-26 12:49 编辑

                                                                         开幕  ~胎动~
  
  “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
  
  散发着淡淡金茶色的夕辉,透过高高的琉璃格窗,宛如天然的聚光灯,将坛下正在讲经的神父笼罩其中。从侧窗吹进的微风已经有了夜晚的气息,悄无声息的翻开了圣典新的一页,同时也带走了手残留在书页上的温度。
  依旧戴着面具的费勒斯,此时如同一个普通的乡下牧师,捧着圣经,穿着略显陈旧的长袍,立身于这薄薄光雾之中。这里并不是圣城梵蒂冈,而是罗马周边一个普通的市街教堂,他所面对的信徒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但他并未就此怠慢。在讲经的数小时中,他的身体未曾动摇,他的语调未起波澜,他的双手未有颤抖,甚至双脚也未离开过讲坛的地板,唯一的不协调可能来自于他的表情——由于面具的关系,没人能看到他诵读时的表情,但尽管如此,从不变的眼神中流露出的虔诚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以上出自《约翰福音》第6章第53节。”费勒斯轻轻抚平被风吹开的书页,继续他的宣讲,“在先前的章节里,耶稣自称为‘天上降下来的粮’,所以句中以血肉为粮的‘人子’便是谦指他自己,也即是:信徒们若不食主的血肉,那么躯体里是没有灵的,是空虚无一物的。”
  讲坛下为数不多的听众们坐在座椅上,手捧着字典大小的圣经,安静的倾听着费勒斯的话语。长时间的端坐令他们的脸上满是疲倦的神色,然而信仰心的满足弥补了这一切。
  “食人血肉,这听起来如兽行一般,难以理解,但并非如此。耶稣既是人之子,亦是神之子,他在这世间的使命就是救济世人,既然如此,将自己的身躯血肉奉献给这神圣的使命也是必然。”
  说着,费勒斯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下方所有人。
  “这是伟大的牺牲,也是爱的牺牲。从诞生初就背负原罪的世人,通过食用主的血肉来领受主的恩慈,并将主的深爱与教诲深植入自己的肉与魂之中,永不忘记。这便是圣餐的起源,时至今日,我等所食用的面包便是主的肉,所饮下的葡萄酒便是主的血。正所谓‘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子,住在我里面的,我也住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
  他缓缓向面前的虚空伸出了手,像是要奉上什么一样。
  “主将血肉作为种子,寄托给每一个子民,并愿他们终有一天能获得救赎,升去离主更近的地方。”
  在手上的动作刚刚停止的那一刻,讲坛正对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教堂中所有的静谧气氛顷刻间从敞开的大门中溜走了。
  一个身影从门外探了进来,那是个圣城宪兵打扮的男人。环视周围让他迟疑了2秒钟,之后便快步走上了讲坛,来到费勒斯的身边。
  “费勒斯阁下,我们找了您很久,不想您未在圣城之中。”男子用恭维的词汇抑制住语气中焦急的成分。
  “这并不意外。最初我就是个出身于边远教区的牧师,如今也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而已。”费勒斯的视线并未从手中的圣经上移开,“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
  “这……”
  男子先是看了看坛下的听众们,觉得这里说话有些不妥,但再看看费勒斯,发现他完全没有借一步说话的意思,于是只能咽咽唾沫,压低声音将话继续说下去。
  “报告阁下,【巴比伦行动】现已成功。”
  “哦。”费勒斯轻轻翻过一页书,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都丝毫没有惊喜的意味。
  “圣刺骑士团在瑞士境内的卢加诺湖一带成功阻击叛乱暗杀队【兽】,以极小的代价重创对方。”
  “哦。”
  “暗杀队首领【焰星】亚巴顿已经授首,除此之外他的左膀右臂【天灾】彼泰也一并被击毙,战果超出行动计划的预期。”
  “哦。”
  “目前骑士团已经越过国境线,返回意大利本土,很快就可以将叛乱匪首的头颅供奉于圣城十字架之前。”
  “哦。”
  不管是怎样辉煌的战绩,费勒斯也只用简简单单一个单词来回应,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发生着。正因为这样,他的视线从未转移,他的手也并未停下翻页的动作。
  “只不过……”
  接下来的话,男子有些难以启齿,他想观察下费勒斯的表情,但那遮蔽了大半张脸的面具掩盖了所有信息。
  “只不过,圣刺骑士团的团长——圣骑士劳伦斯受了重伤,目前还在治疗中……”
  “……”
  单词被卡在喉咙中,隐面人的眼神在瞬间变了几变,旁若无人的专注目光第一次从纸面上转移开来。
  “据传说,他不幸中了一个魔女的毒咒。”
  男子随即说出了那个魔女的名字。
  “那个魔女叫莎朗。”
  手中的动作不由得为之一滞,《约翰福音》的最后一页始终未能翻过。
  
 楼主| 发表于 2014-2-22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使徒~
  
  
  灰白的鸽子从手掌中起飞,扑闪着翅膀跃上狮子雕像。还未来得及眨眼,它便又飞过了国家纪念碑,最后从空中脱离了约翰的视野。
  ——有翅膀的活物,总是那么自由呢。
  穿着深色夹克,背着运动背包,脖上还挂着相机,一身旅人装扮的约翰,正独自站在阿姆斯特丹的水坝广场中仰看飞鸟流云。由于时间尚早,广场上的空间大多被游客所占领,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将旅游胜地特有的喧嚣气氛填入空气中。
  心情被周围环境所同化,渐感轻松的约翰将视线从空中收回。随意之间他睹见了身边一对情侣正肩挨着肩的走过,某种感慨缓缓涌上心头。
  ——再过不久,像这样的平淡幸福终于可以得到手了。
  那是苦等了十年之久,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未来。想到这里他的嘴角自然而然向上微翘,瞳孔中也多添了几分柔光。
  “不许动!”
  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瞬扰乱了约翰平稳的思绪。
  “站在原地,不要耍花样!”
  那不带感情冷冰冰的低沉话语喝住了约翰,后者只得无奈的稍稍抬起胳膊,表示自己手上没有动作。
  “警惕心真是太差了,这样的你居然也能从圣城那种龙潭虎穴中平安脱出?”背后的少女嘲笑道,“是不是该反省呢,使徒约翰?”
  两人之间那紧张到心跳加速的危急状况再度扭转,原本剑拔弩张的节奏也奇妙的变了调。
  “亲爱的,请容许我自傲一下:能把大部分人都带到阿姆斯特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在苦笑,但约翰那玩笑般的口吻依旧没变,“怎么,如今事情到了最后阶段了,我依然没有获得放松的权利吗?”
  “是的,你没有这个权利。”
  少女那愉快的笑声令人联想起初春微风吹过绿树叶梢时的轻响,活性的魅力渗入其中。
  “但是你有这个义务。”
  少女缓缓后退两步,张开双臂做拥抱状,俏丽的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微笑。
  “执行任务辛苦了,接下来请放下武器,好好休息吧。欢迎回来,约翰。”
  约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稍矮的茶发少女,安心的表情中有了几分怀念。他上前一步,和少女紧紧拥抱在一起,将自己生还的事实用体温传递给对方。
  在过路的旅客眼中,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恋爱中情侣,正在街头热情相拥。但只有约翰自己知道,这个拥抱和爱情无关,它饱含着来之不易的成功,以及绝境求生后的喜悦。
  “真高兴我还能活着见到你。”
  放开手,约翰好好看了看眼前的女孩。玲珑有致的身材,苗条纤细的四肢,茶色微卷短发盖住耳朵和颈脖,清晰的面孔配上纯净的眼神,有着不可思议的单纯美感。
  和之前一样,她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个熟识多年的同窗密友。
  “知道吗?在这一路上我曾一度认为生机渺茫,甚至彻底绝望,现在还能相见真的是个奇迹。”
  接着约翰就要说出少女的名字,但是却被少女用食指轻轻止住了嘴唇。
  “请不要在这里说出我的名字,现在的我有了代号。”
  她笑嘻嘻的说道,神色颇有些得意。
  “我叫【米利安】。请记住我的名字吧,被耶稣所爱的使徒【约翰】。”
  听到“所爱”两个字,约翰心下微微一颤,但他依旧用不变的语气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就在这水坝广场之上,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彼此。”
  说着他伸出手去。
  “我是使徒约翰。”
  少女握住了他的手,明亮的眼神与约翰相接。
  “我是米利安。欢迎来到堕落之城——阿姆斯特丹。”
  
  
  
  从地中海到北海,从卢加诺湖到艾瑟尔湖,从意大利罗马到荷兰的首都。这条将欧洲大陆一刀两断的逃亡路线,不管从艰辛程度还是从行程长度上来说都是令人咂舌的。
  不过对于约翰而言,从最初严肃神圣的梵蒂冈,到文艺复兴之地佛罗伦萨,如今再到堪称现代索多玛的阿姆斯特丹,这一连串风格截然不同的城市转换也颇不可思议。前不久他还以一个过路客的姿态走过满载古典艺术感的佛罗伦萨街头,逛过传说中贝阿朵莉切和诗人但丁相会的旧桥,赏过月夜下荡漾在阿诺河中的浮光掠影;而现在,他却流连于阿姆斯特丹中那纵横交错的粼粼河网,过往于风格各异的性博物馆,漫步于四处可见的合法红灯区,以及造访那些普遍至街头巷尾的大麻咖啡馆。
  自从卢加诺乘飞机逃至此地后,这种超越次元般的落差体验让约翰好几天都没办法缓过来。
  但是此时此刻,最让他在意的差异却在其他方面:当他穿行于佛罗伦萨的铺石小径时,与他同在的是莎朗——虽然他们并不是时刻在一起;然而眼下他却和代号为米利安的少女同行,并肩走过热闹的水坝广场和荷兰王宫。
  情况十分类似,身边的人却完全不同,对此约翰不由得将米利安和莎朗做对比。米利安是约翰在成为术士后认识的第一位女性,虽然年龄比约翰小几岁,但在魔道层面上她却比约翰先入门,随着年龄的增长米利安也变得越发美丽,追求她的术士也不在少数,然而她却从未和任何人交往过。从这方面来看,米利安毫无疑问是一位充满魅力的可爱少女,可是和莎朗相比,相貌和身材上就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了。
  这样的结果不是约翰对莎朗的感情加成所造成的,而是客观事实。莎朗的美貌到了一种近乎于超自然的程度,约翰心里是清楚的。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在外貌上没人能赢得了她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约翰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下米利安,后者正心无旁骛的四下观景,年轻少女那仿若朝阳的活力显露无遗,这也正是她最大的优点。相比之下莎朗的优点在于成熟,她几乎是万能的,总能在任何氛围中做出最恰当的举动,完美无缺。
  这样比较的结果显而易见。只是米利安也好,还是其他女性也好,都是远远比不上莎朗吗?果然她是无懈可击的吗?
  并不是。约翰在心中轻轻的叹气,淡淡的阴影浮出脑海。米利安有一样优点是能胜过莎朗的,那就是她的单纯,她有一颗缺乏算计的单纯之心,这在术士之中都是很罕见的,而莎朗却恰好在一点上让约翰失望了。
  在卢加诺湖畔,莎朗用难以置信的诡计杀死了她自己的同伴。
  起初约翰在得知计策的真相时还只是吃惊,接下来他越想越后怕,要知道在莎朗还是普莉希拉的时候,纯白的她绝对没那么深的心机,而现在她已经黑到深不见底了。
  有的时候约翰甚至在想,哪怕莎朗被摧残成丑陋的废人但内心依旧和以前一样纯洁,那也比现在好一些。
  【兽】的魔性已经彻底改变了普莉希拉,把她变成了莎朗,这是约翰不愿接受的现实。
  “在想什么呢?约翰?”
  米利安搂住约翰的胳膊,拽了拽他的身体。
  “阿姆斯特丹有那么让你心醉神迷吗?”
  “并不是这样的……”约翰回过神来,挤出笑脸向米利安调侃道,“阿姆斯特丹可没有我身边的小姐那么让我动心。”
  “是吗?那我可是荣幸之至。”米利安早已习惯了约翰的油嘴滑舌,“约翰,你看那边,看到那个建筑物没有?你刚刚可是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约翰顺着米利安的视线看去,只见水坝广场的一侧耸立着一座大型教堂,城堡般的顶部高高竖着十字架,像是在宣扬至高神权一样,和旁边的荷兰王宫相互照映。
  “你是说新教堂吗?没关系的,要知道荷兰人中有将近7成不信宗教,所以教会的力量在这里很薄弱,难以像在其他国家一样随便调用政府资源。”约翰解释道,“而且在荷兰之中,首都阿姆斯特丹又是最自由开放的城市,这里简直可以说是人类的下限之地,最适合我们术士和叛乱暗杀队【兽】做秘密交易了。”
  “即使是这样,我一开始也不太建议来这个城市。”米利安握住约翰的手,“你肯定想不到,我之前还提议了好几次,想把约定地点改在海牙。”
  “千万别,那可不吉利啊。”约翰笑出声来,“我可不想被当作异端然后在海牙来一场国际审判。米利安,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好好享受阿姆斯特丹独有的热情和自由。”
  米利安眯起眼睛看着约翰:“嗯?你想作为一个女性去享受无边无际的红灯区和同性恋酒吧?我并不反对你有这种兴趣,但不知道老师会怎样看待你。”
  “哈哈哈,是我错了,请你别告诉老师。”
  米利安提起的老师,是指她和约翰的魔道导师,在欧洲术士联盟【西西弗斯之山】中享有很高的名望。十年前,在约翰最落魄的时期是他伸出了援手,救助了约翰并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弟子,给了他正规且严格的教育,约翰身为术士的能力大多学自于这位导师。这份比山还要重的恩情,对于约翰来说是无论何时也要铭记在心的。
  米利安同样也是这位导师的弟子。出身于魔道世家的她对老师的尊敬与崇拜程度更在约翰之上,几乎到了某种狂热的程度。外界有些人常常猜测:米利安之所以像个清修士一样拒绝所有男子的好意,最大原因就是她离不开自己的老师。这一点连约翰也有些赞同,尽管他和米利安的关系非常亲密,但对于米利安那一谈到老师就两眼放光、三句话不离老师教诲的习惯还是有些头疼的。
  性格太单纯,就是在这里会让人困扰。
  被相逢的喜悦所包围,米利安半搂半拽着约翰的胳膊,一路走过一条条繁华似锦的街道,拐过那些热闹非凡的商业区,观看那些穿着奇特的街头艺人和搞怪的行为艺术家。两人接头后的闲暇时间不知不觉变成了逛街式约会,对此米利安毫不在意,似乎她从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约翰却很快就有些累了,心里有事的他终究无法像米利安那样放开游玩。
  “时间差不多了吧,米利安,该去找老师他们谈正事了。”停下脚步,约翰适时的提醒道。
  “哦?哎呀,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米利安显然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我本来还想去购物街去看看最新的时装。”
  “现在还是先去和大家汇合吧。”约翰打消了米利安的购物念头,“我们会在阿姆斯特丹进行好几天的交易谈判,逗留期间你有大把的空闲用来逛购物街,可能还会赶上时装展之类的活动。”
  “说的也是,看来我还得稍稍关注下最近的时尚动态~”米利安甜甜一笑,拉起约翰的胳膊,“那么我们走吧,老师他们应该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我们了。”
  “如果因为迟到被老师责怪,责任可都是你的。”约翰故意拿老师来催促她。
  
  两人虽然已经决定了下一个目的地,但很快又为交通方式的选择而产生了分歧。约翰最初想要租借单车,因为单车不仅是阿姆斯特丹的城市特色交通,而且很快捷方便,实用性很高;但是米利安却想要乘坐观光电车,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还是沉浸在这座城市的独特浪漫之中。
  约翰和米利安又花了十分钟说服彼此,最后得出了折中方案:搭乘普通电车前往目的地。在路上,约翰不禁为他和米利安之间的默契而叹气。回想起在约翰准备动身前往圣城执行任务的时候,米利安也打定主意要跟着一起去,本该由她来担当【兽】的运输和转移工作,但最终因为配合默契度的关系,这项工作交给约翰的另一个好友、同时也是同一个老师门下的同学——【摩西】去完成了。
  尽管一起度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虽然可以彼此照应,但在任务上却始终没办法心意相通。约翰想着想着又想到莎朗,即使两人被隔开了十年,但再度相遇后没几分钟就能形成配合,连约翰自己也颇感不可思议。
  这种事情也是天生的吗?约翰摸了摸胸口,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心跳。
  在高度城市化的阿姆斯特丹,发达的交通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人们送到指定地点,对此约翰已经深有感触了。在英国的时候,还有在意大利执行任务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如此便利过。同样是水城,阿姆斯特丹相较于约翰很久之前去过的威尼斯,少了很多传统上的华美与典雅,但却多了很多自由与不羁,从某种意义上更适合自己。
  下了电车后,约翰和米利安连续穿过几条街道,最后来到一间茶屋前。在阿姆斯特丹,咖啡屋和茶屋并不是很常见,尤其是正常营业范围内的咖啡屋和茶屋——相当一部分的咖啡屋都会贩卖大麻,而且还是合法的。好在米利安带约翰来的这一间茶屋并不是那种类型,它的门边并没有挂着烟叶的标志。
  约翰推开门走了进去,环视一圈后他才发现这是一家中式茶屋。和那种一眼望去尽收眼底的西方酒吧式室内结构不同,这间茶屋分为上下两层,木质的座位和方形的茶桌都被一扇扇古色古香的屏风所隔开,看似是很注重顾客隐私的设计,但这其实是中式茶馆的特有风格。
  “地点选的不错。”约翰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很适合商谈事务,他小声问米利安,“谁决定在这里汇合的?你?还是老师?”
  “是摩西。”米利安先是用微笑和服务员打招呼,接着悄悄回应了约翰,“是他选的地点,怎么?你很喜欢?”
  “当然了,很有异国情调的地方。”
  “你和摩西一路货色。”米利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上木质楼梯,来到茶屋上层的最里面一处间隔。在那里,在缭绕的茶香中,已经有三个男人坐在座位上,端着紫砂质的茶碗,静静的等待着约翰和米利安的到来。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
  一个面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年轻男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眉目间满是恶作剧般的快活神情。
  “呵呵,可不就是耶稣所爱的那一位了?”
  接话的是另一位端坐于中间座位的中年男子。他左手轻拂杯壁,右手托着脸腮,双眼如炬盯着约翰。棕黄色头发向后梳平,将前额露出来,略略显出年轻人才有的张扬之气。从面相上看他应该已年过40,但从那并未发福的身材和充满精力的神色来看,他还保持着青壮年时期的精神状态。
  “欢迎归来,约翰。”
  还有一位和约翰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对着约翰点点头,表情沉稳不露喜怒,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他内心的微微欣喜。
  “OK,我把约翰带过来了,任务圆满完成。”
  米利安拍了拍约翰的肩膀,绕到他的面前,加入了其他3人之中。
  就这样,为了与教会叛乱暗杀队【兽】进行谈判,为了获取禁忌的大战遗产《生命》之书,从联盟【西西弗斯之山】英格兰总部来到此地的秘密术士们,总共4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干得不坏,约翰,我还以为你会在瑞士丢些胳膊和腿之类的呢。”摩西走上前去,紧紧的拥抱住约翰。
  “在你没偿清欠我的赌债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的。”约翰用力拍了拍这位好友的背部。
  看到这番场景,中年男子脸上的笑意浓了起来,轻轻鼓了鼓掌后说道:“约翰,旅途辛苦了,这一次任务让你见识了不少东西吧?收获还算大吗?”
  “是的老师。”约翰对着中年男子恭敬的点了点头,“九死一生,必获至宝。这次任务,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让我猜猜你都经历了什么:潜入教会最核心的区域,和教会最强的实战部队交手,还见到教会圣骑士独有的术式,没错吧?”中年男子也点了点头,“不过我始终认为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是如何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约翰,你的任务是把极密暗杀队【兽】成功带出来,但【兽】之中的刺客们却和我们术士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的行为习惯,他们的思想方式,还有他们的处事手段,恐怕都是黑暗扭曲的。你和他们同行,还要带领着他们,为他们指明方向,这无异于与狼共舞。对此,你肯定有很多感想吧?”
  “是的……他们的确,非同寻常。”
  说到这方面,约翰的心中便是五味杂陈。【兽】中十人,他并未全部见齐,只见到其中九位刺客,包括莎朗在内。九人之中,有凶残野蛮的斗士,有沉默寡言的杀手,也有天真无邪的少女,也有乐观幽默的男子。他们彼此信任,羁绊难断,但他们也勾心斗角,党同伐异。他们可以设计出最邪恶的陷阱,使出最狠毒的杀招,但他们也是最不放弃生存希望的一群人。
  他们是一群被称为【兽】的典型人类。
  “细节我们之后再慢慢讨论吧,约翰。”中年男子伸出手去,将约翰拉到自己身边,“现在我们都已经是同一个任务里的同伴了,该是时候重新认识下彼此了。”
  说着他眨了下眼,身边的其他人立刻明白过来。
  “我是【摩西】,很高兴认识你,约翰。”摩西握住约翰的手,“不过我想我们先前有见过面,是吗?”
  “是啊,在某年某月的红海岸边。”约翰笑道。
  “我之前已经介绍过了,对吧约翰?”米利安歪着头看着约翰。
  “嗯,这位能歌善舞的小姐是个不错的引路人。”约翰故意揶揄道。
  “我是【那达】。”和约翰年龄差不多的沉稳年轻人也和约翰握手,他的介绍言简意赅,符合他的风格。
  “我是【约翰】,很高兴和大家一起共事。”约翰自我介绍了代号。
  “那么最后是我。”中年男子双手握住自己爱徒的右手,“我是【亚伦】,从现在开始的所有任务由我全权负责。之前真的辛苦你了,约翰,感谢你的付出,圆桌议会以及整个联盟都不会忘记你的。”
  “谢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被恩师感谢的约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亚伦环视所有人一圈后,开口道:“【摩西】,【米利安】,【那达】,还有我【亚伦】,利未的后裔们终于都到齐了。使徒【约翰】,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你还是需要多接近【兽】,做好接待工作,我们之中只有你最适合了。”
  “那是自然的。”约翰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后续任务,毕竟最重要的莎朗还在【兽】那边。
  “交易谈判的时候,双方会产生一些言语上的冲突和负面的情绪,这是不可避免的。约翰,届时安抚【兽】的任务也要交给你,及时和他们沟通,了解他们的情况,为《生命》之书的成功入手铺平道路。”
  说到这里,亚伦顿了一下,在思考了几秒后,他试探性的向约翰问道:“约翰,你和【兽】一起行动了那么久,真正的《生命》之书你有亲眼见到过吗?”
  “这……”
  约翰的心里咕咚一声,这个问题让他卡了壳。
  所谓真正的《生命》之书,就是指那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电子芯片。而这么小却又那么重要的东西,约翰不仅见过,而且还摸过,甚至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上。
  就在他挂在脖子上那串金色吊坠的夹层里。
  他不能说出真相,因为这是莎朗托付给约翰的重要信物,也是莎朗和他的秘密约定,他绝对不能背叛莎朗。
  但他也不能背叛自己的同伴好友,还有恩师。
  “《生命》之书,我确实亲眼见过……”
  约翰只能实话实说,不过是有选择、有范围的实话实说。
  “是一块集成芯片对吧?好象是能存储5T以上资料的高性能存储体,从制作材料到其中内容都是教会的顶级机密。”亚伦早已得知关于真正的《生命》之书的情报,“很好,约翰你确认过就没问题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确信:【兽】的确获得了我们想要的《生命》之书。”
  约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为了能获取更多的有利情报,约翰你需要尽量和【兽】维持表面上的良好关系,这很重要。”亚伦摸了摸下巴,“不过也没有必要过于深入,【兽】和我们术士终究是有分别的,如果有了太多的私人感情在其中,那就无法顺利交易,恐怕以后也会留下祸患。”
  “祸患?”约翰不解,交易完成后【兽】就会加入术士的阵营,祸患从何而来?
  “是的,祸患。【兽】是教会的叛乱分子,是死敌,而我们【西西弗斯之山】术士联盟则和教会保持名义上的和平共处,如果我们明目张胆的收留【兽】,那只会让教会抓住把柄进而和我们产生冲突。为此,我们特地为【兽】准备了一系列身份和称号,清洗他们的来历,并让他们和我们术士保持距离,这样一来就算教会兴师问罪,我们也有解释的余地。但是如果我们在交易中和【兽】的关系太过接近,偏袒他们接纳他们,就很可能会给教会留下底细。”
  “这……也就是说,就算交易完成了,就算《生命》之书成为我们术士的财产,那些【兽】也不能真正加入我们?”约翰发现有些东西和自己原先想的不一样。
  “名义上会让他们加入,但只是在我方内部的名义上。”亚伦不惮于和约翰说出真相,“实际上他们依然在我们的制度之外。我们真正能提供给他们的,就是一个全新的身份,足够生存下去的资金,还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仅此而已。”
  “…………”
  身份,金钱,住所,能保证的东西中并不包括安全与自由。
  这对于千辛万苦杀出重围的【兽】公平吗?这对于费尽心力盗出《生命》之书的莎朗公平吗?
  不。这是连约翰也明白的答案,但是【兽】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恐怕没有。
  “总之就是这样,细节我们还会和【兽】商量之后再做修改。”亚伦看了看约翰,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怎么了约翰?你和【兽】其中某人关系不错吗?是不是向他们许诺了什么?”
  “这,呃……是的,我原以为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同伴……”约翰在不经意间咬住了嘴唇。
  “约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会像想象的那样单纯美好。纵然你在形势所迫之下和【兽】许下过某些诺言,那也并不代表必须要完全兑现它。”亚伦虽然平时对弟子很严厉,但此刻他依然以沉稳的神色安慰约翰,“天真的想法永远和现实背道而驰。和【兽】的关系适可而止便好,未来的你还有更多重要的责任要去背负。”
  “是。”
  约翰低下头去,身边的米利安见此情况,将手按在约翰的肩膀上以示安慰。摩西也凑到约翰的身边,贴着耳朵小声对约翰说:“放心吧,你和那个金发美女的事情我还没说出去。”
  “谢谢。”
  这是约翰发自内心的感谢。
  “那么现在,让我们好好坐下来,分派各自的任务,然后再一边品茶一边畅谈吧。”从表情上来看,亚伦很满意自己弟子们的表现,尚未添有皱纹的额头上衬出一层光亮。
  话音落后,众人依次入座。
  内心被混杂着不安与愧疚的矛盾情绪所支配,约翰隔着衣服轻轻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串吊坠,仿佛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藏于其中。
  
  
  
  莎朗背靠在敞开的窗边,将身体贴在窗后的阴影中。她微微侧着脸,从三楼俯视着下方的街道,直到视野中的那对男女上了电车。
  整个客房里空无他人,唯有飘摇于阳光中的尘埃陪伴着她。
  轻轻闭上眼,双手合十于胸前,莎朗默默的向神祈祷,同时压下心中某处传来的痛觉。
  那是本不该存在的疼痛——幻痛,但现在却渐渐清晰起来,顺着神经在肉体层面上蔓延开来,甚至干扰到了泪腺,差点破坏了莎朗原本十分完美的沉稳表情。
  这是出乎意外的情况。在那些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比如在经历成百上千次肉体改造实验时,又比如被无数人玷污身体蹂躏灵魂时,硬是咬牙生存了下来的莎朗,所依靠的仅仅是微弱如萤火虫之光般的希望,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再见到约翰一面。
  能够看着他好好生活的样子,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现在,她却无法就此满足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莎朗是爱着约翰的,她自信比任何人都爱着约翰,她也知道,光有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的身体,她的过去,她的未来,全部都是阻碍约翰和她在一起的诅咒,她明白这一切,然而却无法抑制住那些从心底丛生而出的爱欲。这份既蓬勃旺盛、又含蓄深沉的爱情,终究会造成矛盾,逼迫莎朗尽可能的多留在约翰身边一点时间。
  明知强求只会铸成大错,内心却依旧执着于那一份微小的可能性。
  人类,真的是非常的贪婪啊。
  莎朗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全部沉入冰海之中封冻起来。
  ——愿望已经达成了,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心中默念这句话,她抬起头来,却正好迎上推门而入的奥菲斯。
  “莎朗,找你好久了。怎么,在找什么人吗?”这个常常冷面迎人的俊美少年观察力非凡,“不管怎么样,你也该和我们说一声,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抱歉,已经没什么事情了。”莎朗淡淡的开口道。
  “哦……是吗?那就好。”瞟了一眼窗口,奥菲斯大致猜到了莎朗在找的人是谁,但他很识趣的没有说破,“莎朗,我来和你说一声的,尤加今天早上离开阿姆斯特丹了。”
  “嗯,他之前和我说过了。”莎朗理了理鬓边的金色发丝,“尤加和我们这些【兽】不一样,曾经是检察官的他在德国还有家人吧。对他来说,《生命》之书和术士联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平安返乡,和妻子团聚。”
  “是的,尤加一直很爱他以前的妻子,所以拼了命也要回去,对此我们也没做劝阻。”曾经一起同生共死过的伙伴离去,奥菲斯的语气不免有些低落,“我和博鲁特还去送了他一程,算是告别吧。”
  莎朗垂下目光,嘴角现出一丝苦笑:“祝愿尤加能一路顺风,如愿以偿见到自己的妻子。”
  “我们也是这样希望的。对了,莎朗,尤加走之前有话要我传给你。”
  奥菲斯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一定要和约翰一起活下去’,他是这么说的。”
  “…………”
  没有奥菲斯预料中的惊讶或是害羞表情,莎朗只是安静的听完了他的转述。
  “原来连他也知道了吗?都是约翰的错,他太把你们当自己人了,这么天真以后会出事的。”
  莎朗那事不关己一般的平淡口吻让奥菲斯皱了皱眉头,他为约翰辩解道:“唔……约翰对你的感情是藏不住的,他不说我们也能看出来。莎朗,你有没有把你的现状告诉约翰?”
  “嗯,没有。”莎朗随口答道。
  “我是指你的身体被改造的事情,你早晚要告诉他的吧?”奥菲斯察觉到莎朗不对劲,于是他进一步问道。
  “没有,他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吧。”莎朗移开视线,心不在焉的态度开始体现于话语之中。
  “怎么会没关系?你的身体真相,你的秘密能力,这对于约翰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也是你和他能否走到一起的关键。莎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连奥菲斯都替她着急了。
  “没怎么想,也不需要想这些。”莎朗干脆选择了回避。
  “不需要?莎朗你……”
  奥菲斯终于意识到莎朗的不寻常,这是他自从认识了莎朗后第一次察觉到异变:某些信息已经不能通过两人间的默契而互相传达了。
  莎朗,要做什么?
  奥菲斯不得不去思考这样一个讨厌的问题,而当他的目光扫到莎朗身后地板上的一样东西后,他心中猛然一咯噔,问题的答案瞬间就浮现于眼前了。
  那是一只小型旅行箱。
  “莎朗,你要离开这里??!”奥菲斯的语调都发抖了,“为什么??你也要走?你要像尤加一样回老家吗??”
  “安静点听我说,奥菲斯,我的确打算离开这里了,离开阿姆斯特丹。”莎朗早就知道瞒不过奥菲斯这个最亲密搭档的眼睛,事实上她也没心思多做遮掩。
  “可是为什么?!!”奥菲斯的表情都扭曲了,像是一个快被气哭的孩子。
  “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完成什么?!约翰明明在这里,你的愿望哪里完成了?!!”奥菲斯打断了莎朗的话语,“莎朗,你赌上性命从教会手中抢过《生命》之书,逃出骑士团的重重包围,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和约翰相见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放弃?这是在自寻死路,太愚蠢了!”
  “是这样没错。”莎朗也不得不提高嗓音了,“就是因为这样,我的愿望完成了。我的愿望本身就只是见到约翰而已……”
  然而,话语说到后半截她也有些气苦了。
  “……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想法。”
  奥菲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瞪到眼眶都泛红了:“你在开玩笑吗莎朗??只是想见见他而已?那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拼命?!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和术士交易《生命》之书??你难道不想和他一起生活吗?你难道要抛弃他吗??!”
  “听我说,我的奥菲斯。”
  莎朗走上前去,双手摁住奥菲斯的肩膀,用冰蓝的瞳孔直视他的双眼,控制住他的激烈情绪。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到此为止了。在圣城里和你们一起策划叛乱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我的愿望就是如此的卑微,就如同我的生命一样卑微,现在它已经被实现了,我也没有什么动力再继续行动了。”
  奥菲斯深深的叹了口气:“……但是你真的舍得下约翰吗?对于约翰来说,你的离去也会让他痛不欲生吧。”
  “那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身体。”
  莎朗后退一步,让自己的模样倒映在奥菲斯的眼中。
  “像我这样的人,残破,扭曲,丑恶,淫邪,根本不能奢望和别人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不,连普通的生活也做不到。作为祸害之源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待在约翰身边的,纵然我不想看他受到伤害,纵然我是那么的爱他。约翰,他还未成熟,离老练的资深术士还有距离,但这距离不在实力上,而在精神上,他欠缺更多的历练,这让我很不放心。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会有人陪同他一起度过难关,直至成功。”
  说完,莎朗将视线移向敞开的窗外,移向有灰白鸽子飞舞的天空。
  “莎朗……”奥菲斯用满是悲哀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
  “所以,让我走吧,奥菲斯。”轻叹一身,莎朗一步步的走到窗边,“从此之后,各安天命,自生自灭。唯一要拜托你的是,别把我的身体改造真相还有这十年间的黑暗往事告诉约翰,就让我在他心中一直保持着当年的美好形象吧,这也算是我那卑微愿望的最后一丝残渣。”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在他的心中永远都会是普莉希拉……”
  奥菲斯走到莎朗身边,看着她的身姿在眼中变得模糊起来。他有一种冲动,想要从背后抱住她,在耳边用温柔的言语安慰她,给予她温暖与希望,让这位世界上唯一一位重要之人重新恢复活力,但他却想起了刚刚莎朗的话语。
  ——“那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身体。”
  这对于奥菲斯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莎朗无法带给约翰幸福,进而对自身绝望,而奥菲斯也无法带给莎朗幸福,那么绝望的又该是谁呢?
  奥菲斯放下了半抬起的右手,紧紧的攥死了拳头,硬是将指甲抠入肉中,任由鲜血从指缝中涌出,一滴滴撒落在地板上。
  ——我和你一起走吧。
  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心中如死水一般的奥菲斯准备将最后的话语说出口。
  “给我等一下,叛徒!”
  一个锃亮的光头从门外闪现,房门被踹开的声音阻止了奥菲斯开口。
  “莎朗,继背叛了教会之后,你还要背叛我们吗?”
  不知何时,博鲁特已经来到了客房门外。他抱着胳膊,堵在了房间门口,身上时不时游走着青蓝色的电光,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我没打算背叛任何人,博鲁特。我只是选择放弃,就像你的好搭档尤加一样。”莎朗丝毫不为所动,她知道博鲁特不会真的出手。
  “尤加?放心吧,在送行的时候我就已经骂过他是叛徒了,所以你也一样,莎朗。”博鲁特明摆着不看好任何一个擅自脱队的同伴,“只是对于你,我可不会只是骂几声就完事了。”
  “你要做什么,博鲁特??”奥菲斯想要走上前去和博鲁特对峙。
  “我要做什么,莎朗心里应该很清楚。”博鲁特伸手阻住奥菲斯,同时用下巴指了指莎朗,“我没说错吧,嗯?”
  “《生命》之书,你是指这个吧。”莎朗不想再绕弯子了,直接点明了最重要的东西,“我临走之前会交给奥菲斯的,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会交代下,你大可放心。”
  “不,我不光是指这个。”
  博鲁特摇了摇头,否定了莎朗的猜测。
  “《生命》之书固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莎朗。自私自利的女人,你想过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吗?想要抛下我们一走了之吗?”
  “……我不觉得,我自己有那么重要。”莎朗的语速慢了下来。
  “你不觉得就可以了吗?莎朗,我本认为你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但现在你却要和我们装傻吗?你问问奥菲斯你是否重要,你再问问其他人你是否重要。”
  说着博鲁特将身体往一边挪了挪,把门口的空档让了出来,一个小女孩带着一只大白狗立刻从门外窜了进来。
  “露?!博鲁特,你把她也带来了吗?”莎朗有些惊讶,博鲁特和露本不是常常组队的搭档,但现在两人却为了寻找自己而联合起来。
  “不依靠露的侦查能力,我自己可没那么快找到你们。”依旧是抱着胳膊的姿态,博鲁特靠在门边,脸上那一贯的嬉笑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了,“怎么?就算想逃走,你也不打算和自己的搭档告别吗?真是冷血的家伙。”
  “…………”不知说什么才好,莎朗只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还有那只从佛罗伦萨一路跟来的大白狗。
  无法出声说话,也无法做出什么符合常识的举动,名为露的小女孩只能带着一脸失落的表情蹲在莎朗的脚边,大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用蒙上一层雾气的眼神死死盯住莎朗,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而那只曾帮助莎朗脱难的纯白比利牛斯山地犬,似乎也感知到了自己主人的无情决定,一边从喉咙中发出难听的呜呜声,一边蹭着莎朗的小腿,像是要绊住她的脚,阻止她离开。
  谁对谁很重要,谁的离开又会伤害谁,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了解。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此情此景之下,莎朗也不由得动容。她蹲下身去,像一位母亲一样,轻轻将露搂入怀中,同时用手缓缓抚摸着大白狗的头部,感受着两个孩子的悲伤,陪着她们一起落泪。
  “我确实是个冷血的女人,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原谅我吧。”
  “莎朗,你欠我们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叫做责任。”
  博鲁特走到莎朗面前,从上方俯视着她。
  “我和奥菲斯不一样,我不爱你,我只是欣赏你的手段和你的魅力而已。在卢加诺,你们设计陷害亚巴顿一众时,我和尤加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原因不止是我们讨厌亚巴顿,更多是因为我们知道:莎朗你比亚巴顿更强大,更适合领导我们,并能带着我们真正远离死亡,走向生存。这是一种投资,更是一种信任。现在最后的胜利就在眼前,你却要辜负我们,撇下一切独自逃离,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莎朗将露搂的更紧了,没有回答博鲁特的质问。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顾忌了:莎朗,是你杀死了亚巴顿,而我们则是帮凶。既然如此,你就要担负起亚巴顿遗留下的责任——统帅剩下所有的【兽】,向术士们争取一个公平的结果。”
  说到这里,博鲁特也半蹲下来,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完了接下来的话语。
  “莎朗,如果你放弃的话,那我们就等于是白白杀了亚巴顿和彼泰。不管他们做过怎样对不起我们的事,好歹大家曾是同伴,你忍心让同伴毫无意义的丢了性命吗?”
  纵然手中已经沾满鲜血,但随意浪费生命的堕落举动也足以让人自暴自弃。
  “我……”
  欲言又止,莎朗闭上眼睛,像是在心底确认什么。过了好久,她摸了摸露的头发,站起身来看了看奥菲斯,又看了看博鲁特。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是你们却这样要求我,要将我这样一个多余的人留下来了……告诉我,一定要我来带领你们吗?”
  ““非你不可。””
  奥菲斯和博鲁特同时开口答道。
  “既然你们坚持到这种地步的话,我或许可以……”莎朗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在这样的多重情感攻势之下,她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眼见有机会,奥菲斯立刻给了博鲁特一个眼神,后者马上心领神会,开口补充道:“莎朗,这不止是我们在坚持,还有约翰。如果你真的走了,约翰肯定比我们更加激动,然后他会竭尽全力找到你,到时候情况就不像现在那么好控制了。”
  “……你们就不能帮我隐瞒下吗?”莎朗深深叹了一口气。
  “哈哈,说笑吗?人都不见了,还能怎么隐瞒?”博鲁特终于笑出了声。
  “留下吧,莎朗。”
  完全恢复正常的奥菲斯按住了莎朗的肩膀。
  “只要活下去,什么事情都会有转机的。无论你嘴上怎么说,内心还是想和约翰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你自然有机会告诉他一切。”
  “是吗?但愿吧……”
  莎朗的心也渐渐稳定下来,想要远离一切纷争的念头也随之沉降。
  博鲁特也跟着成热打铁:“对了莎朗,我有一件对你很有利的秘密情报。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就立刻告诉你。”
  “算了吧,如果那是经过确认后的有利情报,你早就拿来跟我讨价还价了吧,又怎么会留到现在呢?”莎朗双手叉腰,苦笑着回答道,“总之我现在答应你们就是了,会作为【兽】的代表和术士们谈判的,具体做法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哼哼,这才是莎朗。”
  博鲁特用手肘顶了顶奥菲斯,一脸坏笑的模样。笼罩在房间中的气氛终于得到缓和,其他人也都随之放松下来。
  “只要有你在,大家都安心很多啊。只要你还活着,【兽】就不会灭亡。”
  “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姑且让我先听一下你那所谓的秘密情报吧。”
  “哈?你还是想要知道啊……”
  “不听白不听。”莎朗稍稍仰起脸来,以往的神采终于得到了恢复。
  “好吧……那信不信由你啊。”博鲁特搓了搓下巴,稍稍想了一会后说道,“在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有一个身怀秘术的东方术士,极其擅长肉体修补和改造技巧。他用这种方法不断改头换面,在世界上存活了将近2个世纪。全世界的术士联盟都把他列在黑名单中,一方面忌惮于他的能力,一方面也想要获得他那神乎其神的秘技。”
  “哪有这种人,比我们还要更像怪物吗?”奥菲斯表示完全不信。
  “我调查过,人是真的存在,不过那种神技是否存在就不得而知了。”博鲁特故作神秘的向莎朗眨了眨眼,“那个术士被称为【菩提手】,是个中国人,也许现在就住在中国也说不定。莎朗,他的能力或许能帮你恢复身体,这样一来,你和约翰之间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莎朗先是怔了怔,接着沉默了好久好久。
  “……不,还是算了。对于恢复身体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我早就放弃,你们别想再改变我的决定了。”
  可惜博鲁特和奥菲斯都看出来了:她很明显的动摇了。
  “哈,来日方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的。”
  博鲁特摆了摆手,和奥菲斯一起走出房门。
  “我们先去找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那两个家伙,不然他们可有的闹了。”
  目送着博鲁特的光头消失在门外,莎朗重新靠回了窗边,听着街道上那不曾停歇的喧嚣,看着远方波光粼粼的运河,眉宇间又多了几分忧郁。
  ——要是这一天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她那繁杂的心绪中突然多了这样的期待。
  
  
 楼主| 发表于 2014-3-16 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4-3-16 22:42 编辑

                                                             第二章   ~轨迹~
  
  
  纯白无暇的百合,在渐浓的水雾中绽放着。
  毫无保留的,悄然无声的,如梦如幻的。白嫩丰满的花瓣弯出完美的弧线,静静摇曳着,似要化在白雾中一样;缀着水珠的玲珑瓣尖微微颤着,小巧而又惹人怜爱;整朵花贪婪的吸收着空气中的水分,同时又毫无保留的挥洒那满溢而出的生命力,那自然含蓄却又奢侈华丽的模样,着实有着令人心醉神迷的魔力。
  晶莹的花朵被盛放在黄玉色的花萼之中,享受着雨露的滋润,缓缓旋转着伸展开来,直到那金黄色呈摇铃状的花蕊从花瓣中显现出来。
  忽然间,花轻轻摇摆起来,花蕊顶上的金色随之倾泄而出,纯白的花瓣上立刻覆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雾气在这一刹那散开,百合花那完全绽放的洁白姿态再无遮拦,一览无余。
  
  
  某种东西在手中爆发了,原本急促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大口大口的喘气,令滚烫的身体迅速冷却,巴斯里斯克赤裸着下身半跪在地上,对着满是湿滑触感的右手发愣。
  那朵百合花的鲜活模样,到现在还烙印在视网膜之中,未散的余温持续烧灼着脑中的神经,并将巴斯里斯克的意识牢牢焊死。
  “莎朗……”
  他默念着那朵水中百合花的真名。
  仅仅只是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全身就开始发热了,巴斯里斯克用左手捋起额前长长的刘海,露出了发动中的魔眼。不断变幻色彩、如彩虹极光般的宝石瞳孔,精致复杂到不可解的奥秘之力正运行其中。他将视线投向面前的墙壁,墙壁对面的景象便毫无阻碍的投影到他的眼中。
  比百合盛开还要香艳,那是莎朗正在浴室中沐浴的景象。尽管只能看到画面,但莎朗洗浴时散发出的体香却仿佛穿透了墙壁,扰乱了他的呼吸,让他的心跳再度开始紊乱。
  “唔……”
  巴斯里斯克低哼一声,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动作起来。他的魔眼原本是教会引以为傲的极密生物魔改成果之一,是拥有数种能力的人工复合型魔眼。只是用目光去注视他人,就能渐渐冻结对方身体的所有机能,包括运动、五感、思考、还有能力的发动;只需用视线扫视,就能像X光一样透视所有物体的内部结构;只要对上了眼神,就能强制读取对方的意识与记忆。
  石化,透视,读心,看破,魅惑,致幻,远眺。
  仅仅是一双眼睛,便已拥有众多术士穷其一生的力量总和;仅仅是看的动作,便已凌驾于大多数术式和武技之上。
  这便是【兽】之瞳。
  但巴斯里斯克却偏偏用它来窥视别人的洗浴时间。
  每当这种时候,巴斯里斯克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可是他也无法拥有完全的自控能力,尤其是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尽管他是暗杀队【兽】中一员,但同时他也是个离成年尚差一步的少年。
  他还处在多愁善感、被矛盾与叛逆所折磨、胸怀秘密野心与贪恋的年龄。
  魔眼中的光景稍稍变了变,对偷窥者毫无防备的莎朗在热水中缓缓躺下。她微闭双眼,昂起雪颈,长长的呵出一口气。她舒展开年轻的肢体,让柔顺的金发随意漂覆于水面上,像极了一朵沉入水中的金穗百合。
  升腾而起的雾气降低了视野的清晰度,反而给巴斯里斯克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想象着那碧蓝如空的眼眸,因肉欲而沾染上堕落的神采。
  想象着那白若凝脂的皮肤,因亵渎而布满了下流的污浊。
  想象着那娇柔纤细的腰肢,因快感而扭曲出疯狂的曲线。
  想象着那平软光滑的小腹,因受孕而膨胀成高高的隆起。
  “唔唔唔……”
  很快的,某种东西再一次在手中爆发了。
  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喷散出来了。左手扶住墙,大口的喘气,透视魔眼也随即解除,他整个人都虚脱下来了。
  “巴斯里斯克,你在哪里?”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门外响起,听得巴斯里斯克全身的肌肉都为之一跳。
  “快点过来,跟我一起出去了!巴斯里斯克,你在吧?!快点回答我!”
  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响,不耐烦的语气也越来越浓烈,吹散了巴斯里斯克头脑中的妄想余热。他轻叹一声后回答道:“马上就来,我……先去准备下。”
  “早就让你准备了不是吗?!真是的!”
  顶着女子的怒火,巴斯里斯克只得轻手轻脚的走进卫生间。快速清理完身体后,他换了一套新衣服,然后乖乖出门,在走廊过道上恭候那位女子的到来。
  “睡过头了吗?巴斯里斯克!”
  那位名为葛蕾雅的女子走到他的面前,口中依然是不变的训斥语气。她眯起血红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巴斯里斯克,狐疑的表情迅速显现在她的脸上。
  “头发上还留有水渍,你刚刚在做什么?洗澡吗?”
  “呃……是的,因为出了点汗……”巴斯里斯克把头低了下去,长长的刘海将他的眼睛和表情一并遮掩过去。
  “哼,你一个人在房间里玩什么把戏?!”葛蕾雅凑近了他的身体,想要嗅出些什么来,但除了清洁剂的味道外她什么也没发现,“算了,马上就要去市区里和术士谈判了。巴斯里斯克,你要好好的待在我身边,知道了吗?”
  “是……”巴斯里斯克点了点头,没再辩解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身着一袭丝质长裙的莎朗从中走了出来。她首先看到了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这边,于是主动打了招呼。
  “早安葛蕾雅,还有巴斯里斯克,大家的精神看起来都很不错呢。”
  “哼,莎朗,你是在讽刺我吗?”葛蕾雅对莎朗一直抱有敌对意识,“我们有精神也没用吧,今天的主角不是你自己吗?”
  “并没有谁是主角这种说法。”莎朗早已习惯了葛蕾雅的态度,她的微笑和她那温柔的语调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和术士谈判,是最需要我们展现团结的时候。现在的每一个人都非常重要,对吧葛蕾雅?”
  “呵,你也就擅长欺诈和说漂亮话了。希望到了谈判桌上,你那得天独厚的哄男人功夫可以派上用场。”
  葛蕾雅从来不再言语上掩饰自己的敌意,她摞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莎朗。
  “跟着过来吧,巴斯里斯克。”
  巴斯里斯克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缩缩身子,躲在葛蕾雅身后的阴影里。然而在跟着葛蕾雅走过转角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在刘海的掩护下,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莎朗。
  亭亭玉立的她,依旧站在走廊上,目送自己离开。
  那双似有阳光流转其中的温柔眼眸,不管是谁、从哪个角度看了,都会觉得她正在注视着自己,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了。
  莎朗——在心中默念其姓名的巴斯里斯克,某些无限接近于犯罪的妄想又死灰复燃。
  
  在【兽】里几乎没有人不喜欢莎朗。不管是和莎朗十分亲密的奥菲斯和露,还是与他们保持伙伴关系的博鲁特,都视莎朗为重要之人;总是对自己妻子念念不忘的尤加,也常常对莎朗流露出欣赏的神态,更别提一直对莎朗有非份之想的亚巴顿和彼泰。甚至那位没有和他们一起叛逃的最后之【兽】——【死雾】可拉,也曾经数度占有过莎朗。
  巴斯里斯克当然不是例外,他也时常会在心底渴求着莎朗。和其他人不同,在没有成为【兽】之前,在他还未被称为【巴斯里斯克】的时候,他是一位少年犯。他在一个破碎的单亲家庭中长大,他的亲生父亲带着他走南闯北,并在他5岁那一年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但没过多久他们又离婚了,而这一次父亲将他丢给继母后便人间蒸发了。
  在接下来的岁月中,继母又与其他男人结合,并把他像快递包裹一样送给了其他家庭。没有家庭也愿意收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孩,于是他又被转手送出去。最后他被送到一个女人的手上,在东欧的一个小国定居下来。
  那个女人是个妓女,年纪很轻,相貌不错,但品德极坏,每天殴打巴斯里斯克,并以此为乐,甚至还常常邀请她的恩客们来家里举办淫乱派对,所有人轮流虐待他。被折磨到死去活来的他学会了两样东西:忍耐和服从。
  他忍住了种种酷刑级折磨,睡在潮湿肮脏的厕所里,吃着像粪便一样的食物。他服从所有人的命令,从当众自渎供人玩乐,到接受指令虐杀其他同样处境下的孩子。
  他没有想过反抗,因为他知道:身为孩子的他之所以还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那个妓女还在养着他。如果他反抗,或是逃离这里,那么在这样一个社会动荡不安、治安环境极差的国家里,他会死的非常难看。
  这里是地狱的庇护所,庇护他的是恶魔。
  然而除了这个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令他不去想得救的可能性,那就是:他一直对那个外貌姣好的妓女抱有近似于恋慕的感情。
  在那个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的时期,他看到那个女人和各种男人在地毯上滚作一团,他看到雪白的四肢想痉挛的青蛙一样反复抽动,他看到油腻肮脏的胴体们互相纠缠互相嵌合。过强的刺激扭曲了他的情感,令他一直活在错觉之中。
  直到有一天,被骗走所有积蓄和唯一一处房产的妓女发了疯,恍惚中她打算杀了他之后再自杀。意识到在地狱庇护所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绝望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算只是多活几天,几小时,几分钟,也要活下去!
  本性并不坏的他第一次放弃忍耐与服从,选择反抗。而这一次反抗,带走了那个倒霉妓女的性命,也给他自己带来了转折。
  后来,他被教会从监狱里带走;再后来,他变成了【兽】;再再后来,他有了【巴斯里斯克】这个魔怪之名。
  这便是他的命运轨迹,而现在,这条轨迹并未消失,只是转变了色彩而已。巴斯里斯克因持有顶级人工魔眼而成为【兽】中最强的支援者,并被分配给葛蕾雅作为搭档。葛蕾雅的脾气和之前那个妓女相差无几,非常暴躁且有虐待倾向,性格懦弱的巴斯里斯克为了生存,只得任凭她发泄。
  而莎朗的出现,让他对生不如死的地狱生活有了新的盼头。虽然以前巴兰主教和亚巴顿等人紧紧围绕着莎朗,但在他们都死去的当下,巴斯里斯克开始觉得某些幻想并不是那么遥远了。
  他将自己的忍耐与服从用来对付葛蕾雅,而将先前那份未能如愿的渴求投影在莎朗身上,一切都和原先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时间纵然无情流逝,命运依旧螺旋轮回。
  直至今日,他仍然是一个爱欲不分的孩子。
  
  “现在的【兽】里只有6个人了。”
  葛蕾雅坐在副驾驶席上,对着正在开车的巴斯里斯克说道。两人没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而是选择自行驾车前往市区。车辆是之前葛蕾雅指使巴斯里斯克偷来的,虽然巴斯里斯克认为这种行为会给【兽】和术士都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但葛蕾雅却完全不在乎,特立独行的她只在乎自己舒不舒服。
  “亚巴顿和彼泰都被莎朗害死在瑞士了。切!那个婊子,真是心狠手辣。”
  “莎朗她……真的有必要那样做吗?”巴斯里斯克不由得放慢了车速。
  “废话!莎朗这个贱女人权欲熏心,她早就想统治暗杀队,把我们统统踩在脚下,而现在她做到了。”葛蕾雅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只剩下6个人,我看她这场过家家一样的女王游戏能玩多久?!”
  “亚巴顿和彼泰都死了,可拉也早早背叛我们了……”巴斯里斯克对莎朗的评价不感兴趣,他只是对现状感到深深的无力,“还有尤加,他也在几天前脱队离开了……”
  “尤加那个傻大个,明明拥有很强的攻击能力,可惜人却是蠢货。”葛蕾雅毫不留情的批评自己的同伴,“居然放弃马上就能得到手的身份与地位,跑回老家找自己的妻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之前的改造实验中被弄坏了脑子。”
  “……但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子啊,我常常听他说起这件事。”与葛蕾雅不同,巴斯里斯克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尚算正常,至少没有冲突,“我们在圣城叛逃的时候,他也是冲在最前面的,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哼,那有什么用!”
  葛蕾雅抱起胳膊,血红色的唇上满是嘲讽的冷笑。
  “他这个白痴也不好好想一想,这个世界上哪有女人会为了一个男人而白白苦等十年?!说什么深爱着对方,那只是尤加这个废人的一厢情愿而已!除了一身异能和杀人技术外,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回去又能做什么?!”
  “…………”巴斯里斯克不擅长辩驳,只得稍稍低下头,保持沉默。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爱情!尤加之所以会如此惦记自己的妻子,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女人!”葛蕾雅继续说道,“举个例子,如果尤加要是和莎朗那个妓女睡在一起了,他根本就不会想要回德国老家,一丝一毫都不会想!”
  “唔……”
  这句话说到了巴斯里斯克的心里,其实他也是这样认为的。要是自己和莎朗是固定搭档,而不是和葛蕾雅,那此生就别无所求了,巴斯里斯克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这么想。
  不过妄想也终究是妄想,自卑心过重的巴斯里斯克自认自己远不如奥菲斯,配不上莎朗,所以从来也没有实质性举动。
  除了叹气只能叹气,巴斯里斯克稍稍加重了踩踏油门的力度,驱车载着前往市区中约定好的地点。
  
  
  约定地点是阿姆斯特尔河边的一处泊船码头。
  巴斯里斯克和葛蕾雅虽然先行到达了目的地,但他们依然得等待莎朗他们。巴斯里斯克了解葛蕾雅非常不愿意和莎朗同行,但受制于内心某些无法控制的感情和现实情况,葛蕾雅还是不得不跟随于莎朗,对此他既理解又同情,不过他不会说破这件事。于是在葛蕾雅喋喋不休的焦躁抱怨中,巴斯里斯克又白白忍耐了半个小时。
  在到约定的时间还差5分钟的时候,莎朗和奥菲斯提前出现了,再过一分钟,博尔特领着露从出租车上走出来。露的表情非常恼怒,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居然还含着泪水,像一个被男生抢了心爱洋娃娃的小女孩。巴斯里斯克看了看她的身边,发现之前那只常常陪伴着她的大白狗不见了,由此猜出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宠物被莎朗强行留在住处了。
  暗杀队【兽】就此合流,期间当然少不了葛蕾雅的一通责难,可惜在场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事,她的无理取闹也只能到此为止。
  5分钟后的中午12点整,术士们非常准时的集体出现了。
  一艘银灰色的私人游艇缓缓靠岸,马达声在富有节奏感的浪涛拍岸声中渐渐消失。在游艇停稳之前,一个对于【兽】中诸位已经非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并迫不及待的挥手示意。
  那是约翰。
  巴斯里斯克看了看莎朗,发现她此时表情平静如波澜不起的湖面,一点点心情起伏的痕迹都见不到。
  莎朗,难道并不喜欢那个代号叫【约翰】的术士吗?
  这样看来,莎朗果然尚未心有所属吧……
  完全不了解莎朗和约翰两人间秘密关系的巴斯里斯克,心中突生一阵窃喜。
  “好久不见,各位朋友。”
  相比之下,约翰就没办法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他从游艇上一跃而下,走到众人的面前,用满载热情的视线注视着莎朗。
  “自由的日子,过得还好吗?”
  “如你所愿,过的还算不错。无牵无挂不受拘束,很有阿姆斯特丹风味的生活,我希望以后也能平平安安的看到日出与日落。”莎朗带着标志性的微笑回答道。
  “今后我们必能共处于相同的昼夜之下。”
  既是对着众人,也是对着自己,约翰许下了新的诺言。
  “哈哈,约翰兄弟,可别忘了你所说的话啊。”博鲁特摸着自己的光头笑道。
  “绝不会忘的。”
  说完,约翰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人数又对不上了——从原先的7人变成了6人,博鲁特的搭档尤加不见了。
  “怎么?尤加没有一起来吗?”作为曾经一起彻夜深谈的伙伴,约翰对尤加还是很有好感的。现在少了那位大块头巨人,约翰感到视野里的【兽】之众人都矮了一截,有些不习惯。
  “哦,他回老家了,不必算上他了。”
  博鲁特用不值一提的语气说道,同时迅速眨了眨眼。约翰将这个暗示看在眼里,立刻回忆起了尤加脱队的原因。
  不曾抛弃过去的尤加,还有着必须要回去的家。
  他还有亲人,还有妻子,还有那份中断了十年的爱,这些才是他的愿望。
  “好吧,祝愿他终能得尝所望。”
  约翰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南方,将未来得及传达的祝福寄托于目光之中,众人也纷纷陷入短短几秒的沉默之中。
  在简单的寒暄结束后,约翰转过身对着游船打了个手势,示意这边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而船上也很配合的鸣笛,同时立刻拉起了所有的窗帘,打开所有的舱门,并展开标有“The Ark of Eden”字样的船旗,以完全敞开的姿态迎接客人。
  “那么接下来,非常感谢诸位能如约来到此地。今天的会议将会在这艘船上进行,以保证隐秘和安全。”像司仪一样,约翰引导着不同寻常的贵客走上游船。
  “啊哈哈,你们还真下功夫,我还以为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街头交易呢。”博鲁特看着这艘原本用来观光的游船,一边搓着下巴坏笑,一边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奥菲斯,不过后者依旧保持着冷漠淡泊的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走过浮桥,踏上甲板,在那里有一男一女两位术士正在船上等待着他们。看上去和约翰同龄的男性术士也有着熟悉的面孔,巴斯里斯克认出他就是之前的【摩西】。在意大利时他负责组织车队,掩护【兽】逃往瑞士,后来还和亚巴顿发生了不愉快的摩擦。
  至于旁边的女性术士……巴斯里斯克从未见过,不过他很快发现到这位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女和约翰关系非同一般,因为她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约翰身上,似是担忧,又似是安心。
  “就是这里了。”约翰将大家带到船舱中腹部,这里早已备好了通常会议室所拥有的一切设备:长方会议桌和配套座椅,电脑和投影仪器,音响和麦克风,各种纸笔和白板,以及卫生间和咖啡机。
  船内的实际空间比外表看起来要大。看到眼前景象的巴斯里斯克马上察觉到了这件事,这并不是术士们设下的空间术式,而是他们利用工程学技术对船舱进行重新设计所导致的。合并客舱和储物舱,去掉不必要的设备,将空间全部整合成一间会议室,并与驾驶室以及引擎机关部隔绝开来,再加上如孤岛般漂浮在水上的船只属性,这里果然是兼具安全和隐秘的最佳场所。
  只是这样,是不是太封闭了?而且对于术士来说,是不是太有利了?
  想到这里,巴斯里斯克反而有些紧张起来了。
  “欢迎诸位大驾光临,持有【兽】之名的勇者们。”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会议室对面传来,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曾经是世界里侧最危险最禁忌的死亡阴影——”
  船的主人缓缓走到众人的面前,尽管他面相老成,但瞳中的神采却依旧年轻。
  “——未来将会是我等最可靠最强大的坚定盟友。”
  这位岁至中年的男子面带礼节性的微笑,几乎没有皱纹的脸上覆着期待的表情,棕黄色的头发向后梳去,略显张扬的露出前额,但不带过多感情的语气又冲淡了那份骄傲。他双手轻轻的鼓掌,约翰、摩西和那位少女纷纷跟着鼓起掌来。
  “在此,让我们欢迎诸位远道而来的稀客们。”
  说着,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作为【兽】的代表,莎朗也上前一步,握住对方伸来的右手。
  “谢谢,能被【西西弗斯之山】的各位所选中,是我等叛乱者的莫大荣幸。”
  术士的手,刺客的手,曾经互为宿敌、各自沾满对方鲜血的手,如今终于握在了一起。中年男子要比莎朗高一些,但并不妨碍两人专注的对视。
  “我们等了太久。”男子的言语中透出一丝苦涩。
  “我们也是一样。”莎朗的语气依旧是滴水不漏。
  苦等已久,渴望已久,而现在一切夙愿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巴斯里斯克站在原地,看着术士和莎朗完成了说不定是历史性的握手后,突然感到脚下一颤,某种动摇身体平衡的惯性从下方传来。
  游船开动了,缓缓离开码头,开始驶向运河的中心。
  
  
  
  在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巴斯里斯克才觉得舱内会议室还是太空旷了些。
  不是空间上的问题,而是人员比预想的要少很多。没了亚巴顿,没了彼泰,没了可拉,没了尤加,只剩下6人的暗杀队连会议桌的一侧都坐不满。坐在对面的术士也仅仅只有4人,虽然估计驾驶室里应该还留有术士,但不管再怎么算,这样的人数规模也对不起这艘精心设计的游船。
  微微失落中,巴斯里斯克对着一个个空座位发愣。
  “首先由我来进行自我介绍吧。”作为术士方首领,中年男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叫【亚伦】,是本次行动的直接负责人,对术士方的所有行动负责,诸位有什么要求和疑问都可以直接向我提出,谢谢。”
  在一阵约定俗成般的掌声后,他开始介绍身边其他的人。
  “坐在这里的术士们都是我的门生,他们非常值得信赖。这位是【约翰】,相信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在这次交易行动中,他会负责联络与保安工作,如果发生紧急事态,诸位也可以向他寻求帮助。”
  约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对面除了葛蕾雅以外的人都对约翰投以信任的目光。
  “这位是【摩西】,同样是大家很熟悉的人。他在本次交易中主要负责一些对外事务,诸位若是需要安排一些市内行程,或是有某些物质上的需求,不必客气,均可向【摩西】提出。”
  摩西也适当的点头致意,不过他清楚自己并不受欢迎,所以没指望对方会给他好脸色看。
  “这位小姐是【米利安】,她将作为我的秘书,在交易行动中负责记录信息。如果大家之后想要查看会议记录,就请联系她吧,她会尽量满足你们的需求。”
  米利安在礼节方面还是很认真的,她主动起身向对面所有人稍稍欠了欠身,并再度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米利安】,欢迎大家来到阿姆斯特丹。”
  莎朗的目光在这位少女的身上停留了数秒,然后她也站起身来,面对着亚伦说道:“世界上最古老悠久的术士联盟愿意派出诸位精英来接待我等,真的非常感谢。在此,我也代表原教廷秘密暗杀队【兽】,向来自联盟的各位介绍我等。”
  此时的莎朗和先前的莎朗有些许不同。在巴斯里斯克的眼里,现在站在面前的莎朗更像是一位女元首,而不是以往那温柔娴静聪慧的姐姐类型。她的话语,她的眼神,她的表情,阳刚强气的成分在其中明显占了主要地位。
  果然是完美无缺的万能演技派,巴斯里斯克打心底佩服莎朗的实力。
  “我是莎朗,初次见面。”莎朗开始依次介绍【兽】中成员,“左边这位是博鲁特,坐在他身边的是葛蕾雅,还有她的搭档巴斯里斯克;右边这位是奥菲斯,他是我的搭档,坐在他右边的是露,她不会说话,还只是个孩子,请见谅。”
  “没有关系,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是【兽】中的一员,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重要的宾客。”
  尽管亚伦笑着回答了莎朗,但是在倾听介绍之时他的眉头微微皱了几下,大概是对其中某些人的名号十分忌惮。
  “现在大家都认识彼此了,那么就让我们愉快的进入本次会议的主题:关于《生命》之书的交易事项。首先,代表联盟的我们为了表示诚意,将会展示出准备好的交易筹码——也就是用于交换《生命》之书的条件。”
  亚伦做了个手势,米利安便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小型金属手提箱拿上会议桌面,并在亚伦面前打开。
  “这里有10张20万美金的支票,总额200万美金,将在此直接馈赠于诸位。”亚伦将打开的手提箱转了个方向,让敞开的箱口朝向对方,“当然,对于历尽千难万险的诸位,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慰问金,并不算在交易条件之中。”
  “喂喂,这可真大方啊。”博鲁特看着箱中一张张写满0的支票,情不自禁咧开了嘴。但看了看身边的同伴没有一个动心,他只得咽咽唾沫,压抑冲动正襟危坐。
  “接下来才是重点。”亚伦从手提箱的下层取出一封纸质文件袋,拆开盖有“topsecret”印章的袋口,从中取出一沓文件,“这些文件,将来就是诸位的新归宿。在我们交易完成之后,这些身份证明文件就会立刻生效,诸位将会成为【西西弗斯之山】的重要一员。”
  亚伦将那些文件放在桌面上,环视对面所有人一圈。
  “诸位将会成为真正的贵族。”
  贵族,脱离时代的遥远荣耀。
  这个旧世纪人人神往的尊贵身份,在现代依然熠熠生辉。高贵,特权,尊严,名誉,富足,以及脱离底层束缚的自由,每一样都是“贵族”二字所象征之物,同时也是人们舍命奋斗的共同愿望。
  而世界里侧的贵族,对于【兽】来说有着更加致命的吸引力。
  那简直就是希望之光的代名词。
  话音刚落,葛蕾雅,巴斯里斯克还有博鲁特便纷纷露出动摇的神色,就连奥菲斯也放下了冰冷如霜的态度,垂下目光陷入思考。
  “恕我直言,这对于诸位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看到众人的表情,亚伦颇感满意,他继续说了下去,“作为暗杀者,必然生于黑暗死于黑暗,永远无法在白昼之下安度人生。不能战斗就只能下地狱,至死也要背负诅咒的污名,被世人所憎恨所恐惧,这便是诸位原本的宿命。但现在,只要完成《生命》之书的交易,诸位就再也不是暗杀者了,而是【西西弗斯之山】中值得尊敬的英雄,拥有世界里侧最古老最高贵的贵族称号,享受名流级的福利和赡金,再也不需要搏命战斗,谁也不能再左右你们,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们。”
  他将目光锁定在莎朗身上,直视她那美丽的双眼。
  “我想,这对于诸位来说,是最完美的交易。”
  “嗯,您说的没错。可以给我们介绍下这些重要的身份吗?”莎朗适时表达了自己对此有兴趣的意向。
  “没问题。”亚伦表现出很大度的态度,他将文件递给米利安,米利安整理好文件后绕过会议桌,双手送到莎朗的面前。
  “请诸位过目,有疑问可即刻提出。”
  “非常感谢,这些都是星座级的正统贵族身份呢。”莎朗接过文件后她眯起眼睛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将文件分发给坐在身边的其他人。
  “没错,我想诸位也知道,我们【西西弗斯之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术士联盟,早在罗马帝国时期我们就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规模和相对先进的组织体系,优秀的传统和不朽的荣耀一直传承至今。和表面世界的社会体系相似,我们联盟也会将相应勋位赐给为联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或家族,而眼前的诸位,毫无疑问的拥有这样的资格。”
  莎朗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听说过在联盟赐予的荣誉中,最尊贵的是附有星座别称的勋位,那是可以世袭的现代贵族身份。而在88个独有的星座勋位中,又以黄道十二星座的勋位为至尊。”
  “看来莎朗小姐真的是非常了解我们。”亚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联盟赐予的荣誉勋位分为四等:骑士,男爵,子爵,伯爵。只有最高级的伯爵才有可能被追赠星座称号,同时获得世袭资格。诸位获得的勋位全都是最高级的伯爵,并且全部拥有星座称号!”
  将身份文件看过一遍又一遍的博鲁特早已按捺不住了:“喂喂,真是大手笔啊!我数了下这里有5个伯爵名额,哈哈哈哈!我要成为贵族了吗?我要成为人上人了吗?!”
  “是的,博鲁特先生。”亚伦肯定了博鲁特的话,“您看到的5个伯爵所代表星座分别是:天琴座,天猫座,仙后座,大熊座,武仙座。诸位看过资料后,是否对这些星座爵位有兴趣呢?”
  “当然有!我看……”
  博鲁特还没说完,在一边伺机已久的葛蕾雅便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我有兴趣,仙后座的伯爵我要了!”
  “喂喂……”博鲁特斜着眼睛瞪着葛蕾雅。
  面对利益,无视一切的葛蕾雅继续得寸进尺:“巴斯里斯克,你就成为大熊座的伯爵吧,拥有北斗七星的大熊座,正好配得上你的能力。”
  “好、好的,那我就要大熊座好了……”巴斯里斯克唯唯诺诺的说道,其实他对这些星座一点概念都没有。
  “喂喂喂!”博鲁特恼怒的敲了敲桌子,“葛蕾雅,你真让我们丢脸!”
  葛蕾雅根本听不见博鲁特的抱怨,她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份属于她的身份证明文件,时不时还用眼角扫一扫莎朗,似乎在得意的炫耀什么。
  眼见葛蕾雅的独断专行没人阻止,博鲁特又把脖子扭向奥菲斯这边:“你们也说句话啊!再这样下去重要的爵位都会被抢光!”
  “说的也是。”奥菲斯淡淡的开了口,“那么我要天琴座好了,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
  “你……”博鲁特气得翻白眼。
  “另外我想露很适合天猫座,就把天猫座的伯爵位置让给露好了。”奥菲斯摸了摸坐在身边的露的脑袋。完全不明白会议内容的露眨了眨大眼睛看着奥菲斯,一脸的茫然。
  “好吧好吧好吧……”博鲁特也没辙了,他略显夸张的耸了耸肩,摊开双手道,“托你们这些该死强盗的福,看来我只能选择武仙座了吗?”
  看完会议桌对面上演的小小闹剧,亚伦的视线中多了几分戏谑,他用略带调笑的口气问道:“呵呵,诸位真是性情中人。其实根据约翰之前的报告,我们总共准备了7个身份,不过现在只有6位,这超出了我们的设想。”
  “哈?原来你们还留了2个吗?切,早说啊……”博鲁特立刻喜笑颜开。
  “是的。接下来是联盟授于【兽】之首领的至尊荣誉,莎朗小姐,这个称号将会授予您。”
  亚伦站起身来,亲手将一份文件递交给莎朗。
  “授予您的星座将是:黄道十二星座中的天蝎座。在此,这世上仅有十二位的莫大荣誉将永远属于您。”
  一直静静坐在位置上没有发言的莎朗,此刻也站起身,双手接过亚伦递来的文件。
  “受此殊荣,诚惶诚恐。”
  见此情景,约翰和奥菲斯不约而同的轻轻鼓起掌来,连带着摩西和米利安也跟着鼓掌。
  博鲁特吹了一声口哨:“哇哦~原来好货都藏在后面了啊。”
  葛蕾雅则看得眼珠冒火,她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这些根本不属于你!篡位者莎朗!”
  但在巴斯里斯克的眼里,莎朗理所当然配得上天蝎座的贵称,这黄金般的荣耀似乎天生就是属于她。
  “以上就是联盟对诸位的荣誉授勋。如何诸位,对这样的安排是否满意?”
  “非常感谢您的馈赠,不过——”
  莎朗点了点头,浮现于唇上的微笑和之前没有变化。
  “只有这些吗?”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所有的视线都投向莎朗。博鲁特睁圆了眼睛看着莎朗,他显然没料到莎朗会这样说;葛蕾雅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微微抽搐中的血红嘴唇想要吐出几个单词,但始终没法说出来;巴斯里斯克完全懵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唯一快速镇定下来的是奥菲斯。
  “虽然一个不容教会欺压的高位身份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过……”奥菲斯用余光看了看莎朗,像是在确定某些事情,“身份种类太单调的话,我想是不是不太够?”
  “……”
  亚伦也楞住了,一时间没接上话。在见到【兽】之前,他就估计对方会刻意出难题,但他没想到难题来得如此之快。经验尚浅的米利安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老师亚伦;坐在另一边的摩西早就尝过【兽】里这些难缠主的苦头,这会他也是皱着眉头,没办法说些什么。
  只有约翰,了解莎朗的他心里有所准备,所以受到的冲击少很多,反应也比其他人都快。
  “我们所准备的贵族称号都是不同的,而且都属于较高阶级的。您所谓的种类……”约翰主动出声,替亚伦作答,“我想您是指的是除了传统贵族称号外,是否还有别的身份,我猜的对吗?”
  “哦,那么……”眼见约翰如此客气的回应,和他私交甚好的奥菲斯也犹豫起来,最后他还是放弃了,用眼神将话语权传给了莎朗。
  莎朗立刻心领神会:“您说的没错,约翰先生。我想对于身份,不管是贵族,又或者是挂职于联盟内部,那应当是稍微复杂一些比较好。这就像是植物一样,我们就是一颗颗种子,而联盟就是肥沃的土壤,若我们只有一种身份,那就相当于只有一条根须,未来的安全恐怕很难得到保障。”
  “这是正确的,要想树木不被风吹倒,繁多的根系必不可少。”约翰笑了笑,能和莎朗说上话自然很高兴,况且他也有意帮莎朗争取更多的安全保障,“所以在传统贵族之外,我们还准备了其他的条件,对吗老师?”
  “没错,这个问题我们当然考虑过了。”亚伦也恢复过来,他真心觉得自己的徒弟约翰真的成长了,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安,“在这些种类不同的身份文件中,有一个身份是最特别的。只要有了这个身份,你将会得到全世界的保护,教会也不得不转变立场,再也无法与这个身份的持有者为敌。”
  在这个世界上,在深暗混乱的里侧魔道中,有这种万能护身符级别的至尊身份吗?
  通常意义上是没有的,但凡事总有例外也是常识。
  难道说……
  某个传说模模糊糊显现在巴斯里斯克的脑海中。
  亚伦从面前的手提箱中又取出了一份文件袋。和之前不同,这份文件袋的外表全黑,封口处也没有绝密印章,只是在背面多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字符:Ⅱ。
  “这是……”连莎朗也感到这最后的礼物有些不同寻常。
  “莎朗小姐,最后的身份证明是:永劫十二刻——第二刻。”亚伦说出了那个传说中的称号。
  全员沉默,因为这的确是个令人不敢得罪的称号。
  “永劫十二刻……居然是那种东西吗?”博鲁特听后连连咂舌。
  对于巴斯里斯克来说,这是“果然如此”的答案。
  “作为【兽】的诸位肯定知道这个称号。”亚伦解释道,“和天蝎座这样的黄道十二星座称号相似,【永劫十二刻】也是世上仅有十二个的称号,但拥有‘永劫’之名的称号拥有者们却和荣誉没有任何关系,身怀绝世奇迹的他们将作为世界的秘宝而被保护起来。”
  被称为十二刻的存在,并非拥有绝强无匹的力量,也并非做出过无与伦比的贡献,而是他们背负着永远无法解除的极罕见能力。匪夷所思,颠覆真理,脱离世界,违逆常识,化绝对不可能为必然,这便是永劫十二刻的属性。
  拥有称号的人,将会被世界三大联盟所保护,任何对他们出手的人都会被列为极恶犯罪者,遭到全世界范围内的通缉。
  “现在我手上的文件就是【永劫十二刻】中第二刻的身份证明。”亚伦晃了晃手中的文件。
  “恕我无礼,但是我听说现任的第二刻并没有去世,所以这份所谓的第二刻身份证明……”依然保持冷静的奥菲斯问道。
  “奥菲斯先生的消息很灵通呢。目前现任的第二刻的确还活在世间,但据我们联盟的详细情报,年事已高的他已经大限将至,所以这一份是第二刻的预备者身份。只要等现任第二刻去世,有预备者身份的人便立刻成为新的【永劫十二刻】。”
  奥菲斯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和莎朗交换了下眼神。
  “别管那么多了,总之这个‘第二刻’的称号先留给我吧,算是对我的补偿!”博鲁特这次毫不犹豫的抢在了葛蕾雅的前面。
  亚伦看了看对面众人的态度,确定了对方暂时没有异议,他便给了米利安一个眼色。得到暗示的米利安立刻上前,托起装着现金支票的手提箱,并以恭敬的态度将其送到莎朗面前。
  “身份证明文件和慰劳金,都在此交给诸位了。”
  亚伦摊开双手,双眼盯着莎朗说道。
  “现在轮到诸位了,我们希望能见到约定好的《生命》之书。”
  话语刚落,整个船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围在会议桌边的人们再度将视线聚集在莎朗身上。
  “那是自然,我们立刻如您所愿。”
  莎朗侧过脸,对着身边的奥菲斯点点头,奥菲斯便离开座位,来到亚伦的面前。这位同时有着俊美外貌和冷酷表情的少年,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取出一只裹着绒布的软盒。
  “亚伦先生,请过目。”
  亚伦谢过奥菲斯,小心翼翼的揭开盒盖,只见一卷泛黄的旧书躺在里面。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亚伦中将书取了出来,并轻轻的翻看起来。随着陈旧的书页发出沙哑的翻页声,那些躲在时光缝隙中的尘埃与碎屑纷纷飘落逸散。
  “的确是魔道禁书、大战遗产——《生命》之书,没有错。”亚伦逐页逐页的翻过手中旧书,“相传出身于斯坎迪纳维亚半岛的大术士罗德,在二次大战中义无反顾的加入苏联势力,与共产圈的术士们一起抵抗协助纳粹的邪恶术士势力,并在最后成为了世界里侧的英雄之一。然而谁也没想到,罗德身为销毁战争遗产委员会的会长,居然私下把这些超越时代的极端技术誊抄成册、据为己有。”
  亚伦的嘴角弯出一丝冷意,慢慢收敛的视线也渗入了些许阴暗。
  “哼!罗德果然还是想要把这些战争遗产送给当时的北欧术士们,让自诩纯种白人的他们成为所谓的‘西方正统术士’吧!”
  莎朗静静听着亚伦那自言自语式的评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但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微妙的有了几分轻蔑的意味。
  “不过,这并不是真正的《生命》之书,或者说,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生命》之书。”亚伦话锋一转,“罗德当年在写这些禁书的时候做了手脚,他用四种不同语言编出一套密文,将《生命》以及其他3本禁书的内容进行加密。现在莎朗小姐您提供给我们的《生命》之书的的确确是原典,但所谓原典也就只是一本密码册而已,我们想要的是破解加密后的《生命》之书。”
  说着,他稍稍将身体向前探了探,向莎朗施加压力。
  “未来的天蝎座女伯爵,我想您一定拥有解密后的《生命》之书吧?”
  “当然有。”
  莎朗立刻给予了肯定答复。
  “不过现在还没到交给您的时候。”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这一瞬间空气都凝结了。
  “这是,什么意思?”亚伦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了。
  “字面意思,请亚伦先生不必多虑,眼下这本《生命》之书原典只是个见面礼,作为我等拥有《生命》之书的证明。”莎朗完全不畏惧对方的压力,“我先解释一下,真正的《生命》之书是一块集成芯片,所有关于《生命》之书的解密内容以及教会的秘密技术资料都存储其中。这块芯片现在正保存在我这里,这是毋庸置疑的。”
  说完,莎朗停顿了一下,她扫视了面前所有人一圈,最后停留在约翰的身上。
  “亚伦先生,《生命》之书最终必将交付到您手上,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但那是整个交易行动的最后一个环节,我想我们对于您开出的条件——金钱、身份、以及其他一些可能存在的选择,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和商量。”
  “原来如此。”
  亚伦摸了摸下巴,重新坐回座位。
  “莎朗小姐,以及在座诸位,还需要更多时间来考虑,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想要对一些细节做调整和确认。”奥菲斯代替莎朗做了回答。
  “那倒也……无妨。”亚伦微微笑道,“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慢慢讨论这件事,阿姆斯特丹也是一座好城市,值得大家多逗留一会,只不过——”
  他用箭一样锐利的眼神直视莎朗那冰蓝的瞳孔,似要看穿对方的心底。
  “越早完成交易,诸位就能越早摆脱危险与威胁,越早获得自由与安宁,越早享受荣华与富贵。所以在此,我还是想为诸位提个醒。”
  “非常感谢亚伦先生的款待,我们也想尽早平安的结束这场交易。”
  莎朗起身与亚伦握手,其他人也跟着离座,将这次的会议带向尾声。巴斯里斯克感到脚下又传来了熟悉的惯性,他明白:短暂的游船之旅到此为止了。
  
  
  
  “莎朗,看来你是希望我们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杀手!”
  刚回到位于市郊的住处,憋了一肚子火的葛蕾雅就向莎朗开炮了。
  “我看出来了,我们早晚要被你害死!!”
  站在她身边的巴斯里斯克想拉也拉不住,以往一直担当的和事佬角色现在也没办法做了。没了亚巴顿在背后支持,葛蕾雅似乎变得更容易冲动,活像一个染了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人。
  莎朗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淡定的品着杯中的花茶。
  “本来今天就能完结一切,但都被你毁了!”葛蕾雅继续咆哮着,她那血红色的嘴唇现在看起来像是过热发烫一样,怒睁的瞳孔和散开的头发更像是能喷出火焰,“你还想要求什么?你要当不列颠女王吗?!回答我莎朗!”
  “我别无所求。”
  情绪如无风的水面,不起丝毫波澜,莎朗看着葛蕾雅说道
  “我只是在为大家争取正当的权益而已。”
  “说得真好听,我都快入迷了,圣母莎朗!”葛蕾雅的红色眉毛都快拧成一团火球了,“虚伪的你就尽管贪婪下去吧!索取黄金索取王位!索取欧洲索取亚洲!索取全世界!总有一天你这条毒蛇会被你自己的贪欲撑死!”
  吐完所有的恶言之后,葛蕾雅一把揪过巴斯里斯克,拎着他离开了房间,并用重重的摔门声作为告别。
  “抱歉,各位。”
  莎朗对着房间里的其他人道歉,尽管他们在葛蕾雅发飙时选择一言不发。
  “关于交易的事情,我想我们还需要多多斟酌。”
  奥菲斯坐在圆桌边一张张清点着现金支票,听到莎朗的话语后他头也不抬的回应道:“不需要道歉,这事情一开始我就知道没那么顺利,事实上我也不怎么相信术士那套说辞。”
  “嗯,我也一样。”
  “喂喂你们两个人,为什么在这方面都那么有默契?!”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的博鲁特嚷嚷道,“我说啊,既然你们不相信术士,那干嘛要和他们约定交易《生命》之书啊?”
  “废话,这不是别无选择吗?”奥菲斯毫不留情的呛声道,“你要我们像亚巴顿设想的那样,漂洋过海前去北美?还是彻底离开欧洲,横越沙漠远涉东亚?”
  “啧……所以说我们在叛逃之前应该多准备几个后路……”
  “别当事后诸葛亮了,要是私下多找卖家,各种势力的明争暗斗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危险。”
  奥菲斯呼出一口气,将整理好的支票和文件分开放好,并把属于博鲁特的那一份送到他手上。
  “哟,谢了,这20万美元够我在阿姆斯特丹好好玩一阵子了。”博鲁特谢过奥菲斯,用手指掸了掸那些支票,“其实要我说,术士那边已经够良心了,这些钱不算少了。”
  “是不算少,但博鲁特你不觉得他们不够坦诚吗?”
  莎朗歪着头,唇边带着别有深意的微笑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为我们准备了10份现金支票,但是身份证明文件却只有7份?”
  “嗯?这倒是……”博鲁特这才反应过来。
  亚伦说过,他是根据约翰的报告来确定交易条件的,但现在想来实际情况很可能不是这样。【西西弗斯之山】的术士应该早就知道:【兽】是总共十人的暗杀队,那么理应准备十人份的慰劳金和对应身份。可是在约翰与莎朗等人接触之后术士们才知道,这途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令【兽】的总数降低到6人,于是他们将原本用来交易的条件进行了压缩。
  200万美金不变,授予众人的勋位降为了6人,外加一个【永劫十二刻】的预备名额。
  “这么说来,术士们手上其实还握有3个星座级伯爵的勋位吧?他们打算吃回扣留给自己吗?”博鲁特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问莎朗和奥菲斯,“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们确实不可能身兼多个贵族爵位,他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吧。”
  “可能吧,只是他们隐藏了这件事,显得有些虚伪了。”莎朗淡淡的说道,“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名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这句话让奥菲斯和博鲁特都说不出话来。
  “你们真的以为那些贵族头衔会拯救你们出苦海吗?别想的那么美好。”莎朗叹了口气,为同伴进一步解释道,“你们知道那些带有星座的伯爵爵位已经有多少年没人继承了吗?据我以前得到的情报,至少有半个世纪了。它们早就是空闲已久的被遗忘贵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授予我们也只是名义上好看而已。”
  “但我们好歹是伯爵啊,伯爵是什么地位莎朗你知道吗?”博鲁特很不甘心的说道。
  “知道,但很遗憾现在是21世纪了,如果在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这个伯爵的勋位还是很值钱的。”莎朗又泼了一盆冷水,“现在【西西弗斯之山】联盟里,新授予的贵族称号只是单纯的名誉而已,没有任何行政特权的,也就是说我们哪怕成了伯爵,那也只是称呼上的变化而已,在联盟里没人真正把我们当贵族看待,甚至我们都不能算是联盟里的正式成员。”
  “切……被耍了吗?”博鲁特恼怒的撇了撇嘴,一道电光闪过他那锃亮的光头。
  “而且,我还从约翰那里听到一件事……”莎朗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了出来,“【西西弗斯之山】的内部正处于派别斗争阶段,目前是以联盟圆桌会为中心的激进派占据了上风,而以诺斯菲拉图家族为主的旧贵族一派备受打压,眼看就要失势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贵族头衔才更没价值。”
  “等等,这么说来的话,我记得那个叫【亚伦】的男人好像就是联盟圆桌会的首脑之一。”奥菲斯这时也想起了什么,“以前执行暗杀任务时,我曾看过圆桌会十人首脑的名单,这个代号叫【亚伦】的术士似乎也在其中。他的真名好像叫菲利普斯,是个地道的英国佬。”
  “操!”博鲁特忍不住爆粗口了,“他原来是激进派的?果然是在玩我们啊!”
  “所以莎朗才说要慎重考虑,你要知道对方其实也很谨慎的。”奥菲斯白了他一眼后说道,“从会议上来看,亚伦带了不少于4名术士,除了约翰和摩西以及那个叫米利安的女孩,应该至少还有一位术士在船上其他地方待命。”
  “而且这几个术士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手,这我可看出来了。”博鲁特有些自满的夸耀道。
  “是啊,虽然作为他们的老师,亚伦好像不擅长战斗,但约翰的强大我们都是了解的;摩西有很强的组织力和决断力,战斗能力也不俗,至于那个叫米利安的女孩……”奥菲斯回忆了一下后说道,“她走路稳当无声,举手投足间没有多余动作,至少可以看出她在体术方面很优秀。可惜我们不知道其他处于未知状态的术士们是怎样的人。”
  “米利安……”
  莎朗又想起了那个女孩。留着短发,表情认真,眼神清纯,身上散发着充满活力的气息,但似乎有些别样的情感收敛了她的表现。
  即使如此,她依然是个不错的少女。
  和约翰在一起的话……
  莎朗心中的某片湖面微微泛起波纹,她不由自主的扶住了额头,同时闭上了双眼。
  “总而言之,当前的交易条件我们看来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博鲁特汇总了下当前的情况,“交易谈判估计要进行多场了,但如果我们不快点决定的话,术士的耐心恐怕撑不了多久。”
  “是啊,而且教会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奥菲斯的情绪也变得低落了,“我想很快教会的先遣队就会到阿姆斯特丹,刺探情况顺便给我们制造麻烦。”
  ——必须要有明确的目标。
  抱着同样想法的奥菲斯和博鲁特将视线集中到莎朗身上。
  “莎朗,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向术士交涉呢?”
  “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莎朗感到力不从心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也没想好,抱歉……”
  “……”
  奥菲斯和博鲁特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想法:莎朗变了,她不再是以前的莎朗。如果放在来阿姆斯特丹之前,莎朗这会肯定已经想出很多对策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对她来说,贵族头衔也好,天蝎座称号也好,以及联盟的实质性庇护也好,都不再重要了,她真的只是在帮【兽】里其他人争取应得的利益。
  她的心正在渐渐的涣散。
  “好吧,我会拿个主意的。”
  莎朗使劲摁了摁太阳穴,抬起一张满是疲倦表情的脸说道。
  “下次和术士商谈的时候,我会全力和他们交涉的,放心吧。”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都拜托你了,莎朗。”
  尽管嘴上这么说,心中的担忧之情仍未散去。博鲁特转过身去打开电视想找点乐子,但很快他就绝望的发现他听不懂满是荷兰语的节目,于是只能翻箱倒柜的找影碟机之类的娱乐设备。
  “别找了,去楼下房东那里借游戏机吧。房东是个游戏迷,你知道吗?”奥菲斯提醒他道。
  “为什么你不早点说?”博鲁特用力按掉了电视的电源,然后转身出门下楼。
  
  房间立刻安静了下来。
  “莎朗,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确认一下。”正准备离去的奥菲斯突然问道。
  “嗯?什么事?”莎朗随口回答道。
  “真正的《生命》之书,确定在你的手上吗?”
  和曾经进行过千百次的对视一样,莎朗静静的看着奥菲斯,凝视着对方瞳中的自己。
  如此相似却如此遥远,如此熟悉却如此模糊。
  仿若那倒影于井中的皓月。
  “当然,确定在我手上。”
  莎朗回答道。
  “好的,我只是想问一下而已。”得到答案的奥菲斯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温柔起来,“我出去准备晚餐,莎朗你也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便出门离开了莎朗的视线。
  
  房间里只剩下莎朗一个人。
  
 楼主| 发表于 2014-4-3 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脉络~
  
  
  病房里只有劳伦斯一个人。
  这位体格健壮的白人圣骑士正倚在病床上,上半身披着单薄的病患卫衣,露出缠着雪白绷带的前胸和颈脖。他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尽管只有右手能翻页,但脸上的表情甚是平静,丝毫看不出伤痛的阴影。
  一屡微风随着午后的阳光从窗中窜入,轻轻拈起书页的一角,投在纸面上的窗影静静摇曳起来。劳伦斯停下了翻页的动作,将视线投向被缓缓推开的半掩房门。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师走了进来,他先是礼节性的敲门示意,接着说道:“劳伦斯先生,有客人要探望您。”
  劳伦斯点了点头,他将书反扣在胸口,右手撑起身体,好让自己的姿态更正式一些。
  下一秒,费勒斯•奥索凡姆——对于劳伦斯所辖的圣刺骑士团来说是厄运使者一样的人物——径直走了进来,他回头瞟了一眼医师,后者马上便退出了房间,顺便将房门关上。
  “身体状况可好?劳伦斯兄弟。”永远带着面罩、掩盖一切表情的【隐面人】费勒斯,站在劳伦斯的病床前打量着他。
  “托费勒斯阁下的福,我并没有性命之忧。”劳伦斯笑着回答道。
  “看样子你已经能坐起来了,不是吗?”费勒斯的目光如炬,“就算是【兽】的剧毒,也不能摧毁你那圣光之躯,可喜可贺。”
  “……过奖了。”劳伦斯的笑容里有了些苦味,“我低估了【兽】的力量,还有魔女的邪恶。”
  大约在一周前,劳伦斯率领教会的精锐驻外骑士团——圣刺骑士团,对潜逃至瑞士的叛乱暗杀队【兽】展开歼灭战。在持续仅一天的正式作战中,劳伦斯亲自披挂上阵,当场击毙【兽】的首领【焰星】亚巴顿以及其副手【天灾】彼泰。
  然而,在战斗进行到胜利的终点时,意想不到的突发状态降临了。劳伦斯被寄生于亚巴顿体内的大量魔蛇咬伤,在接下来的数天内,劳伦斯都无法从昏迷中醒来。
  “我一开始听说是诅咒,不过刚刚问了医生,据说是中毒?”费勒斯问道,同时看了看放在病床边的点滴支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昏迷了那么久?”
  “其实既不是中毒也不是诅咒,造成昏迷的是神经麻痹和过敏产生的休克。”劳伦斯呼出一口气后说道,“莎朗的那些魔蛇并没有致命的毒素,只是有强力的麻醉效果而已,据医生说成分和蜂毒类似。在亚巴顿倒下的那一瞬间,我实在是过于大意了,以至于被咬了数口才反应过来。”
  “被咬了多少次?”
  “上半身被咬了7次,两腿各有一次,脚上还有一处,总共被咬了10次。”劳伦斯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想嘲笑自己的数字,“当时一大团独眼魔蛇从亚巴顿的胸腹部爆出来,很多蛇直接就扑到我身上了,我连躲都没机会躲。”
  劳伦斯叹了口气,实际上当他产生“躲开危险”的想法时,他的颈脖就已经被咬了一口。
  “然后你就过敏了?这咬一口的毒素注射量真大啊。”费勒斯颇感不可思议。
  “是的,负责分析毒素的医生表示:一般人被咬一口就浑身不能动了。”劳伦斯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另外这些蛇不是一般的召唤物,它们是真蛇,是有智能有本能的活物。它们明显知道哪里是人体的弱点,上半身所有咬伤都集中在颈脖和接近心脏处,两腿上的咬伤则直接命中大动脉,那过量的麻醉毒素导致我现在都没办法站起来。”
  “还有左手也不能动,是吗?因为左臂靠近心脏,所以毒素堆积也相对更多。”费勒斯大致了解情况了。
  “是啊,因为左胸一带被咬了5次的关系,左肩的肌肉和神经都快要坏死了。”
  “只是麻痹效果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费勒斯眯起眼睛,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道,“魔蛇寄生于亚巴顿的体内,但亚巴顿那蠢货居然毫无知觉,看来这魔蛇的麻痹效果有一半是为了亚巴顿而准备的。”
  “为了不让宿主察觉到身体内部的异状,魔蛇会分泌出毒素麻痹宿主的神经。”事过已久,劳伦斯早想通了这其中的原理,“做出这种事情的魔女莎朗,实在是太过邪恶。”
  “所以之前我才强烈建议消灭莎朗。”
  说着说着,费勒斯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总归是完成任务了,【巴比伦行动】宣告成功,圣刺骑士团不辱使命,可喜可贺,我的劳伦斯兄弟。”
  “同喜,费勒斯阁下。”劳伦斯的脸上完全没有欣喜的表情,“那么接下来,您要传达新的作战指示了吗?”
  “就是这样没错,劳伦斯兄弟。和之前一样,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费勒斯的目光中满是捉弄人的意味。
  “还是一样,先听好消息。”
  费勒斯扶了扶脸上的面罩,缓缓说道:“好消息是:教会上层都对骑士团的表现相当满意,圣座已经表示将在未来授予圣刺骑士团最高功勋,届时团中应该会诞生出新的圣骑士。作为骑士团最高指挥官的劳伦斯兄弟,也将获得特级晋升的嘉奖,而且很可能就是下一届圣城近卫队的队长。”
  “感谢圣座恩赐,不过圣城近卫队那种贵族少爷团可不适合我。”劳伦斯摆了摆手说道。
  “这种话可不能在教会里说,劳伦斯兄弟。”费勒斯意味深长的笑道,“接下来就是坏消息。虽然【兽】之首领亚巴顿确定死亡,但【兽】依然存在。按照教会上层的判断,如今的【兽】应该已经丧失战斗力,这正是夺回《生命》之书的最佳时机。因此圣座下达密令,让荷兰境内的各地僧兵团集结主要力量,准备讨伐躲藏于阿姆斯特丹的【兽】。”
  “这也太鲁莽了!”劳伦斯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在莎朗的统帅下,【兽】的战斗力根本不会大幅减弱,反而可能会变得更加灵活与狡猾。况且【兽】是为了和术士交易《生命》之书才前往阿姆斯特丹的,现在贸然出手说不定还要与术士为敌。”
  费勒斯点头道:“没错。所以我向圣座进言,希望能取消这一作战计划,但遗憾的是圣座也急于扩大战果,并未采纳我的意见。于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让圣刺骑士团再度出击,远征北方以夺回《生命》之书。”
  “…………”
  劳伦斯立刻躺了下去,并用之前打开的书本盖住了自己的额头。
  “费勒斯阁下,您是在讨厌我们圣刺骑士团吗?”
  “为了至高信仰和教会荣誉的圣骑士,你可不该说出这样的丧气话。”费勒斯走到他面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但是远征……在现在这个时代,让我们发动远征岂不是要打世界大战?圣刺骑士团挑战整个欧洲?”
  “不,这只是字面上的‘远征’,和几个世纪前的十字军是两回事。”费勒斯解释道,“劳伦斯兄弟应该清楚,荷兰的信徒本身就很少,能调集的僧兵团根本形不成战斗力,所谓‘讨灭【兽】和术士’完全只是幻想,被一时胜利蒙蔽双眼的上层是看不清真实的。但是归根结底,《生命》之书是必须要夺回来的,那么不依靠骑士团还能依靠谁呢?”
  劳伦斯想了想后,摘掉了蒙在脸上的书本,用疑惑的口吻问道:“那我们骑士团要怎么做呢?这次可不比瑞士,我们再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武装入境了。”
  “是的,而且劳伦斯兄弟也不能再亲赴一线指挥战斗了,很多事情必须要重新构思。”费勒斯回答道,“我计划让副团长科林带上骑士团精英潜入荷兰,一方面接管集结后的僧兵团,一方面削弱【兽】和术士,主要目标在于拖延时间,直到劳伦斯兄弟恢复健康。”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劳伦斯的身体。
  “劳伦斯兄弟的身体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恐怕需要一个月,又或者更长……”
  劳伦斯自己也没把握,毕竟肌肉和神经都被毒素和过敏严重伤害。虽然不至于会留下残疾,但较长时间的调理是必要的。
  “嗯,这些都在我预料之外。”费勒斯抱起胳膊,稍稍思考了几分钟,“我怎么也没想到身经百战的劳伦斯兄弟也被重创到这种地步。这真是让我头疼……算了,无论如何现在我们也只能指望失去核心的骑士团能发挥出完整的实力了。”
  “科林是个可靠的骑士,指挥权交给他不会有问题。”劳伦斯相当信任自己的副手,“即使我无法出战,骑士团的精锐也必然能让【兽】和术士吃苦头。”
  “希望如此。总而言之这事交给我来做,我会通知科林兄弟的,劳伦斯兄弟请好好休息吧。”
  说完,费勒斯就要转身离开,但在这时他不经意的瞥见了劳伦斯手上的那本书。
  “嗯?劳伦斯兄弟在看的书是……”
  “哦,这本是《爱的教育》。”劳伦斯将书本合上,递给费勒斯。
  “《爱的教育》……的确是本非常不错的书,比当代那些空洞无聊的教典研究和庸俗不堪的流行小说要好太多太多。”费勒斯目不转睛的盯着书的封面,“怎么?劳伦斯兄弟什么时候也被爱所吸引了?”
  “因为阁下曾经说过:【兽】的叛乱是巴兰主教的‘爱’所导致的,所以我也想了解下到底什么是爱。”一脸认真表情的劳伦斯说道。
  “什么是爱吗?呵~”
  费勒斯笑出了声,其中意味如云霞般暧昧难辨。
  “说起来《爱的教育》的作者艾德蒙多,曾经师从于一位基督徒,这位基督徒老师为教会做过圣诗圣歌,并宣传基督教义将会指导资产阶级革命并最终拯救意大利。然而作为他弟子的艾德蒙多,最后却成为了一位社会主义者。”
  劳伦斯听的一头雾水:“呃……抱歉费勒斯阁下,请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教育,未必能将所有的信念传承下去。”
  费勒斯将书还给劳伦斯,扶了扶扣在脸上的面罩。
  “将心种下,也未必能收获到真正的爱。”
  至此他结束了所有的话题,安静的离开了病房。
  
  
  
  亚伦靠在沙发转椅上,静静看着落地窗外那璀璨如星海的夜市。他将手中的咖啡杯递到嘴边,丝毫没有察觉到杯壁的冰冷,直到嘴唇久久没有沾上液体,他才轻叹一声,将咖啡杯放回身边的茶几上。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杯黑咖啡了。
  约翰推开房间的门,看到自己的老师正背对着自己,静静的坐在窗前,扩散在空气中的消沉成分迫使约翰保持沉默。跟在约翰身后进门的是米利安,她同样被房间中的气氛所感染,只得一言不发的看着约翰的脸色。
  看来亚伦老师也没料到交易从一开始就受阻。想清这一点,约翰在心底悄悄的叹了口气。
  在将【兽】全部送下船之后,以亚伦为首的术士们回到了位于阿姆斯特尔河另一侧的住处。在那里他们租下了一片带小型码头的仓库,以及一栋4层办公楼。在经过一番简单的布置后,这里俨然成为了术士们的秘密基地。
  “约翰,船已经泊好了吗?”米利安靠近约翰后轻轻的问道。
  “嗯,没问题了。”约翰做了个OK的手势。
  米利安点了点头,摸了摸尚算丰满的前胸,像是在确认心跳。她凝视着亚伦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了。
  不顾约翰的眼神暗示,她径直走到亚伦的身边,端起空咖啡杯将其续满,然后再恭恭敬敬的送到亚伦的面前。
  “老师,我帮您续了咖啡。”
  “哦?”完全陷入思考的亚伦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弟子们的存在,他带着一副惊讶表情抬头问道,“是米利安吗?还有约翰,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没有多久,我们刚刚才来。”米利安将咖啡送至亚伦的手边。
  “啊……抱歉,我有些失神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我的影响比预料中要大很多……”
  “是吗……”米利安的情绪也随着亚伦而低落了下去,“老师,我想您应该尽早休息。”
  “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就不该再给老师续杯了。”
  约翰走到两人的面前,一脸无奈的拿走了热腾腾的咖啡。
  然而米利安却伸手夺过咖啡杯:“和我怎么希望没有任何关系,老师想要咖啡的话,那我就一定会满足老师的需要。”
  “我说你啊,对老师是不是太过……溺爱了?”某个词在约翰嘴里转了几圈才说出口。
  喝太多的咖啡对人体健康有害无益,纵然身为术士也是一样,米利安当然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却把亚伦的一时之需当作真理,优先于任何常识之上。
  活像个宠爱子女到黑白不分的笨母亲。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
  最后还是亚伦拿过了咖啡,放到嘴边抿了几口,结束了这场无谓的小小争执。
  “约翰,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摩西和那达他们呢?”
  “船已经停好了,据点的周边保安措施也没问题。那达正在楼下整理会议记录,摩西在今天晚些时候外出了,应该是去采购物品了。”约翰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嗯,那就行了。”
  和中午的交易会议相比,此时亚伦的话语显得有气无力。
  “米利安,从今天的会议来看,你觉得【兽】这些人怎么样?”他将视线移到米利安的脸上,注视了她一会后问道。
  “强悍,狡猾,还很……邪恶。”米利安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没做任何拐弯抹角的修饰。
  “单打独斗,能赢得了吗?”
  “这……”米利安说不出话来了,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约翰。她虽然想过和【兽】战斗的可能性,但凭她的眼力和尚浅的经验,没有办法看出【兽】中任何一人的真实实力,自然做不出比较。
  顺着米利安的视线,亚伦也看向约翰:“约翰呢?能赢得了吗?”
  “能。”
  约翰非常肯定的回答道。
  “在单对单的情况下,我有信心战胜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也是呢,毕竟你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战斗术士,而且你也很了解【兽】。”亚伦扶住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作为你们的老师,我已经很多年不再战斗了,直到今天面对【兽】中众人,我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满脑子都是和【兽】对抗的幻想。”
  亚伦皱了皱眉头,将停顿下来的话语继续了下去。
  “而且最糟糕的是,我也不能确定是否能赢得了他们。”
  “怎么会?如果是老师的话,没有理由会输给对方吧?!”米利安有些慌张了,她还没见过自己老师如此没有自信的时候。
  亚伦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兽】的确是非同小可的对手,在那个时候他们一眼就看穿我们在条件准备上的漏洞,并立刻回敬了我们。然而我却大脑一片空白,还差点出了洋相,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堪。”
  说着亚伦看了看约翰,用目光感谢约翰在会议上的救场行为。
  “经过中午的会议,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未到达完全成熟的地步。米利安,还有约翰,你们可能不清楚我为什么一定要接下这趟与【兽】打交道的任务。不只是圆桌议会的委派,也不只是我对《生命》之书感兴趣,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曾对《兽》怀有仇恨之心。我想要借助这次行动来确认一下:在往日的阴影面前,我的内心是否还会动摇。”
  听到这里,约翰心中“咯噔”一声,他看了一眼米利安,发现她已经一脸愕然呆立当场了。
  亚伦继续说下去:“在我像你们一样年轻的时候,好勇斗狠的性格令我惹过不少麻烦,直到10年前我幡然悔悟,决定招收学生弟子,为联盟的未来培养人才,也算是我对过去的补偿。约翰,米利安,摩西,还有那达,你们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人才,将来必有所为,而原本还有一位天资聪颖的孩子也会加入你们,但不幸的是:数年前他遭到【兽】的无情吞噬,永远的消失了。”
  亚伦按了按太阳穴,早已透出倦意的眼神中再无半分白天时的精明。
  “那个孩子是我恩师的独子。当年的我和家族亲人也断绝了关系,身陷囫囵时都依靠恩师的无私援助才得救,他的家族就相当于我的家族,他的子嗣就相当于我的子嗣。然而,【兽】却残酷的夺走了这一切,将那个极有天赋潜力、拥有光明未来的孩子,连同他的家人,全部吞入了地狱之中。”
  米利安的身体都开始发抖了:“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兽】中的杀手们连孩子也不放过吗?!”
  约翰虽然不像米利安那样容易受老师的感情所影响,但他的脸色也非常难看。相对于亚伦的凄惨过往,他更担心的是:在这些血色旧账中,莎朗是否也扮演了某些狠毒的角色?
  “【兽】是死亡阴影的具现化,没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概念,那对他们来说只是任务,就像野兽的狩猎一样。”亚伦的嗓音变得更加低沉,“根据内部统计,在过去8年里,联盟非正常死亡的术士将近四分之一都是被【兽】暗杀的,我恩师一家的悲剧已经重演了成百上千次。联盟里很多人的家族亲戚、同窗好友,都悲惨的丧命于【兽】的爪牙之下,他们对【兽】既憎恨又恐惧,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亚伦闭上眼睛,露出微妙的痛苦表情,像是在回忆童年时代的噩梦一样。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原以为我已经坚强到可以平心静气面对曾经的仇恨,但当我见到【兽】的时候,燥动不安的冲动又再度出现了。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杀死恩师全家的【兽】,他们两人一组,代号是——”
  千万别是莎朗和奥菲斯!这一秒的约翰差点把牙齿咬碎了。
  “——【血舌】葛蕾雅和【石瞳】巴斯里斯克。他们就是刽子手。”
  “……原来是他们啊……”约翰长出一口气,脸上僵硬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心中的感情却更加复杂了。
  “就是他们没错。当年我查清恩师全家遇害真相时,怎样也不敢相信凶手仅仅是年轻女性和孩子的二人组。”亚伦并没有发觉约翰的神情有异,他依然沉浸在纠结与痛苦之中,“可是当我今天见到那两个人的时候,我立刻明白了:哪怕对方是神,也有被他们杀掉的可能性。【兽】,就是这样的存在。”
  亚伦丝毫没有夸大,约翰心知肚明。
  曾经的【兽】是有着几近无限可能性的暗杀队,但这份“可能性”并不代表着正面意义上的“奇迹”,而是超越常理远悖人伦的极限残酷也能实现的“反奇迹”。
  只要下达指令,他们有能力杀掉任何人;只要接受任务,他们可以摧毁任何组织。在杀戮与死亡的领域里,集结在一起的他们无所不能,这便是【兽】所拥有的可能性了。
  “不仅是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还有其他人。”亚伦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被诅咒的名字一一念出,“【魔弦】奥菲斯,【电风】博鲁特,【影妖】露,他们全都身负累累血债,罪大恶极不容宽恕。”
  “既然【兽】是如此的邪恶恐怖,我们术士为什么要和他们结盟??”米利安强压着怒火问道。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叛变了教会,并带来了我们所需要的大战遗产《生命》之书。”
  约翰插入对话,回答了米利安的质问,同时想将气氛缓和下来了。
  “而且,害死众多同僚术士的实际上是制造【兽】驱使【兽】的教会,那些暗杀者只是被改造的杀戮兵器而已,向【兽】复仇……我想并不值得。”
  “为什么要这样说,约翰?”米利安无法接受约翰的说辞,她扭头瞪着约翰,眼眶中甚至有了点点泪光。
  “不,约翰说得很对。”亚伦肯定了约翰的想法,“我早就理解了这件事,躲在背后操纵【兽】的教会才是罪魁祸首。我原本已经平复心态很久了,只是现在情绪又控制不住而已。真是伤脑筋啊,让你们失望了。”
  “失望什么的,怎么会呢……”米利安赶忙安慰道。
  长长的一番畅聊之后,亚伦的抑郁心情也收拾完毕了。他注视着约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约翰,你真的是成熟了。”
  “谢谢老师。”约翰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老师您是有如此多故事的人。”
  “哈哈哈,有故事吗?”亚伦笑出声来,“是啊,我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你们,则是将来要创造故事的人。”
  说完他站起身来,从放在一边的行李物件中取出一只手提箱,和之前在会议上送给【兽】的箱子一模一样。亚伦当着两人的面打开了箱子,取出了一份身份证明文件。
  “原本预计送给【兽】的荣誉爵位还有3个,连同【永劫十二刻】之第二刻的预备资格,一共是10份厚礼。不过现在【兽】的成员已经残缺不全,所以这最后3个爵位就留了下来,用来嘉奖在这次任务中功劳最大之人。”
  亚伦将文件递给约翰,目光中闪烁着赞许之情。
  “约翰,是你将【兽】从圣城中救出,也是你一路保护所有人和《生命》之书,同时你还是我们【西西弗斯之山】联盟和【兽】的联系纽带。所以在这次交易任务中,功劳最大者非你莫属。”
  约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心只想着救莎朗的他根本没考虑过会建功立业,更对高阶勋位没有任何非份之想。此刻拿着身份证明文件的他,双手都在发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联盟的授意,接受它吧。我想一个月之后,你就将以伯爵的身份回到英国,而且你和你未来的子嗣都将拥有尊贵的星座之名。”
  亚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成为贵族的那一刻。
  “约翰,属于你的星座是——猎户座。”
  约翰大脑中一片空白,他指了指自己:“我,猎户座……?”
  “是未来的猎户座,约翰伯爵。”为挚友感到高兴的米利安轻轻鼓掌,“猎户座的称号可是相当特殊的荣誉,在旧世纪时代它都是只颁发给立下赫赫战功的术士。”
  亚伦也跟着鼓掌笑道:“米利安说的没错。猎户座称号的前任拥有者,还是一次大战期间的格里菲斯伯爵,而在他逝世之后将近一个世纪里再也没人有资格获得称号。”
  因为是和平时代吧。大战之后立下誓约再不干涉表面世界的术士们,也没办法再参与到大规模战争中,获得战功的可能性几乎为0。稍稍冷静下来的约翰如是想道。
  “真的是联盟的授意吗?像我这样资历浅薄的术士,能获得猎户座这样的殊荣……”约翰谦逊的低下头去,他自认自己还远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抬起头来约翰,然后为自己感到骄傲吧。”亚伦鼓励道,“我们将要完成的任务远比你想象的要了不起,而且不只是你,剩下两个星座称号也会交给米利安和摩西。”
  “哎?我、我也有份吗?”这下轮到米利安惊慌失措了。
  亚伦又取出一份文件,递给身边的米利安:“米利安,在这之后你也将获得天箭座的荣誉勋位。作为约翰和【兽】的引导者,摩西也会拥有天鹰座的称号。”
  听完亚伦的话语,米利安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是吗……不过老师您自己呢?还有那达呢?我们一行总共5人,却只有3人能获得称号,这不公平吧?”
  “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这很公平。”亚伦平心静气的解释道,“我的心已经老了,对于这种名誉再无半点眷念,是该把机会让给你们这些新生代才对。至于那达,我另有安排,在我看来他还不及你们,要是将称号分给他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是这样吗?”
  米利安和约翰对视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亚伦清了清嗓子,总结道:“大家需要注意一下,尽管这3个称号归于你们是注定的事情,但在联盟尚未发布正式消息之前还请保密,尤其是不能让【兽】知道,不然对方肯定还会追加更多的要求。”
  约翰点了点头。涉及到利益分配的事情最容易引起他人猜忌,所以在尘埃落定之前不向外人透露是常识。
  “不过,老师……在今天的会议上,【兽】表现的很强势,他们显然不满足目前的条件,对此我们这边还有什么准备呢?”
  “【兽】的坐地起价是在我的预料之内,他们不卑不亢的顽固态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亚伦想了想后说道,“我们也不是人傻钱多的慈善家,该有的底线当然会有。我打算在下次会议上直接摊牌,只让最后一步,逼迫他们尽快拿出《生命》之书完成交易,免得夜长梦多。”
  下一次,就是互揭底牌的最终阶段了吗?虽然能快速结束任务是好事,但对于约翰来说,【兽】的正当权益也是必须要保证的,尤其是莎朗的归宿问题。
  “那么老师,如果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条件……”
  约翰不由自主的按住了挂在胸前的金色吊坠,将某个秘密紧紧守护在手中。
  “如果我们获得了《生命》之书,那么【兽】……他们是否能真正获得保护和自由?”
  “这我们可不能保证,之前我也说过了。”
  亚伦自然而然的说出了残酷的真相。
  “星座称号也好,伯爵勋位也好,这些荣誉加起来其实远不及《生命》之书的价值。【兽】很聪明,他们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等价交易,他们只是想要用《生命》之书来换取我们的庇护,哪怕就价值上而言这是亏本生意。因为【兽】并不需要什么大战遗产,他们需要的是安宁与自由。”
  【兽】就像是被困于金银岛的海盗,尽管理论上他们足以买下任何油轮战舰,但在当下却不得不拿金山银山来换一艘逃命用的小舢板。
  “就算成为了伯爵,拥有显赫的称号和优厚的待遇,我们也不会保证他们以后能逃过教会的追杀,更不会公开承认他们在联盟中的地位。这并不是联盟没有能力保护他们,而是不愿意保护这些曾经的屠夫,更不想因为他们而和教会正面闹翻甚至全面对抗。所以当他们交出《生命》之书后,【兽】的存在意义就完全没有了,那么就让他们以【西西弗斯之山】名誉会员的身份自生自灭吧。”
  “…………”
  原本炙热的心情被迅速冻结,约翰没办法说出任何话语,右手将胸前某物握的更紧了。
  “约翰,其实在开始任务之前,我打算私下叮嘱你去完成某些事情,但考虑到任务本身的繁重性,我就没给你增加负担了。”
  亚伦继续毫无保留的说着令约翰难以接受的真相。
  “按照我的意思,你要是能在逃亡中趁乱从【兽】手中夺取《生命》之书,那现在就完美了,再也不需要什么交易了。”
  “啊……是吗……”约翰退后两步,脸上表情明暗难辨。
  “当然这不是你的错。”亚伦以为约翰陷入了自责状态,“这种附加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只不过因为现在【兽】有些难对付,我才产生了这样的遗憾。”
  说到这里,亚伦又想起了那个金发女子。
  那位名为莎朗的【兽】之首领。
  美貌到难以形容的女性,既有青葱少女独有的清纯面貌,又有成熟女性才有的聪慧稳重,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精神面都是完美的存在。如果是在10年前遇到她,亚伦马上就会陷入情网不能自拔。
  但是他现在不会了。饱经世事的他一眼就看出:莎朗身上的气息暗藏着致命的魔性。这种神秘的魔性会勾起人类的潜在欲望,诱其神魂颠倒而不自觉。
  令人叹息却又令人窒息,令人怜爱却又令人嫉恨,令人愉悦却又令人发狂。
  令人想要给她自由,却又令人想要将她占有。
  令人想要守护她,却又令人想要玷污她。
  她是一切欲望纠缠而成的螺旋深渊,以黑洞般的强大引力将所有人卷入其中并诱其堕落。
  对此,亚伦只从莎朗的冰蓝瞳中读出了两个字:亵渎。他不能容忍如此完美之人居然被用作杀戮兵器,他更不能容忍教会居然利用人类向往美好事物的天性来摧毁术士。
  简直是反人类的举动,就像是在世界上最豪华最美味的食物里加入了海洛因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亚伦在面对莎朗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无礼的原因之一。
  “唉,真的累了……”一时间感到重压在身的亚伦,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大家也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明天再商定下次交易会议的安排。”
  “好的,老师还请多保重身体。”
  米利安向亚伦道别之后,拉了拉还缄默不语的约翰,两人一起退出了房间。
  
  
  
  差一点就造成终身遗憾了。
  在和米利安分开后,约翰一个人走在走廊上。在刚刚和亚伦老师的对谈中,约翰有将《生命》之书立刻交出来的冲动,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这场交易可以到此为止,所有人都会得偿所望。
  但是,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亚伦老师也好,米利安也好,就算加上摩西,甚至包括整个【西西弗斯之山】联盟的术士,谁也不愿意真正的拯救【兽】,交不交出《生命》之书都是一样的结果,所有人都想着利用完【兽】就将他们抛弃。
  约翰将拳头握的紧紧的,胸中无名之火无处可发。他和【兽】的关系不能算多好,除了莎朗,他只是和其中一些人惺惺相惜而已,但是他依然为【兽】的处境而感到同情和愤懑。【兽】里的人也并不是怪物,他们已经受了大半辈子的痛苦与折磨,然而到最后他们还是只有一死的命运。
  面对如此残酷的悲剧,到底要谁来负责才是正确的呢?难道是术士吗?
  不,约翰很清楚,他没办法责难自己的老师和同僚们。从大局上来看,【西西弗斯之山】正处在变革阶段,术士们在渴求改变和新生,如果在这种时候和教会公开为敌,那么联盟恐怕就要面对新世纪以来的最大危机,未来的发展也会大幅落后于另外两个联盟;另外从感情上来看,【兽】本身就是术士的死敌,刺客们在数年间杀死了太多太多的联盟相关者,他们个个都是千人斩,就算莎朗也不例外。在这样的背景下,术士们当然不愿意接纳【兽】,更不愿意为【兽】承担巨大风险,利用他们是情理之中的选择。
  死结,就这样在约翰心中形成了。
  带着满胸满腹的混沌情绪,约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只见那达正坐在房间里,一个人看着电视新闻。
  “晚上好,那达。”约翰向那位寡言的伙伴打招呼,“看到摩西了吗?”
  “晚上好约翰,摩西还没有回来。”那达只是扫了约翰一眼,对方的心情就已经了然于心了,“怎么?老师训斥了你吗?”
  “那倒没有……”约翰挠了挠头发,随口否定道,“……我的脸色很难看吗?”
  “不,表情除了僵硬了一些没什么破绽。”那达在说话的同时,眼睛依然紧盯着电视屏幕,“只是笼罩在你身上的某种气氛,让我看了就觉得难受。”
  “呃……是吗?那我还是出去转一圈吧……”目前正处于敏感阶段的约翰错以为是那达厌烦他了,遂转身准备离开。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那达叫住了约翰,“约翰,我想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啊,抱歉了……”
  约翰叹了口气,关上休息室的房门,坐到沙发上和那达一起看电视。约翰本来想和那达讨论一些将来的安排和最近的烦恼,但一想到之前亚伦所说的星座称号分配方案,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跟那达开口。
  真要算起来,约翰其实是亚伦4个学生中最后加入的一位,而那达则是他们之中最先成为亚伦门生的师兄。但是现在约翰却是亚伦最欣赏的弟子,那达却始终只能在亚伦的背影下一边修行,一边做着辅助类的工作。
  这并非说明那达没有才能,只是他那内向性格决定了他无法积极的表现自己。约翰因为从小就有着强烈的愿望,所以他豁出一切拼命学习修行,只要一有机会就外出执行任务,为了搜索莎朗的信息同时也为了磨练自己,最终他获得了非同小可的力量;米利安尽管运用术式的能力不如约翰,但她也有着绝不辜负亚伦期望的决心,所以在体术格斗方面强过所有人;摩西一直以成为联盟上层管理者而奋斗,虽然在战斗方面并不算特别精通,但他很擅长组织与策划,在4个学生中他是万能粘合剂一样的和事佬,亚伦对他也很放心。
  那达则是擅长倾听别人的话语,头脑也很好,做任何事条理都很清晰,属于内秀的类型。尽管他是4人之中的智囊型角色,但由于他的寡言和冷淡,导致很多时候别人如果不主动向他请教,那么他便不会出声说话。
  明明拥有精准的感应能力,但却没办法好好表现出来。约翰他们都为此很头疼,往往会抱怨“你为什么不早说”,就连亚伦也常常叹息道:再优秀的才能要是不加以利用,那便毫无意义。
  约翰看着那达的侧脸,不禁猜想出这样一种可能性:那达,或许并不想成为术士。
  “那达,我说……”
  约翰情不自禁的开了口,然后才想起来问这种事情太不礼貌,于是硬生生的停住了。这样显然是不自然的,约翰用余光看了下电视上的新闻节目,随口将出口的话接了下去。
  “……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吗?”
  “恐怕没有你喜欢看的新闻,约翰。”那达察觉到了话题的转变,但他没有说破,“最大的新闻就是教会的枢机选举会议因故推迟了,吸引了全球记者的目光。虽然这是【兽】的叛乱所导致的,不过看来外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啊哈,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约翰有些自夸的笑道。
  “其他的就是各国首脑互相来往,没什么意思的政治新闻。”
  “我也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不过摩西和老师却很喜欢讨论这方面。”
  约翰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爱好兴趣,除了偶尔照顾下流浪动物,不过那是幼年时代在农场养成的习惯而已。
  他又想起了一路跟着莎朗来到阿姆斯特丹的那只大白犬,现在应该健健康康的和露玩在一起吧。
  “约翰喜欢看什么方面的新闻呢?”那达主动询问道。
  “我吗?看刑事案件之类的比较多吧……”约翰实话实话,因为之前要寻找莎朗(普莉希拉)的下落,所以非常关注一些可疑的犯罪案件。
  “刑事案件吗?刚刚就有一件比较特殊的案件。”那达拿起遥控器换了换频道,“说是在德国发生一起很严重的凶杀案,一家4口都被暴徒残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这里是荷兰,电视上居然会有邻国的新闻,真稀奇。”约翰扫了一眼电视屏幕,荷兰语的字幕对他来说也是一知半解,顿时没了兴趣。
  “因为是灭门惨案,而且就在前不久发生的。”
  无关紧要的闲聊就此中断。那达继续切换频道,但却始终没有决定看什么内容,似乎心中有事。
  “约翰,在这次行动之后……”
  那达突然说道,看样子他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
  “我决定要‘毕业’了。”
  “咦?!!”约翰吓了一跳,他知道在联盟里所谓“毕业”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脱离原先的术士派别,另寻发展道路。
  “我想去东方旅行,去印度,去中国,去日本。”
  “作、作为公派的术士吗?”约翰说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的猜想。
  “不,我的术士生涯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虽然我以后还是术士没错,但我不想再待在联盟里了,当然其他联盟——【南天门】和【羽蛇之海】我也不会考虑的。”
  彻底的边缘化吗?
  不,是选择成为隐者,再度回归表面世界的正常人生活。
  “为什么??”约翰有些不能理解,“那达,其实你很优秀,我们都很需要你,只是你……”
  “听我说约翰,对于能力我一点也没在意过,就算这次任务结束后我没有得到任何奖励也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那达放下遥控器,就这么让电视开着,“我不像你们,都有想要努力的目标,我……其实只是想平淡的过日子而已,像新闻里那些普通人一样。”
  “……是吗?”
  约翰简单的接受了事实,因为他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想法。事实上在所有问题都解决的不久将来,他也会做这样的决定,然后和莎朗一起回归故乡。
  “总之,我会先去当个旅行者的,然后申请成为国际志愿者。以目前的能力,我应该没问题吧?”
  “哈哈,要是有问题的话,那还有人能进国际志愿者协会吗?”约翰开玩笑道。
  那达注视着约翰的脸庞,嘴边露出了很难得的微笑:“约翰,我有时也很羡慕你,毕竟为目标而努力的人总是值得羡慕的。听说你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亲人而成为术士?我祝愿你能找到重要的人。”
  “嗯,谢谢你,我一生的好友。”
  其实已经找到了,不过约翰谁也没有告诉。
  “不过那达,老师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没说……”像是凝固的水泥一样,那达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灰暗僵硬了,“……老师肯定会坚决反对的,但我已经决定了……”
  “……是个难题呢。”
  如果那达最后真的要“毕业”,而约翰也会和莎朗一起离开联盟,那就意味着亚伦会在任务完成之后连失两名爱徒,对他来说这必然是莫大的打击。
  不知不觉中,麻烦已经纠缠成团了,而且比逃亡时期的麻烦更大更多更复杂。
  
  就在两人为各自的未来而烦恼不已的时候,休息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离电话更近的那达站起身来,摘下了话筒。
  “喂?我是那达。晚上好,老师。哦,我这边没问题,各处设施和线路都已经检查过了。”
  从对话的内容来看,应该是亚伦打来的内线吧。如此猜想着的约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静音。
  “约翰吗?是的,在我这里,要让他来听电话吗?好的。”
  说完,那达对约翰做了个手势,招呼他过来接电话。
  约翰用余光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时间已过了晚上9点,这会儿亚伦老师又有什么吩咐呢?该不是问关于《生命》之书的事情吧?
  “喂?晚上好老师。”
  “约翰吗?你那边的情况如何?”电话那边传来了亚伦的独有嗓音,听起来他还很精神。
  “呃……船已经维护过了,周边保安措施也没有任何异常。”约翰觉得有些微妙的奇怪,明明之前亚伦才问过这些事,怎么现在又问一次?是他太过谨慎了吗?
  “摩西和米利安呢?”
  “摩西外出采购还没有回来,不过我想他应该快了;米利安已经按照轮班表去外面巡逻了,大概到12点会回来换岗。”
  “做得很好,约翰。”亚伦称赞了约翰,“我刚刚突然发现了一些细节,需要和你探讨一下,能马上来我这里吗?”
  “当然可以,是去老师您的休息室吗?”
  “那倒不用,来码头吧。约翰你一个人来就好,不要打扰其他人的休息。”
  “好的。”
  约翰挂了电话,心里有些担心亚伦是不是已经看出来《生命》之书就在他身上了,神色不禁有些犹豫。
  “怎么?老师那么晚了还要训斥你吗?”那达看出了约翰担忧的心情,故意笑他。
  “难说,但愿我今晚能睡个好觉。”
  约翰告别了那达,推开休息室的门,独自一人从走廊楼梯直接下到一楼,走到了黑漆漆的夜里。春天的阿姆斯特丹在夜里并不冷,不过相对于被热岛效应所统治的白天,此时此刻的约翰还是感受到那份无法忽视的温度差。
  离开了办公楼,在数座仓库隔出的通道中穿行,熟悉路线的约翰很快到了码头。水波轻轻拍打着整齐的岸边,白天时的那艘游船此刻正静静飘浮在水面之上,其中一点灯光都没有亮,像是一座小小的无人岛屿。
  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约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电话,他正打算去码头的调度室里看看情况,顺便再接通照明电源,但这时亚伦的声音阻止了他。
  “已经来了吗?约翰。”
  老师?约翰四处张望,但却没办法找出声音来自哪里。
  “路上有遇到别人吗?”
  “没有,虽然米利安有带着保安在巡逻,不过这一带的面积比印象中的要大。”约翰回答道,心中疑惑骤起。
  “呵,那就好。”
  等等,难道说……糟了!约翰猛然反应过来了,在这短短的十数分钟内自己已经犯下了数个致命错误。他准备伏下身体并迅速离开这里,可惜有些东西比他要快上数倍。
  似有似无的一缕微毫,在黑暗之中一划而过,连轨迹也不曾留下,但却带给约翰一星半点的轻微触感。
  那是一根不可目视却又极细的丝线,尖细的末端已经刺入了约翰颈部的皮肤。
  在约翰想起某个人之前,那个人的熟悉声音便已通过丝线直接传入约翰的脑中。
  “晚上好,约翰。果然如莎朗所说,你还早得很呢。”
  是奥菲斯吗……约翰的冷汗白白流了一地。
  “随随便便就被钓出来了,真让我有点失望。如果这是在一年前,你回去之后恐怕只能看到身首异处的同伴了,不,你根本连活着回去都做不到吧?”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约翰徒劳的对着空气说话,虽然他知道“念话”是不需要说出来的,但此时他的情绪控制不住嘴,“那个时候在休息室……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你又怎么做到拨打内线电话的?”
  奥菲斯已经将声线变回了原来冷漠无起伏的少年嗓音了:“无孔不入的侦查对于我们【兽】是只要稍微认真一下就能做到的,至于内线的利用,那是我自身的特殊能力:只要和‘弦’类概念有关的物体我都能操作。把魔线串入电话线,模拟成拨打内线的方式,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原来如此,该说不愧是【魔弦】吗?
  约翰终于冷静下来了:“那亚伦老师也没事吗?我还以为你……”
  “和菲利普斯没关系。”
  “……你居然知道我老师的真名……”约翰捂住了自己的嘴。
  “当然知道,曾经他也是教会预定的暗杀目标之一,因为他似乎察知了教会很多见不得光的丑事。”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奥菲斯持续用“念话”和约翰联络,“不过后来他好像突然消沉下去了,再度出现于教会视野里时已经是圆桌议会十首脑之一了,这样一来如果我们【兽】就不能轻易出手了。”
  “因为是有实权的公众人物吗……虽然是在世界里侧。”
  约翰替自己的老师松了一口气。
  “来船上说话吧,你站在码头上太显眼了。”和以前一样,奥菲斯使唤别人的时候一点也不会客气。
  显眼吗……约翰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果然【兽】作为专家级暗杀者中的专家,在谨慎小心方面要远超术士。他慢慢摸到船舷边,稍稍花点功夫绕过了自己设置的警报触发器感知范围,然后翻身跃上游船甲板。
  在那里,他看到一个俏似少女的少年身影正站在船头。对方所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处于视觉死角之中,不管是从码头上还是从办公楼处眺望,都看不到此时船上有人;同时因为周围都是仓库,码头被笼罩在阴影中,就算从河面上往这边看也难以发现。
  奥菲斯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他居然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最佳埋伏点,果然是非同一般的角色。约翰咽了咽唾沫,正面走向奥菲斯,两人都没有出声打招呼,而是靠着“念话”来进行无音通讯。
  “今晚来打扰你,是有情报想要打听下,介意告诉我吗?”月影下的少年,说话直截了当。
  “不介意,不过在这之前我也有些事想要打听下。”
  约翰停住脚步,直视着奥菲斯。他对刚刚的试探性举动并没有生气,不过他对奥菲斯所说的过去有些在意。
  “说吧。”奥菲斯很爽快的同意了。
  “我的老师菲利普斯……咳,亚伦,他曾经的恩师及其一家人,据说都死于【兽】之手,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人杀的太多了,我记不住的。”
  真是令人火大的实话实说。
  约翰皱了皱眉头:“据说是死于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之手,你知道吗?”
  奥菲斯摇了摇头:“不清楚,可能是他们的任务吧。怎么?你要帮你老师复仇吗?”
  “不,我没这个想法,老师自己也没打算要复仇……只是我在担心……”
  “只是你担心莎朗也杀了很多人,是吗?担心你之前的某些友人可能是死于莎朗之手,是吗?”奥菲斯直勾勾的盯着约翰的眼睛,道破了约翰的心思。
  “…………”
  “莎朗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有好人也有坏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孩子还有老人。”奥菲斯粉碎了约翰那美好却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杀别人,她自己就会死,这对于整个【兽】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有些地方就是如此极端如此异常,不吃人就被吃,人道和慈善早就被冲入下水道了,如此一来你还想要求莎朗做些什么?”
  “但是她怎么……”约翰对此还是不能想象,他只知道莎朗拥有奇特的召唤能力。
  “她自有手段,你大可放心,不然我们也不会信任她。”奥菲斯直接打断了约翰的追问,“约翰,我想说的是:莎朗就是莎朗,不是你想象中完美的普莉希拉,你这样得寸进尺的苛求会让莎朗很为难的。”
  “呃……”
  得寸进尺吗?确实如此,约翰不得不反省了。在最初还没有见到莎朗之前,他曾想过最差的结局:莎朗之死。那时候他觉得只要莎朗能活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然而当他真的和莎朗再会时,他发现奇迹是存在的,莎朗不仅没死,而且比记忆中的她更加美艳动人,更加温柔成熟,更加完美无瑕。
  拥有美好的事物,就想着让它更加美好,同时越发不能容忍原本并不重要的缺陷,这是人类的天性。在这种情况下,约翰的度量瞬间收缩了,他多么希望莎朗是个出淤泥而不染、善良纯洁手不沾血的圣母,他甚至认定【兽】的存在是莎朗的污点。
  但这都是与现实无关的妄想。
  “不过莎朗并不在意这些,她的心胸很宽广。”奥菲斯抱着胳膊靠在船边的围栏上,“这样你也安心一些了吧。”
  莎朗原来看出来自己的心思吗?约翰顿感无地自容。
  “……所以今晚是莎朗让你来的吗?”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奥菲斯给予了否认,“我觉得有必要对你们这边进行侦查,同时找你了解下情况。你和我,还有莎朗,大家都想着快点结束交易,对吧?”
  “没错。”约翰点头道。
  “在你我之间,有些事情不妨坦白来说。”奥菲斯决定直入主题,“你们术士依然不打算真正庇护我们,对吧?那些贵族爵位和星座称号根本无关紧要。”
  还真是不留情面。约翰叹了口气,通过“念话”说道:“没错,老师……不,联盟这边想要《生命》之书是真的,但他们又不想惹火上身,所以……”
  “所以打算利用完我们就抛弃?嗯,看来果然是这样。”奥菲斯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那么你们呢?准备要和我们动手吗?”
  “不会的。”
  “真的吗?”
  “我不会出卖老师和同伴,当然我也不会出卖莎朗,所以不会说谎的。”约翰做了保证。
  “好吧,那么你们下一步要怎么做呢?肯定不会放任我们这边漫天要价吧?”奥菲斯无视了约翰的保证,继续刨根问底。
  “详细的我不能告诉你。”约翰守住底线不放松,“我只能提醒一下:你们【兽】最好能找出一个对双方都公平、同时又能满足你们需要的条件,以确定能在实质上加入联盟并获得庇护。”
  “嗯…………”
  奥菲斯立刻思考了起来,沉默了几分钟后他才继续了对话。
  “最好,只有一个条件吗?也就是说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了?”
  “这我不能回答你。”约翰不能承认奥菲斯猜对了,但也不能否定他。
  “我懂了,谢谢你,我会把这些情报带给莎朗的。下次会议大概是什么时候?”
  约翰稍稍想了一下后回答:“目前未定,大概明天会有结果,届时会立刻通知你们的,你也不需要特地找我了解情况。”
  “我知道了。如果能成功的话,莎朗也能得到人身保障了,你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这样再好不过。”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所以才会瞒着所有人来帮你们。”
  奥菲斯故意试探:“要是被发现的话,你这样算背叛吗?”
  约翰狡黠的一笑:“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
  奥菲斯收回了无形的魔线,结束了这场无声无音的意识交谈。他走到约翰的面前,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仅用目光将告别的涵义传递给对方。
  不知不觉中,约翰和奥菲斯也有了一层奇妙的默契。或许真的是因为大家都曾是孤儿的关系,有些地方太过相近,不用多做解释互相也能立刻理解。
  
  就在奥菲斯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皱了一下眉毛,视线也一瞬间拉向了远方。没放过这个小细节的约翰立刻明白奥菲斯发现了异常,他下意识的伏下身体,在黑暗中寻找可疑的目标。
  “看那边。”
  奥菲斯低声说道,他也蹲下了身体,靠着栏杆向河对岸看去。约翰极目眺望,但却只能发现一些不起眼的光点正在从河边向岸上聚集。
  “那是什么?”
  “是教会的人。”奥菲斯的眼睛也是被实验改造过的,拥有一般人所不能媲美的视力,他不用任何辅助工具就能看清远处目标的一举一动,“他们正在登陆,应该是刚刚才到阿姆斯特丹。”
  “你怎么看出来对方是教会的人??”约翰靠着术式强化视觉,但即使如此观察力的差距是无法靠能力来弥补的,“我只看到他们从船上下来,那些船看上去很普通,那些人也和之前的骑士团完全不同。”
  “你稍稍再往远处看看,有没有看到岸边有几个人在等他们?”奥菲斯提醒道,“他们其中有人还穿着修道士的长袍,背后停着的车辆上还有教会的十字架标志。”
  “……等等。”约翰不得不再度加大视觉强化效果,这样他才能看清那些细节,“没错,看到了,这算什么?!教会的追兵已经赶到了??”
  “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教会的隐秘部队,也许是雇佣兵……”奥菲斯冷静的分析道。
  “看来无论如何我们的会议也要抓紧了,闲暇时间真是一闪即逝。”
  “没错,在教会找到借口向术士们大举进犯之前,我们要快点结束交易。”奥菲斯沉吟了一下,“这件事我会和莎朗那边汇报的,大家都必须小心谨慎了,但是你这边要怎么说?”
  “我……”
  约翰犯难了,今晚发生的一切想必都该是秘密,包括发现教会行踪的事情。如果向亚伦他们透露情报,那他就不得不解释自己为何会在深夜跑去船上。
  “我暂时还是不说好了,只要担当防卫工作的我保持警惕,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过了这两天我再找机会告诉老师。”
  “那真是辛苦你了,希望你以后能比今晚更警惕一些。”奥菲斯半是讽刺半是担忧的说道。
  在这意外的插曲结束后,深夜的两人密会也就此谢幕。奥菲斯跃下甲板,悄无声息的融入苍茫夜色之中。
  约翰扶着栏杆望向远处的对岸,看着那些细小的光点明明暗暗的闪烁着,任由心中沉重之感渐渐沉淀下去。稍稍好受一些的他抬起头,嗅了嗅从河面上吹来的夜风,冷湿的水汽随即混入呼吸之中,令头脑更加清醒。
  风雨很快就会到访这个城市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4-25 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转阴~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光头博鲁特坐在沙发上,双手握着游戏手柄,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尽管他还顾着说话,但那专注的神情和向前探去的身体,令他看上去整个人都快被吸进电视里了。
  “早知道应该在圣城里集我们所有人之力,彻底干掉那个圣骑士和他的骑士团。”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像吐痰一样的声音,手指快速按动按钮,屏幕上的游戏女主角立刻端起榴弹枪,迎面赏了大块头BOSS一记硫酸弹。
  “现在又不能确定增援就是圣刺骑士团,你紧张什么?”
  作出回应的奥菲斯正坐在沙发背后,面对着一张小方桌做武器准备。他以娴熟的手法组装着各种枪支零件,很快的,一把Glock36自动手枪便出现在他的掌中。奥菲斯将其举起做瞄准状,确认没有问题他便扣下扳机,“咔”的一声脆响后手枪空仓挂机。
  “嗯……这把枪给莎朗用应该没问题。”他低声自言自语道。
  博鲁特不满的撇了撇嘴,接着说道:“谁紧张了?只是刚休息没几天,教会的走狗们又跟上来了,真是烦不胜烦!如果那时候我们发发狠劲,硬是在圣城里宰了那个叫劳伦斯的圣骑士,那教会也没这么猖狂了。”
  “天真,教会锲而不舍的精神传承千年,哪会因为一支骑士团的灭亡而放过眼前的死敌?只要【兽】还确认生存,他们就会追杀过来的。”奥菲斯很不屑的说道,“再说了,就算我们集结9个人的力量,在正面战中杀掉了【圣光】的劳伦斯,那么教会就没其他人才了?下一个带队讨伐我们的圣骑士又会是谁?【圣炎】的法拉利昂?还是【圣风】的夏尔那?你觉得哪位好对付吧?”
  “啧!你就不能给我点希望吗,奥菲斯?”
  比起说话这件事,博鲁特的身体对于游戏明显更加忠诚。眼看着屏幕中女主角被逼入死胡同,快速接近中的狰狞BOSS正举起火箭筒准备发射,只得选择绝地反击的博鲁特下意识的随着游戏操作晃动着肩膀,仿佛真的在躲着什么。
  “再说,那个时候在圣城里你是怎么劝我的?”奥菲斯睹了一眼正在激战中的博鲁特,故意继续说话扰乱他的注意力,“什么‘大家不能白白死在圣城’,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现在都忘了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那么的、有耐力、真是、杂种!”
  博鲁特的咒骂被游戏的节奏毁坏到支离破碎,但这种情况在数秒之后就结束了:性感的游戏女主角终于被BOSS亲手抓死,画面渐渐变成血写成的GAMEOVER字样。
  “呼~好吧,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抛开游戏手柄,博鲁特长出一口气,“归根结底还是教会这个BOSS太强,我们虽然不弱但也只能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说起来奥菲斯,你确定约翰的情报正确吗?接下来的会议就是摊牌时刻?”
  奥菲斯这时又组装好了一只手枪,他一边校准一边说道:“约翰很诚实,尤其在面对与莎朗有关的问题上。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术士们会让步到什么程度,但大致范围已经告诉我了。再加上之前术士的态度,我们很容易就能得出结果。”
  “那么交易就要到尾声了?术士们真是效率啊,我还以为要马拉松式谈判呢。”
  “是的,那个叫亚伦的术士是联盟圆桌十首领中最年轻的一位,行事作风大胆果敢,属于激进派中的激进派。”奥菲斯将手枪放回桌上,接着又拿起一柄匕首擦拭起来,“而且不管怎么说,拖时间的消极做法对任何一方都不会有利,尽早结束当然是上选。”
  博鲁特双手垫在脑后,仰面躺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问道:“哦,那么《生命》之书也会在下次会议上交到术士们的手上吧?”
  “那要看莎朗怎么做决定了。”奥菲斯手中一闪,锋利的匕首便钉在了桌面上。
  “奥菲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在整个【兽】里,只有你和莎朗看过《生命》之书的芯片到底是什么样的,换句话说——”
  博鲁特顿了顿,像是在等待什么,但他等来的只是奥菲斯的沉默。
  “《生命》之书,到底在不在你们手上?”
  “你在怀疑我们吗,博鲁特?”奥菲斯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博鲁特作为【兽】的一员,丝毫不为所动:“不,我只是想问一下而已。我们的生命都要靠那块芯片才能延续,但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亲眼看到过芯片的存在,对此奥菲斯你有什么解释?”
  “……亚巴顿看过,彼泰也看过。”
  “但他们死了。”
  “好吧……”奥菲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转过脸看着博鲁特,“我看过《生命》之书的芯片,我也知道它被藏在哪,如果你现在想要一睹那块集成芯片的风采,我可以立刻让莎朗拿出来给你看,如何?”
  博鲁特没有说话,依旧是躺在沙发上的悠闲姿势,只有眼睛直直的与奥菲斯对视。
  一动不动的两人,互为同伴已有数年的两人,此时此刻正用某种超越言语的方式互相试探,寻求想要的肯定与答案。
  信任与背叛,确定与怀疑,仅仅取决于一瞬间的觉悟。
  “好吧,我多少有些好奇而已。”
  博鲁特先宣布放弃。
  “只要你能保证我们最后能顺利交付《生命》之书,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那是肯定的,不然我自己岂不是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奥菲斯的眼神在这期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没办法,在亚巴顿和彼泰这两个间谍叛徒暴露身份之后,我还真是有点疑神疑鬼。”博鲁特摸着自己的光头,嘴角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冷笑,“其实你也不能怪我有疑问,按理说像莎朗那么聪明的女人,应该早早在所有人面前拿出《生命》之书,这样她这个首领才能服众,难道不是吗?”
  原本直视对方的目光立刻收束得像针尖一样,奥菲斯瞪着博鲁特,虽然冷面若霜雪,但却终归没能说出一句话。
  “就算是像莎朗那样聪明的女人——”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也不得不考虑《生命》之书的安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其暴露出来?”
  一位金发女子轻轻推开门,带着淡然的微笑出现在两人面前。
  “尤其是在我们内部出过两个卧底间谍之后。你说对不对,博鲁特?”
  说曹操曹操到。
  进门后的莎朗先看了看博鲁特,再歪着头看了看奥菲斯,原本围绕着两人的某种气氛瞬间驱散。
  “没错,是啊,我也这么想啊。”从某些意义上来看,莎朗可算是【兽】的克星,这点博鲁特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任性妄为的脾气让他这会颇为不爽,“所以我现在已经彻底放心了,大家满意了吧?”
  “离满意还早着呢。”
  另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掺和进来。那是葛蕾雅,她还和以往一样,鲜红如血的皮衣将她的身体裹得紧紧的,尽管她那丰满身材得以充分体现,但却留下被捆绑束缚的错觉。巴斯里斯克依旧躲在葛蕾雅的背后,长长的刘海将他的眼睛连同视线一起遮蔽。
  “莎朗,我对《生命》之书的安全状况也很怀疑,我甚至猜测它根本不在你的身上,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你拿出过《生命》之书。”
  “《生命》之书的芯片,现在的确不在我的身上。”
  莎朗当面承认了这件事,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怔。
  “但我能保证它被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请相信我。”
  “证据呢?有什么证明?”葛蕾雅得寸进尺的逼问道。
  “没有证据,但我没有说谎。”莎朗面不改色的说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让巴斯里斯克用魔眼读取我的意识,马上就能知道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有假。”
  该死。葛蕾雅的质问无法继续,道路已经被莎朗堵死了。虽然她没有对自己言论做严格保证,但却再三强调真实性,看似两种做法没有差别,但实际上却有着微妙的不同,因为这样一来后面的质疑就只能围绕着“谎言”这个主题展开了。然而莎朗在肉体强度方面虽是薄弱如纸,在精神强度上却堪比金刚石,就算用意识读取也难以窥破她的想法,更别提找到弱点戳破她的谎言。
  “葛蕾雅,《生命》之书的芯片当然可以拿出来,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假如在这关键时刻出了问题,这责任是该你来负吗?”
  奥菲斯从旁补上最后一击,彻底结束了这场纷争。向来怕担责的葛蕾雅听到“责任”二字就像蚂蟥遇到盐一样缩了,理屈词穷同时也没人撑腰的她也只能死瞪着莎朗,再也不多一句嘴;最初引发话题的博鲁特又再度进入了中立状态,冷眼旁观众人的表现。
  最终,在露搂着那只大白犬走进房间之后,叛乱暗杀队【兽】6名成员全部聚齐。
  “本来我打算单独找大家谈谈下次会议的事情,不过看来现在当众告知更好一些。”作为目前【兽】理所当然的中心,莎朗环视着周围所有人说道,“今天早上,术士那边来了秘密联络,计划将在沿河的某处餐厅举行第二次会议,时间安排在明天中午。”
  说着,她拿出4张便签,依次发到了其他人的手上。
  “按照我们的惯例,地址都写在上面了,看完就毁掉吧。”莎朗稍稍停顿一下,她和奥菲斯交换了下眼神,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根据约翰提供的秘密情报,这次会议很可能是最后的交易机会,同时教会的爪牙也渗透到阿姆斯特丹了,我们在外出的时候必须更加谨慎小心。对此大家都明白吧,还有什么想法吗?”
  “哼,莎朗,我只要能你保证《生命》之书的安全,别到时候你藏着掖着就是不交出《生命》之书。”葛蕾雅对此耿耿于怀。
  莎朗微笑依旧:“怎么会呢?只要对方答应我们的条件,兑现了他们的承诺,《生命》之书随时都可以交给术士。”
  “哦?刚刚说没有藏在身上,现在又说随时都可以交付,你到底把《生命》之书……”葛蕾雅眯起眼睛,那像毒蛇信子一样的恶意视线在莎朗身上舔了个遍,“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把戏?!走吧,巴斯里斯克!”
  莎朗目送着葛蕾雅和她的跟班一前一后离开房间,接着她又将戴着微笑面具的俏脸转向了博鲁特,只是这一回多了几分恶作剧般的顽皮神情。
  “我们的大玩家博鲁特先生,您对此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呢?”
  “哪有,反正我是没问题。”博鲁特摸了摸鼻子说道。
  “是吗?我看你倒是很想看看那块芯片。明明之前你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是不是忍耐太久了?”莎朗笑着靠近博鲁特,纯净如晴空的瞳中闪烁着诱惑的光。
  “要看吗?”说着,她故意弯下腰,左手撩起耳边的金发,右手在露出沟壑的胸前比划了一下。
  “免了吧,我受不了你这家伙,真可恶!”眉间有电光闪过,博鲁特一屁股坐回沙发,“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体是没办法亲近女人的,还故意这样乱来?”
  “这也算是,一种惩罚。”莎朗收起轻佻的态度,“博鲁特,有些事我们只能和你说,也只有你能懂:《生命》之书是我们仅剩的筹码,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绝对不能拿出来。”
  “你这是在用廉价的秘密收买我吗?”博鲁特马上看破了莎朗的小小话术,不过他并没放在心上,“这种事你们不说我也明白,只是我的顾虑没办法打消而已。”
  “对我们会私吞《生命》之书的顾虑?你想得太多了。”莎朗坐在博鲁特对面的椅子上,“我原本就不想参与交易,只是受你们所托而已。如果你们现在不信任我了,我随时可以交出《生命》之书独自离开,就和之前我决定好的一样。”
  “啊……”
  博鲁特大叹一声,他也想起来前些时候挽留莎朗时自己的表现了。
  “看来是我多疑症犯了,不过莎朗……我能理解这些,但葛蕾雅她是不会理解你的,你打算怎么对付她呢?”
  谈吐之中,博鲁特的语气猛然一沉。
  “该不会也要杀了她吧?”
  “不会的,连‘对付’这种事情我都没想过。”莎朗垂下目光,“为了交易,我真的快要把精神力用干了,现在浑身都是燃烧殆尽的感觉……我完全没动力再去和葛蕾雅纠缠了,她爱怎样便怎样吧。”
  “……辛苦你了,要玩会游戏吗?”博鲁特看出了莎朗的疲惫,对此他颇感同情。
  “谢谢,不用了,我带露出去办点事,晚上见。”
  莎朗摇了摇头,伸手抚摸了下露的脑袋,两人像是一对母女般手拉着手走出门去。
  房间里一时人满又一时人空,令博鲁特顿感空虚。他茫然的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只能无奈的开口:“奥菲斯,要一起玩游戏吗?”
  “没人像你这么闲。”奥菲斯完全没有顾及他人情绪的习惯,“我还要出去准备武器。还有,你那个打僵尸的游戏不能两个人玩吧?”
  “呃……”博鲁特无言。
  奥菲斯满是篾意的瞥了他一眼,接着便收好桌面上的手枪和匕首,从门口离开了房间。
  看着手柄上那迟迟没有按下的start键,博鲁特轻叹一声。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中,他突然发现时间慢下来了,慢的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正事吗?我要是有正事做就好了……”


  雨,如约而至。
  连绵的小雨如细密的羽毛刷,温柔的滤去了城市空气中的喧嚣与浮华,将充满泥土清香的微风送给所有人。那些河湾,那些游船,纷纷在雨幕中沉睡着;那些街道,那些楼宇,全都静默于水帘之中。整个城市的轮廓似是都要融化在这霖沥之中,隔着挂满雨水的玻璃,原本能眺望到的安妮之家风车屋现在也变得模模糊糊。
  约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河面上敲打出一串串涟漪,心情就像空中无法散去的雨云一样,甚至连呼吸也变得粘稠起来。
  再过几小时,这间餐厅的包厢就会变成术士和【兽】的谈判场所,而这一次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按理说约翰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静静等待莎朗和亚伦商讨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案,然后他再悄悄将《生命》之书的芯片还给莎朗,一切就结束了。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且不说莎朗会拿出怎样的新提议来拯救【兽】,亚伦打定主意不想真正接纳【兽】的想法也很难动摇,再加上教会的威胁重现于城市之中,所有这一切矛盾冲突重叠在一起,令原本就不安定的未来扭曲至完全走样。
  就像被藤蔓缠上的树一样,越缠越多越缠越紧,最后连树木本来的样子都看不见了,只剩下纠缠如乱麻的藤茎蔓条。
  被夹在其中的约翰,无法动弹甚至只能偷偷喘气。尽管他冷静的分析过,认为自己应当倾向于莎朗这一侧,尽力帮助【兽】争取利益才是正确的,但做出格的话无异于真正的背叛。他只能小心翼翼的、不露痕迹的、低效低能的、给莎朗一方提供相对有利的情报,而且一旦被发现,自己受惩罚是小事,亚伦判定【兽】方有故意策反行为并直接断绝交易才是大事。
  他这十年来所努力拼搏的最大目标就是莎朗,但他又不能抛弃在这十年中培养他帮助他的恩师和同窗。脚踏两只船的同时他要尽力维持平衡,然而最终他还是要让这份平衡倾覆。
  有人的愿望会实现,有人的愿望就会破灭。
  结果到现在,约翰除了在苦恼中等待就别无选择。
  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所造成的必然结果:不擅于做决定。
  当约翰愁眉不展只顾默默叹气的时候,一个人影渐渐靠近他的背后,亮出手中的匕首,一晃便架在了约翰的脖子上。
  “别动。”摩西故意压低嗓音道。
  “别玩了……”
  在刀锋离皮肤还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约翰伸出手指掐住了刀背,令其无法再进退一分一毫。
  “都说了教会的讨伐队已经迫近了,你还这样乱开玩笑,要是被老师看到了肯定会责罚你。”
  约翰转过身来,一脸苦笑的看着自己的同窗挚友摩西。
  “老师正在楼上和那达一起整理材料,肯定看不到我们的。”摩西移开刀尖,接着用手指熟练的玩起了匕首,“约翰,我看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你不是说了对方不是骑士团吗?”
  “虽然不是,但……”
  约翰一时语塞。在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中午,他便将“教会增援已经赶到阿姆斯特丹”的情报如实告诉了亚伦和其他人,当然他没有说这是他在夜里和奥菲斯一起目击到的状况,他只能用“在周边巡逻时偶尔发现了教会的运兵船”这样的谎言来支持实情。
  约翰本不喜欢欺诈,为了防止被怀疑他只能将谎言简单化,其结果就是尽管所有人都相信约翰,不过应有的警惕心却削弱了。亚伦对此的反应只有两种:更换交易会议的地址,从船上改为陆地;全员加强防备,外出时尽量携带武器。
  “没关系的,我大概猜到对方是什么货色。不是佣兵就是教会的地方僧兵团,前者成本不低,他们持续不了多久;后者更不足为俱,僧兵团和保安队差不多可以划等号。”
  摩西一脸的不在乎,他停下了手中正在转圈的匕首,将它递给约翰。
  “拿着吧,老师吩咐我要给你们所有人发防身武器。”
  约翰却推开了他的手:“这个留给你自己吧,我用投射类武器比较擅长,使枪也好过使刀,匕首给我根本用不上。”
  “也是,你这家伙的术式那么强,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器。”摩西撇了撇嘴,将匕首收回,“如果亚伦老师问起来,你可要说我已经发给你武器了?”
  “那自然。”约翰笑了笑,表示会替他说明的,“对了摩西,把匕首给米利安吧,武器对她来说很重要。”
  “哦,嗯……”
  摩西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怪怪的笑意,眼睛也像嗅到什么东西的狐狸一样眯成两条弧线。
  “你果然还是很关心米利安啊?怎么了?你的那个金发女杀手呢?你不是对她意乱情迷吗?”
  “你在说什么啊?意乱情迷什么的,莎朗她……”约翰下意识的想要争辩,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于是选择闭嘴。
  “哦对,那个金发女人叫莎朗,之前你还很护着她呢。你们一路从圣城逃到佛罗伦萨然后又翻过阿尔卑斯山,同生共死那么久,我还以为她已经成了你的情人呢?结果你见到米利安之后就果断抛弃人家了吗?”
  “喂喂……”这说法也和实情偏的太远了,约翰忍不住笑了出来。
  “玩完就甩了,简直无情。连我这种拥有数十张夜店金卡的VIP也要甘拜下风。”摩西跟着约翰笑道,“不过说真的,那个莎朗根本不适合你,她一身的血气和骚味,而且还出身于【兽】,无论如何都难成良眷。而米利安就要好太多了,而且她也很喜欢你,不是吗?”
  “米利安啊……”
  约翰没有否认摩西最后的反问。米利安和约翰的感情是基于同辈之间长久的信赖与认可,这是由不可替代的羁绊而生出的牢固感情,远超普通意义上的友情,就算是被称为爱情也无误;只是米利安对亚伦也抱有真挚的感情,那是基于对偶像与恩人的仰慕,并不能轻易归为爱情,然而却比对约翰的感情还要滚烫炙热。
  这便是矛盾所在。约翰对于情感并不迟钝,他很早就察觉了三人之间的感情联系。由于他不可能放下普莉希拉,约翰一直不考虑把米利安当作恋人,但是米利安却不明白其中缘由,她简单的将所有感情混为一谈,并紧紧拉住约翰不松手。
  因为米利安的想法是:和约翰携手,守护尊敬的老师亚伦,三人永远在一起。
  单纯的少女,用不懈的努力将单纯到不切实际的愿望延续到今日。
  直到最后一点可能性,在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之中被莎朗击个粉碎。
  “啧啧,看看你这一脸遗憾的表情。”
  摩西出声打断了约翰的沉思。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米利安的。在任务结束之后你也该考虑向米利安求婚了吧,到时候我会替你加油的。”
  “…………”约翰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出话来。
  “至于那个金发女,你要是意犹未尽以后还可以找机会包养她做情人,只要小心别被她利用了就行。”
  “……越说越扯,快去做准备吧。”约翰捶了他肩膀一拳,赶他快些走开。
  “哈哈,我已经看到未来啦。”摩西大笑着离开约翰的身边。
  约翰则大声的叹气,他看了看窗外依旧没有停的雨,发现有几位眼熟的身影正撑着伞向这边靠近,胸中的跳动便猛然增大了。
  拉上窗帘,约翰整理了下着装,准备出门迎接那些秘密的参会宾客,同时做好以防万一的保卫工作。
  ——但愿这次会议也和上次一样波澜不起。
  他不禁在心中祈愿道。



  和预料一样,会议如期开始了。
  和上次一样,依旧是平静安稳。
  但那只是表面上,事实上从一开始那种不可思议的安定谦让氛围就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而已。就像凌晨时分降在枝头叶片上的霜露一样,只要稍稍让话题接近核心利益,彼此的情绪马上就会升温,原先的气氛也会瞬间被蒸发消失。
  【兽】这次参会的人员依然还是原先的6人,领头者也依旧是莎朗。他们先是程序般的向亚伦和约翰等人问好,接着询问了下为什么要将会议地址改在这间靠河的2层小餐厅。作为术士方的首领,亚伦先是告知了【兽】关于教会的事情,解释了更换场地的缘由,顺带介绍了下本餐厅的特色和周边的景点,借此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惜的是,【兽】们对赏景享乐完全没有兴趣。会议场地从河心之船变成了河畔之屋,隐蔽性加强的同时防御性大幅降低了,但【兽】也完全不在乎此类优缺点。唯一能让他们多说两句的话题就是关于交易的诸类事项。
  果然是有备而来,莎朗肯定有好主意了。
  猜想出这样的结果之后,约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只要盼着亚伦会接受莎朗的条件就好。
  “非常感谢诸位联盟精英为我等提供的优厚待遇,未来我等一定倾其全力百倍回报。”莎朗在说场面话上也依旧完美无缺。
  “未来的事就交托于未来,只要大家能团结一心,什么样的困难也可以安然度过。”亚伦的神情看上去还和之前一样,但语气之中少了不少热情,多了很多不耐烦,“关于《生命》之书资料芯片的交易,诸位还有什么条件需要补充的吗?”
  直接就进入主题了,就差要将《生命》之书明码标价。
  “是的,我们经过了很多次的讨论,最后想要追加一些附加条件,这样我们才能安心的将《生命》之书交于联盟。”
  莎朗仰起白净如瓷的貌美脸庞,那淡淡似是带有香气的微笑就像是精心制作的面具一样,任谁看了也会感到舒心,但任何人都无法看穿她的真实想法。
  “所有我们想要追加的条件都在这里了,请亚伦先生过目。”
  说着,她亲自起身,将一张满是列表的公文纸递给亚伦。
  亚伦先是一愣,他本以为莎朗还会再绕些弯子,但不想对方比他更直接。他双手接过那张纸,从头到尾将内容细细看了一遍,原本光滑的额头不由得渐起皱纹。
  “在联盟总部的行政系统中任职,举行公开授勋仪式,拥有联盟名下的产业,向表面社会揭露教会人体实验的丑闻,还有参与《生命》之书的后续研究……原来如此,嗯……”
  亚伦没有把那长长的列表全部读完,光是这些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这里面每个条件都在试图将【兽】和【西西弗斯之山】术士联盟绑在一起,只要实现其中两三个,那么就相当于【兽】公开的被术士招安接纳了。
  “喂喂……”坐在一边的摩西也忍不住咂舌。
  “诸位意下如何?”莎朗故意装傻,无视气氛的变化。
  “嗯,从这些条件中,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诸位想要为联盟建功立业的急迫心情……”亚伦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轻易在言语上失控,“不过,单单就《生命》之书的交易而言,恐怕我们做不了那么多的让步。事实上我们觉得,在爵位的荣光加护下,诸位的安全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保证。”
  真的是那样吗?当然不是。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但谁也不会说穿这层虚影。
  因为那只是撕破脸皮同归于尽的做法而已。
  “亚伦先生,我相信您和联盟所做出的保证,我代表【兽】再次表示感谢。”
  莎朗很清楚所谓“安全的保证”完全靠亚伦一张嘴来决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难有周旋的余地,于是她决定绕开这个话题。
  “我们【兽】并不是对名誉趋之若鹜的虚伪之人,这点请您相信。一路生存过来的我们想要的是更加实际、更加可靠的依托之物。光是成为里侧世界的贵族,对于我们这些杀手来说意义恐怕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大。”
  莎朗合起双手放于胸前,露出诚心诚意的表情。
  “我们会用自己的实力来显示自己的价值,所以我们需要更适宜发挥本领的条件。”
  “好吧,我能理解诸位的想法。”亚伦放下手中的纸,“不过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能做的让步也很有限,诸位所加的条件无法全部实现,所以我希望莎朗小姐能再考虑一下。”
  “那么联盟最多能接受几个条件呢?”占据了主动的莎朗继续不加修饰的直白式追问。
  “这个……”
  亚伦本不想那么快把底牌翻出来的,可以的话他想尽量用已有的条件满足【兽】,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对术士方不利了,如果再兜圈子可能会错失机会,反而连最后底线都没办法说出口。
  “不好意思诸位,我们这边再接受一个条件应该是没问题的。”
  “也就是说,要我们从那么多的条件中仅仅选出一个吗?”莎朗蹙起眉头说道。
  “喂喂……”这下轮到【兽】这边的博鲁特咂舌了。
  亚伦硬是顶着压力说道:“抱歉了,但这就是联盟圆桌会交托给我们的底线,毕竟很多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不过情况还是相当乐观的,只要完成《生命》之书的交易,诸位就可以大展拳脚为联盟服务,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惊人的成绩,届时这些未能满足的条件也会一一实现。”
  对面一众6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都集中在莎朗身上,就连坐在亚伦一侧的约翰也情不自禁的盯着莎朗,期盼着她能扭转局面。
  “好吧,虽然很遗憾,但也只能这样了。”
  莎朗一声叹息,眼中已流露出倦意。
  “那么我们就只追加一个条件,我想亚伦先生是一定愿意接受的。”
  亚伦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莎朗继续说下去。
  “那就是——对我们【兽】进行再编成,成立特殊战术战技教导队,在联盟现存的魔导军团中担任部分教导工作。”
  此言既出,举座皆惊,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跟得上莎朗的思维。
  “对于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战斗素质久经考验的我们来说,这是再适合不过的任务了,对吗?亚伦先生?”
  “唔……”
  亚伦失语,同时在心中连喊了3次糟糕。他这才察觉到莎朗的策略:她一开始就没对列表上那长长的条件抱任何希望,那样做是为了去除交易中的弹性,让术士方不得不强硬化,同时将底线暴露出来,最后她再补上一个真正的条件,如此亚伦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而这一个条件,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魔导军团……”亚伦都快要哑然失笑了,“我们是没有权力干涉军团编制的,所以……”
  “但是现在魔导军团的任命权不是归属圆桌议会吗?亚伦先生也是圆桌议会的十位领袖之一吧?”莎朗在这节骨眼上打出了意想不到的牌。
  “这……”亚伦感到额头上的汗正成股成股的往下流,有些东西太超出他的预料了:莎朗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有,刚刚那个以退为进的谈判策略是建立在她已经知晓底线的前提下,如果亚伦的底线不是“仅答应最后一个条件”而是其他什么内容,那莎朗就只能束手无策。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底线的?靠逻辑判断?靠情报收集?还是靠未知的途径?
  听说【兽】中每一个人都有着匪夷所思的特殊能力,难道莎朗的能力就是未卜先知??
  不不,想太多了……
  亚伦拼命抑制住暴走中的大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当前的危机上。
  “诸位想要改编为教导队,加入我们联盟的魔导军团吗?这个……”
  所谓魔导军团,就是【西西弗斯之山】术士联盟的实战部队,和教会的圣刺骑士团是同种等级同种类型的存在。魔导军团在上个世纪的世界大战中相当活跃,在立下无数功绩的同时也遭受重创。在大战结束后术士们立下誓约,再不干涉表面世界的战争,魔导军团的存在意义便一降再降,现在仅保持在万人左右的规模。
  但即使如此,魔导军团也是联盟的正规军,是其常备武力的直接体现,如果让【兽】这样的叛乱者以教导队的身份加入其中,那会对联盟产生怎样的影响?
  而且最重要的是,【兽】一旦成为了魔导军团的教导队,他们对军团就有了某种程度上的控制权,如果教会对【兽】出手,他们甚至可以用军团做挡箭牌。
  莎朗看中的应该就是这一点了。
  想到这里,亚伦抿紧了嘴唇,咽下了话语,此时脸色比窗外天空中的雨云还要阴暗几分。
  莎朗也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这是我们仅剩的唯一条件,之前的那些条件我们都愿意放弃,难道亚伦先生连这最后的请求也不愿意答应吗?”
  居然那么容易就被将军了?多年未临战场的亚伦此刻承受的压力不比实战差到哪里,但这并未令他退缩,反而点燃了他那近似于赌徒的斗志。
  就算硬来也不能输!更何况对方还曾是仇敌!
  “好吧,我答应诸位这最后的请求!”
  出乎所有人意料,亚伦态度猛然一转,果断接受了莎朗的条件,话语中没有一点的犹豫。
  “要再编为特殊战术战技教导队吗?得重新起个名字才行吧。不过没关系,只是在军团中加了一系列编制而已,我会保证诸位如愿以偿的。”
  从刚才就一直在吃惊的摩西连忙劝道:“等等亚伦老师,这样真的妥当……”
  “没问题的,相信我。”亚伦打断了摩西的话,“怎么样,莎朗小姐对此还有什么看法?”
  “……单单只是保证,未免有些草率了吧?”虽然优势尚在,但莎朗的气势明显弱下去了。
  “既然如此——”
  亚伦深吸一口气,略一思考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立刻通知总部,将需要的证明文件和编制文档准备好并传真至此地,在诸位签字之后就会立即生效。你们将不仅仅是里侧世界的伯爵,更是西方最强大最荣耀的魔导军团的指导者。”
  以退为进的策略并不只有莎朗会用,亚伦靠着丰富的应变经验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抱歉……我想我们还是先等相关文件拟好,大家过目后再做决定。”莎朗仍然坚持着自己谨慎的态度。
  “文件本身不是问题,莎朗小姐的意思我明白,还是在担心文件效力和保证程度吗?”亚伦慢慢将状态调整过来了,之前那些意想不到的转折都暂时搁置脑后,先全力反制莎朗,“请不必多虑,在谈妥交易之后我们会邀请诸位一起前往英格兰,回到【西西弗斯之山】的总部,在那里我们会当众兑现所有的承诺。”
  离开大陆,去海峡的另一侧,领受那渴望已久的自由安定与荣耀。
  这曾是遥不可及的梦,但在这一刻,它被丢在了离身体不到10公分的谈判桌上,几乎已是唾手可得。
  “这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等术士至今可曾说过谎言?”
  亚伦在短短几句话之间丢掉了谈判的主导权,但他又在短短几句话之间夺回了所有的优势。所谓术士的战斗,并不仅仅局限于用火焰雷电去杀戮破坏,更多的是情报操作与谋略技巧的交锋。
  就像下棋一样,并不是谁的棋子更高级就一定能赢的。
  “虽然不是不相信亚伦先生和诸位联盟精英,不过事关魔导军团的教导事宜,这么轻易的做决定是不是有点……”现在用质疑来拖慢会议节奏的人,反而变成了心神不宁的莎朗。
  “不,并不是轻易做的决定。我的的确确的思考过了各个方面,认为诸位的最后条件并无不妥,遂接受并给予肯定。”亚伦笑了笑,原本紧绷的脸部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联盟总部对我们的交易非常重视,所以授予我的权利也非同一般,就算是与魔导军团有关的条件我也有足够的权限可以替你们实现它。”
  “是吗……”莎朗难得一见的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她的奥菲斯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而坐在对面的约翰也察觉了异样,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这样一来,莎朗小姐应该也会同意我们的安排吧?”
  “好吧,我赞同。”
  事到如今,莎朗也没办法再做反击了。人无完人,就算是莎朗也是有弱点的,她虽然擅于各种言语方面的谈判技巧,但作为一名女性,她天生缺少压倒性的庞大气势,这便导致在她占上风时很难迅速摧毁对方的精神防线,从而留下隐患。
  更何况亚伦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么接下来,我想我们可以将会议进行到下一阶段了。”
  亚伦等这一刻很久了。
  “莎朗小姐,既然交易方案已经确定,那么请将《生命》之书的芯片交付我手,这样会议流程就都完成了。”
  “……”
  莎朗没有立刻接话,她缓缓摸了摸颈脖下的胸口处,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抱歉亚伦先生,我之前说过,《生命》之书的交付将会是交易的最后一环,我们不能那么早将芯片交出去,这对我们并不有利。”
  “感谢莎朗小姐能说得这么直白,那么我们也不必绕弯了。”胜利在望,亚伦估摸着莎朗的底线,“之所以提前交出芯片会对诸位不利,那是因为各项条件并没有得到充分保证的关系。但如今不同了,我们已经答应了诸位最后的条件,并附加了一条:交易完成后所有人将一起动身前往总部。在这过程中诸位和我们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谁也不能背叛其他人并独占《生命》之书。这样的话,所有不安定因素都不再存在,将《生命》之书交付于我们,或是你们自己持有《生命》之书,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区别了,对吗?”
  “既然没有区别,那么为何我们不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交易筹码呢?”莎朗据理力争。
  “嗯……”
  亚伦停了一下,这不是因为他缺词乏语,而是他突然发觉了某个不对劲的地方。
  莎朗为什么死死抱着《生命》之书不放手,甚至连拿出来示众都吝啬?她是真的谨慎小心到病态的地步?还是极度不信任术士和联盟?
  又或者是……
  “是没有区别,不过莎朗小姐,请您也考虑下我们这边的状况。事实上大家彼此接触已有一个月之久,而交易会议也已是第二次了,但交易的核心——《生命》之书的芯片,我们却连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对我们术士来说是不是不公平?”
  “…………”莎朗的最大弱点被命中,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当然,莎朗小姐的顾虑也并非完全没有必要。”乘胜追击的亚伦顺势给莎朗一个下台的楼梯,“只不过对于我们来说,《生命》之书也是非常重要,所以为了让会议有个结果,我们非常希望莎朗小姐能在此完成《生命》之书的交付,以便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安心。”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摩西。摩西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了笔记本电脑和芯片解码器,随时准备检验《生命》之书的真伪。
  面对逼宫的不妙情况,莎朗的眼神依旧平和,表情也依旧淡然,某种类似于“觉悟”的意志正笼罩在她的四周,令那窈窕纤细的躯体突然有了难以接触的威压。
  “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莎朗如是回答道。
  僵硬的气氛瞬间扩散开来了,躁动不安的情绪在所有人之间肆意蔓延。保持冷静的奥菲斯眼神中写满担忧与疑问,博鲁特已经嚷嚷开来了,而葛蕾雅更是拍着桌子瞪着莎朗,【兽】那缺乏聚合力的弱点暴露无遗。
  ——莎朗,你不是一个好棋手呢。
  亚伦将此番情景看在眼里,心里想着这就是莎朗的极限了。
  不过亚伦没有看到,在一旁的约翰正将拳头死死攥在胸前,谁也不知道他的手心中正握着某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感觉全身的汗腺都快要崩溃了。
  只有他了解莎朗现在所处的绝境:她是不可能交出《生命》之书的,因为芯片根本不在她手上。
  在卢加诺的时候,约翰将《生命》之书藏在自己身边,是为了让莎朗脱离被迫害的危险,同时避免被亚巴顿等人夺取《生命》之书,但后来莎朗却执意将《生命》之书留给约翰,这又是为什么呢?她有怎样的打算?总不会是她不想要《生命》之书了?
  如今思考这些都毫无意义了,如果在之前就把芯片交还莎朗,那么就不会有任何困境了!
  可惜,后悔也为时已晚。
  “不能,我还不能在这里交出《生命》之书。”
  莎朗决绝的做出了决定。
  “莎朗!!!!!!!”
  像重炮开火一般,填满怨气的女音吼了出来。葛蕾雅比亚伦的反应还要快,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上,将桌上所有物品都震了起来。
  “你果然是要背叛我们吗??为什么不愿意在这里完成交易?回答我!!”
  如果不是巴斯里斯克及时拦住她,葛蕾雅就会冲到莎朗面前掐住她的脖子,完全不会顾及任何气氛。
  “这只是我的判断而已。”
  莎朗冷冷的看了葛蕾雅一眼,接着她又把视线转向亚伦。
  “非常抱歉亚伦先生,我还是坚持我的原则:《生命》之书的交付一定要等到交易的最后阶段。”
  “混帐!!你这贱人有什么资格坚持原则?!!”眼看着原本顺利进行的交易就要在莎朗手中卡死,葛蕾雅完全暴怒了,她那一头如毒蛇般的鲜红卷发此时更显狰狞,身上的血腥气息也瞬间浓烈起来,迫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一直想要借机反击、却偏偏都被葛蕾雅打断话头,亚伦只得憋着闷气在旁观看。他原本还指望能借着葛蕾雅的质问逼迫莎朗交出底牌,无奈葛蕾雅的话术太差,根本没问到关键点,只顾着发泄她那毫无意义的愤怒。
  不过有一件事落了亚伦的下怀:莎朗终于被迫强硬起来了。这样的话,接下来就可以进入“如何让莎朗交出《生命》之书”这个全新的阶段了。
  “请大家冷静下来,也拜托两位控制一下情绪,我们的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
  不能任由形势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亚伦只得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走上前去劝服众人,并将葛蕾雅拉回座位。
  “莎朗小姐,不好意思并不是我们不相信您,但是我们非常想确定一下《生命》之书的状况,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现在就拿出来,让我们过目一下?”
  “……”莎朗咬了咬樱色的嘴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莎朗小姐!我们只是想看一眼《生命》之书的芯片,您不会如此吝啬吧?”此时的亚伦已经完全判定了:《生命》之书的芯片肯定不在莎朗的手上,她交不出任何东西。
  如他所料,莎朗接下来依旧是沉默。
  她只能沉默。
  “喂喂莎朗,我说你啊……”连博鲁特的眼神也开始改变了,一贯的嘻皮笑脸从他的表情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即将要被引爆的紧张与疑虑。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于一线之间,所有人的呼吸都摒到窒息的程度,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莎朗身上。但是没有任何人发现此时的约翰,尽管看上去他还坐在位置上,但身体早已和座椅分离,用力撑在桌面上的手掌连一丝血色也见不到,唯有那一道道青筋像是上满劲的发条,在皮肤下面鼓动着。
  只要情况再恶化一点点,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这份觉悟直接贯彻到身上每一寸肌肉中。
  十数人中,唯有莎朗在某个瞬间睹见了约翰的异状,原本那泰山崩于面前亦不改色的神情在这一刻动摇了。她微微低下脸,不去看任何人,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在其他人眼中,这是抗拒到底的意思;在约翰的眼里,这却是自我牺牲的宣告。
  ——莎朗!!
  受到巨大精神冲击的约翰无法说话,连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都察觉不到,口中空余一片血腥,整个人都笼罩在森森鬼气之中。
  绝对不能让莎朗有危险!
  绝对不能!
  绝对!
  他将这份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信念化为秘咒,混着口中之血将其烙入灵魂。这是无人知晓的术式,这是效力无限的暗示,这是凌驾一切的奥秘:只要条件满足,他就将整个自己都交托于这一束极端的意志,无视任何规则与束缚,直至所有一切燃烧殆尽。
  ——要守护莎朗!
  约翰将全部精神力集中至极限,给自身的感知能力带来了爆发式飞跃。在这一刻,他发现了某种细小似尘埃的征兆——细小到其他人无一察觉。
  有特别的声音混进来了。
  不是争吵声,不是心跳声,不是呼吸声,不是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不是窗外尚未停息的雨声,而是一种带有方向性的、不和谐的声音。
  这份近似于幻听的感应力,甚至将声音中内含的“目的”与“感情”也一并解析出来。
  那是敌意,对这里所有人的敌意!
  约翰像是侦测目标的雷达一样,完全无视会议的状况,自动转过身去开始探寻声源。身边的米利安发现约翰的样子不对劲,她想要伸手拉住他,但却被约翰以微小却巧妙的动作闪过去了。
  “约翰?”大惑不解的米利安轻声问道,但约翰却置之不理。
  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特定的节奏暴露了它的真身:是一串脚步声。下一秒,新的声音从中诞生出来,那是咔咔咔咔的机械音。
  是枪!
  “危险!!”
  约翰下意识的喊出声来,与此同时双手以极快的速度构建术式。还围在会议桌边的术士们和【兽】也在这时惊觉过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约翰。
  但即使如此,也算是稍稍晚了一步。
  嗖嗖数声,像是某种鸟类起飞的响动,从会议厅的门的另一侧传来。
  分秒不差,像是被扣下的扳机,约翰下意识的释放了右掌中的雷电,期间没有任何犹豫。
  幽蓝电弧在空气中一划而过,直奔房间之门而去,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高速飞行之物也准确的击中了门板。
  隔着一扇门,两股力量相遇了。
  冲撞,激突,爆炸。
  剧烈的冲击波掀翻了房间内的桌椅橱柜,震碎了墙壁上的窗户玻璃,一时间众人陷入混乱与惊骇。硝烟之中,一众身着黑色特种战斗服的武装人员迅速冲过走廊,为首者更是突入房间,端起手中的突击步枪,挂在枪管下方的榴弹发射管正冒着青烟。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叛逆教廷犯下不赦重罪的【兽】,还有散播邪恶与瘟疫的术士们!上帝的制裁……”
  他的叫嚣戛然而止。
  一道不可视的风之斧刃,将他的身体和他的话语一起裁成两段。
  完全进入状态的约翰没有说话,他抬起左手,指向那群来袭的不速之客,尚未散尽的旋风还带着杀意缭绕在指尖之上。

  窗外的雨势陡然增大,隐隐有雷霆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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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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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荆棘~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摩西。
  像是某种连锁被启动了一样,当约翰手中的雷电飞向房门的时候,摩西的身体便被潜在的默契唤醒了。他一步跨到约翰的侧边,并在下一个武装人员突入的瞬间展开了攻击。
  一线银光乍现指间,眨眼之间消失不见。进门的武装人员还没来得及开火便向后倒去,一把格斗匕首已深深插入他的胸口。摩西并未就此收手,他急速划出手势,一团火球飞射而出,直接轰中匕首。在吞没对方上半身的爆炸中,沾血的匕首穿胸而过,毫不留情的刺穿了后方另一个持枪者的颈脖。
  约翰已彻底将自己化为战斗机器,不需观察也不需言语就能感应四周的一切。在受到摩西的支援之后,他立即展开了螺旋风盾,上前一步挡在门口,强行封住通道。两倍速咏唱的威力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约翰左手持盾,硬性吸收对方所有火力;右手则持续咏唱攻击术式,瞄准空档展开反击。
  约翰主攻,摩西侧防。一时之间,教会的战士们竟没办法通过那并不长的走廊。
  以爆炸与惊愕为开端的乱局,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形势已明显倾向于术士这边了。正当亚伦为此稍稍感到安心时,身后的玻璃窗突然破碎开来,数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跃入其中。
  “我们是北境僧兵团的讨伐队!叛逆之【兽】与术士们统统就地投降!!”
  “哼!原来还有援兵!”面对枪口,亚伦丝毫没有恐惧与畏缩,反而大声提醒其他人。
  “这里可是2楼,他们是从楼顶降下的吧。”莎朗也恢复了平静,“看来他们果然完全包围了这里。”
  “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眼见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僧兵团的战士们怒火中烧,手中的冲锋枪随即喷出了致命的火焰。
  飞行的子弹,在半空中被无形的细密丝网拦了下来,一发也没有命中任何人。奥菲斯打了个响指,被魔线切开的子弹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不等教会的僧兵们从震惊中回过神,莎朗便取出暗藏的手枪,没有任何犹豫的举枪连射。
  “啪啪啪啪啪啪”,一连六发,莎朗眨眼间便打空了Glock36的弹匣,两名战士没有悬念的倒在血泊之中。但尽管如此,更多的僧兵团战士从窗中窜入,这一次他们不再坚持那与找死无异的劝降发言,而是直接开枪扫射。子弹在房间中乱飞乱溅,迫使莎朗和亚伦不得不伏下身体以求自保。
  “啧!莎朗……”
  约翰本能的感应到莎朗现在的处境不妙,他手中一颤,一发榴弹没有及时用风盾顶回去,导致其命中了走廊一侧的墙壁。一声爆响之后,走廊连带着房门的一段墙壁被炸塌,房间的内部从缺口处暴露无遗。
  要防守的区域变大了!约翰不得不强制将精神转回到眼前的情况上来。躲在角落中的莎朗似乎也感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约翰的背影,接着迅速更换手枪弹匣,主动闪出射击。看到莎朗如此冒险,奥菲斯也按捺不住情绪,只得再度操线编网掩护莎朗。另一边的亚伦由于太久未临战场,只能靠着曾经锻炼出的直觉来回避枪击,但在危险不断迫近的当前,他也感到自己快到极限了。
  “老师!!”
  本来打算协助约翰的米利安,在这时睹见了亚伦的危机,立刻掉转方向冲上前去。在无比混乱的当下,她化为一道幻影突入其中,眨眼间便贴上了扫射中的敌人。夺枪,肘击,绕背,折颈,不等对方倒下她便又瞄准了下一个目标,行动神速犹如一阵暴风。
  “米利安,先保护好自己!”
  “可是老师,如果不把他们全部消灭……”正说着,一发子弹贴着米利安的肩膀飞出,带出一丝细细的血线。
  “别再让自己受伤!”亚伦看出了米利安的冲动,他知道米利安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不顾一切,所以亚伦只得强制下令,让米利安向后退去。
  眼见被前后夹击的情况越来越危急,本打算依靠其他人解决问题的葛蕾雅再也忍受不下去:“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都给我闪开!”
  她随即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在战斗中四处洒落的血液,还有凝固在尸体中的血液,如同活物般开始动弹起来。那些猩红发暗、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液体像是被煮沸了一样,纷纷蒸发为微小液滴漂浮在空中,最后形成大片大片的赭红色薄雾,汇聚到葛蕾雅的身边。
  “把你们的血——”
  葛蕾雅高高举起右手,血雾立刻绕着手腕回转成巨大的漩涡。
  “——还给你们!”
  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原本潜在的暴戾与狂气被鲜血引出,然后又反过来操控鲜血。僧兵团的战士们预感到了无可挽回的惨剧就要发生,下意识停止了扣动扳机的动作,但她却毫无慈悲毫无怜悯的向他们挥下了手臂。
  巨大的血之怒涛从半空中奔腾而下,以破坝决堤之势拍向对面,仅仅只是一击便将整面墙壁连带窗户一起压垮粉碎。未来得及完全散开的战士、以及还没跳入窗口的战士全都被汹涌的血潮冲走,他们挣扎着想要从这粘稠恶臭的液体中脱身,但很快发现了更加致命的恐怖:此血并非正常之血,而是从地狱回流的死者之血。
  仅仅只是皮肤接触就会腐烂,仅仅只是闻到气味就会窒息。那些血糊紧紧困住浸于其中的人们,吞噬着他们的血肉,吸食他们的内脏,并将绝望不间断的填入他们的身体。很快,一滩浓稠的死血之中就只剩下大堆白骨半沉其中。
  在场目击此番情景的术士们无不动容,亚伦更是面无血色,仿佛全身血液在刚刚那一刻都被葛蕾雅吸走了一样。他想到曾经被杀的恩师一家,想象着他们惨死的下场,恐怕不比那摊白骨好到哪里。
  这便是【兽】,所到之处尽是灾祸。
  约翰用余光看到了葛蕾雅的血河攻势,惊异之中他全力维持着防线,不过好在后方危险已消,压力顿时减轻很多。从刚刚那一系列的攻防战中,约翰完全看出来了:僧兵团的实力远不如骑士团。武器装备上,僧兵团大多只是配备冲锋枪和手枪,只有队长模样的战士才拥有突击步枪和榴弹,而骑士团则是全员重火力配置,而且攻击手段丰富;人员配置上,僧兵团几乎全是混编,没有明确的单位划分,而骑士团则是非常明确的4人小队组合攻击;战士素质上,僧兵团又差骑士团一大截,他们只会集中火力和扫射压制两种模式的攻击,彼此之间缺少配合,但骑士团在战斗中就显得训练有素,他们经验丰富,进退自如,就算是面对【兽】的集体突袭也能有效阻击,尽量减少损失。
  但质的区别是:僧兵团缺少核心指挥。他们没有劳伦斯或是科林那种擅于前线指挥并能带动士气的强大指挥官。这点从突入和夹击战术的施展方面就可见一斑:榴弹破门和后窗突入,这两种袭击方式都没错,但僧兵团居然没能形成有效配合——破门开战半分钟后伏兵才破窗夹击,这明显是指挥不力的结果。
  这场偷袭注定是不会成功的。
  “约翰!”一直在旁边掩护其他人的那达出声喊道,“好机会,一击决胜负!只要击溃对方的士气就好办了!”
  “明白!”约翰马上了解了那达的意思。那达也看出了僧兵团的弱点,并明确的告诉了约翰解决的办法。
  约翰瞅准了对方火力薄弱的几秒钟空档,丢出了手臂上的螺旋风盾。气旋的盾牌在空中扩散成小规模的剧烈飓风,将走廊上大量的烟尘全部掀起,遮蔽了对方的视线。与此同时,约翰同时圈起双手,开始了最后的咏唱。
  流窜于房间中的风,全数汇集成圆,化为锐利的无形外壳。
  燃烧于走廊中的火,全数绕身成环,融为炙热的毁灭能量。
  跃动于手掌中的雷,全数聚合成光,凝为闪耀的驱动核心。
  三股力量,三层笼罩,三度点燃,意识中某处的引擎在刹那间过热暴走。
  “突击,【斩光•碎星】!”
  不需要挥拳,也不需要投掷,仅仅只是冲过去而已,约翰便将自己化为疾驰于一瞬的洪流。那速度与气势,仿若刺穿大气的流星;威力与气魄,堪比轰碎地面的雷霆。
  所过之地尽皆崩溃,所触之器尽皆焚毁,所阻之壁尽皆削碎。
  地面之上,无人能挡。
  极大威力的舍身强袭,一口气彻底摧毁了僧兵团的围堵,同时也将走廊与墙壁全部破坏。承受强力冲击的地板呈现出大量扇形的恐怖裂纹,没几秒之后便大片大片的坍塌,浑身炎气尚未散尽的约翰也随着地板的碎片,从原本的二层落下到餐厅的一层。
  “约翰?!”摩西努力稳住身体,同时往门外前方的大空洞里喊道。
  “没事的,约翰没有受伤。”
  亚伦的眼力更胜周围人一筹,他看到了约翰落下去的过程,确认他安然无恙。之所以约翰没来得及躲开地板坍塌,主要是因为大规模术式释放所导致的身体僵直。亚伦缓缓走到门边,扶着破烂不堪的门框将餐厅的楼上楼下观察了一番,确认到刚刚一连串的猛烈反击已经生效:教会的僧兵团不堪损失,开始慌不择路的撤退了。
  “约翰!听到我的话了吗?这里已经安全了,马上去追僧兵团!”形势完全明朗了,亚伦当机立断的对约翰下达了追击命令。
  “收到!”过了几秒钟,约翰的声音从楼层下方传了上来,原本还零零星星的枪声,在这之后便接二连三的消失了。
  “那达!去楼下开车,协助约翰展开追击!这里的善后交给我们!”说着亚伦从上衣兜中取出钥匙,甩手抛给了那达,那达点了点头便径直从窗口处跳了下去。
  莎朗从约翰的声音中判断出他没有受伤,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转过身来对着奥菲斯说道:“我们也不能白白等待,奥菲斯,你也去追僧兵团吧,而且要带活口回来!”
  “莎朗,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葛蕾雅不等奥菲斯回答便抢断了话语。刚刚出了风头的她现在自信爆棚,对于莎朗的高傲态度不再做任何的掩饰和控制。
  “巴斯里斯克!你去辅助术士们追僧兵!在这方面你的能力要胜过奥菲斯千万倍!”
  “是……”巴斯里斯克不敢多说话,更不敢抬脸看一眼奥菲斯和莎朗,只得缩着脑袋从走廊的空洞处跳下一层,身形转眼消失不见。
  奥菲斯的表情变得比往常更加冰冷,而莎朗却对葛蕾雅的冒犯行为毫不在意,她早已习惯这种事情。眼见情况变得糟糕,莎朗站出来向亚伦提议道:“亚伦先生,今天的会议恐怕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在僧兵团的袭击问题解决之前,我们还是减少行动比较好,您说是吗?”
  “那是当然的。”亚伦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脸上又恢复了标准的绅士表情,“对于今天的种种意外与不愉快,我代表联盟深表歉意。没料到我们尽力安排的秘密会议最后依然有疏漏,还请莎朗小姐和诸位多多包涵。”
  不管是什么时候,场面话与社交礼节也不会丢弃,对此莎朗也颇感佩服,于是她微微一笑:“没关系,对此我们并不在意,我们依然相信亚伦先生和联盟做出的决定,我想下次会议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是的,我也这样想,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将精力放在对付教会僧兵团的问题上吧。”
  亚伦做了个“请”的姿势,表示让【兽】中众人先行离开此地。莎朗点头致意后,便带领着其他人离开了千疮百孔的会议室。
  “亚伦老师,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这样没问题吗?”摩西凑上前悄声问道。
  “让他们留着也不会让问题得到解决。”
  亚伦亲眼看着莎朗等人从走廊的空洞中跃下消失,深吸了一口气。
  “风向开始发生变化了。”
  
  
  
  约翰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合去做一个杀戮机器了。这种感觉从他和【兽】接触后就有了,当他从奥菲斯博鲁特等人身上找到彼此相似处后,这种共鸣就更强烈了。
  显然这不是好兆头。作为术士的约翰正与原来的“自己”渐行渐远,曾经的理智与冷静渐渐被某种残忍和冷酷所取代,过去单纯的“敌人”概念也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分化:有值得尊敬和重视的劲敌,有虽然憎恨但也只能逃避的强敌,也有无论屠戮多少也不够的恶敌。
  产生变化的证据就是:约翰正毫不留情的追杀那些僧兵团的溃兵。
  和在楼上的封闭空间中战斗不同,楼下大厅附近有很多不明真相的普通人,他们本来在餐厅中就餐又或者仅仅路过此地,但现在他们都被卷入了冲突之中。如果是以前,约翰肯定要考虑周边安全,同时也会停止施展那些会引起骚乱的超自然术式。
  但是现在他完全没有收手。约翰右手拿着夺来的乌兹冲锋枪,朝着溃逃的僧兵团战士持续开火;左手暗暗释放难以被目视到的高速风刃,无情收割着丧失战意者的生命,任凭无辜路人被惊吓到连连惨叫。
  此刻的他,比肆意偷袭的教会僧兵团还要更像恐怖分子,但约翰无暇顾忌这种事,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多杀一个敌人,危险就会少一分,莎朗也会更安全一分。没多久,他便像清理垃圾一样解决掉了所有尚未来得及逃走的僧兵团战士。
  无视周围人那满是恐惧的眼神,约翰丢掉了打空的冲锋枪,落下的枪体与铺满地面的弹壳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冰冷金属音。他刚冲出餐厅的正门,只见几辆满载僧兵团的SUV慌不择路逃入雨幕之中,同时一辆全黑的保时捷从侧面疾驶而来,骤停于约翰的面前。
  “上车!”坐在驾驶席上的那达摇下车窗,对约翰做了个手势。
  约翰果断拉开车门,这时他才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人:代号为【巴斯里斯克】的杀手少年已经坐在副驾驶席上了。
  “……怎么回事?”从冷酷杀戮状态中恢复过来的约翰只好坐进了后排。
  “【兽】那边的要求。”
  简单明了的解释。那达一贯不喜欢多说话,就算现在也是如此,但这样一来约翰就不得不面对糟糕的局面了:那达和巴斯里斯克都是惯于保持沉默的人,接下来的尴尬气氛可想而知。
  该不会连必要的交流也会变得困难吧……约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要走了,我们去追击他们!”说着那达便拉动车档踩下油门,车轮急速旋转起来。
  “这样没问题吗?莎、呃……老师那边的安全呢?”被加速力猛推一把的约翰说道。
  “亚伦老师那边很安全。正因为有摩西和米利安在保护他,所以才派我来追击。”那达面无表情,他这番话明显包含着“摩西比自己更能保证安全”的含义,但语气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颇让约翰惊讶。
  “我想老师是认为你的冷静分析能派上用场吧。”约翰适时的安慰道,虽然他不知道这对于那达来说是否需要,“在辅助这方面,我想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是吗?我觉得我只能给你们当个称职的司机。”那达突然笑了一下,他已明白约翰的用心。
  “没……没那回事。”像忍了很久似的,夹在两人中间的巴斯里斯克突然插话,“在我看来,那达先生才是真正有才能的人。”
  “巴斯里斯克?”约翰楞住了。
  “大家反过来想想,比起还留在会议室里的人们,我们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能被派到最危险的环境中执行最重要的紧急任务,这说明约翰先生还有那达先生都相当受亚伦先生的信任呢。”
  连那达也愣住了,他没想到之前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话的【兽】中少年居然也会出言安慰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从嘴边挤出了几个字:“……谢谢你。”
  “……真是厉害的观察力。”约翰下意识的说道。在【兽】之中约翰对不少人抱有好感,巴斯里斯克也是其中之一,尽管他非常讨厌巴斯里斯克的搭档——葛蕾雅。约翰还记得一个多月之前在卢加诺的别墅里,全身虚脱的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当时葛蕾雅想要冲进房间强行搜身,但却被她自己的搭档劝阻住了。从那时候起,约翰就记住了【巴斯里斯克】这个代号,以及代号的主人。
  【兽】里也会有这样会为他人考虑、心地单纯、心思细腻的孩子吗?
  “说的没错,巴斯里斯克。”约翰对前排的巴斯里斯克竖起了拇指,“接下来,让我们带着愉快的心情去狩猎那些该死的教会猪猡吧!”
  “是、是!”获得赞赏的巴斯里斯克也有些兴奋了。
  “我没想到你们对这种事情那么有兴致。”
  那达耸了耸肩,与教会无怨无仇的他不能完全理解两人此刻的心情。他加重了脚下踩踏油门的力道,时速表的指针便随之缓缓移向右边。
  “我们马上就会追上了,在这之前我要说三件事。”那达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几盏尾灯,“首先,约翰你不能在马路上用术式了,风刃也别用,刚刚你太冒险了。”
  “……你怎么知道的?”约翰皱起了眉头。
  “光听声音我就猜到了。”那达头也不回的说道,“其次,我们不可能追上他们所有人,因为他们必然会分头逃走,所以只能尽量追击,最好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这……恐怕不现实,他们没那么傻,不会让我们一直跟到家里。”约翰摸了摸下巴说道,巴斯里斯克也赞同约翰般的点了点头。
  “所以第三件事就是:寻找机会抓活口,带回去拷问。”
  那达的右手放开方向盘,从口袋里取出一串准备好的手铐,放在约翰面前晃了晃。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巴斯里斯克,接着又补充道:“当然,最好是抓两个以上的活口。”
  “好吧,这些我都知道了,车里有武器吗?”约翰摇下车窗,探出头去看了看雨中的前方。
  “有,在各位的座位下面。”
  那达伸手从座位下取出一把USP战术型手枪,巴斯里斯克随之也摸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手枪,约翰则取出一把英格拉姆M11冲锋枪。
  “看来后排就是机枪手专座。”约翰用很是满意的目光将手中之枪打量了一番,他熟练的换上弹匣拉动枪栓。
  “准备交火了!”那达将油门踩到底,飞速旋转的车轮将地面上的雨水卷起,伴着嗖嗖冷风潲进了后排的车窗中。在几乎没有行人的郊区马路上,前方的几辆SUV渐渐被拉近了距离,车尾上的十字架徽章也变得清晰可见,而顾着逃命的僧兵团竟然一时没有发现后视镜中的术士们。
  “It’s time to dog fight!”
  约翰将上半身探出车窗,顶着迎面而来的疾风骤雨举起冲锋枪开火射击。一梭梭的子弹刺破雨幕,无情的在车尾上留下了一连串弹孔,并且洞穿了车后的玻璃。受伤的惨叫声,玻璃的破碎声,还有车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声,全部在下一秒混合在一起爆发开来。
  “前方右转弯,约翰你小心一点!”握紧方向盘继续加速的那达提醒道。
  “没问题!”约翰眼见前方的车辆陷入了不小的恐慌,马上便判断出机会来了。他稍稍将枪口下移几分,接着迅速扣动扳机,将致命的火舌从枪口中释放出来。看不见飞行轨迹的子弹在前方地面上栽下了一排火花,并成功让前方车辆的车轮憋了下去。约翰停止了射击,他一边安心的更换弹匣,一边看着那辆爆了胎的SUV在绝望的惊呼声中无可救药的偏出马路冲进了河里。
  “转弯了,我要超过去了!”那达猛打方向盘,操纵着车辆快速过弯,在一瞬间便贴上了另一辆逃亡中的SUV。两车在雨中并行,僧兵团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对手,他们摇下车窗想要反击,但约翰先下手为强,一轮扫射就将他们其中几人的脑袋和车窗打个粉碎。
  “今天正是下地狱的好天气,教会的走狗们!”约翰毫不留情的瞄准驾驶席连续开枪,一声急促的尖叫声传来,驾驶员上半身便像焉了的茄子一样,倒伏在车窗上一动不动了。约翰本以为这辆车也会失去控制,但他没料到对面副驾驶上的战士相当的有经验,他立马补上了驾驶员的位置,侧着身子全力握住方向盘,拼命让车维持平衡。
  “啧!!”
  约翰再度抬枪瞄准,但这时有一个人的速度更快——坐在约翰前面的巴斯里斯克也打开了车窗,他举起USP战术手枪,仅仅扣动一次扳机,SUV的前胎就应声而爆。
  “好枪法……”
  不愧是教会顶尖的极密暗杀队,【兽】中的成员各个能力不俗。这一枪让约翰看到目瞪口呆。
  “我在瞄准方面有独特的技巧。”巴斯里斯克浅笑着转过脸来,露出那双一直被额前刘海遮住的眼睛。
  那是一对难以形容的宝石。无限变幻颜色的瞳孔仿佛漩涡一般,将光之粒子全部卷入,历经千折百转,合成出世间本不存在的极光彩虹。那不言而喻的魔性,已经远远凌驾于美丽之上,任何人看到都会目不转睛,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一样。
  “魔眼!”
  约翰没有被僧兵团的突袭吓到,反而在巴斯里斯克的眼睛前惊呆了。
  “这种等级的魔眼,这种类型的魔眼,我从来没见过……不,听也没有听说过……”
  “人工制造的最高级复合魔眼,没什么了不起的。”巴斯里斯克淡淡的说道,他似乎对于这种能力上的夸奖不太感冒,“在【兽】之中,我的能力算是偏弱的了。”
  这还偏弱?!是仅仅指战斗运用方面的能力吗??对此约翰只感到头皮发麻。
  “交给我来导航吧,我在【兽】里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了。”巴斯里斯克坐正身体,直视着前方加速逃亡的数辆SUV,“还有不到1公里的距离就会进入市区范围,路上没有任何移动的车辆和行人。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个岔路,对方应该会分头逃走,大家留意一下前方各车的动向。”
  这时那达也睹见了巴斯里斯克的能力,一贯冷静的他也稍稍惊讶起来:“【远眺】……吗?果然是复合型的魔眼。要我关掉雨刷吗?不然会阻碍你的视线吧。”
  “不会的,我还有【透视】的能力,只要不是大范围的浓雾就阻碍不了我。”
  听了这话,那达和约翰悄悄交换了下眼神。他们私底下都在庆幸巴斯里斯克的单纯与热心,可以在术士面前毫无保留的使用能力并告知能力的特性,实在难能可贵。
  “看来这次我们还真是精英尽出,那么乘势追击吧,最好一个也别放过!”信心大增的约翰换好了弹匣,瞄准前方为数不多的几辆SUV开枪扫射。一直狼狈逃窜的僧兵团这时也恢复了一些秩序,他们拿出长短枪支展开反击。一时间,一张纵横交错的火网在大雨磅礴的公路上铺展开来。
  原本一辆车单方面追杀一群车的优势局面被改变了。那达连打方向盘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也开始有意识的放松油门,想要和僧兵团们保持距离,但巴斯里斯克却指了指前方某处,示意那达加速赶上去。
  “没问题的。对方没有指挥,完全是乱射乱打。”巴斯里斯克看破了对方的致命弱点,“去那个位置,从落在最后面的车开始收拾,马上他们就会自乱阵脚了!”
  “……专业辅助就是不一样吗?”那达一下就明白了巴斯里斯克的厉害之处,魔眼仅仅只是一方面,可怕的洞察力和准确的战术修正也是他的强大之处。从后往前挨个击破时产生的那种仿佛要被吞噬的恐惧感,会给敌人带来难以估量的心理压力,这样一来那看似颇有规模的反击马上就会土崩瓦解。
  【兽】果然不能小看,但自己也不能输给他!那达作为术士的斗争心被激发出来,他用力踩下踏板,漆黑的座驾立刻钻入火网之中,一瞬间数不清的子弹打在车壳上,带出一簇又一簇的火花,但这吓不倒车中的驾驶者。那达猛的一转方向盘,车轮也随之一歪,整个车从侧后方撞上了前面的SUV,一击就将对方横扫出路面。
  “疼……”在这一撞之中,约翰的脑袋也碰上了车顶,“那达,出手之前你也该说一声啊。”
  “抱歉,现在立刻开火,消灭下一辆车。”
  “交给我了!”约翰再度抠下冲锋枪的扳机,激射的子弹瞬间追上前方疾驰中的车辆,在击碎车窗玻璃的同时也击碎了对方那脆弱的心理防线。还没等约翰打爆他们的车胎,他们自己就先失去了控制,在到达前方岔路之前便翻滚出了马路。
  “剩下3辆,还有300米到岔路口。其中一辆会往左边拐上岔路,另外两辆会保持直行。”巴斯里斯克非常肯定的预言了接下来敌方的动作。对于他这种神奇到难以理解的行为,约翰和那达都不再表示任何质疑,那双人工魔眼的力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我们追哪一边呢?”
  “照直前行吧。”约翰习惯性选择了敌人多的那一侧,他尽量不想放过任何惹了他的教会人士。
  “虽然我不认为教会僧兵团的据点在市区里,但我们也没有更多的线索。”那达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为了之后能多抓俘虏,还是选直行会比较好。”
  话音刚落,岔路就到了眼前。一如巴斯里斯克所言,落在最后的SUV毫不犹豫的拐上了另一条路,原先跑在前面的两辆车依旧朝着市区狂奔。
  “跟上!”那达连续换档,油门也被一脚踩到底。但前面两辆车却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而采取了特别的行动:他们控制住速度,占据同向车道,并排前行,不给那达任何超车撞击的机会。
  “啧,对方的首领应该在前面的车里。”那达眯起了眼睛,做出了如此判断,“吃一堑长一智,花了那么久,他终于发挥出指挥的才能了吗?”
  “哼,乌合之众而已!”约翰将手伸出窗外,准备再度开火,但却被巴斯里斯克劝阻了。
  “别开枪了,前面就是市区了,车辆和行人都在急剧增多……啊,有警察在往我们这边过来!”巴斯里斯克立刻露出了些许惊慌的表情。相对于那达,巴斯里斯克的能力更优秀,但却缺乏那一份沉稳与冷静。
  这车上还真是谁也不能少。约翰收回了冲锋枪,关上了车窗,看着一辆辆顶着红蓝警灯的警车从前方一路开过来。
  “警察这时候出现……可能是赶去之前开会的河畔餐厅吗?”
  “应该是,但麻烦肯定会找上我们。”那达瞟了一眼窗外鸣笛而过的警车说道,“我们一直都是超速行驶,而且满车的弹痕。只要警察不是瞎子,马上就会在不远处掉头来追我们。”
  “那怎么办??还要继续追吗?”巴斯里斯克看来也不太擅长做决定。
  “追!”那达正好在这方面与巴斯里斯克互补,“就算是行事霸道的教会,在阿姆斯特丹的市区大道上也不可能随意开枪伤人,我们只要紧咬着他们不放,总有机会逼停他们的。”
  “而且要在警察抓住我们之前,做好接近战的准备。”约翰将冲锋枪塞回了座位下方,避免引起更多注意。那达很默契的将自己的USP手枪丢给约翰,同时拉开存物箱,里面赫然放着几只消音器和折叠刀。
  降雨开始渐渐变小了,但双方车速却一点也没减。教会的确是行事乖张惯了,完全不懂减速为何物,在周边车辆行人迅速增多的市区里他们也根本没有避让降速的动作,任由疯转的轮胎溅起大片的水花。没过几分钟,道路前方再度迎来了十字路口,再一次的选择摆在了约翰等人的面前。
  “一辆直行,一辆右转!”借助那双看穿一切动作的魔眼,巴斯里斯克再一次进行预测。
  “继续直行!那达,跟紧一点!”不能开枪的约翰急不可待的将身体探到前排的座位之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车影。
  “我们可不是教会那帮疯子,总要照顾到无辜路人的!啧!”尽管那达的脸上不表现出焦急的表情,但语气和动作上已经满溢着不耐烦,他在回答约翰的同时猛轰了一脚油门,但不料前方路口的信号灯恰好变红,于是下意识的点下了刹车,结果差点让车子翻出去。
  “我们照顾无辜路人,谁来照顾我们——我真心想这么说。”约翰又一次碰到了头,在痛楚之中他看到逃亡中的车辆一口气冲过红灯路口,连带撞飞了一名撑着伞的路人,“该死的!我越来越肯定教会就是这个世界的毒瘤!”
  “没错。我听摩西说过,在治疗毒瘤方面中国人自古就有先进的技术,那就是:以毒攻毒,以暴易暴!”那达的情绪也超越了理智,他将减下的车速一股劲踩了回来,轮胎打磨地面的尖声令周围行人都退避三舍。漆黑的保时捷像是加载了火箭推进一样猛地窜过了川流不息的车流,一眨眼的功夫就将红灯路口甩在了后面。
  “等等,你们……呜哇!”巴斯里斯克想要阻止两位术士的暴走举动,但话还没说一般就被加速力压回了嗓门里,等他缓过劲来的时候却发现警笛声已经在背后响成一片。
  “怎、怎么办??要干掉警察吗???”巴斯里斯克真的慌了起来。
  “……你们【兽】一旦想不出办法就只会选择杀掉所有人吗……”约翰对巴斯里斯克的反应简直无语,“警察不是问题,现在重点是跟紧前面的SUV,最好能找到僧兵团的集结之处。”
  “但是……跟太紧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回去吧……”
  “我相信这帮贪生怕死的杂种会逃回去的。”
  “不,约翰,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前面那辆车已经在没头没脑的乱来了。”那达适时的泼了约翰一盆冷水,“大概是被我们逼疯了吧,他们现在正一门心思的往人员密集区域里钻,再往前就是中央运河圈,马上就要过王子运河了!”
  “他们难道真的要去安妮之家?!”约翰开了个连自己都笑不出来的冷笑话,“到此为止了,立刻逼停他们!”
  “先控制住对方,然后甩掉警察!”那达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后方的警车,从距离上来看,要截住自己还是很困难的,大概是因为阿姆斯特丹的交通一贯不差,警察也不太适应这种玩命追捕。
  “控制对方就交给我吧!”巴斯里斯克主动接受任务,“你们需要对方停下来的时候下个命令就好,我来迫使对方就范!”
  “那你最好现在就做好准备!”
  那达非常难得的露出一丝冷笑。
  “时机马上就到!”
  油门再一次被踩到底,时速表的指针迅速右摆,被轮胎溅起的大片水花仿若贴在车侧的双翼,车体更如离弦的黑箭一般冲了出去,原本已经缓下来的风雨之势都似要被这阵疾驰加剧了。那达轻轻一拨方向盘,车便以一个明显的角度偏进了内车道,封住了教会SUV转弯的路口。
  “开始吧!让对方停下来吧!”
  “可是现在还在马路上……”巴斯里斯克问道。
  “没关系,前面河畔边我记得有个较大的地下停车场,在那里决胜负!”那达指了指道路前方,“在那里,我会把前面的车强行撞进停车场,你需要做的就是让对方别乱动!”
  “那就是说……把它们变成石头也没关系吗?”巴斯里斯克突然笑了。
  “……石头?随便你喜欢,反正只要他们乖乖听话!”
  “明白!”
  巴斯里斯克撩起额前的长长刘海,让魔眼的力量充分发挥。在下一个瞬间,像是空气中的温度突然被抽走了一样,约翰和那达不约而同的感到了背脊一凉的错觉。
  的确是错觉,因为那不是通过身体触觉感知到的真实,而是来自于精神面上的某种警告。
  比扣动扳机还要冷酷,比刺出匕首还要危险,比引爆炸药还要致命。有种非常可怕的能力在身边发动了。
  但是四周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巴斯里斯克的魔眼没有发射激光,他所瞪之处也没有发生爆炸之类的,更没有什么奇异的召唤物突然出现在前方公路上。车依然在跑,雨依然在下,警笛依然在响,行人依然在咒骂。
  只有一样东西在悄然改变,那就是速度。约翰等人面前那辆正在亡命奔逃的SUV突然减速了,减的非常生硬,甚至可以说是粗暴。车上的雾灯也在闪了几闪后突然灭了,一直喷着尾气的排气管也骤然停止了颤动,而且再也没有气体从中排出了。
  就好像被掐掉了电源的玩具一样,整辆车都失去了动力,任凭惯性的牵引在道路上滑行。
  “喂喂,这有点……咦?!!”约翰惊奇的发现了更加不寻常之处:对方的引擎毫无征兆的熄火了,一点发动声都传不出来,但车轮却像被刹车抱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连转都不转一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化。”
  巴斯里斯克保持着魔眼的注视。
  “这就是魔眼的【石化】之力。”
  “真的变成石头车了吗??但是外表没变啊??”约翰仔细打量着前方的SUV说道。
  “是概念石化!”那达看出了端倪,“这才是真正的【石化】,和那些神话传说中的变石头法术不同,这是将完全僵死化的【石化】概念强制赋予目标,夺走对方所有运动性!”
  不是把对方变成一块真的石头,而是把对方活生生的变得和石头一样。
  不能运动,不能出声,不能思考,更不能发热带电,所有独有特性与内部机能全部丧失。
  这便是【石化】的真正奥义。
  “马上就要撞上了!!”
  约翰刚刚说完,保时捷的车头就径直顶上了SUV的车尾,两者的接触部分因冲击而凹了下去。
  “靠……真的跟石头一样硬啊!”约翰的头第三次碰上车顶。
  “硬得好!就这样推着它进地下停车场!!”
  那达低吼了一声,好似要将自己的力气也注入引擎中一样。两辆车在数次碰撞后彻底贴在了一起,不过这种情况没保持几秒钟,前方的路口就立刻到了眼前。后面的保时捷再度发力,顶着前面SUV强制过弯,被撞脱的保险杠在地上擦出一路火花与尖啸。
  路口对面的地下停车场实际上是附属于周边的一个大酒店,保安和收费员正躲在监视亭中避雨,看到两辆车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飙过来,吓得连警告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逃开了。那达撞碎了停车场门口的栏杆,把教会的车和自己的车统统开进了宽阔的地下。
  “就是现在,约翰!”
  “明白!”
  不等车停下,约翰直接打开车门跳了出去。他连续做了几个手势,几道风圈立刻罩住了失去控制的两辆车,迫其停在了墙壁边上。接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砸开SUV的车窗,用手枪瞄准了里面。
  “都给我出来!!”
  只有两个人骨碌碌的从车后窗中翻滚了下来,不等约翰揪起他们,他们便趴在地上狂吐起来。那达和巴斯里斯克也安然无恙的下了车,他们解除了石化效果,使车门可以正常打开。他们谨慎的往车里探查了一番,发现除了那两个下车的人,其他的僧兵团战士包括司机在内,全部都横七竖八的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了。
  “一共7人,没有像指挥官的家伙,目前只有两个人活着。”
  那达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火了。
  “没想到会搞成这样,现在怎么办?”
  “一边一个,我们把俘虏平分了吧?好吗?”对死人这种事没任何感觉的巴斯里斯克如此提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平分俘虏是肯定的……”那达看了看约翰,同时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我们动作要快,把人都带上,弃车离开吧。”
  约翰点了点头,他抬手两下手刀击晕了两名倒霉的俘虏,用手铐铐住他们,然后和那达一起一人扛起一个,从停车场的安全通道悄悄撤退。
  临走之前,约翰稍稍停了一下,他看了看满是尸体的两辆车,喃喃自语道:“可惜,要是僧兵团的队长也在里面就好了……”
  那达静静的看着约翰的侧脸,没有说任何话。
  
  
  
  临近黄昏,天空中雨云的边缘渐渐泛起了橘红,倾盆之势的暴雨也演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前闪现于城市上空的雷霆仿佛只是吓人的一样,早已消失无踪。
  等摩西和米利安处理好一切,再把亚伦护送回据点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在没有约翰和那达两位弟子的情况下,亚伦也颇感到力不从心,他曾一度认为自己还很年轻,但经过这一战后他也不得不在年龄前低头。靠着气势与冲动便能以一敌众的巅峰,早在自己任性妄为的那个时代就结束了。
  无论是技术还是反应,都远远比不上那些年轻人了吗?唯有经验方面能够派得上用场吗?
  但即使如此,亚伦也想将自己的影子附在那些学生弟子身上。约翰也好,摩西也好,米利安也好,还有那达,他都希望能看到他们比自己当年还要活跃的样子。
  尤其是约翰和那达。两人在亚伦眼里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约翰很容易冲动,那达却很冷静;约翰做任何事都很积极,那达却有意识的回避挑战;约翰有着寻找亲人这样的明确目标,那达却只有努力学习出人头地这样的空洞理想。但是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不够稳定,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限制了潜力的挖掘与发挥。如果不给予他们更多历练和教导,恐怕他们会走上意料不到的曲折之路。
  正因为如此,亚伦才将追击的危险任务交给约翰和那达。在这种任务中,要有迅猛果断,不能有迷茫犹豫;要有冷酷无情,不能有心慈手软;要有顽强坚毅,不能有软弱后退。
  从平常表现来看,约翰完成任务是没问题的,但如果那达也能够突破自身的瓶颈,那么对于亚伦来说,很多愿望就完成了。
  包括一些从未对人说出口的秘密之愿。
  
  “老师,我想我们也不得不采取某些措施了。”
  摩西亲手为亚伦端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很多事情和想象的不一样了。”
  “是啊……今天一天还真是发生了很多突破性的事件,各种意义上的突破性。”亚伦呷了一口咖啡,叹气道,“现在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我们一件件将事情理清楚吧,然后再决定之后的行动。”
  说着,他指了指房间里的座椅,示意摩西和米利安坐到他身边来。
  “首先……嗯,我们还是挑重点的先说吧。”
  亚伦沉吟了一下后说道。
  “《生命》之书,或者说关于《生命》之书的芯片,现在情况已经明朗化了——它应该不在莎朗的手上,不然她不会在那么重要的场合下拿不出手。”
  “但是……也许她是真的没带到会议上呢?”米利安依旧天真单纯。
  摩西马上纠正道:“不可能,要知道【兽】才是最关心交易成功与否的人,如果连带芯片参会这种程度的诚意都没有,那就说明他们自身肯定有问题。”
  “没错,我已经再三试探了,她却一脸决然的拒绝了,这肯定是她手中没货。”亚伦点了点头,“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兽】到底把《生命》之书的芯片放在哪里了?谁现在拿着《生命》之书??”
  “等等,亚伦老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兽】根本没能从梵蒂冈偷出《生命》之书的芯片,他们根本就是在说谎糊弄我们?”摩西举手提问。
  亚伦迟疑了几秒钟,接着回答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这种可能性很低,证据就是教会的骑士团积极出动,还连番展开跨国境打击,这就说明【兽】的叛逃并不单纯,他们手上一定握有极其重要的东西。”
  他端起咖啡又啜了两小口,像是在酝酿什么。
  “另外,约翰也说过自己亲眼看到过《生命》之书的芯片,他的态度非常肯定,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他。”
  “……约翰,好吧。”摩西也只得点头同意。
  “那我就不明白了。”米利安歪了歪头,一脸困惑的说道,“既然如此,他们不好好贴身保存着芯片,却把它藏起来了,甚至连看都不给我们看,难道是不打算和我们做交易吗?难道还有别的卖家?”
  亚伦摆摆手道:“没有别的卖家了,理论上来看是这样的。对此我猜想了很久,从第一次会议的时候我就有了这样模糊的感觉,直到现在确认了这件事,我差不多算是得出了某些结论。首先,作为【兽】的首领,莎朗手上并未持有《生命》之书,但【兽】里也没人背叛她,这说明《生命》之书肯定在她的控制之中——至少在她知晓的某个地方,那么最大的矛盾就这样产生了:为什么当莎朗陷入困境的时候,【兽】里没有人挺身而出展示《生命》之书??”
  “因为【兽】里没有人拿着芯片。”摩西得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或者拿了,但没有莎朗的明确指示便不会采取行动。”米利安也得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两者都有可能。”亚伦肯定了学生们的回答,“来参会的【兽】一共有6位,但从其他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对于莎朗的行为都非常吃惊,那可不像是在演戏,从这点可以推测出他们大约都认定莎朗是《生命》之书的唯一持有者。当然,那个叫‘露’的小女孩除外,但她像是没有心智一样,根本对会议不感兴趣,如果说是她奉命保存着《生命》之书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莎朗在参会过程中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可以把芯片拿出来,但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莎朗没有必要瞒着其他人吧。”摩西马上点出了其中的矛盾,“她大可先前就和自己人都说好,大家一起保守秘密。像现在这样欺瞒的行为,可以说是下下策。”
  “没错,这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我本来也想不通,但直到教会的僧兵团突然出现,我立刻就想出了一种可能性,可以解释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
  摩西向前探了探身子,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咳咳,这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僧兵团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秘密开会地点??”亚伦微笑道,“摩西,米利安,你们想过这个问题吗?”
  “应该是路途中被僧兵团的人跟踪了吧,要么就是餐厅的人泄密?”米利安简单的思考了一下。
  摩西叹着气打断了米利安的话:“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之所以僧兵团会知道我们当时所在的位置,原因只有一个:我们之中,或者【兽】之中,有潜藏的叛徒!”
  “哎?哎哎??哎哎哎?!!”米利安大吃一惊。
  “摩西推断的没错,很不幸事情就是这样。在参会的11人之中,存在着泄露信息的间谍!”
  和上个话题不同,亚伦直接得出了结论——有间谍。
  “正因为有间谍,所以僧兵团才对我们开会的位置了如指掌。”
  “是谁?到底谁是间谍??”米利安迫不及待的问道。
  “要是现在就知道的话,我们也不必那么麻烦了。”亚伦摇摇头,“而且麻烦的是:我还不认为这个间谍就一定是教会派来的,搞不好是来自其他术士联盟。”
  “咦?我还以为肯定是教会的间谍,为什么老师您这么想?”摩西也吃了一惊。
  “很简单,分两种情况:如果教会的间谍在【兽】里,那么早在之前的逃亡中他们就有无数机会出手;如果教会的间谍潜藏在我们之中,那也应该在第一次会议的时候展开袭击,没必要特地等到第二次吧。”
  “也许是为了等僧兵团的集结?不过还有一点,如果真的是教会的间谍,那大可以直接袭击我们和【兽】的住处,何必非要等秘密会议的时候一网打尽呢?这样反而难对付吧?”摩西也抱着胳膊,一脸想不通的表情。
  “所以答案是:如果不是谨慎到某种程度,那么间谍未必从属于教会,反而有可能是北美或是东方。”亚伦解释了之前自己的推论,“间谍知道了僧兵团的到来,也知道了我们临时改变的秘密会议地址,同时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很可能会在第二次会议上交易《生命》之书。”
  “为什么?”摩西追问道。
  “间谍的策略是这样的:借助僧兵团的搅局,趁乱从我们手中夺走芯片。”亚伦做了个握拳的手势,“他,或是他们,对于我们会议的流程和进展都非常清楚,而且……还知道我们在会议之前的秘密部署,了解我们在会上的让步程度。”
  说到这里,亚伦又想起在会上莎朗那神奇的计策。如果她事先不知道亚伦的底线,她是做不到那种地步的,这又是否说明间谍和莎朗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呢?
  不,不会,但也不一定……
  亚伦的心绪如同一杯滴入了墨汁的清水,一丝又一丝浑浊的疑问在清晰透明的思路中蔓延开来。他放下咖啡杯,双手按了按太阳穴,好让自己集中精神。
  “总之就是间谍对我们双方的行动和打算都了如指掌……但这样的人真的有吗?”摩西拿出笔记本记下了一些谈话要点,同时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们之中,可能性要小一些……”亚伦暂时也只能这么说,真要细究到不在场证据之类的,那连他自己也逃不掉干系,“【兽】那边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间谍存在的事情了。”
  “您确定?”
  “没错,这里就和第一个问题连上了。”亚伦点头说道,“按照我们的推理,最后的矛盾是:为什么莎朗要将《生命》之书的芯片交给其他人保管,但却没有告诉其他人?原因就在这里,她已经察觉到身边可能有间谍。为了防止被间谍偷走芯片,她只能秘密的将芯片交给自己最相信的人!”
  “原来如此……”
  摩西和米利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恍然大悟。
  “目前就先假定到这种程度,接下来让我们去一步步证实它。”
  亚伦清了请嗓子,顺便看了一眼窗外。看不见落日的傍晚,混入了雨水的潮湿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阴暗。
  “第一步,我们要改变态度了。现在不能再保持原来温和的风格,我们必须强硬起来,并且从实质上保护好自己。”亚伦注视着自己的学生们说道,“今晚开始,我们要展开阵地术式,将整个仓库区域都笼罩住,避免被外人侵入。”
  “……阵地术式啊,没想到我们真的要做到这一步。”摩西又叹了口气,双手抱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所谓阵地术式,指的就是一种发动条件复杂的大型仪式类术式。因为起效时间长,作用范围广,往往能以特有的规则支配整个区域,所以被称为“阵地术式”。在上个世纪的世界大战之中,术士与术士之间频繁发生大规模攻坚战,但就模式上而言其实便是各方阵地术式的破坏与反破坏、入侵与反入侵。
  而现在亚伦要展开阵地术式严阵以待,这就相当于向教会传达出即将开战的危险信息。
  “第二步,等约翰和那达回来后,我们要好好拷问僧兵团的俘虏,一定要问出到底是谁、通过什么方式向僧兵团告密的!”
  “哎?约翰他们已经抓到活口了吗?”摩西有些惊异的问道。
  “抓到了,在回来的途中我已经接到了那达的密码短信,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亚伦肯定的答道,“摩西,拷问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没问题。”
  “第三步,也是目前最需要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去【兽】那边摸底,探清《生命》之书的实情,以证实我们的推理。”
  摩西想了想后提议道:“那这个任务最适合约翰了,他和【兽】那边比较熟,混入其中打听消息也简单很多。”
  “不,恰恰这个任务不能交给约翰。”
  亚伦轻叹一声,摇着头说道。
  “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假装好意前去套话,而是真正潜入他们的住处,秘密搜索情报。正是因为约翰和【兽】的关系尚佳,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做这种类似于背后捅刀的行为。”
  “这倒也是……”摩西想象了一下约翰以往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认同自己恩师的眼光。
  “所以这次潜入任务要交给你,米利安。”
  亚伦站起身来,拍了拍米利安的肩膀。
  “在僧兵团的破袭战中,米利安你和那达都没有暴露特殊能力,这样就算被发现以至于产生冲突,你大可一显身手,【兽】很难认出你的。不管怎么说,我们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友好的关系。”
  “没问题的,我赌上一切也不会被【兽】抓到的!”受宠若惊的米利安也激动的站起身,大声保证道。
  亚伦笑着将她摁回了座位上,接着他走到房间的一角,从各种行李箱中取出了一只黑色的皮箱,箱子上还印着奇怪的纹章。
  那是三个英文字母“Y”,它们的上半部围成一圈,看上去就像是个三角形一样。
  “米利安,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宝贝学生毫无准备就去执行任务的。”
  他打开了皮箱,从中取出了一件黑色的长裙,抖开之后亮在米利安的眼前。那是一件风格古朴的连体带袖长裙,衣料厚实,色调纯黑。长裙之外,还搭配有白色的圆领巾和黑色的薄头巾,除此之外,裙子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任何修饰。从整体造型上来看,这更像是修女穿的修士服,如果再加上一条十字架的挂饰,那就算冒充教徒也没有任何违和之处。
  “这长裙外表的术装,就是送给你的礼物,米利安。”
  “术装??这裙子??”米利安双手接过长裙,顿时感到手中稍稍一沉。这一般衣服该有的质量和手感,在那朴素的外表之下,一定隐藏着难以置信的奥秘和机关。
  “是的,这件术装的名字叫做【折光百刃•密斯特尔丁】。虽然通常看起来它只是一件普通的长裙,但实际上它的内部藏着216把飞剑。只要与精神连通,你就可以用意志去发射那些飞剑,并能隔空操纵它们!”
  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射出百支利刃;只需一个想法,就能操纵百把锋刃。
  如丛生荆棘一般,满是致命长刺的魔剑,便是这套术装的真身。
  “除了这种战斗能力外,这套【折光百刃•密斯特尔丁】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亚伦进一步解释道,“只要你穿上了它,你就能在夜晚完全隐形。注意,是完全隐形,不仅不会被人看到,而且连呼吸心跳气味都会一并隐藏,甚至连红外特征也不会有,热能成像仪也发现不了你。”
  “唔……完全隐形吗?很难有术式可以做到这一点,不过这肯定有弱点,对吧?”米利安对如此高性能的术装感到不安,她本能的觉得它不可能那么完美。
  “没错,弱点就在于你在完全隐形的时候不能做任何动作。你不能移动,也不能释放术式,当然也不能放出飞剑和操作飞剑。还有,如果你被敌人的附着类术式击中了,比如诅咒或是持续伤害类术式,那么你就无法进入完全隐形状态,这点一定要注意!”
  摩西听后也忍不住咂嘴道:“限制颇多呢……米利安,看来还是要谨慎使用,不能太过依赖哦。”
  “我知道啦,用不着你来提醒。”米利安撇了撇嘴,“不过这套术装……是老师您以前就拥有的吗?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种术装。”
  “这是执行本次任务前联盟特地交付给我的。”亚伦抚摸着皮箱上面的3Y标志说道,“你们知道【YYY】这个非法国际咒具改装商吗?”
  “【YYY】?!地狱行商吗??”摩西听后脸色都变了变,“著名咒具走私商啊,不过我听说他们也接三大术士联盟的秘密任务,负责开发新型咒具和术装,还有传闻说他们也参与表面世界的军火买卖,总之是个很麻烦的秘密组织。”
  “没错,其实这一次交易行动【YYY】也是秘密赞助商。”苦笑着的亚伦说出了惊人的秘密,“而他们的赞助品就是这套【折光百刃•密斯特尔丁】。实际上这是一套实验型术装,因为完成度很高,所以才能拿出手送给我们,不过他们当然还有别的企图。”
  “那是什么呢?”米利安有些紧张了,她可不想穿着不明底细的装备上战场。
  “那就是测试这套术装的真实性能。”亚伦盯着米利安说道,“【YYY】想通过实战来检验自己的开发成果,而我们当然是最合适的测试人选。不过米利安你也不用害怕,虽然说是测试,但在交付我们之前它早已经过重重检验,安全性方面和功能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米利安只能将不安和唾沫混合在一起咽下喉咙:“唔……好的,我相信亚伦老师。”
  “穿上试试看?”亚伦鼓励道。
  “是,我现在就披上。”米利安很迅速的将这身术装套在身上,“啧……稍稍有些重呢,200多把刀剑果然还是太多了吗?”
  “是吗……大数量的内置武器其实是这套术装的重要特色呢……”亚伦摸着下巴,用考究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米利安,“不过在材料方面,【YYY】似乎选择的是特殊的木纤维聚合物,估计在重量方面的表现不是很理想,嗯,总之我会向上面报告这件事的。”
  “呵~我看米利安还需要一块纱巾。”摩西一脸坏笑的看着米利安,随时准备嘲笑她,“不然还是会被【兽】看到脸的。”
  “喂喂!你已经认定我会被发现吗?”米利安面带愠色的瞪着摩西。
  “嗯,摩西的考虑也在正常范围内,如果被发现又一时逃脱不了,正面战就是必须要进行的了,到那时隐藏身份的手段就必不可少。”亚伦想了想后,转身从行李箱中取出了数支密封好的玻璃试管,递给了米利安,“这些魔药你拿着,它叫【褪影之霾】,撒在身上后可以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烟雾层。在逃亡和战斗的时候可以用来遮蔽身形,就连说话的音调也会在某种程度上被修正。”
  “谢谢亚伦老师,它的有效时限呢?”
  亚伦用手指在试管上比划了一下:“有效时限是根据使用量来决定的,如果你将一支【褪影之霾】全部用上,那么效果能够持续整整一个白天或一个晚上,如果分次使用那么时限就会减少。不过你要注意:一旦使用魔药,自己是没办法主动解除效果的,除非使用驱散类术式,所以用多少由实际情况来决定。”
  米利安点点头,将数支【褪影之霾】藏入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接着看了看那套长裙术装,于是又问道:“亚伦老师,在【褪影之霾】生效期间,【折光百刃•密斯特尔丁】也不能完全隐形吧?”
  “是啊,会有影响的。”
  “这样我就明白了,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就行动,深夜时分。”亚伦肯定的回答道。
  摩西举起手来表示有话要说:“老师,在米利安行动之前,我们还是先将阵地术式展开比较好,毕竟启动术式需要一定数量的术士。”
  “哦哦,我都忘了这点了。”
  亚伦连拍了几次额头,看起来他也为这漫长的一天感到疲倦了。
  “现在在这里的术士一共有3人,但是启动阵地术式的最低人数为4人,我们需要约翰或是那达的帮助。”
  “那么现在就打电话让约翰和那达回来吧……”说着摩西就准备拨打手机。
  “等下。”
  此时此刻,亚伦不得不在这种细节上讲究一番。单单论启动术式的能力方面,那达和约翰无论是谁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关键在于:他们回来会对之后的计划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那达应该会服从一切安排,但是约翰会吗?
  难说。他太不稳定了,而且不喜欢尔虞我诈的诡计布局。如果他回来知道了亚伦等人针对【兽】的秘密行动,一定很难积极配合其他人,甚至可能还会来劝阻。
  既然如此,就让约翰执行更单纯的任务吧,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摩西,分别打电话给那达和约翰。”亚伦做下了决定,“让那达先回来,然后告诉约翰,让他在市区里继续追踪和调查,扩大我们的防御范围。”
  “这样……对约翰来说是不是有点危险?”米利安用担忧的语气问道,她对约翰还是很关心的。
  “不会的,约翰的防范意识很强,而且面对教会他也不会有半点怠慢,很适合做这种事。”亚伦摆摆手,“摩西,就这么决定了。”
  “……好吧,那就只好让约翰再辛苦一回了。”
  摩西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拨起了电话。
  
  
  “嗯?现在有事要回去商量吗?”
  那达靠在街角的墙边,一边观察着远处警察的动向,一边通过手机与摩西通讯。
  “那么我和约翰就马上……约翰还有别的任务?好吧……我明白了,我会把俘虏带回去的。好的,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
  按下按键,那达结束了通讯。他转过身来,将目光转向正在将两名俘虏塞入袋子里的约翰和巴斯里斯克,寻思着开口说话的机会。
  “怎么了?那达,亚伦老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吗?”约翰随口一问,打开了话匣子。
  “哦,是这样,老师通知我们追击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了。”那达顺着约翰的问话说了下去,“就在这里分手吧,我和巴斯里斯克会分别带着俘虏赶回去。”
  约翰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警察已经围到地下停车场那边去了,街上已经没什么搜捕力量了。”
  那达如实相告:“不,约翰,你还有其他任务,暂时要留在市区里。”
  “其他任务??”
  约翰愣了一下,紧接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后,对面传来了摩西的声音。
  “哟,约翰,缺胳膊少腿了吗?”摩西还是一样,恶毒的玩笑不离口。
  “怎么可能?”约翰笑道,“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追击任务结束了,不过约翰你还要辛苦一下,继续在市区里秘密巡逻,侦查教会僧兵团的动向,老师担心教会可能还会有其他增援。”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多溜达一段时间吧。”约翰松了一口气。
  “那么注意安全,需要支援的时候立刻联系我们,就这样,再见。”
  约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对那达和巴斯里斯克做了个手势:“没问题了,我们分头行动吧。巴斯里斯克要回【兽】那边吧,那达也该回去了,我还要在市区里盯着教会那些家伙们。”
  巴斯里斯克对于任何人的吩咐都很少有异议,他点头赞同之后就扛起一名俘虏,接着和约翰他们道别:“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大家保重。”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的带着俘虏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真是能干的家伙。明明年纪那么小,还扛着一个大活人,行动还能那么迅速……”那达一直对巴斯里斯克的能力感到颇不可思议,“【兽】还真是不可不防的存在。”
  “是吗?那么接下来轮到你能干了。”约翰抱起胳膊,打算看着身形不比少年宽大到哪里去的那达怎么搬运俘虏。
  “我自有办法。”那达淡淡的说道。他将装有俘虏的黑色塑胶袋背在背上,刚出街角他就叫了一辆计程车。只见他将俘虏直接丢进了后排座位,然后对着计程车司机做了几个手势,司机就主动打开了副驾驶席的车门。
  “居然用催眠暗示……”
  载着那达的计程车变成一片单薄的暗影,迅速融化在苍茫夜色之中。目送好友离开的约翰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
  
  雨还在下,只是暴雨变成了夜雨。
  巡逻什么的,并不重要;教会之类的,亦无所谓。
  对于约翰来说,还有更重要千百倍的事情要尽快完成。
  而且一定要在掩盖一切秘密的黑夜里完成。
  立于冰冷夜风之中,他握紧了藏在胸前的金色吊坠,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他知道,在这个注定不会平静的夜里,有一个人在等待着自己。
  那是全世界仅此唯一的人。
  
 楼主| 发表于 2014-6-23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4-7-10 20:35 编辑

                                                            第六章      ~流转~
  
  
  以雨势的转变为界线,白天和黑夜被清晰的分为了两个世界。
  充满暴雨与喧嚣、闷热与狂躁、还有些许暴力鲜血与死亡的白天空气,到了夜里却变成了湿润与新鲜、清凉与静谧、以及略略感伤忧愁与神秘的微风,仿佛内里的成分被抽调更换了一样。
  降雨,大自然所独有的空气刷新方式。
  叫嚣着要改造世界征服自然的人类,不管是更新城市又或者是更新自己,全然无法做到如雨这般既有效率又不失格调。
  像是要借这个机会洗掉心中的犹豫一样,约翰撩起雨衣的连衣帽,让自己的脑袋暴露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之中。空气中充沛的水汽将微微苦涩味和冰冷潮湿感填入他的鼻腔,迫使约翰连抽了几下鼻子。
  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从意识上将自己和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隔离开来。任务,使命,愤怒,追踪,侦查,猎杀,原本混杂在脑海中的诸多头绪一扫而空,只剩下“守护”两个字。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迷茫了。
  约翰重新披上了刚刚买来的黑色雨衣,用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不去在意路边亮起的霓虹彩灯,不去理会过往车辆的刺耳鸣笛,不去观望夜雨点缀的运河河景,像是一个雨中独行的幽灵,沉默的约翰前进于人行道上。
  将身影与漆黑无边的夜幕融合,模糊了相貌与轮廓。
  将脚步与空中坠落的雨滴融合,混淆了速度与节奏。
  将呼吸与清凉湿冷的晚风融合,稀释了体温与存在。
  将心跳与涟漪不绝的河面融合,平伏了情绪与意志。
  静静的、徐徐的、不露痕迹的、一层又一层的将自己从常世中剥离出来,直到再没有任何目光停留在约翰身上。
  是时候了。约翰在街角的阴影里放慢了脚步,确定了自身的状态。他稍稍抬起头,注视着前方那座架于运河之上的桥,拳头攥紧身体放低,随即开始加快步速。先是散步一样,再是正常步行,然后犹如竞走,接着变成小跑,到最后便直接在桥上奔跑起来。
  河面之上,月光之下,风雨之中,约翰以撞破雨幕的气势疾驰向桥的另一边。当脚下速度达到最顶峰的时候,他一把掀掉了披在身上的雨衣,令自己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
  难以置信的奇妙光景乍现于此。简直像在表演某些魔术,雨衣之下竟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而不知在某时某处早已全身透明化的约翰,在刚刚一瞬间从桥上跳了下去,直接脱离了城市的表面,只留下一件仿佛失去了灵魂的雨衣飘荡在风中。
  保持着不可视的状态,下落中的约翰伸展双臂,释放了准备好的术式【风精羽】,身体四周的空气立刻被压缩成薄膜状,托着约翰滑翔向运河的对岸。用不了多久,岸边的地面就在视野中越来越近了,约翰解除了滑翔用的术式,以跳伞着落时的姿态降到了地上。依旧保持着透明隐身的他,除了落地翻滚时溅起了一些水花外,再无产生别的影响。
  虽然只是去见一位故人,但如此大费周章也是无奈之举。要避开警察的搜索,还要躲开教会的眼线,更要远离己方术士的侦察,约翰正在进行的是只有他才了解的绝密行动。
  这是一次连全世界所有人都要欺骗的瞒天过海。
  沿着运河的岸边疾走,目的地就在视线可触的彼方。夜雨似乎有意延长了自己的降水时段,像在为约翰加班一样,迫停了河面上的游船,赶走了马路上的车辆,封住了往日阿姆斯特丹美妙的夜景,以及慕求那份美妙夜景的游人之眼,唯将一份空旷与宁静留给了约翰。
  很快,约翰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市区的边缘。在运河的弯折之处,有一栋较为老旧的3层住宅楼,和周围都是2层小楼以及商铺比较来看,它算是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这住宅楼自带庭院和小型地下车库,倚河而立,封闭性恰到好处。楼体还带有阿姆斯特丹地方特色的倾斜设计,着实是个值得艳羡的好住处,相对于卢加诺湖边的那间废旧别墅,这里显然更能存得住生活的气息。
  这便是【兽】的临时居所。
  夜已渐深,不过住宅楼的灯火依旧通明,而且几乎是每间都亮着,是想表示里面有很多房客在住吗?还真是简单易懂的掩饰,约翰马上看出了【兽】的伪装。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人或召唤物在监视,接着他便进一步接近了住宅庭院的正门。
  ——等等,【兽】不可能没有防备才对。
  约翰脑中马上想到了奥菲斯,以那个冷酷少年的习惯,在发生了教会袭击事件后他不可能不谨慎防备自己的老巢。克制住自己躁动的心,约翰悄悄强化了视力,又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遍,然后他发现了某些之前难以察觉的细微之处。
  无数的线,布满了庭院内侧,几乎是要将楼房缠起来一样。
  约翰倒吸一口凉气,他又细细观察了数分钟,确定了一件事:这线并不是实体线,和奥菲斯之前使用的【弦】是同一种类型,皆为虚拟而出的魔线。证据就是那些细线暴露在雨水之中,却没有一根沾上水珠,反而像镭射一样绷直到不自然的程度。
  线与线之间是有空隙的,这些空隙看上去可以容人钻过,但要命的问题在于:这些魔线并不是摆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是不断改变角度并随机扫动的。在这样的防卫状况下,光靠体表的透明隐身是远远不够潜入的。
  看来只能想办法里应外合了。
  约翰果断的放弃了单独潜入,他小心翼翼的回到了河岸边,沿着河堤来到住宅楼的背面。在这种地方按理说是没办法设防的,但正常状态下潜入也几乎不可能,只要楼内人员紧闭靠河的窗户。
  不过,有内应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躲在阴影里的约翰摸出手机,拨下了【兽】的通用联系电话,没过几秒钟,电话立刻被接起。
  “喂?谁啊?”话筒里传来的是大大咧咧的语气。
  “是……博鲁特吧?我是约翰。”约翰对目前【兽】内的成员已经很熟了,立马他就判断出对方是谁了,“我想要慰问一下,今天中午的会议出了那样不愉快的事件,实在抱歉。”
  “啊?是约翰兄弟啊,用不着那么客气,这种事情我们早就见惯了。”博鲁特爽朗的笑道。
  “虽然这么说,总归还是我们安排不周到。”约翰想尽量把话说圆满,不至于让对方起疑,“另外巴斯里斯克已经回到你们那里了吗?我们分开有一段时间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安全归来。”
  “那个小鬼?早就回来了,俘虏也带着在。对了,那家伙派上用场了吧?有给你们添麻烦吗?”
  “没有没有,巴斯里斯克真的很厉害啊,没有他光靠我们恐怕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约翰估摸着差不多时机到了,于是稍稍转变下话题。
  “还有,博鲁特,莎朗也安全回来了吗?”
  “哦,莎朗啊……”博鲁特嘿嘿一笑,他是了解约翰和莎朗之间的感情,自然领会约翰这问话的用意,“让她来和你说话吧?”
  “那就谢谢了。”
  约翰抬起头,看了看楼上的光影稍稍晃动了一下,他确定自己的小小计策成功了。此时此刻,博鲁特也好,莎朗也好,估计谁都没料到打来电话的人就站在离电话不到100米的雨中。
  “约翰?是你吗?”莎朗那独有的甜美声音接了上来。
  “是我。”由于不清楚是否有人监视电话线路,约翰决定用一个简单的暗示让莎朗明白,“今天中午让你受惊了,实在对不起,对此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下。”
  莎朗稍稍一顿:“……谢谢,弥补什么的根本用不着。”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夜里雨大,注意关窗,好好休息。”约翰言尽于此,他只能相信莎朗。
  “……我明白了,你也尽早休息吧,别太勉强,一切都会顺利的。”
  说完莎朗便挂了电话。十分钟之后,三楼某处房间的窗户悄然无息的打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约翰心中暗喜,将手中的手机从阴影中探出,好让对方看到一丝光亮。
  紧接着,像是得到了信号一样,一条细绳从窗户抛下。约翰一跃而起,抓住那根细绳,三下五除二便攀上了三楼,轻轻巧巧的窜入了房间之中。
  喜不自胜的约翰解除了隐身,刚准备宣布大功告成,一只手便从黑暗中伸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细绳收回,窗户关严,灯光全灭,接下来便是一记暴栗敲在约翰的头上。
  “冒那么大险来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黑暗之中,莎朗一脸愠色的小声斥责道。
  “唔……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啊……”约翰拨开莎朗的手,摸着被敲疼的地方,“自从来到阿姆斯特丹,我们都没机会好好见面说话啊,不是吗?”
  莎朗抱着胳膊看了看约翰,不由得叹了口气:“明明白天才见过吧……”
  “那算见面吗?我的意思是好好独处,还有约会啊。”约翰自然不认为那种剑拔弩张的谈判会适合一对情侣相会,“而且,今天上午的情况那么凶险,你不知道我都差点……”
  “差点害死我!”
  莎朗立刻抢过约翰的话,反过来呛他。
  “我就猜到你肯定会沉不住气,所以特地在你身上留了一眼,果然不出我所料。约翰,你那时候真是太明显了!你知道如果那时候你出手会把事情变成什么样吗?”
  “我不需要知道!莎朗,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出手,你会他们逼到死路!”约翰很不服气的抗议道。
  “你出手了才会把我逼到死路!”只有在和约翰说话时,莎朗才会将情绪带入语气之中,“听好,约翰,这些情况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没有任何超过界限的状况。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我拿着《生命》之书的芯片,这就是我们要的效果,只有这样芯片才绝对安全。”
  约翰皱着眉说道:“但是你就不安全了!他们都开始怀疑你根本没有拿芯片!”
  “约翰,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只要他们没确定芯片的真正所在,他们就不可能把我怎么样。任何人也不能,术士也好【兽】也好,甚至教会也一样,因为只要你不暴露,我就是唯一一个《生命》之书下落的知情人!”
  约翰无言。他之前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不过他没有像莎朗想的那么通透。约翰是以“莎朗不受伤害”为底线,但莎朗却早已习惯了以“生存”为底线,两者概念之间的差距决定了各自的觉悟程度。
  “当然,我是不可能背叛你的。”莎朗表情淡然的说了下去,“所以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可解的死结,毕竟谁也想不到身为【兽】之首领的我会把《生命》之书交到你这个术士的手上。”
  “以我目前的形象来说,被自家人怀疑的可能性很低。”约翰只得接受莎朗的说法,“不过【兽】中的人大多数都知道你我的关系,所以你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真的不怀疑你吗?”
  “……”莎朗的苍蓝之瞳中浮出了一丝阴霾,“奥菲斯,应该能分担一些压力吧……他们要怀疑也会先怀疑他才对。”
  “但还是太勉强了,而且对奥菲斯也不公平,不是吗?”约翰并不迟钝,他已经看出了点眉目。
  莎朗转过身去,慢慢说道:“……不勉强,时机把握的好就没问题,奥菲斯不会在意这种事……”
  约翰叹了口气,他庆幸自己下了决心来见莎朗,这样一来有些东西还是能派上用场的。他轻轻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金色吊坠,打开确认了下芯片,然后走到莎朗的背后,亲手将吊坠戴到了莎朗的玉颈之上。
  “约翰?!”莎朗用手按住吊坠,想要回头却被约翰轻轻托住了下巴。
  “这样一来,护身符就重新回到你的手中了。”约翰撩起莎朗那瀑布般的金发,把吊坠的细链藏入颈下的衣料中,“别再逞强了,好吗?”
  莎朗没再说话,她的手始终握着那枚吊坠,长长的睫毛下有些光似乎要溢出来。此时此刻,约翰也像是感到了什么,他从背后抱住了莎朗,两人在黑暗的房间中静默下来。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那些沉淀在彼此身体中的思念仅仅只是接触就能互相传达。还有伤痛,还有重压,还有不安,还有悲哀,全都在黑暗之中缓缓流淌着,仿佛汇合到一起的河流一样。
  “……真是的,为何那么喜欢乱插手帮忙?”被约翰抱住的莎朗并没有服从于惯性而后靠入怀,她依然保持着独立的姿态,一如她的真实性格,“明明全部都交给我也没问题。”
  “那只是你从农场养成的坏习惯罢了。”约翰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他也没有任何轻浮的动作,没有去嗅她的头发,也没有去吻她的颈脖,更没有紧抱身体不松手,仅仅只是搂住肩膀他就已经觉得足够了。
  “你也一样,还是一样不听我的话。”莎朗伸手摸了摸约翰的脸庞,“我让你好好保存着芯片,你现在却还给我了;我让你独自阅读芯片内容,我猜你肯定也没做。”
  “是啊,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看芯片里的《生命》之书。”约翰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对《生命》之书本身没有半点兴趣,看了也没有用。”
  莎朗莞尔一笑:“据说里面有很多失落的术式,还有大量的实验数据,都是术士们梦寐以求之物,你就真的不想看看吗?”
  “术士们的梦想未必是我的梦想。”
  “我猜你也是如此没有野心的呆子。”莎朗笑的更舒心了,“不过我让你看《生命》之书还有另外的用途。如果芯片损坏了,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调包了,你就是一本活着的《生命》之书,谁也没办法偷走你,交易就可以风雨无阻。”
  原来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吗?约翰明白莎朗是想让约翰当个保险。
  但是……这样真的行得通吗?莎朗她,是不是对自己太过信任了?
  看过《生命》之书,记住其中的内容,那么芯片几乎就没有意义了,如果到了真的启用“保险”、让约翰自身成为另一本《生命》之书,那么术士们还会愿意和莎朗交易吗?
  肯定不会愿意了,一点余地都不会留,谁让约翰自己也是术士呢?
  这种将自身完全置之度外的舍身秘策,莎朗究竟是站在怎样的角度来决定的?或者说,她这么做究竟想要确保什么呢?
  该不会……只想确保约翰能完成任务,得到《生命》之书吧?
  这也太……
  “《生命》之书的芯片,我就暂时借用了。”
  莎朗钻出了约翰的怀抱,对着他眨了眨眼,同时也打断了约翰的思路。
  “不过以后尽量不要再来回转手了,否则破绽就会多起来的。”
  “嗯,这点我清楚,那么今晚……”约翰本来想就此告别,但话到嘴边他又舍不得莎朗。
  莎朗倒是表现的很大方:“现在就留在这里过夜吧,你们术士那边需要你回去吗?”
  “不,他们让我出来巡逻,扩大防御范围。”
  “唔……那就好,没人知道你在我这里。”莎朗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里估算着时间,“你的手机里装了GPS定位装置吗?不会被自己人查到位置吧?”
  “哈哈,放心,我早就拆了那玩意。”约翰得意了起来,“今晚,没人阻止得了我!”
  “傻瓜,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莎朗装作嗅气味的样子扇了扇鼻翼,有意嗔怪道,“快去洗澡吧,你臭死了!”
  说完,莎朗就打开了房间自带的浴室门,把所有水龙头都拧到最大,好给其他房间的人留下自己在洗澡的错觉。她迅速扒光了约翰那身污迹斑斑的衣物,连推带拱的将其赶入了白气腾腾的浴室中。
  正当莎朗准备收拾房间,门外传来轻轻几响叩门声。还没来得及洗澡的约翰,听到声响后紧张的探出了脑袋,但却被莎朗一把按了回去,然后她自己也跟着进了浴室。借着哗啦哗啦的水声,莎朗大声问道:“那么晚了,是谁??”
  “是我。”
  奥菲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他好像并没有发现莎朗房间里的异状。
  “在洗澡吗?”
  “是的,稍微等我一下好吗?”莎朗继续混着水声含糊不清的说道,同时推了推约翰那裸着的身体,暗示他躲到更里面一些。
  感觉气氛变得像偷情一样,约翰此时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奥菲斯也是认同他和莎朗之间的感情,但现在却不得不瞒着对方。
  “好的,莎朗你待会来外面客厅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商量以后的事情。”
  “明白了,我马上就过来。”
  莎朗沉默了一会,确认奥菲斯已经无所察觉的离开了门边。她简单的用热水弄湿了自己的头发,装出刚洗过澡的样子,然后叮嘱约翰:“待会你留在房间里,别弄出声音,我去客厅和其他人谈话。”
  “……他们该不会是要审问你吧?”约翰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别做多余的担心,《生命》之书的芯片暂时在我手上,什么也不用怕。”莎朗微微一笑,把约翰推到洗浴花洒之下,“好好洗你的澡,给你5分钟的时间!”
  “是……”
  约翰只好在莎朗的注视之下清洗身体。其实两人的关系早已不用计较这种事情,可约翰还是非常害羞,为此他不得不背过身去,避免和莎朗对视。
  然而莎朗却一直盯着约翰的身体,一个人静静的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结果,直到约翰洗完全身擦干身体,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话语。尽管到目前为止约翰和莎朗之间的默契没有任何问题,但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微妙的位置阻隔着两人。
  “你给我躺在床上,乖乖等我回来。”
  说话像个粗鲁的丈夫似的,莎朗眨了眨眼,命令约翰道。
  对此约翰只能先照她说的做,但等到莎朗开门走出去之后,他便翻身跃下床,贴着墙边溜到门口,从脚步声来判断莎朗正在前往的位置。
  没有上楼,也没有下楼,她所说的客厅应该就在门外左手边的某个地方。按照她所走的步数推测,大概不到20米的距离。
  很好,看来并不麻烦。约翰从来不是什么乖孩子,他夜访莎朗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莎朗,哪怕是现在,他也不能放心莎朗去参加【兽】的内部会议,毕竟上午莎朗被逼的危急情景目前还历历在目。
  约翰返回房间内部,他看了看窗户,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雨已经小到了可以不用打伞的地步了。他轻轻推开窗,抬腿跳了出去,并在降下的一瞬间伸手抓住了窗沿。未等摇摆感消失,约翰便稍稍用力蹬墙,身体随之一纵,整个人便转移到了隔壁房间的窗沿之下。
  他的动作灵活的像只猫,尽可能的轻柔迅速,避免被人发现。约翰比其他术士都要了解一件事:【兽】的警觉程度非同小可,甚至到了超自然的神棍地步,千万不能抱有对方或许不会察觉到某些细微破绽的天真想法。正是因此,约翰才没有再度施展隐身术式,因为就算控制的再好,释放术式时必然产生的波动扩散也会刺激到近在咫尺的敌人。
  【兽】是不可能忽视这种事情的。
  小心翼翼的用胳膊吊起自己的身体,约翰趴在窗沿边向房间里看去。十分好运,这是个一个人也没有的空房间。为了防止意外,约翰又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奥菲斯所布下的魔线,这才翻身进入房间。
  房间里没有任何被住过的痕迹,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以及铺在地上的硬质厚地毯。约翰把身体贴在墙壁上,竖起耳朵想要听到些声音,如他所愿,很快就传来了博鲁特的说话声。为了听得更清楚,约翰一边贴墙缓缓移动,一边屏神静气细听动静,直到房间的门边。他习惯性的趴下身去,从门下和门边的缝隙中向外偷看,马上就掌握了几乎整个楼层的装修布局。
  这个住宅楼是较为典型的商业向设计。楼层的中央是开放式的公用客厅,客厅东西两侧连着两条直线走廊,走廊与客厅之间没有门,走廊两侧都是房间。一条走廊南北两侧各有2个房间,也就是说这一层总共有8个房间,而约翰现在所处的房间正是东向走廊南侧第一间,紧挨着客厅。另外和房间里一样,无论是走廊还是客厅都没有多余的摆设,地面上也整齐划一的铺着相同种类的厚地毯,就算是从细缝中看去也一样感到很空旷。
  这种旅馆一样的空间规划,大概这楼本来就打算改造成河畔酒店或是出租公寓之类的吧。约翰小心翼翼的移动身体,细细观察着走廊和客厅的地面细节,不过却见不到楼梯或电梯之类的东西,他估摸着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东西走廊的尽头。
  狭窄的视野中出现了3双鞋子,分别是女式短靴、平底跑鞋、露趾拖鞋。随便一猜就知道谁对谁了,约翰悄然无息的站起身来,贴着门缝开始窃听起【兽】的会议。
  “难道就我们三个人?”莎朗先开口说话了,“那还需要来这种四处漏风的地方开会?不如找个空房间好了。”
  “这是葛蕾雅的主意哦,她不就喜欢这种宽敞气派的显眼地方吗?”然后是博鲁特。
  “那她自己人呢?”奥菲斯也跟着发话了。
  “刚刚骂骂咧咧的去地下室了,和巴斯里斯克带着俘虏一起去的。”博鲁特大叹道,接着是用力坐入皮质沙发的“噗呲”一声,“说什么要先一步拷问出情报,于是他们就不打算来我们这里了。”
  “真是任性自私到极点的女人……”奥菲斯冷冷的啐了一口,“早知道我在圣城的时候就不去救她了!”
  莎朗的话语插了进来:“该救就要救,这又没什么关系。僧兵团的俘虏本来就只能交给葛蕾雅她们去拷问,毕竟巴斯里斯克有魔眼,可以立刻读出对方表层意识,省了我们很多事。”
  “但她是为了对付你,小心她拿着拷问出的宝贵情报要挟你!”奥菲斯打断道,“莎朗,你真的不打算对葛蕾雅做些什么吗?稍微约束她一下也好吧。”
  “她要针对我就尽管针对吧,不用在意。”莎朗平静的说道,“僧兵团杂兵的身上估计也榨不出什么重大情报,所以随她去,只要她不对交易构成威胁就不用管她。”
  “那也太放纵了吧……”奥菲斯显然不甘心。
  “抱歉,对同伴出手一次也就够了,现在的我不想再把任何人置于死地了。”莎朗的语气中飘着些许忧郁。
  虽然看不见谈话者的表情,但约翰能从话语中感受到莎朗的态度。无所畏惧,不,应该是“无所谓”,她好像抛弃了什么重要之物,以至于能到达一种近似于无欲无求的状态。
  好危险,这样下去肯定会有问题的!
  对奥菲斯的担心感同身受,约翰就算躲在房间里也不得不为莎朗捏了一把汗。
  “我说奥菲斯啊,就算你让莎朗去对付葛蕾雅,那也只是鸡蛋碰石头而已啊。”
  博鲁特的声音钻入约翰的耳朵里,中断了他的思考。
  “现在莎朗的弱点被葛蕾雅抓在手里呢,她现在应该避着葛蕾雅才对吧。”
  “唔…………”奥菲斯想说些什么,但却只能从嗓子里憋出一个单音。
  “莎朗啊,我就直接明说了吧,反正我本来在【兽】里就是最不喜欢绕弯子的人。”博鲁特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了,“《生命》之书的芯片,你到底能不能拿出来?”
  奥菲斯的声音随之响起:“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好几次了,博鲁特!”
  “没有问过就不能再问的规矩吧!”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不过约翰却完全不紧张,倒不如说他现在异常轻松。
  ——呵呵,最好的逼问时机,早已错过了啊。
  “莎朗,我这人赌运一直不错。在亚巴顿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还把性命都压上了,但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让我们失望了!”博鲁特那急如怒涛的质问中,隐隐藏有雷霆之势,“莎朗,你今晚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接着就是一顿骚乱,还有劈里啪啦的电流声,但是约翰却什么也看不见。
  “行了,奥菲斯,用不着这样。”
  莎朗似是用言语阻止了两人之间的冲突。
  “博鲁特,面对你我从来都是有问有答,从不回避。现在你要我给你一个交代,那么说来听听吧: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芯片,《生命》之书,你能拿出来吗?”博鲁特直截了当的说出了答案。
  “为什么不能?看这里。”
  莎朗用略带调笑的口吻反问道,然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几秒钟后,一场小小的突变在客厅里爆发了。
  “什……我了个去!!!”
  博鲁特惊叫开来。
  “你居然真的有芯片?!你居然那么轻易的就拿出来了?!”
  “当然有啦,你以为呢?”莎朗俏皮的答道,约翰可以想象出她吐舌头的可爱模样,“来,接着,好好看看你的宝贝吧~”
  “别!操……”
  客厅里又是一顿骚乱,但显然几秒前的紧张气氛已经不复存在了。
  “别直接丢过来啊莎朗!我的带电体质搞不好会毁了芯片啊!”
  “你刚刚不是又吼又叫的想要嘛?直接给你还不好?”莎朗笑道,“如果毁了的话,那就算你的责任哦,谁让你一直要看芯片。”
  博鲁特的气势马上弱了下去:“……好吧我错了,你拿着让我看一下不就行了吗?”
  “呵呵呵~那如果这是张普通的手机用SD存储卡怎么办?你不怕被骗?”
  “唔……这倒也是……”博鲁特完全被莎朗的话语耍的团团转,“等等,我看看啊……嗯,外层材质很特别,像是某种纤维织成的。以前也没见过这种芯片,还有这奇怪的接口,八成就是《生命》之书了吧。”
  “是啊,骗不倒我们的大侦探博鲁特先生~”莎朗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生命》之书的芯片用的是教会秘密开发的尖端材料,在外界是不存在的。只要知道这点,光靠看和手摸就能分别出来真假。另外别看它那么小,里面存储着5T的内容,性能远超当下时代最前沿的存储体。”
  “啊啊,怎样高性能都和我们无关吧。”
  大约是悬着的心思落地了,博鲁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慵懒起来。
  “真是的,吓死我了。其实在这之前,我还以为莎朗你把芯片偷偷卖给什么组织了呢。”
  “想法多不是坏事,但请不要乱想。”莎朗嘲笑道,“如果我私自出卖了芯片,那我有必要听从你们的请求一直留在这里吗?”
  “…………”
  博鲁特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约翰只听到“啪啪啪”的响亮拍击声,估计不是拍大腿就是拍脸蛋。
  “……等等,莎朗。”一直没出声的奥菲斯也插入了对话,“我也搞不懂了,既然《生命》之书的芯片在你手上,那为什么上午会议中你不愿意拿出来?”
  “连你也不明白吗?我还以为至少你应该会了解的。”莎朗故意卖了个关子,但只有潜伏中的约翰听出来了,“其实我随时都可以拿出《生命》之书,但唯独在上午那场会议里我不能拿出来。”
  ““为什么?””两人一起问道。
  “你们想想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啊。”莎朗提醒道,“一点征兆都没有,教会的僧兵团就冲进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也琢磨这事呢……”博鲁特纳闷道,“这又不是地下毒品交易,教会搞得跟警察一样说来就来了,不对,就算警察他还需要侦查呢,僧兵团才聚到阿姆斯特丹多久?那么快就查到我们了?”
  奥菲斯低着声音说道:“显然不是这方面的原因。教会之所以能那么快那么准的扑到会议上,那肯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或者有人告密。”
  莎朗跟着说下去:“没错,不过泄露消息不太可能。会议地址是术士们定的,而且还临时换过,几乎没有意外泄露的机会,所以结论是——参会双方肯定有人告密,也就是说在我们11人之中出了内鬼。”
  “真是够了啊……我们这是捅了叛徒窝吗?”博鲁特长吁一声,“唉,想想看,当我们还没从圣城里逃出来的时候,【死雾】可拉就独自叛离了;刚逃出去没多久,亚巴顿和彼泰就暴露了北美间谍的身份;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最后阶段,你告诉我居然还有内鬼?!”
  “事实就是那么的残酷,博鲁特。”莎朗安慰道,“不过不用那么悲观,内鬼不一定是我们这边的,也许是术士方内部的人。”
  “但愿是吧,不然我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博鲁特又是一声长叹,言语中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但有些人的高频心跳却再难恢复。听了这番对话,约翰用右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免得因为太过惊讶而呼喊出来。
  内鬼??!!有间谍混在参会双方中?
  是谁?有多少人?又是属于哪个势力?
  依旧是北美的【羽蛇之海】?还是东亚的【南天门】?难不成是教会的人?
  一本留存了半个多世纪的禁忌秘典《生命》,居然引来了那么多黑暗之手。
  约翰不敢想象自己认识的术士里有谁会背叛大家,但约翰也难以推测出【兽】里谁可能是间谍,陷入混乱的他只得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继续窃听接下来其他人的话语。
  “原来如此,说到这个地步的话我就能理解了,怪不得莎朗怎么也不愿意当众拿出芯片。”奥菲斯用充满肯定的语气说道。
  “喂喂,我还是不能理解啊。”博鲁特嚷嚷道。
  “请把你那乱猜疑别人的心思花在逻辑思考上,免得我们浪费口舌。”奥菲斯不遗余力的嘲讽道,“莎朗应该是先一步推测出会议上有内鬼这件事,为了防止对方趁乱抢夺,所以怎么也不愿意拿出来吧?”
  “是啊,就是这样。”莎朗顺着奥菲斯的话说了下去,“那个内鬼了解我们双方所有的行动,由此他制定了抢夺计划。他把教会僧兵团引到会议现场,不是为了杀死我们,而是为了制造混乱,这样内鬼就能趁机夺走《生命》之书。”
  “哦哦,是这样吗?”博鲁特惊讶道,“莎朗一直不把芯片拿出来,所以内鬼也没办法轻举妄动,但引来的僧兵团却很准时的发难了,于是抢夺计划就这样破产,我说的没错吧?”
  奥菲斯肯定的说道:“是的,你终于想通了一次。”
  “但是……莎朗,你又是怎么提前推测出参会11人中有内鬼的呢?”博鲁特继续问了下去,“这种料敌先机的事可不容易做啊,你居然那么厉害?”
  “我没那么厉害,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有特别的情报源。”莎朗淡淡的说道。
  “情报源?到底是……”
  “没错,是约翰告诉我的。”莎朗一句话就将所有根源转移到约翰身上了,“今天上午我刚到会议现场,约翰就通知我说发现了间谍存在的可疑迹象,让我千万小心,所以我才不能轻易展示真正的芯片。”
  “约翰那小子……”
  当博鲁特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立于门后的约翰都为之一颤。
  “……倒真是有意思的家伙,不过他们术士又是怎么知道间谍的呢??”
  “所以说,你就不能好好思考下吗?”奥菲斯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你忘了亚巴顿和彼泰这两个间谍最初是由谁确定存在的吗?可不就是约翰。这次肯定也是一样,内鬼在与幕后势力联络的时候被他们截获了电波信号吧。”
  “啧,有科技力量支持就是方便,免得想太多啊。”
  “是你想太少了。”
  想太多和想太少都会有问题吧。窃听中的约翰差点也被莎朗弄混了脑筋,理了半天头绪才搞清楚莎朗所说的巧妙谎言。
  谈笑之间,她把因果扭转了。莎朗当然不可能提前知道有内鬼的存在,事实上谁也不可能知道,内鬼的存在本身就是事后推理的结果。莎朗之所以在会议上没有拿出芯片,那真的是因为她手上没有芯片,可是对于内鬼的种种推测又没有错误,也就是说莎朗的行动在无意间破坏了内鬼的计划?
  巧合,但也是必然。
  因为那位内鬼、或者是那群内鬼,也不知道莎朗把芯片交给了约翰,所以无论使出什么诱导手段、或是苦苦等待莎朗露出破绽,那都是没用的。
  这才是最深最底层的关键秘密。
  “呼,既然如此,那我的好奇心也满足了。”博鲁特似乎也放松下来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莎朗?”
  “就当下情况,恐怕我们这边也要谨慎行动了呢。闭门谢客之类的消极手段也要使上,尽量让术士那边失去耐心,这样我们才能牵着他们的鼻子走,直到那些保证能真真正正的兑现。”
  “但是我认为那个叫菲什么……不,叫亚伦的家伙,他的提议也不错啊。”博鲁特随意发表意见,“大家一起坐飞机,去不列颠授勋上任,多好的事啊。”
  “哪有那么简单,前提是要交出《生命》之书。”奥菲斯冷冷的说道,“一旦交出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算计我们,就算在飞机上安置炸弹然后术士集体跳伞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吧。”
  ……还真的差点做出来了。约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想到在卢加诺时摩西对他说的话:如果不幸发生劫机抢夺等意外事件,他就引爆藏在水上飞机里的炸弹。
  “唉,果然吗?《生命》之书这张底牌,我们还是得扣在手中,不到最后不撒手。”
  “哼,事到如今你们终于认同我的想法了。”莎朗稍稍有些得意的笑道。
  “不过说到底我们太过被动啊,莎朗,你看我们是不是需要找机会刺激一下术士们?”博鲁特提议道。
  莎朗似是沉思了一段时间,停了很久再说道:“或许吧,如果教会的情况不乐观,我们就要主动去推进事态的发展了,到时候要软硬兼施,甚至暗杀和绑架也要考虑进去。”
  “那是最坏的情况吧……”
  “总之就是不择手段了。”奥菲斯总结道,“不过目前这种形势,少做多余事情少露破绽才是正确的,还有等待机会查出叛徒内鬼的身份。”
  “不用太在意了,谈判本来就是个磨人的事,拼的就是耐心和细心,我们静观其变吧。”莎朗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去地下室看看葛蕾雅的拷问,说不定有意外的进展。”
  【兽】的碰头会议到此应该就算结束了。原本能在烈日下轻松站上一个下午的约翰,此刻仅仅只是一个多小时就有些扛不住了,精神力的过度消耗硬生生的反映在肉体上,令他全身关节都僵硬了。
  差不多该潜回房间装成休息的样子,等待莎朗回来了。他如此想着,但就在转身准备贴墙溜走的那一刻,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等等!”
  是奥菲斯!
  “躲在那边偷听的家伙,给我滚出来!!”
  霎那间,约翰全身毛发倒竖,每一块肌肉都僵硬了,血液也停止了流动,唯一还在运转的只有自己的大脑,不,应该说正在暴走。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会怎样?!会战斗吗?!自己一对五?!难道会被杀吗?!不对!!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吗?不应该潜入而应该以熟人的身份混进来?还是应该把莎朗约出来?不对不对!!窃听本身就是致命的错误吗?!难道只能躺在床上等莎朗回来吗??现在出去认错还来得及吗??
  不对不对不对都不对!
  ——冷静下来啊!!
  约翰硬生生的咬碎了两颗牙齿,血液混在唾液里,令嘴中满是咸腥味。
  现在不要想那些无用的事情,而是要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的位置!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什么?!有人躲在这里?!在哪??”
  博鲁特的话语中还带着电流的噼啪音。门外的杀意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开来,成吨成吨的拍在约翰的背上,将皮肤下的大量水分迅速逼出毛孔。
  “有!而且躲法非常高明,我们居然一直都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奥菲斯的语调高了起来,“在那里,如何?现在看出来了吗?”
  “不,等等……我没看出来。”博鲁特是非常直爽的人,就算在这种时候也毫不装模作样,“完全感觉不出来,什么气息和波动都没有。奥菲斯,你也有什么特殊情报源吗??为什么你和莎朗都能做到这种超感应?!”
  “哼,这就是你和我们的差距所在了。”
  奥菲斯冷笑一声,空气的温度都随之一降。
  “喂!躲起来的家伙,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乖乖在我们面前现身,不然立刻把你钉死在门上!”
  门!
  听到这句话,靠在门后的约翰全身都抖起来了!他确定奥菲斯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但问题是:奥菲斯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呢??
  “三!”
  最后通牒已下!
  数秒之间,约翰将潜入窃听的全过程反反复复回忆了数遍,他实在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让奥菲斯抓住了破绽。
  “二!!”
  约翰连房门都没迈出去过,也没施展术式,更没有被目击到或是中陷阱,甚至连汗味体味都在洗澡时抹去了,还潜伏了一个多小时没被发现,理论上已经无懈可击了啊!这样都能被察觉,【兽】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啊!
  “一!!!”
  该死!约翰实在无法面对奥菲斯和博鲁特,更不想让莎朗也暴露出来,此时此刻果然只能逃走了吗?但是来得及吗?对方只要打开房门就能立刻认出约翰,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给其他术士引来麻烦和危险了吗?!
  “时间到,受死!”
  一点也没有宽恕的意思,眨眼间奥菲斯发动了攻击。如蜂鸣般的切割空气声从门外掠过,约翰下意识的向后扑倒在地毯上,之后再无动作。曾经历练出的战斗本能被复杂矛盾的心情所扰乱,完全无法驱动身体,唯有一片空白留在脑中。约翰不敢看身后,在等待生与死裁决的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停住了一样。
  ——到此结束了吗?
  轻微的爆裂声在身后的门外响起,然后时间恢复了流动。
  没有魔线也没有闪电,没有喷血也没有受伤,甚至连飞扬的木屑与四散的气流也没有。极度诧异之中,约翰抬起头看向房间的门:它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等一下,难道说……
  “居然还敢逃?!咳咳……莎朗!快让露到楼上来保护你!!”
  奥菲斯的声音在门外再度响起,不过却奇怪的夹杂着咳嗽的声音。
  “原来一直是隐身状态吗?!很好,我们快去追!”博鲁特也兴奋的吼出声来。话音刚落,对面的房间传来一连串的玻璃破碎声,接着约翰听到两人跳跃时的用力蹬踏声。
  从窗口……离开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实在无法理解目前的情况,约翰悄悄打开房门打算出去看一眼,不料却正好被走廊上的莎朗发现了。莎朗一闪身窜了进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捂住了约翰的嘴,不让他出声,同时顺手关上了门。在门被关上之前,约翰看到了走廊里满是灰黑色的奇怪烟雾,那看上去不像催泪瓦斯,反而有些像烟草燃烧后的废气。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用途,但可以肯定是它造成了奥菲斯的咳嗽,并制造出逃跑的空档。
  “你居然躲在这里偷听!”莎朗先开口说话了,她一脸的惊恐,“你不知道我刚刚差点被吓出心脏病!至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害的我刚刚连话都不敢说!”
  “等一下!刚刚被发现的人居然不是我???!”约翰掰开了莎朗的手问道。
  “难道不是你吗??我还以为是你施展了分身术式??”莎朗大吃一惊,身体后退一步撞上门板。
  “我根本没用那种术式!”约翰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
  两人同时无言,接着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在作为【兽】之基地的3层住宅楼里,除了约翰还有第二位潜入者!
  而且这个人,居然就站在约翰对面的门边,以完全隐身状态堂而皇之的窃听了一个小时的会议!
  什么时候潜入的?又是怎么做到的?什么样的术式能完美隐身那么久??约翰和莎朗一点头绪也没有。
  约翰直接拉开房门,挥了挥手拨开尚未散尽的烟雾。走廊上除了被奥菲斯切开的房门碎块外,几乎没有留下其他值得注意的痕迹,既然如此奥菲斯是怎么看破对方隐身的呢?难道他也有魔眼?
  不顾莎朗的拉扯,约翰站在走廊上冥思苦想,就在他视线乱扫的时候,有东西在地上闪了一下。约翰没有放过这个细微之处,他立刻蹲下来,用手将那枚闪光之物从一地碎屑中捡了起来。
  那是一块薄薄的玻璃碎片。碎片呈明显的半圆形弯弧状,应该是某种细长管状物的一部分。
  约翰用手摸了摸碎片的内外表面,某种之前料想不到的可能性慢慢浮于心头。
  “别在这里逗留了!马上葛蕾雅他们就要上来了!”莎朗强行拉起约翰,把他拖进自己房间里,“这次你别乱跑了!我会对付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的!”
  “可是现在又有潜入者又有间谍,你的安全……”
  “我会让露来保护我的,她比你听话多了!”
  莎朗不由分说的将约翰推倒在床上,狠狠瞪了他一眼。确认房间里没异常后她离开了约翰的身边,同时反手将门锁上。
  看着莎朗出去,约翰又摸出了那片玻璃碎片,放在掌心中细细观察了起来。
  “怎么会……”
  约翰的眉头紧皱成结,叹气之余,他抬头望向窗外那雨水已停的漆黑夜空。
  
  
  
  ——【兽】也变成笑话了吗?
  虽然对教会以及【兽】的身份恨之入骨,但奥菲斯却也对自身技艺抱有矛盾的自尊心。作为世界最顶尖的暗杀者,其自家老巢居然被别人潜入还浑然未知,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不过,对方的隐身潜入手段的确值得在意。
  “对方好快啊,奥菲斯!”疾驰之中,博鲁特在一旁对奥菲斯说道。
  “又没有我们快,有必要提醒我吗?”奥菲斯冷冷的回应道。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截住他。”博鲁特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对方要过运河了哦,我们也打算游过去吗?”
  “啧!”
  奥菲斯放远视线,只见前方在逃的潜入者纵身跃入运河,但却没有就此沉入水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托着一样,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漂浮于水面之上,朝对岸急速移动而去,行动如履平地。
  “水行术?还是浮游术?”追到河边的博鲁特停下了脚步,对着越跑越远的对方干瞪眼,“难道是那个什么、东方忍术?水上漂?”
  “……看不到咏唱动作……”奥菲斯也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能力,但他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一点,“追!河对岸的附近有一座范围较大的公园,我们把那家伙赶进去,在那里截住他!”
  “OK,现在要解决过河的难题。”奥菲斯瞟了一眼奥菲斯,“看你的了~”
  奥菲斯合起双手,一圈圈的透明丝线便从指缝中凭空生成出来。待到丝线缠满手掌,他便将手指弯曲起来,来回做出像翻花绳一样的灵巧动作,以此将某种弹性灌入丝线之中。
  “去吧!”
  奥菲斯一扬右手,丝线们便从指尖飞弹而出,迅速没入黑暗。他再度挥动左手,缠在手臂上的丝线转眼便缠上了身边的一根路灯灯柱。至此,奥菲斯拍了拍手,一道透明的五线谱便悄无声息的跨在了河面之上。
  “真是够长的……”眼见这种神奇的技巧,博鲁特也不得不叹服,“那么我先过去了。”
  “这些线最长能达到5公里。”奥菲斯伸手弹了弹那5根绷的紧紧的丝线,“目前这些线应该能承受300公斤的重量,所以只要你不超重就没问题。”
  “哼!”
  博鲁特毫无顾忌的踏上了这无形的丝线之桥,他稍稍脚下一用力,丝线便如弓弦般蓄满了劲,下一刻便将他弹了出去。借着这股弹力,博鲁特像箭一样“嗖”的飞向运河对岸。紧接着奥菲斯也跳了上去,他压低身体快速挪步,几乎是贴着丝线一路窜了过去,动作比网上的蜘蛛还要灵活,在速度上一点也不比博鲁特慢。
  跨过运河便是植被覆盖区域,最佳截击地点——开放式公园就在眼前。阿姆斯特丹的绿化程度很高,像这样的休闲公园常常会沿着运河边连绵十数公里,甚至深入到一些住宅区域。奥菲斯和博鲁特加快了脚下速度,两人将黑夜当作翅膀,无声穿梭于树隙枝间,掠过那些饱尝雨水的新叶嫩芽,避开光与影的无形罗网,就连夜风也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看到了,敌人就在眼前!
  奥菲斯脚下一扭,整个人在空中转体,以从天而降的方式突然挡在对方的面前。
  “到此为止了!”少年模样的真正暗杀者下达了冷酷的判决。
  “这家伙体力不错呢。”还未等对方转身再逃,博鲁特也如幽灵般现身于阴影之中,封死了对方的后路,“我倒要看看这家伙的真面目!”
  说着他便伸手一指,一道电光毫无征兆的从指尖喷了出来,将四周的灌木树丛照的雪亮,同时也让奥菲斯和博鲁特看清了那位神秘潜入者的身形。
  那是通身上下被黑色迷雾所包裹的人形之物,除了头部躯干与四肢之外再无特征,不要说面目五官,就连男女也难以分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人类。
  “……这是什么玩意?”见此情景,博鲁特也不由得愣住了。
  “伪装之术。”奥菲斯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是术装的特殊效果吗?还是使用了什么奇怪的道具?还真是有备而来。”
  如鬼如魅,简直就是暗影的实体化,两位身经百战的【兽】也看不破对方的底细。
  “姑且、让我、先问一句。”
  那团人形黑影突然说话了,那一顿一顿的声音听起来既不像男子的声音,也不像女子的声音,仿佛是从闪着雪花屏的黑白电视机里传出来的,话语中还带着滋滋的杂音。
  “为何、你、能够、看破、我的、隐身?”
  它举起那长细条状、连关节都看不明朗的手臂,指向奥菲斯。
  “有必要知道吗?好吧,不过你也要先回答一个问题。”奥菲斯回应道,“你的完全隐身能力,是来自于你身上装备的特殊术装,对吧?”
  “为何?你会、知道?”它不自然的向后退后,想必它也吃了一惊。
  “为什么你又知道啊?”博鲁特也跟着吃了一惊。
  奥菲斯白了一眼博鲁特,接着紧紧盯住了黑影:“看来我没猜错了。顺便让我再猜一下:在完全隐身状态下你不能随意移动,对吗?”
  “哼!”似是被说中了什么,黑影不耐烦的催促道,“快说、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奥菲斯指了指脚下:“是脚印。”
  “脚印?”
  “因为那时我发现:一直没人通过的走廊门边突然多了一双不自然的浅脚印。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身为潜入者你的身材应该不会胖,所以通常你肯定不会在意体重对环境造成的影响。然而今晚却不一样,你的体重因为某些原因增加了,导致你在无意间留下破绽。”奥菲斯上下打量着黑影,“整个楼层的地面都铺着厚地毯,虽然是PVC材料做的廉价防滑毯,但一动不动的你负重站在原地一个多小时,不留下脚印是不可能的。”
  “……唔!”黑影明显的动摇了。
  “使用完全隐身的技能为何会增加体重呢?想来想去原因也只有一个吧。”奥菲斯指向对方,“那并不是你自身施展的能力,而是装备的特殊术装的效果!另外,拥有长时间完全隐身效果的完美术装我还真没听说过,所以在看破隐身的那一刻我就在想:发动效果的时候会不会有限制条件呢?于是我便给了三秒钟的时间让你逃跑,结果你却完全静止,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就证明了‘静止’本身就是发动条件!”
  黑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完全隐身真的是非常便利,想要躲过我在庭院里设置的镭射线阵,就必须要有这样的能力。”奥菲斯接下去说道,“彻底透明,光线通过率100%,一切光学探测手段都无效;不管是红外热能,还是雷达波探测都是没用的;气味也会被遮蔽,心跳和脉搏的声音也传不出去。假如你在完全隐身状态下死了,恐怕都没有人能帮你收尸。”
  “等下,完全不动才能隐身的话,这能力要怎样派上用场呢?”博鲁特的好奇心正支配着他的嘴。
  “很简单,只要等就好。”奥菲斯解释道,“我的镭射阵虽然是360度无死角扫描庭院状况,但那是从整体上来看,就局部而言并不是密不透风的。拥有完全隐身能力的人只要瞄准空隙钻入阵中,然后静止不动就可以用隐身避过扫描,接着再耐心等下一个空隙,如此反复就可以通过庭院。”
  “嘿!就像玩游戏过激光阵那样吗?”博鲁特想起自己前不久才玩的某个电子游戏,恍然大悟道。
  “……”黑影无言的挪了挪身体,看样子是手段完全被拆穿了。
  “由于我们人手太少,所以用这种方法混进室内后几乎就没有阻碍了,于是它便大摇大摆的在3楼客厅的走廊上听我们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期间我们根本无从发现它的存在。直到我们离开客厅,我才从走廊北侧的门边发现了踪迹——这家伙应该是紧紧贴着房门而立吧。”
  只是看到脚印的一瞬间,【兽】就能判断到如此程度。黑影也意识到了彼此那何止千万里的差距,它不再言语,伏下身体,瞄准奥菲斯做出了全力突击的动作。
  “哼!”
  奥菲斯冷笑一声,不躲不闪站在原地。黑影眼看着就要冲到面前,但却突然转向旁边,想要夺路而逃。早已料到对方举动的奥菲斯一抬手,一根细线直直飞出,阻断了黑影的逃跑方向,其高度刚刚好达到黑影的颈脖。
  “还想逃??”博鲁特一记带电飞踢袭向黑影的后背,可惜被后者险险躲过,然而博鲁特的眼力也不输于奥菲斯,踢击只是幌子,缠着电弧的右拳早已冲向对方躲闪的位置,“奥菲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现在你该满足一下我的杀戮欲了!”
  “呜!”
  仅是一击,便带来了双重的伤害。电光闪过,黑影被轰飞出去,撞碎了身后一张公园里的休闲长椅。它捂着腰部,缓缓站起身来,笼罩在身上的烟雾像是火焰一样升腾起来。
  “什么嘛~”博鲁特甩了甩拳头,“一点打中的触感都没有,那烟雾真的很讨厌啊。”
  “没有物理防御性能,似乎也不是攻击手段,看来烟雾只是单纯用来掩盖身份。”奥菲斯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了,“你究竟是谁?竟然需要在我们面前遮掩脸面?是摩西?还是约翰?又或者是其他我们认识的人?!”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别问啦,等我打残它后一切自然分晓!”博鲁特脱去了一直穿着身上的橡皮外套,锃亮的光头上时不时窜出蓝色电弧,“奥菲斯,难得我们俩搭档呢,如何?你要辅助我吗?”
  奥菲斯点头表示接受,他退后一步说道:“……别大意,这家伙也不是简单货色。”
  “哈哈哈!我就喜欢用简单的手段打爆那些自以为不简单的货色!”
  雷光暴起,浓暗骤散。博鲁特一瞬间便冲了上去,未来得及跟上的电弧在他身后勾勒出道道幻影。
  “让我听听,这稀烂的黑烟是否能遮蔽你那痛苦的惨叫呢?!”
  每一击都挟带着雷霆,轰向那化不开的迷之浓雾,将纯粹的暴力灌入隐藏的躯体之中。
  “让我看看,这没用的术装是否能隐去你那扭曲的表情呢?!”
  每一击都爆发出轰鸣,震碎那静谧的空气与地面,将裸露的杀意泼向沉默的敌人身上。
  完全没办法招架,就连格挡也要强吃电击,被动挨打的黑影被迫到了绝境。它几次三番想要强行突破,但都被奥菲斯巧妙的封堵住了。在勉强躲开博鲁特的疾走冲撞之后,它第一次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
  重心下沉,腰部提力,左手臂置于肋下一侧,右手臂自然弯曲架于胸前。标准的格斗起手式,但全身气势却为之一变,仿佛有什么力量迸发出来了似的。
  “哈哈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终于决定要反击了?”博鲁特狞笑道,“太晚了!”
  他晃了晃肩膀,立刻快步上前正面出击。
  “有变化!”在一旁奥菲斯突然插了一句。
  “什么……唔!”
  博鲁特在分神的一瞬间,一团光芒从视野边角处闪现,直中博鲁特的侧脸。这还不算结束,又一团光芒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冲来,打进了博鲁特的腹部。
  “别得意啊混蛋!”
  即使遭受连击而向后仰去,博鲁特操纵肉体的技术依然出色。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他侧过脑袋,避过了光团从小往上瞄准下巴的一次重击,同时张开右手五指大规模放电,阻止对方进攻的脚步。
  右脚后撤,左腿绷紧,腰背发力,博鲁特硬是直起了身体,集半身之力一拳砸向对方的面门。这挟雷裹电的一击,却被硬生生的截停在了半空中,一团垒球大小的纯白光球挡住了拳头的去势。
  眨眼之间,光球破裂,规模极小但冲击力颇大的爆炸照亮了黑夜。
  “我说你啊,还真有点手段呢。”表情变得更扭曲了,博鲁特甩了甩还在冒白烟的手腕,刚才的爆炸连破皮的伤害都没有造成。
  “……”
  黑影没有说话,重新摆出了格斗架势,这一次博鲁特和奥菲斯都看清楚了:有两颗白玉般的光球从笼罩全身的黑雾中透了出来,一颗光球环绕在左手臂上,另一颗则绕在右脚裸上。
  “果然是术士!”博鲁特冷笑道。
  和其他术士不同,不用手势咏唱,也不用诵读键语,黑影只是摆出特定的架势,术式便会自行发动。
  “真是极具个性化的咏唱手段。”奥菲斯的神色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对方一改之前消极态势,带着3颗光球直接扑向博鲁特。它以光球代替拳脚,避开了直接接触博鲁特身体而产生的电击,相对更依赖肢体的博鲁特立刻就被压制住了。博鲁特变拳为爪,提高周身放电功率和攻击范围,对方就立刻拉开距离射出光球;博鲁特强化力道,集中注意消灭光球,对方就贴身上前进行扰乱;博鲁特干脆以身体素质上的优势强行反击,对方却抓住战斗中的一点点空档摆出了新的格斗姿势,一时间黑影的速度力量都有了飞跃性的增长。
  “花样不少呢,原来还能在近距离连续攻击中插入咏唱动作。”在一旁警戒的奥菲斯看出了黑影的招式,“博鲁特,对方用了新的术式,应该强化自身的类型。”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博鲁特怒吼道,他的身上正不断积累着细小的伤痕,虽然没有疼痛,但却实实在在的削减着他的体力。
  “耍这种小聪明?看来我也得再下一些功夫。”
  博鲁特停下了动作,开始急速聚集身上的电流,仿佛在为自己充电一般。黑影立刻感到了博鲁特的危险程度在迅速上升,它毫不犹豫的射出了双臂上的光球。但就在光球冲入博鲁特怀中之前的短短一秒钟之间,蓄力已经完成了,下一秒,博鲁特从原来站着的地方消失了。
  “【雷化】!”
  比瞬间移动还要迅速,博鲁特闪现于黑影的背后,一记侧踢将后者扫飞出去,同时连落地的机会都不给对方,被包裹在强烈白光之中的他疾驰而去。全身每一处都被惊人的电量所刺激,肌肉绞紧变形,神经超速反应,导致博鲁特整个人都变样了,变得细细长长却又有棱有角。
  就像那些一闪即逝的电弧一样。
  眨眼的空隙都没留下,博鲁特追上前去,对着依然处于浮空状态下的黑影展开连番追击。瞬时之间,雷拳电脚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接连命中,那毫无还手之力的漆黑之影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摔在地上滑行出老远。
  “别杀了它,我要看看它的真面目!”奥菲斯紧紧跟上两人,眼中的目光从未从黑影身上离开过。
  “我知道,所以早就手下留情了。”博鲁特落回地面,收敛住全身四溢的雷光,“还有啊,它身上的黑雾不是靠物理手段就能驱散的,我们需要破术手段。”
  “我不会破术的技能。”奥菲斯淡然说道,“你会吧,博鲁特?”
  “会是会,不过破术的效果是附加的,主体能力依旧是杀伤。”博鲁特握了握自己的手掌,一撮雷光被掐灭于掌心之中,“要冒着杀了对方的风险。”
  “那就先带回去吧。”
  奥菲斯看着那连爬起来都很费力的黑影,心想着:袭击之后又是袭击,今天是何等漫长的一天。
  博鲁特慢慢走到黑影的面前,用毫无掩饰的鄙夷目光看着它:“怎么了?一开始不是很行吗?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敢隐身潜入到我们的老巢里?说话啊!”
  黑影什么话也说出不来,只有粗粗的喘气声透过黑雾传来出来,听起来就像是老旧收音机的电磁音。
  “先折断双手双脚吧,反正只要留个活口就行了!”博鲁特并没有说大话,这种残忍的俘虏方式是【兽】里通用的,他只是说出实话顺便恐吓对方而已,“如何?还不解除黑雾让我们看下你的脸吗?如果是熟人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优待。”
  黑影慢慢坐起身来,依旧是什么也没说,但博鲁特可以感觉到它那充满愤怒与憎恨的视线正隔着黑雾刺向自己。
  博鲁特伸出手去,就要掐住对方的颈部,但就当他把手掌探入那层黑雾的时候,一连串的强烈刺痛突然产生于臂上,逼的他下意识跳了起来。
  这一跳,博鲁特避过了死神的挥镰。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机关在黑雾下被触发了,无数细长飞刃从黑影身上放射出来,射速之快射力之猛,连周围的树丛都被削刮成漫天的残枝落叶。
  “混帐!这家伙是豪猪吗?!!”
  博鲁特急急展开【雷化】效果,但对方反应出乎意料的快。它飞身跃起,一脚踢中了博鲁特那尚未覆盖电流的光头,同时利用反作用力拉开自己和奥菲斯他们的距离。
  “呸!居然还有这种程度的余力!”脸部着地的博鲁特吃了一嘴泥沙。
  “你也太手下留情了吧!”奥菲斯一步踏前操纵细线,划掉了黑影刚刚生成出的光球。
  “不要质疑我控制力道的能耐!”博鲁特恼羞成怒,“那混帐东西身上的烟雾会抹掉打击感!我确实已经按照通常程度出手了,但鬼知道究竟有没有准确命中部位!”
  “这种事情你该早点说!”
  飞出去的大量利刃并没有就此消失在黑夜之中,而是诡异的掉转了方向飞了回来,这时奥菲斯博鲁特才看清楚那些利刃的真身:罕见的柳叶状投掷刀,满是东方韵味的流线设计,刀身的尾端留有小孔,可以穿入细绳以用于拉拽物体和辅助攀登。
  直来直去的几波暴雨型飞射之后,飞刀们似是拥有了智能,开始像狂乱的蜂群一样追踪攻击目标,博鲁特和奥菲斯立刻就看出了这些飞刀正在受黑影的意识操纵。博鲁特边打边退,抓住一丝空档激发出全身的电流,一时间强光大作,公园里每个角落甚至连运河的河面都被这一阵极强的白光照亮。
  “呜噢!”黑影发出了惨叫,想必是眼睛被闪光刺伤了。
  所有飞刀都掉转了方向,聚拢到黑影的身边,保护着主人。博鲁特没有丝毫停歇,处于【雷化】状态下的他也未再度奔袭,而是增加电流输出,将周身的电光聚成一个圆,紧接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幽蓝电球从圆中分离出来,接连漂浮在空中。
  “轰碎它们!”博鲁特下达了命令,电球集群便如浪潮般扑向对方。黑影似乎依然不能目视,但意识却已经恢复过来,它一口气放出了所有的飞刀——甚至包括藏在黑雾中尚未发射的那些飞刀。
  锐刺对霹雳,刀锋对闪电,剑雨对雷风,无实体之物对有实体之物,光明分离之物对黑暗产出之物,截然相反的两种力量在午夜的公园之中重复着千百次的交锋。电光火石之间,博鲁特打开了通路,他闪身上前,穿越电与刀的密集火线,直扑黑影本体。然而对方也料到此番突击,在博鲁特迫到身前的瞬间它翻身向后跳去,同时踢出了绕在脚裸上的光球,阻住了对手的追击。
  一转眼的激突,一转眼的胶着,但这一切都发生在数秒之间。博鲁特的电球的确有相当程度的威力,但那是用来杀伤生体的,面对物体威力就会下降,况且黑影放出的飞刀并不是导电材料制成的——似乎是某种木质纤维。电球一旦爆发就会消失,博鲁特不得不从身上分离出新的电球,但是飞刀却可以重复多次攻击,两者之间的消耗对比显而易见。
  不过,最后的胜者肯定是博鲁特。奥菲斯一眼就看出了战场趋势:虽然就战斗方式上博鲁特吃了亏,但他却吃得起。作为【兽】之一员,博鲁特的精神力和体力都是深不见底的;然而作为对手的黑影却显然扛不住如此激烈的对抗,两人的基础素质天差地远。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下去会变成持久战,这是双方都不想见到。再等下去,搞不好会有意料之外的援军进场支援敌人!
  想到这里,奥菲斯对着博鲁特喊停:“够了博鲁特,现在切换!我来主攻,你来辅助!”
  “嗯?”博鲁特看了一眼奥菲斯,马上心领神会,“好吧,明白了,让你也玩玩吧!”
  尽管战斗之中非常投入,但博鲁特从未失去冷静谨慎的内心。了解奥菲斯意图的他立刻抽身脱离战线,同时将现有电球全部引爆,靠着冲击波将黑影和它的飞刀吹出去数米,为奥菲斯的接战扫清了障碍。
  “别出洋相啊。”博鲁特退到一边,手中把玩着数道电弧,一脸坏笑的看着奥菲斯。
  “我可不像你。”
  奥菲斯合起双手再打开,左右中指之间连上了一根细线。
  “一击就能解决!”
  黑影似乎还没有从激斗的兴奋状态中恢复过来,数百枚飞刀以龙卷之势将奥菲斯团团包围,只待一个意识指令,这些利刃就会将敌人刺成血糊肉渣。
  刀锋转动起来,双脚即刻离地,奥菲斯在剑刃的风暴中心跃了起来。仿佛跳龙门的鲤鱼,奥菲斯以体操运动员般的优雅体态浮于空中,他轻展双臂,伸出右手的中指,一线光明从中迸出。
  这道光,仿若夜之精灵化身,在黑暗之中穿梭自如,无物可挡,似是要将那因激战而破碎的夜幕重新缝合起来。它轻轻松松绕开刀尖、避过锋刃,就像这些都是静止的一样;它精准的穿过了刀尾上的小孔,那小孔连螺丝钉也无法穿过,但对于光来说却是太宽太大了,大到穿过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刹那之间,一线连穿216个细孔,锁住了216枚飞翔之刃。
  奥菲斯一挥手,指尖的细线立刻绷直,原本乱飞于四周的飞刀统统像排队一样被串成一条直线;奥菲斯做了个握拳的手势,那条细线立刻牵动着飞刀们在空中打成了一团死结。
  极度的震惊之中,黑影连操纵飞刀的意识都忘了切断,任凭那些利刃在细线上颤动挣扎。
  “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茄。”
  奥菲斯开始念动键语,原本是圣典中的神之箴言,却被他恶意用来发动魔咒,其中万千怨念非常人所能感受。
  “——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
  夺命的魔弦被发射出去,直直刺入黑影身上的烟雾之中,但奥菲斯的神色却为之一变:命中的手感,完全没有!
  难道无法命中吗?
  一瞬间的错愕,给了黑影决定命运的机会。
  它果断舍弃了满地的投掷刀,连续后跳打算强行逃脱。奥菲斯指间一闪,魔弦便在黑暗之中牵出一条生死线。既然无法直接用线连上对方,那就用其他办法制服它!
  指尖一颤,奥菲斯的线便大幅震动起来。那细细的线身比刀锋还要锐利几分,高频摆动起来几乎触物皆断。脱逃中的黑影只是稍稍蹭过细线摆动的范围圈,一股红雾便径直喷了出来。
  “别让它逃了!博鲁特!”奥菲斯呼叫自己的搭档。
  “哈哈,早就等这一刻了!”博鲁特大声笑道,“在死前让我们看下你的真面目吧!”
  一颗明星从博鲁特掌中飞出,如慧尾般拖着一长串的光圈,直接击中了跳跃在空中的黑影后背。“哧啦”一声,笼罩在身上的迷之黑雾在光的包围下开始蒸发涣散,原本模模糊糊的人形终于在两人眼中变得具体起来。
  但还没等奥菲斯看出更清楚的细节,明星爆炸了,半散未散的黑影人形被吹飞了出去。
  “哇噢!这下完美了吧!”博鲁特吹着口哨说道。
  “……我有不好的预感……”
  奥菲斯理都没理博鲁特,先行一步冲向黑影跌落的方向。在他的心中,有些不安突然间被放大,令他不由得去想是不是之前漏了什么细节没顾及到。
  毕竟千算万算,总会少算一着。
  果然,奥菲斯的预感应验了。
  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黑影潜入者了,哪怕一点残骸或是响动都没有了。博鲁特还发动了几次大规模搜索术式,想通过生物电场感知来搜寻对手,但也是徒劳无功。
  “……喂喂,怎么回事啊?”博鲁特抓挠着自己的光头嘟囔道。
  “拜你那一击所赐,对方被弹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就地隐形了。”奥菲斯没好气的解释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它身上缠着那黑色迷雾的时候是不能隐身的!”
  “所以一开始它过了运河也没找地方藏起来?”博鲁特也想通了,“既然如此,奥菲斯你怎么不在战斗中给它连上一根线?!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你居然把责任推给我?!”奥菲斯冷冷的回击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只要有那层黑雾在,我的线就没办法直接连上对方身体!”
  “那你也该早说啊!”唾沫四溅,博鲁特摆出了一张臭脸。
  “该你早说的时候你也没说啊!”
  两人互相咒骂互相瞪眼,过了一分钟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泄气了。
  “妈的,算了,今晚白忙活了……”博鲁特垂头丧气的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橡皮大衣,拍了拍尘土后披在了身上。
  “早点回去吧,莎朗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奥菲斯也掸了掸衣裤,顺手从地上捡起了几枚黑影留下的投掷刀,打算带回去研究一下。至于那个潜入者的生还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奥菲斯暂时不打算思考。那些都是再说的事,今天一天对所有人来说已经太过漫长。
  
  两人悄悄潜出公园,沿着运河一路向最近的桥边移动。当他们登上桥面视野开阔的时候,奥菲斯马上发现了城市中的某些变化,他随即将手指向市区的另一侧。
  “看那边!”
  顺着奥菲斯的目光,博鲁特看到了原本不可能在此地产生的异样光景:在市区的边缘,十数道彩色探照灯光集束在一起,极有规律的朝天空扫动着,并在夜幕的背景下徐徐描绘出一幅枝繁叶茂的巨树幻景。
  “【尤格多拉尔】?!”惊讶之余,博鲁特读出了那个术式的名字,“【西西弗斯之山】经典阵地术式之一!怎么?术士那边也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极有可能。”
  那棵不断变换色彩的光之巨树,耸立于阿姆斯特丹的边缘,平常人看上去还以为是某种嘉年华活动的助兴节目,毕竟在这个热闹的城市中此番景色一点也不稀奇。但在持有世界里侧之力的人们眼里,那便是城堡的形象与战争的信号。
  
  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奥菲斯皱起眉头,抚摸着自己的前胸,强行抑下了心中越来越不祥的预感。
  
  
 楼主| 发表于 2014-7-20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罗网~
  
  
  美这种属性,真的是相当的无节操。
  坐在车窗边的科林,皱着眉头看着窗外那一片波光粼粼,心中却禁不住去回味沿途中的所见所感。当他从史济普机场出发时,一望无边的花田与童话般的风车令他沉醉;当他沿着阿姆斯特尔河向北前进时,他又流连于两岸那恍如梦幻隔世的小镇之景;当他进入阿姆斯特丹市区时,城中独有的开放自由的艺术气息又时刻感染着他;当他跟随车辆穿行于街头巷尾时,那些毫不遮掩的大麻咖啡馆和红灯区却用接近底线的放纵与不羁诱惑着他。
  如此这般一圈圈一层层,每一圈都有自己的主题,每一层都有独特的风韵。太多的异种元素混杂在这块土地上,但却能一点矛盾都没有的相融在一起。这就像多种细胞构成了生物组织一样,而自由恐怕就是在内里协调它们和谐共处的基因。
  这个美丽无比的城市,是有魔性的。
  科林其实相当不适应这样的城市。自从踏上这片土地,这位骑士团精英就有了一种被什么东西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在他的眼里,所谓“美”本该是庄重的、严肃的、秩序的、公正的、客观理性公认的,就像圣城梵蒂冈中各大教堂里那些出自名家之手的圣象浮雕与彩绘一样。美的事物会引导人类,统一公众的内心,规范公众的行为,净化烦躁与悲伤的心,照亮黑暗拯救不幸,这也是美丽之物被创造出来的意义。
  但阿姆斯特丹却不一样。它的美说到底只有一种来源,那当然就是自由,无所顾忌甚至委身于混沌的自由。不受拘束在虔诚的信徒眼里往往是堕落的代名词,展翅翱翔的飞鸟就只是禽兽而已;但在普通人眼里那才是生命的意义,努力奋斗只为自由飞翔于天地间。本来科林想用“醉生梦死”这样的无情之词来形容阿姆斯特丹,但念头刚上来他就将其掐灭了,因为他不能否定已被此城吸引的心中自我。
  到头来,似乎大多能让人类感到愉悦的存在,那便算是美。为了填补内心矛盾的科林,也只能这么想了。
  科林稍稍垂下视线,看了看掌中的电子导航仪,上面正显示着阿姆斯特丹的老城区地图。那些纵横交错的运河,与整体呈放射状的公路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密不透风的将城市罩入其中。
  “……藏污纳秽。”他的心中又生出一股厌恶,就连刚刚路过的阿姆斯特丹新教堂也入不了他的眼。
  “怎么?副团长阁下不喜欢这里吗?”正在开车的司机说笑道。
  “不喜欢,比佛罗伦萨还要不喜欢。”科林清了清嗓子,不露丝毫感情地说道。
  “啊哈,那地球上还有哪些城市能被您所看中呢?”司机侧脸看了看的科林,“或者说,作为赤胆忠心的教会骑士,只喜欢血淋淋的战场和闪亮亮的圣堂两种地方?”
  “……”科林张了张嘴,本想严厉反驳司机这种稍稍过分的玩笑,但认真一想,恐怕他还真没说错,于是话又咽了回去,“骑士团没有喜欢的地方,只有被需要的地方。”
  “真搞不懂您们到底是军人还是骑士。”司机吹了声口哨,“放轻松,拿出些风情来,这个城市没您想的那么糟糕,只要您愿意,这里可以满足您的任何需求。”
  讨厌的就是这种事啊。科林摇了摇头,将视线转移到前方,期待着快点到达目的地。
  几分钟后,载着科林的小型货柜车便驶进了一座小型博物馆的后门。车穿过占地面积很小的中庭,直接钻进了不起眼的地下仓库。在穿过一条很短的下坡通道之后,科林的眼前豁然开朗了,约有大半个足球场面积的地下空间展现于此。
  “不错的地方。”
  车还没停稳,科林就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只见派遣至此的圣刺骑士团战士们已经集结完毕,正安静等待着指挥官。而在骑士团战士的对面,还有将近百人的武装人员聚在一起,但他们或立或坐,毫无纪律性可言,其中有的人还打着绷带杵着拐棍,脸色也大多难看,显然士气早已丧失殆尽。
  “很好,没想到在阿姆斯特丹这样的地方,我们教会也有规模不错的秘密基地。”面对这大到有些不合理的地下仓库,科林决定暂时无视那些可怜的士兵。
  司机也从车上跳了下来,但他似乎是认定任务已经完成了,对于科林的发言也只是笑笑,再不做回应。对此科林也看出个大概来了:司机应该也是那群残兵败将之一,能顶着压力把科林从机场接回来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里的负责人呢?”
  “是我。”
  一个声音从地下仓库的对面传来。科林朝着说话人方向望去,只见一位主教打扮的老人从偏门走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位年轻的高大男人,不过他和那些士兵一样,脸上神色灰败不堪,肩膀上还吊着固定用三角带。
  “您就是圣刺骑士团的副团长科林吗?我是荷兰教区的马丁,目前是此处的负责人。”那主教尽管看上去有些疲倦,但眼中的目光却尽力表现出恭敬,“旁边这位是联合僧兵团的临时指挥官——尼古拉。”
  “马丁、主教,是吗?”科林对着马丁主教点了点头,接着冷冷的瞟了一眼旁边那名为尼古拉的受伤指挥官,“联合僧兵团?就是从荷兰各地集结至此的教会战士?”
  马丁主教低下头,诚惶诚恐的说道:“是的,因为来自圣城的使者要求我们快马加鞭消灭叛贼,所以我们抽调了本教区4个僧兵团的主要战力……”
  “马丁主教,能否快马加鞭消灭叛贼我不知道。”科林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但我相信,圣城的使者以及上层想要看到的是一支与叛贼顽强作战的威武之师,而不是一群辱没教廷荣光的乌合之众!”
  站在一边的指挥官尼古拉立刻变了神色,他脸色铁青,瞪圆双眼,向前一步就想揪住科林的衣领,但马丁主教却及时拦住了尼古拉,硬是在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堆出了笑意。
  “科林副团长,僧兵团的袭击失败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对此我和尼古拉兄弟都深深感到遗憾,并且一定会负上责任,决不推卸。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我想还是重整战力,挽回败局,这样才能让圆满完成使命,为圣刺骑士团再添新荣。”
  “是的,马丁主教说的没错。”
  从接到团长的委派指令,到听闻上层那不理智的讨伐决定,再到不得不为僧兵团收烂摊子,科林着实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狠狠斥责了僧兵团和负责人一顿,科林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只是,以前的他肯定不会表现出愤怒,但现在劳伦斯团长不在,他多多少少也解放了自己。
  又或者,这是受阿姆斯特丹这个城市的影响吗?
  “之前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一边,让我们快速完成接下来的部署。”科林转过身去,扫了一眼立于后方的骑士团精英,“圣刺骑士团讨伐队,集结!”
  一声口令,骑士们便以完全一致的步伐走上前来;一个眼神,骑士们便不约而同地列好方阵静候检阅。没有拖延,更没有抱怨,他们的行动是如此的整齐划一,甚至连表情都保持统一。尽管他们并没带上武器,但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比刀锋还要危险。
  “……这就是,骑士团?”看呆了的尼古拉不由得退后两步。
  “并不是全部,仅仅是先一步赶到此地的特遣讨伐队而已。”科林背对着尼古拉说道,“和你们僧兵团一样,这些骑士也只是从目前3000名左右的骑士团主力中抽调出的50名精英。”
  仅仅只有50名战士,和一个多月前全军出动的规模相比小了太多,但整体气势却远超卢加诺湖边那一役。
  “3000中抽50……这数量够吗?”老主教马丁也瞪大了双眼。
  “当然够,要知道【兽】也不到10人了,我们已有5倍以上的战力。”科林的表情非常沉稳,“而且这些骑士并非只是单纯的精英,他们都经历过先前的圣城保卫战和瑞士歼灭战的人,就对【兽】作战的经验而言,他们比任何人都强。”
  “……和【兽】作战,还活下来了吗?”尼古拉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仿佛心中的阴影已经弥漫到了脸上。
  “【兽】也没什么了不起。”科林的嘴角微微翘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如果他们真的无敌,那么早就不需要我们骑士团了吧?好了,人员集结完毕,该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了!”
  科林指了指自己刚刚所搭乘的小型货柜车,站在前面的几个骑士立刻走了上去,打开了紧紧锁住的货柜,一番折腾之后,他们从中取出了2米高像棺材一样的箱子。
  “这是……什么?”老马丁已经搞不清这些骑士团到底要摆出怎样的阵仗来了。
  “怪物。”
  科林打了个手势,骑士们便开始依次打开箱子上的大量安全锁。
  “是曾经被我们深藏于地下的最后一头怪物。”
  很快,箱子被打开了,一个被布带包裹成木乃伊一般的男人正躺于其中。那男人双眼紧闭,脸上带着气密面罩,似乎正用特殊方式为其供氧,裹在身上的布则红白相间,乍一看还以为是染了血的旧绷带。
  “人工圣骸布?!”老马丁一眼就认出那些拘束布条的真身,同时嗓音也颤抖了起来,“被这种东西所封印……这个人到底是谁?”
  “都说了,是怪物。”科林不以为然的说道,“是最后之【兽】——可拉。”
  “……为什么?怎么还有【兽】在你们手上?”尼古拉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因太复杂,现在不便解释。本来这家伙应该好好关在圣城地下的秘牢之中,但是费勒斯阁下却一定要求我们带上他。”科林简单的交待了一下,“关于【兽】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他相当于此次行动的临时顾问吧。”
  “唔,是那位【隐面人】的交待吗?但是……”尼古拉用非常忌讳的视线瞪着那沉睡中的【兽】。
  “有必要的时候我们才会唤醒他,当然我希望永远别唤醒他。另外,看管他的工作就交给你们僧兵团了。”科林打断了尼古拉的话,“你们那散沙一般的战力对【兽】和术士都构不成威胁,所以只能负责防卫工作。”
  尼古拉长大了嘴:“什么?”
  “不要和他说话,不要和他对视,不要和他接触。”科林连下三道禁令,同时逼近尼古拉,用眼睛直视着他,“没有我们骑士团的允许绝对不可以接近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尼古拉想说些什么,但此刻他已被科林的气势震慑住了。
  “接下来还有两件事。”
  科林转过身面对老主教马丁,后者看着这位年轻骑士的脸,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我听说你们奇袭了【兽】与术士们的交易现场?你们怎么得到相关情报的?是有潜伏的线人、还是有特殊侦查手段的能力者?”
  “这……”马丁看了看尼古拉,尼古拉也看了看马丁,最后还是马丁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两者都不存在,我们……是接到不明人士的告密电话,所以才知道……”
  “告密电话???”
  这情况完全出乎科林的预料。他在来阿姆斯特丹之前还在想僧兵团至少在情报收集方面值得信赖,但现在一看,真相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明人士的告密电话……这手法,似乎不久之前才遇到过……
  莎朗?!
  立刻就警觉起来的科林连忙问道:“打电话来的人是男是女?用什么方式和你们通讯的?具体是什么内容?你们又是怎么决定采信的?”
  “性别……听起来是个男人的声音,但似乎有变声处理,所以不好确定。”老马丁一边回想一边说道,“通讯是利用公共电话亭,最先是一名僧兵团战士在这附近巡逻时发现一台公用电话突然响铃,接到了对方电话后再传话让我去接听的。”
  “……你们这种程度的警惕心……”科林也无言了。
  “最、最开始我们都是不相信的!”马丁主教赶紧辩解道,“但是对方非常准确的说出了【兽】和术士的秘密集会时间及地点,还说极有可能他们会交易《生命》之书、机会只有一次之类的。于是我们便立即对指定地点进行调查,结果发现的疑点都和告密内容相吻合。”
  “最后你们就匆忙下了决定?”
  科林摸了摸额头,抹去刚刚渗出的几滴冷汗。
  “那些什么机不可失之类的话都是激将法,这你们都看不出来?现在被别人利用了还浑然不知!”
  马丁主教和尼古拉面面相觑,之后双双低下了头。
  “好吧,那么后来呢?【兽】他们交易了《生命》之书?”
  尼古拉摇头叹气道:“……没看到什么书之类的东西……”
  那不是书,而是芯片啊,不过身为远离中央的僧兵团小队长是不可能知道的。科林在心底盘算了一番,将所有情报和矛盾点全都记住,准备报告给千里之外的团长劳伦斯。
  形势完全复杂化了。原本这就是毒草丛生的废园,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茂盛的荆棘之林,根本无法理清根系脉络了,如果硬是以乱刀开道,恐怕反而会被扎到一身血窟窿。
  科林深刻感到自己的能力不足,同时也预感到:假如没有劳伦斯在,那么此次行动或许就无法完成。
  “请问……科林副团长还有什么指示吗?”马丁主教凑上前来询问道。
  “嗯,剩下的就是武装问题。”科林轻叹一声,他只能决定先做好分内之事,“骑士团讨伐队需要武器装备方面的补给。由于荷兰和之前的瑞士完全不同,我们也无法堂而皇之地携带枪械入境,对此只能依赖你们的武器供给。”
  “好的,科林副团长,关于武器的事情之前使者已经通知过我方了。”马丁点了点头,“我们这边存有数量尚多的乌兹冲锋枪,足以装备100人。”
  “不,我们骑士团不用犹太人的枪。”科林冷冰冰地用一句话回绝了马丁主教的提议。
  “等等……从目前情况来看,未来室内战应该居多啊?”
  “教会的骑士团,怎么能用犹太人做出来的武器?这是传统!”科林板起脸来,“而且相比于冲锋枪,骑士团更擅长使用突击步枪,所以我们要用G36系列的枪械,最好是G36C。”
  今天之内马丁老主教已经不知道难堪过几次了:“……但是,要用G36之类的枪械来装备50人以上的讨伐队,经费方面是不是有点……捉襟见肘?”
  “这个不用担心,你们先垫着好了。”科林早已习惯了骑士团那从不缺装备补给的优越氛围,大手一挥便做了决定,“行动完成之后把账目划到我们圣刺骑士团的名下就可以了。”
  “…………”老主教再次和指挥官尼古拉面面相觑。
  科林见两人不再有异议,心想安排大致妥当了。他走到地下空间的中央,环顾密不透风的四周,禁不住将此处和地上所见的城市作对比,胸中便突然多了一丝期待与兴奋。
  他用力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心身重归于压抑与紧张之中,并告诫自己:
  【兽】,就在这地面之上。
  
  
  
  又是一夜未眠,亚伦明显感到自己精力跟不上了。
  靠咖啡也好,又或者靠其他魔药也好,所做的也只是尽力榨干自己身体而已,效果终究是有极限的。所谓“人类潜力无极限”这种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无意义的,尤其在人迫切需要这种“无极限”的时候。
  没有积蓄,没有铺垫,就没有土壤来孕育奇迹。对于已经年近40的亚伦来说,距离自己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10年,期间他几乎没给自己做任何的填补和再充电。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这10年的积蓄和铺垫往往就是自己的后代——努力为子嗣打造环境铺平道路;而亚伦这10年的功夫,则都花在了自己的弟子们身上——希望他们出人头地、成为自己所在派系的栋梁。
  当然,很多意义上,他们也算是他的孩子。
  “……要是能顺利完成任务就好了。”
  亚伦喃喃自语,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愿望。这本来应该是板上钉钉的既定前景,但现在却变的飘忽且遥远了。
  听到了亚伦的低语,原本打算叩敲房门的那达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时不知道是否该在这种时候进去打扰老师,但是亚伦却从虚掩之门的门缝中看到了那达的身影。
  “进来吧,那达。”亚伦主动招呼道,“有事报告吗?”
  听到亚伦的话语,那达也不需要再犹豫了,他走进房间,然后轻轻关紧了房门。
  “老师,米利安的状况已经稳定了,她没有什么大碍。”那达汇报道,“救她回来的摩西现正利用阵地术式【尤格多拉尔】监视周围区域,防范【兽】和教会僧兵团入侵。”
  “嗯……做得好,我没料到【兽】是如此的警觉,让米利安披上一件她从未用过的术装就去执行任务,现在想想还是太冒险了。”
  亚伦轻叹一声。昨天夜里米利安按照他的指令潜入了【兽】所暂住的据点,没想到被【兽】识破,引发一番激战,险些丢了性命。本来亚伦认为,特殊术装【折光百刃•密斯特尔丁】所拥有的完全隐身能力应该是天衣无缝的,尤其是用来执行不需太多动作的窃听监视任务,可惜【兽】的能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现在看来,完全隐形的能力没起太大作用,倒是【折光百刃•密斯特尔丁】的内藏武器救了他的弟子一条小命。
  “米利安……这是我的失误,如果她因伤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会倾其全力治好她的。”亚伦用手揉了揉脸,语调也低下去很多。
  “老师,您放心,米利安的伤势不重,伤处大多集中在上半身和手臂上,她的防御能力不错。”那达还是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骨折,内脏也没被震伤,唯一一道深伤是在她的肋下一侧,似乎是被极锋利的刀刃切中了,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生命之忧。”
  “极锋利的、刀刃吗?”在亚伦的印象里,【兽】里没有人使用刀剑类的武器,“昨晚追击她的人是谁?”
  “是【魔弦】奥菲斯,还有【电风】博鲁特。”
  “唔……看来伤米利安的人,应该是奥菲斯吧?”【魔弦】名声在外,亚伦也早有耳闻,“这两个人识破了米利安的身份了吗?”
  “没有。不过……”那达先是十分肯定,但说完又觉得不妥,思索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他们似乎在战斗中驱散了米利安身上的【褪影之霾】,米利安便趁机进入完全隐形状态,于是对方只能无功而返。”
  亚伦皱了皱眉:“嗯?烟雾伪装都被解除了吗?既然如此对方还是没看出来?米利安自己是怎么说的?”
  “她就是这么说的。”那达理解自己老师的困惑,“她说对方直到最后一击才破除了【褪影之霾】,然后她便就地隐形,在此之前对方没有任何发现她身份的表现。还有,米利安她一直咬牙坚持,等天亮之后摩西找到附近她才敢动弹……吃了不少苦头呢。”
  “是我害了她……”听罢亚伦摇了摇头,“【兽】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说完,亚伦侧脸看了看办公桌上的电话。从昨晚到现在临近中午,电话一次也没响过,看来【兽】是真的没有找到什么把柄,不然早就来兴师问罪了吧。
  “总之,米利安的状况已经安定下来了。有【尤格多拉尔】的恢复效果支持,治疗一个星期左右应该能下地走动了。”那达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老师,“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分析下她从【兽】那里偷回来的情报吧?”
  “对,不能让米利安的付出白费。”亚伦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发鬓,重新打起了精神。
  那达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扫了一眼后说道:“首先最重要的一件事,莎朗她手上确确实实有《生命》之书的芯片,千真万确。”
  “什么?!”刚刚才稳定好情绪的亚伦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确定她真的拿出来了?”
  那达点了点头:“米利安她说是亲眼所见,而且莎朗还当众验伪,表明了她手中的芯片是正品。”
  “这…………”亚伦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是有什么人交给她的吗??”
  “没有,米利安再三强调:是莎朗亲自拿出来的。”那达的语气也有些低沉,毕竟事情和他们所设想的不一样。
  “那她为什么不在交易会议上拿出来?!!”亚伦怒气瞬间冲顶,所有问题难道又要回到双方互不信任的原点?
  “关于这个问题……”那达来回翻了几页纸张,“米利安的话语也比较混乱,但她的意思是:莎朗提前知道了教会僧兵团要冲击会场,所以为了安全她故意不拿出来。”
  亚伦瞪大了眼睛,好久没说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变了数变。他前后踱了几步后,一掌击在桌面上,似是将所有怨怒都拍扁。
  “她怎么知道的??!!”
  千言万语化为一问,亚伦真的已经为这个问题憋太久了。
  “莎朗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果然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啊啊啊,我真是受够了【兽】这群怪胎了,完全没办法用常理去推测啊!”
  所有的推理都变成荒诞的笑话,之前一切揣测也都成了无用功。莎朗真的是一直拥有《生命》之书的芯片,她之所以不拿出来就是因为她看到了僧兵团奇袭的未来,正如她窥视到亚伦针对交易的让步底线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但是一切也都没希望了。面对一个能轻易预知准确未来的女人,纵然是身负异能的术士们也一筹莫展。
  “莎朗到底是怎么提前知道僧兵团袭击的,我是也非常在意,这显然不符合逻辑。”那达也摆出了苦恼的表情,“但是不管我怎么问米利安,米利安也说不清具体缘由,似乎她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只是一再肯定莎朗能提前获知袭击的这件事。”
  亚伦唉声叹气起来,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说不上来缘由吗?是啊,恐怕莎朗的能力在【兽】里是公开的秘密,谁都信服她吧,但对于我们来说,果然还是刺激太大了点。”
  “我还是不相信莎朗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达那深藏于心中的倔强本性显现了出来,“虽然我听说过魔道世界里也有获取未来信息的术士,但如此不露破绽就能准确判断未来的人简直不该存在,这根本无解!”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亚伦摆了摆手,想劝自己的徒弟不要钻牛角尖了,“在来阿姆斯特丹之前,摩西就汇报过:莎朗和约翰因为某些差错而不得不冒险逃亡,他们甩开千万追兵,强攀阿尔卑斯山,一路生存下来。试想,那个女人如果没有特殊本领的话怎么能活到现在?”
  那达不愿服气:“但也可能是约翰他太强了的缘故呢?而且如果她能预知未来,那怎么还会出差错导致不得不翻越阿尔卑斯山呢?”
  “现在别说这些了……”亚伦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间他放弃了思考,“说到约翰……对了,约翰呢?他没有回来吗?”
  “不是老师您让他一直在市区里巡逻吗?”那达对这种安排有些不愉快。
  “哦,对……我真是糊涂了。”亚伦按了按胸口,“本来我还想仅仅瞒他一夜就好,但现在……总之米利安受伤之事别让约翰知道,他和米利安感情非常好,现在的我暂时没办法面对他。”
  “……那只好让他继续待在外面了。”
  那达无奈的耸了耸肩,这种把伙伴排除在外的做法他很是忌惮,毕竟作为一个沉默内向之人,他自己以前也没少被别人排斥过,非常了解那种痛苦。
  “老师,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嗯……我本来已经酝酿了几个步骤,但是现在……”亚伦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振作起来,他在心态上已经输给几十公里之外的莎朗了,“对了,米利安有没有刺探到关于【血舌】葛蕾雅的消息?”
  “关于这一点,米利安也特地提醒我了。”那达接着说道,“昨晚参与讨论的人只有三个人,分别是奥菲斯,博鲁特和莎朗,其他人都不在场,那时候的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好像去地下室拷问僧兵团的人了。不过……米利安说到他们内部很不团结,奥菲斯还一直怂恿莎朗制裁葛蕾雅,而葛蕾雅也对莎朗非常不满,【兽】中众人貌合神离。”
  “这就好办一些了。”亚伦终于抓到一丝破绽,“葛蕾雅,还有她的搭档巴斯里斯克,如果能利用他们的话……”
  亚伦重新坐回了座椅上,他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摸着鼻尖,瞳中流转的光芒仿佛乌云背后的太阳,似乎有某种力量正要蓄势突破。亚伦以前并不是以谋略见长的术士,就算现在也只是凭借经验在做决断,但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西西弗斯之山】圆桌会的首领之一,靠的就是果敢的作风与利落的手段。
  最重要的,还有他那如赌徒般的顽强精神和令人惊讶的大胆行动。
  这也是他能在交易会议上成功扭转莎朗优势的最大原因。
  “……再加上莎朗现在就有《生命》之书,或许这样也可以吗?但是……”
  亚伦换了个坐姿,口中念叨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只言片语,大脑已经进入了飞速运转的思考模式,恐怕就算现在那达想要打断他的思考将其拉回现实世界都做不到了。
  “我们抓回来的僧兵团战士已经拷问过了吗?”亚伦沉默许久后突然问道。
  “嗯?呃,是的,我和摩西昨晚对那家伙用了特制自白剂,但情况不如我们所想。”那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师是在向他提问,“那个僧兵团的喽啰只说了他们的情报来自于一通神秘的告密电话,但具体是谁、又告密了怎样的内容,那个喽啰一无所知。”
  “好的,这就够了。”亚伦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那达不用再汇报了,“只要确定到这种程度就没问题,间谍的存在都在预料之中,不过现在考虑的不是这种事……”
  一番自言自语后,他又是一阵冥思苦想,接着仰起头,双眼无神的看向天花板,那没有焦点的视线似乎已经穿透到了另一个次元。房间里陷入了罕见的死寂,那达在等待着自己的老师能思考出答案,而作为老师的亚伦却落入了只属于自己的脑中迷宫。
  最后,亚伦猛的站起身来,脸上的迷茫与萎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快要化为狂妄的自信,以及即将变为杀意的锐气。仿佛是重生了一样的他向那达宣布道:“接下来的行动、不、是作战,我已经确定了!”
  “作战??”那达吃了一惊,他预感到亚伦的举动将要改变整个局势。
  “是的,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了《生命》之书的芯片在莎朗那里,我们就不需要在畏首畏尾的等待了!撇开漫无止境的交易,直接从那个女人手中抢过来就行了!”
  “抢夺《生命》之书??”那达的话语都有些变调了,“我们要对【兽】动手??就凭现在的我们几个人??这和自寻死路无异!”
  “那达,你应该清楚,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真正公平的和【兽】交易《生命》之书,说到底,联盟只是想趁人之危打发他们而已。既然如此,这和抢夺盗窃又有什么不同呢?”亚伦一下就将最后一层真相戳破,“换过来想,如果莎朗之前真的在会议上拿出了芯片,但她又不愿意答应条件进行交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还不是要想办法出手抢夺??”
  “可是……”那达一时间还没办法想的那么透彻。
  “而且莎朗做这种决定的可能性非常高。她提的条件我们其实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兑现的,一旦她对我们的种种迂回说法感到厌烦,那么否决交易提案就是必然的,所以到最后还是要靠武力!”亚伦攥紧了拳头,在那达的面前挥了挥。
  “但是……好吧,问题回到上一层……”那达没办法否定亚伦的说法,他只能摇摇头,顺便让自己清醒一下,“论目前的战斗力,我们不可能赢得了【兽】,所以抢夺是根本行不通的。”
  “当然,这点我知道,就算【兽】现在的人数再减一半,我们都未必能赢。”亚伦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自知之明,“但是,如果为我们抢夺《生命》之书的人不是我们自己呢?如果能借用别人的手为我们做这种脏事呢?”
  “这……难道?”
  “没错,我们要设下一个局,好好利用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让他们为我们取来芯片!”亚伦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狞笑,凶狠与野心一览无余,“而且最好能以内讧的方式进行抢夺,这样我们术士就能在完全置身事外的前提下获得胜利!”
  那达的眉头都快皱成结了,他对自己老师的疯狂计划极不放心:“要说服巴斯里斯克或许不难,但葛蕾雅……怎么看都是个神经质的恶女泼妇,如此阴阳怪气的人真能帮我们?”
  “这件事交给我来吧!”亚伦笑道,“有些人,常常说话尖酸刻薄,讥讽不断恶言迭出,挑衅中伤更是频频,但这并不能代表她才思敏捷逻辑慎密,反而意味着她是极易受情绪影响的感性之人。面对这样的人,只要稍稍沉着冷静就能轻松牵住他们的鼻子。”
  “……唔,老师说的有道理,不过就算是他们两个反叛,我想还难以成功。”那达点了点头,但忧虑依旧未解,“【兽】那边还有4个人,奥菲斯和博鲁特都是有名的战斗狂,莎朗和另外一个名为‘露’的小女孩能力未知,所以……”
  “【影妖】露,我也没听说过她的能力,至于莎朗……如果她的能力真的是预知未来,那么葛蕾雅他们一旦反叛就死定了,我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莎朗的举动,摸清她的底细!”
  一环接着一环,亚伦在短短几分钟内就铺设好了大量陷阱。
  “另外战力不足是个问题,不过我也有更多的对策。既然现在形势已经混乱到谁也理不清的地步,那就让我们把它搅的更加混乱吧!为了能成功摘得《生命》,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让我们眼中的恶魔成为援军!”
  那达退后一步,用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亚伦,颤抖着嘴唇说道:“该不会要找……”
  “没错。”
  亚伦背对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而立,浓重的阴影掩盖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教会!”
  
  
  
  躺在床上的约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正方形的顶灯。
  在不知不觉中睡去,现在又在不知不觉中醒来。在经历了充满离奇与诡谲的夜晚,心事重重的约翰便一个人沉默的待在房间里。莎朗几度回房间但又几度离开,每次回来都会坐到他身边安慰他,但终究是从他身边消失了。
  她该不会也是看出了什么吧?莎朗。
  对交易前景感到无限失望的约翰,懊悔自己昨晚没把心事收住,以至于让莎朗感觉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侧过身去,却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
  “唔噢!”约翰差点被吓到跳起来。
  那是一只大白狗的眼睛。满身的浓密白毛掩盖不住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它正用湿润的眼神看着约翰。和以前相比,这只山地犬变得更加安静了,以至于刚睡醒的约翰都没发现房间里多了个生物。
  惊魂未定的约翰刚想伸出手来摸摸大狗的脑袋,但移动中的视线又扫到了另一个活物:和大白狗一样,名为露的小女孩也蹲在地板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被发现了!!”约翰差点都忘了自己处于潜伏状态。
  “姆??”露歪了歪脑袋,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迷惑的看着约翰。她的表情中不含一丝一毫的敌意和杀气,与其说是发现了约翰,倒不如说是在看护着约翰。
  怎么回事?约翰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脑中急速飞转,几秒钟后他得出了答案:虽然奥菲斯嘱托过让露来担当反入侵的保卫工作,但露显然没有把约翰这个熟人当做入侵者,她很可能以为约翰只是来串门的。
  当然,也可能是莎朗私下关照过露了。不管如何,现在的露应该是完全无害的,她就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可爱小女孩而已。
  约翰勉强挤出微笑,然后摸了摸大白狗的脑袋,感受着皮毛上的温暖。随着手的抚摸,大白狗的眼帘缓缓垂了下去,头也昂了起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到这番情景,露也无声无息的凑了上来,把脑袋贴在了约翰的手边。
  也想被抚摸吗?约翰感到心里也好受很多。他坐起身来,让露躺到床上,枕着自己的腿,这样他便可以左手抚摸狗,右手抚摸露。两个家伙在约翰的温柔呵护下很快就打起了哈欠,然后眯起眼睛打起盹来。
  真是难得的安详时刻。此刻既像个父亲、又像个兄长的约翰,想到了童年时代的农场生活,如果莎朗没有被带走,如果他没有成为术士,或许这一幕会时常发生在两人的日常生活中。他们会结婚生子,会去养狗和其他动物,会在北美的某个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农田生活。
  但如今一切都成了幻梦之物。十年前那场恶意的纵火,成了两人各自踏上艰苦旅程的命运契机,十年后他们再度相遇,不祥的阴影却反而变得更浓了。
  就好像是两人身上所背负的诅咒与怨念融合在一起了一样。
  约翰停下了抚摸白狗的手,他从上衣兜里取出了某个碎片:那是昨夜发生冲突后留在现场的玻璃碎片。这栋楼内的装饰品非常少,以至于楼层过道和公共客厅里都没有任何玻璃制品,当时奥菲斯和对方战斗的时候也只在走廊上打破了房门,破窗而逃时产生的碎片也不可能迸溅到房间外的走廊上,所以这个玻璃碎片一定是来自于那位潜入者。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片玻璃既轻薄又光滑,整体呈明显的半圆形弯弧状,稍微摸一下就知道它是某种细长管状物的碎片。
  到底是怎样的玻璃细管呢?约翰当然是心里有数的:当术士们在准备使用投掷类魔药的时候,他们会提前把一定剂量的魔药装入特定容器中,这些容器要满足两个条件:容易隐蔽携带,掷向地面后能保证立刻破碎。一般有经验的战斗术士会采用特制微型纸气球,它不仅重量轻,同时气球被摔碎后会产生气爆,有助于魔药的充分混合与向外扩散。但是还有一种被称为“学院派”的术士,他们固执的使用传统玻璃试管作为药剂容器,用以彰显他们身为实验室精英的优越感。
  而约翰的老师——亚伦,就是一位学院派术士,所以他亲手配制的投掷用魔药都是装在玻璃试管里的。约翰所捡来的碎片,应该就是被摔碎的试管碎片,而使用它的人、也就是昨晚的迷之入侵者,恐怕就是……
  一想到这里,约翰就觉得口中苦涩。【兽】与术士,终究无法互相信任,谁也都只盯着《生命》之书的芯片,看似是交易,其实还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对于约翰来说,他本不指望术士能真正接纳【兽】,可现在却连和平谈判也快要无法继续了,夹在中间的他除了失落就只剩隐隐约约的绝望。
  正当他对着空房间愁眉不展时,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心中咯噔一下。在犹豫了几秒后,约翰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约翰?”米利安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听起来她似乎刚睡醒。
  “是我。米利安,老师那边情况怎样了?”约翰直接问道,他倒是不忌讳通话被露听到,虽然后者应该是在熟睡中。
  “老师的情况……很好,大家都很好。”米利安顿了一下,“约翰,你现在还在外面巡视吗?僧兵团还袭击过你吗?”
  “没有了,我没见到僧兵团的人了。米利安,昨晚……”
  约翰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冲动,将到嘴边的话转换了内容。
  “……昨晚,那达有把僧兵团的俘虏带回去了吧?拷问的状况如何?”
  “嗯,拷问已经结束了,不过情报没多少,让你们白白辛苦那么多……”米利安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这没什么大不了,俘虏以后可以再抓的,我们很快就能找出真相。”约翰有点想要从这干巴巴的对话中逃离出去,“联络就到这里吧,我晚上会回来的,帮我和亚伦老师说一声。”
  “……好的,就这样吧。”
  米利安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而约翰早已感觉到了什么,但他硬挺着没说什么。
  然而——
  “还有,约翰……”
  “嗯?”
  “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们?”
  最后还是有一方没忍住。约翰全身的神经都在这一秒断开了连接,以至于手中的手机险些掉落下去砸到露。
  “米利安?你果然……”约翰差点咬到舌头。
  “昨晚我潜入【兽】的大本营了,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其中有关于你的部分!”像是回光返照,又像是某些情绪从极度压抑中被解放出来,米利安的语调一瞬间高涨了起来,“约翰,是你告诉了莎朗会有僧兵团来袭??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们?回答我约翰,你到底还告诉过莎朗什么事?!”
  “我……”约翰完全词穷了,莎朗当时那颠倒因果的招数现在得要他来收烂尾了,“我并没有背叛你们……”
  “为什么?约翰!为什么你要……咳咳咳……”激动中的米利安连续咳嗽,“难道你就是我们之中的间谍吗?是你偷偷把我们的情报告知僧兵团的吗?”
  “不是我!”约翰低吼一声,将膝上的露吵醒了,“那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只是……只是在那天偶尔发现了僧兵团追踪我们的迹象,所以才提醒莎朗……”
  约翰不擅长说谎,但此时此刻必须说谎,他已经快把自己逼到极限了。
  “为什么你要提醒那个女人?!”米利安言语中的悲愤,任谁也听得出来,“你在害怕什么?你怕那个叫莎朗的女人弄丢了《生命》之书?为什么你会替她着想??”
  看来是不翻底牌不行了,但即使是翻了底牌约翰也只能听天由命。
  “听我说,米利安。我曾经和你说过吧,我之所以要成为术士,是为了从教会手中救回一位重要的家人。”约翰缓缓说道,“这位重要的家人,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她就是莎朗。”
  “…………这不可能……”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米利安半天才从手机中挤出几个字。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这就是命运弄人。米利安,对不起,我实在不能看着莎朗她丢掉《生命》之书,实在不能看着她孤立无援的死在教会手上,所以情急之下我只能……”约翰快把牙齿都要咬碎了,“米利安,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只希望交易能顺顺利利的进行,亚伦老师能不负使命取得《生命》之书,我也能让莎朗——这世上唯一的家人能好好活下去。”
  米利安却在电话那一头泣不成声。
  “为什么,约翰……我……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呢?明明我是那么地相信你!”
  “我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这只是我的小小秘密,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了,因为我也相信你。”约翰愧疚到全身无力,“米利安,我是不会背叛你们的。大家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对我来说你们同样也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所以我无法舍弃任何人……”
  “但是你更爱莎朗,对吧?”米利安带着哭腔问道,“你现在也在莎朗那边,对吧?”
  “唔!”
  如果把女人的直觉也归类为一种异能的话,那几乎所有的术式都比不上它。
  “……果然是这样吗?昨晚的事情你应该也从莎朗那里知道了吧……”米利安叹息道。
  “我……”约翰一下子想了好几种谎言,但都没办法说出口,于是只好转换话题,“米利安,你昨晚受伤了吗??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是亚伦老师的指示吗?”
  “是的,因为老师想要确定《生命》之书芯片的存在,没想到,咳咳……”
  “你果然是受伤了吗?”约翰这才反应过来,她那时不时说话气若游丝的感觉是因为有伤在身。
  “没事,只是运气不好罢了……”米利安淡淡的将自己的伤情一带而过,“约翰,我一直相信你,所以关于你私下通知莎朗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老师摩西还有那达他们都不知道。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连同你和莎朗之间的关系一起保守。但我不能祝福你,我只希望你能回到我和老师的身边。”
  “米利安……”听到这话,约翰已感到万分宽慰。
  “约翰,我爱你。”
  米利安径直说出了告白的话语。
  “我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对我们来说,你也是最重要的家人啊……”
  “谢谢你,我明白,不过亚伦老师……”笼罩在约翰心头的暗影更加难以散去了,亚伦的决定显然是要把约翰排除在外,然后再对【兽】做得寸进尺的试探。
  虽然一起生活了十年,但终究无法完全信任自己吗?
  “亚伦老师也是想让交易进行得更快速,你也应该相信他才对,咳咳……”米利安努力想将约翰拉回到自己这边来,“约翰,虽然莎朗曾经是你重要的亲人,但已经过了十年之久,她早就变成另一个人了,你一定要多多提防……”
  “别这么说……”约翰最不耐烦的就是有人说莎朗的不是。
  “但你也看到了,她在交易会议上花招百出,处处逼迫老师,耍得老师非常难堪,她……或许一直在利用约翰你。”
  “等一下米利安,请不要再说关于莎朗的事好吗?”约翰感到米利安对于莎朗的敌意在急速攀升。
  米利安又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提醒你,约翰……莎朗那样的女人,像一团迷雾一样,谁也猜不到她的心。她是【兽】的首领,玩弄控制着众多男人,冷酷无情的屠戮过太多术士,恐怕就连自己的同伴她也能毫不犹豫的背叛出卖。这样的她,并不值得你去守护。”
  这句话正好说到约翰的伤口处,他只能忍痛说道:“莎朗……她并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她……”
  “你能保证吗?约翰……像你这样耿直的人,要怎样才能替一个魔女来做保证呢?”米利安的口中只剩下无尽的哀伤,“我预感到:终有一天,她会欺骗你;终有一天,她会背叛你;终有一天,她会害死你的亲人朋友;终有一天,连你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回头,只能选择和她一起害人,或是亲手杀了她。约翰,世上只有一种人是无法挽回的,那就是自甘堕落的人!”
  真的会有这样一天吗?如此可怕的人间地狱。
  “莎朗绝不会变成这样的……”约翰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控制住快要失控的呼吸。
  “你不该对她那么忠诚,因为她根本无以回报。约翰,你会受伤的。”米利安幽怨的说道,“想通了就回来好吗,约翰?”
  “谢谢,我会认真考虑自己的决定……”
  
  约翰切断了通话,心情如同昨天持续到夜里的大雨一样,阴沉冰冷到无以复加。摩西之前也非常反对约翰袒护莎朗,现在连心思单纯的米利安也力劝他放弃莎朗,这让约翰承受了难以形容的巨大压力。
  不被祝福的感情,不被守护的誓约,不被看好的未来,不管怎么选择都要面对无尽的黑暗与痛苦。像是在发泄,约翰狠狠的抓了抓头发后,将一脸迷茫的露从大腿上扶起来。接着他也站起身,轻轻走到窗户边上,想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好想逃走啊。
  约翰的目光投向窗户下方那条穿城而过的运河,原本碧波荡漾的水面也因为连绵的阴雨而被冲入了泥沙,变得浑浊起来。
  ——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在教会逼到眼前的现况下,逃亡的想法更加可笑了。约翰只得垂下目光,默默忍下心中的无限煎熬。
  就在他准备再度缩回房间的时候,扫过窗角的视线突然发现了某个身影,正沿着河畔向住宅楼靠近。约翰立刻警觉起来,他贴着墙壁重新靠近窗口,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然后他一眼便确定对方的身份:那是按理早已不该存在于此处的人物。
  
  “……为什么?他会回到这里??”
  
 楼主| 发表于 2014-8-19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上弦~


  尤加回来了。
  那个曾令无数术士胆寒的屠夫,从圣城最深处逃出来的魔兽,为了过往的家人而抛下所有利益的男人,现在却回到了阿姆斯特丹,回到了他一度离开的地方。
  这位高大壮硕的杀手,在约翰眼里曾是【兽】中最接近普通人的存在,但现在……
  偷偷观察到尤加身影的约翰,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仿佛自己的某处灵魂正与对方产生悲哀的共鸣,以至于胸口一阵闷过一阵。
  什么预兆也没有,也没有任何人欢迎,尤加就这样回到了【兽】的集体中。虽然莎朗奥菲斯他们都很惊讶,但也没闹出什么夸张的反应,似乎他们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甚至尤加的多年搭档——光头博鲁特也没太多的牢骚,简单打过招呼后就又蹲在一楼的房间里玩电子游戏了,连一丝一毫的关心都没表现出来。
  平淡过头了,就算是离家出走的邻居朋友突然归来,大家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吧。但约翰却感觉出了那种似有似无的哀伤、也可以说是名为冷淡的温柔。尤加,毫无疑问是失败了,各种意义上的失败,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多想。他的家人,也就是他的妻子,恐怕已经离开他了。究其原因,无非是去世了,也可能是改嫁他人,总之是没能等到一直杳无音讯的尤加归来,而失去了最后归宿的尤加除了回归【兽】外别无选择。
  毕竟十年过去了,没有人能保证中间会发生些什么。不管尤加和他的妻子在相爱时有多少次生死相许,又或者在婚礼的殿堂中许下过怎样的山盟海誓,那也终究只是一介凡人之间的口头约定,到最后谁也不会记起。纵然是为了莎朗豁出一切的约翰,在得知尤加义无反顾的脱离【兽】前往德国老家时,他也忍不住在祝福之余暗暗叹息对方的天真。
  但是说到底,究竟是谁更天真呢?
  本来就处于潜伏状态的约翰,在看到尤加归来之后就更不想移动了。他不想去监听其他杀手的谈话,也不想去调查一下间谍内鬼是否存在于【兽】中,他为自己的消极找了个借口:因为尤加的归队增加了【兽】的人数,为了不背负更多的风险所以只能按兵不动。但实际上,尤加根本无心去注意周围情况,【兽】中之人所拥有的锐气在他身上消失殆尽了。他整个人都像坏掉了一样,那巨大如柱的身躯现今却如一根废柴般缩在小房间中,那副灰败的惨样连葛蕾雅都不忍心去骂他了。他就这样静静等待着,等着随意被人使唤,等着随时牺牲送命,直到腐朽。
  相信爱情的人们之中谁更天真还不知道,但谁更颓废是显而易见的。
  眼看天色已有转暗之象,约翰想着今晚不得不返回自家据点,但就在这时那达发来了信息,告知他要继续那毫无意义的城内巡逻。
  “为什么?”约翰实在有些忍不住,于是悄悄拨通手机问了那达这个问题,而同样的问题米利安在早上才问过他无数遍。
  “……因为老师糊涂了。”那达的不满与无奈溢于言表,在约翰的同窗之中也只有那达这位大弟子敢这么说亚伦老师了。
  “哈?”
  “这是亚伦老师自己说的。”那达对着自己的好友发泄道,“约翰,巡逻是完全没意思的,你可以找个性博物馆逛上一整天,或许办张季度会员卡比较划得来。”
  “……亚伦老师他,是不是不信任我了?”听出弦外之音的约翰只能出此下问。他当然相信米利安的保证,但他也怀疑亚伦是不是已经看出些什么端倪了。
  “和信任无关。”那达断言道,“不过约翰,有件事我也很想问你,你对【兽】是什么感觉?”
  “我……”约翰有种想找人倾吐一番的冲动,但现在他不得不压抑住,“……我只是同情他们,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那达慢慢重复了一遍约翰的话,“约翰,我本不喜欢对别人的想法指手画脚,但对于你不一样。对于【兽】的同情本身就很多余,但就算同情的话你也不能想太多,就算想太多也不能表现出来,你懂吗?”
  约翰叹道:“我没办法做到像你那样的深藏不露。”
  “是啊,因为你感情丰富多彩且炙热奔放,就像维苏威火山一样,但要小心,别让你身边的庞贝城感到警惕和担忧。”
  “哈哈,我懂了。”约翰干笑两声,想来亚伦还是看出了他和【兽】的亲密关系,“我会小心的,今晚我就去找个酒吧泡上一夜。”
  “去吧,保持清醒就好。”
  那达说完便切断了通讯,看来他的心情也不算好。约翰已经大致猜到术士那边会有不少变动,但他还不想去进一步了解,更不想去配合同伴行动,除了胸中郁结成团这个原因,现在又多了一层:亚伦老师将自己排除在外的行为伤害到了他。
  曾是拯救自己的恩人,亦是养育自己的家人,还是传授技艺的老师,对此约翰无论如何也是不想惹怒亚伦的。但约翰对莎朗又情难自禁,令他产生动摇,以至于现在被亚伦排斥。自己半辈子努力奋斗的目标,与培育了自己半辈子的人,两者孰轻孰重,此时的约翰真的做不下决定。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对任何战斗都有信心的约翰,却对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信心。无力的他只能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着渐渐染红的傍晚天空,羡慕着那些自由盘旋的灰鸽,等待着又一个无言的夜晚



  “总觉得很奇怪。”
  离开住宅楼,葛蕾雅走在洒满夕阳之红的运河畔边,巴斯里斯克则小步跟在她身后的阴影中。
  “从昨晚开始,我就感到那楼里有问题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连睡觉也不踏实。”
  “是因为那个潜入者的关系吗……”巴斯里斯克唯唯诺诺道。
  “可能吧,似乎有什么光线视线之类的东西在身边扫来扫去……”葛蕾雅也不能肯定,“难道是那个该死的潜入者在楼里放置了监听器之类的东西吗?”
  “这个……应该没有吧,莎朗他们昨晚已经彻底检查过所有房间,没有发现可疑的装置……”巴斯里斯克想了想后说道,“也可能是尤加回来的缘故吧,住处中突然多了一个人,所以……”
  “啧,别说那倒霉蛋了!”葛蕾雅脸色顿时一变,“尤加那种废物回来做什么?和我们抢交易成果吗?他为什么不死在德国算了?”
  “大概是因为以前的家人都已经搬走了吧……”巴斯里斯克尽量往好的方向想。
  “哼,怎么可能?没找到家人他会放弃回头?就以他那种死硬如石头般的性格?”葛蕾雅冷笑道,“肯定是被自己妻子抛弃了吧。那个女人,早已忘了尤加这个被认定为死者的丈夫,现在八成已经和另外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睡了好多年,说不定都有了好几个崽子了。”
  “…………”巴斯里斯克说不出话来,他并不是想不到这样的结果,只是不愿意去领受这份现实的无情。
  “都说了不可能有什么爱情能让人像傻瓜一样等10年的,只有尤加还非要相信这种事。真是蠢到下地狱!蠢到极点!我们【兽】里怎么会出这种蠢蛋呢?而且最蠢的是他居然还一副失魂落魄的丧家犬模样跑回来,要是不想活了就死远点好不好?明明之前都把所有人的交易条件分配好了,现在多了一个人不是要搅局吗?算了,等晚上回去我就劝他自杀吧,要是他不愿意,那我就直接了断他的性命,反正这种事莎朗也管不了!”
  葛蕾雅将那些魔鬼才说得出口的恶毒言语用在自己的同伴身上,还意犹未尽的重复了好几遍,听得巴斯里斯克浑身不自在,他叹了口气,决定将话题转移开。
  “对了葛蕾雅,今晚我们要去的地方……”
  “啊?哦,去见那些术士。”葛蕾雅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原本应该是秘密的事情,“因为那个叫亚伦的术士首领利用广场鸽发来了密信,说是想约见我们两人。”
  “咦?这样好吗?我们不告诉莎朗他们……”
  “你也犯蠢了吗?这怎么可以告诉莎朗那贱女人?!”葛蕾雅立刻瞪了他一眼,“术士单独约我们,肯定是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指望,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趁机多拿更多的利益,这种好事怎么能让莎朗也掺一脚??”
  “可是我们就这样去赴约,不会被莎朗他们怀疑吗?”巴斯里斯克担心的问道。
  “怀疑?我们每天都随意外出,之前还偷过车辆,莎朗奥菲斯他们也从不过问,显然是莎朗没底气面对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需要客气!”葛蕾雅的表情里多了少许的狰狞,“而且我也早就想单独见见术士们,让他们好好压制住莎朗,免得她那么得意!”
  巴斯里斯克急忙劝阻道:“等等,不管怎么说莎朗都是我们自己人!这样做不就是背叛……”
  “住口!”葛蕾雅怒声打断巴斯里斯克的话语,“莎朗根本不是什么自己人!她只是条毒蛇而已!害死了亚巴顿和彼泰,你居然还为她说话?!莎朗看不起我们!她看不起除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唔……”
  只要提到莎朗的名字就会是这样的结果,只要不站在莎朗的对立面就会是这样的训斥。巴斯里斯克再度语塞,他只能缩回葛蕾雅的背影中,放弃所有辩驳,默默地跟着前行。他心里也明白的:就算葛蕾雅真的要背叛【兽】和莎朗,他也不得不追随她。对于莎朗的渴求与恋慕仅仅为了爱欲,而对于人类来说最大的欲望就是活下去,所以软弱的他是注定没有选择的。
  在夕阳之下,两人拖着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走过街道,混进匆忙的人群,像两滴水一样融入了阿姆斯特丹这个大湖之中。他们步伐轻缓,表情自然视线散漫,故意不避开可能存在的追踪,只将警惕心控制在通常状态,一切都如之前几天的外出闲逛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这次的目标非比寻常。
  就这样以路边行人的姿态穿过马路,走出长街深巷,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运河畔边。在岸边路灯的辉光之下,一艘通身银灰色的游船正泊于眼前,标有“TheArkofEden”的船旗也已展开,显然是等候他们多时了。
  “呵~”葛蕾雅冷笑一声,掩饰不住的野心完全覆盖于此时的表情之上。她打量了一番眼前这艘熟悉的游艇,接着理好衣服和发鬓,昂首挺胸走上船去,仿佛她才是这艘船的女主人。
  不需要别人带领,船上也没有任何指示牌,葛蕾雅依然毫无阻碍地找到了船舱中腹部的会议间,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上这艘船。待她和巴斯里斯克都进入了房间后,游艇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突然发动起来,缓缓驶离了岸边。
  “哼,玩这些花样有意思吗?对于术士来说这就是待客之礼吗?”葛蕾雅对着空荡荡的会议间吼道。
  “这不是花样,这只是谨慎起见,还请两位客人多包涵。”
  和第一次交易会议时完全一样,亚伦从另一侧舱门中走出,单独一人现身于两位【兽】之杀手的面前。
  “欢迎到我们的船上来,【血舌】葛蕾雅,还有【石瞳】巴斯里斯克。”
  亚伦仰起脸来,注视着对面的葛蕾雅。在来荷兰之前,在他还铭记着血海深仇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曾无数次想象着自己傲然立于两位仇敌面前的决战场景,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一对决是以如今这种方式来实现的。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合作,同时又确确实实是场较量。
  比谁更能忍,比谁更能演,比谁更清醒,比谁更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如何?这算是第三次交易会议吗?”完全不了解、当然也不可能了解亚伦心情的葛蕾雅,用玩笑般的口吻问道。
  “呵呵,姑且算是这样吧,葛蕾雅小姐。”亚伦强挤微笑,“如何?两位来这里赴约的事情,其他人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葛蕾雅“啪”的一声,将一张写满字的小纸条拍在会议桌上,“既然用密信的方式通知我,那就意味着这本身就是密会了吧。话说回来,你们术士竟然利用鸽子来传信,这种方法真是够古老的。”
  “葛蕾雅小姐真是聪明人。”亚伦一边表示夸奖,一边竖起大拇指,“其实传信的方式并不重要,只是我听说昨晚贵方不幸遭遇偷袭,所以暂时不方便派人员来秘密约见两位,免得被其他的【兽】察觉到。”
  “行了行了,理由有这些就够了。告诉我这次密会的目的又是什么?”葛蕾雅是不会懂得何为客气的。
  “我们只是想开诚布公的谈谈关于《生命》之书的交易事项。”
  “开诚布公??哈哈哈哈。”葛蕾雅故作夸张的大笑起来,“术士们也配说开诚布公?我们可是按照约定只来了两人,但你呢?敢不敢让你那些藏在船上的家伙们都出来亮亮相?”
  “呵呵,原来葛蕾雅小姐在担心这个吗?”早就料到葛蕾雅的嘴绝不会让人愉快,所以亚伦并不计较她的失礼,“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也只带了一个人而已。如果葛蕾雅小姐您不相信,那只好让他到这里来,不过这样的话游艇就只能停下了,毕竟没有其他人去掌舵。”
  “…………”葛蕾雅一时没想到还要有人开船,她还以为这是自动驾驶。
  看着葛蕾雅陷入尴尬,亚伦笑了。他打了个响指,不到一分钟那达就走进了会议厅中。沉默寡言的他看了看自己的老师,又看了看葛蕾雅,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巴斯里斯克身上,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变化。
  “葛蕾雅小姐,这就是陪同我一起来的人。他也是我的弟子,之前一直在操纵室里。”
  亚伦抬眼给了那达一个暗示,那达便立刻上前一步做自我介绍:“我是【那达】,在之前的会议上已经见过两位。”
  巴斯里斯克的视线也紧紧盯着那达。两人在24小时前才互为搭档,联手协作追击教会的僧兵团,而现在却成了秘密谈判的甲方乙方。
  “……好吧,看来不需要再多虑了。”葛蕾雅撇了撇嘴,颇有些不甘心,“但是亚伦,你不可能真的只是来谈交易的吧?”
  “不,我们真的没抱其他的想法。”亚伦笑着答道,面对葛蕾雅要比面对莎朗少太多压力,以至于亚伦可以从容不迫的坐下来慢慢谈,“我们接下来有个简单的计划,那就是和您们【兽】中的人员挨个约谈,以决定交易的最佳方案。”
  “那为何要找我们两个?”
  “您们只是第一对而已。”亚伦进一步解释道,“我们调查过,在【兽】里您和巴斯里斯克先生是固定搭档,所以干脆一起邀请了。”
  “这么说来……”葛蕾雅的脸色急剧转阴,她一度以为之所以被密约是因为她自己的特殊性,没想到亚伦却将打算轮番邀请所有人,这完全扑灭了她心中那熊熊燃烧的优越感,“……我们也没必要瞒着其他人了??”
  “不不不,隐瞒当然是必要的,尤其是莎朗小姐。”
  亚伦整了整衣服,稍稍将座位朝葛蕾雅的方向挪近了一些。
  “老实说,莎朗小姐真的是非常厉害的女强人,连我也不得不佩服呢。她极为精明,身材相貌无与伦比;她心思慎密眼力非凡,做决断也是干脆利落,直觉又佳反应又快,修养学识更是高人一等;她敢为人所不敢为,能忍人所不能忍,就算是大国政要也不过如此,实在很难想象这样完美的她居然会是个女杀手。”
  “哼,那个母猪一样的婊子!”葛蕾雅从扭曲的红唇中吐出了一串肮脏的字眼。
  亚伦像是没听到葛蕾雅的话一样,继续说道:“有莎朗小姐在【兽】,也难怪会是我们术士的天敌。只要她还领导着【兽】,恐怕没有人可以轻视您们。纵然是势力庞大的教会,对于【兽】也是非常忌惮,而这主要是出于莎朗小姐还活着的原因吧。真是可怕又可敬的女人啊,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女人呢?到底有什么力量可以打败她呢?”
  “她根本就是个垃圾!贱货!杂种!”葛蕾雅的眼睛都要喷出火了,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称赞莎朗。
  “唉,真是没办法呀。”亚伦悄悄观察了下葛蕾雅,笑意在不经意间变得更浓,“有这样的女人在,我们术士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的,所以《生命》之书的交易呀,是您们赢了啊。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术士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才来找葛蕾雅小姐还有巴斯里斯克先生商讨一番。”
  “你们有苦衷?为什么不去和全知全能的莎朗说?!!找我说有意义吗?!”葛蕾雅攥紧拳头,全身血气大盛,那股特有的腥味浓烈到让那达皱起了眉毛。
  但亚伦却完全不为所动:“我们的苦衷若是莎朗小姐能理解,那就完事大吉了。只可惜,这事只能向两位以及其他人诉说,恳求大家的理解。”
  “别废话了,那到底是什么?!”
  “唉,是这样的,莎朗小姐提出的《生命》之书交易条件,其实已经超出了我们术士的接受范围了。”亚伦苦着脸,用近乎讨饶的语气说道,“她一定要对魔导军团的人员编制下手,这对于我们来说太难实现了。”
  “哼,魔导军团吗……”葛蕾雅鼻子一哼,侧过脸去。她对于这样的话题并不感兴趣,魔导军团教导队什么的怎样也好,反正那都是莎朗出于个人考虑而所提的要求。
  “虽然我们能理解:《生命》之书当然是值这个价的,但这样的条件未免太过苛求于人。要知道仅是想在军团里加一系列的教导队编制,那就得【西西弗斯之山】全体成员投票决定,更别提具体人才的选用。对此我们最多也只能做到抛出提案而已,所以……”
  还没听完,葛蕾雅就粗暴的打断了亚伦的话语:“够了够了!这些东西跟我抱怨有什么用??”
  “抱歉葛蕾雅小姐,我只是尽量向您解释而已。”亚伦小心翼翼的致歉道,“我们找两位来,就是想听听两位对于交易条件的意见,希望能留有改变条件的余地。如果顺利的话,我想莎朗小姐也不能无视大多数人的想法吧?”
  “……原来如此。”葛蕾雅这下才算听清亚伦的话中之意,“你们术士是打算撇开莎朗,单独找我们商谈交易事宜。只要我们大多数人都愿意改变交易条件,莎朗也只能放弃原来的想法了?”
  “没错就是这样!葛蕾雅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亚伦不失时机的赞叹道。
  “哼,耍这种分而治之的小手段!无效哦!”葛蕾雅泼了亚伦一盆冷水。
  “为什么?”亚伦一脸紧张的问道。
  “因为莎朗那个贱人是个独裁者,她根本不会听从我们的意见!”葛蕾雅恨恨的说道,“她一意孤行惯了!只要她还把持着【兽】的领导权,我们就算集体反对也拿她没辙!”
  亚伦急忙追问道:“等等,作为暗杀队的【兽】难道一点民主都没有吗?难道完全是个弱肉强食的组织?难道您们那么多人都敌不过一个莎朗?”
  “谁说敌不过她?谁说她很强?!!”葛蕾雅猛地站了起来,“我们之所以要受她管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握有《生命》之书的芯片!没有那玩意谁会理她?!”
  “那为什么《生命》之书的芯片会一直在她手上呢??”亚伦干脆顺着势头刨根问底。
  “因为这最初是她从教会手中夺来的!”
  葛蕾雅极不甘心的说出了这句话。在圣城叛乱之时,尽管所有人都计划好兵分两路,以夺取《生命》之书和向外突围,但谁也不愿意去抢《生命》之书。那并不只是因为要冒险,信任危机才是最主要的阻碍——谁都害怕会被其他人丢下,同时其他人也担心有人抢了《生命》之书背叛出逃。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整个计划的制定者莎朗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她选择相信其他人,同时自身毫无战斗力的她也很难抢下芯片后独自逃亡。
  虽然后来的事情大大超出预料,但莎朗终究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她活着把《生命》之书的芯片带了回来,为【兽】赢得了交易谈判的最大筹码。光是这一点,葛蕾雅就没办法不服莎朗,鲜有自知之明的她也明白:换作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莎朗那种程度的,她的确有资格号令所有人。
  被强烈的自卑与嫉妒交叉刺穿胸口,葛蕾雅的脸都扭曲了。她的双手抱着胳膊,血红的指甲抠入肉中,似是要将某些情感从身体里挖出来。
  “我也明白莎朗小姐是很了不起,可永远把持着《生命》之书也是没有道理的吧。”亚伦继续劝说道,“我相信葛蕾雅小姐应该会有更好的主意才对。”
  “你说什么……”葛蕾雅连语调都变得奇怪了。
  “魔导军团的教导队,这样的职位对于葛蕾雅小姐您来说,真的非常需要吗?”亚伦注视着葛蕾雅说道,“莎朗小姐夺来了《生命》之书,但《生命》之书却是为了【兽】的整体而存在的,用它来交换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也是诸位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难道不是吗?”
  “谁也不能剥夺??!”葛蕾雅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就像快要裂开了一样。
  亚伦也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说道:“就算什么也不做,葛蕾雅小姐也是未来的女伯爵了,身份和莎朗小姐一样尊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平等的做出决定?葛蕾雅小姐和巴斯里斯克先生的组合也并不比莎朗小姐逊色吧。”
  “搭档?!组合?!”
  极端情感的漩涡之中,一股新的激流冲入其中,令葛蕾雅的灵魂瞬间变色。搭档吗?葛蕾雅极少去想她和巴斯里斯克之间的搭档,因为她本能的想要逃避这组合诞生的真相、以及自身存在的意义。
  莎朗是最初的【兽】,奥菲斯则是为了辅助莎朗而被改造的,这便是【兽】中两人一组搭档战斗的模式来源。原本【兽】的总指挥官巴兰主教深爱着莎朗,对于莎朗+奥菲斯这样的二人组已经非常满意,没有意愿也没有必要再改造出新的【兽】,但是教会上层却要求巴兰交出新的研究成果,于是他便只好调制出了新一代的【兽】之二人组,那便是——【血舌】葛蕾雅和【石瞳】巴斯里斯克。
  葛蕾雅,就是莎朗二代,是莎朗的改造量产型,是为了交差而做出的莎朗替代品。她再努力只是莎朗的分身,再强大也只是原型体莎朗的个别性能强化版,在巴兰眼里也远不及莎朗之万一。
  这便是葛蕾雅的原罪,也是她憎恨莎朗的起源。
  “莎朗!!!!!!”
  葛蕾雅下意识的发出怒吼,那充满怨恨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渊里传出的一样。
  “在我们术士眼里,葛蕾雅小姐明明也是可以成为【兽】之领袖的佼佼者呢。”亚伦的劝诱仍在继续,“但我们却不明白,为何您在莎朗小姐面前都没有自己的想法?难道葛蕾雅小姐真的非常想当魔导军团的教导员?”
  “见鬼的魔导军团!!”将所有怒气集中在手掌上,葛蕾雅一巴掌击穿了会议桌,木屑与塑料碎片迸溅得满房间都是。
  “既然不想,又为何一定要对莎朗小姐的独断专行忍气吞声?”
  “因为——”
  葛蕾雅也遇到了被话语噎住喉咙的时候。在她的内心之中,对莎朗的憎恨之火从未熄灭过,但是她也认识到【兽】是非常需要莎朗这个核心的,如果不依靠莎朗,暗杀队就是一盘散沙,唯有死路一条。明明恨不得亲手将她碎尸万段,但真杀了她后自己也只能成为断线风筝,于是只能一边诅咒着她怨恨着她,一边又依附着她追随着她。在亚巴顿已经死亡的当下,这复杂又致命的矛盾更是时时刻刻刺激着葛蕾雅,快要将她逼疯了。
  “没有办法啊……”葛蕾雅将脸偏入阴影中,不让亚伦看到自己的表情,“用《生命》之书换教导队一职,确实是非常保险的条件……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了。”
  “啧!”看到这番情景的亚伦也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视破了葛蕾雅此刻的想法,揣测出对方内心矛盾的大概模样。只是他没有料到,莎朗的精神力量居然会这么强,强到让这么倔强的神经质女人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结果到了这个阶段,亚伦的对手依然是附在葛蕾雅背后的莎朗之影。
  “这样的条件我们是兑现不了的,莎朗小姐只会把诸位带入无法回头的末路。”亚伦直接把话说死,以此将压力推给对方,“我们跨越海峡从不列颠来到荷兰,冒着被教会刺杀以及被其他联盟谴责的风险,带着满满的诚意实现了之前的誓约,我们真的不希望空手而归,希望葛蕾雅小姐能够理解。”
  “我理解你有个屁用!!”葛蕾雅咬牙切齿的泄愤道。
  “我的意思是两位大可以信任我们,在信任的前提下魔导军团之类的条件都是没有丝毫必要的。”亚伦直捣核心话题,“只要交易了《生命》之书,所有人就能一起返回不列颠。诸位授勋加爵,尽享富贵。而如果葛蕾雅小姐还有什么愿望,大可以一并实现,对此我们绝不推诿。”
  “我的愿望?”葛蕾雅失笑道,“我哪有什么愿望?”
  “真的没有吗?”亚伦盯着葛蕾雅眼中的自己问道。
  “…………”
  愿望,有什么愿望呢?战斗到现在,从圣城到阿姆斯特丹,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活下去吗?活着又有什么目标呢?没有要相会的亲人,也没有要复仇的对象,这样活着和之前在教会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有一点不同。
  思考戛然而止,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金发女子的侧身像。
  “莎朗!”
  尽吸怨气,葛蕾雅说出了那个名字。
  “要超越莎朗!!要取代莎朗!!要毁掉莎朗!!”
  是的,只有脱离了教会体系才会有这样的机会,不然代号为【葛蕾雅】的自己就永远只是莎朗的替代品,自身的存在意义也永远得不到证明,而挣扎着拼搏着活到此时此刻的意义就在这里。
  时机到了。亚伦眼看着葛蕾雅渐渐被自身欲望和强烈情感所控制,计划中的目标也只差临门一脚。他走上前去,贴着葛蕾雅的耳畔轻言道:“其实我们之所以第一个来找葛蕾雅小姐,就是因为在【兽】之中您最有实力,我们也相信您肯定能改变僵局,避免交易被莎朗小姐毁掉。而且莎朗小姐性格太要强,奥菲斯和博鲁特等人也都唯她马首是瞻,以后我们术士也难以重用他们,但您和您的搭档就不一样了。如果合作愉快,那么未来我们很可能还要仰仗伯爵大人您。”
  葛蕾雅直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表情异常平静,仿佛风暴来临之前的天空,一丝风一缕云都没有。
  “我要天蝎座的黄道称号。”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语气听似平淡却满是觉悟。
  “没问题。”
  “授勋后【兽】中剩下的人都要受我的管辖。”
  “没问题。”
  “我还要北非的封地,我要做突尼斯的影之支配者。”
  “没问题。”
  “很好,我会从莎朗手中夺过《生命》之书的,取代她来和你们交易的。”葛蕾雅抬起头,野心与狂气并存于脸上的媚笑中,“亚伦先生,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的会议呢?”
  亚伦稍稍挪开一步,阴阴一笑道:“没有下一次了。如果葛蕾雅小姐真的能做出如此令人佩服的果敢行动,那莎朗小姐的忠诚下属们定然饶不了您,大家也不可能再坐到一起好好谈判了吧。”
  “是哦,不过只要我先下手,杀死莎朗和她的那群狗一点也不困难。”葛蕾雅自然而然的进入了杀手模式。
  “没有这个必要的。”亚伦摆手说道,“葛蕾雅小姐只要愿意相信我们,那么无论是否进行交易我们都是同伴。只要夺得了《生命》之书就别再管其他人了,葛蕾雅小姐可以直接来我们的据点,这样一切就到此结束了。我们会第一时间直飞不列颠,至于莎朗和其他人,如果不愿意顺从于您,那么就留下来让教会照顾他们吧。”
  “不,我要亲手杀了莎朗,至少要亲眼看着她死!”
  “……那也没问题,这些都请葛蕾雅小姐自由决断,不过芯片才是最重要的,请谨记这点。”亚伦这才觉得自己有点误导过头了。
  “那么时间就定在后天中午,届时《生命》之书的芯片一定落于我手!”
  言至于此,葛蕾雅已没有再将密会进行下去的心思了,她转身招呼上面色惨白的巴斯里斯克,两人和之前一样,一前一后的走向船舱门口。
  “后天中午吗?好的,我会准时派那达来接应您。”亚伦坐回到座位上,十指交叉于胸前,“对了葛蕾雅小姐,如果一定要动手,我劝您最好先确定下《生命》之书芯片的位置,因为莎朗小姐似乎有藏匿重要物品的习惯。”
  “哼!”葛蕾雅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这种事不需要多说,没有东西能藏到巴斯里斯克看不见的地方。”
  月光之下,原本静静漂浮于运河中央的游船再度靠岸了。与术士结下了见不得光的契约,葛蕾雅和巴斯里斯克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头也不回径直离船而去,连句再会也没有对亚伦说。因为她知道:下次再会,不会再遥远。



  那达从游艇的操纵室里走出来,充满警惕的目光却依旧留在舷窗外面,一边确认葛蕾雅等人是否真的离开了,一边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追踪者。他这心不在焉的样子被亚伦看在眼里,后者的嘴角显出一抹淡笑,从角落的箱子中取出两套商务用的正装,接着将其中一套丢到了那达的头上。
  “别看了,人是肯定走了。”
  “唔……”那达将那套衣服从脑袋上扯下来,脸上略带不满的表情,“那种无药可救的神经质女人,谁也保不准她会做出些什么来。老实说我一直觉得和她打交道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因为可控性太差了。”
  “哦?什么是可控性?又哪里差了?”亚伦不带恶意地嘲笑道,“她不是按照我们的计划去行动了吗?她不是已经决定去夺《生命》之书了吗?还是你对她意犹未尽?”
  “算了吧,那种女人……”那达不理会亚伦的调笑。
  “那达,我们常常用话术去控制一些人的言行,以达成我们想要的效果,在这之中我们并不是要对方完全按照我们设计的步骤去行动,而是仅仅向对方暗示一个方向,放手让对方自己去执行。就和下棋一样,如果把棋子的走法控制得太死,那就是所谓的‘用子不活’,反而会降低成功率。你刚刚说的可控性,关键并不在于过程是否如你所愿,而是最后结果,只要结果符合预期,那就算成功了。”
  “我是怕她本末倒置!”那达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听自己老师的理论教育,“老师你没注意到吗?她盯死的只是莎朗,而不是《生命》之书。像她那么疯癫的女人,恐怕到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红了眼睛一门心思只想宰了莎朗。”
  “哈哈哈,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嗯,你说的那种场景我简直可以想象得出来!”亚伦大笑出声,“不过不用担心,那达你也想想:葛蕾雅就算再疯狂,她好歹也是【兽】中一员,经历过多少死战?跨过多少鬼门关?莎朗和《生命》之书孰轻孰重,到时候她肯定会分得清,这点我们要相信她。”
  “好吧……但愿她不要在关键时候出岔子。”
  那达叹了口气,换上亚伦丢给他的正装,接着拿出工具,把葛蕾雅弄乱的会议间认真打扫了一遍。亚伦早已换好便装,将一些文件和应急用道具装入小型手提箱,做好了外出的准备。眼看着那一片片摇曳于河面波浪上的霓虹光斑,在不知不觉中与喧嚣一起融入黑暗,唯留一抹淡淡月辉,亚伦与那达久候的午夜时分终于到来了。
  “走吧,策反葛蕾雅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今天的正戏。”
  亚伦整了整那身笔挺的正装,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然后和那达一起走下船。在这深夜时分,搭乘电车与出租车都成了不现实的交通方式,为此亚伦早已租好了临时车辆,好将两人伪装成去红灯区放纵寻欢的疲劳商务一族。尽管深夜驱车本身不算隐蔽,不过亚伦心中早已确定:【兽】的人数太少,不太可能派高手到处监视盯梢,所以不管去哪里安全性都是很高的。唯一可能需要提防的就是教会了,但此时此刻两人就是奔着教会而去,当然更不用顾虑。
  两人驾车穿过运河区,汇入红灯区前的大股车流,在那附近以流连忘返的模样转了几圈,最后又像醉汉一样颠颠簸簸通过狭窄的石子小路,驶入夜晚城市的阴影之中。没过多久,那达和亚伦的车停在了一家小型博物馆门外的200米处,亚伦趴在方向盘上小心观察着博物馆门前的状况,而那达则拿出座位下的提包,开始做密会前的准备。
  “这里就是俘虏供出来的僧兵团临时据点了吧……看似没有什么防备,不过架设在门内门外墙上的摄像头明显多到不正常,从这里看过去,室内的人影也不少呢……”亚伦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着那达说,“而且外围的灌木丛也有新修剪的样子,草坪也做了手脚,该不是放置了地雷吧?不,应该是感应器之类的东西……啧啧,上次鲁莽进攻我们的僧兵团,在防卫方面颇有些能耐啊。”
  “嗯。武器看来是不能带进去了,免得刺激到对方……不过防弹背心和魔药没问题。为了以防万一,开锁用的铁丝和刀片也带上好了,一旦被抓还可以自救……”那达埋头整理着提包中的大量道具与装备。
  “那达,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被自己的弟子无视,亚伦多少有些无奈。
  “听到了,老师继续说吧。”那达还是眼都不抬一下,继续整理他的提包。
  “他们防备意外的森严啊。经历上次的挫败,他们居然还有这种程度的士气吗?”
  “换人了吧,僧兵团的负责人。”那达随口说道。
  “极有可能,不过既然有这种能做到迅速重整士气的指挥官,为何一开始不起作用?该不会是因为无聊的权力斗争吧?”亚伦稍稍想了想后得出了结果,“难道说……”
  “有增援。”那达紧跟其后,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就在这风云突变的两天内,教会的僧兵团迎来了增援,而且这增援非同一般,甚至发挥了起死回生的效力。
  “有意思,我倒想看看现在僧兵团的首领是何方神圣!”亚伦摸了摸下巴,眼中再度亮起了赌徒才拥有的精光。
  那达早已习惯了自己老师这种不输于年轻人的冲劲,他轻叹一声:“在去见他们之前,我们要确定能保住自己的命,还有对方一旦发难时我们所需要的后路。对此,这些东西我们都是必须带上的。”
  说完,那达将整理好的提包交到亚伦的手上,没做好心理准备的亚伦顿感胳膊一沉,差点让包砸到自己的脚。
  “怎么那么多东西??”
  “不多,都是谈判必带的东西。”那达淡淡答道。
  亚伦打开包一看,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可能……唔,制造烟雾的魔药有必要带,但是防弹衣和小刀就完全没必要了吧……居然还有药品和绷带?!我们不是来火拼的!”
  “我们要有备而去。”
  “是要有备,但那是精神上的准备!是觉悟!”亚伦顿时觉得自己的大弟子在某些方面实在太顽固了,顽固到像是故意的一样,“我们要让教会的人看到我们术士的觉悟,而不是示威恐吓!”
  “那么安全呢?”那达继续着他的顽固。
  “安全就摆在眼前。”亚伦指了指前方的大门,“听好,现在我们突然来访,教会绝对不会轻易对我们下手,其中原因我想肯定你也知道一二。那么只要把握好谈判的节奏和气氛,我们绝对是可以活着走出大门的!那达,如果是约翰或者摩西在这里,他们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无谓的纠结,而米利安也肯定会听从我的安排,为何唯独你做不到?”
  “因为我和他们都不同。”那达直视着亚伦的眼睛。
  “…………”亚伦却转过脸去,不去对接弟子的目光。
  “老师,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谈判,您能听我一个要求吗?”那达收回了视线,语气还和之前一样平淡。
  “……可以,当然你现在说也没问题。”亚伦的表情有了些微妙却又复杂的变化。
  “不,我会等到活着回来的时候。”
  那达从亚伦的手中拿过提包,将其丢到后排,然后先一步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走吧老师,我会保护您的安全。”


  和昨天夜里的潜行完全不同,亚伦和那达两人径直走到博物馆的门前。他们那大大咧咧的作风如果放在白天那还算正常,但现在是接近0点的午夜,这种来访方式只会略显诡异。亚伦在近距离观察了下四周,确认周围并没有埋伏,同时也没发现【兽】在监视这里的迹象。按理说【兽】那边也拷问过俘虏了,所以这个地点他们也会知道,但亚伦心想现在【兽】恐怕是没精力再来主动招惹教会了。
  昨晚布下的潜入一招,没想到歪打正着起了扰乱的效果,这样反而让亚伦他们抢了先手,不得不说这真是险招变奇招。
  亚伦抬手按下了墙上的保安对讲器按钮,电子音响过数声之后,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对讲器里传了出来,听起来完全没有倦意。
  “本馆已经结束了当日的营业,请客人明天再来。”
  “我们是术士。”
  亚伦完全不做掩饰,直接自报家门。
  “…………”对方则完全沉默。
  “能让我们进来吗?我们想和贵教的僧兵团负责人商谈重要事情。”
  对讲器的通讯立刻被切断了,博物馆陷入了一片死寂,任何动静都被黑夜所吞噬。那达有些紧张的看着亚伦,但亚伦却面带捉摸不透的微笑,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5分钟过去了,那达都开始怀疑那个俘虏是不是耍了自己,但亚伦却依旧一动不动。就在那达准备上前劝说亚伦离开时,博物馆的电子伸缩门突然打开了。在一阵哗啦哗啦的嘈杂音中,那达感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脸上扫来扫去。
  “红外瞄准!”
  那达下意识想找地方隐蔽,但却被亚伦一把拉住,那达抬头看去,只见数个红点正在亚伦的额头上晃动着。
  “别动,就这样进去。”亚伦小声说道。他放开拉着那达的手,抬腿走进正门,仿佛真的要去参观博物馆。那达眼看自己的老师摆出无所畏惧的样子,他也只得咽咽唾沫,硬着头皮跟着进去了。
  虽然正门向两位术士敞开了,但本馆的大门却没有丝毫动静,没有人从内部打开锁,门前也没有保安对讲器。亚伦稍稍停下脚步,想找到进馆的方法,但一阵沉闷的闸门启动声打消了他的思考。顺着方向看去,亚伦和那达找到了本馆一侧靠后的地下仓库,那毫不起眼的下穿式设计一度让两人以为那是博物馆的停车场。暗夜之中,地面之下,那厚厚的铁闸门正一层层的向上升起,好似一张漆黑巨口在吸气的同时缓缓张开。
  “……就连在阿姆斯特丹这种教会势力稀薄的地方,也有这种秘密工事?”见此情景,亚伦也不得不倒吸凉气。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亚伦在无数狙击手的严密注视下走进仓库,那达紧跟其后,连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口。当他们一踏过门线,铁闸门便立刻被放了下来,那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音让两人忍不住联想到牙齿咀嚼硬物的画面。
  两人再往前走便是豁然开朗,大片的空间与光亮展现于眼前。亚伦一时炫目,令他在通道的尽头停下脚步,在稳住心神之后,他发现自己终于迎来了预料中的结果。
  至少50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实枪荷弹,或蹲或立,杀意凛然,在30米外围成两层密不透风的半圆阵,将两人堵在通道口。亚伦昂起头看了看头顶,发现已有数组战士占据了上方的铁质支架,他们手中枪械的准星早将亚伦的脑袋套入其中。
  “……我这一生,还真没见过这种夸张的阵仗……”亚伦哑然失笑道。
  看到目标有了动作,战士们立刻有了反应,手持之枪全部瞄准待发,拉枪栓开保险的声音响成一片。
  ——真是训练有素啊这些家伙,不过……
  拼命稳住自己身体的亚伦仍不忘观察和思考。扫视一遍四周,他马上获得了一些新情况:虽然对方人数众多状态上佳,不过武器方面并没有统一,有的是突击步枪,也有的是冲锋枪,甚至还有用手枪的,是物资保障方面的问题吗?又或者是增援的武装和僧兵团不一致?那么增援又是什么来头呢?
  亚伦默不作声,仔细观察对方每一个人,然后他看到了:有些战士在战斗服的领口别着特殊的徽章。徽章之上,一把镶着水苍玉的利刃从上往下贯穿毒蛇,身体中间被刺穿的毒蛇绕着剑刃扭曲成“8”的模样。
  第8驻外骑士团——圣刺骑士团??!
  “术士们!”
  一个身影拨开人群,站到了亚伦和那达的面前。
  “居然敢在深夜来访此处,难道是急着想下地狱而害怕来不及忏悔祷告吗?!”
  骑士团的副团长科林面无表情的质问道。尽管他的年龄看上去要比亚伦小很多,但却表现得比对方更加沉稳,同时气势上也没有丝毫的松懈与破绽。
  “呵、呵呵呵~”亚伦先是干笑了几声,“诸位晚上好,本人代号【亚伦】,此刻来访多有打搅,还请包涵。眼下这番盛大的欢迎仪式实在令本人受宠若惊,想必这就是教会引以为傲的驻外骑士团之一,圣刺骑士团?”
  科林一愣,他也没想到术士会那么快就得知骑士团到来的消息,而且更没想到的是:既然知道骑士团已经进驻本城,术士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没错,我们是圣刺骑士团!”
  “军团威名本人早有听闻,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圣光】之劳伦斯?”
  “不,这里是……”
  科林果断否定了亚伦的猜测,他不想冒用团长的名号,但话刚说出口他又有点后悔,因为让术士那么轻易就知道了劳伦斯团长不在此处,他们搞不好会变得更嚣张。
  “我是副团长科林,现在暂时由我指挥骑士团先锋队!劳伦斯团长正在国境外集结主力,不需多久便会率团至此,但我相信无论何时他都不乐意见到你们这些异端术士!”
  亚伦却笑了,那是和之前与葛蕾雅谈话时一样的笑容:“没关系,劳伦斯团长圣名远播,我等术士远未有资格能亲见一面。劳伦斯团长亲临阿姆斯特丹之日,就是我等里侧使者消失于暗影之时。”
  这话并不假,如果劳伦斯真的统帅圣刺骑士团大军压城,那术士也好【兽】也好,都只有四散奔逃的命。但可惜,这种情况目前很难出现,亚伦一眼就看穿了科林那半真半假的话语。
  劳伦斯短期内无法出现,荷兰也不是意大利,纵然教会的军团嚣张如莱茵河的洪水,那也做不到无法无天横行欧洲。
  “哼!既然已经有自知之明了,为何现在不消失?滚吧异端术士!”科林冷笑一声,同时做了个手势,半圆形的包围圈瞬间向内收缩了一半。
  “等等,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贵教商谈!”眼见情况突变,亚伦高声喊道。
  “我等信徒与你等异端没任何话题可谈!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科林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两人。
  战士们立刻挺枪上前,那粗细不一的枪管眼看都要堵到胸前,甚至连积存于枪膛中的硝烟味都能闻到了。那达立刻抢在亚伦的身前,一边护着他向后退,一边暗暗用手指扣住了正装袖口里的魔药试管,随时准备将它们投掷出去制造逃走的机会。
  然而就算在这种状况下,亚伦却仍旧不依不饶,他冒着下一秒就被打成马蜂窝的危险大声向科林喊道。
  “要消灭【兽】!”
  科林停下了脚步。
  “要消灭莎朗!”
  科林回过头来,直直的看着亚伦,眼神中的狐疑与厌恶都被强烈的诧异掩盖过去。教会的战士们正要用开枪的方式吓退亚伦令其闭嘴,但科林却伸出手,挡住了那些持枪的手下。
  “你说什么?”科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要消灭【兽】?还要消灭莎朗??”
  “是的,我们要消灭【兽】。”亚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而要消灭【兽】,首先就是要对付那个叫莎朗的女人,不是吗?”
  “你倒是……”
  科林摸了摸额头,一时没把话说下去。他对于【兽】当然是深恶痛绝的,不过对于莎朗,他的憎恶程度远不如劳伦斯,或者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劳伦斯总是强调莎朗的重要性才给科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刨去这一层原因,科林一直认为莎朗只是【兽】中一位必须警惕的邪恶魔女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眼前这位术士说出了和自己团长一样的话,这让科林不得不慎重对待。
  “魔女莎朗,【兽】中的黑之圣母,身负深重罪孽,永世不被宽恕,就算你们术士什么也不做,我们骑士团也终要将其讨伐!”科林指向亚伦,“而现在你们术士来和我们表决心,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别指望我们会让你们得到什么利益!”
  “不,我们没想过要什么利益。”亚伦顶住压力,“我们只是来商讨这件事而已,商讨关于除掉【兽】的事。”
  “可笑!”一贯严肃的科林此时也冷笑起来,“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你们以为我们真的都被蒙在鼓里、对真相一无所知吗?是你们在暗地里唆使【兽】叛变教会,也是你们开出条件让他们盗取《生命》之书,【兽】逃到荷兰更是为了与你们进行肮脏的交易!你们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到头来你们却和我们说‘要消灭【兽】’?我们没有在这里立刻消灭你们就已经非常克制了,术士们!!”
  “我理解您的克制。”亚伦毫不畏惧对方那如怒涛般的气势,“只是您所说的情况有些并非真相,而且它们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在再提也没有多大意义。我们现在和【兽】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交易关系,它们只是一片陷人腿脚的无底沼泽,一群不懂知恩图报只会附骨吸髓的蛆虫而已。”
  科林绷着脸盯着亚伦:“你说谎,术士!”
  “我没有说谎。”
  “那么你们是打算为【兽】的叛乱负责吗?!”
  亚伦稍稍沉吟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们术士与贵教千年为敌,经历了上世纪的大战才终于得到这宝贵的和平共存,我想我们都应该以大局为重,珍惜眼前这个时代所带来的发展机会,而不应该为一些由误会引起的摩擦冲突而大动干戈。当然了,对于【兽】的叛乱我们术士联盟是要负上责任的,在此我绝不逃避,而且我也做好了觉悟与准备,决心收拾这一残局,弥补贵教与我方的遗憾。”
  “残局?遗憾??”科林的目光如刀,将亚伦的脸从上到下削了一遍,“真是可笑,是你们一开始做的局,现在反而要自己拆了它?!”
  “局?那种东西并不存在,我们只是在被动的自保而已。”亚伦摊开双手解释道,“【兽】是打算用手中某些特殊资源来引诱我们,但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计划之外的多余负担而已。同时对于【兽】来说我们也并非是他们唯一的目标,他们也有其他的投靠对象,如果贵教不快点决定的话,【兽】可能就会离开这里。”
  “哼!一派胡言!”
  科林转过身去,丝毫不打算深入思考亚伦所说的话,他只谨记一点:作为教会的骑士,决不能听信异端术士的说辞,更不能与他们合作。
  “我可以发誓,我所言之物绝无虚伪。”
  “术士哪有可以发誓的神?”科林嘲笑道,“没有信仰,在这人世间便没有行事的准则,任何铁则也敢亵渎,任何罪孽也敢背负,这便是名为‘术士’的黑羊!你叫亚伦是吗?想让我等神仆愿意相信你,那么你首先也得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与原则吧?如果你只是站在这里,用你那灵巧如毒信的舌头编织着虚无缥缈的谎言,那么很遗憾,我们与你们就绝不是对等的!”
  “……唔。”
  果然难对付,亚伦不由得暗暗叫苦。圣刺骑士团纵横沙场无往不利,战风迅猛堪比锐利矛尖,但是没料到他们在谈判处事方面居然那么谨慎,防守严密犹如铁墙一堵。
  “这样吧。”亚伦决定顺应形势,改变态度,“对于我们术士来说,利己与实用就是一切的信仰,我们的行动原则也是以此为核心。老实说,来这里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种冒险,但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有觉悟了:我们所得到的,绝对要超过这份风险!”
  “哼哼,你们所要得到的,是某种利益吗?!”科林回过头,斜着眼睛瞪着亚伦,“刚刚你才说过,你们并不是想要什么利益,现在就打算自食前言吗?!”
  “我们想要的不是利益,我们想要的是安全。”亚伦走上前去,站到科林的面前,“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兽】的叛乱我们要负上责任,那的确是我们以前的某些策反战术产生的后遗症,但【兽】现在却反过来利用这层见不得光的关系来威胁我们!贵教与我们术士联盟之间的和平不能就此被破坏,我们就是为了这样的根本目的才夜访贵地,希望贵教能够理解。”
  科林对亚伦的话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兴趣,不过这兴趣并不是在亚伦说这番话的目的上。他垂下目光,接着问道:“这么说来,你们术士终于承认了曾经策反过【兽】??那么你们来到荷兰就是为了接受那些叛乱分子??”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亚伦大胆的承认了事实。
  “真有种!!”
  科林脸色一变,手下的战士们马上进入射击状态。形势突变,亚伦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在一边旁观的那达却早有准备。他一把拉过亚伦,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亚伦面前,同时大声喝住科林。
  “够了!教会的骑士们!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被你们恐吓,我们真的是有重要情报要告知你们!!”
  “重要的情报?”科林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那达,一脸的不屑,不过他还是决定给术士们一个机会。
  “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们来荷兰的确是为了接受反乱的【兽】,但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兽】不断逼迫我们,开出我们无法接受的投诚条件,对此我们早已忍无可忍,现在只希望消灭他们,淡化冲突,让我们术士与贵教重归于和平。”
  科林顿时有些瞧不起术士了,他看着眼前这位极少说话的年轻术士说道:“怎么?你们自己挑起的祸端自己没本事收拾,所以想让我们帮你们?这笑话并不好笑!”
  “我们自己的确实力有限,但是你们——”那达无法像亚伦一样每句话都能带着敬称,即使他惯于沉默,到了此时此刻还是会被意气所牵引,“——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消灭【兽】吗?!你们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吗?你们又知道他们现在的状况吗?”
  “……难道你们就知道吗??”科林皱起了眉头,这一连串的反问全部叩击在他的心头上。
  “我们当然知道!”那达面对教会的枪口全无惧色,“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
  “…………”
  科林不说话了。来到阿姆斯特丹后,他每时每刻都在寻思这问题的答案,他心里清楚:早一天消灭【兽】,骑士团的荣辉就多添一分,他也能成为更加强大可靠的骑士,劳伦斯团长也会以他为荣,距离成为圣骑士的目标也不远了。但是他也知道【兽】之精明狡猾,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根本不现实,之前的【巴比伦行动】就已经证明了这件事。
  然而现在术士却找上门来,还要将最关键的情报提供给骑士团,这不得不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把握得当,一轮强袭杀光【兽】是绝对有可能做到的。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只消灭掉莎朗,这便已经是大功一件。
  只要莎朗一死,劳伦斯团长应该就能放开手脚抛开迷茫,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兽】。
  不知不觉,科林被自己早已构想好的未来诱惑了。
  “关于情报,我们可以立刻交给贵教。”亚伦眼力非同一般,一瞬便看破了科林正在犹豫,“我们不求回报,甚至也不求贵教会相信我们,一切都交给贵教自行判断,我们只愿做一介情报贩子。”
  “把情报交给我!”科林不假思索的命令道。
  “在这里。”那达从衣兜里取出一只信封,拿在手里晃了晃,表示写有情报的纸条就封于其中,接着他双手将信封递交给科林。
  科林接过信封后捏了捏,确认里面没藏有剧毒粉末之类的陷阱后,他抬手将其撕开,取出其中的纸条细细阅读。纸条上只有两排文字,但科林却反反复复看了数分钟,直到牢记在心后他才将纸条交给身边的骑士亲信。
  “立刻用卫星地图定位这个地点,然后连夜派人去蹲点侦查,确认【兽】是否真的藏身在那里!”
  那名骑士亲信得到命令后马上转身准备去执行任务,但又被想到什么的科林叫住了。
  “另外告知担当侦查任务的人,执行任务过程中一定要小心谨慎,所有侦查点均要安排在目标地点的500米开外,绝对不能惊动【兽】,如情况属实立刻向我汇报!”
  很好,这样一来,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亚伦目送那位骑士匆匆忙忙的离开地下仓库,心中略略放松了一些。
  “术士亚伦,你们来这里不可能只为了这种事情吧??”科林回过神来,警惕地盯着亚伦和那达。
  “如果贵教不愿相信我们的话,那么我们真的到此为止了,再没有任何其他事情了。”亚伦狡猾地卖了关子。
  “你这家伙……”
  科林明白了亚伦的意图。把【兽】的藏身地点告诉教会,这仅仅是一个饵,如果科林和骑士团满足于这种程度的情报,那么他们未必能把【兽】的人头全部割下来。所以若是想进一步保证收益,他们当然还需要更精准的情报,也就是说需要相信术士的某些承诺,甚至可能还需要一些配合。
  这是科林所不愿意做的,因为会违背骑士团一贯的原则;但如果成功了,那么回报就会可观到一个难以置信的地步了。
  如此困难的选择,科林实在无法立刻下决定,而且他也难以承担起这份责任。在原地踱了几圈后,科林只能做出折中的判断。
  “……去把那个东西抬出来吧!”他对周围的骑士们吩咐道。
  像是没听清命令似的,骑士们先是互相看了看,然后露出了惊异的表情。科林知道他们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但他目前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去吧,小心一点,谨慎一点!”
  围着两位术士的战士们有将近一半人放下了枪口,听从命令向后退去,看得亚伦和那达一阵莫名其妙。抬出来?难道有什么神奇的咒具要出现了?该不会还有什么重量级武器要出场吧?之前两个人什么也没感觉到,他们实在不认为在这地下的地下还藏有什么秘密,但骑士团这番古怪的举动令他们不解。
  没多久,一度解散的战士们又回来了。他们从地下仓库的尽头抬出一只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的大箱子,漆黑的箱子上满是十字架的纹章和各类安全锁,乍看之下亚伦还以为他们抬来了棺材。骑士们将箱子竖起来,接着从上到下依次解除安全锁,最后打开箱盖,把里面的东西展现出来。
  “这是什么……”亚伦目瞪口呆。
  “木乃伊吗……不对,这人还活着!”那达的手都在发抖。
  箱子里面装着一个男人。全身上下被布条紧紧缠绕,双目紧闭,嘴上罩着特制的供氧面罩,这男人正被教会用奇异的方式饲养着。他被固定于其中,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生气散发出来,似乎是死了一样。
  “解除头部的人工圣骸布,恢复他的五感。”科林习以为常般的命令道。
  骑士们立刻遵照科林的命令,一层层的解下男子头上和颈脖上的布带,同时摘下了供氧面罩。没过几秒,男人像是要从茧中破开的蝴蝶一样突然抖了抖,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哎呀……这是哪里啊?罗马吗?梵蒂冈?”男子开口便带出一连串的疑问。
  “他是谁??”亚伦不明白为何科林突然把这个家伙搬出来。
  科林暂时没理会亚伦的提问,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嗯……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都没有问题了呢。”
  男子咧开嘴笑了,他四下看了看,然后发现了眼前站着的众人。
  “哟~这不是科林副团长吗?怎么,现在需要用到我了吗?如果是这样,就快点解除其他的人工圣骸布吧,不然就算是我也只能任人宰割哦。”
  “闭嘴,【死雾】可拉!”科林冷冷的斥责道,“我让你出来,仅仅只是为了让你担当下所谓‘行动顾问’的责任而已,我们骑士团还不会沦落到让你这种祸害来帮忙!”
  被称为“可拉”的男子没有答话,只顾着歪着嘴哂笑。
  “【死雾】……可拉??”亚伦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了,他明白这个代号和名字的意义为何,“这不可能!为什么【死雾】可拉会在这里??!!”
  科林不解的反问道:“最后之【兽】——【死雾】可拉,一直都在我们骑士团手上,怎么?你们术士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唔……”失算了,亚伦怎么也没想到教会手上居然还有活着的【兽】。他只是从约翰处听说了【兽】里有人没逃出来,对此他只以为是战死了,不料这最后之【兽】居然在教会控制之下。
  见亚伦陷入了混乱,科林将目光移回可拉。他反复确认对方的目前状况,在保障自身绝对安全的前提下他才上前继续对话。
  “可拉,骑士团现在正面对重要的抉择时刻。你作为上层特别指派的‘行动顾问’,需要为我们接下来的选择做出判断,并承担风险与责任!”
  “哈!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就是想要让我背黑锅吧。”可拉无所顾忌的大声笑道,“真是没意思啊,我还以为能够再一次成为教会的尖牙利爪呢!不过没问题,我乐于替人担责任!说吧,你们要决定什么事情?”
  科林顿了顿,将之前和亚伦的谈话内容简要的复述了一遍,并再三强调了骑士团接受术士情报的必要性与正当性。但是可拉听完之后,仅仅只是打了个哈欠,看上去他对骑士团与术士的合作一点也不吃惊。
  “哦,原来是这样,那很好啊,合作就合作呗,我不会说出去的。”
  “混账!这里需要的不是这种保证,而是你要为我们做出选择,并为选择担负责任!”科林很不耐烦的骂道。
  “我知道啊,反正要怎么选择你们都已经决定了,现在也就是让我这个所谓的顾问聆听一下而已。责任什么的我明白的,总之就是名义上算我的责任,合作破裂了也是我的错,但如果成功的话就是你们的功劳,对不对?”
  “…………”被完全说破的科林憋不出话来,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的叫骂。他把可拉拖出来的目的就是如此,做不下决定的他要将名为“责任”的重担推给别人,从而彻底消除行动的阻碍。
  “哈~”可拉又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三件事我要提醒一下。”
  “三件??那么多??”
  “第一件,让我承担责任没问题,不过如果真的出了事故,那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来负责。”可拉不理会科林的抱怨,紧接着往下说,“第二件事,是关于那边的术士,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情报没有透露吧?现在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说出来吧?”
  被看破了呢,亚伦感到后心有些潮湿,这应该是他在今晚的连番挑战中第一次流汗。他上前走了两步,想要观察下对方的表情、揣摩下对方的心思,但不幸的是,他发现对方竟然毫无破绽,完全没有其他常人身上所带的“气息”。
  果然是【死雾】。
  “的确,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情报,现在也到了公开的时候了。”亚伦的赌性又一次主导了理性,他决定就此分出胜负,“根据我们的可靠调查,【兽】中现在正闹内讧,他们极有可能会在后天中午时分爆发争斗,这绝对是一网打尽他们的绝佳时机!”
  “哦?内讧吗?我们【兽】以前就有过一些争执,只是从来没有真的互相残杀。”可拉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不过请问这位术士,你又是如何获知准确时间的?你怎么能肯定【兽】一定在后天中午会爆发冲突呢?”
  “这是我们的商业机密,我们有获取秘密情报的独特手段。”关键时刻,亚伦选择了强硬。
  “哼,哼哼,哼哼哼~”可拉发出意义不明的阴笑,“姑且相信你吧,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术士啊,你之前说了那么多,似乎完全没提到《生命》之书啊,该不会你们已经把《生命》之书得到手了吧?”
  此话一出,科林立刻反应过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遗漏了重要的东西——《生命》之书。
  “术士!《生命》之书已经落到你们手上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亚伦终于可以实话实说一回,“《生命》之书我们连看都没看到一眼,更别提获得它了。而且也请诸位想想,如果我们已经获得了《生命》之书,那就说明我们已经获得了巨大利益,接下来所采取的行动应该是秘密逃走、全力保护胜利果实,而不是堂而皇之来贵教宝地赠送情报、多此一举去对付【兽】。”
  可拉与科林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都在细细咀嚼亚伦这番话的意思,想要找出线索来进一步确定《生命》之书的下落。但到最后他们也没找到破绽,于是只能遗憾的放弃,
  归根结底,还是先要消灭【兽】,才能夺回《生命》之书。
  “这样一来,我们的使命也完成了。”亚伦欠了欠身,以表退意,“刚刚赠予贵教的情报,可信可不信,决定权全在诸君手中,当然我们是非常期待贵教能相信情报并且旗开得胜,这样一来双方又能重归稳定与和平。”
  “算了吧,我知道你们术士是打算利用我们骑士团的力量。”科林抱着胳膊,一脸不痛快的说道,“不过我们的目的也就在于此,不管你们是否要提供情报,我们都是要诛杀【兽】的,所以别指望我们会向你们道谢!”
  “各取所需,互利共生,仅此而已。”亚伦笑了笑,算是回应对方。
  话已至此,夜已至深,亚伦拍了拍那达那僵硬的肩膀,两人再度表示敬意后准备从地下通道离开。但就在这时,可拉却忽然发话,叫住了两人。
  “等一下术士,我可以顺便问一下吗?”可拉的表情还是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现在【兽】那边一共多少人?”
  “只有6人,要告诉你具体是谁吗?”亚伦并不吝啬于这种小情报,对此他往往表现得相当豪爽。
  “咦?你确定真的只有6人?”
  “我确定只有6人。”
  “好吧。”可拉故作无奈叹气的模样。
  亚伦此时也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问道:“对了,既然你‘顺便’问了我,那我也可以‘顺便’问你一下吗?”
  “可以啊,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一来一往的问答把科林惹恼了,他愤愤不平的吼着“你们凭什么自作主张”,但是亚伦和可拉都没有理会他。
  “我想问一下,【兽】中有没有人会预知未来的特殊能力??”亚伦本来想直接问莎朗的能力是什么,但话到嘴边他临时决定将问题的范围扩大数倍,以便获得更多的信息。
  “预知未来?没有哦,【兽】中没有人会这种方便的能力。”可拉给予了否定的回答,“而且不仅是【兽】,教会骑士团里也没人有这种能力,所以你们放心吧~”
  “呵呵,非常感谢~”亚伦竖起大拇指,对可拉投以由衷致谢的注目礼。
  亚伦是满足了,科林却快疯了,他恨不得一枪打死这个缠满布条的可憎男子。
  “立刻给我把这个家伙的五感封起来!!!”


  当两人走出博物馆的大门时,比进去之前更黑更厚的夜幕立刻包围了他们。弥漫于城中的霓虹光雾已经完全消散,空气中少了喧闹的人气成分,多了几分滑腻腻的潮湿触感,温度也自然而然比上半夜要低很多。
  刚刚才说出口的“后天中午”,现在已经变成了“明天中午”。
  “怎么样?我说过我们能活着出来吧?”亚伦此时此刻有些想来一根雪茄,不过一来他没带烟草和火机,二来他早已戒烟十年之久了。
  “其实他们大可以在获得所有情报之后杀了我们,或者直接囚禁我们。”那达依旧面无表情地说着嘴硬的话。
  “哈哈,怎么可能?”亚伦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虽然教会和术士为敌,但现在杀了我们对他们来说没半点好处,反而会引起其他术士的报复和【兽】的警惕,这样一来获得的情报就不准了,所有准备都白费了。”
  “至于会变成那样吗?”
  “要想让情报派上用场、让未来如自己所料,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也不做,就当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亚伦对着那达眨了眨眼,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就像你看上一条大鱼,那么心平气和等着它自己上钩便是最稳妥的做法。”
  “我还是觉得骑士团没想象得那么精明。”那达松了口气,也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席。
  “已经很好了,你没发现他们老大不在吗?现在的指挥官虽然有能力,但又想建功立业又想不担责任,渴望成功却又害怕失败,所以这就是他的极限了。”亚伦解释着自己的看法,“他的态度看似很有攻击性,不过实际上却更倾向于保守,一开始他把我们团团包围但却只是让我们滚,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那达抱着胳膊边思考边说道:“说白了,他也是为了求稳才放过我们吧?不敢破坏术士联盟和教会在表面上的和平大局,更不敢让骑士团蒙受不明不白的损失?”
  “嗯,就是这样。所以只要我们不和【兽】一起出现,那么骑士团就不会直接对我们下手。”亚伦肯定了弟子的想法,“不过那个最后之【兽】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啊,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何还会有【兽】甘愿继续充当教会的爪牙?怎么想这也是死路一条吧?”
  那达点了点头:“是啊,就算其他【兽】全部死了,那个【死雾】肯定也是难逃处决,毕竟和叛乱者是同一个派系的。”
  “除非有人愿意保他……”
  亚伦摇了摇头,他本能地认为这件事不该想太深,这是属于教会的黑暗领域,绝非像术士这样的局外者可以触碰。为了让自己忘掉这些不祥之事,亚伦决定岔开话题。
  “对了那达,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就要提个要求吗?现在可以说了。”
  “我……”听了这话,那达先是一怔,接着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怎么了?”亚伦放下了准备去扭启动钥匙的手,对那达的这番表现产生了兴趣。
  “在这次任务全部结束之后,我……”
  “嗯,结束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
  那达抿紧嘴唇,目光游离不定,想了很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我希望您能回家一趟,看望一下母亲。”
  “…………”
  亚伦的呼吸与心跳同时暂停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要求,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要求,能做的也只有移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那位年轻人的脸庞。
  “已经7年了,您都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和母亲通过一次电话一次书信……”那达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约约的幽怨。
  “……每年你都会回去看她,我觉得这已经够了……”车厢之中,亚伦的声音低到快被这寂静的黑夜所吞没。
  “我每次回去之前您什么都不和我说,但每当我离开家的时候母亲总是反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您保护您。就算您不看在母亲是您妻子的份上,也该看在她是您亲妹妹的份上吧……”某种复杂的情感从那达的话语中流露出来。
  “别说了……”亚伦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想将所有的忧愁从头脑中赶走。
  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但对于亚伦和那达的家庭,这本经早已难到无法念下去的地步了。早年种下的孽缘,在冲动与执念的浇灌下,现在已经变成了再难理清的荆棘毒藤。
  “好吧,我会回去看你母亲的,我答应你……”
  在这决定未来风向的密谋之夜,亚伦终于做下了只有两人知道的约定。
  “在所有任务结束后,我一定会回到家乡,和你母亲生活一段时间的。到时候你也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我一直觉得你并不热衷于术士的修行。”
  仿若昙花一现,那达展露出微笑,尽管眉上还沾着未散的忧愁。

  “好的,父亲。”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恶化~
  
  
  已经好久没回故乡了,不知道犹他州的仙人掌花和蝎子草是否依然能铺满整片荒野。喜欢那些像手指一样的风蚀岩角,喜欢大盐湖边那大片白花花的盐坪,喜欢石场里铜渣的酸味,喜欢布鲁斯叔叔和他那些愉快的矿工伙伴,还喜欢住在盐湖城里的珍妮,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记着这些宝贝。讨厌湖畔那些长长的赛车道,还有那些不长眼的快车,可怜的鲍勃只是参加了一次车赛就再也没回来。该死的赛车,该死的橡胶味,该死的速度,总有一天也会害死我。我的上帝,我已经迷失了,或许我该后悔离家太久,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要离开犹他,那本是个适合我的好地方,我想念它……
  
  越来越不想继续下去了。
  站在地下室的黑暗角落里,莎朗一动不动地看完了巴斯里斯克所写下的拷问记录。那个孩子一旦被叮嘱,就会在某些方面认真到发蠢的地步——他居然一个字不漏地把那个倒霉僧兵团俘虏的失神呓语全记了下来,活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小学徒。莎朗本该对巴斯里斯克的这种行为感到好笑,但只是瞟了一眼这份记录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莎朗自己也算是犹他州人,尽管论出身她只是个父母不明的孤儿。当莎朗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生活在孤儿院里了,并隔三差五前往大盐湖东侧的农场里帮工。偏僻,安宁,荒凉,连绵的山脉与庞大的内湖以及广袤的荒漠三者并存,原始感犹如细沙般散布于这片土地上的每个角落,这便是莎朗对自己故乡的印象。那是探险者的天然摇篮,诞生出了像约翰那样执着的猎手;那也是隐居士的最佳修炼场,培养出像莎朗这种向往植物一般生活的静者。
  事实上在莎朗被教会带走之后的十年中,她很少会想起那块在地图上四四方方的联邦州,但关于它的印象和记忆却一直都封存于心中。如今看到有人在弥留期间惦记起那个故乡,莎朗不由得产生了触动,同时有了一份“杀害自己同乡”的罪恶感。这份罪恶感原本不该存在,在那么多年中她不知道杀过多少个犹他州出身的目标,只是现在她却没办法轻松摆脱。
  那不仅是由于约翰的影子在她心中产生的某种共鸣,更是因为这份录在纸上的回忆与濒死现实的巨大落差,那种“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绝望感,令莎朗全身冰凉。
  ——再拖下去交易也未必如愿,一开始就该远远逃走。
  罕见地、莎朗也没出息地后悔起来了。
  “莎朗,喂,莎朗?”
  蹲在地上的博鲁特向莎朗嚷道,他的光头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依然锃亮。
  “决定要怎么处理这家伙了吗?”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那具疑似干尸的人形物体。它被几片曾经是衣服的破布盖着,几乎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发皱的皮肤看上去已经和肌肉完全剥离了,肋骨也好颅骨也好还有四肢的骨骼关节全都暴露出轮廓。隔着薄薄一层皮肉,肺部和心脏甚至可以从外面看清,胸前那微弱到不易察觉的起伏证明了它还活着的事实。
  “嗯……僧兵团的俘虏吗?既然确认葛蕾雅已经拷问到情报了,就直接给个了断吧。”莎朗不忍去看那个气若游丝的活死人。
  “我说啊,杀了他是肯定的啊,我们的惯例嘛。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怎么处理尸体?”博鲁特撇了撇嘴,他发觉莎朗有些跟不上趟了,“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让露吃掉尸体消灭痕迹?”
  “嗯……也行吧。”莎朗的目光依然没有从拷问记录上移开,虽然她的心已经脱离了纸面上的内容。
  “什么叫也行……”博鲁特看了看莎朗,又看了看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奥菲斯,暗示后者拿个主意。
  “明显是不行吧。”奥菲斯和博鲁特的默契程度尚算良好,他也看出了莎朗心不在焉,所以只好出声代替莎朗回答,“这俘虏都被葛蕾雅糟践成这样了,让露吃了会影响身体状况的。”
  “是啊是啊,那么只能火化了吗……麻烦啊。”博鲁特挠了挠头皮,“葛蕾雅真是个变态婊子,如果她愿意直接告诉我们拷问来的情报,那我们也不用自己来地下室了。按理说在【兽】里,最不需要严刑拷问手段的就是葛蕾雅她那一组,巴斯里斯克的魔眼不是有读心能力吗?想要什么情报直接问就有了,何必把俘虏搞成这样呢?”
  奥菲斯啐了一口后说道:“葛蕾雅是白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巴斯里斯克的人工魔眼我们都清楚,只要向对方提出【质问】,他就能通过双眼读出对方此时的表层意识,在这样的能力基础上葛蕾雅仅仅需要一点点谈话技巧就没问题了。但那个蠢女人偏偏没有这样的才能,她的嘴只会挖苦嘲讽和骂脏话。”
  “吃屎去吧!”一贯懒散的博鲁特最烦的就是给他找麻烦的任性女人,“而且她还是个虐待狂,就算能手不沾血的逼问出情报,她还是会做这种无聊事。怪不得她总和亚巴顿他们走在一起,真是一群时刻不忘放纵欲望的脑残。”
  听了两人满腔怒气的抱怨,莎朗也叹了口气:“别说这些了,大家对葛蕾雅的不满也快要到头了。从拷问来的情报看,僧兵团秘密集结的地点已经明朗,不过我们暂时采取不了什么行动,经过上次的袭击失败,他们肯定加强了防御,搞不好现在援军都已经到位了。”
  “那就是说拷问完全没意义嘛,最多就是避开教会僧兵团的势力范围而已。”博鲁特开始往手上积蓄雷光,噼啪作响的耀眼电弧缠满了指间,“术士那边也有拷问俘虏吧?不知道他们那边获得了什么情报,也不知道他们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莎朗楞了一下,被恍惚占去大量思考时间的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啧,莎朗你又来了,真不像你啊。”博鲁特捂着脸叹道,“又怎么了最近?你看起来魂不守舍的,简直就像个恋爱中的怀春少女。”
  “…………”莎朗面无表情的瞪着博鲁特,眼中没有一丝感情,那是连搞笑角色也能残酷抹杀掉的眼神。
  “你也吃屎去吧。”奥菲斯对博鲁特的恶劣玩笑早就有了抗性,他转过头懒得去看他。
  “说说都不行吗?你们这帮没有幽默感的混蛋!”
  博鲁特抬手一道电光射去,那一息尚存的僧兵团俘虏瞬间起火。没有挣扎也没有惨叫,那副躯体在一阵噼啪声中扭曲、萎缩、最后变成了一堆黑炭。随着大量令人掩鼻的焦臭味扩散开来,他那凄惨的命运与无尽的痛苦在魔性之火中得到了终结。
  “切……臭死了,这时候我就会无比怀念亚巴顿。”博鲁特捏着鼻子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叫道。
  “明明你刚才还在咒骂别人呢。”缭绕的黑烟之中,奥菲斯依然是面无表情,他冷静地拎起脚边的一桶水,直接泼到了那已经没有丝毫人形的焦炭之上,将尚未熄掉的点点火星彻底浇灭。但即使如此,那股恶臭的源头也没办法断绝。
  “那么关于俘虏拷问的成果回收就到此为止了。这里看来需要打扫一下,拷问记录都整理好带走,地下室也要暂时封闭起来。”莎朗叹了口气,心里却有了不安的预感:这栋楼房,甚至这个城市,自己是住不长了。
  “打扫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博鲁特。”奥菲斯主动把活接了下来,同时把准备去玩游戏打发时间的博鲁特也拉到一起,“莎朗,你先去楼上吧。现在我们的人手相当少,所以各方面都要留意,不能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潜入者了。”
  “好吧……”
  说到潜入者,目前还在这栋楼里的约翰当然也算一个,不过这件事只有莎朗知道。明明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现在的莎朗却没办法感到丝毫的安心,反而像揣个定时炸弹一样惴惴不安。
  眼下送走约翰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考虑到术士那边的行动和教会力量的日益增强,把约翰留在身边两人一起面对局势变化未免不是一种办法。
  尽管这都是事实,但终究也只能当做理由借口而已,终归她还是舍不得约翰离开她。
  莎朗推开地下室的门走了出去,抬头却见到葛蕾雅正靠在楼梯一侧等着她。葛蕾雅埋身于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中,身上那黝黑皮肤似是一层暗影的迷彩,唯有血红的头发与嘴唇散发着危险的信号。她直勾勾的看着莎朗,但莎朗却一时没法看清葛蕾雅的眼神。楼房那简陋的照明系统令此处如古堡般阴森,对方脸上的表情也一时暧昧难辨。
  不过莎朗还是感觉出了一丝异样:今天的葛蕾雅阴气逼人。
  “怎么了?这就结束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也要拷问一番呢?”葛蕾雅嗤笑一声。
  “如果你一开始就愿意把拷问结果告诉我们,那么大家也不需要来地下室了。”莎朗没心思和她胡搅蛮缠。
  “是吗?”葛蕾雅故意把声音拔高了几度,“我还以为莎朗小姐一定不会轻易相信像我这样卑微粗俗之人,所以我便主动将权利交了出来,喏,那些拷问记录我都留给你们了哦。”
  “请不要妄自菲薄,葛蕾雅。”
  莎朗静静地等葛蕾雅说完后才开口道。
  “纵然到了如此地步,我们仍是作为【兽】——这一个整体而存在,既然如此我找不到理由不去相信你。”
  “是啊,我们是同伴呢,虽然握有《生命》之书的你任意妄为我们也没有丝毫办法就是了。”葛蕾雅依旧阴阳怪气,“在之前的交易会议上一次又一次的浪费机会,耽误大家的时间,结果现在好了,前有教会僧兵团袭击,后有身份不明者肆意潜入,莎朗你打算之后要怎么解决这些难题呢?”
  “我自会有办法。”在这种满怀恶意的反复刺激下,就算是神佛也有火,莎朗压下心中烦躁与恼怒,随口敷衍葛蕾雅,“既然我们是同伴,你也可以暂时相信我吧?”
  “哼哼,除了相信你也没别的辄了吧?”葛蕾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将目光投向楼梯里的角落,“去吧巴斯里斯克,好歹大家是同伴,你也帮忙收拾收拾地下室吧。”
  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低着头,面目与表情都被长长的刘海遮住,轻手轻脚犹如幽灵一般从莎朗和葛蕾雅的身边飘过。
  “行了吧,这下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吧。”葛蕾雅自说自话地原谅了自己,她上前一步,站在莎朗的前面,“莎朗,为了让我们安心下来,能和我谈谈你所谓的‘自有办法’吗?”
  莎朗看了看葛蕾雅,料想到这个女人必定是动了新的歪脑筋,否则她不会那么主动与自己面对面交流。莎朗虽然处处回避葛蕾雅,但从来没有害怕过她,对于葛蕾雅这种明显要单挑逼宫的“邀请”她也不考虑逃避。
  “没问题,去楼上的客厅吧。”莎朗接受挑战。
  “呵呵,莎朗你还没有总结失败的经验吗?上次就是在公共客厅里谈话结果被人窃听了吧?这次你还敢在那里吗?”
  莎朗懒得提醒葛蕾雅上次之所以在公共客厅里开会那纯粹是因为葛蕾雅自己的要求,结果那次她还没到场。于是她默不作声,等着葛蕾雅自己做决定。
  “算啦,来我的房间吧。”葛蕾雅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单方面的挑衅到此为止,葛蕾雅先行一步走上楼梯,莎朗跟在她的后面。一黑一白,一个缠绕着血红,一个点缀着金黄,【兽】中最为对立的两人走上通往上层的螺旋阶梯。
  
  
  葛蕾雅的房间也在三层,但却离莎朗的房间很远,两房之间还隔着公共客厅。
  尽管此时约翰应该也潜伏在三层,但莎朗并不担心他会被葛蕾雅发现,她相信约翰的手段。唯一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葛蕾雅出现的时机。
  为何她要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谈话?有什么契机吗?明明之前有很多机会,但她都选择放弃,甚至忍下了差点被引爆的情绪,难道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
  不,没有,至少莎朗想不出来,在她看来今天也只是交易被无限拖延后的烦躁一天而已。
  看来是缺少了某些关键的情报吧……意识到这点的莎朗,不得不反省自己在前些天里对侦查与防务的怠慢。
  姑且先观察下葛蕾雅的态度吧,摸清她的底细后再考虑怎么去处理矛盾。对组织内部人际关系感到头疼的莎朗,跟着葛蕾雅走进了房间。但一入房门,莎朗就皱起了细眉,同时屏住了呼吸,气息上的异常令莎朗一时无法行动。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浓重到可见度似乎都降低了,仿佛这里曾是任由血液和内脏腐烂的屠宰场。莎朗了解葛蕾雅的某些能力:她的体味会随着心情的起伏而发生变化,一旦杀意毕露,骇人的血腥之气便会如泄洪般从身上泻出,不过即使如此莎朗也难以适应房间里的空气。
  简直就是恶意的现实化。莎朗不敢大口呼吸,她心中在想:在别人看不见的这里,葛蕾雅到底发泄过多少愤怒与憎恶?如果倾泻于他人身上,这要怎样才能抗拒得了?
  “怎么?很难闻是吗?我身上的味道?”葛蕾雅关上房门,走到房间中央,毫不避讳地问道。
  “的确如此。”既然对方已经这么问了,莎朗也没必要再强作掩饰,“你应该常常开窗换气,这对身体健康也有好处的。”
  接着莎朗将视线移向玻璃窗,但是葛蕾雅却无视了莎朗的暗示,直接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哼,你忘了我们可是在圣城地下生活了10年,谁给我们开窗换气过?结果我们还不是活到了现在?那种没用的道理也就只有你会说了。”葛蕾雅把玩着手上的遥控器,口中的话语在飕飕的空调冷风中显得更加让人不快,“其实我非常讨厌你,对于你现在手上拿着《生命》之书这件事情我是相当的不满。”
  如此直截了当、毫不做作地当面说出自己对莎朗的想法,对于葛蕾雅是第一次,而这也着实出乎了莎朗的意料。
  “……是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抱歉。”
  “用不着道歉,我也没盼着道歉就能起作用。”
  葛蕾雅耸了耸肩,走到房间一侧的饮水机边,自顾自倒了一杯水。这栋楼内的设施一概从简,就算是房间内也是一样,除了照明设备和桌椅床柜等必要配置外,再无咖啡机和饮料冷柜之类的享受生活之物。本来以葛蕾雅那骄纵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容忍这种程度的生活条件,但现在她似乎却不在意这些了,就算是普通的饮用水她也无所谓了。
  看来葛蕾雅真的是厌烦了吧,莎朗轻轻叹了口气。葛蕾雅用眼角瞟了一眼莎朗,这才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另一个玻璃杯,和之前一样倒满水,单手送到莎朗面前,算作迟来的招待。莎朗愣了愣,略一点头后便双手接下了杯子。
  “说起来,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过话吧?”葛蕾雅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次应该是【兽】最后一次行动了,我也觉得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莎朗,说说你的计划吧,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今天我可不会轻易让你离开房间。”
  就此摊牌吗?莎朗捧着杯子,小小地啜了几口,压了压被吸入喉咙中的浊气,接着她才缓缓开口:“我一开始就在想:你今天真是少见的坦诚,是下了什么决心了吗?”
  “确实,我打算做个了断,免得再拖下去了,我已经快忍到极限了。”葛蕾雅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了莎朗,不要再岔开话题了,你我二人之间那为数不多的闲话早就应该说完了才对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目前《生命》之书的交易很难完成,基本上只剩等待一途。”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表现,葛蕾雅稍稍抬了抬下巴,让原来平视的视线变成了小角度的俯视,脸上多了少许“如我所料”的表情。
  “哦,我也猜到你差不多快黔驴技穷了。芯片在手,你却一而再再而三采取保守策略,只在谈条件时敢狮子大开口,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奇货可居?”
  “不是可以做到,是一定要做到。”莎朗本认为没必要和葛蕾雅解释自己的行动原理,因为对方肯定不会听,但现在既然葛蕾雅主动提问,那么不失为一个化解误会的机会,“在进行交易之前,我们应该看清【兽】在这场交易里到底是处于怎样的位置。《生命》之书是我们盗出来的,东西也在我们手上,交换条件也是我们来定,但这就证明我们能控制交易了吗?显然太天真了。只要放眼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你就会发现:我们其实是最为弱势的一方。”
  “……刚刚你还说我不要妄自菲薄呢,莎朗!”葛蕾雅颇有些不爽。
  “这不是妄自菲薄,葛蕾雅。你还没明白吗?我们做的假设往往只是‘交易对我们有利’的情况,但如果是‘交易失败’的情况呢?你有没有想过会怎样?谁才是最大输家?”莎朗注视着杯中之水,“如果交易失败,术士完全可以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就算直接舍弃掉目前正和我们谈判的几个人也没关系,这样他们就不用面对教会的纠缠了。他们的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而我们呢?我们就只能下地狱了,永远被教会和其他贪求《生命》之书的势力追杀,直至死亡。”
  葛蕾雅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术士会那么轻易的舍弃《生命》之书?莎朗你大脑坏了吗?”
  “术士本来就是在做无本买卖,他们所做的只是唆使我们叛乱和给予我们口头上的承诺,而没有选择的我们只能险中求胜。”莎朗点破了术士方的计划,“不错,术士是难以舍弃《生命》之书,但没有《生命》之书他们就会死吗?在大战结束后的60多年来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生命》之书对他们来说是重要的,但不是必要的,我们只能把赌注压在他们的贪性上,但他们之中不乏懂进退的聪明人,我们难以赌赢的。”
  “好吧。”葛蕾雅长出一口气,“这就是你一直畏缩不前的原因?”
  “不是畏缩,而是在等。我们能做的就是把《生命》之书的交易和教会的威胁放到天平上,逼迫术士去选。”莎朗解释道,“如果他们答应我们的要求,那么交易才算成功,但这样就要背负上教会的压力;如果不答应我们的要求,那么《生命》之书就永远也得不到手。我们当然是希望选择前者,但是情况又没那么简单,因为术士打一开始就想着两全其美——既得到《生命》之书,又抛弃我们甩开教会。”
  “说白了,你怕术士他们耍诈。”葛蕾雅冷冷的笑了,“莎朗,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啊,因为你自身没有‘力量’,所以你根本毫无自信。我们【兽】完全不需要怕术士耍诈,如果他们耍诈,我们就抢夺回来好了。”
  莎朗默不作声,端起水杯抿了几口后说道:“……你觉得暴力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当然能,我们可是【兽】,是里侧世界的死亡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们杀不掉的人。”
  “好吧葛蕾雅,纵然身为【兽】的你能杀掉所有的术士,那么又有谁来和你交易《生命》之书呢?不,既然都这样了,为何还要交易《生命》之书呢,直接回头杀光教会也可以吧?”
  “……莎朗,你又开始了,你是在故意抬杠吗??”
  葛蕾雅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扭曲,但下一秒又变了回去。她那压抑自己火气的样子被莎朗看在眼里,后者顿时明白了所谓“本性难移”的意思,以及想要和某些人互相理解是多么的困难,留存于心中那一丝丝和解的希冀也就此消失了。
  “莎朗,我的意思你还不懂吗?胆敢耍诈的术士就直接干掉,让他们明白我们是在豁出性命认真交易。术士们提出的要求已经不需要再挑剔了吧?莎朗你还打算在这方面做无谓的斤斤计较吗?”
  听了这些话,莎朗也只能叹气了:“术士要是那么容易被恐吓那就好了,而且说到交易条件,我也已经很满意了,所有人一起飞赴不列颠授勋算是最妥当的办法,但关键还是在于《生命》之书的交付问题。我早已决定:在我们获得新的护身符之前,《生命》之书的芯片绝对不能交给术士联盟。”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吧。”
  葛蕾雅蔑笑道。她终于听到了她想要的话,抓到了她想要的破绽。
  “愚蠢,懦弱,短视,我算是明白你那100%的任务成功率是怎么做到的,是因为你只挑稳赢的简单任务!莎朗,你不仅对自己没信心,你对我们其他人也没信心,你不信任任何人!要知道这件事情可不是你一个人在操作!像你这样的心态,有什么资格来领导【兽】呢?”
  莎朗慢慢摸出了葛蕾雅的话中之意,清楚地感受到了她那正蠢蠢欲动的激进情绪。只是此时她差不多也快要厌烦了葛蕾雅那无时无刻的讽刺与挖苦,毕竟在这个时间中要摊牌的可不止葛蕾雅一个人。
  “葛蕾雅,是你太过盲目自信了。”莎朗直言不讳,“如何?是不是你有了什么特别的想法?难道只是为了批判我一顿而找我来谈话?那也太无趣了吧。”
  “哼,的确,在找你之前我已经猜到你的想法了。”葛蕾雅嘴角上扬,摆出一副已经赢了的表情,“你的保守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你担心我们会在交易中失利,那就把《生命》之书交给我吧,我会用它换来我们应得之物!”
  “你要《生命》之书的芯片?”
  莎朗多少有些吃惊,葛蕾雅本是不愿担负责任、只喜欢在后方指手画脚的人,但现在却主动要求《生命》之书,这是不是激进过头了?
  “给你可以,但你要说明你的计划。”
  “没什么计划,只是答应术士的要求而已,然后按照约定前往术士的大本营接受勋位。”葛蕾雅理所当然一般地说出了想法,同时向莎朗伸出手去,做出要东西的手势,“只不过我可以保证:如果术士那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立刻夺回芯片。”
  莎朗侧过脸去,没有回应葛蕾雅的动作,她对这个女人的想法不感任何兴趣了。她打算从这场无谓的争辩中早早脱身,争到此刻已经让她有些疲倦了。
  “抱歉,我不能把芯片交给你,我也不能相信你这样的保证。”
  “你不相信我?莎朗,别忘了你刚刚还说我们是同伴!”
  “的确是同伴,正因为是同伴,我才不能轻易做出不负责任的举动。”莎朗瞥了一眼葛蕾雅,“既然要摊牌的话,那我也不妨说清楚:葛蕾雅,我可以将芯片交给【兽】里其他人,但唯独不能交给你,因为只有你分不清欲求与责任孰轻孰重。”
  谈判破裂。预料之中的结果,莎朗却依旧觉得可惜。【兽】的分裂不可避免,葛蕾雅和她早晚要分道扬镳,但纵然是冤家对头,莎朗也希望能在当前多挽留一会,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成功的可能性。
  “莎朗,你果然还是看不起我吧?”这番话从葛蕾雅的唇中吐出,挟带着从前不曾有过的森森寒意。
  “和那些没有关系。”莎朗摇了摇头,“葛蕾雅,那么多年的杀戮生涯都撑过来了,你也该成熟一点了吧。”
  说完莎朗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然而她那伸出的右手还没碰到门把,原本还只有火星苗头的倦意便突然扩散开来,以爆炸之势席卷全身每一处神经与肌肉,令其头晕目眩无法自控。
  中毒!
  在这一瞬间,莎朗无法判断出究竟是那杯水里有毒还是空气中有毒,但她能做的也只有挤出全身力气去拉开门,可惜还没等她给手腕下达“拉动”的指令,数股力量急速缠上了她的身体,将她压在了门边的墙上。
  “要去哪里呀莎朗?!”
  光听话音也能察觉到,某些一直压抑的情绪就此燃烧起来了。
  “我说过了吧,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那么就别想离开这里啊!!”
  葛蕾雅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她那鲜红长发却无依无托地漂浮起来,并在颈后拧成数股,看上去整个人就像一只染满血污的黑蜘蛛。在极度不祥的赤红气息之中,那些成股的发丝分生出无数只细长的血之手臂,死死抓住莎朗的肩膀、侧腰、手腕、大腿、颈脖。尖锐的指甲深深抠入莎朗那娇嫩白皙的躯体中,眼看下一瞬间这些血手就能将莎朗撕成碎片。
  这是地狱的锅盖被掀开、无数死者之手撕扯生者的噩梦场景。
  “竟然……下毒……”脖子与下巴都被血手抓住的莎朗无法连贯说话,虽然她本来就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吃惊吗?莎朗,你也是大意了,该不会真的把我当成同伴了吧?啊哈哈哈哈!”葛蕾雅的表情扭曲得无法形容,甚至看不出那是在高兴还是在愤怒,“莎朗,你这个欺骗世界的娼妇魔女,现在终于也有被骗的时候吗?!!这就是报应啊!”
  说着她单手托起身边的水杯,轻轻晃了晃,数条细带般的血手也缠上了杯壁,像是要污染杯中之水一样。
  “我只是在水里加了一些特制麻醉剂而已,算不上毒吧,只是为了让你察觉不出来,我在空气中散播了我的体味,让你的嗅觉和味觉迟钝化。当然这些水我自己也喝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因为我是有‘力量’的人!我可以随意控制体内各种体液的分泌与流动,调节新陈代谢易如反掌,所以根本不会中毒!”
  陷阱,而陷阱核心便是葛蕾雅身为【兽】的能力。不仅仅是自己和他人的血液,只要是与“生命”息息相关的体液,一经接触她都能进行操控,甚至幻化为夺命的武器与凶残的爪牙。
  “【血舌】……唔!!”莎朗当然明白葛蕾雅的能力所在,这些原理不用解释她也知道。
  “闭嘴吧贱人!把《生命》之书交出来吧!!”
  “哼……就算杀了我,你也不会知道芯片被藏在哪里……”
  莎朗心想只有4个人知道芯片在她身上,那就是约翰、奥菲斯、博鲁特以及那夜的潜入者,葛蕾雅八成是无法确定芯片的所在之处。
  “是吗莎朗,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坚持!”
  葛蕾雅狞笑得更加放肆。被狂气所牵引,血红长发在额前肆意舞动,更有一线赤丝垂在了绛唇之上,再加上一览无余的纤颈锁骨与半露的前胸,让原本与“魅惑”二字无缘的她也染上了狂野淫邪的气息。
  她指了指前方,数条血手便一齐抓向莎朗的身体,几声绢帛撕裂之声响过之后,莎朗那如脂如玉的胴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细细的血手一转,便将挂在莎朗脖子上的金色吊坠硬扯了下来,送到葛蕾雅面前。
  “可不就在这里吗?还有什么好藏的?”葛蕾雅打开吊坠,随手扔掉夹在里面的折叠纸片,将内藏的芯片取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莎朗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葛蕾雅的指尖,而是随着那张不起眼的纸片飘落至地。
  “早就有人提醒过我了,说你可能会贴身收藏重要物品,我也只是提前让巴斯里斯克扫描了一下你的身体而已。果不其然,东西根本就在你身上嘛~”
  有人??是谁?为什么要提醒葛蕾雅?
  难道说并不是葛蕾雅独自策划这场逼宫戏,而是和早有预谋的其他人联手造成的?!
  在麻醉剂的作用下,莎朗一时没办法思考更深入的内容,她现在只能放下杂念,依靠本能的求生欲望来做最后一搏。
  像往昔一样,像无数次危机一样,放松神经与肌肉,放空精神与意想,让有限的内部去吸纳无限的外部,然后打开阀门——
  “咔!”
  无声的脆响在莎朗的大脑中回荡开来,某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系被一下子阻断了。
  “……什么!!”
  莎朗惊叫出声。她赖以生存的保命绝技:生命吸收,居然失效了。尽管莎朗和葛蕾雅之间只有无数魔力构成的血手相连接,但其实只要完成“连接”的事实、就算隔着一层媒介她也能吸收别人的生命力来回复自己,然而这样的底牌绝招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行不通了!
  “早就料到你要来这一手了!莎朗!”
  葛蕾雅一步步走近莎朗,伸出自己的右手掐住莎朗的颈脖。肌肤与肌肤直接接触,可以让莎朗将吸收生命的效率最大化,可是即使如此,她仍然感受不到任何生命力流入体内,相反自身体力正随着麻醉剂的扩散而迅速消失。
  “感觉如何?是不是有种无法用吸管把罐底最后一点饮料吸完只能大口大口抽空气的感觉呢?”葛蕾雅把脸凑近莎朗,两人的瞳孔只差数厘米就要碰上,“莎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血舌】葛蕾雅,是你莎朗的量产型!强行抽取目标生命力为自己所用,你拥有的这种能力我也拥有!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们两人同时向对方使用这种能力,会怎样呢?”
  吸收力量互相抵消,谁也吸收不了对方的生命力。
  葛蕾雅就是用这种方式阻止了莎朗,而且葛蕾雅是精通战斗的类型,她对于这种损敌技能掌握得更加熟练,莎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胜过她。
  “莎朗,你就在这份愚蠢的错愕中死去吧!”葛蕾雅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杀意毕露,她要硬生生将莎朗扼死在掌中。
  “……哈,我吃惊的是,就连对付我这样的人,你都要下毒……才敢出手……葛蕾雅,你太让我失望了……”莎朗迫于颈脖上的压力不得不抬起头,但这样正好给了她机会俯视眼前的杀手。
  “还嘴硬吗莎朗!你还在指望奥菲斯会来救你?别做梦了,巴斯里斯克已经把他和博鲁特永远封印在地下了!还有露那个小鬼,我早上就在她的食物里下了麻醉剂,现在根本醒不过来的!”葛蕾雅对着莎朗嘲笑道,“莎朗,终究你只是个不靠男人就活不下来的吸髓毒虫而已啊!在教会的时候,巴兰那老头宠着你,什么好任务都交给你,而后来奥菲斯也对你这种烂货不离不弃,不过我倒想看看在此时此刻你还能指望谁?谁又会来拯救你?!”
  连奥菲斯和博鲁特也被算计了吗?太大意了!如果按照以前在教会里的性情,莎朗很早之前就会把葛蕾雅这样的不安定因子排除出集体,但自从她和约翰重逢之后,她的心就不再冷徹如锋,结果坐看变数恶化。
  约翰……这是唯一一个希望,但这也是莎朗最不想兑现的希望。就像在圣城中一样,同样的拯救不想再上演第二次,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灾难与悲哀。
  然而——
  “自有使徒来拯救她!!!!”
  随着一声怒吼,莎朗身边的房门连框一并被粉碎,一个身影急速突入。影子混入还在空中飘扬的粉尘碎屑之中,步速如风探手如电,还未等葛蕾雅扭头,入侵者便已抓住了她扼在莎朗脖子上的那只手。
  “我就是使徒!!”
  破门而入的幻影变成名为“约翰”的实体,极高密度的怒气遮蔽了他的表情,让莎朗在这一霎那间居然没认出来。毫无慈悲、更无拖泥带水,约翰在抓住葛蕾雅手臂的下一秒便开始默咏术式,灼热的红光与刺鼻的焦臭立刻从指缝中渗出,而在这期间他连眨眼的动作都忘了。
  “【炼狱烙印】?!!”
  葛蕾雅经验老道,一瞬间就看破了约翰的术式,但是看破归看破,想要全身而退就很难了。她强行抽离手臂,同时操纵血手袭击约翰,但约翰却眼也不眨一下地发动了术式。
  “轰”的一声闷响,火花卷着血肉在空气中爆开了。
  “畜生!你这术士!!”葛蕾雅抱着右臂向后跳出数米远,胳膊上的皮肤与肌肉被炸掉了大半,血淋淋的骨头甚至都爆露出来了。她那原本黝黑的皮肤和炸焦的伤口相比,竟都显得白嫩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术士要阻止我?!你这畜生是怎么冒出来的?!!”完全被打懵了,气急败坏的葛蕾雅凄厉地叫喊道。事实上约翰一直就藏身于这层楼房之中,听到动静自然会有所行动,这对于莎朗来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对于葛蕾雅就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了。
  不过她的愤怒和约翰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住口吧你这毒妇!今天你一定要死在这里,我绝不会放过你!”
  一转眼之间,情况扭转再扭转。除了刚刚冲进来的约翰,莎朗和葛蕾雅都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之中,她们两人同时意识到了之前没发现的某些情况。
  为什么、吗?居然会先问“为什么术士要来阻止”这种话?莎朗注意到的是葛蕾雅这句话。难道对于葛蕾雅来说,最吃惊的不是约翰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而是他会来阻止?难道她早已认定术士不会阻止她的反叛行为?又或者……
  接着,莎朗和葛蕾雅同时明白过来了。
  “莎朗!!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这个术士小鬼是你养的狗吗?!!”葛蕾雅识破了莎朗和约翰的关系,“你居然把他藏在这里,到底有什么鬼主意?!打算和他一起私吞《生命》之书吗?!你就是内鬼叛徒!”
  “咳咳……葛蕾雅,在你胡乱污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吧!”被掐了很久的莎朗呼吸依旧不顺畅,再加上麻醉剂的关系,她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软弱如你,既不敢面对风险,也没有担负他人命运的觉悟,怎么可能有胆量突然反抗我……呵呵,原来是有人为你撑腰、向你保证了什么吧?”
  莎朗已经猜出来了:应该就是术士一方策反了葛蕾雅,但她没有当着约翰的面说破,而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约翰。看到这个暗示的葛蕾雅立刻就意识到莎朗已经摸透了她的底细。
  “哼哼,是又怎样?莎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早晚会害死我们、害死所有的【兽】!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生命》之书必须属于我!我也必将超越你!!”
  “你试试看?!!”约翰怒吼出声,在破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打算。
  葛蕾雅冷笑着仰起脸,脑后的红发转瞬间膨胀开来,无数赤丝卷成蜘蛛脚一般的节状锐刺,向约翰和莎朗袭来。约翰上前一步挡在莎朗面前,双手一合旋风既出,化为无形的盾牌挡住了攻击。眼看距离手刃莎朗仅一步之遥,葛蕾雅的眼睛都被熊熊燃烧的嫉恨烧成血红了,忘我地展开猛攻,血丝锐刺如雨点般攻向对面,妄图一口气强破风盾硬杀约翰。
  只是葛蕾雅没料到,一向内敛的约翰此时心中的风浪远超想象。他对葛蕾雅憎恶已久,如果不是她煽风点火,在圣城时莎朗或许就不会被众人抛弃;她处处与莎朗作对,逼迫莎朗不得不忍耐;她更是自己恩师亚伦的弑亲仇敌,一切元凶教会的爪牙;而现在,她还要对莎朗下毒手,夺走《生命》之书!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约翰本就有不输于任何一名【兽】的自信,再加上极度愤怒的助燃,他出手的任何术式都带有疯狂毁灭的威力。眼见葛蕾雅那排山倒海的猛烈攻势,约翰凭空一捏,螺旋风盾便立刻爆开,化为阵阵气浪吹散那些血丝锐刺,同时将整座楼房震到摇摇晃晃。葛蕾雅惊诧一声,她显然低估了约翰的实力,等她快速聚集血丝并在左腕上塑造出巨大血爪之时,约翰早已将一柄宽刃雷剑幻化于手。
  血霾凝为凶爪挥下,雷光缩为一线迸出。
  斩切声,爆裂声,惨叫声,在力量交错后的下一秒尽数产生。巨大的血爪被一击斩断,断肢在空中散成血沫,直接泼在了房间的白墙上,嗤嗤地冒着热气。葛蕾雅的左手臂依然还连在她的身体上,但经此一击她也像是受了极大的疼痛,惨叫之余直抽冷气,同时她那头鲜红卷发也被齐刷刷的切去了一边,样子颇为狼狈。
  “你这小鬼!不可能……竟然能与我为敌!!我可是最强的【兽】啊!!”
  “你们【兽】在十年间只想着生存与杀人,而我在这十年间只想着复仇与救人,我想我们的差距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大!”毫发无损的约翰傲然立于她的面前,手中雷光依旧闪耀。
  无言的葛蕾雅终于认清了眼前的逆境。这个代号为“约翰”的青年术士绝非一般人,就算在以前的暗杀任务里遇上,他也不是正面强攻就能解决的对手。
  明明只差一点点,但就算只差一点点,也只能走为上,这就是【兽】之杀手能够不灭的最大经验。葛蕾雅果断退后两步,背对窗户,然后用大量的血丝包住自己的身体,像个蚕茧一样立于地板上。约翰以为对方要采取保守策略,正欲上前强破,但却被莎朗拉住胳膊。
  “别过去!她要逃!!”
  “什么?!”
  约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身体随着前冲的惯性多踏了一步,葛蕾雅的血丝包茧便像触雷一样爆开了。浓稠腥臭的黏糊液体向四面八方洒去,约翰之前见识过葛蕾雅用过类似的能力,这种液体很可能带有强烈腐蚀性,于是他只能拼命护着莎朗。趁着这一空档,葛蕾雅转身便从窗口中跳了出去,几秒后他们便听到“扑通”一声的落水声,显然葛蕾雅已经潜入楼后的运河之中了。
  “该死!!《生命》之书还在她手上!!”约翰脱下身上沾有液体的衣服,这才发现那些液体虽然腐蚀性非常强,但效果只有短短数秒钟,只要不沾到皮肤上就没有危险。被摆了一道的约翰冲向窗台,但这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再找到任何踪迹了。
  “我立刻去追!”约翰说着就要跳窗,然而莎朗却整个人趴到约翰背上,生拉硬拽地将其扯了回来。
  “别去了,约翰!”莎朗被麻醉剂折磨到气力全无,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别去追芯片了,太危险……”
  “那你怎么办?!那我们怎么办?!!”心急如焚之下,约翰相当不理解莎朗的这番说法。
  “我自有办法……”虽然口中这么说,但莎朗确实还没有在脑中形成清晰的思路,她只知道不能让约翰触摸到术士策反葛蕾雅的真相,不然这个单纯认真的大男孩会变得更加混乱。
  约翰急得都要全身着火了:“你又有办法?你又有什么办法?告诉我啊莎朗,别像上次一样啊!!”
  莎朗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话也不想说。但这样一来约翰就更加不理解了,他恼怒地瞪了莎朗一眼,转身就要越窗而出。
  没办法了。莎朗将自己的心急速冷却,端起那杯下了麻醉剂的水一口吞下,然后用最后的力气拉过约翰,直接嘴对嘴地吻了下去。
  被温软饱满的触感袭击,错愕中的约翰完全没理解莎朗的行动意义,只感到莎朗捧起他的脸,那香艳的樱唇与淡淡的体香正催促着他做些什么。顺着本能,他轻轻啜吸着爱人的嫩舌,并做好了迎接她的准备。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一大股温暖的液体。还没等约翰发声,莎朗便采取更加主动的行为,扳起他的脸,并紧紧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呼吸,逼着他将液体咽下。
  “这到底是……唔!莎朗,你!!”约翰连忙推开莎朗的脸,但却发现自己的体力正飞快地流失。莎朗正用力抱住约翰,从他身上夺走生命力。约翰想要强行拉开莎朗,但他又舍不得伤害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吸空力气,同时感到身体正变得无比疲劳,倦意一阵强过一阵。
  莎朗的生命力吸收并不会致命,但快速吸收会导致对方生理机能陷入短暂的异常。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约翰迅速失去行动力,避免他再去追杀葛蕾雅。
  “为什么……”
  约翰不会明白这些,他怎么也没想到莎朗要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他依然相信莎朗不是在陷害他,但他却有着非常强烈的不安预感:莎朗又要做出非同寻常的危险行径了。
  “睡去吧约翰,做个好梦,然后一切都过去了。”
  夺走了约翰的体力,莎朗感到身体恢复了不少,至少不会因为麻醉剂的关系而倒下了。她将昏昏沉沉渐渐失去意识的约翰藏到床下,紧接着她便听到了这栋楼房四周的异响。
  开枪声,轮胎磨地声,嘈杂的脚步声。是教会?还是术士的增援?莎朗一时不清楚,但在大难临头之前她却依然能保持极度的冷静,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要保护约翰,还要夺回《生命》之书,这一切全都要自己来完成!而且是一定要完成!
  莎朗向自己下了名为“誓约”的咒语,整个人都进入了另一个模式——【兽】之杀手。之前的迷茫与犹豫全部一扫空,有了确定目标与舍身觉悟的她再也无人能挡。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走廊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莎朗稍一判断便弄清这串熟悉的脚步声属于谁。这微妙的时机给了莎朗新的灵感,于是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她便拟好了所有的行动计划,天衣无缝。
  她静静地走到已经破烂不堪的房间中央,面朝天花板平躺下来。她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等待着某个契机的悄然降临。
  
  
  
  
  “出不去了。”
  奥菲斯用了几次力都没办法推开地下室的门。尽管他听到了楼上那不断传来的异常响动,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
  距离莎朗和葛蕾雅一起离开地下室已有20分钟,这20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奥菲斯并不清楚,但从目前楼上的嘈杂程度来判断,显然莎朗和葛蕾雅起了冲突。对此他先是暗暗自责粗心大意,不该让明显不怀好意的葛蕾雅与莎朗独处,不过他更多是吃惊:葛蕾雅这种色厉内荏的货色怎么有勇气暴起发难的?
  “葛蕾雅这家伙,怕是在上面搞小动作吧?!”昂头看着天花板的博鲁特也发现了这件事。
  “恐怕是了,而且门已经被反锁了,我暂时打不开它。”奥菲斯再度用力转动门把手,传来的仍旧是冷冰冰的咔嚓声,“葛蕾雅看来早有预谋,把我们困在这里,她好对莎朗下手。”
  “哈啊,那女人也有拿出觉悟的时候?不过她既然早有反意,为何一定要忍到现在?亚巴顿还活着的时候不是正好吗?”博鲁特挠了挠光头质疑道,“话说你也不担心莎朗吗?”
  “葛蕾雅……恐怕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会贸然行动。”奥菲斯对于葛蕾雅的个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毕竟葛蕾雅平时太过显露,“至于莎朗,不用太担心,我相信她应该没事。”
  博鲁特想了想后轻叹道:“这就是搭档间的默契吗?不过奥菲斯,既然连我们都被锁了,那露和尤加恐怕也被葛蕾雅控制住了,你这么乐观真的没问题吗?”
  听了这番话奥菲斯这才加强了警觉。20分钟已经过去了,就算莎朗再怎么擅于周旋,没有同伴支持的话也快到极限了。而论战斗莎朗是赢不了葛蕾雅的,如果加上葛蕾雅的搭档巴斯里斯克,1对2就更没胜算。
  “说得对,事不宜迟,立刻破门!”奥菲斯立刻从门边退下,将空档留给博鲁特。
  博鲁特这时已经做好了破门的准备,翻腾的电弧雷光已将手臂缠得满满,在刺眼的幽蓝光芒下奥菲斯连手臂的轮廓都快要看不清了。博鲁特握紧拳头运足气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向地下室的铁门。
  电光大作,炸雷般的闷响嗡嗡不绝,在地下室里反复回荡。博鲁特的拳头贴在铁门之上,缠在上面的雷光尽数散去,铁门竟然一动不动,只有被拳头砸中的地方冒起了青烟。
  “怎么……咦??!”博鲁特感到无比的惊讶,刚刚那一击他没有半点留力的意思,但居然没能打破铁门。按理说光靠拳头的力量虽是不足以穿破铁块,但那层层叠叠的电弧雷光足以烧穿这层铁门,然而现在不仅没能融穿,反而被铁门散去了所有的电劲。
  “这不科学啊,这招我百试不爽的啊!”博鲁特扬起拳头就要再度轰门。
  “……是石化,别试了,这门已经不是常识上的铁门了!”奥菲斯冷静判断道。
  “石化?你是说巴斯里斯克把这个铁门石化了??”博鲁特对这番话完全摸不着头脑,“别开玩笑了!这都是铁门了还怎么石化?不,应该说有必要石化吗?!”
  奥菲斯白了他一眼后解释道:“是概念石化,你还不懂巴斯里斯克那双魔眼的厉害吗?将‘石’的概念强行附加给铁门,从本质上改变其性质,所以你刚刚那一击才不会其效果,因为岩石的导电性和导热性都非常差,不会轻易被你融穿的。”
  “唔,这么说来……”
  博鲁特用手摸了摸挡在面前的铁门,确定了奥菲斯所说之理的正确性。没有冰凉的触感,门上带有微微的温度,不管摸多久也不会吸收手上的热量;明明是铁门,但却没有金属应有的细腻光滑,反而附着不该有的粗糙。
  坚硬而没有弹性,即使粉碎也不会弯折,不导电也不传热,粗糙厚实不会生锈,被【石化】的铁门早已悄然变成了披着铁皮的石门。
  “我知道巴斯里斯克在石化目标的时候眼睛不能移开视线,那么他应该还在门后面埋伏着吗?”博鲁特突然问道。
  “那是在【石化】没有完成前,只要目标完全被石化,那么他就可以移开视线了,同时目标永远也变不回原来的属性了。”奥菲斯进一步解释道,“所以巴斯里斯克在不动神色地石化了铁门之后,他很可能已经离开了。”
  博鲁特一拳砸在门上:“啧!算计得真好!我们两人正巧都精通对人杀伤而不擅长物体破坏,区区一道石门就把我们给堵住了!啊啊,这时候我又要怀念亚巴顿了!”
  “你用尽全力的话应该还是勉强能做到的吧?”奥菲斯瞥了一眼博鲁特,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让他把力气空耗在破门上的打算,因为他听到了地面上的大量脚步声和轮胎磨地声,其中还夹杂着教会骑士团特有的指挥口令。
  “……最糟糕的敌人来了!为什么时机会那么巧?里应外合??”
  奥菲斯不敢想象葛蕾雅会向教会投降,但是现在教会的军力已经杀到了门口,他们之间肯定有着某种联系,不然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葛蕾雅这混账婊子,出卖我们所有人!!让开,我要立刻出去宰了她!!”看向天花板的博鲁特已经怒火中烧。
  “别冲动!现在需要我们冷静下来!”
  形势一变再变,如果再用通常办法去应对只会被敌人抓个正着。这栋楼一共有三层,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教会的人就算全面进攻也要花点时间,而且奥菲斯和博鲁特正在封闭的地下室中,目前是最安全的,如果让博鲁特全力全开贸然冲出去,反而会引起注意,成为第一个被消灭的目标。在如今人少的大前提下,任何同伴被消灭对于【兽】都是致命的。
  需要集中力量,至少要知道其他人的当前状况!
  奥菲斯迅速理清思路后,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发动能力。微微的光芒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如波如烟般徐徐向外扩散,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地下室每个角落。
  “嘿奥菲斯,你在干嘛?打盹吗?”这番情景看在博鲁特眼里,他完全不能理解。
  “别吵,我在找出口。”
  “出口被石化了,不用找了。”
  “我在找只有我才能出去的出口。”奥菲斯不愿多做解释。
  点连成线,从他身上散发出去的光之微粒在空气中组成无数条肉眼看不见的细线;线组成面,无数的光之细线织成人手摸不着的绸幔。这些绸幔如轻风如波涛,无声无息地舔舐着地下室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缓缓扫描了整个空间的轮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奥菲斯就找到了地下室与外界的连接处,那是在门框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巴斯里斯克的石化纵然能将薄薄的铁门变成叹息之墙,但却不能将【隔绝】与【封闭】赋予它,毕竟那不是石头该有的属性。
  找到了出口就好办了,哪怕只能通过丝线。奥菲斯熄灭了环绕在身上的魔力,将全部的意识与精神一分为三,注入三根魔弦之中,然后将它们从缝隙送出地下室。
  
  第一根线,去拯救最重要的人。它沿着楼梯盘旋上升,穿过铺着廉价地毯的走廊,找到了位于3楼的葛蕾雅房间。在满地的碎屑与污迹之中,它找到了莎朗。那个美丽如天使的金发女子此刻正平躺在房间的地板上,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周边空无一人。
  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连上了莎朗的颈脖,还没等奥菲斯去唤醒她,她便先一步发来提醒:“奥菲斯,现在不需要来救我,我自有主意。”
  意识到莎朗并没有昏迷,奥菲斯便无条件尊重莎朗的决定。他依然将细线留在了莎朗身上,同时他发现了另一个熟悉身影的接近:那是代号为【巴斯里斯克】的少年。
  看来这便是莎朗的“主意”吗?如此猜想的奥菲斯暂时切断了第一根线的意识。
  
  第二根线,去寻找最可靠的帮手。它绕过墙壁攀上窗户,钻进了2楼的某个偏房之中,在那里一个小女孩正靠在墙角独自酣睡,而一只半人高的大白狗却坐立不安地来回转悠,显然是对小女孩的当前处境极为担忧。
  细线在意识的作用下出现了一秒的犹豫,但下一刻它便接上了白狗的颈脖,于此同时奥菲斯给对方下达了指令:不顾一切弄醒她!白狗因为残疾的关系无法正常出声,于是只能露出满口的尖牙,对准小女孩的小腿便咬了下去。
  小小的惨叫声乍响。被狠咬一口的小女孩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由于跳得太高让脑袋撞在了天花板上,落回地面后她一会捂头一会揉腿,显然两头疼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细线见效果已起,便立刻离开白狗的身体,接入了小女孩的神经。
  “露!敌人在正门,保护我们!”
  一条指令便已足够。从麻醉中得到解脱的露瞬间明白了当前的情况,她稍稍活动了下身体便冲了出去,那条大白狗也紧跟其后,两道影子接连消失在门外。
  
  第三根线,去唤醒最堕落的伙伴。它顺着电线钻过细小的孔洞,在越来越响的嘈杂声中匍匐至1楼某处封闭的杂物间前。细线穿过门缝,找到了躲藏于屋中之人。一个体格健壮的白人男子正颓然坐在地板上,他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等着死亡的降临,犹如一堆绝望的残渣。
  “起来!尤加!这不是你该死的地方!”细线刺入他的后颈,然后毫不留情地呵责道。
  “……奥菲斯?”尤加依然动也没动,奥菲斯的名字也仅仅只是他口中含糊不清的呜咽而已。
  “我们有麻烦了,去战斗!和以前一样!”
  “……不,就让我死在这里吧,我已经没有理由去战斗了……”
  “……”奥菲斯知道尤加在归乡之时遇到了重大挫折,但现在不是安慰他的时候,“尤加,你想看我们所有人死在这里吗?”
  “没有‘想’或是‘不想’……我只是放弃了。奥菲斯,谢谢你,别在我这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既然没有‘想’,那就不需要理由!”
  奥菲斯原本不是如此话多的人,更不喜欢拼命劝说除莎朗以外的其他人,但是现在情况危急,他只得充当一位游说者。
  “尤加,如果你一心求死,那么就把命留给我吧!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个痛快的了断。”
  “……”尤加的庞大身躯终于有所颤动。
  “而在你死之前,由我来当你的主人,决定你所有的行动!你不需要去‘想’,只管去做就可以了!”奥菲斯加强了线中的意志,好让对方感受到压迫,“听令!尤加!去战斗!”
  “……换个命令吧。”
  像一座山突然耸起一般,尤加终于站了起来。
  “不是‘去战斗’,而是‘去死’,这样我会畅快很多啊,奥菲斯。”
  与对方神经相连的奥菲斯,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问题。那么尤加,你去死吧!立刻去死!带上那些敌人一起死!但在死之前先来地下室救我和博鲁特,我们会让你死得更加物超所值!”
  尤加脸上露出了枯萎一般的悲伤表情:“多谢了奥菲斯,至少我能像野兽一样去死……”
  
  三根细线,如同古树的根须一般从地底蔓延开来,最终盘踞了整栋楼房。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脉络缠绕住内内外外的所有人,同时也将更深的因果绑入其中,而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这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
  死斗将至。
  
发表于 2014-11-3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更新了照例先顶后看。
发表于 2014-11-21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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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6 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自我放逐大半年后回来仍然在首页看到大大的文羞愧不已。
 楼主| 发表于 2015-1-4 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无辜~


  明确感觉到了死亡在迫近,但他却依然要寻到自己的宝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那份难以言齿的欲求是他活到当下唯一的动力。
  巴斯里斯克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眼前的门。遍布血迹与伤痕的房间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恶臭,衣衫不整的金发女子正躺在肮脏的地板上。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大片的雪白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丰满前胸的微弱起伏显示出她还活着,只是这番任凭摆布的样子犹如凋落于暴风雨中的梨花,令人联想到“鲜活”与“脆弱”,忍不住要上前拈起。
  当这异样的光景映入巴斯里斯克的瞳中,过去与现在便在一瞬间接驳在一起。
  他想起了那一天。一如此时此刻,他轻轻推开门,看到那个妓女平躺在地板上。满屋的酒气令他心烦意乱,一地的污渍更令他无从下脚,但他还是走了进去,走到那个妓女的身边,像着了魔一般。那是曾经接纳他又折磨他、抚养他又凌虐他、令他迷恋又令他憎恶的女人,她是他的主人,他是她的财产,然而很快这些关系都将不复存在。妓女被骗走所有钱物与产业,她就连妓女都当不上了。他注视着妓女的眼睛,从那绝望无神的瞳孔中他看到了另一个幼小的自己,感受到了她此时心中仅剩的想法——死。
  人,其实是一种非常容易死去的生物,因为人无法独自而活。妓女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无声地乞求一份不可能实现的拯救。他却现实地将脸上传来的温度当做最后的道别,想着是时候该逃走了。意识到最后的所有物就要消失,妓女终于癫狂,抚摸侧脸的手突然变成了紧揪耳朵的爪。她用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他拖拽至地上,死死卡住脖子,要带他一起下地狱。他奋力挣扎,本能地抗拒着死亡,情急之中他抓到地板上的一个空酒瓶,乱挥之下,玻璃和妓女的头一起破裂开来,血与玻璃渣刺了他一脸。
  鲜红之血从太阳穴处一股股涌出,在地板上占下不小的地盘。他怔怔地看着她躺在地上,依然纤细的四肢血泊中抽搐着,那对小巧玲珑的玉足痉挛一样伸得笔直,配合上翻的白眼,还有似离水之鱼般努力呼吸的口唇,令他联想到从前在门缝里偷窥到的秽乱光景。他的心在这一瞬间混乱到翻腾,一直压抑的欲望瞬间填充入肉体之中,迫使他不顾一切压在了妓女的身上,抢占那最后一点体温。他撕开妓女的衣服,急切地用嘴用手用身体每个部位去寻找着冲动的泄洪口,直到纠缠中的两副躯体都沉浸在血泊之中。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能在哀伤与惆怅中稍稍兴奋起来。巴斯里斯克中断了短暂的回忆,他走到莎朗的面前,端详着这位自己朝思暮想的女性,一如他当年看着垂死妓女之时。他蹲下身去,伸手轻触莎朗的额头,确定她没反应后便抚过那线条优美的侧脸,一路向下滑过耳垂、颈脖、锁骨,最后缓缓按在了她的胸上。与此同时,巴斯里斯克开始颤抖起来,双腿因为某些说不出口的原因而撑不住身体了。接下来,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拥抱眼前人,将自己嵌入那渴望已久的温暖中。
  什么也不去管,什么也不用想,仅仅依着心中那模糊的轮廓去占有那些相似之人。只有在这一刻,巴斯里斯克才能找到几分属于自己的真实。
  汗水从每个毛孔中溢出,与其他液体交融混合,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为原本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淫霏的亮光,同时也将两具鲜活的肉体浸泡在一起。难以控制的亢奋驱使着巴斯里斯克陷入幻觉之中,他肆意挥霍着所有的力气与精神,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一样不顾一切。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他睁开自己那双万能的人工魔眼,想要从内到外彻底看尽身下女子的肉体,然而无意间的一瞥,他发现了昏迷于床底的某人,这令他整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那是约翰。
  漆黑的自虐情绪像冷水一样浇了他一身。在确定追随葛蕾雅叛变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将莎朗认定为敌人了,所以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负罪感,但是在用魔眼看到约翰的那一瞬间,骤然而生的负罪感令他动弹不得,身上的灼热急速退去,随之而出的是来自心底的寒意。
  约翰曾是朋友,是以身犯险带领【兽】逃脱生天的引导者,是既非任务目标也非【兽】之同类的第三种特例。约翰曾发自真心地肯定过自己,还曾心意相通默契对敌,他绝不是坏人。更重要的是:代号为“约翰”的术士爱着莎朗。
  “这就是背叛吗……”
  巴斯里斯克在自言自语之中感到了嘴唇的颤抖。他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不敢再去看床底的约翰,哪怕一眼也不敢看。就算现在并非敌对,他也能够毫不犹豫地对莎朗下手,但是却对于约翰却怎么也不愿意伤害他,因为他意识到:约翰是无辜的。
  许多年的同类相称,也比不过数小时的风雨同舟,人就是这么的无情,同时也是这么的多情。
  “……不能在这里……至少不能在这里……”
  巴斯里斯克喃喃自语,全然听不到楼下那越来越盛的枪鸣声。他看了看依然沉睡中的金发女子,那是他割舍不下的欲望化身;他又移了移视线,在目光未敢触及的前方躺着约翰——令他心神不宁的根源。面对选择,他只能逃避:抱起莎朗,悄然无声地退出房间,另寻他处再续幻梦。
  他像个偷了父母钱包的孩子一样逃走了。



  仅仅是用手摸了摸封住地下室的铁门,一道幽蓝的电子光便乍现于黑暗之中。高大如巨人的尤加矮着身子,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通道中退后数步,接着便屏住呼吸盯住光源。
  那是一块四四方方如腕表般大小的液晶屏,以极其不自然的方式“镶嵌”在铁门上。完全没有线路连接、也没有电力供应,这块毫无来由的电子液晶屏便自顾自地显示着倒计时。9,8,7,6……似心跳般,屏幕上的数字在不断减小,直到变成0。
  地下室的铁门在这一瞬间爆炸了。爆炸的规模很小,但威力十足,连博鲁特倾力一击也未能打穿的【石化】铁门直接被炸成飞灰,彻底到不可思议,就好像组成门的成分本就是炸药一样。
  “咳咳,干得好!”博鲁特率先从地下室中冲出来,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厚烟尘阻碍了他的说话,但掩不住那一脸得意的神色,“不愧是我的搭档——【爆尘】尤加。论破坏力,看来还是我们这一组最强嘛,亚巴顿之类的家伙果然死了也没关系。”
  尤加动了动嘴角,想要勉强自己笑出来配合下博鲁特的玩笑,但面色如死灰的他完全做不到这种事了。奥菲斯紧跟其后窜了出来,看了一眼尤加就大体明白了他那快要到极限的精神状况,于是奥菲斯拍了拍尤加的肩膀,指了指背后。
  “去把东边的楼梯炸掉,只留西边的楼梯,然后你死守在那里。”
  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团队核心的奥菲斯下达了命令。尤加点了点头,一声不响如幽灵般消失在黑暗之中。
  “喂喂等下!喂……奥菲斯啊,尤加怎么说也是我的固定搭档吧?让他和我一起去驱逐入侵者不是更好?”对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词,博鲁特斜着眼睛看着奥菲斯。
  “如今的尤加已经做不了你的搭档了,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再有搭档。”奥菲斯只顾着听取外面的动静,“就和从前单独执行特殊任务一样,之后我们可能要全程单打独斗了。”
  “不会吧?那你和莎朗也分开行动?”
  “暂时别管莎朗了,我们先顾好自己的性命。”
  虽然这么说,奥菲斯其实已经确保了莎朗的生命安全,毕竟有一根魔弦还连在两人身上。他摸了摸耳垂,找到了隐藏于鬓下的一根魔弦,它的另一端正连着某个小女孩。
  “露!准备伏击敌人!”
  奥菲斯将指令通过意识发送给彼端的同伴,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楼大门被轰破时的巨大响声。
  “骑士团进来了!准备全力守住这一层!”
  部署完毕,奥菲斯和博鲁特转眼融入暗影之中。
  魔兽从深渊中现出实体,开始收割生命。


  大敌当前,原本充沛的自信却在急速蒸发。
  科林从前一直认为作为骑士,其之力量便是手中的枪与剑。只要精准地将枪中子弹射向正确的方位,只要全力地将剑上锋刃斩向敌人的位置,再加上指引者的圣光与教典赐予的睿智,刺破黑暗扫除邪恶仅在弹指之间。
  然而现在却不行了。手中之枪没有生锈,腰间之剑也没有变钝,然而名为【兽】的黑暗却始终挥之不去。它现在盘踞着一所3层高的住宅楼,将其武装成魔性的凶城恶堡,让科林与其圣刺骑士团一时间无从下手——几名僧兵团战士刚一冲入前庭,还没碰到正门,就被看不见的细线利落地切成几块。
  预想中的扫荡战就这样变成了攻城战。明明近在咫尺,敌人却依然站在子弹射不到、刀剑也砍不到的地方,科林在咬牙切齿的同时只能暗自叹息。绝对包围,圣裁在即,【兽】这些歪门邪道竟然一点也不退缩不畏惧,还让正义之师一筹莫展,就是因为它们与自己的骑士团出自同一根源?市区巷战原本也是骑士团的强项,现在反而要被残缺不全的暗杀队压过一头?总不会又要重演圣城驱逐战的惨况吧?
  【兽】怎么可以这么强大?他们的力量来源到底是什么?难道【兽】与教会骑士团真的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吗?难道力量本身真的与正义邪恶神圣黑暗都无关吗?
  结果到头来,追击【兽】的征途变成了一次自我怀疑之旅。科林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团长劳伦斯在就好了,但他很快打消了这种没出息的念头。心烦意乱之间,一名骑士团的骑士匆匆来到科林的面前,低声汇报道:“报告副团长,目标建筑的后方已经确认。由于建筑整体背靠运河,没有器械和直升机的辅助我们难以直接侵入建筑的高层。”
  “啧,好吧……”科林之前对此不抱希望,现在终于听到确定的消息了,但他仍然感到不快。
  “另外建筑内发生了骚动,我们目击到有人在房间里施展攻击性术式,同时有人从窗口跳脱。”
  “哦?果然如此吗?那看来那个术士没有说谎……”科林稍稍放心一点了,亚伦的情报准确无误:【兽】的内部爆发了内乱,“不过你说有人跳脱?那是谁?”
  那位骑士想了一下后说道:“这……我们暂不清楚对方具体身份,从目击到的情报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很可能是【兽】中一员,目前我们正组织人手展开搜索。为了防止再有人跳脱,我们也已经封锁了运河水面,狙击手也到位了。”
  跳脱者不是葛蕾雅就是莎朗,而前者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科林他们早有【兽】中众人的资料,了解莎朗没有从高楼上跳窗奔逃的行动力。
  “脱逃者一定要快速查清身份,保持跟踪。”科林略一沉吟,将注意力转到眼前的危机上,“目前我们这边现场状况如何?”
  “交通道路已完全封锁,周围住户与媒体已妥善驱离,阿姆斯特丹的警力也会酌情协助我们,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骑士欲言又止,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分析建筑内外的状况和准备入侵通道方面,恐怕还需要时间……”
  “够了!”科林清楚手下所需的时间肯定是以小时来计算的,“对方仅仅只有那么一层防护措施,为什么我们要花那么久的时间来破解?!”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了目前最大的阻碍——3层高住宅楼仅有的小块前庭与四边2米高的围墙。就是这种寒酸的小楼,连停车场都与对面的建筑共用,居然也能挡住骑士团的攻势,想想科林都觉得羞耻。如果不是教会骑士团没有炮兵这种配置,他早就用炮弹把这楼与其中的怨敌炸成灰烬。
  “拆了它!”科林下了强攻的决心。
  “什么?”手下的骑士怕是听错了,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拆了它!连围墙护栏还有前庭一起!”科林提高了声调,“庭院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切开钢铁的线附有邪恶的魔性!但就算如此,它们也是线,既然是线,就需要两头都连接在某些支撑物上才能拉直!只要我们拆了这些围墙,那些可恶的陷阱就无效了!”
  不等手下回应,科林便将通讯器放到嘴边,迅速开始部署:“各单位注意!爆破小队先上来,3分钟后破坏正前方的围墙,其他各单位退后50米,随时准备火力掩护!”
  这招虽然听上去蠢,但成功率最高。科林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摧毁正对楼房正门的围墙,扩大火力覆盖面,接着用火力压制敌人可能出现的主动出击,同时继续破坏左右两侧的围墙,如此一来外围的威胁就一扫而空了。
  战术执行得异常顺利,超出了科林的预想。几声爆响之后,正面围墙就被骑士团从地面上拔除了,前方豁然开朗,所有人的精神压力都为之一轻,显然某些魔道层面上的设置被破坏了。科林一挥手,一波榴弹拖着烟尾飞向楼房一层的正门与窗口,数秒后爆炸声此起彼伏,同时待命的武装人员开火压制,爆破小队则分秒不差地拆掉了左右两边的围墙,整个团体效率得犹如机器。然而直到火焰与烟雾从门窗扩散而出,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在骑士团的视野中。
  “……该死,他们是打算拖延时间?”
  科林这才意识到【兽】的企图,他们早已放弃前庭,准备在住宅楼室内进行决战。尽管识破得还算及时,但心中仍然怒气骤升,他回过头去立即开始组织突入强攻。
  “僧兵团冲锋队准备行动!任务为扫荡建筑物第一层,控制向上通道!”说完他又切换通讯器的频道,对自己的嫡系属下吩咐道,“骑士团第一第二小队跟着冲锋队前进!第三第四小队从建筑物后方的一层窗户侵入!”
  成败在此一举了,科林抬头看了看楼顶,猜想着今次战斗产生的尸骸是否能一路铺到魔女所在的楼层。心中越发沉重的他叹了口气,再度对着通讯器喊道:
  “各单位注意!一分钟突入准备!”
  第二波榴弹雨在60秒后准时撒了出去,至此科林差不多将骑士团带来的常规重火力挥霍完毕了。下层早已焦黑开裂的楼房在爆炸与烟雾中瑟瑟发抖,一队队的僧兵与骑士实枪荷弹冲入大门之中,毫不留情地踹开各个单间的房门,彻底搜查每一处角落,随时准备消灭任何敌人。
  “这里是冲锋队,一层没有发现任何目标,正在寻找通往上层的楼梯。”
  从耳机里传来令人放心的消息,科林也暂时松了一口气,想必【兽】是打算死守最高层。然而——
  “这里是第一小队,确认电闸所在,立刻恢复电力供应、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突如其来的惨叫被突如其来的刺耳电流音打断了,惊得科林硬是将松下的那口气又咽回嗓子眼。他凭着经验猜到:拉闸的倒霉鬼触电了。但是骑士团的装备里有良好绝缘性的战术手套,拉个电闸又怎么会触电?
  敌袭?!
  “这里是冲锋队,已经找到楼梯……唔!咦?这是……”
  耳机里再度传来意义不明的话语,科林还没来得及询问,通话就已经中断了,同时楼内传来数声瓦斯罐爆炸般的闷响。
  是【兽】在行动!
  科林抓起通讯器吼道:“第二小队!第二小队!敌人已经出现!快去支援冲锋队与第一小队!听到请回话,第二小队!”
  回应他的只有突突突的开火声和夹杂在其中的惊叫声,显然他们遭遇了相当恐怖的对手,恐怖到让他们方寸大乱。
  正面突击的3支小队要被全灭了,科林的汗水如盆泼般不断流下,他深呼吸一下后强作镇定,对着通讯器呼叫最后一点希望:“第三小队!第四小队!敌人已经出现!速去援救其他队的队员!听到请回话!”
  滋滋地电流音传递着绝望,让科林的心饱受折磨,就在他自己也要放弃的时候,通讯器里突然有了人声。
  “这里是第三小队……我们受到了伏击,损失惨重!请求支援!!重复!这里有伤员……请求支援!”
  终于抓到一丝希望,科林抓紧通讯器问道:“第三小队!我是副团长科林,快汇报你们的状况!”
  对方气若游丝,似是受了极重的伤:“报告副团长……我们受到了火焰袭击!除了我其他人都已阵亡了……我也受了严重烧伤,我请求骑士团的援救!”
  火焰?科林摸不着头脑,在他印象里【兽】里应该没有人会使用火焰类型的术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
  “援救马上就到!”科林急切地问道,“快告诉我敌人到底是什么?我们要怎样才能消灭它?!”
  “是怪……怪物……像龙一样……”那位幸存者快要把力气用完了,话都说不全了,“需要……至少……300人,就和圣城一样……”
  听到这话科林的心都凉了,该不会是魔女莎朗又产下一头黑龙吧?这短短2个月来得及吗?
  “抱歉,我们没有这么多的人。”科林实话实说。
  “我们……需要圣光……不然无法战胜敌人……副团长,快叫支援……我流了好多血。”
  “圣光榴弹数量有限,对不起,阿姆斯特丹里也没有团长。”
  纵然心中满怀痛惜,科林也只得切断了对方仅剩的希望。队友的死,不会白费,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酷起来,可是情况并没有随着他的冷酷而有所好转。
  “没有圣光,也没有劳伦斯,人数也只有不到300人,是吗?”通讯器里的话音突然一转,之前那濒死感十足的语调完全消失了,“而且还连支援都不敢继续派了?圣刺骑士团也成笑话了啊。”
  科林终于慌乱起来了:“你……你是谁?!你不是第三小队的骑士吗?”
  “骑士?他们早就变成一片片的肉了。”耳机里说话的人是个少年,嗓音中性且不带温度,“我只是代替他们和你聊聊而已,没想到你毫无人性,还打算从向你求救的队友身上索取情报,哼哼,这才是教会应有的丑恶嘴脸。”
  “你这家伙……”科林被对方驳到无话可说。
  “就这样吧,没有劳伦斯我们就可以放心了,单凭你是不能把我们【兽】怎么样的。”这是充满现实意味的冰冷嘲笑,少年说完话就切断了通讯,一点机会也没留给科林。
  “畜生!”想要套话反而被骗,科林恼羞成怒,他右手抄起一直背在身上的幽灵M4冲锋枪,左手将通讯器送到嘴边,用几乎要吼破嗓门的声量喊道:“所有人注意!突击!全力突击!把他们全部送下地狱!!”
  骑士们用确认手势代替山呼的圣号,用装填弹匣代替刀剑的出鞘,他们破开熏人的硝烟,踏过满是坑洼的前庭,在狂怒的科林带领下一路冲进了已经吞噬了十数条人命的楼中,而这一切都被二楼上的奥菲斯看在眼里。
  “上钩了。”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这句话,而是用意念通过魔弦传递给其他同伴,“我看到骑士团的副团长在其中,到时候所有人按计划行动。”
  “收到,啊哈~骑士团没了个团长就变成这副德性了吗?”回应他的是博鲁特。
  “因为骑士团主要是用于对人战,他们的对手往往是普通异教徒,而我们当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奥菲斯对于骑士团的弱点一清二楚,“我们是万能的,不管是对人战还是对术战都是一样的。”
  “哈哈,结果现在教会也没有合适的力量来对付我们,真是报应啊!”博鲁特爽朗地笑道,“哦?我看到骑士团进来了,干活干活!”
  “行动次序不要忘了!”
  结束最后的叮嘱,奥菲斯从断掉的楼梯上跳至一层,隐入角落的阴影中,静静注视着楼房的大厅与,一边等待着混战的降临,一边做好出场的准备。
  很快,以科林为首的教会战士们冲入了奥菲斯的视野,犹如一群冲入饿狼包围圈的野牛群,怀揣致命武力横冲直撞。他们先是检查了一下门口附近的骑士团团员尸体,接着集体奔向一侧走廊。奥菲斯稍稍估算了一下,按照他们的步速不需10秒就会来到自己的面前发现自己,但他知道这种情景是不会发生的。
  因为在奥菲斯的前方,露正潜伏在天花板上。此时的露已经不再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形象,而是有着外骨骼身体与蜘蛛四肢以及毒蝎之尾的恐怖怪物,唯一能看出它还是露的细节在于头部——它依然有着一张人脸,而且还是可爱小女孩的脸。行进中的骑士们先行发现了露,接着理所当然地发出一阵惊叫:“有怪物!”
  科林等人纷纷举枪上扬,火舌从枪口激射而出,弹壳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天花板上随即掀起一阵浓密的烟尘。毫发未伤的露趴伏在众人的头顶上,覆盖全身的甲壳状外骨骼挡住了所有子弹,她用肉眼难以辨清的速度甩了下异形蝎尾,两名正在开火的僧兵团战士便从地面上消失了,下一秒科林等人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化为尸骸的战士正像糖葫芦一样串在蝎尾上。
  恐惧在一瞬间爆发。露再度舞动蝎尾,将两具尸体丢向教会战士们,恐慌中的后者只能后退避开飞来的尸体,露则趁机从天花板上翻身跃下,同时挥动着蜘蛛般的节肢,将最靠前面的一名僧兵团战士拦腰斩断。
  “混账,畜生!”科林不断叫骂着,好以发泄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一边指挥着队友与露拉开距离,一边瞄准露的头部连续射击。这一招确实起到了作用,头部是露唯一没有防御的部位,而在狭长的走廊中身躯庞大的露并没有多少空档左右躲闪。很快,一发子弹便擦伤了露的侧脸,流下了细细一条血线。
  这一线的红色让教会战士们看到了希望:再强的怪物终究也是流着人之血。骑士们开始有意识的引诱露进攻,想将她引到走廊与门前大厅的接连处。训练有素的他们终于开始发挥战斗力,不过这一切都在奥菲斯的预料之中。他认真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估算着科林与骑士团员的实力发挥程度,同时他也注意到原本素质要差上一成的僧兵团战士也有所增强,特别是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精悍男子,不仅能迅速摆脱恐惧,洞察力更是指挥官级别的,甚至看破了露的另一弱点:毫无保护的下腹部。奥菲斯亲眼看到那家伙贴着地面向露的身体下面送出一枚手雷,明显是瞄准腹部去的。
  “人才还是有不少的。”奥菲斯在心中喃喃自语。眼看着骑士团的作战就要得逞,科林已经用通讯器呼叫更多的增援从大门攻入,做好准备在走廊的尽头堵截住露,但他并不知道这都在奥菲斯的计划之中。奥菲斯默数着倒计时,直到骑士团与僧兵团的增援小队全部冲进来后,执行下一步行动的时机立刻降临。
  一柱雷光从天花板上的破洞中直贯而下,在激震全场的同时将增援与冲锋队强行隔离开来。刺眼的电光尚未散去,无数雷球从光柱中分出,自动追踪攻击在场的所有教会战士。暴风般的突袭令人无从反应,不论是受伤者还是未受伤者只能习惯性地原地伏下,避开电球夸张的扫荡攻势,然而他们这种不能移动的姿势在【兽】的眼里就像是结穗垂枝的稻子,正等着被人收割一样。下一瞬间,露和博鲁特同时展开了攻击,撕心裂肺的惨叫与呛人喉鼻的血腥味再度充满整个空间。
  至此,第二阶段应该结束了。完全没有出手的奥菲斯冷眼旁观这场杀戮盛宴,心中计算着执行下一步计划的时机。他看着僧兵团的战士们哭爹喊娘四处奔逃却被露挨个撕碎,看着骑士团的精英们背靠背蜷缩到角落只求能用子弹阻止博鲁特的幻影奇袭,他看了看之前表现不错的大个子僧兵,只见他已经退到门口,随时准备逃走;他又看了看科林,后者一边单手射击抵抗露,一边继续通过通讯器呼叫援军。火候把握得差不多了,奥菲斯做好出击的准备,他通过魔弦连上博鲁特的意识:“就是现在,执行下一步作战。”
  “收到!”博鲁特隔着老远朝奥菲斯的方向做了个OK的手势,接着他让全身涂满电光,整个人都进入了雷化状态,眨眼间便窜出了大门,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这样一来,刚刚才从混乱中回过神来的副团长不得不又面临新的选择:是否要进行追击?
  追击的话就要分兵,原本人数就不算多的讨伐军团一再分兵,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但是如果不进行追击,那么就会留下不小的隐患:假如逃走的博鲁特身上带着《生命》之书就麻烦了。所以无论如何科林都不得不分派人手去盯住博鲁特,问题只在于分派人数方面。
  这一点才是奥菲斯整个计划的核心所在,他想要做的就是分散骑士团的战斗力。虽然目前看上去是【兽】占优势,但很快随着增援的教会战士越来越多,没有足够活动空间的他们就不得不退守到上层,另外体力消耗也是问题,所以必须在疲态渐露之前削减对方的人数优势。
  果然如奥菲斯所料,科林指派那个大个子僧兵带人前去追踪博鲁特了。如此一来,所有计划都算是执行妥当了,奥菲斯自己也没有再藏下去的理由了。他径直现身于走廊正中间,一线飙出直穿科林手上的通讯器,指尖一抖便将那小小方盒切个粉碎。
  “圣刺骑士团的副团长科林,还有教会的走狗们!唯有你等,不可放过!”



  就算从幽暗的梦之深处醒来,心中的怨怒之气也完全没有消散。
  从昏迷中醒来的约翰下意识地从地上跳起来,结果屁股还没离开地板头就先撞上了床底。阵痛之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昏睡过去后被人塞到了床下面。
  莎朗……这家伙!!
  恼怒与焦躁立刻充满胸口,不、其实这些负能量一刻也没从约翰的体内离开过,只是当前浓度已不可同日而语。他一拳击穿床板,接着徒手将大床撕开两半,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般,双手的指间与虎口扎满了木刺,但就算这样他也毫无知觉。
  他只能感到莎朗消失在这个楼里了,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生命》之书。房间里的异味让他浑身难受,葛蕾雅的邪恶身影依旧在脑海里晃悠,还有《生命》之书的被夺、莎朗的下落与人身安全、以及莎朗最后对约翰所做的那些事,这些片段与念头搅得约翰脑袋都要爆炸了。他现在恨不得把莎朗拎到面前狠狠质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昏迷,但他更迫不及待想一脚踹死那混账叛徒葛蕾雅,同时他还想着夺回《生命》之书的芯片,并无情撕碎所有试图抢夺它的歹意之徒。
  要暴走了。约翰感觉自己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焦急狂乱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犹如水银泻地一般,他奋力伸手却捞都捞不住。就在头疼欲裂的他想要努力冷静下来决定先做哪件事的时候,楼下的爆炸声与枪械开火声一阵响过一阵,显然交战更加白热化了,而且已有向楼上蔓延的趋势。
  约翰的满腔怒火立刻有了转移的方向,他立刻靠紧墙壁,侧着脸扫了一眼楼外的状况。不出所料,为数不少的教会战士们正蹲在堤坝下的掩体后面举枪瞄着楼房的窗口,运河的河面上还有可疑的船只。他把精神集中到听觉上,注意听取楼下的战况,很快就了解到目前【兽】正慢慢失去优势。
  无论如何,【兽】这个集体都是必须存在的,不然围绕《生命之书》芯片的交易就无从谈起了。约翰马上意识到这点,做下了反击的决定。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看了下走廊上是否有敌人,确认安全后他便一口气冲到楼梯下面,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难以置信的死斗现场。
  从未中断的大量血迹,沿着下层的楼梯一路铺展到二楼走廊,数不尽的断肢残尸像是在装饰这条猩红地毯一样撒得到处都是,呛鼻的铁锈味浑浊了空气,连呼吸时都能让人舌头发咸。但这种程度的地狱还不够,名为厮杀的献祭还在无止境地延续。约翰看到变成异形魔物的露挥动着钳状节肢展开攻击,看到她张开满嘴的小小尖牙,一口咬断敌人的颈脖;约翰看到高大的尤加拧断敌人的脖子,然后将死尸举过头顶并用力投出去,尸体在空中发光继而剧烈爆炸;约翰还看到奥菲斯与骑士团的副团长科林,两人陷入胶着对峙之中,一如当初圣城里约翰对阵科林时的一幕。
  “太少了,【兽】的人数太少了!”约翰自言自语道。仅有3人,怎么可能挡住百人以上的强攻?这样下去很快二楼也会失守,接着就是楼顶三层……莎朗,或许就藏在其中某个房间里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里,约翰就沉不住气了。他知道莎朗没有能力去追葛蕾雅,突围逃走也很勉强,但她有匪夷所思的召唤能力,或许正在集中精神遥控召唤物,又或许在发动其他未知的能力,总之不管怎样,只有守住了楼层,才会减少莎朗被害的危险性。
  “归根结底,都是教会造成了这一切!”将断言变成咒语,约翰将右拳放在胸前,将心底的漆黑怒火全部融为魔性之力,同时一直压抑在灵魂内的残忍野性也在力量的激流中渐渐化为有形之物。
  “用你们的血肉来赎罪吧!”
  约翰高举右手,攥紧的拳头猛地松开,积蓄已久的魔力顿时有了可以填充的空间,一团深蓝之火骤然跃于掌心之中。约翰用力捏碎了那簇火焰,无数幽蓝火星从指缝中爆散开来,拖着长长的烟尾陨落于地,并像生了根一样在地上开始膨胀与扭曲。深蓝色的烬火们迅速分化出脑袋与身躯,睁开魔眼露出锐牙,并展现出类似于生物的活性。很快,一个个愤怒的化身便具现于眼前。
  鬼炎化为狼群,组建成只听令于约翰的复仇军团。这些从魔火中召唤出的狼完全不像真正的狼,它们的头颅硕大,躯干细长并与尾巴连成一体,整体非常不成比例。它们没有四肢,只能如幽灵般贴着地板滑动,但却拥有巨大到夸张的尖锐獠牙,随时准备撕碎敌人。
  召唤物的能力完全不平衡,这正是约翰在极端情绪下所发动术式后的效果。他不需要这些畜生有多么灵活,也不需要它们多能抗打击,他满心只想着一个效果:杀死敌人!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致命的力量!因此这些幻想魔狼舍弃了利爪,舍弃了敏捷,舍弃了耐久,只将撕咬强化到一击必杀的地步。
  “【群狼之灾】!”
  约翰下达了进攻指令,无数魔狼一拥而上,扑向酣战中的教会战士们。原本正步步为营逐渐建立优势的骑士团与僧兵们遇到了始料未及的猛攻,一时间完全陷入混乱之中,血肉之躯在魔狼的巨口之下顷刻间化为碎渣。正在与奥菲斯缠斗的副团长科林大吃一惊,他原本认定【兽】之中没有人会如此规模的集中召唤,但突兀的现实摆在眼前,他也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两头巨狼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
  “怎么会这样?!”靠着作为骑士的本能反应,科林躲过一劫。两头狼擦身而过,但由于它们没有动物的四肢,难以克服惯性快速转身,被科林抓住空档连续开枪消灭掉了。在分神的这一刻,科林原本已经抱着被奥菲斯重创的觉悟,但预料中的一击却迟迟没有到来,他扭头看去,发现奥菲斯也呆如木鸡站在原地。
  “……难道他和召唤者不是一伙的?不……”
  科林趁着这个机会接连射击,救下数名被魔狼袭击的教会战士,然后他从泛滥如潮水的魔物群中看到了约翰的身影。
  “居然是术士!!为什么术士会在这里?!”
  科林明白奥菲斯为什么会惊讶了。明明之前已经和亚伦确认过了,事到如今术士怎么又会介入进来捣乱??难道亚伦玩两面三刀的鬼把戏,故意陷害骑士团?但这么做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疑心病的发作让科林忘了指挥,在恍惚中坐看战机延误殆尽。
  不过延误战机的人并不只是科林一人,奥菲斯在同一时刻也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他无法冷静的原因不是质疑,而是顿悟。奥菲斯一看到约翰出现,他就明白了:莎朗在瞒着所有人藏匿约翰。如果不是莎朗提前将约翰藏在楼里,他就不可能恰好在这时机出现。但是莎朗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约翰在这里又偷听了他们多少秘密?他和之前的潜入者又有什么关系?奥菲斯不敢去想这些问题。
  因为一去思考这些问题,那么就相当于已经认定了莎朗在背叛【兽】。
  混乱的战局,因为两人纷乱的思绪而变得更加混乱。把自己当做战斗机器的尤加,在掐死一名骑士后冲到了科林的面前,径直一拳击向对方胸口。“糟糕!!”当科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时,他已经下意识用冲锋枪枪身挡下了尤加的重重一拳,然而那泰坦级的力量却让他脚跟离地,身体随着冲击力飞了出去。
  “啧,被这家伙击中的话……!”
  科林知道尤加的恐怖能力,他来不及稳住身体,先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状况。果不其然,刚刚被拳击的冲锋枪上已经浮现出了极不自然的液晶屏,上面正跳动着“00:03”的数字。科林毫不犹豫地将爱枪丢了出去。随着液晶屏数字全部变成0,飞在空中的冲锋枪便开始发光,接着被爆炸的火球吞噬了。
  这便是【爆尘】尤加的能力。包括人体在内的任何物体,只要被他的身体接触到就会变成定时炸弹,并且物体表面会出现用来显示倒计时的液晶屏。一旦中招,无药可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倒计时归零,默认自己将被炸死的命运。
  “撤退!!各单位开始撤退!!僧兵团火力掩护!!”前有狼群,后有猛【兽】,意识到大势已去的科林只得大声下令全军撤离,减少损失。尤加和露见形势逆转,正要追击,但却被奥菲斯伸手拦下,示意穷寇莫追。然而杀得兴起的约翰并没有罢手的意思,他正要驱使着【群狼之灾】反攻至楼下。
  “约翰!”
  在硝烟逐渐散去的楼层中,奥菲斯叫住了约翰。他看了看周围,除了自己这个“莎朗派”外,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尤加,还有什么都不了解的露,显然眼下正是和约翰正面交流的机会。
  “别去追了!教会的恶狗是杀不完的,和我们一起撤离吧!”
  “奥菲斯,我……”约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奥菲斯,眼里闪过一丝求救的神色,“莎朗、莎朗被葛蕾雅那混蛋偷袭了!!那个女人背叛了莎朗!!”
  “我知道,你见过莎朗了,是吗?”奥菲斯平静地问道,他料到这种情况了。
  “莎朗她……《生命》之书的芯片被抢走了!葛蕾雅抢走了芯片!那家伙从后面逃走了,我……”情绪激动之下,约翰差点说出莎朗打晕他的事情。
  “果然吗?芯片没保住啊……”
  这件事也在奥菲斯的考虑范围之内,既然袭击莎朗,那么葛蕾雅的目标肯定包含《生命》之书,只是她抢走芯片要做什么?难不成……
  意识到某种可能性的奥菲斯注视着约翰,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些破绽来,但可惜他什么也没能找到。
  “奥菲斯,我现在要去找莎朗,你知道她在哪里吗?”约翰急切地问道。
  “莎朗吗?你不用担心,她在……唔!!”奥菲斯随即用魔弦连上莎朗的意识,但他马上像触电一样切断了联系,脸色也变了几变,“她现在不方便见你,但我可以保证她很安全。”
  “……是吗?她还在这个建筑物里吗?”约翰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放心了很多。
  “在,我们会保护好她的。”奥菲斯不假思索地答道,“约翰,你在这里不要紧吗?亚伦、咳、我是说术士那边,你方便交待吗?”
  约翰粗暴地打断了奥菲斯的询问:“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些了!!我要先把骑士团给消灭到干干净净,保证莎朗的安全,然后——”
  约翰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抠到肉里,眼神也变得和那些魔狼一样冷酷。他在盘算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击溃骑士团,他要亲自追击葛蕾雅并夺回《生命》之书。沉浸于无法散去的炽热憎恶之中,约翰挥别了奥菲斯,引着群狼冲入了下层的修罗场。

  “……单纯之剑,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折断吗?”
  奥菲斯抱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看着约翰离去,心中百味杂陈。过了良久,他才再度接通与莎朗的意识联系,沉默了一下后他问道:“现在方便联系吗?事情结束了?”
  “没关系,暂时结束了,敌人好像撤退了?”莎朗那平静如水的意识缓缓传来,波澜不起。
  “是的,骑士团被击退了,我们现在稍微安全一些了。”
  “好的。我会继续困住巴斯里斯克的,奥菲斯你去追葛蕾雅,务必从她手中夺回《生命》之书的芯片。还有,尤加留下陪我,其他人就转移到其他安全地点去吧。”莎朗言简意赅地下达了全部指令。
  “…………”
  “怎么了??”莎朗发来了疑问。
  “我刚刚遇到约翰了。”奥菲斯决定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他……是不是之前一直在你的房间里?”
  “……是的,就是这样。”停顿了一下后,莎朗非常干脆地承认了,“约翰参加战斗了吧,他受伤了吗?现在还在你身边?”
  “他已经走了,表情很可怕。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吧,我发现他很混乱。”
  “只是在任性而已,他还是个孩子。”莎朗依然不为所动,没有特别的感情流露,“切断联系吧,巴斯里斯克醒了,我要继续陪他了。奥菲斯,你一定要尽快回收《生命》之书,赶在葛蕾雅与术士们会面之前!”
  奥菲斯轻叹一声:“好吧,我会竭尽所能,你也要留点心。”
  魔弦再度融入空间化为无形,奥菲斯结束了和莎朗之间的密谈。新的枪声和惨叫声在脚下的楼层里不断响起,但却一阵远过一阵,看来教会的攻势就要被土崩瓦解了。奥菲斯环视了一周,看了看自己身边仅剩的两个同伴,这才不得不承认【兽】的彻底分裂不可避免,心情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露,找机会离开这里吧,我们要放弃这个据点了。”奥菲斯向同伴们传达莎朗的命令,“向北去北海运河的南岸,那里有我们之前早已准备好的临时藏身处,你去那里等我们!至于尤加,莎朗说了想让你继续守在三层,和她同进退。”
  “要我……留在这里吗?”尤加垂下脑袋和肩膀,原本高大的巨人身躯看上去像是矮了一截。
  “不是让你等死,话说你也不该是那么多疑的人吧?”奥菲斯讨厌多做解释。
  “正是因为不是让我去死啊……”尤加的嘴角裂出一个凄惨的笑容,“虽然不懂原因,但只要和莎朗待在同一个地方,那就表示肯定安全吧?”
  奥菲斯哑然,对此他只能勉强“安慰”对方:“别想了,或许莎朗是打算留着你的命去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呢?”
  “那最好不过了。奥菲斯,还有露,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啊。”
  说完,尤加就独自一人走上楼梯,同时完全抹去了自己的气息。奥菲斯与露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奥菲斯才走到露的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走吧,希望我们还能再活着见到彼此吧。”




  在杀死一个又一个挡在面前的敌人之后,约翰开始渐渐理清思路。他本不是精通算计的人,在遇到一连串难以置信的挫折后他也难以迅速调整心态,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正常的,但现在处于浴血状态下的他反而能让大脑冷却下来,这点的确是非常的异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约翰开始习惯这种无限猎杀,习惯让漆黑的意识支配身体,习惯强烈释放后的空明感。他吃过太多的苦与累,忍受太多的痛与仇,这些成吨的渣滓在激荡的情绪中又再度泛起,让他怎么战怎么杀都不会烦不会累。在千疮百孔的楼层里,他驱使着【群狼之灾】鏖战教会骑士团,血气越浓,他的心中越发明朗。
  约翰多多少少理解了莎朗当时的做法:她是担心约翰会落入葛蕾雅的圈套,毕竟约翰并不是非常了解葛蕾雅。【兽】,就要用【兽】来对付,这是最稳妥的,莎朗大概那时候已经想出对策了。但是对此约翰就有更深层次的怨艾了,他感到莎朗要么是无法信任自己,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瞒着自己,不然她没必要用打晕灌药这种激烈的手段阻拦他,简直就像是怕他和葛蕾雅再见面一样。
  她在害怕自己和葛蕾雅接触后得到什么真相吗?约翰想了又想,一时半会理不出头绪,无法排遣的不满情绪也越积越多了。
  总之,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解除该处的包围,接下来就是夺回《生命》之书,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直接从葛蕾雅嘴里撬出答案好了!约翰瞬间便理清了之前一直混沌的头脑,而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负了好几处伤。
  “啧!有点手段!”
  约翰并不是擅长召唤术的术士,对于大量召唤物的操控早已力不从心。他收拢为数不多的魔狼,然后命其集体突击,待到狼群冲到敌人面前的一瞬间,他再度攥紧了右拳。
  “砰砰砰砰!”接连的小规模爆炸产生于人群之中,所有魔狼在同一时刻自爆了。约翰抓住这个机会连续咏唱了数个术式,大量回旋风刃切开烟雾冲入敌阵,如剃刀般来回飞舞,一次又一次地带走哀鸣中的生命。
  “撤退!撤出大门!”科林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紧接着一梭子弹便从声源出扫向约翰。约翰中断了手势咏唱,一个翻滚躲入走廊拐角,但那不断飞来的子弹却轻易找到了约翰的位置,肆意削刮着作为掩护的墙体。
  “你终于做了点有意义的事。”约翰背靠着墙,双手正护着一朵小小的鲜红火苗,“我是指你没再让自己部下白白牺牲。”
  “术士!你的罪恶不比那些【兽】轻一星半点!”科林快速调整身位,想要绕到约翰的背后,“在这里容你做下最后的辩解:为什么要帮那些【兽】?!”
  “哈!这还用辩解吗?因为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有你们教会现身,我就一定会出手!”
  约翰闪身而出,同时掷出了那团火苗。
  “这就是我毕生志愿之一,我们永远都是敌人!”
  火苗在最后的话语中飞散成赤红的风暴,在科林扣动扳机前遮蔽了他的视线。顶着乱射的子弹,约翰冲入火焰的乱流之中,双手卡住科林的脖子,硬推着他撞碎身后的玻璃窗,两人一起飞出了建筑物。
  纠缠之中,科林抓到一线生机,在被掐死之前用膝盖撞开了约翰。感受到脖子一放松,肺部又再度充入大量氧气,科林作为精英骑士的战斗本能终于活了过来,他伸手摘下挂在肩上的格斗刀,完全不用瞄准就投向身后。被踢出去的约翰刚刚落地,面对危机只能伸手去挡,“唰”地一声,格斗刀直接刺穿了约翰的手臂,滚烫的血液溅到约翰的侧脸上。
  弹药打尽,枪械全损,没有任何异能却战斗到这个地步,纵然如此科林还是挡在约翰的面前。他这么做不是因为赌气,也不是为了掩护队友,而是舍弃一切的觉悟,这便是狂信者的战斗方式。像科林,又或者像劳伦斯这样的教会骑士,为了达成目的会不顾一切,不管是自己的命还是伙伴的命,就算是无辜者的命他们也会用上,而且用得干脆利落、心安理得,对此约翰心知肚明毫不佩服。
  约翰,莎朗,还有活着和死去的【兽】,以及那些连【兽】也成不了的实验体,无一不是科林这等教会人物的牺牲品。看着对方那纯粹到冷酷无情的双眼,约翰内心的黑暗面再度被点燃。他急速挥动右臂,做出咏唱的假象,引诱科林前冲,同时左手开始暗暗积蓄雷光,待到对方进入攻击范围后放出一道电弧,硬生生将科林击飞出数米远,躺在外围庭院边上的断墙边。
  但是电弧并没有就此消失,这意味着约翰没有打算放过他。约翰慢慢走向科林,手中蓝光变得更加刺眼,连在掌上的电弧也陡然粗了数圈,强劲的电击让科林痛苦到死去活来,差点晕了过去。
  “死亡等于解脱,所以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你和你那些主人的罪恶也不允许我轻易解脱你!”
  约翰站在科林的面前,俯视着他那扭曲的身体,手中那噼啪直响的电弧也随即变成深蓝色,仿佛贯入其中的憎恶正慢慢染黑它。
  “但是你不用担心这会持续很久,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很快就会让你彻底绝望,那些死去的骑士们在地狱里等着你!”
  杀意已决,约翰就要下手烤焦眼前这个昔日的宿敌。但在这一念之间,数枚子弹飞了过来,钻进约翰脚边的地面里,让他分了神。他停下正要执行的死刑,避开下一轮扫射,这时他睹见之前撤出来的骑士团员正端着突击步枪冲了过来,想要夺回他们的指挥官。
  约翰不想就这样让科林逃脱,他正要强行咏唱术式展开反击,却正好发现对面吉普车上的骑士团员正端着榴弹发射器瞄准自己,而且那扳机显然已经被扣下了。
  “榴弹?圣光榴弹?!”
  约翰之前在圣城里见识过这种骑士团专用装备,清楚此时此刻容不得再大意一分,于是他以飞扑的姿势跳离榴弹的发射轨迹。下一秒,榴弹拖着长长的烟雾飞向约翰的背后,爆炸声随即响起,夺目的致命白光照亮了整个住宅楼的前庭区域。
  对物体没有任何破坏,但对生物却有极强的杀伤力,这便是名为“圣光”的纯粹杀戮兵器。卧倒在地的约翰避过这一难,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再站起来,发现教会的骑士们连同科林一起全部消失了,刚刚射出榴弹的吉普车也载着战士们绝尘而去,撤退得毫不拖泥带水。
  被封闭的街道瞬间变得寂静无比,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只剩下几把坏掉的长短枪械与无数弹壳,以及被尘土与瓦砾掩盖的军装尸骸,完全是一副中东战乱的风景。约翰不敢轻易将身体暴露在大街上,要知道教会一旦明枪斗不过,就一定会出暗箭来伤人,他敢保证这附近还潜藏着骑士团的狙击手。
  拔掉还插在右手手臂上的匕首,约翰猫着身子,沿着前庭边缘的断墙悄悄离开了这栋住宅楼,和几天之前他在夜里潜入这里时的路线一模一样,只是当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这么离开。等他好不容易逃离了骑士团设立的封锁区域后,他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喂??约翰??为什么不接电话??”
  扬声器里传来的是那达的声音。
  “这已经是第三通了,你在做什么??”
  “那达?我正好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约翰一听到朋友的声音,立刻就感到一阵得救般的感觉,“【兽】那边被教会的走狗袭击了!!我们要快点采取行动,不然的话……”
  “等等,约翰。”作为冷静派的那达在这种时候也依然如故,“【兽】的住所被教会的部队袭击了?嗯,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约翰大惑不解:“你已经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该是我问你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约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不能把藏身于莎朗房间的秘密说出去,“老师不是让我在外面巡逻吗,要我提防教会再次突然袭击?我发现教会的势力有异动,于是就一直跟踪,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吗……真是的!”那达也小声抱怨起来,他之前就不满亚伦老师以“外出巡逻”为借口支开约翰,结果现在反而让约翰卷进了不该卷进的事件里。
  “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我已经和【兽】他们接触过了,《生命》之书的芯片确定被抢走了!”
  “嗯?芯片被抢走了?被教会的人吗?”那达赶忙问道。
  “不……这……”约翰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自己好友真相,“据【兽】所说,《生命》之书是被叛逃者葛蕾雅抢走了,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葛蕾雅!”
  “好的,我知道了。”那达这会已经确定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约翰,我和老师会立刻想办法处理这件事,你先回据点吧。”
  “可是……”约翰不懂为什么那达还能这么淡定。
  “不用可是了,米利安现在的伤还没好,需要人看护,而且你也不能确定教会下一个袭击的对象会不会是我们。”说着说着,那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约翰,“约翰,难道说对于你而言,【兽】的安危比我们的安全更重要?”
  “这……”约翰无法回答。
  “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和【兽】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你是不是和【兽】里的某些人有过交情?”
  “……我只是同情他们而已,我也和教会有着血海深仇。”约翰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这种说法和以前一样。”
  面对【兽】的危机,约翰的种种表现绝对不能简简单单用“同情”来解释。一直细心观察自己好友的那达洞悉了约翰和【兽】之间那似有似无的羁绊,也意识到了羁绊的纯粹。但他不想说破,更不想去利用这层微妙关系,他知道约翰绝不希望任何人这么做。
  因此,他也绝对不能让约翰接触到整个计划的真相,因为这会给予约翰极大的伤害。
  况且,约翰本就不该承受这种伤害。所以,如果让秘密一直是秘密就意味着要背叛所有人的话,那达就决定当个叛徒。他想起了制作《生命》之书等惊世魔典的罗德,这位被唾骂为【世界背叛者】的大术士所拥有的心境,他现在是稍微能够了解一点点了。
  “回来吧约翰,我们都需要你,【兽】的事情让我去处理吧,你要相信我。”
  那达留下了这样的话语后便中断了通讯,他将选择丢给了约翰。
  然而,约翰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我会回来的,在夺回我该夺回的东西之后!”

发表于 2015-1-4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みそら 于 2015-1-4 21:07 编辑

看来中卷也快结束了,依然赞。
仔细看看也快连载一年了,过得真快。

现在刷一页要刷好几遍才能刷到底,也不知道服务器怎么整的。
 楼主| 发表于 2015-1-5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みそら 发表于 2015-1-4 21:03
看来中卷也快结束了,依然赞。
仔细看看也快连载一年了,过得真快。

你不提醒我都没发现,居然写了一年没写完这一卷!!
看看计划,到卷末还有4章……看来到春节前是肯定写不完了,不过也可能会有爆肝
 楼主| 发表于 2015-2-15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yuan88 于 2015-2-20 21:49 编辑

                                                                            第十一章   ~阳炎~

  乍一看就像整个空间都龟裂了一般,闪烁着刺眼青光的蛛网在黑暗中纠缠扭曲、摇曳颤抖,眨眼间消失不见。
  那是雷电的陷阱。
  在电光消失的几秒后,从四周传来数声身体坠地的闷响,接着布下这个陷阱的蜘蛛——名为【兽】的男人从阴影中显出实体。那沾染杀气的蔑笑,那视杀戮如儿戏的眼神,还有那锃亮的光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犹如妖眼般诡异。沿着深邃的地下通道一路直行,他将所到之处全部洒满死亡,以填补那幽暗的虚空,但他仍然意犹未尽,右手还抓着一个人的后颈,像拖麻袋一样拖着前进。
  “哦哦,就是这里了吧,还真是隐蔽呢。”
  在通道的尽头,一堵厚重的铁闸门挡在了光头男子的面前。
  “来,开门吧,我知道你肯定能打开这视网膜密码锁。”
  说着,他单手提起那奄奄一息的俘虏,将对方的脑袋凑到铁闸门边的密码锁扫描屏上。在那个倒霉俘虏睁开眼睛的瞬间,密码锁传来了确认身份的消息,接着铁闸门在低沉如咆哮的轰鸣声中缓缓拉起,大片大片的光亮从门后照进来,照亮了光头男子的身形,也照出了他背后那一路的累累尸骸。
  “畜生……你这家伙……居然敢反过来伏击我们……还袭击我们的基地……”
  发出这断断续续话语的是那个被掐住后颈的俘虏,他的身材原本也足以称得上高大强壮,但在满身致命伤与身边强敌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弱小。他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军用战斗服,带有十字架纹章的腰带上还挂着坏掉的通讯器,看得出来是个教会僧兵团战士,而从光头男子唯独留他一命的情况来算,他更可能是个指挥官。
  “哈?反过来?哪有那么麻烦的,我一开始就决定要干掉你们,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撇下同伴逃出来只是为了活命吧?”光头男子嘲笑道,“按照奥菲斯那家伙的计划,我的任务就是引开你们这一波人,分而治之,然后再袭击你们老巢,好扰乱你们全队的作战步骤。但是我嫌麻烦,所以干脆直接拉着你们这帮教会忠犬到基地来,再干脆利落地杀掉所有人。”
  “该死的杂种!上帝一定会……”
  “吵死了!”
  光头男子手腕一紧,“咔嚓”一声,那俘虏的脑袋便耷拉下来。光头男子看都不看死者的状况,带着一脸的嫌弃表情随手将尸体丢到一边。
  “虽然我自己也是唠叨的人,但我却很讨厌别人话多呢,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尤加还有莎朗奥菲斯他们处得来的原因吧……嗯?这里面居然没有人?都逃走了吗?不会吧?我在外面耗得太久了?我手脚有那么慢吗?”
  光头男子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走到前方光亮之处的中心——空旷的大型地下仓库内部。他环视四周,做好了预防冷枪冷箭的准备,但结果都是白费,根本没人在里面,甚至连补给物资和武器装备都没留下。
  “搞什么啊这是,逃得有够快啊。啧,虽然这里有逃生用紧急通道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在外面没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唔,应该只是人力搬移物品吧,也就是说东西不多且人也没走多远……嗯??”
  很快他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在仓库的一侧停着一辆货柜车,货柜的后门大开着,车上没有一个人。为什么不用这车逃离,带上物资装备再从正面强行冲出也没问题才对,但是为什么僧兵团的人没这么做??
  这下光头男子没再自言自语,他那涣散的精神终于集中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车后方,看了一眼货柜里的状况,唯见一只2米长的大箱子躺在其中,箱子的盖子已经被打开,里面堆满了长短不一的脏布条和一些生命维持装置。
  “我操!”
  光头男子骂了一句脏话,不好的预感直冲心房。他伸手抓过一把布条,扫了一眼上面的古式花纹,立刻明白了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来头。
  完全没有预兆,原本死寂的空气凭空荡出波澜,一发无形的螺旋风弹在男子的背后凝聚而成并随即激发,而男子头也不回地单手挡下了这一击。
  “不错的反应,【电风】博鲁特,我们的相性还是这么的差呢。”
  没有源头的幽灵之音飘荡在无人的空气中,整个地下仓库都随之变得鬼气森森。
  “【死雾】可拉,知道你还活着让我心情一落千丈。”博鲁特用挡下风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我们【兽】本来就是背叛者,而你更是背叛者中的背叛者。”
  “是啊,我做的更彻底更完美,而你们,只是半吊子而已。”
  “恬不知耻到你这个地步,连一贯厚脸皮假慈悲的教会也无法直视吧。”博鲁特冷笑道,“怎么?你被教会骑士团带到前线来做先锋?你该不是还想着将功补过、继续做教会的忠心鹰犬吧?”
  “向教会效忠又有什么不好呢?之前那么多年不都是这样生存过来的吗?你们这些逆贼只是因为对自己能力没信心,所以忙不迭地背叛逃亡。”
  “哈?那又是谁没信心到以出任务为借口连夜逃出圣城、就怕被叛乱牵连进去?”
  隔空对话戛然而止,空荡荡的四周再现杀机。刀剑,枪戟,锤斧,锥刺,这些没有实体的隐形凶器全都由空气打造完成,从各个方位急袭博鲁特。博鲁特却不躲不闪保持背身对敌的姿态,在凶刃即将刺入身体的前一刻,不知名的电光体从脚下的影子里冲出来,高速挥舞着像疑似利爪一样的肢体,一个不漏地击落所有来犯之敌。
  由雷霆构成的未知光体漂浮在空中,化为博鲁特的背后灵。由于笼罩着强光,它的外形轮廓相当模糊,而且仅有两只粗壮臂爪,似乎只显现出了上半身,但守护主人后背依然绰绰有余。
  “这就是你的秘技吗?我早就听说你这家伙很少拿出100%实力来战斗,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啊。”隐遁于空气中的幽灵如是说道。
  博鲁特慢慢转过身来:“我之所以不拿出全部实力来作战,是因为我有靠得住的搭档,不像你——【死雾】可拉,没人愿意和你组队。”
  “哼,哼哼,是这样吗?”充满恶意的冷笑回荡在四周。
  “【兽】中10人,一共分为5组,但其中有一组是特殊的,那就是露和你结成的预备组。”博鲁特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本体究竟在哪里,他直接对着空气说道,“只有当执行特殊任务或是临时更换其他组的组员、以及增派援手的时候,才会从你们预备组抽调人手。露之所以是预备组,是因为那个小丫头实在太万能了,而且和任何人组队相性都很好;而你则是反面——你能力低下,和任何人都处不来,说白了你就是个废物,之所以还留着你只是因为教会总有些偷鸡摸狗的烂任务需要你这种人去处理。”
  “哈哈哈哈,你这样挑衅是没用的,小博鲁特。”对方放肆地大笑出声,“我是【兽】里除莎朗之外资格最老的成员,你这个二期改造者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所以你倚老卖老,无药可救。”博鲁特耸耸肩,继续说道,“同样被称为最强刺客【兽】,但你却连伤到我都做不到,这就是你身为失败品的证明。”
  “呵呵,你同样也伤不了我啊博鲁特,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吧,但我可是清清楚楚看着你呢。”
  博鲁特并不理会对方的嘲讽,他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啊,我偶尔听巴兰老头子提到这样一件事:【兽】中众人的能力,都是内心阴影与潜意识的再现。也就是说,你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你就会有怎样的技能。【死雾】可拉,你那接近于不死身的保命能力在【兽】里的确是第一,但这不就表明了你是个怕死鬼吗?啧啧,看看你现在连本体都不敢出来,想必你心中真的充满了恐惧。”
  “住口!”对方被戳到了痛处,陷入了一瞬间的恼火之中。原本那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怒气肆意搅动着整个地下仓库的空气,将博鲁特囚禁其中的气流漩涡在眨眼间急速形成。
  “恐惧于我!”
  博鲁特大声喝令,守护着他的光体瞬间增大了数倍体积,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爆炸级扩散的极强音波与高速回旋的气波撞击在一起,使整个地下空间都陷入激震之中。地动山摇,砾如雨下,大量裂缝从博鲁特脚下呈放射状蔓延开来,一张新的蜘蛛网在地上铺展完毕。
  “伤到了吧?凭感觉我都知道。”
  浓密烟尘之中,博鲁特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不知名的光体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缠满全身的高压电弧,噼噼啪啪的爆音急速加热着四周乱窜的气流。
  “切!”被称为【死雾】可拉的对方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空气终究是空气,怎么可能挡得住极具穿透性的音波?说你是【兽】中最弱的垃圾你还不信。如何?打算在这里把命交给我吗?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陪你浪费点时间,谁让我们曾经是同伴呢。”
  博鲁特摆出一副自信爆棚的架势,眉目间全是轻蔑的表情,张开双臂等着对方来袭。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混合着浓重杀意的紧张气氛在场中纠结成团,这样的局面直到一方突然出声为止。
  “哼,算了,到此为止吧。”
  可拉做出了让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想而知那绝不会好看。
  “博鲁特,你可以活着回去见到莎朗他们了。不过你们那堪比风中残烛的生命马上就要熄灭了,再过不久我便会一个一个地除掉你们,到时别怪我不留情面。”
  “真是厚颜无耻的家伙,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狠话还是放在心里说吧。”博鲁特咧开嘴笑了,“滚吧,大门在那儿呢。”
  就像河坝被打开一个缺口似的,原本沉静的空气突然有了流动方向。成股的风在不可视之人的带领下冲出了铁闸门,沿着地下通道扩散到了外面的世界。确定了刚刚与自己对峙许久的敌人终于撤退,博鲁特收起了轻松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光头同时撇了撇嘴,胃里的翻腾感也明显了许多。
  “这下真是麻烦了啊,那家伙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真的要干掉他也是相当之难啊……”


  像是在和落日比赛一般,奥菲斯沿着运河一路疾驰,争分夺秒地搜寻葛蕾雅的下落。距离葛蕾雅跳脱已经超过4小时了,这会光靠奥菲斯的双腿是怎么也追不上的。
  然而在狩猎的领域里,猎物跑得比猎人快本就是常识,能否成功狩猎的关键也绝非是速度。对此奥菲斯早有准备,当他从千疮百孔的住宅楼潜出时借走了一样东西,只要靠着这个东西,找到葛蕾雅只是时间的问题,而那个东西就是——
  “咯咯咕咕咕……”
  全身雪白的比利牛斯山地犬奔跑在奥菲斯的前方,它时不时用湿润的黑色鼻子嗅着地面,同时从喉咙里发出诡异到不像是犬类的低吼声。在它的颈脖上,一根若隐若现的细线一直连到奥菲斯的手腕上。它曾陪伴着约翰与莎朗一路翻山越岭前往瑞士,它也曾跟随露四处游玩顺带杀敌,现在它成为了奥菲斯的得力先锋,全力追击【兽】之叛徒葛蕾雅。看着这只体格健壮活力不减的助手,经过连番激斗的奥菲斯不由得稍稍羡慕起来,同时幻想要是这大白狗能再壮实一点,或许能够让他骑在背上追猎葛蕾雅。
  原本作为顶级暗杀者的【兽】是极难被敌人追踪的,但“极难”不等于“不可能”,世上亦不存在毫无破绽之物。葛蕾雅是个凶猛残忍的杀手,唯一的弱点就是她的体味,这是她那操纵血液能力的必然代价——她永远摆脱不了那满身的血腥味,作为同僚的奥菲斯对此一清二楚。尽管有此弱点,葛蕾雅却很少会在执行任务时被人追踪,那是因为她有巴斯里斯克这个帮手在。巴斯里斯克的魔眼可以在第一时间找到潜入和逃脱的最佳路径,同时也能迅速发现追兵。
  但是现在她没有巴斯里斯克了,她只身一人陷入这个名叫阿姆斯特丹的猎场之中。最强杀手奥菲斯,再加上一条精明能干的准猎犬,追击葛蕾雅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起初听到《生命》之书的芯片被葛蕾雅夺走时,奥菲斯也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直到他得知巴斯里斯克已被莎朗控制住的消息。现在他只担心能不能在葛蕾雅与暗地搞鬼的术士们接触前截住她,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有答案了。
  奥菲斯绕过河堤,让飞驰的脚步停在了一处船只维修厂的门口。这里偏僻无人,杂草丛生,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已经浓到可以嗅出来了。
  “差不多就在这里了吧……”
  奥菲斯自言自语道。他对着那只半人高的大白狗做了个手势,示意它可以回去了,接着独自一人悄悄潜入厂中。屏住呼吸,消除脚步声,连心跳也压抑住,奥菲斯把自己想象成一条蛇,在草丛中无声滑动。他贴着墙根,缩身于细长如绳的屋檐之影下,小心避开任何可能会被触动的东西,包括流浪汉留下的酒瓶塑胶袋和破靴子,接着他发现了猎物的所在:葛蕾雅正藏身于修理厂水渠边的监控室里。
  目标锁定,但是算算现在已经过了4个小时,葛蕾雅为什么还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赴约吗?奥菲斯暂时无法得知,他只能远远地透过玻璃窗看着葛蕾雅,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葛蕾雅的战斗力非同寻常,用鲜血作战的她属于越战越狂的类型,就算奥菲斯有先手优势也未必能百分百取胜。况且对方很可能不会恋战,一旦她选择逃走那就会变成追逐战,奥菲斯的体力损耗就会加剧。综上考虑,奥菲斯只能另做打算:先抓住当下巴斯里斯克不在葛蕾雅身边这个空档,想办法讨回《生命》之书的芯片再说。
  奥菲斯沉下心来,原地盘腿坐下,不露神色地发动了能力。他抬起一只手,从指间放出无数根细线刺穿自己,直接连接皮肤、肌肉、骨骼、神经。他手指一动,腹部就鼓起一块;手腕一翻,腰部便缩下一圈。从男到女只在挥指之间,从胖到瘦只需眨眼之隙。在奥菲斯精细巧妙地操作之下,整个身体就像一团橡皮泥一样,任由魔线搓捏拉扯。
  几秒钟后,令人瞠目结舌的肉体变形便完成了。奥菲斯已经不再是相貌清秀沉默无言的冷面杀手,而是身材瘦小、长长刘海半遮面的青涩少年——巴斯里斯克。他用自己的魔弦绝技操纵了自己的肉体,强行缝合、拉伸了皮肤与肌肉,用捆缚的方式硬性改变骨架形态,并将魔弦现形变色来实现发型的长短变化以及修改服装,再加上奥菲斯那天衣无缝的变声能力,这便是世上无人能及的易容伪装之术。
  用这种能力,奥菲斯可以在短短几秒能变成任何人,无论男女与胖瘦,他全都能完美变装。只是任何技巧都不是完美的,变成“巴斯里斯克”的奥菲斯站起身来,马上就发现自己的伪装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身高。
  奥菲斯比真正的巴斯里斯克要高一个头。这种程度的身高差距是不能靠穿厚底鞋之类的小聪明就能弥补的,而魔弦操纵术也难以填上身材高矮上的缺陷——也许可以通过强行拉开骨骼与骨骼间的缝隙来增高,但却不能压缩骨骼来降低身高。
  怎么办?奥菲斯不得不想办法就地解决这个难题,而在这时——
  “是谁?!乖乖给我出来!!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葛蕾雅蓦地踹开监控室的门,用尖锐如刀的视线扫向奥菲斯的藏身之处,身上的杀意瞬间挤走四周的空气。【兽】中众人的直觉都是怪物级别的,稍稍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到,奥菲斯尽管是屏住气息发动能力,但他也早已做好了被发现的觉悟,只是他没料到自己的能力会在关键时候出纰漏。
  只要一出去,肯定会被葛蕾雅识破伪装,那家伙绝对不是傻瓜白痴!这一瞬间的奥菲斯并没有流下冷汗,身体也没有任何僵直,因为相似的场面他已经面对过成百上千次了,只不过这一次对方是自己曾经的同伴。
  眨眼间,他毫不犹豫地用手刀滑过自己的侧腰,缠在手掌上的魔弦犹如手术刀一般,轻易切开外套布料,并在腹部留下了数道整齐的伤口。鲜红滚烫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顷刻便染红了奥菲斯左肋到脚裸的全部衣物,周围空气里的腥味立刻浓了几分。
  这一划看似恐怖,但实际上奥菲斯处理地非常精妙,魔弦只是刚刚好切开皮肤与肌肉,完全没有伤到内脏。就这样,在自造的痛觉支配下,奥菲斯一手紧紧捂着一侧腰部,一手扶墙,弯着膝盖,以一副颓然灰败的表情从藏身的拐角处慢慢走出来,出现在葛蕾雅的面前。
  “巴斯里斯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受伤了??”
  葛蕾雅首先看到的是奥菲斯那张“巴斯里斯克”的脸,再看到的是那一血污的重伤状态,心中瞬间被焦躁与震惊所塞满。
  “葛蕾雅……我……咳咳……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奥菲斯的嗓音已经完全换成了巴斯里斯克的嗓音,语气语调也同时变化一致,至此他已完全进入状态。
  “葛蕾雅……《生命》之书……唔!”
  “巴斯里斯克,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看葛蕾雅就要过来查看,奥菲斯脚下一个趔趄,故意向前倾斜身体,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摔倒在地。能力不够,演技来凑,他这么做就为了避免被葛蕾雅以自身为参照看出身高的破绽,而之前的自残就是为了制造自己能够一直赖在地上的借口。
  “咳咳!葛蕾雅……《生命》之书的芯片……是假的!”奥菲斯摆出努力的样子撑起上半身。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该死的!”一个震惊接着一个震惊,葛蕾雅堆满了一脸的不敢相信,她一把揪住奥菲斯的领子,“巴斯里斯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生命》之书的芯片会是假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由于葛蕾雅已经和他保持零距离,奥菲斯余光一瞥便发现了葛蕾雅其实也受了伤的事实。她的一只胳膊被撕掉了不少肌肉,鲜血淋漓,头发也有被削掉的痕迹。
  “我……葛蕾雅……咳咳!”
  奥菲斯借着咳嗽来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葛蕾雅之所以藏身于这里,肯定有受伤不便行动的原因,至于是谁让她伤这么重,很可能是那个人:约翰。现在奥菲斯已经成功骗过葛蕾雅的眼睛,肩上的重任还有两个:骗走芯片,了解葛蕾雅背叛的来龙去脉。
  “我……从莎朗那边知道了……芯片是假的!”
  奥菲斯继续说谎,末了他还加上一句:“是我通过魔眼看破了她的心思……才知道这件事的……”
  “唔唔!!这臭婊子!!!”一但奥菲斯提到魔眼的读心能力,葛蕾雅便只能相信这残酷的“事实”,毕竟她是最了解最依赖巴斯里斯克魔眼的人,“她居然敢骗我!!妈的混账!!但是……她难道提前知道我会背叛她?这不可能啊!可如果不是这样,她刻意把假芯片贴身收藏又是为了提防谁呢?!!”
  矛盾的疑虑在葛蕾雅的心室中急剧膨胀,加速流动的血液让她那残破的手臂更加可怕。
  “为了提防……内鬼……我已经知道内鬼,是谁了……咳咳!”
  奥菲斯努力靠近葛蕾雅,原本在这样的距离下他足以一击打穿葛蕾雅的心脏,但受了伤的他已经不能这么做了。不管切腹手法再怎么精妙,自身行动也会受到限制,如果再有激烈动作的话,肠子之类的脏器也会涌出来的。
  “葛蕾雅……内鬼就是……就是……咳咳!”
  “快告诉我是谁!”葛蕾雅使劲摇了摇奥菲斯的肩膀!
  “就是奥菲斯啊!”
  “什么……”
  葛蕾雅脸色变了几变,碰出单词的嘴唇也无法再合上,这“真相”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思考范围了。
  “怎么可能是奥菲斯……怎么可能是奥菲斯呢?!巴斯里斯克!回答我!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莎朗身边最亲密的人吗?”
  “……莎朗知道奥菲斯背叛了他,但她一直没说……咳咳。”奥菲斯慢慢坐起身体,拉开了自己衣服,将伤口暴露给葛蕾雅看,“奥菲斯……以为真芯片被葛蕾雅你夺走了,所以他追上了我……想要逼我带他来找你,我拼命逃走,结果被他割伤……咳咳!”
  葛蕾雅光是看一眼伤口外表就明白是谁下的手:“这平整的伤口……果然是奥菲斯!这家伙居然藏得这么深??!莎朗她……她为什么一直没说??”
  看到葛蕾雅已经确认过伤口了,奥菲斯之前所做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他在拉好衣服的同时急速发动魔弦,在刹那间将伤口缝合完毕,止住汨汨而出的血液。
  “莎朗……只是和奥菲斯互相利用罢了。因为如果她失去了奥菲斯……她就不再和我们是对等的了……”奥菲斯连喘了几口气后说道。
  “居然会有这样的内情……莎朗这贱货深不可测啊!”葛蕾雅不由叹息道,“莎朗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死了没有?!真的《生命》之书又在哪里?!!”
  奥菲斯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做出状态渐渐平复的模样:“莎朗她……还没有死,昏迷在楼里而已……至于真正的《生命》之书芯片,在……”
  “到底在哪里啊!巴斯里斯克!我命令你立刻说出来!”
  “咳咳,在……”奥菲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在……那个代号【约翰】的术士手上……”
  葛蕾雅差点没跳起来:“什……什么?!怎么会在术士手上!!简直荒谬!这是在耍我们所有人吗?芯片如果已经在术士手上了,那还交易个什么狗屁玩意?!”
  “不,那个叫约翰的术士……咳咳,和莎朗之间关系、好像不一般……”
  “你等等……那个时候……”听了这话后,葛蕾雅猛地愣住了,几秒钟后她又极度懊恼地跌坐回地上,“对!该死的畜生!!没错!他和莎朗根本就是奸夫淫妇!!《生命》之书在他手上并不奇怪、不,倒不如说不在他手上才奇怪吧……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啊!”
  葛蕾雅陷入了短暂的疯狂之中,她用长长的血红指甲削刮地面,抠开泥土抓碎石块,以发泄体内那灼热如岩浆的毁灭性情绪。
  “啊啊啊!那个时候!!早知道应该全力杀了那臭小子和贱人莎朗的!!真是没想到……对了,难怪那个臭小子术士后来没追过来……他根本没必要追我!!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奥菲斯看着葛蕾雅完全掉入陷阱之中,心底生出一丝得意,他模仿着巴斯里斯克,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葛蕾雅……咳咳……别管《生命》之书了,我们逃走吧……”
  “逃?!”葛蕾雅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奥菲斯,“逃到哪里去?!如果不把《生命》之书的芯片交给术士,我们就再也没有安身之地了!我们已经背叛了教会,背叛了【兽】,难道还要背叛术士吗?!”
  “唔……这……”
  在奥菲斯装出的吃惊表情里有多多少少是真的。看来葛蕾雅真的是彻底投靠术士们了,还帮他们抢夺《生命》之书。术士那边估计也是给葛蕾雅开出了相当符合她胃口的条件,但是到最后术士会不会兑现,那就难说了。
  不过这也不是奥菲斯所关心的,他只关心葛蕾雅和术士之间约定的细节,这样他才能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这样下去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奥菲斯愁眉苦脸地问道,“术士那边……咳咳,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最迟到明天天亮前,算起来还有12小时左右吧,不过对方很快就会派人来这里联络的……”葛蕾雅说着说着自己也气短了,“可恶……要不是因为受伤了,就算现在杀回去也没问题!至少要杀死莎朗那个荡妇!”
  奥菲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要是来联络的术士是约翰的话……”
  “这不可能,巴斯里斯克!约翰八成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从之前的战斗中我就看出来了!所以派来的联络员肯定是那个叫【那达】的术士!就是密会时陪着亚伦的那个人!”
  那达?奥菲斯想了一下才记起拥有这个代号的青年术士。事已至此,奥菲斯差不多已经掌握了葛蕾雅接下来的所有行动方向,同时对术士方的行动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这样一来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一半,现在还剩下最后一项:取回《生命》之书芯片。
  尽管葛蕾雅就在眼前,但却不能用强,奥菲斯不得不想出一套特殊的办法,让葛蕾雅自愿将芯片转手给他。
  “葛蕾雅……很快奥菲斯就会找到这里来……咳咳……”
  奥菲斯按住腰部,装出痛苦状,实际上他已经有了计策,但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因为他现在扮演的是“巴斯里斯克”。真正的巴斯里斯克是不可能自行说出什么好办法的,他在葛蕾雅面前是个沉默寡言缺乏主见的听话宝宝。
  “……我们该怎么办呢……就这么等着吗?”
  “奥菲斯那家伙来了又能怎样?!哼……”葛蕾雅嘴上说着狠话,但底气早已不足,“奥菲斯来追杀你,无非是为了《生命》之书,可惜他永远无法从我们手上得到真正的芯片!”
  “是的,但是葛蕾雅……”奥菲斯都在心里替葛蕾雅捉急,可现在他只能不动神色地引导葛蕾雅,“奥菲斯肯定不会……咳咳……轻易放过我们的吧?”
  葛蕾雅脸色阴沉下来,她咬牙切齿道:“这个厚颜无耻的内鬼!如果奥菲斯这混账真的追到这里,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杀了他……啧,对了!”
  她从衣袋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电子芯片,捧在手心端详了一番,奥菲斯一眼就认出那是《生命》之书。带着被愤怒扭曲的丑恶表情,葛蕾雅用她那尖锐如刀尖的血红指甲一点一点地划过芯片表面,仿佛在将自身那无尽嫉恨与诅咒刻入其中。
  “把这个假的芯片交给奥菲斯那蠢货吧!他既然在追杀你,那就表示他肯定不知道芯片还有真伪一说!哈哈、哈哈哈!!奥菲斯,你终有一天也会堕入绝望的深渊之地,只可惜那时候我已经在地中海的南岸做女伯爵了!看不到你和莎朗之间互相残杀的美景了!!哈哈哈哈!!”
  被妄想与执念所纠缠的葛蕾雅,如疯癫般狂笑着。她将掌中的芯片像硬币一样抛上抛下,而奥菲斯的目光也随着芯片上下移动。
  “巴斯里斯克,你还能移动吧?”葛蕾雅突然一把抓紧了芯片。
  “唔……伤口不算重……逃走的话没问题。”奥菲斯低着头装模作样检查下伤口。
  “很好!巴斯里斯克,你就反过来去找奥菲斯好了!”葛蕾雅的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拿着这个假的《生命》之书去找他,告诉他这就是真的,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吧?”
  “可是……这……真的没问题吗?”奥菲斯当然同意这样的做法,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怎么会有问题?!清醒点巴斯里斯克!作为我的搭档,你必须要做这件事!不许有任何异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摆脱奥菲斯这个麻烦!!”
  奥菲斯脸上的为难表情一刻也没有消失:“但是……但是……那我们要怎么获得真正的《生命》之书?”
  “这都想不到吗?听好!我会联络术士们,告诉他们真相,然后联合他们去讨伐莎朗!”葛蕾雅把自己想当然的计划说了出来,“莎朗现在身边已经没有奥菲斯了!博鲁特肯定不会为了她而与我为敌,至于露我也能应付得过来!”
  奥菲斯不再接话,精神被压至极限的葛蕾雅彻底走火入魔,在这种程度下他已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了。只不过,他有点想要问葛蕾雅:如果“巴斯里斯克”把芯片交给“奥菲斯”但“奥菲斯”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魔眼持有者,那该怎么办?
  答案不用问也知道,因为他自己就是奥菲斯:巴斯里斯克必死无疑。
  葛蕾雅是打算牺牲掉“巴斯里斯克”,让他带着毫无价值的假芯片去哄骗“奥菲斯”。至于用什么借口让“奥菲斯”相信,后面又会发生什么,这个自私到极点的女人根本没想过。
  “巴斯里斯克!在听我说话吗?!”葛蕾雅吼道,“拿着这该死的破烂玩意,快点离开这里!去找奥菲斯!”
  求之不得。奥菲斯一边唯唯诺诺答应着,一边伸手接住葛蕾雅丢来的《生命》之书。小小的芯片只有几克的重量,但落到奥菲斯手上时却让他不由得心头一沉。
  终于得到手了!从圣城一路杀出,到卢加诺激战,再到暗云密布的现在,奥菲斯这才第一次将《生命》之书捧在手上。没有满怀祝福与喜悦,也没有如释重负的解放,他只能感到密密缠绕于芯片中的诅咒与叹息。
  多少人为了这小小的遗世魔典而机关算尽互相残杀,又有多少野心与雄愿埋葬在这轻如铝箔的芯片之中。纵然这大战遗产的价值终有一天会被无敌的时间消磨殆尽,但在那之前,它依然像扎入地下的繁杂根系,尽吸每个时代的深暗怨气。
  奥菲斯产生了想要毁掉它的冲动,但握住芯片的拳头却迟迟无法攥紧。莎朗需要它,自己也需要它,其他的【兽】也需要它,甚至约翰……也需要它。
  “我明白了。”
  奥菲斯像是对着自己在说一样。这出戏已经到了最后,但一个优秀演员直到谢幕前都会100%发挥水准,奥菲斯捂着腰部,佝偻着背,拖着步子,一步一回头地走向废弃修船厂的门口。他故意做出那种“明知去送死但却不说穿”的悲哀表情,更彻底地封死葛蕾雅的疑虑,顺便也探探她的内心到底有没有动摇。
  结果完全是白费。
  亚巴顿他们在地狱里等着你,葛蕾雅。奥菲斯默念这句话,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很快就带着真正的《生命》之书芯片离开了葛蕾雅的视野范围。
  天色黯淡已久,奥菲斯在渐渐降临的夜幕掩护下解除了全身的魔弦伪装。虽然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变装,但却意外地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奥菲斯不得不有所留存以应付之后可能发生的战斗。就在他靠在路边一处广告牌的后面稍稍休息一会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不祥之影正急速冲向他刚刚离开的旧船厂。
  那是黑夜的骑士。
  “约翰……?”奥菲斯默念出那个名字,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又再度被悬起。



  在夜晚即将占领世界之际,向黑暗效忠的骑兵奔驰于地面之上。冲散微湿的徐徐夜风,碾过寂静的无人小路,钢铁的坐骑低沉咆哮着,化为飞轮的铁蹄永不停息。它奴役着一簇光明,并将其顶着前方,只是为了寻找躲藏起来的仇敌。
  没多久,它和它的主人所寻找的目标便现身于黑暗的最深处。
  等葛蕾雅回过神来,身后的夜幕已经被车灯无声撕破,暴怒的复仇者从夜幕的破口处冲了进来。
  “你这家伙……”
  葛蕾雅目瞪口呆地看着约翰骑着摩托冲进废弃船厂的大门。她本来等待的是那达,顶多防备下奥菲斯,但怎么也没想到约翰会杀到她这里,而且还来得那么快,对此她甚至有点担心刚刚才离开的“巴斯里斯克”有没有遭遇到他。
  “毒妇,今天注定是你的审判日!”
  连引擎都懒得熄火,约翰从标有十字架纹章的军用摩托车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葛蕾雅的面前。在耐心早已耗完的当下,约翰没有直接攻击就已经是相当的克制了。他用手指在眼前画了个圈,一颗拳头大的火球立刻从在指尖上显现出来。
  “我给你10秒钟的时间,交出《生命》之书的芯片,不然我敢保证:明天早上阿姆斯特丹的某条运河中将会出现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等等!你这混账是怎么……唔!!”葛蕾雅被约翰身上那骇人的杀气所威慑,她原本想问约翰是怎么找到她的,但下一秒她就发现了摩托车上的十字架纹章,并确认那是属于教会的车辆。由此她便猜想到约翰肯定是逼问了一直跟踪自己的骑士团员。
  “10!”约翰理都不理她,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有手中火球跳了一跳。
  心狠手辣的疯子,他肯定是杀了很多教会骑士吧。葛蕾雅心想道,难怪她感觉那些监视她的视线在1个小时之前就莫名消失了。
  “9!”
  “你聋了吗?!给我等等!真正的芯片不是在你身上吗?你居然自己送上门?!!”葛蕾雅气急败坏道。
  “8!”约翰根本听不进去,溶于全身血液中的愤怒杀意已经饱和,再多一点就要转化为行动了。
  搞不清状况的葛蕾雅问道:“小子,你来送死有意义吗?难道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7!”
  这下葛蕾雅真的没辙了,原本就不擅长话术的她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计可施。事态的发展大幅超出计划,她明知很多不对劲,但也只能放到以后再去寻找答案,毕竟对方摆明了态度要武力解决纠纷了,虽然从立场上来说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好吧好吧,你要《生命》之书的芯片是吗?那我告诉你它在哪里,它就在——”葛蕾雅故意侧过身,单手指向背后的监控室,同时暗暗用拇指指甲划破食指指尖,并将全身力量都聚于其上。
  “——这边!!”
  葛蕾雅突然转身,单指一挥,飙出一线猩红如刀锋疾掠,将她视野内的所有物体全部一分为二。
  但所谓的“所有物体”,并不包括约翰。
  “0!”
  早已看穿对方意图的约翰在葛蕾雅转身的零点数秒内采取了行动。他将漂浮于指尖的火球用力掷于地面,规模颇小但烟雾与声响颇大的爆炸由此触发。眨眼间的功夫,腾起的烟雾便被激光似的血线拦腰削掉,但约翰却已不在原地了。
  “左边?!”
  命中的感觉没有第一时间没有传到手上,葛蕾雅心中空了一片,然而那野兽级的动态视觉却在这惊诧之余救了她一命。瞳孔之中,约翰从葛蕾雅的左侧挥拳攻上,似曾相识的灼热烈焰正缠在他那扬起的手腕上。
  葛蕾雅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内做了数个动作:转身挪腾,腰身下沉,右脚后撤,同时左手稍稍前探,等着约翰那一拳冲进来。她知道那名为【炼狱烙印】的火焰之手是不能直接招架的,否则会引发更强威力的爆炸,所以只能趁对方出招的时候卡住他的手臂,同时右手以手刀的形式从下往上截断手腕。另外,为了预防约翰的左拳夹击,葛蕾雅暗中发动了藏在头发中的术式,可以在面对偷袭时用头发裹住自己的前胸至头颈。
  可是约翰却像洞悉了一切一样,并未如她所愿,挟带凶猛杀气放出的火拳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下,而紧跟其后的杀招却是葛蕾雅完全没能预测到的——踢击。
  “咳啊……”腹部遭受约翰侧踢的葛蕾雅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整个人向后飞去,“右拳是虚招?踢击才是本意?那左手……唔!!”
  由于刚刚使出踢击,约翰无法立刻前冲追击,但是他的左手却早已做好准备:竖起拇指伸直食指,像弹橡皮筋一样将缭绕在指节上的高速气流弹射出去。这一发蓄力风刃重在速度快,且弹道刁钻诡异,极难躲闪防御。尽管葛蕾雅看出了约翰是瞄准了她的心脏,但她也无法做到100%的防御,只能任由这一片薄薄风刃在她的前胸开个血口。
  “吃到苦头了吧,在此留下《生命》之书!”
  两倍速咏唱。约翰毫无忌惮地再度施法,左右手同一时间再次附上雷光与炎气。他死死盯住葛蕾雅,不放过她身上任何一个动作,四周所有气息的流动都在掌握之中,此时此刻的他的确是“无机可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换做其他杀手,那么大概只有两种选择:扭头就逃,战术扰乱。但葛蕾雅恰恰不能选择这两项中任意一项:她要在这里等待接应,所以无处可逃,同时她的能力也无法做出有效的扰乱。
  这就是死局了,葛蕾雅能做的只有奋力一搏。她压低身体,足底猛蹬地面,整个人像颗炮弹一样飞向约翰。约翰轻轻一跃便躲开冲刺,同时准备掷出手中的火焰与雷电,但在做出动作的一瞬间,他感到了某种诡异的杀意刺破空气,在背后突兀显现。因此他迅速转体,看也不看便将火球与雷箭丢向背后。
  “唰——”
  高速掠过的朱红之影将篮球大小的火球撕个粉碎,并像某种生命体一样多次转向躲过飞射的雷箭。被偷袭了——在约翰意识到这一点时,那朱红之影已经划过他的视野,在他的胸前留下三道平行的伤痕。待到约翰稳住身形,葛蕾雅又像掠食的野兽一般重新扑了过来,对此约翰只能集中全部精神,原地高速咏唱一发风盾,强行推开了突击中的葛蕾雅。
  “不是偷袭,而是夹击吗……嗯?”
  约翰抬眼望去,这才见到刚刚朱红之影的实体:巨大的鲜血之爪浮在空中,经由长长细细关节繁多的血之骨骼,直接连在葛蕾雅胸前的伤口之上。这极不符合常识的诡异情景,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棵弯弯曲曲的老藤从伤口里长出来,并在空中开出爪状的鲜红之花。
  “小鬼,多谢你的风刃!”葛蕾雅故意挺了挺那过分丰满的前胸,将乳沟和伤口一并暴露出来。她用手指沾了点流出的血液后送到唇边舔了舔,脸上的表情阴气十足,仿佛在享受这伤这痛。
  “魔女……”约翰对此只感到恶心。
  拥有操纵血液能力的葛蕾雅不仅能操纵别人流出的血液,也能使用自身之血,而且一旦使用自身之血,所有技能的性能都会大幅增强,那个自由操控的大型血爪便是强化后的结果。
  “小鬼,我还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想让你变成我的男人,但你却退缩了。回答我,你是否畏惧于我?”
  “我不曾畏惧过任何人!”约翰在回答的一瞬间想起了圣骑士劳伦斯,想起了他的神技【神之手】,但这让他更加坚毅。
  “很好,那我今天就会教会你何为畏惧!何为服从!”
  葛蕾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出了血爪,像挖掘机般瞬间将约翰所站立的地面整个抓起。约翰下意识打算跳起,但葛蕾雅却恰恰瞄准这一刻放开了血爪,任由土块崩溃瓦解。处于失重状态的约翰失去了跳跃的机会,只能选择伏下身体,结果被化为幻影的葛蕾雅急速接近。
  两个身影相互交错,刹那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利爪撕破空气的余波与残像。在漫天的尘埃落定之前,约翰先降到了地面,身上除了胸口的三道爪伤外又在肋下多了两道伤口。
  “……指甲在一瞬间伸长了?”约翰抚了抚新添的伤口,确认并没有中毒后,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发现的太晚了哦~”葛蕾雅阴笑道,她像炫耀一般举起右手,长如凿刀的指甲上沾着约翰的血,“【伸出快镰刀来,收取地上葡萄树的果子,因为葡萄熟透了!】”
  经文如咒语般从【兽】的口中念出,妖风邪气乍然而起,不同寻常的邪恶气氛急速包围了对峙中的两人。葛蕾雅用沾了约翰之血的手指指向约翰,一道鲜红锁链便立刻从手腕处飞出,毫无躲闪可能地缠上了约翰的手腕,将他和葛蕾雅锁在了一起。
  “别想逃了,臭小鬼!!”葛蕾雅凶相毕露,“虽然愚蠢如你,好歹也算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你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作为【兽】的我,永远不可能被作为猎物的术士所狩猎!这根永不会断的血之锁链,就是绞死你的绳索!”
  “原来如此,秘技吗?”
  约翰感到体力正从被锁链缠绕的手腕处不断溜走,他试了试想要扯断链条,但却发现这锁链只是徒具外形,本质仍是流动的血液,想要从物理层面破坏锁链无异于抽刀断水。
  “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术士!就算你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兽】,更不可能对付得了我——拥有仙后座盛名的未来女伯爵!!”
  葛蕾雅在得意的狂笑中爆发了全力,散播在空气中的浓郁血气在同一时间化为幽蓝鬼火,在茫茫黑夜中点燃了整个废弃船厂。空气在燃烧,大地在燃烧,体内的血液也在燃烧,蓝色的火焰迅速覆盖了视线所及的空间,仿佛巨大的酒精炉被打翻了一样,大有将一切焚烧成灰的势头。在晃动的阳炎之中,约翰看到了葛蕾雅胸前长出的血爪爪心裂开一条缝,一颗硕大的眼球从缝中挤了出来。圆溜溜的外形,骨碌碌地打转,带满血丝的眼白,不断放缩的瞳孔,毫无疑问那眼球已经锁定了约翰。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球,之前比这还要恐怖离奇的眼球怪状他都见过,这并不值得惊慌。
  只是……
  难道【兽】都会这样吗……这眼球到底意味着什么?和莎朗如此相似的状况让约翰想起了深藏于心中的某些疑虑。
  “你不是什么神敌,实际也没有多强,你只是个普通的杀手而已,别再自吹自擂了。”约翰装作探查外伤的样子抚了抚胸口,将涌上心头的顾虑重新压回心底,在战场上想太多的战士是绝对活不了太久的,他深知这一点,“至于仙后座的女伯爵身份,我想你是享受不到了。”
  约翰圈起双手,快速构建复杂的手势,力量的漩涡骤然形成于十指之间。
  疾风所向,妖火缭乱,无形之力化为飞翔神锋之铁。
  飞炎所驱,幽暗云散,灼热之力化为扫除妖邪之刃。
  迅雷所袭,浊流尽断,光速之力化为挥斩魔剑之手。
  三种力量再度汇聚于一汪混沌中,那轮堪比夜空皓月的光华之刃再度从中诞生而出。
  “【斩光翼】!”
  约翰的身体动了起来,跟在他身边的光之弯刃也随之飞出。切开乱窜的气流,切开浓重的夜色,切开被不祥之蓝所玷污的火焰与地面,一路电光火石斩向葛蕾雅。发觉这枚光刃的来势极不寻常,葛蕾雅只得侧跳闪躲,但光刃却像猜中了她的行动一样急速转向,在空中弯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轨迹,接着毫不留情地斩断了那只恐怖的巨大血爪。
  “唔!!”葛蕾雅惊叫出声,眼睁睁地看着光刃极其迅速地将落下的血爪斩个粉碎,连回收利用的可能性都被铲除了。
  “你还在为自己的血白白流走而惋惜吗?”不知何时约翰已经绕到了葛蕾雅的背后,“说起来高傲蛮横自吹自擂的仙后卡西奥佩娅和你还真有点像,但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现在就让我这未来的猎户座教教你:没有什么是不能狩猎的!”
  不再需要复杂的体术动作,约翰仅仅只是蹲下身体躲过葛蕾雅的摆手反击,然后解放手中的风盾,让强劲的气流将葛蕾雅吹飞,与此同时光刃也从另一边展开追击,逼迫葛蕾雅连连后退。
  “畜生!你这家伙!!竟然还能做到这种程度?”急火攻心的葛蕾雅差点咬到舌头。       “你以为用一根血链就能抽干我的体力?真是遗憾啊,这种术式我见太多了。”约翰一口气连续施展了多个追踪火球,不断轰向葛蕾雅,“虽然不知道怎么破解它,但是我知道:这链条是连在我的动脉上,只要控制好呼吸的节奏就能让心跳缓下来,你抽走的体力就不会有多少!”
  “你竟然……!”葛蕾雅听了后直咂舌。说到底这类吸血吸气类的术式都是这个原理,但能在实战中稳住心跳冷静下来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葛蕾雅本身的气息就极具刺激性,她从没想过会有人能在这种状况还能镇定自如。从连上血之锁链到现在,约翰的体力精神按理应该下降了好几个水平,但实际看来他似乎完全没受影响,可见其基础素质之高。葛蕾雅不得不承认约翰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他终究是能单枪匹马潜入圣城执行任务的人。
  “不过这满地的蓝火倒让我意外!”约翰瞄准对方的空隙又送出一记风刃,这一次直接在葛蕾雅的大腿上开出个血窟窿,“它能增强你的各种血液操控能力,如果不快点解除会很麻烦,只是以你那急躁的性格居然也会设置这种辅助性的阵地术式?不合理呢!”
  “啰嗦!!”葛蕾雅怒喝道。约翰并不了解,葛蕾雅的蓝火术式原本重点在于配合巴斯里斯克的能力,当然现在巴斯里斯克并不在场。葛蕾雅运足力气,让血之巨爪再度从身上各处的伤口里长出来,但这一次她的命数到了尽头,盘旋在她附近的光之弯刃以眨眼即逝的速度斩断了刚刚窜出的血爪,全面压制住了葛蕾雅的能力发挥。
  前有约翰连发雷火,后有光刃追击不断,陷入绝境的葛蕾雅只能选择迂回策略。她连退数步,突然抬手掀起青炎,接着整个人的身形便从火中消失不见。
  “幻术?这蓝火阵地还有这种功能?”约翰稍稍一愣,不过马上他又露出必胜的笑颜,“这是没有意义的!”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这蠢货能决定的!”
  葛蕾雅突然从空中降下,手中长爪并成一束,如刀尖锐凿刺向约翰的头顶。她认定这一击就算没有命中,那也达到了拉近距离的目的,接下来只要保持埋身战就能迫使约翰落败。
  然而她这一击却完全扑空了。
  “瞬间移动?空间跳跃?”葛蕾雅的手刀深深刺入地面,土壤都埋到了她的手腕。
  “可不就是?”约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葛蕾雅身后传来。
  “怎么可能……使用空间跳跃必须要提前咏唱术式,你怎么可能提前判断我的出现时机和方位??”
  “亲爱的,你傻了吗~我们之间不是有红线连着在吗?”约翰放肆嘲笑道,他扬了扬手中的血之锁链,“留意锁链的动向和体力抽减的速率就能对方向和远近把握个大概了。本来锁住我是为了让我不能逃跑,但现在反而成了你的枷锁!”
  “该死!”
  葛蕾雅用力攥紧刺入地下的那只手,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颤。意识到再不杀掉约翰就会非常危险,葛蕾雅拿出了最后的王牌,她暗暗蓄力于头发之上,然后发动了最后的突击。面对对方即将到来的搏命一击,约翰也收起了轻松的表情,召回了光之弯刃,准备全力应对。
  “啪啦——”
  随着一声玻璃破碎之音,白色闪光急速游走于地面,干脆利索地裂解了苍炎包围的空间,两人的动作也在这一刻中止了。阵地术式从外部被击破,成簇成丛的蓝火被掀至空中,像一大群蝴蝶飘飘摇摇,飞散消失。
  “【结界破坏者】?!”
  约翰和葛蕾雅同时念出了这个术式的名字,接着同时扭头看向一侧。如同黑幕中凸出一个人形,全身深色装束的不速之客从运河河畔走上来,手里还提着一盏小小提灯,灯罩中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退下!”那人晃动了一下提灯,一圈圈纯白光波向四周扩散开来,扫过约翰和葛蕾雅的身体。葛蕾雅遍布全身的大小血爪在这一扫之下全部溃不成形,约翰手腕上的血之锁链无声崩解,而他的光之弯刃也像是融化在这光圈里一样,缓缓消失不见。
  “【破术的光轮】……原来是那达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约翰立刻认出了这是自己同窗好友的术式。
  同时消弭两人战意的那达,看了看葛蕾雅,又看了看约翰,脸上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但最后还是统统归于无。他走到约翰身边,细细检查了下自己好友的状况。
  “晚安,约翰,上次联络后我很担心你,所以赶来接应,希望我来得不算太晚。”
  接着他转身直视葛蕾雅,视线中毫无温度。
  “晚安,葛蕾雅小姐,现在您能解释一下为何要伤害我的朋友吗?”
  “你在说什么啊混账!居然帮他说话!!”不管是面对谁都是恶语不断,就算是受了伤葛蕾雅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秉性,“畜生!你们术士是在耍我吗?!!”
  约翰虽然不明白那达是怎样找到这里的,但他很高兴自己多了个帮手,于是便主动上前解释这一切。
  “那达,这毒妇就是【兽】的叛乱者!她夺走了《生命》之书的芯片!!”
  “是吗?原来如此。对于【兽】从教会叛逃一事,我本以为他们是一群富有反抗精神并努力追求自由的人,但现在看来……”
  那达轻蔑地看了看葛蕾雅两眼,顺着约翰的话说了下去。
  “你们不过是一群毫无信用可言、对谁都会背叛的丧家之犬罢了。”
  “住口术士!你在说什么啊!!见鬼!明明是你们……”葛蕾雅咆哮道。
  “该住口的是你!”那达立刻打断了葛蕾雅的话,“你们根本没有资格和我们术士联盟——【西西弗斯之山】做任何交易,你们不值得拯救。”
  说着,他提起手中的细细锁链,细链另一头连着掌心大小的宝石提灯发出炙热的红光,一改之前的白色祥和,凶险之意毕露于前。
  “现在交出《生命》之书,我们可以考虑让你自生自灭!”
  看到那达做出了正面对抗的打算,约翰也开始咏唱术式,随时准备瞬移奇袭。
  葛蕾雅此刻如坠深渊,她感到情况正朝极度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这是她从没考虑过的。负伤逃亡的她一直苦苦盼着那达的到来,但结果却等来了3个难以置信的不幸:“巴斯里斯克”告诉她芯片是假的,约翰来找她寻仇,那达在最后时刻背叛了她。
  这一天是要多倒霉啊。葛蕾雅回想起自己的人生,能和如此悲惨的今天相提并论的日子,大概只有三个:幼年时期母亲被情夫骗尽家财,为了还债把女儿卖去妓院;少女时期做议员的地下情人被对方正妻发现,把她打个半死并丢到后街饱受轮奸;身染严重性病只剩一口气时,被教会带走沦为实验活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该死的畜生!!畜生畜生畜生畜生畜生!!!根本就没遇到过半点好事!!”
  葛蕾雅一拳砸地,口中的血沫与唾液混合,浓浓的铁锈味呛了她一嗓子。
  那达静静地看着她崩溃,脸上没有任何同情的表情,他只管催促道:“交出《生命》之书的芯片,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葛蕾雅不想再多做周旋了,她手一指约翰:“《生命》之书在那个家伙身上!”
  “唔?”那达一愣,看了一眼一样愣住的约翰,接着问道,“怎么?你的芯片已经被约翰抢去了吗?”
  “从一开始就在他身上!!畜生!混账!杂种!婊子养的疯狗!!”葛蕾雅用遍布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约翰,想用视线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唔……”约翰真的被惊骇到了,因为葛蕾雅的确说中了一件事:直到他偷偷会见莎朗之前,《生命》之书的芯片的确都在他自己手上。
  “你在胡说什么?”那达上前两步,逼视葛蕾雅,“在约翰身上?那你从莎朗身上抢来的《生命》之书又是什么?你背叛自己的伙伴只是为了好玩吗??”
  “见鬼!我没有胡说!我的确从莎朗身上抢到了芯片,但那是假的!!我的搭档已经告诉我真相了,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葛蕾雅站起身来,伸手直指约翰,“拿着真正芯片的人,就是他!”
  那达也说不出话了,他知道葛蕾雅的搭档是巴斯里斯克,他也见识过巴斯里斯克的魔眼,相信葛蕾雅的这番话不是没有根据的,但是如果说芯片一直藏在约翰身上……这对于那达来说很难想象。
  不,难道说……也许有另一种可能吗……
  那达忍不住侧过脸注视着约翰。
  “别说这种荒诞无稽的笑话了,葛蕾雅!”约翰挺身上前,“《生命》之书的芯片根本不可能仿制!我是一路护送芯片到阿姆斯特丹的人,我亲眼见过芯片!制作芯片的材料绝非常见,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被糊弄过去!”
  葛蕾雅冷笑道:“愚蠢的小鬼!我之前根本没见过《生命》之书的芯片!莎朗要骗我不是易如反掌吗?!”
  真是搞不懂谁才是愚蠢的人了……
  此时约翰想笑又笑不出来:“葛蕾雅,你是傻了吗?莎朗应该没有料到你会叛变,她不会提前做这种真假芯片的准备!”
  “你怎么认定她没料到?”在一旁的那达冷不丁插了一句。
  “如果料到葛蕾雅会叛变,那就能先发制人,又怎么会落到自家老巢被端的凄惨状况呢?”约翰向两人解释道。
  “那个该死的奥菲斯是内鬼!!莎朗是为了防奥菲斯才准备假芯片的!!”葛蕾雅撕心裂肺地尖叫道。
  “可惜,据我所知奥菲斯是见过真正的《生命》之书芯片,这招防不了他的。”约翰耸了耸肩道,“而且奥菲斯根本不可能是内奸,我敢保证。”
  葛蕾雅终于理屈词穷了:“唔,这……”
  “就算对奥菲斯没用,她也可以做个假货以防万一。”那达眨了眨眼,用不咸不淡的语气接着问下去,“要知道我们术士除了约翰你一个人以外,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生命》之书,而葛蕾雅也没见过,其他【兽】知不知道也很难说,可想而知以假乱真这一招还有相当程度的效力。所以莎朗制作假货当护身符的可能性很高,除非……”
  “除非什么?”约翰也在不经意间被绕进去了。
  “除非那个女人有更好更绝妙的藏匿之法。”
  那就是把最致命的关键之物藏在自己对手的身上。那达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来,但他相信约翰能听懂他的意思。
  “……芯片不在我身上,千真万确。”约翰这时明白自己的处境了:那达在怀疑他,想要诱使他坦白一切。其实按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真的把自己和莎朗的秘密说出来估计也会被原谅的,但他现在不能说出来,气氛、时机、立场、还有葛蕾雅,这些因素都让他无法开口。
  “臭小鬼!明明就在你身上!!我要扒了你那虚伪的皮!”葛蕾雅叫嚣道。
  “真的吗?”那达无视葛蕾雅的叫喊,继续问道。
  “不在我身上,相信我,那达。”约翰摊开双手,摆出一副随意搜身的姿态。
  葛蕾雅差点要冲上去撕了约翰,但被那达跨前一步挡在边上,就算如此她也没停下她的口舌:“快搜他的身!他一定藏在身上!!”
  “我选择相信约翰,我没理由不相信我最好的朋友。”那达瞪了葛蕾雅一眼,“至于你,葛蕾雅小姐,你是不是身上也没有《生命》之书的芯片呢?”
  “啧……”葛蕾雅立刻蔫了下去,她想起自己把所谓的“假芯片”交给“巴斯里斯克”了,导致现在连个证据都没有了。
  “看来你也是两手空空,哼……”那达观察他人的眼力非常犀利,几乎可以达到“魔眼”的程度,只是扫了葛蕾雅两眼他就看出她的状况,认定葛蕾雅的话里有值得相信的成分。
  “那么真正的《生命》之书到底在哪里呢?”
  那达归结出最后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三个人各有各自的看法,但他们全都认定一点:要知道答案,必须找一个人。
  莎朗。
  情况变得比夜雾还要扑朔迷离,约翰已经搞不清楚《生命》之书的反复转手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搞不懂莎朗在暗地里又做了什么手脚,更不明白她做这些又有什么目的。这一瞬间他有种“任何情况都只是表象,没有什么信息真正能够相信”的危机感,原本垫在心底的安全感此时正急速流失。
  “那达……先解决掉葛蕾雅这个败类再说吧。”约翰决定先宰了葛蕾雅这个不安定因子,免得再生变数扰乱局势。
  “喂!混账臭小鬼!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在异想天开?你真的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葛蕾雅怒从心起,“那边的术士!你难道也要杀人灭口?!”
  “嗯……”
  那达的脸侧到一边,将表情埋在阴影里,思量许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有些事情看来得以后再做处理。”
  那达提起手中的宝石提灯,走到约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约翰,说实话我对亚伦老师很不满。这个城市因我们的存在而变得异常凶险,明知这些的他却让你一个人出来巡逻,这是何等的不公?”
  “那达?”约翰不解那达怎么突然抱怨起来了。
  “如果是我,我就会让你好好睡上一觉,在梦里忘掉这一切,因为——”
  话还没说完,那达的拳头已经钻入了约翰的腹肌之中。
  “——那只会让你徒增迷茫与痛苦!”
  拳击的力量令双脚脚跟离地,猛然弯曲的脊椎骨发出咔吧咔吧的内响,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暴力挤压出来,大量的血液连同疼痛一起、从身躯流向大脑与肢体,令约翰的心跳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那…………”
  约翰瞪大着双眼,他一个单词也说不全,仰身向后倒去,倒在了满地尘埃之中,倒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脚边。他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更无法接受这如同噩梦一般的诡异展开。
  “杀了他!!”葛蕾雅扑了上来,手中锐光一闪,眼看就要摘下约翰胸腔内的心脏。
  “滚开!”
  那达极其罕见地运用了体术,反身一拳轰在葛蕾雅的侧脸上,硬生生地她殴飞老远。这一击用力之猛超出了那达的肉体极限,他的手腕随即脱臼。不过这并不妨碍那达接下来的咏唱:他高举宝石提灯,令其放出炫目的金黄色光芒,脚边的土壤砂石便向收到征集令的士兵一样聚拢过来。
  “永别了约翰,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泥土细沙与碎石在魔灯的操纵之下很快盖满了约翰的身躯,并且没有丝毫停下的倾向。失去全身力气的约翰只能在震惊与绝望中看着自己的好友一点一点活埋自己,连呼救求饶都没办法做到。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无法思考现状,也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视野里只有背叛者那看不到表情的侧脸。
  所有源头又是什么?所有疑问都指向同一个不愿意面对的方向。
  莎朗……
  在心底念着最后的名字,约翰的身体与灵魂都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不见天日。


  “呸呸……呼……见鬼的术士!没想到你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被那达用重拳打飞出去的葛蕾雅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几口嘴里的断牙和血沫。绝处逢生的她回想起刚刚那一段,不禁在大呼庆幸的同时心有余悸。
  “【兽】当到你这个地步,真是堕落了。”那达看也不看葛蕾雅,只顾着用力拧动关节,将脱臼的手腕自行接了回去。尽管这痛苦难忍,但那达的眉头却没有皱一下,表情像是一副面具被焊死在脸上一样。
  他的觉悟早已凌驾于任何伤痛,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层面。
  “啧,随你怎么说!那么我们的约定还是有效的吧?现在还是要杀回去找莎朗吗?”葛蕾雅最关心的依旧还是这些事。
  “约定就是约定,我只是在履约而已。”
  那达提起宝石提灯,再度变换灯光色彩,金黄之光转眼间变成了温柔的绿光。被照耀到的葛蕾雅顿时感到身体一轻,之前的伤痛与疲劳正在体内缓缓溶解消失,就连体表的伤口也开始止血并加速愈合。
  “继续行动吧,要在一天之内拿到《生命》之书。”
  那达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向暗如深渊的黑夜之中。葛蕾雅紧跟其后,像扑向灯火的飞蛾一样追随着那道绿光,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表于 2015-2-20 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文章写得好,吸引人,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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